《宦海沉浮》 第一章 七月天已经很热了,从太阳出来就开始热起。 在砾石铺成的简易公路上,一辆白顶红身的客车在笨拙而缓慢地行驶,汽车发动机如老牛般嘶吼着,不时还夹杂着轮胎压碎一块块小石砾发出地砰砰声。没有一丝风,汽车身后扬起黄色的尘土先是飞快地腾起,然后又渐渐沉降,雾蒙蒙一片在躁热的空气中飘荡,久久不甘落下。 这是一趟从南平县城发出到万山红农场的早班车,按照时刻表应该是早晨六点三十分准时发车,可这趟早班车从来就没有六点三十分启动过,不是发动机有毛病就是司机那根“菊花”牌香烟没抽完,乘车的人们也从来没有计较过,相反人们总是沉浸在搭车的兴奋之中。 车里坐满了人,人们随着车身地起伏摇摆也前仰后合,手都紧紧抓着靠背上蓝漆斑驳的铁制扶手,手指因为用力都显得很苍白,有同伴的相互大声说笑着,男人们大多穿着洗得黄不溜湫的布褂子,袖子挽得老高,抽着自卷的喇叭筒,辛辣而味臭的烟雾伴着他们地嬉笑声一起弥漫了整个车厢,没同伴的人要不无聊地听着别人在神吹海侃,要不就斜靠在有海绵的的靠背上眯眼养神,还有一些晕车的妇女则老早就调好了靠窗的位子,双目无神地把头微微伸到窗口,不时哦哦地干呕着。 跟车的售票员看上去年龄不大,留着齐耳的短发,可宽大的蓝色工作服把她年青女性应有的曲线全包裹在了里面,以至她的脸上也刻着与年龄不合的神情,粗粗的眉毛杂乱地皱起,不大的眼睛老是望着车窗外,老旧的木制售票箱平搁在双腿上,一只手抓着面前的横杆,一只手搭在箱盖上,手指头却不甘寂寞地完全没有节奏感地敲打着,时不撕还抬起手背擦擦额上的汗水,她穿着白色的塑料凉鞋,跟大多数城里女孩一样脚上穿着很时髦的彩色尼龙袜,脚趾也在不安分地拱着,弄得鞋面一起一伏。 杨陆顺的车票是十二号座,比较靠前的位置,但他看见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大妈坐在最后排,不由想起了家中三年多未见的老母亲,心有不忍地跟老年妇女换了坐,当然也换来了几声真心的道谢。 杨陆顺已经有三年多没回过家了,三年多前新平公社到县里是不通客车的,他三姐夫替他背着行李硬是走了七十三里路,才到的县城,如今也通上了客车,真好呢。 汗水顺着后背在往下流,他感觉得到里面的汗背心已经完全湿透了,可他仍旧舍不得把浅蓝色的的确良短袖衬衣脱下来,只是用手巾不停地擦拭着泛红的脸,也多亏了这身衣服,那老大妈误认他是下乡的干部了,他当时是指着右胸前亮闪闪的“长江大学”校徽说自己的刚毕业的大学生,可惜只引起了周围几个人的注意,而且时间也并没持续多久,可他脸上的兴奋却是掩也掩饰不住的。 杨陆顺也没把心思放在这些偶尔同车的人们身上,放眼车窗外,是一片片整齐的稻田,金灿灿沉甸甸的稻穗就象一张巨大的地毯,他心里默默想道:今天是七月四日,该搞双抢了,看样子今年的早稻又是个大丰收啊!多亏了袁隆平的杂交水稻,要不是哪里会有这么沉甸饱满的谷穗呢。 汽车就要到了个集镇,售票员懒扬扬地转头喊着:“青树公社快到了,要在青树下车的做好下车准备了!” 眼见公路旁的小车站有几人提拎着东西,高兴地望着汽车,做好了上车准备,可司机没在车站停住,而是慢慢又朝前滑行了一段距离,再猛地来了个急刹车,杨陆顺一不留神往前一冲,差点碰到了头,不禁不满地说:“司机同志,刹车别那么急呀,差点撞伤了头!” 旁边有人说:“小同志呀,司机刹车从来都是这么急的,我们都习惯了,见到前面喊到站,我们就使劲抓稳了。” 那售票员听见了抱怨,转过头,眼睛点发亮,冲杨陆顺说:“那位同志手抓稳了,请注意安全。”说完似乎还笑了,下车的人很吃力地打开了笨重的车门,下面的人见车门开了提着东西就往上挤,上下的人便挤在了一堆,售票员很恼火地喊着:“下面的挤什么挤?等下完了再上!说你呢?还挤”欠起身就用手往下扒拉下面的人,下面的人便很不情愿地闪开一条缝隙,一阵小骚乱后,售票员指挥着最后一个上来的男人关好车门,冲司机喊道:“开车!”司机一拧车钥匙,油门使劲轰了几轰,汽车又缓缓朝前驶去。 杨陆顺听了售票员的话,心情稍霁,说:“售票员同志服务态度还蛮好,这司机不怎么样了。” 还是旁边那人说:“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那小姑娘是态度好了很多。”有人接口打趣说:“只怕是这个长相白净的小同志让她多云转晴了吧。”听到的人都笑了起来,望向杨陆顺的眼光里充满了善意的戏谑。 杨陆顺脸上马上涨得红红的,羞涩地不知道怎么回答,可心里还是美滋滋的,象吃了一支五分钱的冰棒一样舒爽。 大家看到杨陆顺不好意思地模样,更是开心,于是有人马上问:“小同志有对象了吗?要不要大叔帮你介绍一个?” “你看人家小同志是干部哩,哪会跟乡下的妹子搞对象呢?” “呵呵,看他那样,白白净净的,我看也是城里人,认得韭菜跟稻秧不?” 杨陆顺红着脸说:“我也是乡里人,就住新平公社的,只是去省城读了三年书。” “不是的吧?那你怎么一口春江话呢?我还以为是城里伢呢!春江话听起来就是好听,唱歌一样,不象我们南平话,土里土气。” “哎呀,新平公社出人才哟,这两年年年出几个大学生,那里的伢子就是怪气!” “新平的啊,那你认得封同五队的黄老倌子不?” 杨陆顺不知道回答谁的问话好,就说:“我是建华二队杨家里的,隔封同还蛮远呢。”说着也顺口说出了安平话。 “小同志呀,你还抽烟的呀?看你兜兜里装了一盒泉水烟?”一个抽这喇叭筒的男人眼睛都笑成了缝,直盯着杨陆顺胸前的口袋。 杨陆顺连忙把烟掏出了给附近几个抽烟的一人发了一支,又小心地装回口袋,心痛地说:“我不抽烟的,是带着装客的!” 一个妇女笑着说:“小同志是要莫吸烟,牙齿熏黑了不说,一身烟臭,怕是细妹子们不喜欢哟。” 那男人先是深深闻了闻泉水烟香精的芬芳,用手背擦干嘴唇叼着,边摸火柴边含糊地说:“三毛五一盒的泉水烟拿起装客,到底是大学生,国家干部,出手大方!敢问小同志在那里高就啊?”哧地擦燃火场,点燃了烟,美美地吸了一大口,嗖地吸进肺里,憋了好半晌才缓缓呼出,忙讨好地笑着说:“小干部,真的是好烟咧。在那里高就啊?” 看着大伙询问般地眼神,杨陆顺自豪地说:“高就谈不上,我主动要求分配在新平公社,新平中学当教师。” 一个妇女惋惜地哦了一声说:“当教书先生啊?我还以为当干部呢?作惜了做惜了,应该当干部啦!” 杨陆顺楞了楞,又一个人说:“你个女人晓得什么啦?现在的公办老师也是干部编!” 那妇女不示弱地说:“我不晓得?原来教书的都叫臭老九,莫非是干部编了就不是臭老九了?要是教书好,那我们赤丰公社那么多教书的不教书,都到干涉里去当么子鬼干部呢?我不晓得,我比哪个都清白!” 又有人接茬说:“我看干部、老师都不如合作社好,不如肉食站好!” “我说啊,现在最好的还是农民,搞了联产承包,家家搞单干最好,粮食产量又高,又不割资本主义尾巴了,想养群鸡就养群鸡,象养群鸭就养群鸭,只要你勤快。毛爷爷说得最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呵呵。” 坐车的大多是农民,一说到农活上,大家七嘴八舌就搅到了一起,倒把引起他们兴趣的小同志撇到一边去了。 杨陆顺又恢复了他略带矜持地微笑,虽然人们并不看好教师这职业,但这是他自己从小就立志的职业,为了当老师的理想他才毅然舍弃了当国家机关干部的机会,那年头大学生吃香得很。 客车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耗了两个多小时才到新平,不等售票员报站,杨陆顺已经激动不已地提着旅行袋站到门边,他弯着腰透过车窗左右打量着阔别三年的故乡,显得一切都那么美丽,一切都那么热情,他的心砰砰乱跳,一股气流在胸膛里翻涌,顶得喉咙发痛、鼻子发酸,客车再一次猛烈刹车,杨陆顺一把拉开沉重的车门,跳了下来,晶莹的泪水也同时落在了尘土飞扬的大地上。 “六子,是六子吗?哎呀,真是六子,你回来了!”杨陆顺还沉浸在返乡的巨大喜悦中,一个皮肤黝黑身体结实三十几岁的男人从后面跑上来,使劲把他扳转过来,高兴地喊着。 那男人见来来往往的人都侧目注视衣着鲜光派头十足的六子,那眼里分明有羡慕、敬畏,便觉得自己也风光了起来。 杨陆顺定睛一看,激动地说:“四姐夫,是我,真的是我!我回来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四姐夫上上下下打量着杨陆顺,说:“昨天你不是打电话到大队里了么?队长马上就告诉了咱爹娘,咱爹又赶紧去你几个姐家报喜,我今天的任务就是到街上来接你的。还砍了三斤猪肉,买了条大鱼!六子,你这身打扮,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硬是个城里伢了啊,来,我们快动身,咱爹娘还有你姐、姐夫、几个侄儿女只怕在家眼睛都望穿了!”一把抢过他的旅行袋,拖着他就走。走到一辆马拉的板车前,那旅行袋往上一放,疑惑地问:“六子,你三年在外,就只有这么多行李?” 杨陆顺笑着说:“当然不是了,不过带回家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我的铺盖什么的,已经支援给家里贫穷的学弟了。来,四姐夫,抽支烟!”说着从衬衣口袋里掏出泉水烟,捏出一支递给四姐夫。 四姐夫憨笑着把烟点燃,从表情上看得出很惬意,杨陆顺笑着说:“味道还行吧?”四姐夫吧嗒嘴巴说:“那是肯定了,这泉水烟紧俏得很,在新平还没几个人能抽得上,我是沾舅子的光喽。上车吧,咱边走边聊。” 杨陆顺说:“四姐夫,别急,先去联校,我去报了到再回。” 四姐夫楞了神,试探着说:“六子,你去联校报到?到去联校当校长吗?” 杨陆顺说:“什么当校长,我分配在中学当教师了!” 四姐夫露出不信的表情说:“什么?你到省里读了三年大学,是国家干部了,怎么会去教书呢?莫不是让人哄了吧?” 杨陆顺笑着说:“四姐夫,你还当我是流鼻涕的孩子啊?被人哄了,我是自愿要当教师的,这也是我从小的理想,知道不。别说了,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我去了联校就来。”说着从旅行袋里拿出个黑人造革的小提包,兴冲冲地往联校方向走去,他在车上已经看见了,学校还在老地方,只不过校舍翻修一新,拱型的校门上“新平中学”四个大字鲜红夺目,远不是三年前的破烂样了。 四姐夫神情迷惑地看着六子远去的背影,喃喃地说:“早知道要当教师,犯得着去省里费神费力读三年大学吗?现在初中部的老师不都是高中毕业的啊,这六子是不是犯混啊?还自愿当老师,一个月拿着那几十块钱工资,看你以后讨了老婆怎么过日子。公社的老全他们不都说读了大学最差也要分配在县里当干部吗?咱六子怎么就发配下来当老师呢?难道六子在学校犯纪律了?我还指望他出息了帮我一把哩!”他把手里的泉水烟狠狠地吸着,直到烫手了才触电般地扔到地上,使劲啐了口唾沫,说:“还抽泉水,只怕连建设(七分钱一盒的卷烟)也抽不上了!” 不到一小时,杨陆顺挺着胸膛回来了,嘴巴里还哼着运动进行曲,说:“四姐夫,咱起身吧?”说着一屁股坐在了板车上,临了还不忘用擦汗手巾垫在屁股下。 四姐夫闷声说:“六子,坐稳了,驾!”一扬鞭,马儿拉起车就走。 杨陆顺家住在建华二队,离乡上有个七、八里地,顺着新平河大堤一直走,大约五里地就到了建华一队,沿着一队往垸子里走上两三里地就到了建华二队,老杨家就住在灌溉渠边第六户。 说到人民公社,我们先复习下历史:农村人民公社化运动是我们党在五十年代后期全面开展社会主义建设中,为探索中国社会主义建设道路所作的一项重大决策。 关于在我国农村建立“大社”的思想,早在农业合作化运动的高潮中已初见萌芽。1956年完成了高级合作化,每社平均200户左右。1957年冬和58春的农田水利建设高潮,又出现了联队、联社。毛泽东考虑到当时以大搞兴修水利为特点的农业生产建设的发展需要,觉得需要办大社。58年3月,中共中央政治局成都会议通过了《关于把小型的农业合作社适当地合并为大社的意见》。意见指出:“为了适应农业生产和文化革命的需要,在有条件的地方,把小型的农业合作社有计划地适当地合并为大型的合作社是必要的。”会后,各地农村开始了小社并大社的工作,有的地方出现了“共产主义公社”、“集体农庄”,有的地方出现了“人民公社”。58年7月1日《红旗》杂志第3期《全新的社会,全新的人》一文中,比较明确地提出“把一个合作社变成一个既有农业合作又有工业合作基层组织单位,实际上是农业和工业相结合的人民公社”。这是在报刊上第一次提“人民公社”的名字。8月6日,毛泽东视察河南新乡七里营人民公社时,说人民公社名字好。9日,在与山东领导谈话时说:“还是办人民公社好……”,并指出公社的特点是一大二公。谈话在报纸上发表后,各地掀起了办人民公社的热潮。8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在北戴河召开扩大会议,会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在农村建立人民公社问题的决议》。《决议》下达后,全国迅速形成了人民公社化运动的热潮。到10月底,全国74万多个农业生产合作社改组成2.6万多个人民公社,参加公社的农户有1.2亿户,占全国总农户的99%以上,全国农村基本上实现了人民公社化。 由于在合作化运动的后期已出现了过急过猛的问题,所以人民公社化运动也出现了急于向共产主义过渡的情况,刮起了“一平二调三收款”的“共产风”。1958年11月中共中央工作会议(第一次郑州会议)后,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开始逐步纠正人民公社化运动中的错误。1961年,毛泽东主持制定了《农村人民公社工作条例(草案)》,进一步明确了在现阶段人民公社实行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制度,这在一定程度上对克服农村工作中的“左”倾错误,调动广大农民的积极性,促进农业的恢复和发展,起了积极作用。 人民公社经历了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全国农村的发展是不平衡的。有一些地区由于自然条件比较差,干部力量比较薄弱,生产比较落后,集体经济的优越性没有得到充分地发挥,因此农民的私有观念仍然比较顽固,这反过来又拖住了集体经济的发展步伐,农民的生活得不到改善。这些落后地区的农民自然对搞集体生产不满意。1978年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的18户农户签字画押,决定实行“大包干”,也就是分田到户安徽农村首先推行“联产责任制”。直到1983年,党中央下文解散人民公社,才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人民公社全部改为乡镇,生产大队改为村,生产小队改成了居民组,不过农村农民一时间改不了口,沿照老习惯还公社公社的喊了几年。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二章 杨陆顺的大名最初是叫杨六顺,为什么叫六顺呢?说来就话长了: 当年他爹娘生他大姐时难产,生了两天两夜,生得死去活来,隔了两年生他二姐时也难产,呼天唤地折腾了两天一夜。都说女人生娃娃头一回生得慢是正常现象,第二胎难产也许是干活重了动了胎位,可生老三、老四都是难产就有点怪了。他娘算是生娃生怕了,可他爹不乐意啊,生了四个全是闺女,在农村生不出男娃,不但女人遭颇家人白眼,外面的人还以为老杨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不怎么绝后哩!只能生吧,没曾想老五又是难产,又是闺女!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他爹跑到后山祖坟上哭了个半死,嚎叫着祖宗不显灵,老杨家断了香火,哭完了擦巴擦巴眼泪鼻涕,只能接受这残酷的现实,蔫了吧唧的回家后继续当五个女娃子的爹,那年他爹三十六岁,他娘三十四岁。 没曾想过了七年时间,枯树长新嫩,他娘在四十出头怀了孕,在那时的农村可是稀罕事,好多农村妇女四十岁都绝经两三年了!这让蔫了几年的老杨又看到了希望,有心想让大肚婆好生养着,可那时已经搞了两三年的人民公社了,出集体工啊,不出工没了工分不说,还得受大队的批评,没奈何,咬着牙出工。 生他时是六零年元月二十一日,农历五九年的腊月二十三,正值冬季大修农田水利,他娘挺着大肚子也是天天出工,生产队长是个憨厚人,怜悯她,一直安排她干最轻松的打坡子,就是用铁锹把沟渠边沿拍结实了抹光溜了。顶着刺骨的寒风还没拍上几铁锹,就喊肚子痛,发作了。他娘也不慌,你说慌什么,都生了五个娃娃的老里手了,一面请人去通知他爹回家做准备,自己则捧着大肚子往回走,住旁边的老孙家媳妇要送她也没让,他娘想反正最少也得折腾个一天两天的,也就没让人送,象个老鸭婆,屁股一扭一扭地回家了。 眼瞅着看见自家的茅屋子,没想到肚子里的小崽急着出来,一个劲地往下拱,拱得她没了气力,脚一软就坐在了泥泞里,任她怎么挣也起不来,好在他爹回得及时,路过学校的时候把读初中的老三也叫了回来,等把他娘弄到家里,泥巴裤子还没来得及脱,肚子里的小东西就拱出了大半个头了,老三在灶屋里水都没烧开,老六就哇哇大哭着来到了人间,他爹顾不上血水淋漓就去看小东西胯里,象小螺钉一样的小鸡鸡展露在老杨眼前,激得老杨象疯狗一样四处跑四处叫,冲 着乌云密布的天吼着:“我老杨家后继有人了,我有儿子喽!” 接下来就是做九朝、取名字了,这农村取名字也没什么大讲究,女娃不是花呀就是草,不是贤就是淑,铃呀凤什么的,男娃子更简单,狗子、铁蛋,怎么溜口怎么取。老杨五和女儿,老大叫春花、老二叫翠花、老三叫建花、老四叫再花、老五叫梨花。老杨也没了父母老辈子,这取名字就落到了他头上,也费了番脑筋:娃娃排行老六,又是六零年生,最关键是生得快,生得顺利,没有折磨他娘,是个孝顺崽!干脆就叫六顺,六六大顺嘛!小名叫快快,生得快嘛,也寓意着长得快啊什么的。可人们都喜欢叫他老六、六子,快快却没人喊,渐渐也就忘了。 杨六顺其实很讨厌别人喊他六子,尤其是十多岁懂事后,总觉得名字不够正规,叫起来也不响亮,他很羡慕别人叫建国、建军、爱国、爱民、文革、卫东之类的名字,而且同学老是一起戏弄他,经常在他身后喊什么“六六顺”,那是划拳里的一句,他就觉得象是被耍了的驴,气愤但又无奈! 有次他到大队部搞学雷锋活动,在打扫大队会计室时,他偶尔发现一张数字大小写对照表,“6”对应着“六”对应着“陆”。他就去问会计,会计告诉他数字在开票等时候必须大写,杨六顺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打那后他的名字自己就写成“杨陆顺”,有时候老师、同学也会问,他就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我的大名,所以就要用大写的陆!” 以后他填各类表格什么的都在姓名栏很郑重地写上“杨陆顺”,而在曾用名栏则漫不经心地写上“杨六顺”。直到七七年重修户籍时杨陆顺才正式取代了杨六顺。 杨陆顺此时正坐在四姐夫的马拉板车上,眼睛四处贪婪地张望着,虽然三年时间过去了,新平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街上(下面大队的人习惯把新平街道叫街上)的人多了些,看了一阵也就失去了新鲜,太阳火辣辣的照着很难受,他眯缝着眼,从旅行袋里抽出一本大书顶在头上,权当遮阳。 他四姐夫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余光里看见六子用书遮太阳,不禁嘴巴一撇,心里很是看不起他这副装模做样冒充街上人。 杨陆顺见四姐夫没了开始的热情,忙又递根泉水烟,说:“四姐夫,四姐他们还好吧?” 一说到几个姐姐,杨陆顺心里就好笑:大姐比他大二十一岁,大姐的大儿子比他还大了两岁半,那大侄子小时候没少欺负他这小舅舅;二姐比他大十九岁,六零年正月出的嫁,二姐的大女儿比他只小一岁多;三姐比他大了十五岁,没几年也出了嫁,四姐大他十三岁、五姐大了他七岁多。几个出嫁早的姐姐也没嫁很远,就在周边几个大队,近有近的好处,隔三差五可以回娘家住住。几个姐姐里,数跟四姐感情最深,主要是相处得时间长,而且四姐更象母亲,读三年大学,四姐还寄了几次钱到学校。 四姐夫抽着烟,随口说:“你姐和娃子们都好。” 杨陆顺笑笑说:“四姐夫,现在承包到户,你又搞了运输副业,赚钱很多吧?” 四姐夫一听,脸上立即有了光彩,表情也生动了许多,斜了杨陆顺一眼,拍了拍屁股下的板车说:“那还不是党的政策好,我只是勤快,舍得起早贪黑。这家伙一年顶得上五亩好田哩!” 杨陆顺伸手亲昵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勤劳才能致富,我姐好命呢,遇上了一个会赚钱的男人!小军今年读初三,正好我在中学教书,可以照顾他。” 四姐夫哼了一声说:“小军真不争气,本来今年下学期读初三,那畜生成绩太差,学校留了他的级,开学还读一年初二,真的糟蹋我的钱咧!”说完还忿忿地扬起鞭子,狠狠地抽了拉车的马儿一下,那马儿一昂头嘶叫了一声,撒开腿跑了起来。 杨陆顺连忙扶稳了,说:“姐夫。你也别生气,要不乘放假我跟小军补习补习,我看小军还蛮聪明的了。” 四姐夫说:“不劳驾你了,放假他要去做小工,一块钱一天还管吃。哪里找这么好的事?” 杨陆顺急道:“姐夫,我听姐说家里情况还蛮好,怎么能让孩子去做小工呢?现在正是学科学文化知识的好时机” 四姐夫不耐烦地说:“读那么多书屁用啊?我小学都没读完,赚钱也不比谁差。六子,你去当老师,一个月发好多薪水啦?” 杨陆顺说:“七十六元整。” 四姐夫嘿嘿一笑说:“六子,七十六元还是蛮多了,到底是读了大学的。好多老师一个月才发四十几块钱。” 杨陆顺点点头说:“刚才去联校报到,马校长说在学校吃食堂才一毛五一餐,我又不抽烟喝酒,应该还能存点钱的,哦,四姐夫,我这里还有两盒泉水烟,你拿去抽吧。”说着就要从包里拿烟。 四姐夫忙摁住了他的手说:“留着到家了装客用吧,你姐知道我烟瘾大,专门在屋后种了几分土的烟叶,就蛮好的了,这烟好是好,淡了点,没劲。六子,不是我说你,回家了是高兴,也犯不着买这么贵的烟,你说去公社办事装给干部们抽,都是顶好的烟了,参加工作了不比当学生,什么都要靠自己了。” 杨陆顺讪讪地收回手说:“四姐夫,在烟也是人家送给我的,我哪舍得买这么贵的烟呢。” 四姐夫呵得笑了声说:“别人送你这么贵的烟图什么?别嘴硬了啊!” 杨陆顺打小就有点怵这四姐夫,当年四姐四姐夫偷偷摸摸搞自由恋爱,理说该讨好这小舅子吧?四姐夫恰恰相反,虽然零食没少带,可老是黑着脸虎瞪着他,闲他碍事,杨陆顺又只喜欢跟四姐的腿,象个小尾巴,后来四姐还是嫁到了四姐夫家,杨陆顺心里恨死了四姐夫可又没辙,一想四姐了就往四姐夫家跑,一住几天,晚上还要搂着四姐睡,不让四姐夫上床,现在一想起来还好笑,不禁说:“四姐夫,还记得我小时候不让你上床不?” 四姐夫转脸望着变化太大的小舅子,脸上有了点亲情,笑着说:“你个小鬼那时还真捣蛋,不让我睡事小,还偷偷往我茶缸子里撒尿,你说你是不是欠打哩!转眼小捣蛋成了大人喽!六子,咱爹娘想抱孙子都想疯了,准备今年春节给你把事办了那!” 杨陆顺羞红了脸,哼哧哼哧地说:“四姐夫,我才不着急了,刚毕业,事业为主,哪有心情想那些呢?” 四姐夫说:“咱爹六十五了,你也二十二了,你那些没上大学的同学不早就当爹当妈的了。我看爹娘的身子骨不比去年了,你得赶紧办了,了去老人家的心愿!” 杨陆顺心里一阵烦躁,说:“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咱爹娘还不活到毛主席那年纪呀?早呢。” 四姐夫不信地摇摇头说:“毛主席他老人家那么多医生护着也就过了八十三大寿。我不长不短也活了三十六、七年,就从来没听说过农村人活到八十的。” 杨陆顺不想再这方面多说,眼睛直往前看,盼着早点到家,四姐夫也知道他的心思,把鞭子一挥,马儿跑得更欢了。七里多地说长不长,杨陆顺却感觉老是跑不到头,也跟着催起马儿来:“驾、驾!!” 到了建华一队,马车就要下大堤坡,杨陆顺和四姐夫都下了板车,四姐夫拽紧了马绺口,缓缓下了坡,上了平路后两人才又坐上马车。 杨陆顺一路上跟遇到的熟人打着招呼,人们对他的回家都很热情,虽然话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可让杨陆顺听了很是亲切,朴实的农民流露出的感情最是纯真了,是那些城市里的人永远也表达不出的! 马车拐了个弯,杨陆顺就看见一溜屋子,跟他爹娘信了说的差不多,茅草屋全不见了,虽然还是土砖的,但屋顶子都换成了油毛毡,盖了小青瓦,看来农民这几年还是宽裕了不少。 转眼到了自家的晒谷坪,跳下马车,杨陆顺很奇怪自己并没有曾经想象过的激动和兴奋,相反心更平静了,人说“近乡情怯”,那是一事无成之人,算不上衣锦还乡,毕竟自己没当官!他不自觉地把笑堆上了脸。 四姐夫把马车定住,冲着堂屋里喊:“爹娘,大家都出来接稀客,六子回家喽!” 堂屋里飞快地跑出几个孩子高兴地喊着:“小舅舅回来喽,小舅舅回来喽!” 杨陆顺半弯下腰张开双臂就想拥抱孩子们,可那几个孩子却在他面前几步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挤做一堆很不好意思地冲着杨陆顺笑,倒让杨陆顺不知所措,一想到底是农村娃娃,只晓得害羞,再一细看那几个孩子,男的就穿了个裤衩,浑身东一块西一块尽是泥,个个脖子下都挂了三四个黑项圈,女娃子穿得整齐点,可也一脚的泥巴,不由暗暗庆幸,幸好没去抱他们,要不是一定弄脏了衣服。只得站起来说:“别一个个在外面傻笑了,都进屋去,舅舅给你们带好吃的了! 记住,谁洗得最干净,舅舅就把最好的零食给谁!”孩子们又哄地一声散去,有东西出比什么都高兴! 杨陆顺紧走几步进了堂屋,他娘只喊了声“六子,娘把你想苦了”眼泪就刷刷地掉,几个姐姐也都眼睛红红的。 三年没见爹娘,他们都老了很多,满脸皱纹不说,头发也白得差不多了,特别是娘,身子也佝偻了许多,爹看来要健康些,可岁月不饶人,笑起来嘴巴里竟然少了几颗牙齿了!杨陆顺连忙拉着他娘的手,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心情如此平静,与在学校时想象了无数次感人肺腑的团圆场面好象不一样,自己不是应该激动得放声大哭吗?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他也不明白,微微弯了弯腰,脸上还似乎堆着笑,原来准备好的对白也忘记了,又望了望旁边的爹和姐姐姐夫们,开口就说:“爹、娘,姐姐、姐夫,你们好,我回来了!” 他爹娘姐姐姐夫们在杨陆顺这样礼貌的问候下都没反映过来,他娘也把手缩了回去,使劲擦了擦眼泪茫然地问:“六子,真是你回来了?” 杨陆顺似乎笑得更灿烂了,说:“娘,是您的六子回来了!” 他爹嘿了一声,转头对女儿、女婿们说:“你们看看,到底到大城市读书了的,说话都不一样了,杨家也出了个人物了!”大家都顺着话连连点头说:“那是那是,大学生嘛,高级知识分子了,当然是人物了。” 四姐夫在外面把马儿栓好,提着旅行袋进来,笑着说:“嘿,我说你们站着做什么?快让六子坐呀,小辉,你给你舅舅倒碗茶喝!” 四姐才恍然说:“是啊是啊,六子,快坐快坐!” 杨陆顺从四姐夫手里接过袋子,拉开拉链就往外掏包装好看的食品,说:“我的小外甥们,看舅舅给你们带什么好吃的东西啊?这是灯心糕、这是桔片糖、这是高粱饴(软糖)、这是小花片、这是蜜饯子、这是桂花饼” 几个孩子眼睛都看呆了,他们几时见过这么多零食呀,有些连名字也没听过,他们咽着口水,却都把目光望向了自己的爸妈,看来平时管教严格的原因,见父母都点头了,他们才欢呼着把手抓向琳琅满目的零食。 杨陆顺很满意孩子们的表现,又从旅行袋里拿出一包干荔枝、一包干桂圆,两瓶麦乳精,放在了爹娘旁边的椅子上,说:“爹娘,这荔枝桂圆是我常在信里提起的张老教授给你们俩老补身子的,麦乳精就是我节省下来的生活费买的。” 老人们又欢喜又心痛,责备地说:“六子,乱花钱买什么嘛?我们都好,要补什么?那张老真是大好人呀,六子,写信时多谢人家几句。” 杨陆顺拿出泉水烟给几个姐夫一人装了一支,歉意地说:“几位姐姐姐夫,六子这些年多亏了不时寄钱资助我上学,也多亏你们照顾年老的爹娘,六子谢谢姐姐姐夫了!”说着挨个跟几个姐姐姐夫鞠躬表示感谢。又转身从旅行包里摸出一瓶“春江大曲”,说:“几位姐夫哥,中午我好好敬你们!” 二姐夫笑着说:“六子到底是读书人啊,自家人都这么客气,爹娘是你的爹娘,也是我们的爹娘,我们都应该养老人的嘛。春江大曲还真是好酒,要多喝几杯。” 三姐夫说:“六子,回来就好了,家里现在什么都不缺,有吃的有穿的,就缺你娶了老婆给爹娘添孙子了啦!” 在大家的笑声中,他爹说:“六子也别脸红了,你都二十二岁了,早该娶老婆的。我和你娘盼孙子都盼几年了。如果你不读大学,孙子兴许都两三年岁了。” 杨陆顺羞郝地说:“爹,才回来来气都没喘就给我下任务压担子,也等我歇会好不好?” 四姐笑呵呵地说:“大家瞧,咱六子还害羞哩!在大城市里呆了三年,硬是城里人样子了,白白净净的,比乡里女娃子都好看!爹,我没说错吧,六子就是好命,以前你还老让他下田,我就不忍心,糟蹋咱杨家的宝贝哟。” 他娘说:“老四啊,你尽护着他,那时人家十四、五岁都当劳力使,我们六子十八了还没下过田,遭人笑话嘛!” 五姐说:“这下就更不用下田了,咱六子是国家干部了哩!六子,其实你应该就留在省城的,回来干嘛?别人想跳还跳不出去那。” 杨陆顺笑着说:“家里不是有老爹娘嘛,老话说:家有高堂不远游,我的家里的独子,怎么能撇下老人只顾自己呢?真要跳出去,我现在就留在了春江市了。” 他娘一听这话,泪水又流了出来,说:“还是六子乖,惦记着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 五姐笑着说:“爹娘,你们的意思是我们姐妹五个不惦记你们两老了?” 他娘伸手拧了五姐一把,笑骂道:“就你老五嘴巴从小就不饶人,你们姐妹五个也惦记我们的,还有五个好女婿!六子,你几个姐夫真让人没半句闲话说,队里的人都夸我命好呢!” 几个姐夫忙都谦逊,说自己是应该孝顺长辈的。杨陆顺不解地问:“怎么大姐和大姐夫没来呢?在家忙农活啊?” 四姐夫哼了一声说:“他们在给儿子卖苦力!鹏子搞了个基建队,让你大姐去给基建队煮饭带娃娃,你大姐夫呢就做挑砖灰的下手,他们还要抽时间插田割禾,哪有闲工夫来哟。” 他爹唉了一声说:“也是帮自己屋里,乘现在还有力就出点力吧。” 五姐夫说:“问题是大姐他们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吃得消呢?最可鄙的是连工钱都没有,还要倒贴娃娃的零食钱,真的是没了天良。” 这时门外进来了几个人,杨陆顺一看,原来是左右邻舍,忙笑着装烟让座,卢大妈笑呵呵地说:“杨爹,恭喜你老了啊,在外面读书当干部的六子回来了,你们可享福了!” 马大叔接过烟,伸手拍了拍杨陆顺的肩膀,说:“六子,三年不见,干部派头尽出来了啊!就你这套行头,公社周书记也赶不上了。后生子真俊啊!” 杨陆顺连忙说:“马叔,看您说的,我怎么变不都是六子?” 何大妈坐在竹椅子上左看看右瞧瞧,对着他娘说:“老嫂子啊,你家六子莫说变了好大个样子哟,比起原来乖了好多,我是冒多的女儿,不是硬要攀了你家六子当姑爷!” 他娘笑得一脸皱纹全挤到了一团,说:“老妹子又奉承我,我家六子不还是老样子。白肯定白漂了,读书天天在课堂里,又不吹风又不日晒的,随哪个都会养白的。” 何大妈眼睛到处一睃,奇怪地问:“老嫂子,六子今天回来,四妹子怎么没来呢?” 他娘也拿眼睛只看门口,说:“是的哟,告诉她今天六子到屋,还要她来吃中饭的,莫不是有什么事拖住了?” 杨陆顺诧异地说:“哪个四妹子啦?”他一看众人,都抿着嘴儿笑,就越发疑惑了,说:“何婶,你老说谁呢?” 何大妈说:“莫非六子还不知道?四妹子就是你爹娘给你相的对象啊。那妹子蛮俊俏的,还很勤快,经常到家来帮你爹娘洗浆被子铺盖,哦,四妹子还是个高中生哩!你们俩绝对般配!” 杨陆顺如遭雷击,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爹,他爹咳嗽一声,说:“去年你不说要回南平工作吗?我跟你娘还有几个姐姐就商量,你不回了我们就管不着,你一回来,我们当父母的还是要操心你的终身大事波?我们写信问你自己在学校找对象没,你回信说没找,我们就急了,你都二十二岁吃二十三岁饭的了,象你这般大小的人哪个不是十八、九就结了婚的,我和你娘就做主给你相了对象,就是北富丰大队刘支书的小女儿,排四,叫刘霞,今年十九岁,那人品长相没得说, 这一年她也经上门帮我们做点家务活,陪我们说说话,女方真的好。六子,你应该会喜欢的。” 杨陆顺两耳嗡嗡直响,完全没听清楚他爹说的是什么,他心里很是生气:这都八十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最恼火的还瞒了他一年时间,自己的终身幸福难道就该掌握在父母媒妁手上吗?不行,哪怕是仙女下凡我也不能答应!他正要反驳,抬眼一看老父母深切期盼地模样,不禁心里一软,说:“爹娘,我刚出学校,只想把时间和精力多用在工作上,谈对象的事就缓缓再说,好吗?” 四姐夫插口道:“六子,当个中学老师对于你来说不是小菜,哪里还花得你蛮多时间呢?那妹子我也见过,确实不错,咱爹娘是费了心的。” 四姐惊问道:“死鬼?你说六子回来是当老师的啊?不可能咯,我问过好多公社干部,大学生毕业都是分配到机关当领导干部的啊!” 四姐夫说:“是六子自己说的,你不信就问他。” 杨陆顺说:“四姐夫说的是真的。我分配在新平中学当教师,已经去报了到。” 他话才落音,马大叔怪异地问:“六子,你是不是被分配错了?当高中的老师都不是大学生,你还去初中当老师?肯定是你自己搞错了吧?” 何大妈更是惋惜地说:“六子,你就是要当老师,也要到县里的学校啦?怎么会想到回新平这个鬼地方咯?老嫂子,你要劝劝六子啊,莫耽误了前程哟。” 他爹见大家都不看好,也颤声问:“六子,要改还来得及不?爹娘有你姐他们照顾,你就奔自己的前程去吧,莫为了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误了你一世哟!” 杨陆顺是彻底冷了心:开始四姐夫不屑我当教师,我以为是他没见识,可没想到全家甚至外人都不屑我当教师,难道我的选择真的错了吗?现在党中央大力号召科教兴国,难道教师在地位仍旧这么低下?可年轻人的执拗又让他不屑一顾:你们看不起老师,我还偏偏要做出点成绩给你们看看! 第三章 第一部乡第三章刘霞天没亮就起了床,昨天她爹告诉她杨六顺会回家,她就高兴地一晚没睡好,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心事,脑壳其实疼得死,可就是睡不着,一眯上眼睛就看见一个站在花坛前笑着的帅气后生,那是杨陆顺在长江大学照的一张相,本是寄给家里的,被他爹娘拿来送给了她。 一起床,刘霞就用清凉的冷水好好地敷了敷因为睡眠不足有点发肿的眼睛,但一照镜子还是肿泡泡的,气得她直跺脚,又一想反正是去吃中饭,应该过阵时间会好的,这才放心下来,又恨不得立马就见到杨陆顺,心里乱糟糟的,不觉坐在鸭蛋镜子面前发起呆来。 也不晓得坐了好久,直到她娘喊她吃早饭才醒过神来,急忙去漱口洗脸,路过堂屋一看又是吃煮饭,脸一拉厌烦地说:“娘,我不吃饭。天天吃饭,吞都吞不下!”农村里从早就要干体力活,基本早上就是吃饭,不象街上吃面条、馒头的。 她娘跟在后面说:“那怎么办呢?要不我煮两个鸡蛋你吃?” 她爹在堂屋里笑着说:“婆婆子,你就莫劳神她了,你现在就是做酒席,她都吃不进的。我们还是快吃,老三今天要割禾,我们要早些去。” 她娘回了堂屋,吃着饭细声说:“老倌子啊,今天跟老三说我们不去了吧?免得四妹子把六顺带回来,屋里没人,她又会发气!” 她爹想了想说:“那也是的,等下我去跟老三说,你就莫出门,准备点菜,搞客气点。” 她娘笑眯眯地说:“老倌子啊,你说六顺会分配得哪里坐办公?” 她爹说:“他回了南平县,最好就是分配在县革委会当领导,我其实心里也没低,我们南平县整个文化大革命后就没得学生考大学的,六顺是第一批考出去的,也是头一个回来的,我还真不晓得会分配得那里。” 她娘说:“老倌子,四妹子的户口解决了,招工的事就要六顺去搞算了吧?” 她爹呵呵一笑说:“婆婆子,你也是操心,我正在想办法跟劳动人事局搞指标,很有希望,进供销社没什么大问题。我们把四妹子的工作安排好了,她嫁出去也风光撒,她也是高中生文凭。免得别人以为我冒能耐,白当了十几年的支书!四妹子是我的心肝肉,他三个哥哥也说了,现在条件好,妹妹出嫁要搞得漂漂亮亮的,不但不赚一分钱,我还要倒贴一坨出去,我们四妹子也神气撒。” 她娘转头看了看门口,细声说:“你们都惯坏四妹子了,那象个做人家媳妇的样子?连饭都不晓得煮,这样懒的妹子会让人家屋里嫌的!” 四妹子洗漱完了一进堂屋就听见了,最恨她娘说她懒了,顶嘴说:“娘,你又在说我的短了。不晓得煮饭怎么了,学就是的了!如今都八十年代了,做媳妇的就一定要勤快啊?那留着老的做什么?”说罢就气冲冲地进了自己的屋,砰地关上了门。 她娘气得眼泪水直流,说:“老倌子,你看你惯出来的女,气死人了。” 她爹说:“你也是说话不留面子,四妹子在屋里还住得好久呢?就随她点嘛。” 刘霞进了屋,打开三门柜,径直拿出那条新做的白的确良连衣裙换上,扯布连做工花了十八元钱呢!裙领和下摆都镶了粉红的荷叶边,衬得脸上红扑扑的,最洋气的就是紧身腰带了,很多连衣裙都只掐腰没腰带,这条裙子就有腰带,腰带扣还是黄色透明塑料的,就那么轻轻一束,不但把纤细地腰儿展露了出来,还把鼓腾腾的胸脯勾画地更圆润了,换上乳白色半高根的凉鞋,刘霞得意地在三门柜的长镜子前转了一圈,一个新潮俊俏的城里妹子出现在她眼里,她再仔细瞅瞅镜中人,透过薄薄的裙子,小背心灰灰的很是扎眼,她咬了咬嘴唇,又打开柜子,从里面找出一件白色的乳罩,这是她花了三元钱从县里的百货大楼买来的,一次也没敢穿,要知道乳罩这玩意儿是近一年才在县里流行开,就算夏天也只有很少的人敢穿,何况农村里呢。 看着那没有几寸布头的乳罩,刘霞想穿又不好意思,左思右想,她还是禁不住爱美的诱惑,脱下了小背心,用薄薄的乳罩托住了沉甸甸的乳房,她系好腋下的两颗纽扣,忽然觉得胸前轻松了很多,两个乳房也格外的挺拔硕大了。她好奇地来回走动着,平时不服管的乳房很服帖的包在乳罩里,纹丝不动,她不禁轻轻跳了跳,以往走快了都跳跃起伏不定的小兔兔居然老实巴交地睡在里面,只是微微晃了晃!原来乳罩不止是好看,还有这样奇异的功能,这是她始料不及的了,不禁心花怒放,穿上连衣裙后,她只觉得身材更苗条、曲线更玲珑,不由兴奋地哼起了“希望的田野”。 刘霞在屋子里折腾了许久,一看小闹钟才上午九点,她家到杨家虽然隔了两个大队,可路程也不到十里地,去早了又怕杨家几个姐姐笑话,肚子也饿得咕噜直响,便翻出一包蛋黄饼就着冷茶吃着,好容易才磨到十点,这才带上宽边的太阳帽,去往杨家。 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只拿眼睛瞅她,男人们贼兮兮地老看她鼓鼓的胸脯,让她心里暗暗直骂他们贱;女人们则用羡慕的眼神看她的打扮,又让她无比骄傲。临近了杨家,她心里越发蹦跳得厉害了,脸上也直发烧,汗珠儿怎么也抹不完,一想起照片上那帅气的杨陆顺就心慌。 杨家晒谷坪里闹腾的孩子们发现了刘霞,都拍手跳脚地喊起来:“霞姨来喽、霞姨来喽!!”小辉还精怪般地跑进堂屋里,冲着杨陆顺喊:“小舅舅,你的对象来了,快去接她呀!” 屋子里的大人们都喜笑颜开,姐姐们纷纷出门去接刘霞,姐夫们嘿嘿冲着杨陆顺直乐,他娘欢喜地说:“六子,你也去接接四妹子啊,不要怕丑,去接接她呀!” 杨陆顺红着脸说:“娘,姐几个都去了,我就不用了吧。” 姐姐们拉的拉手,搂的搂肩膀,还有帮忙提东西的,嘻嘻哈哈进了堂屋,五姐口快说:“爹娘,四妹子提了东西来看你们了。” 刘霞早就瞥见了气质不凡的杨六顺,虽然只一瞥,可她感觉比照片里的人更帅气,慌忙半垂着头走到老人跟前说:“杨大伯杨婶婶你们两老好!我爹娘让我给你们捎了点东西,也问你们好哩!” 老人们很慈祥地笑着,说:“也给我们替你爹娘捎个好,刘支书忙着吧?” 刘霞说:“不忙不忙。” 老人说:“六子,快来跟四妹子认识认识。” 杨陆顺打刘霞进门开始就一直在打量她,虽然裙子好看,人也还张得清秀,可人总是拘拘谨谨的不放开,说话也土里土气,怎么着也是农村女子,他不禁心里暗暗叹息着,眼前闪过一张气质脱俗、娇美漂亮的脸孔,瞬间又消逝地无影无踪,一听他爹唤他,只得站起来,强做笑脸地一伸手说:“你好,你是刘霞吧?我是杨陆顺!” 刘霞陡然见他伸过手来,心里大慌,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用手搓捏着腰带嗫嚅着:“六子哥,你好、你好!” 几个姐姐姐夫看见四妹子害羞得连话也说不完整,都哈哈笑起来,五姐姐还从旁边操起四妹子的手往六子手里凑。 杨陆顺很自然地握了握刘霞的手,感觉有点点粗糙,说:“刘霞,请坐吧!” 刘霞只觉得杨六顺的手很有劲道,可又那么光滑,说话也很和气,便也客气道:“六子哥,你也请坐。” 他们这么一谦让不要紧,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五姐假装好奇地说:“四妹子,以前的你可不是今天这样怕羞的,怎么?丑媳妇都不怕见公婆,倒怕起男人了?” 看得出她们相处得很熟了,四妹子扭身扬起小拳头在五姐胳膊上来了一下,嗔道:“五姐,你莫要这样说了,以前你对我也蛮好的,今天怎么这样说我?” 五姐夸张地喊疼,说:“四妹子,你是看见六子回来了,胆子大起来了,连我都打起来了,六子,你得好好管教管教你的媳妇了!” 刘霞大羞,气得跺脚说:“什么管教不管教的,五姐太欺负人了!”嘴里这么说着,眼睛却溜向一边的杨陆顺,却见着杨陆顺也笑微微地看着她,心里一惊,又连忙把视线闪得远远的。 还是二姐老成,她端了杯水递给刘霞,又拉着她坐下说:“四妹子,莫跟老五疯,她最爱开玩笑了的。”见刘霞背上汗湿了,又拿起蒲扇替她摇风。 刘霞感激地看着二姐说:“二姐,我自己摇扇吧,你也热!” 五姐又插话说:“四妹子,还是让六子给你摇吧,你不是来看他,又怎么会骑车骑出一身臭汗呢?” 他娘在旁边看不下去了,说:“老五,你就莫拿四妹子逗了,也让六子跟她说说话嘛,你赶紧到灶屋弄中饭去。六子呀,你带四妹子到屋里去说说话,莫理他们。” 杨陆顺说:“刘霞,那就请到我房里坐吧,娘,我睡哪一间呀?” 他娘笑着说:“还是你从前睡的,南边的房间,你姐姐们都替你收拾干净了,床上铺的是新水蔑竹垫子” 四姐也笑着说:“盖的小被子也是新的,床也是新的反正里面的全是新的!哈哈” 杨陆顺不敢回头,生怕自己尴尬的样子没他们看见,刘霞也半垂着头,一步一趋跟着六子进了南边的房子。 一进房间,杨陆顺眼前一亮,原来陈旧的家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刷着老漆红得发暗又灼灼生辉的新家具,三门柜上的水银镜子晶莹雪白,五屉柜上的相框放着他幼时仅有的几张旧得发黄的照片,一张厚实的书桌当窗摆放,高靠背的椅子是他最喜欢的那种,一张巨大的画镜子床静静地依在墙边,那床面足足有三张大学宿舍里单身床那么宽。这画镜子床从前只与地主老财家才用得起,据说得两方半木才能做得成,解放后因为各种历史原因,这种阔绰的镜子床基本绝迹,后来文革后搞开放,才慢慢又在农村兴起。正面床板上镂刻着精美的花纹,嵌在木版里的镜子有圆有方,上面描绘着动人的图案,有百年好合图、喜鹊报喜图、观音送子图、鲤鱼跃龙门图,还有各式吉祥花鸟图,床前是与床同宽的踏板,左右两端有个小床头柜,床铺上铺着娘说的细水蔑竹垫子,雪白的蚊帐把床内围得严严实实。在三门柜和镜子床间有个狭小的三角空间,一块印花布垂下来遮得很严密,那是主人家晚上方便的地方,杨陆顺不去看也知道里面有个木制的红漆马桶。 杨陆顺满足地叹了口气,象他家这条件,打制一套木器还是很不容易的,他慢慢地登上踏板,坐在了软和的床上。刘霞羞红着脸默默地注视着杨陆顺,她觉得六子哥一举一动都那么吸引她,她的眼珠子总也离不开他了。 杨陆顺见刘霞还扭捏地站在门口,就说:“刘霞,你请坐啊。”说罢站起来把书桌前的椅子转了个方向,刘霞顺手掩上了房门,垂着头坐在了椅子上。 农村妹子就是怕丑,一点气质都没有。杨陆顺心里这么想,又一屁股落在了床上。 刘霞虽垂着头,可还是一直关心着六子哥的举动,看他又坐了镜子床上,一想到两人以后结了婚就要一起睡在这宽大松软的床上,不禁身子发软,心里砰砰乱跳,脸又红了起来。 杨陆顺本没什么话跟她说,可毕竟自己是读了大学的人,难道也跟这四妹子一样,只会怕丑不成?便斜靠在床栏上,说:“刘霞,我听说,你也是高中生,是不是在五胜公社的五中读的啊?”南平县总共只有六所高中,新平公社没有高中,最近的五中在五胜公社,当年他就是在五中考上大学的。 刘霞用手不停地捏着腰带上的腰带扣,细声答道:“六子哥,我是在五中读的高中。” 杨陆顺问:“诶,那你的班主任是哪个?认识教数学的文老师吗?” 刘霞说:“我的班主任是张军张老师,你说的文老师是不是文枫呀?” 杨陆顺一拍大腿说:“啊也,真的巧了,我当年的班主任也是张军老师,文老师教我的数学!” 刘霞轻轻笑着说:“六子哥,你只怕自己都不晓得,你是五中的名人呢。学生一淘气,老师们就拿你做榜样,说都要学习杨陆顺同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你是七九年唯一考上大学的,后来想考大学的都拿你做楷模,八零年考起了四个,八一年考起了九个!我可是久闻你的大名了。”她心里说:要不是读书时老师们这么夸你,我也不会起心要爹找媒人做介绍了。 杨陆顺忙谦虚地说:“看你说的,什么名人不名人了,没有张老师、文老师严格督促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考上大学的。唉,三年没见他们了,不晓得两位老师好不好呢?” 这男女一但摆开了刚见面的陌生感,自然就谈到了一起,刘霞很快放松了心情,也不那么局促扭捏了,说话也放开了:“你说张老师啊,他好的很,我读书时他天天打篮球,隔起好远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 杨陆顺笑着说:“他还是坚持打篮球啊?身体肯定好了。你怕张老师不?” 刘霞缩了缩脖子说:“我就只怕张老师,经常板起脸教训人,我们都喊他张老虎!”说着还俏皮地吐了吐舌尖,用手拂了拂鬓角旁散乱的发丝。 杨陆顺看着她十足的女孩子气,开心地笑着说:“四妹子,那你读书时肯定成绩不好,要不张老师不得冲你板脸的!” 刘霞脸瞬间红了红,说:“我读书是成绩不好,经常被张老师训,我也不晓得为什么就是读不进去,老师又逼得紧,反正我自己也认为考不上大学,就没读了,去年这时候就没读了。”刘霞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读不进书,原因是心野了,只想跟男同学玩,特别是五胜公社侯副书记的儿子侯勇,老是缠着她要搞对象,那侯勇也是读书不进的人,屋里条件又好,天天带好吃的零食来逗她,那时她在学校读寄宿,晚上也偷偷跑出来跟侯勇约会,但只是拉拉手,偶尔亲个嘴,侯勇老是想摸她的胸,她是坚决不肯的,因为侯勇实在长得不帅气,要不是嘴谗他的零食,也是不愿意跟他亲嘴的。她其实有点喜欢一个叫何建的同学,只是何建比她还怕丑,晚上偷偷在树林里约会,连她的手都不敢拉,就莫说亲嘴、摸胸了,如果何建真想的话,也许她会愿意的。胡思乱想中,她的手指不觉绞在了一起。 杨陆顺哪里知道她在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以为是成绩不好难过,就说:“那你不读书了,在家做什么?” 刘霞回过神来说:“去年我爹安排我在村里的小学代课,还说在代一年课就可以转民办教师,再过两年想办法就可以转公办。”说完抬起眼冲杨陆顺甜甜一笑。 杨陆顺仔细看了刘霞一会,也觉得长得还是算可以的,在农村里来说已经很不错了,皮肤还蛮白,又是高中生,不象有的人家小学读完了就不让女儿读书了,说什么女子反正是要嫁人的,懒得出那点学费,要说气质,农村的又怎么有城市少女的气质好呢?一听她在教书,正好跟自己的理想一致,就高兴地说:“那好啊,教师是很崇高的职业呢,转了民办教师吗?” 刘霞撇了撇嘴巴,说:“当老师有什么好的?让那些小鬼一天到晚吵都吵死了,而且我听人说粉笔灰吃多了得痨病,我代了两个月课,实在搞不安心,就没当老师了。” 杨陆顺见她似乎很看不起教师,又听她没教书了,心里不免冷了许多,看来如果让她晓得我是教书的,只怕也是一副看不起的神气了,一时感觉索然无味,就哦了一声当回答。 刘霞似乎来劲,得意扬扬地说:“我爹见我不喜欢教师,就想办法走门路,早几天已经把我的户口转了,我现在是非农业户口了。我爹还说,今年下半年就可以帮我解决招工指标,我现在只想到供销合作社上班!” 杨陆顺不死心地说:“四妹子,我看你还是应该去教书,都说: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你听听,多么崇高!” 刘霞扑哧捂嘴笑了起来,说:“我知道,那是说得好听,文老师离婚了你只怕不晓得。为什么离婚的你知道吗?就是太没钱了,去年我还在读书时,文老师的岳母娘得了病,就是因为没钱住院,病死在家,他媳妇就一气之下跟他离了婚。你说说,教师有什么好的?” 杨陆顺惊道:“哎呀,文老师离婚了呀?” 刘霞兴奋地说:“那天他媳妇离婚后搬家,边收拾东西边骂文老师不象男人,结婚十几年了没吃过一顿好的、没穿过一件新的,她还冲着我们这些学生妹子说:就是一世不嫁人,也强过给老师当媳妇!可想而知,老师这工作是真没搞头。要说我一个女的当老师也没什么,可就是不喜欢天天管教那些调皮小子。”她只顾自己说得眉飞色舞,全没注意杨陆顺脸上已经是晴转了乌云,只差没雷阵雨了。 杨陆顺心里暗暗鄙夷她的无知与肤浅:农村妹子就是没脱农,没点眼光,说起东家长西家短来就尽是劲,没了教师这崇高的职业,就培养不出高素质、有文化的人,那中国还能搞什么四个现代化,搞什么经济改革?不就得永远落后于资本主义国家?他心里默默地哀叹着,眼前又闪过了那张他魂牵梦绕的脸,他再次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终于沉默了下去。 刘霞见杨陆顺忽然无精打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说:“六子哥,中午在你家吃了饭,晚上到我家去吃晚饭,好吗?我娘准备了很多好菜呢。我听你娘说你喜欢吃鱼,我叫爹一早就去鱼塘抓了鱼,你不晓得,我家的鱼塘好多的鱼,我最喜欢去喂鱼了,那么多鱼嘴巴把池子都挤黑了” 杨陆顺双眼失神地凝视着蚊帐是某一处,他确实爱吃鱼,听四姐说他刚生那几年没饭吃,就多亏了沟沟渠渠里抓不尽摸不完的鱼保命!他心思已经飘远,全然没听到刘霞在说些什么。 第四章 第四章吃中午饭时,杨陆顺就再没正眼看过刘霞,也不再跟她多说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况她根本瞧不起教师,肯定也就瞧不起自己了。他只顾跟几个姐夫一起喝酒,喝完了一瓶春江大曲,又喝散白酒,几个姐夫也难得喝这么好的酒,哪不尽兴?一个个都喝得红光满面,满头大汗,四姐夫和五姐夫干脆光膀子上阵,杨陆顺也脱了短袖衬衫,只穿了个前面印有“长江大学排球队18”字样的汗背心。刘霞则不断地偷偷看着杨陆顺,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六子哥白净不说,喝了酒也不红脸,只是嘴唇红得鲜艳,就象画上擦了口红的电影演员一样。 饭后,刘霞还殷勤地帮姐姐们收拾碗筷,四姐笑着不让她弄脏手,她又很懂事地打了水给老人们洗脸,高兴得老人们直夸她又漂亮又能干。姐夫们乘着酒性也肆意地跟刘霞开玩笑,她也不使性子,只是红着脸嘻嘻的笑。可杨陆顺怎么看都觉得她是在故意讨好家里人,借口喝多了,脚步踉跄地进了屋,倒头装睡。隔了会,他听到门吱吱地开了,忙翻了下身,脸冲了床里,故意发出粗粗的呼吸声,耳听得刘霞唤了他两声,也不理,忽然感觉凉风阵阵,原来是刘霞见天气怪热,在给他摇扇,心里也有点感激。 杨陆顺本来就是搭的早班车,回家后又哭又笑很是耗费了体力,加之中午喝了不少酒,迷迷糊糊真的睡着了。他好象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春江,又回到了长江大学,又回到了睡了三年的寝室,又在与同学们一起打排球,跟张老教授一起练书法,他还看见了心中的女神,她还是从前那样,先是定睛看他一小会,然后再展颜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糯米细牙,他还是从前那样羞赧地痴痴回笑着,可忽然那甜美是笑变成了恶毒地嘲讽,而且从前好得想亲兄弟的同学都放肆地嘲笑他,怪声怪气地骂他没出息,骂他是臭老九、孩子头!看着那一张张扭曲变形地脸,个个都伸出手来打他推搡他。 杨陆顺惊呼了一声,睁眼一看,是刘霞神情慌乱地推他,嘴里还说:“六子哥,你做噩梦了!” 杨陆顺只觉得肚内一阵翻腾,翻身起来捂着嘴就往外跑,刚刚跑到大门口,实在忍不住了,一松手肚里的秽物倾盆而出,呕了个天翻地覆,慌得几个姐姐又是拍背又是顺胸,他娘在后面埋怨道:“哎,六子你也是,不能喝酒就被逞强撒,醉了伤身子骨哟!” 呕吐一空才觉得舒服点,杨陆顺洗了把脸又漱了漱口,歉意地对他娘说:“娘,让您担心了,以后再不得乱喝酒了。” 他娘说:“快去再躺躺,看你那脸白得跟纸一样!” 杨陆顺也感觉腿直发软,就摇摇晃晃往屋里走,刘霞赶紧扶着他进了屋,杨陆顺翻身倒在床上,一会儿又呼呼地睡了去。 刘霞心痛地替杨陆顺擦干身上的汗渍,心想今天晚上是不能一起回家吃晚饭了。她闷闷乐地走进堂屋,说:“杨婶,六子哥又睡了。我娘的意思本想叫我接六子哥回家吃饭的,我看是去不成了。” 五姐笑着说:“那有什么关系,你今天就不回去了撒,明天你们再一起到你家玩呀。” 刘霞说:“我还得回去的。我看也不早了,赶紧回去跟我娘说一声,免得弄起很多菜没人吃,这天热,怕坏了。” 六子娘见留不住,就从自己屋里提出包东西,塞给刘霞说:“四妹子,本是六子给你爹娘带的礼,可他去不了,就劳烦你回去跟你爹娘说清楚,我叫六子明天赶早去你家。” 刘霞点头答应着,跟几个姐姐一一告别后,才转身离去。 看着刘霞走远了,几个姐姐说笑着进了堂屋。 五姐说:“你们看四妹子,硬是把我们六子喜欢得要吞到肚子里去咧!” 四姐说:“就是老五会乱说,我看喜欢确实喜欢,也不见得要吞进去啊!把人家四妹子说得那么贱。” 五姐哈哈之乐说:“我真没乱说,你们没看见四妹子那双眼睛,直鼓鼓地盯着我们六子,就差没吞口水喽!哈哈” 三姐有点忧心地说:“这四妹子屋里条件真的好,你们看她穿得那么花哨,还带着街上女人才带的奶罩,太爱漂亮了,不是好现象呢。我们六子分配当老师,又有好多钱供她花消哟。” 四姐说:“好大脚穿好大鞋嘛,她嫁到我们杨家,也不亏什么,我们六子人又帅气,心肠又好,还是大学生,她一个乡里妹子够体面了。你看我们的屋里面的家具是现在最时新的,她还想要什么?本就是她屋里先找起来跟我们攀亲家的嘛。” 二姐说:“老四,话也别这么说,四妹子爱乖,那是小妹子的天性,再说四妹子本就是漂亮,爱乖也就没什么了。只是她还不晓得六子是去当老师,也不晓得她情愿不情愿。我反正听说她刘家是有点攀上嫌下的,她三个哥哥一个比一个会赚钱,都搞得蛮好。” 五姐哼了一声说:“她刘家只是当了个支书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嫌下?我家六子可是大学生,他家想都想不到的,再说爹娘这两年也攒了点钱,我们姐妹五家在支持点,结婚的那天搞他个建华最威武的场合,看她刘家会嫌弃不!我倒是觉得六子不是很热情,你看话都不怎么跟四妹子说!” 四姐忽然神秘地笑着,说:“你们说六子是不是在读大学时自己相中了对象?” 五姐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啊也,我们都没往这层上去想哟,要是六子真的在学校有了对象,我们不是白操心了?娘,六子从前写信时说没找对象,是不是怕丑不好意思说呢?” 他娘说:“我又不认得字,六子的信都是请隔壁老马家小子念的,我跟你爹问了他的,他说没找对象。你娘又不糊涂,知道六子有对象了,我还会同意刘家的事啊。老五啊,你到田里看看他们搞得么子样了?收工得快我们就早点煮饭,老三家离得远,莫要搞得太晚了回去!” 三姐说:“娘,你就莫操心了,才两亩六分田,四个大劳力还怕搞不完呀?二姐家的说了,六点准时收工,我们五点准时煮饭。” 杨陆顺一直睡到被叫醒吃晚饭才起床,肚子早呕空了,正咕咕直叫,体贴的姐姐们弄了碗鸡蛋汤,让他喝了汤再吃饭。不禁感动地说:“回家了真好啊!” 五姐笑着说:“晓得回家好,为什么三年不回来一次?说前两年确实家里困难,可去年姐给你寄了路费的,怎么还不回家?” 杨陆顺尴尬地笑笑说:“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弟爱学习,我放假在学校可没玩的,基本在搞学习。” 四姐说:“其实你三年不回都没什么,我们还有爹娘最怕的就是你在外地工作了,我们家就你个独苗子,怎么舍得呢?还好你没忘本,毕业后晓得回来!” 四个姐夫在外面洗干净了一身,才笑呵呵地坐拢来吃饭,又喊着要喝酒,四姐先对自己男人发火说:“要喝你们几个喝,六子一回来你们就把他灌醉,糟蹋六子喊你们做姐夫哥了!害得六子不能到四妹子家吃晚饭!” 六子忙说:“姐,莫怪姐夫他们了,是我自己酒量小了。他们在田里也辛苦了,喝点酒解解乏,姐夫,我来帮你们倒酒!” 四姐夫忙说:“还是六子读过大学的,好懂事,不象你四姐,老是恶我!” 他娘在旁边说:“六子啊,明天你一早就去四妹子家,听到了吗?要礼尚往来啊!” 杨陆顺无奈地说:“好的,我明天一早就去!” 晚上送走了几个姐姐姐夫,热闹的家顿时安静下来,屋子里热得很,杨陆顺把纳凉的竹铺子搬到了屋前的晒谷坪里,他爹娘也各自搬了椅子坐在外面。 天上繁星满空,半缺儿月亮也遮掩不住星星的亮光,其他户子也拾掇好,都纷纷坐在外面乘凉,小孩子们总是不怕热,聚在一起疯玩,不时听到他们格格地大笑声。 杨陆顺坐在竹铺子上,只穿了汗背心和短裤,手里拿把蒲扇,不时地扑打吸血的蚊子。农村不象春江市,连电都没有,电网倒是架设好两年了,真正供电的时间少得可怜,可以忽略不计。大喇叭还在进行着新平公社的第三次播音,家家户户里的小喇叭成了摆设,现在反正不想从前要传达最高指示,也不要成天生产队里开大会,人人都在搞自家的活,那还有什么心思管其他呢? 一家人有一句没一句得闲说着话,左右邻舍也都纷纷搬着竹椅子拢到杨家屋前歇凉,叫杨陆顺跟他们说城里的新鲜事。 杨陆顺问:“城里新鲜事多了,叫我从那里说起呢?” 大伙笑哄哄地让他随便讲,只要觉得新鲜就讲。 杨陆顺想了想说:“城里基础设施好,道路全是水泥铺成的,那马路真宽,可以并排跑上八辆汽车!临街全是大楼房,高的十几层,最矮的也有四、五层哩!满大街来来往往全是汽车、自行车,许多是小轿车,黑铮铮地直反光,还有城里人坐的公交车,老长老长,三、四节车厢连一起” “那么老长啊?那不可以坐上好几百人?” 杨陆顺笑着说:“可不,只是上面坐的位置少,基本都是站票。” “啧啧,城里人就是精明,少弄点座位就装得人多,钱也就收得多了!” 杨陆顺说:“其实城里人也很辛苦,上下班基本是骑自行车,远的要骑上两、三小时才可以到单位上,刮风下雨落雪就真苦咧!住的房子都很小,有的甚至祖孙三代挤在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屋里,冬天还好点,到了夏天简直热得进不得人,也象咱这样,在外面或楼顶搭个竹铺子睡!哪象我们农村,家家都那么大的屋!” “真的啊?祖孙三代挤一间?那还怎么过日子?嘿嘿,也不晓得怎么添的孙!”何大妈挤眉弄眼的说,引得大伙一阵大笑! 马大叔问:“六子,大叔听人说越小的汽车跑得越快,到底是不是真的啦?我就老想不通,那些黑壳壳的小乌龟车就怎么比大汽车还跑得快?没听说小孩家比大人跑得快的!” 杨陆顺说:“大叔,你应该知道汽车都是靠动力的吧?小汽车的动力就比大汽车的好!所以就跑得快了。” 何大妈说:“老马,莫看你老,不懂的东西还多着哩。跑得快跑得慢我不说它,我就只奇怪为什么上万斤的飞机能飞上天,六子,春江有飞机场的,你也应该去看过,那家伙那么老大,它就硬是能飞起来!” 马大叔也说:“是咧是咧,六子,你好好跟我们说说!” 杨陆顺确实到春江后就去了春江梅田机场看过飞机,对于飞机上天的原理也很清楚,可怎么用最简单的解释让这些目不识丁、毫无文化知识的老庄稼人听懂还真是件难事,不要说老庄稼人,就是一般读了初中的人也不明白飞机上天的原理,一时间深感自己肩负着巨大的责任,他当老师的目的就是想为更多的孩子们说文解惑,不再至于什么都不懂了。如果你现在说“为我个支点,我就可以撬起地球”,他们不把你当神经病看才怪了!转念之间,杨陆顺心里暗暗叹息着,说 :“飞机能飞的原因很复杂,这是个非常深奥的话题,是需要高科技才行的!简单的说,就是” 这时,顺着路来了个人,隔起老远就在喊:“老杨家,老杨家!” 他爹一听站起来应着说:“哎,是队上马会计啊,今儿怎么有空绕到前边来呀?快坐快坐。六子,快去给你马三叔倒口水。”建华二队有六十几户人家,基本就一字摆开分前后两排,之间就隔着六十几户人家的稻田,这是农业规范化的成果。 杨陆顺答应着进了屋倒水,端出来递给马会计说:“三叔,您喝水,我去给您拿烟抽。” 马会计笑呵呵地接过水碗喝了一口说:“六子,不拿烟了,你叔戒了一年多了。你小子三年不回,我还当你忘了你爹娘了呢!” 杨陆顺嘿嘿笑着说:“上大学国家只负担生活费、学费,可不管回家看望父母的车旅费,我也是给爹娘省点。” 马会计伸手大力地拍了拍杨陆顺的肩膀,说:“我知道你打小就聪明,果然就考上了大学,成了穿皮鞋的国家干部!我老是拿你给我家三子比,我就这么说的:想穿皮鞋还是草鞋?想穿皮鞋就老老实实读书,象你六子哥一样考上大学!嘿,挺管用的,我那三子明年考大学,估计希望很大!” 杨陆顺嘿嘿笑着摸了摸后脑勺,他爹说话了:“马会计啊,你家三子肯定比六子出息,看他方头大脸的就是福气好的相!”众人都附和着,说些恭维的话。 马会计乐得合不拢嘴巴,连声说:“托你老的福,托乡亲们的福啊!我巴不得他大富大贵!我也快五十的人了,前面两个都不成器,就指望三子光大门楣喽!还是你家六子带的好榜样啊!六子,以后当了领导了,可要多光照我们建华二队哟!” 他爹咳嗽了一声,闷闷地说:“当什么领导哟,我家六子鬼蒙了脑,已经分配当公社中学的老师了。” 马会计一脸的笑凝固了,放下水碗说:“分配当老师啊?当老师也好,也好,养自己还是不成问题的。我来是给你家搭口信,富丰刘支书的四妹子打电话来,说明天不要六子去她家了,家里爹娘去她三哥家忙活,她明天到你家来。就这事,我看着天色也不早了,我还没洗澡,一身巴粘的,就走了啊!”说着起身就走。 他爹忙说:“马会计啊,劳烦你跑一路了!劳烦了啊!”见马会计匆匆走了,不禁又唉了一声说:“六子,你回来就只有分配当老师啊?要晓得这么样,就不要你回来了!” 杨陆顺说:“爹,当老师就真不好啊?没老师,那里来的大学生嘛!” 何大妈也宽慰她爹说:“杨老倌子操空心,六子是大学生,他还不知道什么工作有出息没出息啊?莫看我是文盲,我还真把学校的先生们看得很起哩,我的三个崽女虽然没本事读大学,可有文化知识就是强,他们至少看得懂农药化肥的说明书懂波?你说没老师教育,不也都是文盲,你家六子不也成不了大学生。” 马大叔也说:“老妹子说得是正理,六子既然想当老师,就肯定有他的想法,我看现在的干部也辛苦,天天在乡里跑上跑下,那有老师清闲?一年两个寒暑假,什么农忙假还有礼拜假,蛮不错了!” 他爹叹息着没说话,隔了好久才说:“如今只有当干部才是正路,才是正路哟。婆婆子,不早了,睡去吧。明天还要起早。”他娘答应着就起了身,进了堂屋才又说:“六子啊,你也早点睡,记得关好门啊,还有洋火跟洋油灯就在你屋的桌子上。” 邻舍们见老杨婆婆老倌进了屋,也就各自散了去。 杨陆顺懒洋洋地答应着,静静的躺在竹铺子上看着满天繁星,一想到明天不用去刘家,心情也好了许多。外面的蚊子好多,嗡嗡地吵得他心烦,手里的蒲扇不住地拍来打去还是防不住,干脆也不赶了,借着月光,只要有蚊子落在身上,就毫不留情地打成齑粉。外面渐渐也安静了,孩子们都回家睡觉了,在外面乘凉的人们也慢慢少了,杨陆顺打了多少蚊子没记数,反正打蚊子的右手掌都黑了,感觉气温降低了下去,便也把竹铺子搬回堂屋,洗了个澡就回自己的屋子。 第五章 第五章摸索着点燃了煤油灯,屋里一下就亮腾起来,杨陆顺在宽敞的屋里有点不知所措,这么些年他已经习惯了和同学们聊聊天再睡觉的,现在已经是不可能了。下午睡足了,一丝瞌睡也没有,还是给同学写写信吧。 杨陆顺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印有“长江大学稿纸”字样的材料纸,又拿出个小笔记本,里面记了很多同学们的家庭住址,在离校时,一些要好的同学都说好了,回家后就写信,要不天南海北的不写信,就会失去联络,以后想见个面都很难了。杨陆顺翻看着同学们的通信地址,一时竟不知道从谁开始写,他仔细地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袁奇志”,这个令他心动不已的名字跃入了眼帘。 袁奇志,一个很男性化的名字,他第一次听到时毫不犹豫地认定了是个男生的名字,令他没想到的是,名字的主人不是男生,是个女生,而且是个很漂亮的女生!其实光说漂亮是远远不够的,完全用得上人世间所有赞美年轻女性是形容词:花容月貌、沉鱼落雁她的漂亮在全校都是出了名的。可以说杨陆顺第一眼见到她,就深深喜欢上了她,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把喜欢转化成了诚挚地爱慕,可她如仙子般的气质又使杨陆顺感觉遥不可及,在她面前杨陆顺只有太多是自卑、太多的仰慕。三年来杨陆顺小心翼翼地把爱埋藏在了心灵的最深处,只是谨慎地维持着两人纯洁的同学友谊。 有一天杨陆顺故意漫不经心地问她为什么父母给她取了个男生的名字,她先是深深地注视着他,然后婉尔一笑,露出了糯米细瓷般的牙齿,轻声说:“我是六一年五月出生的,那年二月,毛主席为女民兵写了首七律‘为女民兵题照’”杨陆顺恍然大悟,吟道:“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顾名奇志!”她微微颔首,眼里尽是笑意。 杨陆顺不敢与之对望,羞赧地说:“你爸爸希望你成为英姿飒爽的巾帼须眉,没想到”杨陆顺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她鼓励般地问:“没想到什么?”杨陆顺鼓足勇气说:“没想到长大后大相庭径,却是百媚千娇,仙子般的人物。”说完脸红如血,局促不安,她又深深凝视着他,面色微酡,只是轻轻笑了笑,说:“那我猜猜你为什么叫杨陆顺的,陆顺陆顺,是不是你母亲姓陆呢?如果是,那么可以解释为杨家陆家顺顺利利了。我猜得对不对?” 杨陆顺摇了摇头,很自然地就说出了名字的典故,他也没想到隐藏在心里的东西会这样自然地说给她听,当她听完后捂着嘴吃吃地笑,眼里闪着柔柔的光,说:“原来是六顺呀,你家人都叫你六子,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杨陆顺闻着香馥馥的少女芬芳,彻底痴迷了。 这是杨陆顺唯一一次跟她距离这么近地交谈,她也从来没叫过他六子,她身边不乏优秀的男生追求,却始终没有人成为她的护花使者。他也很清楚:袁奇志不是他能消受得起的人!三年来他与女同学都很少说话,更没想过与她会有什么特殊的交往,在小看自己的同时还有些许骄傲,他只是把这点骄傲从学习上考试中表现出来。不是没女同学跟他示好,而是他时刻都很清醒,清醒得让他自己都不理解。他明白自己的地位处境,与生皆来的东西不是换件时髦衣服、掌握了一处方言所能替代的。他宁愿已世俗的方式体验世界而是不盲目地随从,可他心里的目标却是现实而清晰的,他只想回新平,只想当个自己喜欢的教师。 杨陆顺长吁了一声,自我解嘲般地说:“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还是先给张教授写信吧。” 杨陆顺对张老教授是深怀感激之情的,三年来给他的不仅是物质上的帮助,而且在精神上给予了父母般的关爱,三年五个假期全部是在张老教授家度过的,也几乎成了张教授的亲人。张老教授很是苦命,他唯一的儿子曾是个市委书记,在文革中被造反派整死,媳妇、孙女也不堪生活逼迫一起自杀身亡,文革后,被赶进牛棚的张老夫妇又重新回到长江大学,可失去的亲人则是永远失去了。是杨陆顺的勤奋好学和家庭贫苦引起了张老的注意,也把满腔的父爱倾注给了杨陆顺,教他书法、和他下棋。 张老曾经多次唏嘘中国政治的残酷,从秦皇汉武到康乾盛世,从四清五反到文化大革命,任你英雄盖世、文武齐才,在政治斗争中牺牲的无数!他反复告诫杨陆顺不要轻易涉足政治,人生短暂,在很多方面都可以有番建树,只有政坛风云诡秘,切不可辜妄图之!倒是极力赞同杨陆顺从事教育工作,甚至还表示如果愿意留在春江市,还可以想办法让他留校。无奈杨陆顺是孝子,父母年岁已高,须回家为爹娘养老送终。 杨陆顺飞快地跟张老夫妇写着信,言语间流露着深深地感激和眷念,也把农村的新气象告诉了张老夫妇,在信里再三叮嘱张老夫妇要注意身体,许诺有空就回学校看望两老。 杨陆顺满意地把信折好,装进信封,又从抽屉里找出一个陈旧了的邮票夹。说起这邮票夹还是八零年暑假时在春江市大街上意外捡的,里面仅有四整版的庚申年生肖猴邮票,用邮票袋包得严严实实。找不到失主,杨陆顺就只得带回了学校,一直闲置着没用,就是给家里写信也是临时再买邮票,杨陆顺曾幻想着有一天能遇到失主,来个完壁归赵。 贴好邮票,杨陆顺没歇笔,又继续给几位关系较好的同学写了信,直到最后,才给袁奇志写,饶是杨陆顺肚里墨水多,可跟自己暗恋了三年的女神写信,也着实费了番神。 就拿称呼来说,只写袁奇志,又显得生分,如果写奇志,又过于亲昵,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奇志同学这个称呼最好了,可接下来又写什么呢?叙说相思之苦是不敢的,如果是平淡地讲述回家的见闻,又似乎枯燥乏味,真是关己则乱,在稿纸上涂涂抹抹写了许久也不知所云,真比写毕业论文还费力得多!后来写着写着居然把家里擅自替他相对象的事也写了进去,眼看天也蒙蒙亮了,不时听到公鸡的鸣叫,只得匆匆结束,意思到了也就算是心意到了。 杨陆顺伸了个懒腰,虽然感觉眼睛有点疲倦,可精神很旺,睡肯定是睡不着了,他吹熄了油灯,轻轻走进堂屋,隐隐听到他爹的鼾声。 堂屋的大门虽然很新,可门栓还是流传甚久的那种:两块下面挖出空的木条钉在大门两侧,中间用块厚实的木块当插销。 杨陆顺拨开插销,门无声地开了,外面涌进一股新鲜夹杂着稻草香的风,他走下台阶,站在坪里,月亮早就落了水,天上的星星稀稀落落,还在一个劲地闪呀闪。他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凉丝丝地空气,随意地伸展着四肢,心情很好,从回家后他的心情就一直很好,很轻松,而且感觉越来越好,越来越轻松,是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 回顾四周,没有了城市里高大建筑的压抑,听不到昼夜鼓噪的机动车声响,也没有行色匆匆的上班一族,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朝思暮想地回家,因为这里才是生他养他的地方,这里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杨陆顺习惯性地蹦着高抬腿,觉得拖鞋不很舒服,又进屋换了双白球鞋,穿在脚上轻飘飘、软绵绵的,他笑了笑,这是在学校参加校排球队时发的比赛训练鞋,一年发三双,他用得爱惜,带了四双崭新的球鞋回来,还有几套运动服,夏天薄棉的,冬天厚绒的,又好看又耐穿。把几封写好的信带着,顺便到街上邮电所发了。 做了几个热身动作,杨陆顺沿着机耕路跑了起来,早起跑步也是他在学校养成的好习惯,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看着如画的田园风光,他开始加快了脚步,不知不觉上了新平河堤,阵阵凉爽的河风吹来,心旷神怡。 顺着河堤,杨陆顺一口气跑到了新平街道,天也亮了起来,早起的人们多了不少,大多数是买菜的居民。 新平街道只有短短的几十米长,两旁是一些国营单位的门面,什么供销社合作社、生资站、收购站、肉食站、银行储蓄所、邮电所,只有剧院是二层的楼房,在街道最南是一个小菜市场,人们基本是冲那里而去。 杨陆顺始终脸上带着点微笑,慢慢地过了一趟,到公社邮电所把信丢进锈迹斑斑的邮筒里,很多人都在看他,背心上的字已经告诉人们他的身份,看看汗已经干了,太阳也快升起,杨陆顺又慢跑着沿路返回,跑到半路,远远看见他爹挑着一担大敞箩匆匆而来。忙加快步子迎了上去,原来是一担新鲜蔬菜。 杨陆顺挥了挥手喊:“爹,你歇着,我来帮你挑!” 他爹放下担子抹了抹脸上的汗水,笑呵呵地说:“六子,一早没见你,在锻炼身体啊!不用你帮我了,你回吧,你娘等你回去吃早饭哩。” 杨陆顺上前就把担子往肩膀上一挑,说:“爹,不轻啊!还是我帮你挑到菜场里去吧。爹,这菜价还吧?” 他爹跟在旁边说:“还可以吧,只要新鲜买菜的就爱吃,六子,爹卖了两年多的菜,也积蓄了一千多块,给你娶媳妇用的!” 杨陆顺心里热了一下,说:“爹,你跟娘这么些年把我们几个崽女拉扯大不容易,就别再操劳了。您年纪也大了,该歇着享享清福了。” 他爹仰着头看着已经长大的儿子,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欢笑说:“六子是大了,说话也跟你几个姐一样贴心。爹是六十多了,身子骨还硬朗得很呐!还等着抱孙子哩!” 一提到这事,杨陆顺不禁皱了皱眉毛,说:“爹,我不是说了吗,才从学校出来,事业要紧,不想分了心。”他侧头看了看他爹,鼓起勇气说:“那刘霞的事,我看您还是回了她家吧。” 他爹楞了神,不信地回问:“六子,你说什么啦?你不喜欢四妹子,要回了这门亲事?” 杨陆顺说:“我对刘霞一点都不了解,也就见了一次面,哪里谈得上喜欢?我晓得您和娘都着急,可有些事也得问问我才行嘛。我看还是回了的好!” 他爹生气地说:“六子,你从前很听爹娘的话,这是怎么了?都安排得好好的,四妹子到家里走动也快一年了,说回就回得了的么?爹娘的老了,可眼神还好使,没给你挑错人家,昨天四妹子也说了,户口转成跟你一样的城镇户口,下半年她爹刘支书就要给她在街上合作社安排工作,几多好的人家,什么都不要操心,你还嫌弃什么呢?” 杨陆顺倔强地说:“爹,我只晓得现在婚姻自主,恋爱自由,连四姐都是自由恋爱,到我这里就要搞父母包办呀!就算刘霞家再好,结婚是我的终身大事,我有决定权!” 他爹气得顺手就在他头上来了一暴栗,颤声说:“好你个六子,翅膀硬了不听话了啊!问你自己找对象没,你说没找,有本事你自己找撒!都二十三的人了,连对象都没找,是不是要等爹娘死了也抱不上孙子啊?你自己到处看看,跟你一般年纪的哪个不是第二胎都生了啊,你还在鬼说什么事业要紧,老话说得好,不成家何成业?莫看你到省城读了三年大学,你回来还是我杨家大爹的崽,还得听我的话!” 杨陆顺铁青着脸不回话,在他记忆里父亲是溺爱他的,可以说从来没打骂过他,可如今骂他不说还动手打了他,叫他一时接受不了,只是犟着脑袋挑着担子吭哧吭哧往前猛走。 他爹在后面一路小跑着,气吁吁地说:“六子,你莫做出一副样子给爹看,爹也是为你好!那四妹子是农村妹子不错,可人长得俊俏,又对我和你娘好,也是高中生,没埋汰你呀?你没去人家四妹子家看,人家住的是红砖瓦屋,三个哥哥个个会赚钱,能不挑剔咱家穷就不错了,现在找个对象,光是彩礼钱就要五千块,可人家四妹子硬只收了一千,到咱家来一次就要带点好吃好用的来,多懂事的妹子,全安平公社找不出第二个!人家不图钱财,是看中了你的人才,莫不晓得天高地厚,尾巴翘得上了天!我现在心里还在打鼓,人家要晓得你是个穷教书,只怕你不回人家,人家倒先回了你。大学生怎么了?你到了公社、县里当国家干部人家还说做你媳妇当个官太太,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个臭老九!” 杨陆顺猛地顿住了脚步,红着眼睛说:“爹,连你也看不起自己的崽当老师啊?当老师就那么下作啊?我跟你说老实话,我先回了刘霞还争个面子,那刘霞要晓得我是教书的,今天也不会再来我家了,迟早是要回了的,她也看不起教书是!”说完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爹见儿子伤心伤意地哭,心就软了,用手揩去杨陆顺脸上的泪水,说:“我的崽耶,爹也是老糊涂了,你能跳出农门,吃上国家粮,我应该是满意了的,人心不足啊,我是唯愿你好了再好啊!我老杨家祖上就没有当官的先人,自己也是赤脚一世人,四十三岁才有了你这个独苗继承杨家香火,那时我就谢天谢地很满足了,见你从小读书聪明,屋里再苦也供你读书,也是想杨家出个读书人,从此不再脸朝黄土背朝天,你考起了大学,到省里读书,你晓得我好神气不?我小翼一世,从来跟别人说话都是和声和气,你读三年大学,我硬是在公社、在队里粗起喉咙、挺起腰杆威武了三年!你让我扬眉吐气啊,光大杨家的门楣啊,从此后杨家再不是下作的农蠢子啊!我放出话说要给你找对象,方圆一、二十里的人家托媒人上门提亲,有的干脆就带着妹子到屋里来给爹娘挑,我跟你娘眼睛都看花了,尽是漂亮妹子,惹得四周邻舍都羡慕得死!费劲心思才定了刘家四妹子,也是她是高中生,不至于文墨不通,哪晓得你还是不喜欢。六子啊,我不是说教书的下作,知识分子走到那里都受乡里人尊敬,可刘支书说的那句什么、什么学而优则仕没讲错啊,象你这样有本事的人不当干部,谁还有资格当?莫不说你甘心让大字不识三五个的人来领导你?崽呀,还改不改得?你莫去当老师了,就是到公社当个一般干部,也胜过当老师啊!崽呀,你爹心里急咧!”说到伤心处,老头也咿呀咿呀地哭起来。 杨陆顺没想到他爹在他身上寄予了如此大的希望,他放下肩头的担子,叹息着说:“爹,都已经到学校报到了,哪还改得了?其实当老师没您想得那么不好,我从小就希望当老师,在大学里,张老教授也苦劝我莫打政治的主意,道理也说得很清楚,那张老教授的儿子,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就被造反派整死了,政治斗争残酷诡秘,那就是前车之鉴呀。爹,我教书育人,给国家培养人才,不也是高尚崇高的么?没有老师,我也考不上大学。你不记得了,当年你还专程走了三十几里路去五中张老师家感谢的么?” 他爹说:“事已至此,我也不说什么了,你是见了大世面的,讲道理我说不过,可老话说得好,读书人孝字当头,你到底听不听爹娘的话?” 杨陆顺点点头说:“爹,我是你的儿子,当然听你的话了。” 他爹默默地往前走着,腰杆似乎弯了不少,杨陆顺挑起担子紧跟在后面,半晌才听到他爹说:“崽呀,你跟四妹子的事就随你了,家里已经下了一千元钱的定,你要是先提出回,那一千元就打了水漂,看想个办法让四妹子先回,还拿得那点钱回,爹娘老了,要赚点钱不容易啊!” 杨陆顺听他爹松了口,并没有欢喜,反倒是心情沉重了不少,想要对方提出解除亲事拿回定金,不容易啊! 第六章 第六章到得新平街道的菜场,天色已经不早了,不少卖菜人的担子都差不多空了。杨陆顺他爹不断跟熟人打着招呼,并很热情地介绍儿子与人认识,杨陆顺很礼貌地一一问好,人们既羡慕又热情地说:“杨爹,你儿子真懂事啊,不愧是大学生哩!” 也没个固定的摊位,卖菜的都是按秩序把个家的担子一字摆开,杨陆顺找了个空地把担子搁下,他爹守在担子前,很麻利地招呼买菜的顾客,杨陆顺则在一边歇着,无聊地四下看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爹说着闲话。 太阳升得老高,天又热的很了,菜卖得还算快,他爹抹了抹汗说:“今天出来的迟了点,要平时这会儿已经往回走了。”撇眼看见来了个人,立即扬手喊着:“哎呀,马校长,今天怎么才来买菜呀?”杨陆顺盯睛细看,果然是联校马校长,也是中学部的校长。 马校长似乎跟他爹很熟悉,估计经常在他爹这里买菜,走过来说:“杨老倌啊,我今天来得迟,没想你也不早,菜还剩不少嘛!”说着蹲下来就挑选他要买的菜。 杨陆顺忙走拢微笑招呼着说:“马校长,您早啊,我是杨陆顺。他是我爹!” 马校长呵呵一笑,站起来跟杨陆顺握了握手说:“杨陆顺老师啊,你早你早,杨老倌是你爹啊?我还不知道呢。认识了两年,只晓得他老人家姓杨,回家还习惯吧?”又对他爹说:“杨老倌,你养了个好儿子啊!” 杨陆顺连忙说:“我本就是在新平土生土长的,自己的家乡还有什么不习惯的呢?爹,这就是我的领导!” 他爹更是满脸堆笑,似乎带点献媚说:“马校长,六子在你手里,还请您多管着点,他还是个孩子,有不听话的地方,您只管打只管骂,就当自己的崽一样!”忙弯下腰把担子里的菜拣最好的往马校长菜篮子里送,说:“马校长,以后你家的小菜,杨老倌全包了,乡下人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这点菜还新鲜!” 马校长连忙推辞说:“那怎么行?你辛辛苦苦挑出来的,我不能白要,该给钱还得照价给钱。你家杨陆顺老师是省里的大学生,他的水平摆在那里的,还要我管教他?我还得向他学习哩!” 他爹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故意拉着脸说:“马校长,你也在我杨老倌这里买了两年菜了,够照顾我的了,我给你点小菜还推辞什么?是不是看不起乡里人呀?我杨老倌没文化,但还晓得说话算话,说了你的菜我包了,就肯定包了!我可不是拍你马屁,你只是领导我家六子,又不是领导我!”嘴巴里说不是拍马屁,可那神情、那语气不是拍马屁又是做什么呢? 杨陆顺很看不惯他爹的做派,特别是听他爹叫马校长把他当自己的崽来对待,心里就更腻味了,那马校长也是四十几的人,可红头发色的怎么看也就三十多岁,这不是硬生生在讨好人家吗?他不满地冲他爹小声说:“爹,怎么这么说呢?” 他爹瞪了他一眼,又马上赔笑着对马校长说:“马校长,你看我不怎么会说话,惹我儿子不高兴了,那我就不说了,你们谈工作吧。”低下头只管把菜往篮子里送,不大的篮子立刻就差不多满了。 马校长笑盈盈地说:“够了杨爹,太多了吃不完就浪费了!”他得了人家的菜,连杨老倌也改成了杨爹,又一边掏钱一边说:“好多钱?杨爹你算算。” 他爹忙把马校长的手往回摁,说:“马校长,这才几个小钱的菜呢?我晓得马校长不在乎这点小钱,可我杨老倌是真心实意的,我们就都不推来推去的了,免得人家看了好笑,打架一样!” 马校长顺势把钱塞进了裤兜,显得很不好意思地说:“杨爹,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你老人家啊!杨陆顺老师,要不今天到家里坐坐,我们随便聊聊?” 杨陆顺为难地看了看自己的打扮,说:“马校长,我这一身不好登门打扰呀,真没想到会遇到您的!还是改天再去拜访您吧?” 他爹马上接茬说:“赶巧不如凑巧,马校长看得起你叫你去坐就一定要去,要不让六子回家换身干净衣服再去好吗?这样去也太不成体统了。” 马校长呵呵直笑说:“那是那是,杨陆顺老师是大学生,应该很注意形象的。这样,我呢就再去买点菜,杨陆顺换了衣服再来联校办公室,我等你,中午就在我家吃顿便饭。” 他爹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地答应着说:“那要得,只是麻烦马校长了,六子一会就去您家拜访!” 看着马校长离去,杨陆顺不满地冲他爹说:“爹,您怎么这样低三下气地跟他说话?工作上他是我领导,可平常时间都是一样的!你这样叫我多难为情!” 他爹收拾着剩下不多的菜说:“崽呀,爹活了六十几岁,书没读过,可我晓得,领导什么时候都是领导,他对你客气是领导没架子,你做下手的就不能翘尾巴!走,咱们回家。” 杨陆顺对他爹的话不屑一顾,说:“我看马校长就本是没架子,有架子也是你抬起来的。菜还没卖完呢!” 他爹说:“差不多了,这么晚了也没什么人来买了,还不如回了的好,再说你还要去马校长家吃饭呢!被让领导等久了。” 到家后,杨陆顺还在冲澡,他爹就用个电丝兜把他从省城带回的荔枝桂圆麦乳精装好了摆在堂屋的桌子上,说:“六子,这点东西给马校长提去,你给我记住,莫说话一副血气方刚的样子,小翼点好!” 杨陆顺大羞,说:“爹,你这是干什么嘛?我凭什么把给你们补身子的东西送去?就因为他的校长?我在学校努力工作不就行了,用得着做这么丑死人的事吗?” 他爹说:“丑什么丑,这是人情世故,第一次登门是要行点礼性,免得人家骂我老杨没家教。你空手去才丑哩!” 杨陆顺气愤地说:“爹,你真是的,我以前怎么就不知道你世故成这样,在学校,只有考试不及格的才走后门,才提礼物去求人!”一桶水从头淋到脚,气乎乎地进屋换衣服去了。 他爹把桌子一拍,冲着他的背影子吼道:“你个鬼崽子,你爹就是世故,我告诉你,不提去我打断你的脚!” 他娘听老倌子起了高腔,慌忙从里屋跑出来,红着眼冲他爹说:“老倌子,你怎么了?儿子才回来你就又拍桌子又起高腔的,是不是闲儿子多余啊?” 他爹哼了一声说:“鬼崽子读了三年大学,硬是脾气长了翅膀硬了,老子说什么都不对,说什么他都要驳三驳!眼里还有没有我这当爹的!” 他娘说:“你要教儿子,也得心平气和地说不是?六子从小就听话,从来也没叫我们操过心,我就不信他读完了大学,长大了倒还不听话了。” 他爹叹了口气说:“婆婆子,你不晓得,六子他真的不服管了,刚才一起去街上卖菜,他就说不同意跟四妹子谈,要回了人家,在菜场遇到了他学校的马校长,人家客客气气地请他去家里吃饭,我要他提点东西,他说丢了他的脸!你说说看,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了?为什么我们这老辈子的话,他就硬听不进一点?” 他娘一听要回了亲事,急得不行,忙跑进屋里,眼泪婆娑地说:“六子,四妹子哪里不中你的意啦?这亲事我们已经下了定的,你一回不是把那一千元也回没了?六子,你再好好想想,你爹人老了脾气也差了很多,有什么你就顺着点你爹啊,别把他气出病痛来了,他骂你也是为了你好啊!” 杨陆顺叹息着对他娘说:“知道了,娘,我会处理好的,已经也不再会惹爹生气了。我穿好衣服就去马校长家。” 提着那兜礼物,杨陆顺有种做贼的感觉,路上遇到的熟人都笑着问他是不是去看未来的岳母娘,他都只能吱唔着对付,越接近街上,他的心就越慌乱,脸色也很不自然,无缘无故登门送礼他还是新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忽然灵机一动,他脱下短袖衬衣,把那兜东西紧紧包裹住,这才安心不少,加快了去联校的脚步。 到了联校办公室那溜平房前,他先是四下打量了一番,因为学校已经放假,联校办公室很是清静,外面没一个人影,他就蹑手蹑脚走近校长办公室,里面只有马校长一人在看报纸,但心里仍是慌里慌张的,在门外来回走了几趟,才狠下心来把衬衣穿好,稳定了情绪,把那笑堆上了脸庞,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敞开的办公室门,说:“马校长,您好,我可以进来吗?” 马校长抬起眼,瞬间就看见了那兜礼物,眼睛亮腾起来,脸上马上洋溢热情地笑着说:“杨陆顺老师啊,快请进,等你好一会了!” 杨陆顺走进去,站在办公桌前,把那兜东西放在桌子上,不知怎么回事,他只觉得血往上涌,那笑也僵硬得很,嘴唇说话直哆嗦:“马、马校长,这点、点东西是我爹叫我带来的,说、说是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马校长似乎有点生气,但话里透着股子亲昵:“哎呀,你父亲也真是太见外了,说了请你吃顿便饭,你还搞这么客气,没必要没必要,你还是拿回去,跟我就一定不要搞这么客气的。”他早已经看清楚了电丝袋里的东西,飞快地合计了合计,荔枝桂圆只怕要十几块,两瓶麦乳精也的六、七块,这就差不多二十块的东西了,当小半月的工资了,到底是城里见过世面的大学生,出手的东西都分量足。 杨陆顺一听叫他拿回去,又见他表情似乎不高兴,情急之下根本没察觉到人家马校长的语气是那么和蔼可亲,怎么又会生气呢?结结巴巴地说:“马、马校长,我、我拿回去我爹会骂死我的!您、您还是收下吧?” 马校长心说你虽然是大学生,可也嫩得好笑,送到家的东西还会不要?看他这么害燥就不逗他了,免得真的拿了回去,就装做无可奈何地说:“哎呀,杨爹也是,那好,既然盛情难却,不让你回家挨骂,我就收下了,下不为例啊!走,杨老师,我们都家里坐,天怪热的,吃西瓜去。”说着站了起来,一手搭着杨陆顺的肩膀,一手顺势提起电丝兜,就往外走。 杨陆顺似乎不很习惯别人如此亲昵,微微挣了下,说:“马校长,我帮您关办公室门。” 第七章 第七章联校办公室六间平房建在新平河大堤外坡下,是人工用河沙黏土在河床上堆积起的地基台子,新平中学则在大堤内的公路旁,进了校门,马校长边走边介绍着说:“杨老师,你看那里,这是一栋去年才新起的教学楼,三层楼,远计划一个年级占一层,可初中三个年级只开了九个班也没把教学楼占满,但我们公社生源潜力大,不怕以后开不满,还剩了六间,干脆就做了老师的办公室,一个年级一间,还有一间就做了中学校务办公室。中学部一共四十四名教师,当然也包括你了,只有总务主任不任教,师资力量本来在各个公社级中学不算强,但你来了就大大增强了,全县唯一的大学生中学老师嘛!” 杨陆顺忙谦虚道:“马校长,我从来没从事过教育工作,是个小字辈,还得跟您和其他同事努力学习教学经验,还望您不吝赐教呀!” 马校长呵呵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赐教不敢,我们相互学习,共同进步!你再看那里,那堵墙把小学部隔开了,但有门可以过,墙前一排房子,原来是老教室,本来有四排,新楼建好后拆了两排,剩下的后一排就给初三的毕业班学生寄宿用,前一排给你们这些单身教师当宿舍用,小学、中学的单身老师不多,女老师比男老师多,所以还空了四、五间,你就选一间做宿舍吧,床和桌椅到开学了再领,都有。其中有两间做了学校的食堂,你也知道,老师工资低,为了省点钱,基本上老师们都吃食堂,伙食也还马虎过得去,主要是学校补贴了食堂,要不一毛五一餐真吃不到什么。再看那里,就是教师家属房了,都是新房子,这两年国家很重视教育界的基础设施,我们也就住了新房子,你看校园规划得还不错,操场是新修整的,两个篮球场大,跑道也铺了煤渣,有单双杠、乒乓球台、爬绳。算是很正规的了。你看绿化也做得很不错,花坛都修了六个,请了一个校工来拾掇,旗杆也换成了钢筋管的,把原来的木旗杆淘汰了,怎么样?还不错吧?当然比起你省城的长江大学就要差太远了,呵呵!” 杨陆顺兴奋地打量着焕然一新的中学,真是几年不见,规模大了许多,远不是他当年读书时破旧的中学了,杨陆顺由衷地说:“马校长,记得几年前我读初中时,破旧得不成样子,落雨漏雨,刮风漏风,窗户全是用塑料薄膜蒙起的,操场生满了杂草,现在环境多好,新楼耸立,窗明几净,估计课桌椅都换了新的吧?” 马校长得意说:“当然换了新的,而且还有了幻灯机,可以搞幻灯教学了。还增添了不少的器材设施,我们学校的化学实验室、生物实验室都是全县设备最好的,为了争取这些,我不知道跑了多少堂文教局,嘴巴都磨破了几层皮!我们搞基层的真不容易呢!那,这就是我家了,门口洗衣服的就是我那口子,也姓杨,前面小学的老师!”说着大声吆喝着:“菊仙,你看我带了个稀客来了!” 那女人扬起脸见是自家男人带了客人回了,忙站起身来把两只湿淋淋的手在腰围裙是擦了又擦,等近了才笑着说:“啊,是新来的杨老师吧,欢迎你啊。” 杨陆顺紧走上前,伸手说:“杨老师,您好您好!” 那女人粗俗地大笑着,别扭地伸出手握了下,说:“哈呀,小杨老师硬是城里读书的了,还跟我这妇女搞什么握手啦?握手是干部们的礼性,哈哈,快到屋里坐。”她也看见了男人手里的兜,越发笑得合不拢嘴巴。 屋子收拾得还干净,陈设也简单,是直直的三间,前面两间是睡房,后面有间是厨房,家具除了前面一张六挽子大床,一个三门柜,就是个大书桌,几把凳子椅子随便靠墙摆着,后面那间是两张单人床,两张小桌子,两个男孩在复习功课,马校长招呼孩子们说:“小文、小武,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大学生教师,杨老师。” 两个孩子站起来,腼腆地叫了声:“杨老师好!” 杨陆顺忙笑着说:“小文小武,你们好,在复习功课啊!” 两个孩子点点头,马校长乐呵呵地说:“小文开学就读高三,进入了最紧张的一年了,他成绩还不错,在县一中读书,小文,有空请杨老师帮你补习补习,争取一次就考上!杨老师,这件事我可得请你费心了!” 杨陆顺说:“马校长你放心,只要我帮得上,一定补遗余力!” 小文很懂事地说:“杨老师,那我就先谢谢您了!” 马校长爱怜地摸了摸小文的头,又指着小武说:“他今年刚参加了初升高考试,听他自己吹考上一中不成问题,可要到八月份才有结果!”满足地叹息着,瘦瘦的脸上有着无数的自豪:“杨老师,我过了不惑之年仍是一事无成,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两个儿子身上,他们也都还争气,成绩都很好。走,我们到前面说话去。” 杨陆顺跟着马校长到了前屋坐下来,说:“马校长,培养出对国家有用的人才,不光是家长争了脸面,最主要的是能为祖国的四化建设添砖加瓦呀!你的成就是显而易见的了。而且您身为一校之长,肩负重托,劳心劳力,我想学生的家长们也会对您感激不尽的了。” 马校长笑着摇摇头说:“杨老师到底是大学生,你这么一说,我这碌碌无为之人也似乎成了国家的功臣、人民群众的恩人了,受不起哟。杨老师,你是大学生,应该说可以分配到国家机关当干部坐办公的,怎么想起当教师呢?我听文教局人事政工股是于股长说你是自愿当教师的,还是主动要求回新平,为什么啊?” 杨陆顺诚恳地说:“不瞒您说,我从小的理想就是当个人民教师,在大学三年,一位姓张的老教授视我如己出,当然他老人家对每个学生都是那么尽心尽责,让我深受感动,我也希望成为张老教授一样,苦心育人的好老师。我们中国比之西方国家落后很多,我们不缺乏高科技人才,但十一亿人口里有太多的文盲和半文盲,这些人口又大部分在闭塞的农村,人口素质提升不上去,要想实现四个现代化就是个空口号,所以我愿意当一名农村的教师,让更多的孩子、祖国花朵、未来的希望接受教育,培育更多能考起大学的后备生源。所以我放弃了县人事劳动局建议我进县政府,主动要求回家乡当一名普通教师。” 马校长脸上还在笑,似乎也在认真倾听,可心里却大不已为然:这杨陆顺莫不是读书读呆了吧?有机会留在省城不留,有机会进机关当干部不进,偏偏来到乡下当教师。嘿嘿,实现了理想是件值得兴奋的事,可残酷的现实会把他这热血青年磨砺成一个毫无生气的平凡人,要么牢骚满腹壮志难酬、要么低眉顺眼俯首为牛亦! “杨老师,来吃西瓜,呵呵,这也是一学生家送来的,那孩子家在农场贩卖西瓜。唉,我们这穷教师,也只有那些记得我们好处的学生家长,才会送点这不值钱的玩意儿。吃吧,沙瓤的,甜着哩!”杨菊仙把一片黄瓤瓜塞到杨陆顺手里,虽然说得有点不屑,其实她内心想表达的从她眉飞色舞的笑脸上展露无虞,让杨陆顺好一阵难堪。她自己也拿了块瓜,大口吃着,不时把西瓜籽吐到手里,又小心地放到盆里,说:“杨老师,西瓜籽丢到盆里,晒干了炒着吃,可香哩!” 杨陆顺只有唯唯诺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马校长冲他老婆努了努嘴,他老婆忙站起来说:“杨老师,你吃着,我去煮饭去,让你尝尝大姐的手艺。” 杨陆顺客气地说:“杨老师,给你添麻烦了。” 杨菊仙又是一阵大笑,说:“杨老师来杨老师去的也真麻烦,陆顺啊,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姐,谁叫咱都姓杨呢?” 杨陆顺站起来,别扭地说:“杨大姐!” 杨菊仙很高兴地拍了他一下说:“这就对了,大弟兄,姐去后面忙了,叫你哥陪你说话!”说罢扭着屁股走了。 马校长嘿嘿直笑说:“既然你都叫姐了,以后你就叫我哥吧,我叫马银满,过了不惑之年有三了。” 杨陆顺没话找话说:“我家的大姐跟你一年的,也四十三了。” 马银满说:“我今天听你爹叫你六子六子的,在家行六?” 杨陆顺说:“您还真猜对了,我在家行六,前面全是姐姐。” 马银满哈哈大笑道:“我说你怎么这么白净,手上臂上也没个疤瘤,感情你是家里的宝贝,从没下过地吧?” 杨陆顺尴尬地说:“又让你说对了,打小身体不怎么健康,家里姐姐姐夫多,还真没下地干过农活。” 马银满仔细地打量着杨陆顺,只见他红唇白齿,面目清秀,眉间匀称,宽额高角,两耳圆润,脸颊丰满,怎么看都是富贵之相,心里不由嘀咕道:这小子怕是前途似锦,我得好好待他,说不定富泽子孙哩! 吃了顿丰盛的中饭,马银满给了杨陆顺初二年级全套的语文教课书教案,又找来一份备课本,说:“六子,我现在就把年一开学后的书呀教案呀备课材料给你,你在家有空就好好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就来问我,我虽然是校长,可也没把教书落下,我还一直兼着初三的语文课,你是大学生,底子硬,但教书还是有一定章法的,经验非常重要,所以我现在就决定让你教语文,初一的孩子基础很重要,初三年面临升高中,所以初二最合适你积累教学经验,如果应付得当,说不定明年我让你当班主任!” 面对马银满热心关照,杨陆顺心里还是蛮感激的,虽然是送礼的原因,可能与领导拉近距离,对以后的工作也有好处,他点点头说:“马校长,您放心,我会努力学习,争取早日当个合格的人民教师!” 可对于杨菊仙过分的热情,杨陆顺还是觉得吃不消,正好借着帮小文,这才让那只嗡嗡不绝的“大苍蝇”离开,小文见他娘出了门,才悄声对杨陆顺说:“杨老师,你是不是也受不了我娘的罗嗦呀?” 杨陆顺看着古灵精怪的两个小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小武挤眉弄眼地说:“杨老师,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拼命要搞好学习考到县城里去吗?就是想躲开我娘!我哥两年不在家,我娘一张嘴尽说我,只有学习的时候才能免除轰炸!” 杨陆顺表情古怪地问:“你们这两个小鬼,不怕我告状吗?” 小文摇摇头,强忍住笑说:“我看你吃饭时,那表情就跟我们忍我娘一样,所以我们才有了共同之处!”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由放声大笑起来,前面睡午觉的马银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翻了个身嘀咕道:“这杨陆顺到底也是个大孩子,跟两个小东西也有说有笑的!” 眼见得时间不早,杨陆顺就提出告辞回家,马银满也没强留,只是请杨陆顺能不能抽空来给孩子们指点功课,杨陆顺知道马校长是望子成龙心切,也不忍心拒绝,就说好隔天来补习一次。 出了中学大门,杨陆顺忽然看见公路旁的柳树下站着一个人,赫然是四妹子刘霞! 刘霞不知道是热还是害羞,一张好看的脸通红,见了杨陆顺立即飞奔而上,迫切地问:“六子哥,我听你爹说你到中学马校长家来,我吃了中午饭就来等你了。” 杨陆顺看着她满脸是晶莹的汗珠,心有不忍,说:“刘霞,中午那么老热的,不在屋子歇着跑外面来做什么?走吧,回去吧。” 刘霞跟他并肩走着,又问:“六子哥,你为什么找马校长呀?我不是托人带话了我会来的吗?” 杨陆顺望着前面,说:“我分配到中学部当教师,当然要找马校长报到了。” 刘霞不相信地惊呼了一声,停住了脚步,好看的眼睛睁得溜圆,说:“六子哥,你是大学生,怎么会分配到学校当老师那?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杨陆顺没有理会,继续走着,说:“我没开玩笑,真的是当老师,而且是教初二的语文!” 刘霞紧跑几步追上杨陆顺,眼红红的不死心地问:“我还是不相信,我爹问了好多人,都说是应该分配在机关里坐办公的,你肯定是逗我玩!” 杨陆顺把电丝兜里的课本教案备课资料亮给她看,说:“你看,我的书本材料都拿在手了,象是在骗你吗?没哪个必要吧?” 刘霞颤声说:“这怎么可能呢?不应该当教师的呀?怎么会是当教师呢?难道是我爹他打听错了?”说到最后,泪珠儿在眼眶里转了几转,掉落在满是灰尘的公路上,瞬间被吸了个干净,只在地上留下几个豆大的小坑。 杨陆顺转身看着六神无主的刘霞,淡淡地说:“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没关系,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提出解除我们的亲事,我绝不为难你。” 刘霞一听解除亲事,如梦方醒,她跑到杨陆顺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哭泣道:“六子哥,你再去找找门路,咱不当老师,要去机关坐办公!你快去啊!当老师不好,粉笔灰吃多了要得痨病的,六子哥,你倒是说话啊!” 杨陆顺怜悯地看着刘霞,他没有半点生气,更没动摇心里半点决定,只是淡淡地说:“我的理想就是当老师,曾经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刘霞使劲咬着嘴唇,使劲用手捏着裙角,使劲用哀怨的眼神盯着杨陆顺,可惜她失望了,六子哥不但没来安慰她、没保证要换工作、没替她擦拭泪水、没有因为她哭泣而难过,现在只要六子哥说一句软话她都会原谅他,会把脸埋在他怀里。 可惜她彻底失望了,杨陆顺没有动,只是脸上的笑意更浓,甚至脸上还露出了不屑,仿佛在嘲笑她,她以为他会在乎她,她以为他会为了她改变什么,谁知却什么也没有!于是她的心冷了,她的爱没了,她想当官太太的梦破碎了,她收住了泪,麻木地向前走去,越走越快! 杨陆顺没有去追她,他没有被人轻视的愤怒,更没有被女人甩掉的痛苦,有的只是轻松,有的只是解脱,他知道,从以前的同学可怜的遭遇上早已经知道,女人变了心是拉不回来的,就好象失去了线的风筝,就是想拉也没处着手!这刘霞虽然势利了点,可也无可厚非,别人有别人追求的生活方式,倒也坦城得好,省了口舌之争,既然她能头也不会的走,那肯定也会立即推掉亲事,好早日寻求到她梦想中的生活。 杨陆顺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等着刘家把那一千元定钱托人送到家! 第八章 第八章杨陆顺开始了全新的生活,白天除了帮父亲做点菜地轻松的农活,把精力放在了熟悉教材上,他通过看教案和备课材料,很快地就自己摸索总结出了一点心得,他感觉自己天生就是当教师的料,而且非常有信心当好一个合格的老师。他也很守承诺,隔天就去马校长家辅导小文小武的功课,他渊博的学识、青春洋溢的笑容,很快就成为两个孩子崇拜的偶像,学习效果非常明显,他的努力也得到了马银满夫妇的认可,相处得甚好。 最让杨陆顺开心的是袁奇志很快就回了信,在信中袁奇志很明确地支持他从事教育工作,也同情他被父母包办了婚姻,还告诉杨陆顺自己被顺利地分配到了春江市团委工作,但信里大部分篇幅还是在回忆他们的学校生活,用女孩子们那独有的细致,温馨地记忆着那三年里的开心欢乐的时刻,使杨陆顺仿佛又置身活泼团结向上的校园。 杨陆顺再次给袁奇志回信时,心态端正了很多,虽然时刻还在暗恋她,但杨陆顺早已经决定让这份刻骨铭心、甜蜜又微含苦涩的初恋永远埋藏在心灵的最深处 ,他开始描绘自己憧憬中的幸福生活,同时也深深祝福袁奇志工作顺利、生活幸福。接二连三又有昔日的好友来信,都对向往已久的社会生活充满了信心和希望,都豪言壮志要在自己新的起点上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当然不少好友对杨陆顺当教师是非常惋惜的,在他们眼里那聪明好学、成绩优异的杨陆顺应该在其他行业更能发挥他的能力,更好的为实现四个现代化做贡献。 只是让杨陆顺心里有点担忧的是,刘霞并没有托人来解除亲事,也没再到杨家来过,但杨陆顺并不放在心上,他认为刘家之所以没动静,无非跟自家想法一样,都不想损失那一千元钱,那年头,一千元不是个小数目。 闲暇之余,杨陆顺也去几个姐姐家做做客,也跟儿时玩伴、要好的同学见了见面,不过他们都已经结婚多年,有的女同学孩子都生育了两个孩子,也许是常年在田头风吹日晒,大都老像得厉害,一身出工下地的打扮,就是地道的农民了,特别是他高中的一个女同学,那时是班上的文娱委员,相貌出众,唱歌跳舞是把好手,时隔三年,已经是满面沧桑,容颜枯槁,再不复从前的风采,这都让杨陆顺唏嘘感慨不已。 转眼就到了八月二十六日,是联校全体老师开大会的日子,这是联校多年来的规矩,主要是收心,给放假两月的老师提个醒,又该正式开学了,大会其实也没什么主题内容,大家坐到一起学学文教局的文件,几个校领导讲讲陈词滥调,也就散了,时间不到一上午,因为老师们住得分散,中午又不管饭,所以一般十一点就散了,只留下各完小、村小的校领导们吃饭,下午到联校继续开会,安排具体工作,主要是收费标准啦,落实各校生源情况准备新学期的课本啦、调整各校的教师配备啦等等,最主要的是把上级拨下的两月工资尽快落实到每个老师手里。 新平公社在上面有个初中部和中心完小,还分了八个学区,也就是下面村里有八个完小,没完小的村都有村小,村小基本只有一、二、三年级,四、五年级就只有完小才开班,大致一个村小只有六到八名老师,基本是民办老师,完小看生源情况开班,多的三、四个班一个年级,少的也就一个班一个年级,但班子配备齐全,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总务主任、教研组长等等,公社中心完小是师资力量最齐全的,基本都是公办老师,只有极个别资深的民办老师,初中部也有一套完整的校领导班子,但小学、中学集体由联校直接领导,联校只是个行政性质的机构,领导成员是初中部和中心完小的校领导组成,这届就是初中部校长马银满任联校校长,初中部副校长叶盛和中心完小校长孙中立出任联校副校长,下面还有个政工室、财务室、总务室。 杨陆顺按时到了大礼堂,按照划分的区域坐在了初中部一起,主席台上的领导们都已经就位了,只有少数人没到,老师们乘着短暂的时间相互打招呼聊天,热闹非凡,杨陆顺看了看,约莫有四百多人,心想教师队伍还真是庞大,初中部除了在学校家属房住的老师还算认识,绝大部分都是陌生面孔,不过很明显大伙都听说初中部新分配了个大学生老师,不少人对他指指点点,俨然成了中心话题。 这时联校总务主任江大勇笑呵呵地从主席台上下来,径直走到杨陆顺面前说:“杨老师,马校长请你上主席台就坐。” 杨陆顺有点莫名其妙,说:“江主任,我又不是领导,就不上去了吧。” 江大勇不由分说,拉起杨陆顺就走,说:“你是我们南平县唯一的大学生老师,就冲你是大学生就应该上主席台,这说明我们联校重视知识分子嘛!你还要准备准备,要发言!” 马银满等几个领导都含笑对着杨陆顺点头,这让杨陆顺有种受宠若惊地感觉,他在下面老师们惊异地目光下,红着脸上了台,规规矩矩坐在了末位。 马银满对着话筒喂喂了几声试试音量,说:“同志们,大家请安静,开会了!”喊了数声后,喧闹声才渐渐停了下来,偶而还是有人大声地咳嗽,还有人起身时排椅发出的啪嗒声。 马银满微笑着说:“同志们,大家经过了暑假长时间的休息,应该恢复了疲劳,当然许多同志家里有责任田,双抢辛苦了!开会之前,我先向同志们隆重介绍一位同志,我县唯一的大学生老师,杨陆顺同志!大家鼓掌欢迎!”几位校领导带头使劲鼓掌,下面响起了并不很热烈地掌声。 杨陆顺红着脸站起来,向领导们鞠躬致意,又向台下几百老师鞠躬致意! 马银满双手往下虚压了几下,等下面安静了,才说:“杨陆顺同志,我想大家也并不陌生,当年他是我们新平公社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在长江大学中文系苦读三年,年年被学校评为优秀学生,优秀学生干部,优秀团员,年年因为成绩优异而获得最高的助学金,人才啊!为了振兴我们的教育事业,为国家培育更多有用的学生,杨陆顺同志毅然放弃留在春江市,放弃国家机关的优越工作,投身到我们的教育工作中来,回到了生他养他的新平!成为了一名人民教师,不容易啊!而我们新平中学也有幸成为了全县唯一拥有大学生教师的学校!我提议,为杨陆顺同志无私的奉献精神鼓掌!”又带头热烈地鼓掌。 杨陆顺没想到会被领导如此重视,受到如此隆重地礼遇,他只觉得热血沸腾,泪水迅速地涌出眼眶,他再次站起来,真心实意地向马校长鞠躬,又向冲他鼓掌的老师们鞠躬。 马银满看见杨陆顺流下了激动的眼泪,很满意自己制造的效果,说:“下面,请杨陆顺同志讲话!” 杨陆顺站着,把话筒举到嘴边,激动地说:“联校领导、各位老师,我杨陆顺是个地道的农民子弟,是党和国家地培养,我才能考上大学,学到更多是文化知识,我首先要衷心地感谢我们的党和国家!我从小的理想就是当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现在我终于实现了我的理想,我会把我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教育事业当中,为我们的党和国家培育更多的有用人才,为我们的祖国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 激昂的讲话、真情地流露立即感染了全体人员,当时全国人民最想过的日子就是实现四个现代化的生活,虽然那时阶级斗争已经逐渐在人们心里淡漠,可口号依旧是振奋人心的,杨陆顺道出了人们心中最迫切、最希翼的话语,立刻礼堂里响起了热烈、真挚地掌声! 杨陆顺沉浸在巨大心灵的冲击之中,他恨不得立即走上讲台,立即给学生们传授科学文化知识,他觉得世界充满了阳光、人间充满了希望。 散会后,马银满等联校领导很热情地留杨陆顺吃午饭,学校的食堂已经准备好了四桌丰盛的宴席,就当时的生活水平来看,已经是普通农民家过年时最好的酒宴了,估计没个二十多块钱办不齐全,这四桌岂不得近百元?杨陆顺有点拘束地坐在席上,看着眼前八个热气腾腾的大海碗,里面全是大鱼大肉,也不禁咽了口口水。 一个四十多的汉子冲马银满说:“马校长,怎么又是散酒?还是弄几瓶南平大曲来喝吧?” 马银满笑骂道:“老孙,你个酒鬼,有得喝就不错了,叫花子还嫌饭馊!” 老孙不满地对其他人说:“大家评评理,一年也难得联校请回客,连好点的酒也不愿意上,大家说是不是?以后联校的领导们去我们下面,咱也随便招待了。” 其他桌的人都一起起哄,七嘴八舌地要喝南平大曲,马银满被吵得没脾气,只得说:“我怕了你们这群大爷了,说好,一桌两瓶,不够就喝散酒!江主任,你叫人去合作社买吧,记住,分几个地方买,别搞得影响不好!”江大勇笑得眼睛眯成了缝,答应着去安排了。 杨陆顺心里就纳闷了,既然也怕影响不好,那还要去买呢?节约点不好吗? 老孙又说话了:“咦?马校长、叶校长,你们家那口怎么没来?还有孙校长,怎么都没来?你们吃香的喝辣的,怎么就忘了家里的那口子?这要不得啊!是歧视女性的严重表现!” 马银满笑笑没言语,叶盛说:“这不是请下面各校的领导们吃饭吗,老娘们就算了,她们在家自个弄!” “那不行,怎么能让嫂子们一个人在家吃呢?还是叫来吧,我去叫去了,都在家吧?”杨陆顺一看,是建华学校的李校长。那李校长也不等他们几个答应,就径直起身出了食堂去叫人去了。杨陆顺暗暗好笑:这些人都蛮热心的啊!再看马银满,自顾跟孙中立不知道在说什么,似乎没察觉去叫人了。 一会儿三家的老娘们都来了,杨菊仙还带了一口小钢精锅,进来先是哈哈一笑,然后就说:“我们大人吃了,屋里还有两孩子哩,我干脆夹点菜让他们吃去。” 那老孙忙接过锅,边夹菜边说:“我说菊妹子,是得多注意孩子,你那俩孩子正是在长个的时候,千万不能打蔫,现在不是说什么营养很重要吗?” 杨菊仙笑着拍了老孙一下说:“老孙,没看出你对营养还有研究啊!那你怎么瘦得猴精一样啊?干什么虚了体啊?”她话一出,引来大家放肆地笑。 杨陆顺抽空叫了她一声姐,杨菊仙便走到他那一桌坐下,很亲热地说:“大兄弟,你也在啊?今天你在台上讲话好有领导风度的,比你哥那熊样强多了!”没等杨陆顺回答,又凑近点,象是耳语可声音全屋里人都听见:“大兄弟,你今天可迷翻了不少未婚女老师啊,我当时就在下面替你介绍对象,不下五个妹子点了头,要不要我替你联络联络?” 杨陆顺已经习惯了杨菊仙的作风,低调地说:“我哪有什么好的,姐你就别太操心了。我才参加工作,现在就谈爱分心呢。” 杨菊仙又哈哈笑了起来,说:“小毛孩子还怕丑得很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是时候喽!” 本来杨陆顺这次大出风头就让很多下面学校的人奇怪,现在见他与马银满的爱人杨菊仙这么熟落,心里隐隐明白了点什么,有的人开始注意杨陆顺,有的人则暗暗猜测,不过杨陆顺是初中部的,与他们小学部没什么联系,也都没放在心里。 那老孙只顾夹菜,一会儿把个锅堆得满满的,递到杨菊仙面前,献媚地说:“应该是够了,让孩子们先吃着,不够再来夹!” 杨陆顺心里不免有点鄙夷:这老孙也四十好几了,怎么这么爱讨好人家呢?他却不知道,这老孙虽然在下面村小的校长,可还是民办教师,要转公办教师,联校有很大的决定权,那老孙是不敢怠慢联校领导们的。 南平大曲买回了,马银满似乎很器重杨陆顺,带头敬了他一杯,这下好了,大伙都来给他敬酒,不断说些什么年轻有为呀、前途光明之类的话,还好杨陆顺情绪兴奋,大热天喝了半斤多南平大曲也没醉!一顿饭吃到下午两点才完。 领导们继续开会,杨陆顺则在总务主任江大勇的安排下,到前面收拾了间宿舍,本是一间标准的教室,从正中间砌了道墙,可教室的房顶比较高,那墙没砌到顶,只是分隔开来,就成了两间宿舍,再把宿舍里砌道墙开张门,分成前后两间,后面的小间可以用来做厨房。 杨陆顺宿舍那边是空的,还没人住,他精心地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里面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书桌、一把靠背椅子,可他心里已经很满意,这是他的小天地,比较从前在大学的宿舍,简直就是人间天堂,只可惜后面的小房间空起有点浪费。 第二天,杨陆顺请四姐夫用板车把他的生活用品一鼓脑从家里拖了来,他娘心痛他,还硬是把一个五屉柜清出来给了他,好在宿舍还大,要不让真没地方隔。杨陆顺和他四姐夫正搬得欢,杨菊仙正巧从小学那边过来,袖子一挽就要帮忙,笑着说:“大兄弟啊,收拾屋子就交给姐了,你们男人家干力气活还行,搞捡拾就比不上我们妇女了。” 杨陆顺忙不迭道谢,他四姐夫见有人帮忙拾掇,卸下车上的东西说是还有东西要运,就匆匆走了,杨菊仙听了他们的对话,眯眼笑了笑说:“大兄弟,那拖板车的叫你六子六子的,是你亲戚啊?” 杨陆顺说:“我第四个姐夫,拖板车搞点小运输,哦,他家大儿子今年读初二。” 杨菊仙眉花眼笑地说:“啊也,是你亲姐夫啊,那就好了,以后姐有什么东西要拖要运的,就请你帮忙咯!” 杨陆顺擦了把汗,说:“那不成问题,一点小忙随喊随到!” 收拾屋子有女人确实要快得多,不久蚊帐挂好、床也铺好,杨菊仙还耐心地把杨陆顺塞在包里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五屉柜里,又找了块抹布把里里外外抹得干干净净,临走时还叫杨陆顺到家里吃中午饭,搞得杨陆顺是感激莫名,心想这女人虽然粗俗了点,可待人还是蛮热情。 屋子收拾妥当了,杨陆顺上了趟街,去合作社的文具柜台买了些白纸、糨糊,把屋子几面墙都糊了个严实,这下房间里亮堂了很多,也显得整洁了很多,可白惨惨地略显单调,看还剩了几张纸,便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狼毫毛笔和砚台,又宝贝一样取出一方香墨,这都是张老教授送给他的,在砚台里鞠了捧清水,他惬意地把香墨细细地研磨着,写点什么好呢?他环顾着四周,灵机一动,欣慰地说:“肯定是唐代大诗人刘禹锡的传世名作《陋室铭》了,多么贴景贴意啊!”不禁摇头晃脑地吟哦:“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噫吁呼,何陋之有?!” 杨陆顺吟罢心潮如涌,久久不能平息,这《陋室铭》通篇仅81字,情与景会,事与心谐。细读此铭,不觉此室之陋,但觉此室之雅:环境之雅“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人文之雅,接纳文人墨客,“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心境之雅,“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抒发了旷达致远,不同流俗的可贵气质。更令他心仪地则是刘梦得那不慕荣华、安贫乐道的情怀,相比之下,两人似乎亦有曲意相通之境,杨陆顺自感放弃了留在省城的优越环境,自愿回到条件艰苦物质匮乏的乡间,居住着比刘宾客更为简陋的居室,一种文人自清的傲气油然而生! 杨陆顺饱蘸浓墨,一气呵成,虽然他的书法略显稚嫩,可磅礴的气势却跃然而出,师从张教授两载,还是很有心得。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佳作,不禁又吟哦了一次,只觉得心胸豁然开朗,把那作品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好笔好墨好字啊!”杨陆顺被一阵赞扬声惊醒,抬头一看是马银满,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旁边的,就谦虚地说:“马校长,我一手烂字,让你见笑了,还请你指教!” 杨陆顺说他一笔烂字也不是谦虚之语,确实是笔法稚嫩,实不能登大雅之堂,仅仅只是基础牢固而已。 马银满也只是懂点皮毛,当年文革时期,天天要写大字报,他的一手毛笔字就是写大字报操练出来的,当下也不谦让,说:“杨老师,你这手王体行书应当是临摹王右军之《兰亭序》吧?” 杨陆顺点点头说:“马校长真行家,一眼就看出我的临《兰亭序》帖的。” 马银满矜持地一笑,如数家珍地说:“王羲之的行书有如行云流水,其中又以兰亭叙为最极品。我记得是晋穆帝右军宦游山阴,与孙统承、谢安等四十一人在会稽山阴的兰亭聚会,修袚褉之礼。饮酒赋诗,由他以特选的鼠须笔和蚕茧纸,乘兴而书写了一篇序,记序盛会,共三百二十四字,其中二十个‘之’字名有不同的体态及美感。此帖下笔有如神助,有‘遒媚劲健,绝代所无之誉’。” 杨陆顺笑着说:“马校长博学多闻啊。” 马银满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我看你的字,与右军已有几分相似,可大多只是貌似而无神髓,王羲之的行书讲究的是行云流水,而无论横、竖、点、撇、钩、折、捺,真可说极尽用笔使锋之妙,王羲之智慧之富足,不仅表现在异字异构,而且更突出地表现在重字的别构上。序中有二十多个‘之’字,无一雷同,各具独特的风韵。但看你的字,刻意模仿,笔力不到,没有领悟到遒媚劲健之精髓啊!” 马银满这番话可不是胡诌妄言,而是从县文教局一书法名人那里听来的,现在的人练毛笔字都是临摹为主,没得名师指点,肯定是会犯这样那样的错误,而这番评点恰恰是针对临摹王羲之行书的人最容易存在的问题,如果都能象王羲之的字那样行云流水、遒媚劲健,岂不人人都成了大师? 杨陆顺听了暗暗好笑,当初张教授就是这样批评他的字,没想到这里也有人同出一辙,那张教授可不是光说不练,也不知道这马校长是不是嘴儿尖,就把自己的字撤到一边,恭敬地说:“还请马校长指教。”这意思明显,你也得露一手。 马银满哈哈一笑说:“杨老师,我的字从来没有临过帖,全凭当年文革期间写大字报操练出来的,是土八路,比不得你这正规军,实在是不敢拿出来献丑。好了,我是来叫你去吃饭的,你姐只怕等急了。快去吧!” 果然,家属房那边传来杨菊仙尖哨地声音:“马银满,菜都快凉了,还在磨蹭什么呢!” 杨陆顺笑笑说:“看来我的没眼福了。”心里不免有点轻视。 到了马家,只有他们三人吃饭,杨菊仙不等问就说:“小文小武都去县一中报名了,今天是最后一天开伙,明天我跟你大哥也到食堂吃饭了,省得麻烦。还有,叫你爹不要再往家里送菜了。” 第九章 第九章杨陆顺坐在办公室里,神色自若地跟同事们说着话,外面学生们的欢笑吵闹似乎毫不影响他的情绪,对于第一次上讲台的新老师,同事们更多地是鼓励他支持他,上课铃响了,学生们纷纷进了教室,热闹的校园迅速地安静下来,和有课的老师一样,杨陆顺一手拿着课本教案,一手端着粉笔盒,微笑着走出办公室,进了初二(2)班。 他微笑着环视了整个教室,下面的学生们也好奇地打量着青年的老师,不过他们马上就感觉到了不同,杨老师的眼睛里充满了柔和的光芒,就好象自己的亲哥哥一样,全然没有其他老师那么力求严肃地表情。 “上课!” “起立!” “同学们好!” “老师好!” “请坐!”杨陆顺看着孩子们整齐地坐下去,满意地笑了笑,说:“同学们,我是你们的新语文老师,我姓杨,叫杨陆顺,以后大家就叫我杨老师好了。”他说着,拿出粉笔在黑板上工工整整地用楷书写下三个大字。 下面的学生乘他转身写字,纷纷交头接耳起来,他们发现这个新老师真是与其他老师不一样,第一他用的是普通话,第二,他是唯一一个把全名告诉大家的。 杨陆顺写完名字,缓缓转过身来,他知道学生对他很好奇,他要给一点点时间让他们调整好,果然,等他转过身时,下面的学生已经停止了说话,都坐得直直的,可不少孩子脸上还有一丝丝没来得及收回的笑容。 杨陆顺说:“现在大家知道了我的名字,而且我的名字也很好记,那么大家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呢?” 他和气地话语和友善的微笑使孩子们胆子越发大起来,女同学们悄悄捻着衣角羞红了脸,男孩子们则开心地对着老师回笑,迫不及待地举手要求说话。 杨陆顺随意地点了下:“就第四组第三个同学说吧!” 那男孩站起来,大声地用新平话说:“杨老师,我叫武刚!”同学们都笑了起来,武刚也很得意地四处看着。 杨陆顺说:“大家似乎也注意到了,我从一开始就是用普通话跟大家交谈,我希望大家也用普通话跟我交谈,大家说好不好?” 学生们都笑着答应了,杨陆顺说:“那请武刚同学再自我介绍一下吧。” 武刚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黑黑的脸上泛起了红潮,用生硬地普通话说:“杨老师,我叫武刚!是体育委员。” 杨陆顺示意他坐下,说:“武刚同学的普通话说得很标准,但还不很熟练,看来以后还得多练习,下面就从第一组第一名同学开始自我介绍,尽量说详细点,我好了解大家。开始吧。” 学生报个名字,杨陆顺就用笔认真地记录在本子上,还不时与学生交谈着,纠正他们错误的发音,很快就和学生们打成了一片。学生不是很多,总共才三十八个,二十名男生,十八名女生,男孩女孩都一样,瘦巴巴而又脏兮兮的。 杨陆顺说:“知道为什么要你们说普通话吗?”下面全是一双双迷惑的眼睛,杨陆顺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长这么大也许没有离开过新平,到过县城的也不多。要知道我们中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光是民族就有五十六个,每个省市都有自己的方言,每个地区每个县都有自己的语言文化,在自己的地方没什么,可如果你要走出去,到地区到省里甚至到外地外省去,怎么与别人交流呢?就必须要用普通话!我到省城读了三年的大学,认识了许多外地省份的同学,大家如果都用自己地方的语言,那就好象一窝麻雀,唧唧喳喳就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同学们听到一窝麻雀就哄地笑了起来,有个男孩子大胆地说:“杨老师,我去过我姑家,好象在什么桂林,我去了那里就象傻子一样,没一句我听得明白的!” 杨陆顺也呵呵直笑,说:“如果你把普通话学好了,大家都用普通话交流,不就不象傻子了?而且大家还要学习好英语,我们祖国繁荣富强后,就会有大量的外国朋友来中国,他们可都是说英语的,咱们学好了英语,不但可以为外国朋友介绍我们美丽富饶的祖国,等有那么一天我们到外国去旅游,也不怕成傻子了!所以我要求同学们跟我一样用普通话相互交流,大家说,好不好?” 这节课就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杨老师给学生们留下了非常深刻地印象,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把他们当朋友的老师,这也让以后其他班级的学生非常羡慕。 下课后,杨陆顺一进办公室,同事们纷纷来打听情况,特别是(2)班的班主任许老师,一个中年妇女,她非常紧张地问:“杨老师,我几次听到教室里传出学生的吵闹声,是不是孩子们不听话调皮呢?我几次想到教室外看看,又怕你不高兴,所以就没去。” 杨陆顺忙说:“许老师,你带的学生都很聪明,也很遵守纪律,他们笑闹是因为我跟他们说了些有趣的事情。” 许老师这才放心,说:“那就好了,其实我在开班会的时候就严厉地交代过的,谁在你的课堂上不遵守纪律,我就要他好看!看来他们还是怕我收拾他们。”又告戒般地说:“杨老师,你刚当老师,你只怕不晓得,那群学生千万莫跟他们嘻嘻哈哈,如果搞惯了,以后整都整不转来,那个班就算没救了。莫太给好样子他们看,免得他们以为你好欺负。” 杨陆顺嘴巴上答应得蛮好,可心里是不已为然的,孩子们有他们的尊严,只要你把孩子们当朋友,孩子们可比大人们守信用得多。 杨陆顺因为是新老师,马银满怕他经验不足就没让他兼课,只负责初二(2)班的语文,一周下来也就十四节课,可谓是闲暇时间大大的有,杨陆顺也不让自己闲着,他知道以后会要加他的担子,便及早就开始尝试其他学科的教学,什么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等,他本来底子好,初级中学的教程难度也不大,自己没课时,他就去教室里听课,学习其他老师的教学经验,等自己感觉上手了,就尝试着去代课,有老师请个半天、一天假,他就主动要求去给别人代课,把自己学习来的东西充分运用到教学中去。 对于杨陆顺用普通话教学,老师们看法各不相同,有的老教师认为很值得提倡,这也是规范教学的新内容;有的教师则不以为然,认为杨陆顺在出风头,炫耀资本。校领导也认为目前教师的素质本来就一般,老师们自己都说不好普通话,又怎么能教学生呢?尽管没有让全校教师统一使用普通话教学,也不反对杨陆顺自己用普通话教学。 不过学生们到底是孩子,他们觉得杨陆顺老师很了不起,也就把说普通话当成一件值得炫耀的事,不但在语文课上说,慢慢也发展到在其他课程上也用普通话回答老师的提问,初二(2)班的学生说普通话蔚然成风,水平提高了不少,使得其他班的学生竞相效仿,但有的老师却很不习惯,竟然嘲笑讽刺那些说普通话的学生,还死令学生在他的课堂上就不许说普通话。 杨陆顺这样刻苦工作,乐坏了马银满,他生怕这个大学生老师不服自己管,也怕杨陆顺空有文凭没本事,没想到杨陆顺会这么喜爱教师职业,不但兢兢业业地工作,而且还任劳任怨地完成学校交给的其他工作,从不摆什么大学生架子,还能很谦虚地向老教师请教。他与其他几个领导商量,决定给杨陆顺加担子,赶巧初二(3)班的班主任周老师生病住院,马银满等一致决定不请代课老师,就让杨陆顺代了(3)班的班主任,这样杨陆顺的工作量加大一倍,一周有了二十八节课。 虽然只是代班主任,杨陆顺却是满心欢喜,他觉得终于有机会实验自己的教学新思路了,他不愿象其他老师用呆板的教学方法,死按着教案上的程序一步一趋地教学生,他把课堂变成了孩子们喜欢的园地,不是让学生死记硬背,而是理解地去学,理解地记忆,他还让成绩好的学生与成绩差的学生组成学习互助小组,数理成绩好的男生辅导女生,英语成绩好的女生辅导男生,废除了令学生们厌恶地班干部管理差生上课记名字的老式管理方法,采用大家集体相互监督的方法,有上课表现不好的学生也是由学生们一起批评帮助,而不再是班主任个别教导。这样的措施充分尊重了学生们,让正在开始发育的孩子们获得了极大的自尊,也大大提高了学生们的自觉性和集体荣誉感,不但成绩进步明显,也成了纪律最好的班级。 课外活动也安排得花样繁多,杨陆顺按照学生们自己的喜好组成了几个课外活动兴趣小组,有阅读组、书画组、排球队;为了加强思想品德教育,杨陆顺让学生们成立学雷锋小组,定期到各大队的五保户、光荣军属家做家务;定期到公共场所打扫环境卫生,总之搞得有声有色,让其他班的学生们羡慕不已。而学生的家长们也很满意,粮站的一家长还亲自登门给杨老师道谢,说孩子懂事了许多,学习也自觉了,在家还要求父母用普通话交谈毕竟自家的孩子懂事听话了,做大人的能不高兴吗? 杨陆顺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班级里,却不知道他这样标新立异地搞法让其他教师很不满,学校多年形成的带班习惯、教学习惯就被杨陆顺全搅乱了,看着杨陆顺天天忙得脚不粘地,那些墨守成规的班主任和任课老师都很纷纷质疑杨陆顺的做法会不会把学生宠坏,会不会影响考试成绩。 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县文教局,惊动了局长马爱民,这马局长曾经就在新平中学当过校长,机缘巧合竟一路攀升官居文教局局长之位,对新平中学也格外垂青,这也是新平中学基础设施比一般的公社中学要好的主要原因。当初马局长对杨陆顺这大学生主动要求当教师就很感兴趣,时隔不久就听说杨陆顺搞什么新式小学法,忍不住带了个教研组下来了,他要核实杨陆顺的新方法是不是真的有效。 局长亲自下来,马银满等校领导自然不敢怠慢,心里也惶惶不安,生怕杨陆顺砸锅,杨陆顺倒是心有成竹,也非常精心地准备了几堂课,等待上级领导的验收。 马爱民带来的教研组是文教局和县两所中学的语文教学骨干,可以说是南平县的语文教学权威,他们饶有兴趣地听了杨陆顺两堂教学课,都一致认为水平很高,很有创新,值得推广,特别是学生们的普通话标准程度非常高。几个兴趣小组的成绩也很斐然,阅读组的学生在杨陆顺的指导下写出的读后感,篇篇精彩,就连很多高中生也不见得能达到他们的写作水平;书法组的孩子们写出的毛笔字中规中矩,颇有功底;排球队的孩子们居然打赢了几个学校体育老师组成的教师队!这些都让马爱民局长和教研组的老师大为惊叹,他们一致认为杨陆顺老师的教学方法取得了很大地成功。 马爱民局长在大力表扬杨陆顺老师之后,嘱咐马银满等联校领导,要协助杨陆顺的新式教学法尽快完善,好在新平中学搞个试点,再向全县推广,同时也高度赞扬了新平中学校领导不拘一格用人才的伯乐式做法。 马银满乐呵呵地说:“马局长,杨陆顺老师确实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好教师,大学生就是大学生,没辜负国家对他的培养,以后也将是我县教育界的骨干力量。我看得出马局长很喜欢这年轻人,迟早要被您提拨到局里的,不过杨陆顺老师毕竟从事教育工作时间不长,我想再让他在新平中学磨砺两年,等他真正成熟了,再让马局长委已重任如何?” 马局长确实有把杨陆顺调进县中学的想法,但听马银满这么一说,也认为不了操之过急,等真正完善了新式教学法再动不迟,就很爽快地答应了。 等马局长一行人走后,马银满立即召开了全校教师大会,自然是把杨陆顺捧上了天,还要求全体教师一律采用普通话教学,提前开始进行试点。 杨陆顺得到了领导的认同,辛苦没有白费,当然是意气风发,也更喜爱他的工作。可他没想到的是,他是出了风头,但把其他老师都得罪完了,就拿普通话教学来说,其他老师虽然从事了多年的教育工作,但他们本身水平不高,不少人连高中都没读过,仅是靠多年的经验来教书,自己本身素质就低下,说了几十年的土话,一时间要换成普通话教学,简直就是为难他们了,还得查字典重头学过,年轻点、接受能力强点的老师还能尽快适应,只苦了那些老教师,邯郸学步不成步,一股怨气就全发在了杨陆顺身上,要不他标新立异,哪会让他们受这么的苦!可这一切杨陆顺全然不知,虽然他觉得同事们渐渐与他疏远,却还是没想到根本的原因。 杨陆顺在兴奋之余也不忘记把自己取得的成绩告诉从前的好友,他利用闲暇时间给袁奇志等人写信,分享自己的快乐和成就。但是他的快乐没持续多久,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听到了同事们对他的评价。 那天在食堂吃了中午饭,杨陆顺一时走得匆忙,把教材落在食堂里,等他回到宿舍才记起,又返去食堂拿,才走到门口,忽然听到里面有人提及他的名字,不由心里一动,悄悄站在外面听他们到底说些什么。 “那杨陆顺是抖起来了,文教局都挂了号,提拨重用是迟早的事,我就想不通,他这样好名利,那当初怎么不干脆就进局机关呢?这下倒好,搞什么试点,他一个人要把我们四十几号人全折腾死!你笑什么?现在是初中搞试点,没搞到你们小学去,你就幸灾乐祸,我看迟早要轮到你!”一个不很熟悉的男声说。 “唉,我是老了,教了一世的书,到临了还要重新学什么普通话,一堂课原本好好的顺溜讲,我教材都不要看,学生们听得明白,我也讲得清楚。偏偏要讲什么普通话,有时候的措词我要想一阵,搞得那些小鬼们在下面笑话我,这就已经严重地影响了我的教学质量嘛!”唉声叹气地是年近退休的数学老师老孟。 “孟老师,你老也莫急,你是我们新平的老资格了,你去跟校领导提意见呀,他们肯定会听你的。” “我怎么没提呢?我找马银满找了几次,还差不多吵了一架!有个屁的用,我是老资格,那又怎么样?那马银满还不照样听局里的啊!我就真搞不懂,马银满原来很有主见的,这次怎么被杨陆顺那小子左右了呢?难道大学生还能操纵领导不成?”老孟愤懑地说。 “孟老师说得对啊,马校长怎么也不管杨陆顺呢?任他胡搞。我记得马校长最恨人出风头了的,以前不是有个音乐老师,教学生唱一些乱七八糟的歌,硬是被骂得哭了几次,还不是乖乖调走了。不过我看杨菊仙跟杨陆顺关系很好,是不是他们是亲戚喽?” “这你们就不晓得了吧!”说话的是许老师,那女人阴阳怪气地说:“莫看杨陆顺那人一表人才,走路脑壳昂得看人不见,其实名堂多了。他跟马银满家关系好,还不是送礼走后门扯来的” “啊?大学生还送礼走后门啊?许老师,你还是莫抽胡说了,他的国家干部编,到学校当老师已经是委屈了,他还会跟马银满送礼?图什么,大家说,图什么?”说话的是体育老师张虎,那小伙子倒也还分析得不错。 “张虎,你小子才抽胡说咧!我是亲眼看见的。那天杨陆顺就提了一包东西跟马银满有说有笑进了屋,后来杨陆顺他爹隔三差五地送新鲜菜给马家,当老子一样供起的哩!那杨陆顺真的会来事,马家小文明年不是要参加高考啊,杨陆顺就在假期里天天上门帮小文补习,你说马银满怎么会不喜欢他,再说杨菊仙是什么人物?你给她得尽好处,她会跟杨陆顺姐呀弟的搞得那么热乎?现在不就出效果了,局里都知道了,还被党支部确定为入党考察对象,他才进中学几天啊?”许老师还是那股子酸味。她话一落音,食堂里的人都炸开了锅,说什么的地都有,有的干脆就骂杨陆顺读书是从屁眼里读进去的。 “王老师,你怎么这么吃惊?是不是太不可思意了?你以为大学生就什么都好啊?就那样品格低贱的人,你也用不着伤心,你看我多实在,还是选我算了。”张虎笑着调侃王老师,王老师是小学,也才参加工作不久,人还长得可以,张虎是最忠实的追求者之一。 “我是真没想到杨陆顺居然去拍领导的马屁,看他实在是有本事的人,怎么做些没出息的事呢?”王老师幽怨地说。 “王妹子,不要难过,让虎子哥来安慰你!”张虎腆着脸说,弄得食堂里哄笑起来。 杨陆顺在外面听了一会,只觉得血往脸上直涌,气得两脚直哆嗦,站都站不稳。有心想去给自己解释几句,也想去驳斥许老师,可人家没有说错,自己的确是给领导送了礼,人家只会看表面现象,哪里还会听你的解释呢?恐怕还会越描越黑!唉,都是爹出的馊主意,弄得被人看不起!只唯愿在工作中多出点成绩,让学生们多学点有用的知识了。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从此杨陆顺对同事们怀着了戒心,渐渐与马银满和杨菊仙疏远了关系,他知道自己的丑事会传遍全公社各个学校,唯一能证明自己有真才实料的就是在学生身上出成绩,就是尽快完善自己的新教学法。他不仅在学习上关心学生,而且在日常生活中也对孩子们倾注了满腔的爱! 学校里没有茶水供应学生,不少学生是自己带水喝,但有一些孩子不知什么原因老是去喝井水,杨陆顺就自己打开水冷了供孩子们喝,教育学生一定要注意饮水卫生;有的学生喜欢打闹玩耍,掉了纽扣扯破衣裳,杨陆顺就自己备着针线包替孩子们缝缝补补,;学生感冒头痛什么的小毛病,他自己花钱到医院买来日常用药准备着随时急用。他关心的不仅是自己班的孩子,其他班的学生他都关心。付出总有回报,孩子们的心是最真诚的,你对他好,他就会对你更好,慢慢的新平的学生家长都知道中学有个非常优秀、非常关心学生的教师杨陆顺。 第十章 第十章这天放了下午学,杨陆顺从教学楼回来,发现他旁边空着的宿舍搬来了新邻居,外面放着两三个箱笼,还有些日常用具,诸如脸盆架、桌椅板凳什么的,杨陆顺心里蛮高兴,放了教材作业本,脱了外衣就要帮忙。 他站在门口,冲里说:“新来的邻居,要不要我帮忙呀?”前面没人,估计在后面忙活。果然他话音刚落,后面就站出个女人来,穿了件印花底的衬衣,脸儿红仆仆地很是可爱,留了个运动头,身材有点丰满,看年龄不会很大,两手脏乎乎的,冲他露牙一笑说:“那好啊,我一个人真忙不过来,谢谢你啊!我姓赵,赵翠娥,前面小学部新调来的。” 杨陆顺呵呵一笑说:“赵老师啊,我姓杨,杨陆顺,你告诉我,这箱笼放在那里?” 赵老师说:“都搬后面来,搬进来我再告诉你具体地方!” 杨陆顺说了声好勒,一哈腰搬了个箱笼,飞快地进了后间,赵老师没提防他这么快,手忙脚乱地说:“啊也,你手脚好快哟,那你就放那里吧,小点的箱笼就硌在大的上面。” 杨陆顺按照她的要求放好,又从外面搬了个小的进来,硌在大的上面,见赵老师要去搬其他东西,忙制止她说:“赵老师,没什么东西了,我几下就搬进来了,你只管拾掇里面。” 赵翠娥感激地冲他笑笑,也没坚持,用抹布四处擦拭着,杨陆顺几个来回就把东西全搬进了屋,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赵老师,外面的东西全搬完了,我去给你提桶水来,如果还需要什么,你尽管说啊!” 赵翠娥有点感动,只觉得这杨老师是个不错的人,而且心也很细,提水要到厨房那头的水井里,一个女人提来还是蛮费力气的,想要说声谢谢,可杨陆顺提着他房里的水桶走得远了。 赵翠娥心里一动,走到杨陆顺宿舍门口往里张望,原本想会乱糟糟一团,也好替他收拾好了还他的人情,没想到里面井井有条,还隐隐飘出一股子香胰子的味道,不觉又加了几分好感,心说:这么热心的帅气小伙子,肯定有个贤淑能干的对象了。 杨陆顺一会提了桶水转了回,还大声招呼着说:“赵老师,食堂要开饭了,要不要吃了再打扫卫生啊?” 赵翠娥迟疑了会,说:“不了,我等会要赶回家去,还要收拾点东西上来。”马上又热情地说:“杨老师,谢谢你了,你把手伸出来,我撩点清水你洗洗好去吃饭。” 杨陆顺猫着腰把手伸出来说:“赵老师,那就麻烦你了。” 赵翠娥弯下腰就撩水,说:“你帮了我大忙,我才要谢谢你呢。你是不是那个大学生老师啊?” 杨陆顺顺口说:“是的。”眼睛一抬,没曾想刚好看在那女人的脖颈处,衣领因为她弯着腰豁了块大口子,里面白白嫩嫩的胸脯子大半个全露在了他眼里,女人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诱人的味道,清香清香的微微发酸,心砰地跳着,不由脸轰地就血红起来,汗刷地冒了出来,慌忙跳起身就走,连再见都忘了说。 赵翠娥莫名其妙,从后看杨陆顺似乎脖子都是红的,不禁抬头看了看快要落水的夕阳,嘀咕了声:今天有那么热吗?还是在后面喊了声:“杨老师,谢谢你,水桶我用完了就放回你屋去。”杨陆顺只是摇了摇手,一头钻进了食堂。 等天黑了,杨陆顺才从食堂出来,为了避免与赵翠娥见面尴尬,他特意吃了饭跟做饭的姜大厨谈了很久的闲。 看着旁边的门紧紧闭着,他心里才松了口气,可眼前老是白花花地闪着那女人是胸脯子,不禁暗骂自己下作,匆匆用井水洗了个澡,就坐在书桌前批阅学生的作业,不知怎么的老是静不下心来,隐隐地直痒,他耐着性子批完了作业,街上那头传来阵阵喇叭播放的音乐,原来公社礼堂有电影看,那年头有场电影看是非常不错的娱乐,杨陆顺便熄灯关门上了街。 街上黑古隆冬,只有礼堂那里亮腾腾一片,杨陆顺加快了步子,他怕晚了电影会开映。喇叭里放着海政歌舞团著名歌手苏小明演唱的《军港之夜》,旋律优美动人,在八十年代初期,这首歌一改军旅歌曲铿镪的基调,代之以绵绵的柔情,不仅部队的战士们喜爱这首歌,在城市、乡间它也被广为传唱。但很快它就在一股极强的政治寒流中,遭到了批判,可人民群众就是喜爱这首富有温情的歌曲。杨陆顺也不例外,他一边哼着歌儿,脚步更显轻快。到了礼堂大门口,已经有观众陆续进场了,他赶紧到售票口花一毛钱买了张票,就准备排队入场。 可一想自己居然连放什么电影也不知道,又跑到海报处一看,是放仲火星、张雁等主演的《月亮湾的笑声》,大致看了看内容简介,故事是说: “文化大革命”期间,月亮湾的老农江冒富因善于持家,且是种果树的能手,比别人富了一些,就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尖子,害得儿子贵根找不到对象。他好不容易托人说上翠屏村庆亮的闺女兰花,可是没等见面对方就把礼盒退了回来。热心的余二婶又介绍了有孩子的寡妇周嫂,冒富倒是一相就中,但贵根却看上了那天到周嫂家给孩子种牛痘的赤脚医生。她原来就是兰花。他俩经过接触,产生了感情,但谁也不知道有过退婚的事。这时,全国上下正在批判林彪的国富民穷的谬论。省报记者特来采访富的典型,选中了冒富,拍照、登报,还要他去作报告。庆亮后悔不迭,登门求婚时,却被冒富一口回绝。后来庆亮发觉兰花自己找的对象就是冒富的儿子,于是和冒富合计着秋后完婚。不料,形势发生了变化,转而批判右倾翻案风。记者又来给冒富拍照,并在贵根结婚的那天登了报。冒富一下子又被打成了资产阶级暴发户。庆亮反目退亲,大闹新房,拉走了兰花。冒富发疯似地砍倒了亲手种的桔树,撕碎了先进照片。四人帮垮台后,冒富也平了反,但他已心灰意冷。庆亮再次登门求婚。记者又来采访,要他“放一百二十个心”。冒富说:“我没有那么多心,只有一个,可不能再变来变去了!”引起了大家会心的笑声。 杨陆顺心想,原来电影主要反映的是时代变迁之事,现在的人们笑声确实是多了很多,没有了阶级斗争,人们笑了;不搞大锅饭,联产承包到户,人们笑了;人们生活得到了改善,物质也丰富了,人们笑了。随着改革进一步加深,人民的日子会越过越好,那就会越笑越开心了。他这么想着,不禁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转身向礼堂大门走去,却意外看见了个熟人——刘霞。 杨陆顺与刘霞一别还是四月之前了,她穿了身好看的小翻领料子服,头发烫成了最近才流行着的小波浪,跟一个身着公安制服的小伙子手牵着手,有说有笑,显得很亲热,应该是新谈的对象。 杨陆顺心想赶巧不如凑巧,既然她又谈了对象,那也应该把事情有个了解,便走上前去,在后面喊了声刘霞。 刘霞转头一瞅是杨陆顺,慌忙把手抽开,脸上红红的,勉强笑着说:“啊,是你啊,也来看电影?”那公安也闻声转过身子,杨陆顺看了一眼,只觉得那小伙子长得还真不好看,可眼睛异常灵活,笑得也不很正派,有点流里流气,不禁叹道:这样的人也能当公安? 杨陆顺笑着说:“是啊,你和你对象一起啊?介绍认识一下吧。” 刘霞尴尬地笑笑,用手一指说:“他叫侯勇,我高中的同学,才调到我们公社派出所上班。这是杨陆顺,在新平中学教书。” 杨陆顺礼貌地伸出手说:“侯勇,你好!” 侯勇忙伸手与杨陆顺握了握,惊喜地说:“你好,你好,你就是杨陆顺啊,我可是久仰大名了,想当年在五中,老师们拿你当宝一样跟我们宣传,叫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考上了大学,显得全是他们的功劳了。” 杨陆顺说:“没老师的教育,我又怎么能考上大学呢?老师们肯定功劳大了。” 侯勇从兜里摸出盒菊花烟,很热情地装烟,杨陆顺示意不会,他往自己嘴里塞了根烟,很拽地用煤油打火机点燃,喷了口烟说:“杨陆顺啊,不管怎么说,我心里还是很佩服里的,我听说你家条件很苦,全是凭自己的毅力考上的大学,我侯勇虽然肚子里没墨水,可最敬佩你们这些成绩好的。以后我们都在新平工作,还要相互多关照啊!” 杨陆顺笑着说:“那是自然了。刘霞到合作社上班了吗?” 侯勇顺手一把揽住刘霞的肩膀,笑呵呵地说:“哎呀,你的消息蛮灵通啊,刘霞明天才正式上班,你今晚就知道了。我爹光为刘霞招工的事,跑了几次县劳动局里,总算安排下来了,不是到下面队里的小合作社,是街上的大合作社哩!” 杨陆顺说:“刘霞,那恭喜你了,看你们感情这么好,什么时候请我这个学长喝喜酒呀?” 刘霞到这地步只有放开了,她软软地偎依在侯勇怀里,羞红了脸说:“那还早着哩!” 侯勇呵呵直笑说:“她招了国家工,现在搞计划生育抓得紧,硬要满了二十岁才可以结婚,还得等上大半年的了。你放心,到时候我侯勇一定亲自上门接你老哥喝喜酒!走,我们进场去,坐下来慢慢聊。” 杨陆顺点点头,说:“要得,我还要跟刘霞说几句话,侯公安不介意吧?”侯勇很自觉地退后着说:“不介意,你们聊!” 杨陆顺见侯勇退开了,才小声说:“刘霞,你已经又谈了对象,我们两家的事也该有个了解了吧?” 刘霞惶惶地想侯勇那边张望了一下,咬着嘴唇说:“杨陆顺,你放心,我们家不会吞了你家那一千元钱的,我隔几天就叫媒人送还你家!” 杨陆顺哈哈一笑,轻声说:“那我就谢谢你了,看情形侯勇应该不知道咱们以前的事吧?你也放心,我保证不会在他面前胡说的。我祝你们幸福,也感谢你曾经照顾我的父母!” 刘霞心情复杂地看着杨陆顺那帅气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低头说:“谢谢你的祝福,希望我们还是好朋友!” 进了礼堂,侯勇硬要拉杨陆顺坐在一起,全然不顾刘霞一脸不情愿,杨陆顺没办法,只得挨着侯勇坐。 电影开始了,可侯勇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杨老师,我本来是可以在县里的派出所上班,可为了刘霞,我也是主动要求到了新平公社,这地方怪不好玩的,真没劲!” 杨陆顺笑着说:“新平哪里比得上县里的条件好呢?侯勇啊,你把心思全放在工作上,保证觉得好玩,你们公安工作可事关重大,我们这些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就全靠你们来维护了哟!” 侯勇说:“这倒不假,我到新平时间不长,可我感觉这里的治安情况不乐观,新平是南平县与万山红农场的交界处,我们新平人还算安分,可农场里有帮小流氓讨厌得很,不时跑到新平街上打架惹事,新平派出所人手不多,忙得很啊!” 杨陆顺说:“侯勇,你说到这些,我还真有点担心,几次有学生跟我反映有小流氓到中学去调戏女学生,都是等学生放学时堵在路口上,三五成群的,我有次还亲自护送了一次,闹得有点猖狂呢!” 侯勇也才从学校毕业不久,自然心里还是护着学生的,说:“你放心,你有什么应付不来的,只管到派出所找我,那些小痞子我还治得了!当年我在五中,也跟社会上的小痞子开过仗,欺负学生算个叼毛!” 杨陆顺不失时机地恭维他道:“你很有正气嘛,我开始见你时,还真被你表面现象迷惑了,有你这句话,我代表学校里受你保护的学生们向你致谢,而且还要写表扬信去!” 侯勇摸了摸脸,呵呵一笑说:“杨老师,你只怕也是被我流里流气的外表吓着了吧?我他妈的就这丑屁脸,爹生娘给的没办法,要不追求刘霞两三年了,才得手,就是长得太丑了,如有你一半英俊,我就是做梦都会笑醒啊!” 杨陆顺这才诚心地说:“侯勇,就冲你这番话,我是认定你是个好人了的!我杨陆顺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也算有幸啊!” 侯勇大为得意,说:“杨老师,我刚到新平也没什么朋友,明天我请你到合作社的饭店里吃饭,一来庆祝刘霞安排工作,二来庆祝我侯勇交了你这大学生朋友!” 一场电影散了,两人也没看出个名堂来,全说话去了。 回到学校宿舍,杨陆顺心情蛮好,不仅是刘霞的事有了个了解,而且还认识了侯勇。躺在床上,不禁想起刘霞依偎在侯勇怀里时羞羞的样子居然也蛮漂亮,看来女孩子要恋爱了才会更美丽啊,不觉又想起了袁奇志,那神仙般的人儿如果恋爱,该会有多美丽呢?他闭目沉浸在思念之中,多么渴望把自己心爱的人儿揽入怀中,就象侯勇那么大气地把刘霞拥在怀里一样,他脑子里忽然闪出个念头:袁奇志的胸脯会不会比那赵老师的更白更嫩呢?他自己都似乎吓了一跳,立即羞赧起来,似乎亵渎了神灵般自责着,怎么会有这么下流的念头呢?他努力使自己平静,可眼前闪现的却是那白白嫩嫩的胸脯,怎么也摒弃不去!萦绕在鼻端的是那股清香清香又微微发酸的气息,他努力想分辨究竟是什么味道让他如此熟悉、如此着迷,可惜徒劳白费,直到天空发白也没想出是什么味道。 又是一个失眠之夜,杨陆顺心里有丝烦闷:什么时候才有属于自己的爱情呢?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上午接连上了两节课,睡眠不足的杨陆顺终于支持不住了,他只想在床上迷糊那么一时半会。他出了教学楼,一眼望去,自己宿舍旁的门开着的,他的心嗵嗵直跳,竟然有点不敢面对新来的邻居。他在教学楼前彷徨了几圈,又上了楼,进了办公室,拿出教材胡乱看着。 这时进来一个人,杨陆顺抬眼一看,居然是侯勇,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骚动起来,在他们心里公安上门肯定没有什么好事情,许老师大胆地问:“公安同志,请问你找谁?” 侯勇很随意地把大盖帽拎在手里,笑眯眯地一指杨陆顺说:“我找杨老师的。” 杨陆顺忙起身让坐,又要找杯子给他倒水,侯勇忙制止了他的忙活,说:“杨老师,我按你昨天提供的情况在学校四周看了看,又找几个小流氓问了问,心里大体上有了数,是有那么几个小痞子爱找学生们的茬。” 许老师立即大惊小怪地说:“哎呀,公安同志,真有小流氓欺负学生呀?公安同志啊,那你可得好好整治那帮小坏蛋!” 杨陆顺也感激地说:“侯勇,真麻烦你了,没想到你这么放在心上,感激不尽啊!” 侯勇大大咧咧地说:“你老兄交代我的,我还不加紧去办了?真要等学生被欺负了再去管,那就麻烦了。时间不早了,走,我们吃饭去!” 杨陆顺客气着说:“侯勇,你还当了真啊,还是别去了,饭店吃饭划不来的。” 侯勇不管那些,拖起杨陆顺就往外走,杨陆顺急忙说:“好好,我去,你别拖,也让我把办公桌拣拾熨帖了再走吧?” 等他们俩出了门,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又议论开了,都很奇怪杨陆顺什么时候与公安搞在了一起,许老师一句话下了结论:“肯定又是送礼去拉了关系喽,要不人家平白无辜怎么会请他吃饭哩!” 侯勇是骑了辆崭新的凤凰18型自行车来的,这让杨陆顺很眼馋,不是没钱买,他已经上班四个月了,除去开支还省下了近二百元,只是买自行车要凭指标,他一时也搞不到,侯勇见他没自行车,就叫他坐在后面,驮着他往街上去,问道:“杨老师,你家住在下面,怎么也不买辆自行车呢?” 杨陆顺说:“我也想买的,可要凭指标,我搞不到指标了。” 侯勇笑着说:“杨老师,指标的事就包在我身上,我爹已经调到县城关镇当书记了,这还不是小菜一碟?要不这样,我隔几天回县里去,你把钱给我,我回新平时就给你带辆新车来!” 杨陆顺问:“那搞指标得多少钱呀?我怕不够哩!” 侯勇说:“现在自行车指标要二十元,买车最便宜的也要一百八十吧?二百一、二十元应该可以了。” 杨陆顺笑着说:“那就钱不够了,还得攒一个月。我起初没想到要花什么钱,就没跟同事们一起搞交伙。” 这交伙是当年经济不宽裕时单位上兴起的一种凑钱购物的方法,那时工资一月才四十多元,想添什么物件就很为难,同事们十几二十人为一伙,这月某人要买一样大件,比如缝纫机、自行车、手表等物,发工资时就由伙里的人凑足钱让他去买,下个月就轮到其他人买了,这样既可以买到大件东西,也不至于没钱过日子,是穷人们想出的穷办法。 侯勇呵呵一笑说:“那就下月吧,我反正每月回家一趟,要搞指标也随时可以搞到,等你钱够了跟我说一声,我这次去就是跟四妹子买自行车的,她呀想死了飞鸽牌的女式车,可我还是觉得凤凰自行车过硬,而且名字也响些,那笨鸽子怎么能和凤凰比呢!” 到了街上的合作社,刘霞分配在南货柜台,还没下班,两人就去了饭店等她,看着刘霞一脸满足,杨陆顺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反正自己家是没能力帮她解决工作的,她找了侯勇蛮好,至少可以满足她的虚荣心,看她手忙脚乱地跟师傅学着打货包捆酒瓶,倒也还有模有样。 那时站南货柜台的女售货员还得练一手活计,就是打包封捆酒,那年头的南货不象现在一样包装整齐,都是散货,农村里走人家都要带点礼物,什么白糖、红塘、饼干副食之类,这些东西都要打包封,用黄草纸整整齐齐地包成底方上尖的宝塔型,再用专用的细草线绑好,怎么晃悠也不会散包,才算合格,捆酒也是一门必修课,要能飞快坚固地捆好两瓶酒、四瓶酒。那时南货柜台的售货员技术比赛,一是称称要准,二就是打包封捆酒要快!百货柜台的除了要熟知各种商品的价格、出产地外,还有一门手艺就是扯布,那扯布技巧就多了,里手的人给买布的人扯布,捏拿尺寸非常精准,不但不能让买布的人看出少了布料,又要扯出的布在裁缝师傅手里做得成衣,有业务“娴熟”的售货员曾经创下奇迹,一匹布按照价格扯完了,还能剩下三尺三!足够他自己做一条好裤子了! 杨陆顺和侯勇在饭店里点好菜,开了瓶一般的白酒,就着兰花豌豆、花生米边吃边等,直到过了中午十二点刘霞才匆匆赶来,一脸的委屈,翘着嘴巴一屁股坐下来就抹眼泪。 侯勇忙问什么事?刘霞半晌才抽抽噎噎地说:“我那师傅骂我蠢,手脚太不麻利了!” 侯勇呵呵大笑,说:“让师傅骂几句就气成这样啊?早几跟你说了练习手艺有难度的嘛。你今天第一次上班,当然师傅会骂人了,四妹子莫发气了,以后多练习不就是了。” 刘霞瘪着嘴说:“我在家爹娘都舍不得说我句重的,跑到这里让那婆娘骂,我想起就气,恨不得就不去上班了!侯勇,你看我是不是不适合站南货啊?要不换去其他柜台算了!” 侯勇拉着脸说:“四妹子,才上了一上午班就不愿意了?那你当初就要听我的不进合作社啦!现在什么都搞好了,你又不干,我还有什么办法呢?你以为想到哪里就去哪里啊?除非你是县委书记的媳妇!” 刘霞眼泪汪汪地伏在桌子上抽泣着,侯勇有点尴尬地冲杨陆顺说:“细妹子爱耍性子,没办法。” 杨陆顺也不知道怎么劝她,就干脆一言不发,看着刘霞老是哭,侯勇火上来了,一拍桌子说:“自己没本事,哭起卵作用啊!有本事自己争口气,把你那师傅比下去,那才算你狠!本来是庆祝你上班的,哭得没点气氛了,再哭我把你掀出去!” 这女人也是怕蛮横的,被他一吼,刘霞居然也收了声,用块手绢胡乱擦干净了脸,鼻子还在一抽一抽地吸气。 杨陆顺心里说:看来这四妹子以后是管侯勇不住的了,这么怕他。经刘霞这么一打岔,这顿饭没吃出什么味道来,两人把那瓶就平分喝了,把点的菜扫了个精光就散了。 杨陆顺打着饱嗝回了学校,走到宿舍门口,忽然看见一个身体瘦弱的男学生拿着一个搪瓷缸子到井边清洗后,舀着井水就准备喝,杨陆顺急忙喊住那学生道:“那位同学,不要喝井水,到我房里来喝点开水吧!” 那孩子闻言转身看了看杨陆顺,没动。 杨陆顺微笑着走过去,牵着他的手就往宿舍里带,说:“走,到我房间里去喝水,喝生水不卫生,病从口入。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一步一趋地跟在后面,闷闷地说:“我叫杨小标。” 杨陆顺把孩子带进房间,从暖瓶里倒了点水到搪瓷缸子里,递到他手上,说:“杨小标,我看你很面熟,是初三的学生吧!”再仔细打量了一番,柔声说:“我说你这么面熟,我记起来了,你经常迟到!我都看见你几次迟到被老师罚!你今年是初三了,就要考高中,得加紧用功学习啊,不能老是贪玩耽误了学习,是不是?我看你一副聪明样,应该会明白老师话里的意思。” 杨小标本在喝水,听了杨陆顺的话后,没有杨陆顺意料中的惭愧,反倒本来放松了的面孔又紧绷起来,显出一丝倔强和委屈,虽然低着头,目光并不柔顺,眼睛却赌气般地望向其他方向。 杨陆顺又说:“杨小标,我虽不是你的班主任,可老师的话学生还是要听的哟。记住,以后不要再喝生水了,渴了随时可以到我房里来喝水。还有,现在天气渐渐转凉了,你是不是每天要带饭到学习吃呀?” 杨小标点点头,杨陆顺说:“那你以后把装饭的搪瓷缸子给我,我帮你到食堂热着,天气热吃冷饭没事,冷了可就不行,知道吗?” 杨小标还是点了点头,没说话,杨陆顺见他很拘谨,摸了摸他的头说:“好了,杨老师又不是老虎,干嘛低着个头不说话呢?我看你也是个大男孩子了,怎么那么害羞?时间不早了,你去教室吧,记得我说的话哟。” 杨小标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就跑了,刚出屋子眼泪就哗地流淌了下来。 杨陆顺下午是第二节和第三节有课,便躺到床上休息,一会就迷迷糊糊睡了去。等他惊醒时,却发现身上盖上了被子,是谁帮自己盖上的呢?他使劲摇摇发涨的头,也许是睡着了感觉冷自己盖上的也不知道,他起身喝了口水,看了看桌子上的小闹钟,时间刚刚好,第一节课马上就要下了。他洗了个冷水脸,把床铺整理了整理,就准备去教学楼。 这时隔壁的新邻居赵翠娥拿着暖瓶走了进来,见杨陆顺起床了,笑着说:“杨老师,我没来得及打开水,就乘你睡觉是偷偷用了你的,现在还你暖瓶!”说着把暖瓶放到桌子上。 杨陆顺一见赵老师,眼前就浮现出昨天那震撼心灵的一幕,脸腾地就红了,不好意思地说:“是赵老师啊,你随便用、随便用!”手胡乱地在桌子上翻找着什么。 赵翠娥依靠在门框上,有趣地看着眼前害羞的大男人,白皙的皮肤上就象涂了层胭脂一样好看,抿嘴笑道:“杨老师,昨天我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谢谢你,今天一起补齐了啊,谢谢你。” 杨陆顺与她充满笑意的眼睛一触,又飞快地溜开,说:“赵老师,你太客气了,用不着这样,以后是邻居了,有什么体力活你只管招呼。”今天赵翠娥穿了件民警蓝的小翻领,裁剪得合身得体,很是好看,昨天匆匆一眼没看清楚,现在这么近距离,发现她不仅长得还蛮漂亮,眼睛大大的,鼻子小巧,嘴唇红润,只可惜脸上微有黄斑,但也不很碍眼。 赵翠娥用手拂了拂额前的刘海,说:“那好呀,有你这话,以后我可就不客气喽。”眼睛又朝房间里扫了扫说:“杨老师,你房间收拾得好干净利索哟,是不是对象帮的忙呀?” 杨陆顺也顺势回到看了看,说:“看你说的,我还没谈对象呢。只有女人家才会收拾房间呀?这是我自己打扫的了。” 赵翠娥不信似地说:“那我就看走眼了,从来没见单身汉的屋子这么清爽利落,不是乱糟糟的就是臭烘烘的,我还琢磨着帮你洗点脏衣服臭袜子的,好答谢你昨天帮忙哩,看来没这必要了。”她又指着墙上的“陋室铭”说:“杨老师,这字也是你写的?” 杨陆顺说:“胡乱涂鸦,让赵老师笑话了。” 赵翠娥啧啧赞道:“嘿!真是人如其字呀,大学生就是水平高,我虽然看不懂书法,总觉得很有气度,就跟你人一样!” 杨陆顺嘿嘿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忽然隔壁传来婴孩咿咿呀呀地哭声,赵翠娥慌忙说:“不说了,我家闺女醒了!”匆匆离去。 杨陆顺见她已经结婚生子了,心里不免有点点失落,又听到她在隔壁柔声哄着婴孩,不觉起了好奇心,他要看看漂亮妈妈生的孩子是不是也跟她妈妈一样可爱。 他这么想着,就出了自己的宿舍,几步就进了赵翠娥的宿舍门,迎眼看去又瞧见了她白嫩的乳房,赵翠娥正抱着孩子撩起前襟喂奶呢。杨陆顺目瞪口呆地钉在门口。 赵翠娥倒不是很介意,只是微微朝里挪了下身子,看着发傻的杨陆顺噗嗤一笑说:“杨老师,我闺女半岁多了,晚上有点喜欢爱哭,以后只怕还会要影响你休息了。” 杨陆顺窘迫地说:“没关系的,没关系了,你忙你忙,我不打扰你了!”狼狈而走。 赵翠娥只觉得这大学生老师很容易红脸,怕羞的样子也蛮招人喜欢,也不知道哪家的女子福气好,会嫁给这个英俊的后生做媳妇,一想到这,她脸上的笑渐渐隐去,慢慢浮现一丝幽怨,痴痴地看着外面碧蓝的天空,半晌才幽幽叹息了一声。 农村的女人结婚生崽后,基本就不忌讳什么男女之防了,面对再多的人也能坦然地掀起衣服,露出乳房来给孩子喂奶,更不说什么男男女女一起开点出格的玩笑,只要不是真正地去偷人养汉,不出作风问题,也不伤什么大雅。倒是那些妇女们时刻还要作弄没结婚的小伙子,不闹他个灰头红脸的不罢休。学校的老师们到底算是知识分子,又是为人师表,所以比起乡间村妇要收敛得多,即便是开玩笑逗乐子也内涵深点,意味悠长点。 杨陆顺读书时就一直是个书呆子,根本没与女性有过什么亲密接触,也曾经在学校寝室里听同学谈论女孩的生理特征,在新平中学也被同事们撩拨过,可都是纸上谈兵。但两天内接连两次让他无意间看见同一个女人的胸部,不能不说是对他莫大的刺激,昨天晚上不就为之失眠了么? 杨陆顺极力想摆脱女人胸部的诱惑,可眼前仍旧时不时闪现出那白嫩的乳房,搅得他是心神不宁,口干舌燥,恍然醒悟那似曾熟悉的味道就是乳汁的芬芳!朦胧间对那才见两面的赵翠娥产生了说不清楚的感觉,由陌生一下子熟悉起来。 傍晚在食堂吃饭,怀抱婴孩的赵翠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偏偏坐在杨陆顺旁边,女人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熏得他头昏眼花,吃饭如同嚼醋。 饭后赵翠娥俨然把杨陆顺当成了劳力,先是吩咐他到食堂厨房打开水,又叫他给婴孩提热水洗澡,杨陆顺只是唯唯诺诺地答应着,机械地听从指挥,好容易忙完了活计,杨陆顺才坐下休息,那边赵翠娥又在喊他帮忙抱孩子,杨陆顺急忙跑过去,从赵翠娥手里接过咿呀叫唤的孩子,笨拙地学着赵翠娥的姿势,努力想使孩子感觉舒服点。 赵翠娥歉意地说:“我的奶水已经不够囡囡吃的了,只好给她煨粥吃,本想等她睡着了再弄,可小调皮总也哄不睡,孩子用的摇窝和夹笼要明天才送来,只好麻烦你了,要不等下饿了又得哇哇大哭,更加磨人!” 杨陆顺额上冒汗,强撑着说:“赵老师,没关系,我闲着也是闲着了。” 赵翠娥到后面小厨房的小灶上给孩子煨粥,杨陆顺抱着孩子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谈闲。 杨陆顺看着怀里的囡囡小鼻子小眼睛粉嘟嘟地甚是爱人,说:“小囡囡,你这么可爱,你说你长得象妈妈还是象爸爸呀?你告诉叔叔好吗?怎么不理我呢,我抱着你玩好辛苦地呢。” 后面赵翠娥吃吃直笑,说:“杨老师,我看你比我家囡囡还象孩子哩,告诉你吧,囡囡象我不象她爸!我闺女的眼睛、鼻子、嘴巴都象我,特好看,不信不你仔细看看我,再去跟囡囡对比。” 杨陆顺说:“象妈妈好呀,长大后又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赵老师,囡囡的父亲呢?怎么让你们母女单独住学校?” 赵翠娥说:“囡囡的爸爸现在在云南前线驻防,一年才能回一次家。” 杨陆顺大感兴趣,走到厨房门口说:“哈,囡囡的爸爸是解放军呀!是当代最可爱的人啊!怎么没见你挂光荣军属在牌子呀?” 赵翠娥笑笑说:“牌子在囡囡爷爷奶奶家挂着的呢!我原来住庆丰大队,在那里教书,今年转了公办才调到公社中心完小的。” 杨陆顺说:“那你爱人在什么级别的军官啊?我记得只有军官才可以结婚的。” 赵翠娥说:“原来是战士,79年打越南鬼子立了大功提的排长,前段来信说提了连长了。” 杨陆顺兴奋地把囡囡一上一下举着,说:“囡囡,你爸爸好勇敢,你的爸爸是英雄!”囡囡也觉得好玩竟格格地笑起来。 杨陆顺又对蹲在小煤灶边熬粥的赵翠娥说:“赵老师,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当年疯狂崇拜解放军,才跟囡囡爸结婚的吧?” 赵翠娥笑了笑,语气有点透着无奈,说:“80年囡囡她爸从部队回家探亲,县里、公社都摆出了大阵仗来迎接凯旋归来的战斗英雄,当时我就在庆丰大队的小学当民办老师,组织了学生在他家门前欢迎,囡囡她爸那时还没谈对象,一眼就看上了我。后来组织上问他有什么要求,他就说要跟我谈对象,那时县武装部长亲自到我家做介绍,学校领导、队里支书也来做工作,我就只好跟他搞对象了。81年我才满了20岁就跟他结了婚,就有了我的乖囡囡!”说到最后,眼里充满了母爱,深情地看着囡囡。 杨陆顺呵呵一笑说:“你爱人在边关保家卫国,正是军人的无私奉献,才有我们现在的安宁平静地生活,赵老师,你爱人是好样的!以后有什么活你只管派,我就跟你当牛马了,也算是给囡囡爸做好后勤!囡囡,你爷爷奶奶也很疼爱你吧?这么乖的小家伙。” 赵翠娥苦笑了笑说:“杨老师,真谢谢你了。到底你还是有文化知识的人,知道我们军属的苦。囡囡的爷爷奶奶就不要提了,我爱人是他家的独子,嫌我生了个丫头断了他们的香火,早就嫌弃我们娘俩了。”她说着垂下了头,脸上有着无尽的辛酸和苦楚。那年头农村封建思想非常严重,都只盼望生儿子,生不出儿子的媳妇在婆家毫无地位,甚至会被人唾弃。象赵翠娥这样,爱人又不在身边,被夫家人看不起,就更可怜了。 杨陆顺叹息着说:“赵老师,那单独出来也好,虽然辛苦点,不必看人白眼了,也不要太难过,得空多回回娘家,总要心情好点。” 赵翠娥眼睛红了,小声说:“我也是命苦,娘死得早,就是回了娘家又如何呢?哥嫂对我好是好,哪有自己亲娘好呢?”话才落音,一颗晶莹的泪珠儿滚落下来。 杨陆顺慌忙劝慰,说:“呀,我不知道你娘已经故了,钩起了你的伤心事,你爱人是军官,那就随军到部队去,俩口子一起就好了!” 赵翠娥用手指轻轻摁了摁眼角,说:“还早呢,要等她爸当了营长才行。不好意思啊,杨老师,在你面前哭没吓着你吧?女人就是好哭,我也是好久没人跟我说起这本经了。粥熬好了,囡囡我来抱,你也累了半天了,休息去吧!” 杨陆顺忙把孩子递过去,不经意碰到了赵翠娥冰冷的手,看着她孤单纤弱是身影,杨陆顺有种想替她分担点什么的意思。晚上躺在床上,总是听到隔壁赵翠娥柔声哄孩子的声音,软绵绵糯生生的,甚是慈爱动听,在小曲声中,杨陆顺也安然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熟睡中的杨陆顺忽然被类似脸盆的碰撞声惊醒,他很警觉地昂起头侧耳倾听,以为进来了小偷,又听见隔壁传来一阵怪异地嘘嘘声,窸窸窣窣片刻后复于安静,他听了一会没有异动,也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杨陆顺早晨跑步锻炼完毕回宿舍,看见赵翠娥端着个痰盂匆匆往厕所走去,他转念想起,昨天那怪异的嘘嘘声竟然是赵老师小便的声音,不觉脸上又火辣辣的难受,看着那半截高的分界墙壁,不免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以后自己睡觉都要小心,难免说梦话会被人家听到!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星期日,杨陆顺在食堂吃了碗光头面,推着找侯勇借来的自行车,准备去学生家搞家访,农村过了双抢后基本就处于农闲时期,也正是老师走访学生家长的好机会,杨陆顺今天要去几户离学校较远的学生家,多亏有自行车,不然凭两条腿走路去,一天还跑不了三户人家。 正要动身,杨菊仙连跑带叫地来了:“我说六子啊,耽误你片刻,帮姐个忙!” 杨陆顺不禁皱了皱眉毛,这校长媳妇叫他帮忙无非是想用四姐夫的板车,这是第四次找他帮忙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弄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往她娘家送,她也不想想人家的板车是用来赚钱的,每次都不出运费,到了点都不请四姐夫在家吃口便饭,硬是算计到家了。也不知道是谁总结的:有的人天生爱占便宜,给他一点好处,他就会变本加厉地来要好处了!杨菊仙正是这样贪得无厌之人,还六子六子地胡乱叫,还真摆上姐的谱了。 杨菊仙丝毫没有察觉杨陆顺的不满,自顾说:“六子啊,姐有点东西要送回娘屋里,乘天还在早,叫你四姐夫跑一趟吧。哎呀,姐晓得麻烦你四姐夫几次了,心里真过意不去,你马哥又是个四手不伸的懒东西,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幸亏有你这弟兄帮姐,等哪天我跟你马哥得闲了,好好请你四姐夫吃顿饭,做人也要懂人情世故,你姐我好歹也是个教书的,还是明白事理,虽然我们好得象亲姐弟一样,你也是真心帮忙,可你四姐夫毕竟跟我不熟,不都是看在你的面子才帮忙的,下次我一定要亲自去接你四姐夫吃饭!” 杨陆顺听了哭笑不得,世界上真还有脸皮比城墙厚、心眼比芝麻小的娘们,把人家当奴隶一样使唤,请吃一顿饭还好象是天大的恩惠一样,还说自己动人情世故,简直把别人当傻瓜了,真想狠新不理这俗妇,又拉不下脸,只得说:“那我到街上去转转,看我四姐夫来了没有。” 杨菊仙立即眉花眼笑,说:“那你快去,我今天什么也不做,就等着你姐夫的车了。”又凑上来悄声说:“六子,昨天你马哥去县局开会,我就提醒他,叫他把你的工作情况整理成典型材料,顺便报上去,给你在马局长那里加深印象,你才参加工作不久,得有人推你一把!你看,姐心里还是真惦记弟兄你的了。说心里话,我自家两个亲弟弟都没这么用心过,我就只操你的心。”说完得意扬扬地直笑。 杨陆顺咋一听自己被当成学校典型报上了文教局了,当然是很高兴,那年头人们是很看重评先进的,工作得不得到认可,有没有成绩就全看能不能得个先进,能不能上台领张红奖状了,那年头物质奖励为辅,评个先进也就奖个暖瓶镔铁桶什么的,可荣誉第一啊!他又是刚参加工作的新教师,得奖状就是获得了学校认可,也在同事们里有了面子,心里欢喜得要命,可嘴里说:“姐,我才来不久,怎么能够得上条件呢?” 杨菊仙推了他一把说:“你知道就行了,嘴巴紧点,快去找你四姐夫吧,我还得到下面吃中午饭哩。” 杨陆顺受了这么大的恩惠,还有什么怨言呢?他骑上自行车就到街上去找到他四姐夫,说:“四姐夫,你去学校用车帮杨菊仙家送车东西。” 四姐夫正在套车,说:“今天不行,我在等老钱家,他们今天要我拉几车砖。” 杨陆顺从兜里掏出三元钱塞在四姐夫手里,说:“现在还早,你赶紧去一趟还来得及,去杨菊仙娘屋里,只有十几里路,这是她给的运费。” 四姐夫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同情,又把钱推了回去,说:“六子,杨菊仙不就是个校长婆娘么?你犯得着这么巴结她呀?那个婆娘抠得卵一样,会舍得出运费,我晓得是你怕我不情愿,替那婆娘出的钱吧!” 杨陆顺脸红了红,说:“我是拉不下脸,她一口一个弟兄的叫,又是同事,我也是没办法,倒不说硬要巴结她。钱你还是拿着,总不能白跑,我还有事,你展开去杨菊仙那里装东西吧。”说着把钱飞快地塞进四姐夫口袋里,逃也似地骑车走了。 四姐夫摇了摇头,把那三张红票子理好装到裤子的表口袋里,自言自语地说:“嘿,拉不下脸,死要面子活受罪,迟早要吃亏上当的。” 杨陆顺一阵猛踩,耳边风嗖嗖地直响,被人戳穿谎言心里甭提啥滋味了,四姐夫看自己时似乎有点不屑,只怕真把我当成巴结校长的小人了。唉,做人真的不能示弱,当初爹硬要自己送礼就失了气,总显得在杨菊仙面前矮半截一样,悔不当初啊! 杨陆顺心里患得患失,想当年在学校那么艰苦都硬生生地熬过来了,靠自己刻苦学习取得助学金,吃得差点穿得烂点,可骨气尤存,自尊尤在,还获得许多教授、同学的尊重,现在有了较为稳定的收入,就更应该自强自爱了,反到成了别人饭后茶余取笑漫骂的对象,真是天作孽尤之可,自作孽不可活,活该被人看不起! 不觉到了小西大队,他下车问了路,慢慢找寻着到了一户学生家,学生和家长早就等着杨老师了。一进门就受到了家长们热忱地接待,又是泡茶又是装烟,最后男人很威武地冲婆娘说:“去给杨老师煮几个糖水荷包蛋,走这么远的路来,打个幺餐。”又笑着对杨陆顺说:“杨老师,中午就在家吃饭,没好菜,饭还是管饱,酒也管够!” 那时在农村,家里来了贵客、稀客主人才煮糖水荷包蛋,家里条件好的还要加几颗荔枝桂圆红枣。杨陆顺忙拉住女主人说:“大嫂莫客气,才吃了早饭下来的,又是骑自行车,就不要弄这弄那的了,也不要准备我的中午饭,我今天时间紧,还要走好几户学生家。” 男人故做生气状,谦恭地说:“杨老师,那怎么行,不吃中午饭我不拉你,你贵人事多,可荷包蛋是一定要吃的,你费神费力教我的娃娃,又亲自上门走访,你不吃我心里会不安,也过意不去!你个蠢婆娘,在跟那棍子一样杵在这里,赶快去搞啦,没听杨老师说还要走其他学生家啊!” 没奈何,只得由他,杨陆顺很亲昵地把学生拉在自己旁边坐着,对家长说:“今天来,主要是谈谈你孩子在学校的学习情况。你孩子是非常聪明的,接受能力也强,但就是有点管不住自己,上课时注意力不够集中。当然男孩子是活泼好动一点,他的排球就打得非常不错,有点运动天赋!这次期中考试在班上排名有点靠后,我仔细看了他的考卷,基础知识掌握得还是比较牢固,就是粗心大意得很,很多题目不是错在不会做,而是因为粗枝大叶造成了扣分!” 一番话,有表扬有批评,表扬为主批评为辅,当学生家长听了高兴之余也有点生气,便瞪着眼睛唬声道:“你听到杨老师说的话了吗?以后硬要加油学习,莫只想着玩,莫让老师太操心,听到了吗!” 孩子受了吓唬便憋嘴要哭,杨陆顺连忙安慰道:“不要太责备孩子,他们都还小嘛,我这次家访不是来告状的,主要是来表扬孩子的嘛,而且孩子在学校优点比较突出,是主要的。毛主席他老人家还要犯错误,何况十几岁的孩子呢?你说是不是?” 男人便呵呵地笑起来,自己的孩子被人夸总是件令人得意的事,何况年轻的老师还用了这么道理浅显的比方,益发谦恭地说:“那还不搭帮杨老师教得好!我跟他娘基本上是文盲,大字不认得几个,乘现在政策好了,想把娃娃作古正经培养培养,我们就把娃娃全托付给杨老师了,他不听话,你只管打、只管骂,到时候我还请杨老师你喝酒席!真正成了材,我一屋人给杨老师你烧高香哩!” 杨陆顺也谦逊道:“你放心,我会把他当自己的亲弟弟一样教的,再说我的职业就是教育孩子,教好了才对得起党和国家对我的培养、才对得起你们家长的信任嘛。不过也还请你们配合学校,我们一起把孩子培养成对社会有用的人才!” “那是那是,杨老师,你就把他当晚辈,我也晓得有句老话,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也算他爹!真要是你的娃娃就是好福气哟。” 女人手脚麻利,一会就端上了热气腾腾的糖水荷包蛋,杨陆顺一看有四个,便极力分给孩子两个,看到老师这么看重自家的娃娃,连荷包蛋也分给孩子吃,心里不免更加放心,更添了对杨老师的崇敬之情。 这么走了三户学生家,家长们的客气还受得住,就是那荷包蛋吃得撑人,杨陆顺是个没什么经验的新老师,要是换了其他老师到学生家走访,断断是不得吃早饭的,并不是说硬要占人家几个鸡蛋的便宜,而是省得吃撑着了。 看看时间不早了,杨陆顺准备回家看看爹娘,下午再接着走访,他骑着车飞快地穿过不宽的机耕道,双抢过后的田里空荡荡的,只有小节的稻草茬露在土外,不时田里飞过一群群寻食的麻雀,喳喳地吵个不休。 杨陆顺路过一排房屋,远远看见前面有个瘦高的孩子吃力地挑着一对粪桶,准备去后园,越看越熟,等到了近处,原来是杨小标。 杨陆顺急忙在杨小标晒谷坪前下了车,喊道:“杨小标,你等等!” 杨小标重重地把肩膀上的粪桶搁在地上,转身一看,惊讶地说:“杨老师,你怎么来了?” 杨陆顺锁好自行车,走到他身边,他露在外面的肩膀已经通红,看了看桶里,居然有大半桶粪水,不禁心痛地用手揉着,说:“杨小标,你这么瘦弱,怎么干这么重的活呢?你爹娘呢?” 杨小标神情黯然,抿着嘴半晌才说:“我没爹娘,他们都不在了。”眼泪隐隐浮现在眼眶里,但又被他坚强地忍了回去。 杨陆顺一楞,问:“那你还有什么亲人?”转眼看了看身边衰败破旧的茅屋,屋顶的稻草黑朽不堪,泥扶的土墙四处班驳,露出了里面的竹条,窗户就是用塑料布封起的,大门歪歪斜斜半开半掩,这是农村里穷极了的户子了。 杨小标说:“我只有爷爷了,他在屋里的。” 杨陆顺拉着他就望屋里走,说:“去看看你爷爷。” 杨小标慌忙使劲往回拖他,说:“杨老师,去不得,去不得,我爷爷是肺结核,染人的病!” 杨陆顺猛地顿住了脚步,触电般松开了杨小标的手,他也不敢胡乱接触肺结核病人,肺结核旧社会叫痨病,属于不治之症,以前鲁迅先生《药》一文里的“人血馒头”,就是用来治痨病的土单方,其实是刽子手借此骗取钱财。解放后,医疗条件大为改善,肺结核等许多烈性传染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而且78年后,肺结核病、血吸虫病等都属于免费治疗。 杨小标似乎早就习惯了,说:“杨老师,我听了医生的话,有两年没跟我爷爷接触了,他住一间屋,我住另一间,中间还隔了堂屋的。” 杨陆顺心里窘迫了一下,重新拉着杨小标的手说:“杨小标,我刚才不是故意的,还请你别介意。带我进屋看看吧?” 杨小标木然地说:“不要去看了,医生说尽量不要进去,免得传染。我去拿把椅子给您坐吧。”说着甩开杨陆顺的手。 杨陆顺跟在他后面进了屋,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有药气、霉气、湿气各种气味混在一起,呛得杨陆顺直想咳嗽。屋子被烟火熏得乌漆油黑,堂屋里没有一件齐全的家什,四处散乱地堆放着一些农具、椅子板凳和蔬菜,东头的屋子门紧闭着,里面传出阵阵喘气和咳嗽声,显得阴森恐怖,杨陆顺不禁倒退一步,身后杨小标冷冷地说:“我爷爷就住那间,我住西头的屋。” 杨陆顺回头看了杨小标一眼,男孩瘦黑的脸上没有表情,眼里却闪烁着丝丝嘲讽和悲哀,也许他见多了人们下意识害怕地反映,也许他根本就不指望谁还会真正关心帮助他和那可怜的爷爷。 杨陆顺没有说话,他强压着恶心进了杨小标的房间,里面同样潮湿昏暗,床上乱糟糟地堆放着被子衣服,只有窗户前的桌子还算干净,胡乱的放着课本等学习用品,顺着另一道门走过去,是杨家的灶屋,一只老鼠嗖地从碗柜下窜出,飞快地钻进了柴草堆里。 杨陆顺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能用两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家徒四壁,一贫 如洗,真不知道杨家一老一少是怎么过日子的。他深深地叹息着,缓缓走出了大门,说:“杨小标,你爷爷是不是还需要你来照顾?” 杨小标说:“爷爷病了几年了,因为是传染病,他基本不出自己的屋,我每天要替爷爷做好中午的饭菜才能到学校上课,家里还喂了一头猪,也要打好猪食才行。” 这就难怪杨小标经常上学迟到了,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要操持着一个家,还能坚持读书,已经很难能可贵了。杨陆顺仔细地打量着杨小标,头发枯黄、脸色瘦黑,一件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布褂下凸显着根根肋骨,为了方便挑担子,鞋子也没穿,就赤着脚站着,卷起的裤脚里露出两条皮包着骨头的小腿 杨陆顺突然发现自己鲜亮的衣裳多么的扎眼,锃亮的凤凰自行车与倾斜的茅草屋多么的不和谐,都说老师清贫,可老师们还有间干净的房子住,一日三餐管饱还有闲钱节余,跟杨小标家一比,简直就是人间天堂了。 杨陆顺眼睛湿润了,他立即做了个决定,说:“杨小标,你在家歇着,我去去就来!”说完骑上自行车,飞快地走了。 杨小标默默地看着杨陆顺老师离去,只是咬紧了嘴唇,他不知道杨老师匆匆走了究竟为了什么,虽然他知道杨老师是学校里最关心学生、最帮助学生的老师,可自己毕竟不是他班里的学生,能帮自己到食堂热饭就已经很好了,还能希望些什么呢?以前同学们还来帮他做做家务,但同学的家长坚决不许同学到他家来,怕传染上病,那杨老师也会怕传染的,这些他都能理解,还是爷爷说得好,靠谁也不行,得靠自己! 杨小标心里想着,又去挑着那对死沉的粪桶,慢慢挪进了屋后的菜园,他用粪瓢舀着粪水仔细地浇灌着簇青的蔬菜,猪圈里唯一的猪又在叫唤,得去添瓢猪食,可不能饿瘦了,还有三月就可以出圈换钱的。 杨小标浇完菜地,给圈里的猪添了食,看看天色近午,跑到东屋门前,小声地说:“爷爷,你饿不饿?我给你煮饭了啊。”房间里响起了一阵急剧地咳嗽,好一会才听到他爷爷说:“标子,就到中午了?天气好不好,出太阳了吗?” 杨小标说:“外面是阴天,还刮着风,你就别出来了,我这就煮饭了啊。”他进了灶屋,从米缸里舀出大米到外面淘洗干净,又从堂屋里择了点蔬菜洗干净,便到灶下生起了火,不一会饭就熟了,他把饭盛出来用个大海碗装着,把铁锅清洗干净,等烧红了,立即用块卷成一个饼状的猪肉皮在铁锅里飞快地圈动擦拭着,猪肉皮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在高温下油脂溢出粘到了锅底,杨小标闻着香气扑鼻的油味,不禁欢呼了一声,赶紧把蔬菜倒在锅子里翻炒着,等青菜出了锅,又忙把猪肉皮放到一个小罐里,盖好了盖子,免得被老鼠偷走。接下来乘着灶里的余火,烧了一点开水,把自己的碗筷和爷爷用的碗筷好生消了消毒,他可不想传染上爷爷那要命的咳嗽病,然后把米饭和青菜盛到爷爷的碗里,端到了东屋门外,说:“爷爷,吃饭了,我把碗搁在门口了,快起来吃啊,免得凉了。”等他爷爷答应后,才回到灶屋,大口地吃起自己的那份午餐,他得赶紧吃了去电排沟里钓鱼,运气好的话,就有一、两天鱼可以打牙祭了。 忽然杨小标听到门外有自行车声音,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可他没动,只是把盯着灶屋门,充满了期盼,果然听到了杨老师在外面叫他的名字。 杨陆顺寻进灶屋,看见杨小标已经在吃饭了,歉意地说:“小标,我还是来慢了,你看,我称了两斤好肉,又从家里带来了清油和鸡蛋,就是要给你们爷孙俩做顿好吃的。”说着把手举了举。 杨小标看见草绳上栓着的新鲜猪肉,一股唾液立即涌了出来,说:“杨老师,你是去买肉给我和爷爷吃呀?” 杨陆顺笑着说:“当然了,别傻站着看,帮老师找出砧板和菜刀来,我亲自掌勺!” 杨小标到底是孩子,压抑不住心里的高兴,欢呼着跑到东屋门口,喊道:“爷爷,别着急吃饭,杨老师称了新鲜肉,我们有肉吃了,还有鸡蛋吃。我这就到灶屋帮忙去了,你就等这吃肉吧!”喊完又小跑去了灶屋,兴高采烈地打起下手来。 不一会儿就做了一碗红烧肉、一碗青辣炒鸡蛋,那油香肉香,使杨小标不知道暗暗吞了多少口唾液! 两人把菜匀出一碗,送到东屋门口,杨小标冲里喊:“爷爷,你闻到肉香了吧,是杨老师炒的红烧肉,就放在门口了,你快出来吃啊!”说完竟呜呜地哭了起来,可眼里分明包含着巨大的喜悦之情。 杨陆顺知道孩子苦得久了,也不知道多久没吃上肉,是高兴地哭,就拉着杨小标去了灶屋,两人一起吃起饭来。 吃完饭,两人还在收拾,就听外面有个苍老地声音说:“杨老师,真是麻烦你了,谢谢你啊。” 杨小标急了:“爷爷,外面风大,你快回屋里呀,别把病加重了。” 杨陆顺忙走到堂屋,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的白发老人坐在晒谷坪里,走出去就笑着说:“杨大叔,你身子不好就进屋说话吧?” 那老人慌忙指着东北向说:“杨老师,你去那边,那是上风头,就不怕被传染了。”说着又极为诚恳地站起来,颤微微地冲杨陆顺打了个拱,说:“杨老师,你真的是好人啊,我得了这么烈性的病你还到我屋里来吃饭!” 杨小标很着急,说:“爷爷,你就进屋里去,隔着门也能说话的呀,医生说的你不能吹风!” 杨陆顺也说:“杨大叔,小标说的对,你老就进屋吧,身体要紧。” 老人固执地说:“杨老师,你就让我在外面跟你说话吧,你这样照顾标子,我真的非常感激,来了贵客,我又怎么能隔着门陪你说话呢?那不是太不通人情世故了,我真的做不出,标子,给你杨老师搬椅子来坐!” 杨小标只得进屋搬了把椅子出来请杨陆顺坐,杨陆顺坐下来,微笑着说:“杨大叔,听小标说你老得的是肺结核?” 老人点点头说:“是的,是得了肺结核。快三年了,搭帮政府医院不要钱给我治疗,才苟延残喘到现在。” 杨陆顺说:“那你老怎么不住院治疗呢?那样会尽快好起来的。” 老人说:“不是我不想住院,原来也住了两月院的,可我实在不放心标子一个人,再说吃药不要钱,医生说在家吃药一样有效,就没住院了。标子在学校还听话吧?我得了这个鬼病,咳得我走路的气力也没了,唉!” 杨陆顺说:“杨小标在学校很听话,学习也很认真,你老放心,我也会加紧督促,保证不让你老操心。” 老人泪眼模糊地说:“感谢学校,感谢杨老师啊。学校看我们家可怜,免了学费,还不时送笔、送本子给标子,队里还有救济,这真是搭帮社会主义好、共产党好,要是在旧社会,只怕我这老不死的早就骨头打鼓了,不是饿死就是病死咯,我家标子是个可怜娃,才出生就死了娘,77年,标子9岁时,他爹一脚踩了根锈钉子,得破伤风死了,就成了无父无母的人。标子奶奶也是死得早,我就一个崽,也没得亲戚,只有跟标子相依为命了。我其实早就想死了的,一咳起来我就想死,可我舍不得我这苦命的孙哪!杨老师,你说说,标子今年才15岁,我死了他怎么办喽?”说到伤心处,老泪纵横,凄凉无比,杨小标也呜呜地哭起来。 杨陆顺劝慰道:“杨大叔,你不是说了吗,现在是新社会,那您还担心什么呢?小标的身世这么可怜,我身为他的老师,照顾他帮助他是理所应该的,何况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好,您老肯定会治好病痛的。” 老人撩起衣角擦着眼睛,说:“杨老师,我自己晓得自己的命还有好长,我原来一直当伙头师傅,几十年烟熏油呛,肺里早就有了毛病,何况又得了个肺结核,诊肯定是诊不好了的,就是标子太小了,我死都会不瞑目了。” 杨陆顺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慷慨地说:“杨大叔,我是标子的老师,我也姓杨,本来就是一家人,我很喜欢标子这个勤快懂事的孩子,我跟您做保证,如果您真的走了,我会照顾标子长大成人的!” 老人怔怔地看着杨陆顺,说:“杨老师,我人老耳背,我没听错吧?我死后,你会照顾标子成人?” 杨陆顺微笑着说:“大叔,我爹跟您年纪差不多,您也是我的老辈,我怎么会骗您呢?您老只管安心养病,说不定还能抱上曾孙子哩!” 老人扑通跪在了地上,使劲地磕头说:“标子,快跟恩人磕头喽,我杨天宝给恩人磕头了,感谢恩人照顾好我杨家的独苗,我生前无已为报,只唯愿死后保佑恩人升官发财、封妻荫子、大富大贵、长命百岁!”杨小标也很懂事地跪着给杨陆顺磕头。 杨陆顺大惊,慌忙抢上几步把老人从地上拉起来,又转身把额头已经磕肿了的杨小标抱起,激动地说:“大叔,您这么做什么呢?莫说我是个教师,只要是个有良心的人,都会照顾标子的,您行这么大的礼,我怕是受不起哩!” 老人喃喃地说:“这下标子有靠了,标子有靠了,那我也会死得闭眼了,只是连累了杨老师,我于心不安啦!我不投胎做人,我要保佑恩人一世!” 杨小标看见杨老师竟然身手扶起了爷爷,就知道杨老师不会嫌弃他们爷孙,爷爷得病三年了,人们莫说接触到爷爷,就连说话都隔老远,生怕染上肺结核。 此后,杨陆顺便送钱送物地照料着这个家。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一件突然其来的事件,严重地打击了杨陆顺工作热忱,也让他内疚了很久。 杨陆顺正在上课,一个农村妇女怒气冲冲地拉着一个女学生闯进了教室,指着杨陆顺说:“你就是杨老师吧?你是怎么教学生的,你看把我家曹红弄成什么样子?” 教室里瞬间寂静下来,杨陆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慌忙把曹红母女请去了教师办公室,问:“这位大嫂,你请坐下说话,曹红同学在学校表现一直都很好,还是学习委员,各方面都很好啊!” 办公室里还有几位教师在,都纷纷围拢想弄个究竟。 曹红妈一把拖过默默哭泣的曹红,尖声说:“我说杨老师,你睁大眼睛看看,你看看你的学生都成啥样了!” 杨陆顺惊疑定,仔细打量曹红一会仍旧看不出端倪,说:“吴大嫂,我看曹红同学很正常呀,没什么问题呀?”又问旁边围观的教师们:“大家也看看,曹红同学怎么了?” 大家也是一头雾水,都说看不出什么问题,杨陆顺又焦急地问曹红:“曹红,你告诉杨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一事,你做了什么让你娘生气了?” 曹红本就哭得戚戚切切,被老师一盘问,哭得越发大声,抽噎不断,哪里还说得出一句整话? 吴桂兰伸手在曹红手臂上死拧了一把,扭曲着脸骂道:“你个臭不要脸的家伙,你老师在问你呢,快说撒,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快说!不说我打死你!你个臭不要脸的,败坏门声,丢你曹家祖宗八代的脸呢!”拧了把还不解气,又死劲掐了几把,曹红哭得更厉害了。吵闹声也惊动了楼上楼下的老师,又进来了几个人,马银满也来了。 杨陆顺听吴桂兰骂得难听,下手极恨,忙把曹红拉到身边护着,耐心地劝说:“吴大嫂,曹红还是个孩子,做错什么事你只管说,慢慢教育,不要骂得这么难听,毕竟是你自己生养的嘛,孩子也有十几岁了,他们也有自尊心的。再说现在正是上课时间,也不要影响了学校的正常秩序,有话我们都好好说、慢慢说,你看要得不?” 吴桂兰一下就发炸了,跳起来吼道:“屋里出了这样伤风败俗的事,你叫老娘怎么不急,她有自尊心会做出这样的龌龊事来?我骂她是客气的,要退回去几十年,还要沉她的潭!我今天来主要是找那坏事的主,这臭猪婆硬是不说,我把她带到学校里来,你们老师也要逼着她说!” 老师们听她这么一说,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作风问题上了,要知道旧社会把女人沉潭,主要的事就是偷人养汉了。但大家又不相信,那曹红才仅仅十三、四岁,怎么可能做得出呢? 杨陆顺一听就傻了眼,他万万没想到平日里文文静静的好学生会做这样的事,他认定不会有这样的事,但听她娘说得那么肯定,又不得不信,这关系到一个女子一世的名声,如果不是事出有因,她娘也不会如此羞恼,把家丑都宣扬出来,他想被蛇咬了口一样松开扶着曹红肩膀的手,颤声问:“曹红,你最听杨老师的话,你告诉我,你娘说的是不是真的?” 曹红一把蹲在地上,那头深深地埋在胸下拼命摇着,颤栗着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啊!我真不知道是怎么了!” 马银满站出来,说:“这位家长,你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说清楚我们也好做调查!” 吴桂兰把曹红拉得站一来,伸手撩起了曹红的外衣和毛线衣,指着那略微凸出的小腹,说:“哎呀,我的好老师们勒,你们看看喽,我们乡里人好不容易凑点学费供娃娃读书,是想他们学点好的,学会好点做人啦,哪晓得越学越坏,才十四岁就被别个把肚子搞大了,叫我这个做娘的怎么不生气喽,你们都把眼睛睁大点看喽,娃娃都显怀了,这么单瘦的女子,只怕怀上了三个月了!我说这妹子这几个月看着看着瘦下去,脸上又冒血色,还以为是读书用功狠了,哪晓得是到 外面浪去了,我的命怎么这样苦喽?!你们学校尽出鬼,要她搞什么补习小组,天天晚上在外面野,我们当农民的只晓得听老师的,还说是什么大学生,搞得我闺女肚子都大了,你们学校要负责,要找出那个搞我闺女的坏种来,老娘要阉了他,jī巴才出毛就搞别个屋里的妹子,会有报应的勒!我的天啦,我前世做了什么孽喽。出了个报应勒!”说着便捶胸顿足,声嘶力竭地嚎啕起来,觉得还不够气势,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拍脚踢发起颠来。 杨陆顺如遭雷击,脑子里混沌一片,没想到是因为他提出的学习小组造成的,他没想到会出这样难堪的事情来。他只想让学生们把成绩提高,多学点文化知识而已! 几个年纪较大的女教师便围着曹红问东闻西,那许老师还把手伸到曹红裤子里去摸,大惊小怪地说:“啊也,肚子确实好大,还硬硬的,是象怀孕了呢!” 还有个女老师居然还去捏曹红的胸部,很有经验地说:“是象怀起了,她那nǎi子都起了泡,只有驮肚婆的nǎi子才起泡!” 被围着的小曹红就象在市集被拍卖的奴隶一样,任人评头论足,任人肆意摸捏,小女孩本就羞愧难当,又被曾经老师们这么随便摆弄,本就身体虚弱,一口气喘不上来,翻着白眼就昏厥过去了。 众教师顿时慌了手脚,又是掐人中又是抚胸顺气,折腾了好一会才使曹红舒醒,那吴桂兰更是尖声嚎啕,上课的学生也纷纷出来看热闹,把个办公室挤了个水泄不通。 赵翠娥因为没课,一听到办公室有吵闹声,也抱着囡囡来了,眼见得情况不妙,忙大声对马银满说:“马校长,不能再让学生家长吵闹了,干脆把这女孩子送到公社卫生院去仔细检查,看是不是真怀孕了,光凭嘴说不可信哩!” 马银满这才醒悟,先吩咐各班班主任把学生稳住,不要再出什么差错,再召集人手,亲自把曹红送去了卫生院,临出门前还狠狠地瞪了如同傻子一般的杨陆顺一眼。 一会儿校园又安静下来,办公室的老师们也都散了,赵翠娥本也想走,可见杨陆顺心神恍惚,就劝道:“杨老师,你也别太着急,还是等马校长从医院回来再说。我估计应该不是什么怀孕,我才生了娃不久,看那学生不象。”见杨陆顺还是一脸苍白毫无生气,心里顿生怜悯,坐到他身边说:“杨老师,别太在意了,我看那学生不象是调皮孩子,而且她也一再说没有做,还是相信孩子的话,那学生家长也不想想,才初二的孩子,怎么就会做那种那种大人才会做的事呢?杨老师,你倒说话啊?要不你也赶去卫生院,医生没做出诊断,什么事都还是有可能的嘛。囡囡,去叫杨叔叔!”说着便拿着囡囡是手,在杨陆顺脸上轻轻拍着,囡囡也很来事,咿咿呀呀地直叫唤,还真像那么回事。 杨陆顺这才回过神来,长吁了口气,懊恼地说:“赵老师,我是不是太没经验了?我只想着学生们优劣搭配可以提高成绩,却忽视了其他,我忘了学生们正是处在发育期间,我真该死!如果是真的,那我就万死不足以弥补了。我是想去卫生院,可我又怕去,万一唉,我该怎么办才好哟?” 赵翠娥其实心里也没底,还是笑着说:“杨老师,你是大学生,你的教学方式应该是比较好的,虽然没其他老师那么丰富的经验,可毕竟学生还是很听你的话,我想他们是不会犯这么大的错误的,你要相信你的学生,更要相信自己嘛。既然你有点不敢去卫生院,那我去一趟,给你带好消息回,你回宿舍躺躺休息一会,别太苦恼了啊!”也不等杨陆顺说话,自顾地拿着囡囡的手冲杨陆顺摇了摇:“囡囡,跟叔叔说再见,我们马上带好消息回!” 杨陆顺仍旧呆呆地坐在办公室,不时有老师前来,与其说是安慰他,还不如说是来看热闹,看笑话,看大学生老师出洋相。杨陆顺不是傻子,谁是真心谁的虚伪一看就知道,那些人脸上明显带着幸灾乐祸的神奇,有的说:“杨老师,别放在心上,真出了什么事,反正不是发生在学校,怎么能叫学校老师负责呢?我们只管学生在学校不出事就行了,那还管得了校外去呢?”;有的说:“杨老师啊,学生到底都还是孩子,还是要管紧点,真要出了什么差错,对你以后的影响 就大了,你是大学生,前途本应该无量,可不能断送在小小的疏忽大意上了。”;有的说:“小杨啊,教学生就好象看牛一样,松不得半点,当老师就要严肃认真,没事莫跟学生们嘻嘻哈哈,你对他们三分好,他们就敢上房揭瓦,为人师表就要拿出点样子来,掼不得的。” 杨陆顺无言已对,听着他们在耳边喋喋不休地说些经验教训,看着他们心口不一的神态,杨陆顺很后悔为什么不听赵老师的话去宿舍,等没人时,他逃也似地回了宿舍,惶恐不安地等待赵老师的消息,就好象囚徒等待宣判。 也不知道等了好久,杨陆顺感觉好象一辈子也没这么长久,等待本就痛苦,何况还是前景未卜的等待,用煎熬做贴切不过了,他真不愿意自己的学生发生这样的事,不仅仅是面子、责任的问题,而是他真正把班里的学生当做了自家的孩子一样,谁又愿意自己的孩子犯错误呢? “杨老师,好消息,好消息!”外面传来赵翠娥气喘吁吁地声音,杨陆顺如获赦释,他猛地站起来,激动地跑了出去。 赵翠娥抱着囡囡一溜小跑,脸上红仆仆的煞是好看,杨陆顺顾不得欣赏,接过孩子,焦急地说:“赵老师,是不是曹红根本不是怀孕啊?” 赵翠娥好象故意吊胃口,也许是真是口渴,她进了杨陆顺的宿舍,拿起桌子到的大茶杯,咕咚咕咚一通猛灌,杨陆顺只得站在一边耐心地等,但从赵翠娥高兴地表情上看,估计是没那事。 果然,赵翠娥说:“杨老师,你那学生真的没怀孕,公社卫生院的妇科医生经过仔细地检查得出的结论!” 杨陆顺焦急的脸立即阳光四射,兴奋地叫了起来:“赵老师,我就知道没那回事,曹红多么文静听话的孩子,怎么会做那么不可思议的事呢!囡囡,叔叔好高兴啊!”说着把孩子高高地抛起来,接在手里,又再抛起来,逗得囡囡格格直笑。 赵翠娥可不放心了,急忙从杨陆顺手里抢过孩子,嗔道:“你只顾自己高兴,别把我的乖囡囡吓着了,省得晚上夜哭之哭。” 杨陆顺这才恳切地说:“赵老师,真谢谢你第一时间告诉我这好消息,我真是吓坏了,现在娈心都在打鼓。”看着赵翠娥额头和鼻翼上晶莹的汗珠儿,杨陆顺连忙把自己的洗脸毛巾拿来,本想亲自给她擦拭已表感谢之意,可又怕举止太过亲热,就把毛巾递给她,说:“赵老师,快擦擦汗,可累了你了。我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 赵翠娥接过毛巾把汗擦干说:“谢谢就免了,来去也就两里多地,几步路嘛,以前我挑一担谷可以走上好几里路,这算什么呢?累不着我的。” 杨陆顺边挂毛巾边问:“赵老师,那曹红究竟是怎么了?看她那么瘦,不康宁是只肚子上长肉吧?怎么让她娘怀疑怀了孕呢?”也不怪他问,他长这么大也没实质性地接触过异性,何况在他印象里也只有女人怀孕才大肚子的。 赵翠娥瞬间脸上红了红,从医生那里,她得知曹红是天生的处女膜封闭,女孩子十四多岁来了月事,可血出不去,便淤积在了子宫,医生说估计有三、四次月事的血淤积在了子宫,导致小腹凸出变大,就很容易怀疑有了身孕,她来时医生就在用针筒抽淤血,最少也有好几百cc。那曹红的娘本就是个没什么常识的农村妇女,总以为女人只有怀孕了才大肚子,根本就没想到要去医院检查,又从女儿那里问不出原因,心里憋不下这口气,就闹到了学校里。那赵翠娥虽然结婚生 子了,可年龄也才21岁,怎么好在青年的男子面前说这些妇科上的事呢?就支吾着说:“我也没弄太清楚,反正那学生没怀孕是肯定的了。具体什么原因,我也没问清楚,医生正忙着呢,我也想尽快把这好消息告诉你,免得你急出毛病来。等马校长他们回来你做问他们吧。哦,我等会有课,我就先过去了。” 杨陆顺忙说:“那我帮你拿囡囡的夹笼(注),你婆家用的是真材实料,怪重的,你一个人搬费劲。”说着就去隔壁把夹笼搬去了小学部那边。 没曾想小学部那边的老师们就有话说了“你们看喽,那杨陆顺跟没事人一样,班里的学生肚子都被搞大了,他不但不急,还笑眯眯地有闲心搬夹笼,存心讨好赵翠娥。”“你是少见多怪,人家的漂亮媳妇是要有人打招呼啦,不是怎么过日子嘛。”“也是,一个没媳妇、一个男人在天边,是要互相帮助啦,一个女人家带个娃,是难!”“那是那是,最好是把她男人的活全包了,那才叫帮忙帮到底!”“那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还会晓得他没帮到底不成?”人们窃窃私语,话里有话,不仅相顾一笑,似乎笑里也包含了笑! 杨陆顺心里确实高兴了,曹红只是身体有其他问题,这就与他当班主任没关系,与搞学习小组也无瓜葛,哪知他爹一脸黑地进了宿舍,指着他的鼻子就骂:“小畜生,你是怎么当老师的?全街上都在传你班上的学生被人搞大了肚子,有的人还说是你作的孽,我叫你不要当老师你偏要当,叫你早点搞对象你偏不搞,来搞女学生,你是老师,为人师表,古时候老师就是父辈,你是在乱伦啦!还有人搞学生妹子是要枪毙的,你读书读到屁眼里去了?犯了这杀头大罪你这该死地流氓、畜生!”眼泪哗地就出来了。 杨陆顺忙分辨说:“爹,你莫听别人胡说,刚才有老师从医院带回了口信,说那学生根本没怀孕,是其他原因!你莫听到风就是雨好不?难道你儿子就那么下流?” 他爹将信将疑,:“六子,真没那回事?可满街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那学生到学校告发了你?” 杨陆顺苦笑着说:“爹,都是谣言,你要相信你儿子。马校长群众送那学生去的卫生院,要不您先歇会,等马校长来了不就全清楚了。” 他爹坐在床上,接过毛巾擦干了眼泪,说:“六子,没那事就好,我们老杨家虽然几代贫农,可从来不做坏事,你好不容易跳出了农门,可得老老实实、清清白白做人啊,苦点穷点都熬得过,就是犯不得问题,崽呀,你不晓得,我听了别人说你搞了女学生,还要枪毙,我眼睛面前就一抹黑,那腿就直哆嗦,不晓得怎么就滩在了地上,还好我心里还是相信我的崽不得那么禽兽不如,就强挺着到了 学校,我一不问清楚,我死都闭不上眼睛了。”说着浑浊的眼泪又顺着刀刻般的皱纹流下。 杨陆顺坐在他爹旁边,拉着他爹粗糙的手,柔声说:“爹,您心里还是知道你的崽不得做坏事的,我听了好高兴,人家怎么说我不在乎,可您一定得相信自己的崽,从小您就不溺爱我,什么都管得严,老是说娘慈母多败儿,我是最听您老的话的,小时侯都没惹您生气过,现在我读了那么多书,就更晓得要在做人做好人了。您就放心,六子不得给您丢脸的。别再担心了,得好好保重身子,您不还想抱孙孙的吗?” 他爹欠身擤了把鼻涕,杨陆顺要用毛巾帮他擦,他忙用袖子胡乱抹了把,把手指在衣襟上擦干净说:“不用你的了,爹老了不卫生,莫弄邋遢了你的东西。六子啊,有你这么懂事我其实该放心了,可不知怎么的,我就老是担心这担心那的,莫看我平时在街上卖菜不来学校,其实我每天都跟人打听你在学习的表现。那天看见四妹子了,在南货柜台售货,那么好的妹子,要样貌有样貌,要水平有水平,你怎么就看不上呢?我是老杨家没命收这么好的媳妇哟。前天刘家把那一千元定金送回了家,我都不好意思收,那四妹子到咱家走动快一年了,来一回就带点东西,还帮你娘做这做那的,我们亏了四妹子啊!欠了人家的,总要还了才塌实。我晓得四妹子又处了新对象,屋里条件比咱家好了不止百倍,唉,也只有那么好的人家才不得亏待了四妹子。” 杨陆顺听了心里暗暗不服气,爹口里夸得花一样,是不晓得那女人的底细罢了,我以后早的对象,也保证要比刘霞家好上百倍,要不然还真以为我杨陆顺没本事,就赌气般地说:“爹,您放心,我找的对象保证比刘家强,这您心里安逸点了吧?欠她四妹子的情,我等她跟侯勇结婚时还,还要还个大人情,不得让人家吃亏。” 他爹笑了,说:“那就好,那就好。六子,学校食堂伙食还好不?一不好我给你弄个煤灶来,自己想吃什么就做什么,要得不?” 杨陆顺说:“爹,学校食堂生活开得蛮好的,餐餐有荤腥,而且时不时隔壁的赵老师弄了好菜还叫我吃,您看我又胖了不少哩。”赵翠娥开的小灶经常有单身老师搞菜来打牙祭,乡里多的是好吃的,只看你去勤快搞不,那些个单身男老师,经常去林子里打鸟、抓青蛙、套野兔、挖黄鳝,弄了就到赵翠娥那里做了吃,每次赵翠娥都会把他叫过去,有时候半夜几点,几个人还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好不快活。赵翠娥也听他的,经常给囡囡煮鱼汤喝,为的就是囡囡长大后象杨陆顺叔叔一样聪明,读大学。 杨陆顺很长时间没这么近距离跟他爹说话了,只觉得他爹话虽然土可道理不土,时不时还冒几句富有哲理的土话,同时也深深体会到了父亲的真情实意。只可惜时间太短,马银满等几个去卫生院的老师回来了,终止了这场父子交流的谈话,不过杨陆顺决定只要有空,就要跟他爹聊天,父亲已经这样老,或许以后能这么说话的机会不多了。 马银满很客气地招呼着杨陆顺他爹,说:“杨爹,让你担心了,我其实也非常担心,如果真要是女学生怀孕了,不但杨老师责任重大,我们学校同样面临巨大压力,这是丑闻,是绝对不允许在学校这样的地方出现的。所幸那名学生是患上了少见的妇科病,而不是所谓怀孕,那女学生到目前还是正宗的黄花闺女!杨爹、杨老师,我们可以放心了,那学生的家长也知道大闹学校不对,她说送女儿读书时,要当面给杨老师赔礼道歉,我还准备开个全校学生大会,让那家长在会上亲自澄清事实,免得以讹传讹,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个故事了。” 杨陆顺他爹诚惶诚恐地说:“马校长,是要澄清,你不晓得,我刚才在菜场里被那些造谣的差点吓死了,说什么是我家六子搞大人家女学生的肚子,还说搞了不止一个,有个人还说这是奸淫幼女,同强奸犯一样要枪毙!哎哟,这才好久的时间,就离谱成这样喽,马校长,你可得为六子恢复名誉啊,新平是小地方,街这头的话没说完,街那头就一清二楚了,六子才出社会,没了名誉叫他以后怎么在新平呆嘛!” 马银满笑着说:“你老只管放心,我保证让杨老师不得受任何委屈,他可是我们新平中学的教学骨干,优秀人才,我还真舍不得毁了他。” 杨陆顺问:“马校长,那曹红现在情况怎么样?她的病情不碍事吧?” 马银满说:“医生认为没什么大问题,消消炎,休息三两就可以照常读书了。现在母女已经回去了。” 杨陆顺这才安心,转念又问:“马校长,那曹红的情绪怎么样?小姑娘尊重心很强,这次这么难堪,我怕她心理会承受不住的,下午我请假去她家看看吧。” 马银满不以为意地说:“我看她走时还在哭,闹这样大,女孩子肯定脸皮薄会害羞,不过我看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她家大人会照顾好她的,目前你最好不要去她家,事情虽然医生做了结论,可毕竟知道实情的人并不多,你这样贸然而去,只怕会有更多闲话,我这也是为你着想,还是等她家长在学校大会上给你道歉后再说其他的。免得她以为学校是她家菜园子,想来吵闹就来,想走屁话不留就走,你不知道她那一闹,对学校声誉影响多大,还有那么多学生也听到了,小孩子们还不知道回家后怎么说,我估计啊,明天全新平没有人会不知道这事喽!” 杨陆顺他爹一听真急了,说话都结着巴:“马校长,这可怎么办哟?好事不处门,坏事他可就传千里,我家六子只怕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马校长,你可得替六子想想办法,可别让谣言毁了六子啊!”急得老头直朝马银满打拱作揖。 杨陆顺心里还是蛮乐观,劝他爹说:“爹,事情也许没您估计得那么严重,不是有不少老师一起去卫生院了吗?他们都是证人,还有医院的医生,他可是最有权威避谣的了。您是不是过虑了呢?” 他爹愁眉苦脸地说:“六子,古人说的三人成虎,口舌是箭,就是说造谣的人太厉害了,你想想,都这么说你六子搞大了女学生的肚子,你去跟谁分辨,这几千几万人,你能个个地去说一次?年避嫌还来不及,你还往那学生家去凑,不是给热年找话说嘛!哎哟,六子怎么摊上了这码子事哟,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马校长,你要救救我六子,求求你想个办法吧!” 马银满听杨陆顺他爹这么一说,也觉得事情比较棘手了,那老头人老脑筋不老,一琢磨就想到了点子上,真要让学生们胡乱传,不仅杨陆顺声名狼籍,也会让新平中学成为焦点,那自己这个当校长的只怕也难脱其咎,不禁恼怒地骂道:“那该死的婆娘,也不搞清楚就来吓折腾,真他娘的吃饱撑的!” 杨陆顺也不敢大意,脑子转得飞快,说:“马校长,那是不是乘中午放学时,把学生和老师全部集中在操场,把实际情况通报一下呢?这样让学生了解了真实情况,就不会乱说了,毕竟也都是十几岁的大孩子了。” 马银满一想也对,就一副非常仗义的样子说:“杨老师到底见多识广,主意不错,我还得作条纪律宣布,绝对不允许散布谣言,再说我跟六子关系这么好,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能让谣言毁了我们新平学校的好教师!不宜迟那我这就去安排。”在杨家父子感恩戴谢声中,马银满满心得意地走了。 果然中午放学时,马银满以联校名义把小学部、初中部的全体教师、学生召集在操场,很严肃地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个清楚,还一再做为纪律强调:不许学生和教师胡乱散布闲言乱语,违者必究! 学生们倒是蛮听校长的话,特别是喜爱杨老师的学生,他们都会如实跟家长或是其他人说清楚实际情况。可许多教师心里可就不那么想了,你杨陆顺一向眼高于顶,一向喜欢出风头,这次风头出大了,还有一些看杨陆顺不顺眼的更的暗暗高兴,有这样的事,不正好搞丑他吗? 注:夹笼,曾经和摇窝一样是南方农村以前很常用的一种婴幼儿日常用具,其外型是用木制0.8米高,长宽0。5米的四方体,底板是整木板,四周镂空成圆柱,顶上木板中间掏个能容一孩子灵活活动的四方,小孩子能坐就可以放在夹笼里,里面有个包了软垫的座位,小孩子可以坐,等孩子长到可以自己站立,把里面的座位拿掉即可。夹笼最大的方便就是一个人带孩子时,可以把孩子放进夹笼自己玩耍,大人则可以离开做自己的工作,我小时侯就曾经坐过,我儿子没坐上,被童车替代了。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下午,杨陆顺总还是心神不宁,他自己的学生他了解,曹红那孩子平日文静,话也不多,自尊心特强,最听不得人家说她不好,而且她确实也做得非常好,表现好、成绩好,她牵头搞的学习互助小组也是最好的!这次被她娘这么一闹,众目睽睽之下脸面尽失,也不知道那小姑娘心理是不是承受得住,很想去她家好好劝慰她,可又怕被人说闲话,自己本来就是很青年的老师,是非常容易被人家误会的,何况新平曾经不是没有老师奸污学生的丑恶事件,这就让他犹豫不决。 晚上杨陆顺也没轻松下来,心里总是惦记着那聪明、懂事的孩子,他抱着囡囡时,也没象往日那样哄逗孩子,而是默默地想着什么。 赵翠娥也看出杨陆顺心绪不宁,她在台阶上洗着衣服,对抱着囡囡发呆的杨陆顺说:“杨老师,今天我看你闷闷不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杨陆顺摇了摇头,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任凭囡囡小小的手在他脸上抓来刨去,要平时早就闪开了,对于形象杨陆顺是非常注重的,他一直认为端正的形象不但是自己舒适,更重要的是在尊重每一个见过他的人。 赵翠娥看着他英俊的侧面像,心里也暗暗直夸:这人有气质,就连生气、发闷都与众不同,都那么有书生味道,她搓揉着囡囡的小花裤子,小心地问:“杨老师,你是不是还在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啊?既然都过去了,学生家长也愿意到学生大会上公开给你赔礼道歉,也就算了,别再生气了,说实在的,人家能做到这点就很好了,现在的乡里女人,剽悍泼辣地多了去,无理超三分的是更多!我以前在下面小学的时候,有个家长,明明是他孩子偷同学的东西,还倒骂老师不会教,你说怎么跟他们讲道理?忍忍就算了,别把自己气坏了。跟这样粗俗的人生气,没意思,你是大学生,又是男子汉,别跟女人计较了,啊!” 杨陆顺听了她这么温柔善意地劝慰他,心里很是舒服,似乎这女人天生就是这么会说话这么会解人心怀,可她还是误会了自己,以为自己还在生气,原本不想解释,可又怕她误会自己小心眼,就说:“赵老师,我现在没有生那家长的气,我现在很担心那孩子会怎么样?我的学生我清楚,那小姑娘自尊心很强,遇到今天这样的事,我不知道那要强的孩子怎么能过得自己那关。” 赵翠娥忙笑着说:“杨老师,你看我真是小人之心了,是我自己小心眼还误会了你,真不好意思。没想到你这么关心学生,自己受了这么大冤屈还在想着那孩子,到底是大学生,我这高中没读完的就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了,我想什么都是先想了自己再去想其他人,没有杨老师你思想境界高,还得多跟你学习呀!既然那学生很要强,只怕这次受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如果不及时劝导,容易钻牛角尖,以后只怕对性格、成长都有很大影响呢!” 杨陆顺担忧地说:“我本想下午去她家看看她的,可” 赵翠娥说:“是应该去看看她,你对学生这么好,说话水平高,又那么懂得关心人,肯定对那学生有帮助,总比让她家那蠢笨粗俗的娘去劝说要好上无数倍呢!套用句口号:你一句顶他娘一万句!那你下午就应该去那学生家的。” 杨陆顺默然,赵翠娥对他的评价太高了,他不敢告诉她下午没去是因为怕人说闲话。 晚上杨陆顺在睡梦中噩梦不断,梦呓惊醒了隔壁的赵翠娥,她连忙喊:“杨老师,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杨陆顺这才从噩梦中惊醒,汗水淋淋,他感到了莫名的惊恐,可又不记得到底梦到了什么,到底又在害怕什么,他双目无神地望着漆黑的屋顶,竟说不出话来。 隔壁亮起来的灯光刺痛了杨陆顺的眼,他下意识地眯上,脑海里浮现出曹红彷徨无助、羞愤不已的神情,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啊! “杨老师,你没什么吧?我听你不停地说梦话,是不是人不舒服啊?”隔壁的赵翠娥柔声问,虽然杨陆顺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肯定是非常关切的,心里暗暗涌起股暖流,歉意地说:“赵老师,对不起,吵着你了。我没什么,是做噩梦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看你白天太紧张了,也难怪晚上会做噩梦,这事摊到你一个教龄不到三个月的新老师身上,是够受罪的了。杨老师,你还是放宽心,这事错不在你,完全是那学生的家长太没见识,丢了自己家女儿的脸面不说,还连累了你。”隔壁的声音有点慵懒,却更有有丝让人心动之处。 杨陆顺叹息着说:“不知道怎么了,我一闭眼就看见曹红眼泪巴腮羞愧难当的可怜样来,心里就总也不塌实,我这人是不是有点婆婆妈妈啊?” “你这不是婆妈,是你太关心自己的学生了。这很正常,我以前刚教书时也是跟你差不多的心情,把自己班里的学生紧张得不得了,生怕出什么差错,当老师有太大的责任了,看着学生们个个活泼可爱,哪怕再调皮、再惹人生气,他们总归是小孩子,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的感情也投放了进去,我这次调动工作,临走时跟班里的学生告别,我想好了一肚子鼓励他们的话,可一句也没说上,只晓得看着他们哭,学生们也有感情,他们也哭,还叫我不要丢下他们,大人小孩三十几个哭做了一团,我上前摸摸这个学生的脸,理理那个学生的头发,一个也舍不得,当时真就不想走了。后来还是校长把我强拉出了教室,那一刻真好象挖心割肉般的痛,就像生离死别一样,这不,我一想起那个场面,心里就要难过好一会!我就还想哭”隔壁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一句若有若无,接着听到了轻轻地啜泣。 杨陆顺听了暗暗好笑,赵老师真有意思,本是劝别人倒钩起了自己的伤感来,这女人的思维还真是天马行空,眼泪也出奇的多,你根本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会哭,为什么而哭。不觉心情好了很多,反劝起她来:“赵老师,你也别伤感了,都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其实我们学校跟军营也差不多,年年招进新生,年年也送走一批,感情自然是有的,可总不能送一批就哭一次吧?呵呵,我这没经验是新老师都知道,你好歹也有三年多的教龄了,还没看透?” 隔壁很清楚地传来一声擤鼻涕的声音,又听见她使劲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发闷地说:“杨老师,你看看我,本是劝你的,反过来成了你劝我,我这人就是心肠软,眼泪也多,以前读书时老师说我意志薄弱,同学们笑我哭脸巴。” 听她说这些小事情,杨陆顺心情大好,他借着亮光坐起来喝了口水,说:“宝哥哥说:男人是泥做的,女人是水做的。所以呀,眼泪多是女人的专利嘛,一个女人不会哭,那还有什么女人味呢?” “杨老师,你说的宝哥哥,是不是小说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呀?” 杨陆顺又躺到床上,摆了个感觉最舒服的姿势,漫声说:“就是那个只喜欢女孩子不喜欢读圣贤书的贾宝玉了。” “呀,我最喜欢红楼梦里的林妹妹了,只可惜看书我看不很懂,红楼梦的电影看过好几次了!杨老师,你学问深,看原著比看电影要有味道,是吗?” 杨陆顺说:“那当然了,电影才那么会时间,怎么能把书里那么深厚的文学艺术表现出来呢?红楼梦流传到现在不知道多少文人墨客陶醉其中,费劲心思破解书中的人文事物,搞学术研究。我也只是粗略看过,也是似懂非懂,赵老师,你说你最喜欢林妹妹,为什么啊?” “我喜欢林妹妹,也就是喜欢她爱哭了,成天眼泪婆娑,心眼儿小,又爱吃酸醋,好鲜活的人物,我有时看到许多女孩子们性格都多少与林妹妹接近,只是差了书里的气质,那种神仙般的气质!”听她语气甚为欢娱,估计心思转到了林黛玉身上了。 杨陆顺说:“你这番话如果让曹雪芹听到,肯定把你当做知己了!” “这话怎么说?难道曹雪芹也是把黛玉当仙女塑造的啊?” 杨陆顺正要仔细给她说说,也不怎的起了个念头,恶作剧般地说:“赵老师,怎么说呢?《红楼梦》中出场人物几百人,在四十一回里,就只单写刘姥姥要了张纸要上厕所,而从来都不写林妹妹等去上厕所,虽然林妹妹也是要吃五谷杂粮,也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射仙人,同样要去那五谷轮回之地,可书中是绝不会这样提的。这就是文学艺术的春秋笔法了,褒贬之处自是分寸捏拿得极是了。”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他这个小笑话,听了的人没有不被逗得哈哈大笑的,而且琢磨不得,越琢磨越好笑,不笑出眼泪来不罢休! 果然,隔壁传来赵翠娥吃吃地笑声,而且越笑越大,越笑越久,最后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杨陆顺强忍着问:“赵老师,你别光笑不说话啊?” 半晌赵翠娥才止住了笑说:“好你个杨陆顺,怎么想到那上面去了,在我心里,从来就没想到过林妹妹也会要去上厕所的!你这是在亵渎我心目中的偶像哩!林妹妹那么纯洁高贵的,你却拿个书中最龌龊的人物跟她比。我还记得刘姥姥吃饭时说: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说着又扑地笑起来,却把身边的囡囡吵醒了,小家伙不知是要尿了还是肚子饿了还是怪她娘吵了她的瞌睡,嘴巴一瘪就哭开了,赵翠娥只得给囡囡把尿,又哼着小曲哄囡囡入睡,可小家伙还是哭,只得掀开衣襟把奶头塞到她嘴里,那小家伙立即停止哭闹,咂咂有声地吮吸着。 杨陆顺说:“哎呀,那囡囡都让你给闹醒了,怎么象小孩一样克制不住呢?” 赵翠娥一想又要笑,说:“不是我克制不住,确实太意外太好笑,到底是有水平的人,说个笑话都引经注典的,肚子都笑痛了。不行不行,我千万不能想,一想又要笑。” 杨陆顺说:“我怎么不觉得好笑呢?至少囡囡就不认为好笑,你看她不又睡着了?” 赵翠娥憋着笑顺口说:“她哪有睡着,我在喂她的奶呢,她有得吃就最乖了。只是我就没得睡了,笑得我没点瞌睡了。” 杨陆顺心悸起来,隐隐也听到囡囡撮吸有声,不觉又想起那白皙耀眼的乳房,心里绮念丛生,不由喉干舌燥,喝了一大杯冷开水也没使自己平静下来,极度渴望再看看那诱人的胸脯! 赵翠娥等了会没听到声响,不禁问道:“杨老师,你睡着了啊?” 杨陆顺支吾着说:“没、没有,我睡觉半夜醒不得,醒了就再难入睡了。” 赵翠娥歉意地说:“那都怪我不该叫醒你的,耽误你休息了。” 杨陆顺说:“没什么,反正明天没晨读课,起晚点没关系。” 赵翠娥忽地又轻笑着,说:“我这人真是肤浅,老是想笑,杨老师,你真幽默,随便一个笑话都让人这么开心。我好久没这么开心地笑了。”心里不知怎么又哀怨起来,咬着嘴唇说:“我明天也没第一节课,都睡不着,还不如听你再说几个笑话。”她顺手熄了灯,侧身躺下,用手臂枕好囡囡。 杨陆顺自然是求之不得,难得有这么个聊得来的,便也搜肠刮肚地想些小笑话,直到窗户发白,两人才停了说话,昏昏睡去。 杨陆顺又在做梦,可不再是让他害怕的噩梦,至于是什么梦,没人知道,可从他恬静地微笑中可以得知,应该是场好梦。 然而梦境终归的梦,再美好、再幸福也只不过是虚无飘渺的,现实在是真实的,有时候还真实得残酷、真实得无情。 杨陆顺是再次被人从睡梦中叫醒的,叫他的是班上的学生,那孩子隔着门惊慌地说:“杨老师,不好了,昨天晚上学习委员曹红在家喝农药死了!” 杨陆顺顿时震惊了,不信地反问:“你说什么?你是不是弄错了?” 那学生呜咽着说:“杨老师,是真的,我家只隔曹红家几个屋,我昨天放学后还去看了她的,她只是用被子捂着头哭,就是不说话,今天早晨,她屋里闹翻了天,我去后才晓得曹红已经死了,连她爹娘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喝的农药!” 杨陆顺猛地从床上跳起来,他飞快地穿好衣服出了门,木着脸对那学生说:“我知道了,你到教室去吧,我这就去跟校长汇报。”他急匆匆地找到马银满家,对还在洗脸的马银满说:“马校长,我昨天应该去曹红家的,如果我去了就好,就好了!” 马银满一头雾水,说:“杨老师,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曹红出了什么事?” 杨陆顺的眼泪刷地流了出来,他发疯似的敲打自己的头,悔恨地说:“马校长,曹红她喝农药自杀了,刚才有个学生来报的信,我昨天去劝劝曹红就好了,她就不会去寻短见了!” 马银满也吓了一大跳,说:“杨陆顺,你也莫急成这样,曹红的死与你无关,菊仙,快把杨陆顺扶到屋里坐,我去找叶校长他们商量一下,一起去曹红家, 你句在这里等会啊!” 杨陆顺已经陷入了半痴迷状态,他揪着头发只晓得翻来覆去地忏悔:“我昨天应该去的,曹红最听我的话了,听了我的劝,那她就不得喝药自杀了!” 杨菊仙到底是女人,边劝着杨陆顺,她自己也眼泪巴腮:“傻妹子,真是傻妹子叻,有么子事解决不了,要去寻短见喽!” 等他们骑自行车赶到曹红家,外面已经围满了人,人们都很惋惜,不少人还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杨陆顺等分开人群挤进堂屋,曹红那瘦小的身子停在了席子上,衣裤还算整齐,一块蒙住头脸的大手绢告示着她已经人世两隔。曹红她娘瘫坐在旁边呼天抢地嚎啕,不知道到在哭诉什么,旁边还有两个小点的男孩子也在哀哀地哭,只怕是曹红的弟弟。曹红他爹红肿着眼睛与一些人在商量着什么,应该是办理他女儿后事,见学校的领导来了,赶忙过来装烟接待,马银满等人到底年岁大见识多,虽然心情沉痛,但还能应对自如,问的问情况,出的出主意。 杨陆顺就不行了,他看见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学生今日就魂消玉陨,陈尸眼前,不觉心如刀绞,他屏住呼吸,怕惊动了曹红似的轻轻走上去,蹲下身子掀开手绢一角,曹红脸色乌黑,曾经活泛灵动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嘴巴微微张开,似乎还在呐喊着,昔日柔软纤细的身子硬硬地绷着,不大的手死死地捏成一个拳! 杨陆顺轻轻拉着曹红冰凉僵硬的手,脸上充满了关爱地轻呼:“曹红同学,杨老师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看啊,我是杨老师呀。你现在应该背着书包去读书,怎么还在睡懒觉啊?快起来读书了,你平日最听杨老师的话,你就听话地起来啊!你不去学校,杨老师和同学们都会想你的,你快起来啊!”说着说着脸色就变的雪白,眼泪象断线的珍珠一样滚滚而下,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 曹红她娘更是放声悲号,周围的人们也被杨陆顺这番话说得泪水涟涟,人们在一旁擦着眼泪说着孩子的好处:“红妹子平时几多好的孩子,又懂事、成绩又好!死得真的可惜哟!”“是的叻,世界上少有的怪气妹子,读书从来没让大人操过心,自己成绩好,两个弟弟也带得好,洗衣煮饭做田里的活是样样行,都是她那个娘老子逼死的叻,妹子有病不去医院诊,还跑到学校去献丑,叫这细妹子颜面何存呢?”“红妹子从小就作孽,她屋里娘自己是女的,我就不晓得她怎么就不喜欢自己亲生的女,从小就挨打挨骂,她娘在外面受了气,回家也找红妹子出,我是好多次看红妹子打得作孽去扯开,实在是个好妹子,那命就硬是苦!” 曹家亲戚见杨陆顺哭得泪人一样,都很感激,也怕他哭久了伤身体,便把他扶到外面坐下休息,曹红她爹从口袋里摸索了半晌摸出张本子纸,抽噎着递给杨陆顺说:“杨老师,曹红走的时候只给你留了几句话,我晓得我们做爹娘地对不起她,她是恨了我们才去死的,她硬是没半句话留给生她养她十几年的爹娘啦!” 杨陆顺接过本子纸,上面娟秀的字迹正是曹红亲自写的,那一笔一划是那么工整,比任何时候都要写得认真仔细,看得出写之前曹红的心是非常平静的,或者说她的心已经死了,“杨老师,给您添麻烦了,如果有来生,我还想做您的学生。曹红” 杨陆顺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的学校,他一直沉浸在深深地自责中,他总认为是自己没及时去给曹红做思想工作才导致她想不通自杀的,他吃不下、睡不着,神情恍惚,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不出门,就连赵翠娥叫他,也不答应。 两天后,县文教局闻讯下来了个副局长带队的调查组,因为县文教局听到了许多不同的版本,主要是反映杨陆顺搞大了女学生的肚子,导致该学生喝药自杀。调查组问遍了学校的老师、不少学生,也到公社卫生院去找医生核实情况,也找了曹红的父母,事实总归是事实,调查组最后得出结论:女学生曹红服毒自杀与杨陆顺老师无任何因果关系,亦与新平中学无任何因果关系。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调查组在了解杨陆顺的情况时,很多教师都认为杨陆顺这人持才傲物,目空一切,不尊重老教师,不团结同志,怪话很多,喜欢夸夸其谈,务虚不务实,工作态度散漫等等,这让带队的副局长大为诧异,没想到这大学生杨陆顺的表现这么糟糕,既然不是个工作积极的教师,那他那套什么新式教育法岂不是空谈?调查组回去后,立即把情况原原本本地做了汇报,那副局长还郑重地建议马局长取消新平的试点,理由冠冕堂皇:一个工作散漫、表现糟糕的教师是不可能会把精力放在教学上的,更不可能指望会有什么成绩,何况新式教学法对教师本身的素质要求非常高,教师本身基础差底子不好,怎么能灵活运用各种教学手段去教学生呢? 马局长对新平中学这起学生自杀事件引起的社会舆论很不满意,而且还受到县里领导的批评,便也觉得那大学生也不过耳耳,遂同意了副局长的建议,取消了试点,并对杨陆顺全系统通报批评,毕竟是他带的班死了学生! 在新平中学的教师会议上,马银满依照上级指示对杨陆顺进行了批评,杨陆顺也虚心接受,他始终认为曹红的死与他有莫大的关系。当时在会上,老孟就提出:鉴于发生了学生自杀事件,杨陆顺刚从学校毕业从事教育工作时间甚短,没有任何带班经验,不适宜继续带班当班主任。 老孟的建议马上得到不少老师的同意,就连叶副校长也表态支持,马银满没坚持,当即同意了大多数人的意见。 叶盛看着一脸不服气的杨陆顺,心里很是痛快,你小子也太不把我这副校长放在眼里了,只晓得讨好老马,这下知道厉害了吧。他表情严肃地说:“杨陆顺老师,你是大学生,也只是学历较高,但不代表你有丰富的教学经验,有丰富的为人处事经验,这次在调查组调查期间,不少人对你提出了意见和看法,总的来说,就是你这个同志太不谦虚,骄傲自大,在处理问题方面缺乏应变能力,曹红同学的死,虽然与你没直接关系,但身为她的班主任,学生出了那么严重的问题 ,你居然不闻不问,如果你能及时做好学生的思想工作,及时地了解学生的思想动态,我想悲剧也许不会发生!这就是教训,一条生命换取的沉痛教训,我们这学费未免也付出得太昂贵了!” 杨陆顺本来还觉得自己能胜任班主任,但叶副校长义正严词地批评击中了他的死穴,什么辩解之词也抵不过一条生命换来的代价,他的头重重地垂了下去,对曹红的愧疚,是他心里的最痛!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至于上帝他老人家到底笑什么,为什么笑,人类也无从稽考,毕竟见过上帝的人都不在人世间了。 杨陆顺失去的不仅是班主任职务,更多的是不能象以前那样把自己的新思维、新方法用在班级的孩子们身上。他只是一名任课老师,除了上好他的每节课,其他的就轮不到他操心,就连课外兴趣小组也被取消大部,只留下了与他语文教学有关的阅读写作小组。他怀着对曹红同学的愧疚,努力地用自己有限的时间教育学生、关心学生,几近诚惶诚恐,他对每个学生都歉意地笑着,哪怕是成绩再差的、表现不好的,他都一惯如此,他的真诚发至内心,自然也成了学生们最喜爱的老师。但他所做所为却让其他教师们觉得不可思议,人们甚至认为他精神异常:这么大个人了,好歹也是大学生,怎么就不会与成年人相处,却成天和学生们绞和在一起,与同事们没有话说,也无来往,不是有病又是什么? 因此杨陆顺倍受同事们冷落和排斥,最明显的是本来办公室里的人闲来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可他一进办公室,人们立刻会停止了说笑,神奇怪异地假装忙着手里的事情,却又时不时相互交换着眼神,露出很有默契的微笑,说话也相应地变小,似乎怕吵着他有似乎的刻意回避着他。等他一出办公室,里面立刻又恢复了热闹,一点也不掩饰他们的用意,在这样的环境下,杨陆顺如坐针毡,既然不受欢迎,他慢慢办公室也去得少,日常的办公基本转到了宿舍里,图个清静心安,原来遇到同事们还点点头笑一笑打个招呼,渐渐也用不上了,人们迎面而来却故意不看他,有几次他与人打招呼,人家仿佛没看见一样擦肩而去,把他尴尬得无地自容,虽然还有几个小学部的老师跟他点点头,可那神情好象是在怜悯施舍一样,杨陆顺也是个青年人,也有性格和脾气,既然合不来,也就没必要做表面的工夫,俨然成了独行侠。 杨陆顺也在冷眼旁观,他怀着一种焦灼愤怒地情绪默默注视着同事们的举动,俗话说:旁观着清,一点也不错,不久他就发现这群表面上自视身份、故做清高的教师们也不过尔耳,在学生面前是极其严肃,在家长面前一副劳苦功高的作态,在社会上又好似谦谦君子,俨然以知识分子自诩,而在蝇头小利上又寸步不让,平时关系似乎很好,也能在饭桌上为了多吃上一口荤腥而反目,嘴里说安于清贫却实质羡慕谁谁会赚钱,谁谁家里又添了大件,平日里闲聊不是讨论如何提高教学质量更好的教育学生,却热衷于东家长西家短,粗鄙猥亵地说着女人肚脐以下大腿以上部位而乐此不疲,大姑娘小媳妇更是谁也逃不脱他们充满淫秽的恶意戏谑,如果那女人很害羞甚至被气哭,他们则得寸进尺变本加利,如若奋起反击他们则会私下说那女人是骚货不知廉耻 杨陆顺益发觉得那些人只是批着教师外衣的村夫闲汉,与他心目中崇高的教师形象相距甚远,也就开始后悔自己的选择,甚至幻想某日手握大权一定要肃清教师队伍,彻底扫除那些庸俗无耻之辈。 马银满也曾好意地劝说杨陆顺,叫他不要太清高孤傲,还是要与同事们搞好团结,要学会与人和睦相处,要适宜社会上的生存法则等等,杨陆顺闻言嗤之以鼻,他是不屑与那些虚伪的人为伍的。 不当班主任,杨陆顺就有了太多闲暇的时间,那时的业余文化生活实在太单调枯燥,除了公社礼堂隔三差五的放映一场电影,新平就再没有其他了,本来朋友也少,跟侯勇还算聊得来,可人家正在热恋,和刘霞正享受甜蜜的爱情,哪有什么时间来陪他呢?便给以前大学的同学一封封地去信,特别是给袁奇志的信里,他几乎把内心所有的苦闷忧愁写在信纸上,以袁奇志的兰心惠质,一定会理解他目前举步为艰地处境,会用最美好、最恰当的词句来为他解去烦恼。可惜他失望了,其他同学陆续回了信,惟独不见心中女神的只言片纸,便更添了苦闷,日益消沉下去。 倒是赵翠娥时不时关心着他,只要见他在宿舍,就跟他聊天解闷,杨陆顺本就对她有好感,而且也是目前学校里唯一有话可聊的人,当然是不愿意再失去,两人隔着墙壁倒也谈得蛮愉快,说的话题也越来越多,赵翠娥最喜欢问他大学里的生活,对于没上过大学的人,那是充满了神奇和美好的地方,杨陆顺也不厌其烦地讲述着他大学三年的生活,尽量用最欢快地言辞描述最美丽的事物。 当然时不时与她聊起袁奇志,这让赵翠娥很是好奇两人的关系,便问:“杨老师,我听你经常说起那个叫袁奇志的女同学,你们是不是关系很好啊?” 杨陆顺一脸微笑,说:“我当时是个农村来的穷学生,说老实话,心里有着说不清楚的自卑,那袁奇志好似仙女般的人物,我怎么会与她关系很好呢?三年大学跟她说过的话,数也数得清哩!” 赵翠娥似乎很遗憾,长嘘了口气,说:“杨老师,怎么说呢?我没见过你那女同学,可我听得出你对她蛮有好感的。其实你自己也许不知道,你也很不错的,人长得帅气,很有股子书生气质,我觉得吧,你们应该是很般配的一对!” 杨陆顺苦涩地说:“赵老师,你是没见过她,明天我把她的照片给你瞧瞧,我没夸张半点,确实有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气质,我不知道哪个男人在那么高贵的女孩子面前会有勇气表示爱,至少我永远是提不起那勇气的,在她面前,我除了傻笑,连思维都停顿了,还能做什么?” 赵翠娥欢喜地叫了起来,说:“你有她的照片啊?那赶紧给我看看,我好想知道那人有多漂亮,居然使我们新平中学最帅气的杨老师也自形惭秽!” 杨陆顺看了看小闹钟说:“都快九点了,我也睡在床,难得起身,还是明天看吧。” 赵翠娥吃吃地笑着说:“亏你聪明一世,你不知道从墙这里丢过来啊,刚好落在我床上,你还真是有点呆呢!” 杨陆顺这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说:“嘿,你看我,还真的蠢到了家。我马上就把照片丢过来啊!”他下床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照片,跳起脚把照片丢了过去,说:“你自己找,这是我们系团支部干部们的合影,看你找不找得到。” 照片飘了过来,就落在赵翠娥身子上,她拿起照片,一眼就看到了神态潇洒、洋溢着青春笑容的杨陆顺,不禁心里酥酥地直跳,暗暗夸赞杨陆顺确实长得英俊,特别是那充满朝气的笑,有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就有点神情迷乱,脸上也开始热热地发胀,眼睛怎么也从他身上挪不开了。 杨陆顺等了一阵,问道:“找不到她吗?照片上总共才三个女生,应该一眼就看得出啊?!” 赵翠娥这才回过神来,暗骂自己神想鬼想的,忙开始在三个女生中找寻起来,果然在照片上第一排看见一个身穿长裙、梳两条小辫的漂亮女生,那鼻子那眼睛那小嘴果然搭配得极其美丽,而且那女生的笑容也同样很有吸引力,赵翠娥看了也舍不得挪开眼睛,心悦诚服地说:“我找到了,就是那穿长裙子,一脸浅笑的乖妹子了,你的眼光真不错,确实比林妹妹还要有气质!唉,都同样是爹生娘养的,为什么就差别那么大呢?我自己感觉跟她一比,就想丑小鸭一样了。”心里不免有点羡慕:看那女生,身材、气质就好象电影《庐山恋》里的张瑜一样,而杨陆顺更比郭凯敏还要帅上三分,他们简直就是天造的一对啊! 杨陆顺听了她的夸奖,自然高兴万分,说:“袁奇志是长得漂亮,可你也不差呀,虽然做了妈妈了,可还是漂亮得很呢,要不你爱人怎么会一眼就看上你了呢?你把自己比喻成丑小鸭是非常错误的。” 赵翠娥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哀怨地说:“你莫尽挑好听的说,我自己什么样我还不知道?满脸都是黄斑,自己看了都讨厌!你们才象电影庐山恋里的男女主角,男的玉树临风女的娇媚脱尘,天造的一对啊!” 杨陆顺呵呵一笑说:“赵老师,你才是尽挑好的说呢,我真有郭凯敏那么优秀,不也去拍电影了?” 赵翠娥又怔怔地盯着照片上的杨陆顺看了会,才恋恋不舍地说:“我把照片丢过去了,别耽误你看仙女了。”说着站起来把照片又丢了过去。 杨陆顺接过照片,开玩笑地说:“我早晓得是这样,怎么不乘你洗澡时趴墙偷看呢?”自己说完,忽生了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自己不以前也偷看过一次她的胸脯了么?怎么会龌龊得说出这样都脸的话呢? 赵翠娥听了不禁羞赧起来,咬着嘴唇嗔道:“你要敢偷看,看我不戳坏你的则眼,没想到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杨陆顺,也有这样的坏心思!” 杨陆顺慌忙说:“对不起啊,赵老师,我是开玩笑的,还真不敢再想了,你放心,我不是那样的小人。”心里也不禁犯疑:她住我这么久的隔壁,怎么从来没听到她洗澡的声音呢?只怕她也是怕我偷窥,特意挑我上课或不在的时候洗澡的吧!只怕是人家还是防了一手的。不由对赵翠娥怀疑他的人品而有点气恼,心说:我杨陆顺就是一世没有女人,也不得做那种下三滥的痞事! 赵翠娥倒没想那么多,说:“我晓得你是正人君子,再说我可是军婚,受法律保护的哟!如果你真那么坏,我早就要求换房子了,还等着让你偷看啊!” 杨陆顺心里一动,顺口说:“赵老师,你老是追根究低地问我,也不说说你戊守边关的爱人,我连战斗英雄的名字也不知道,今天就跟我说说他,好么?” 赵翠娥没来由心里一阵烦闷,拉熄电灯,重新躺好说:“我家那口子有什么好说的,他叫胡拥军,没想到拥军真成了军人。” 杨陆顺问:“好军嫂,别敷衍啊,快说说你爱人的英雄事迹!” 赵翠娥没好气地说:“说心里话,我真不愿意听我爱人讲他部队里的事,太揪心了,太血腥了,我这女人家平日里见了杀鸡杀猪都不敢看,何况是杀人的事呢?你真想知道,等我爱人春节探家时,你们哥俩去聊吧。” 赵翠娥虽然生了囡囡,可她从内心讲是没真正爱过胡拥军的,记得第一在他家见面,她当时少女怀春,也是想一睹战斗英雄的风采,可惜她失望了,胡拥军因为做战受过伤,脸上留下了四、五道大小不一的伤疤,使得看上去面目狰狞,虽然钦佩他能舍命保家卫国,那也只是尊敬、尊重,所以胡拥军要跟她处对象,她没考虑就拒绝了,但没想到他会搬来那么多领导干部来说媒,那县里的大干部口口声声说是项政治任务,说战斗英雄的愿望要无条件满足,自己的父兄当然愿意接上这么一门光荣的亲事,可却没顾及到她的想法,没奈何只得答应跟胡拥军成家,结婚那天她到亲娘是坟上哭了个半死。也不知道胡拥军是生性脾气暴躁还是因为在战场上历经过生死,反正对她没有半点温柔,新婚之夜不顾她疼痛硬是来了一次又一次,生生在床上躺了两天动弹不得,胡拥军那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疤更是让她心惊胆战,那还有什么夫妻情趣?其实她又可怜胡拥军,晚上睡着后从来没舒心过,一晚上要被噩梦惊醒几回,每回都是大汗淋漓,神情恍惚,就是不做梦也是咬牙切齿,悸动焦躁,不时拳打脚踢,仿佛不是在睡觉,仍旧在阵地上厮杀!看着那汉子抱着她痛哭流涕地呼喊着牺牲的战友,心里只有深深的怜悯和同情,在一起时胡拥军时常发呆,很少跟她说话,晚上在床上就只会纠缠着她做那夫妻的事,连做夫妻的事也好象打仗冲锋,好象身子下的不是他爱人,而是杀害他亲密战友的敌人!特别是生了囡囡后,他没笑过一下,重男轻女的思想早就禁锢了他的思维,他不遵守婚前的诺言,不跟她解决非农业户口、不解决公办教师,为的就是想利用她农村户口的身份生二胎,好生个带把的继承他胡家的香姻。颇家人没一个给她好脸色,这也是她下决心再辛苦也要到中心完小来的原因,可这些事情能跟外人说道么?如果亲娘还在,总还有个哭诉的人,现在却无人可诉,就是在辛酸再痛苦也只能默默忍受。这次解决了公办教师,还多亏了胡拥军原来部队里的老营长,老营长转业后回了新平,得知后找上找下才解决,她对胡拥军很失望,很失望! 杨陆顺听赵翠娥说起她爱人,语气并不怎么热情,心下十分疑惑,可也不知原因何在,就说:“那一定,等胡连长回来了,我一定买上最好的酒款待我们的战斗英雄!” 赵翠娥胡乱答应着说:“那我先谢谢你了,今天我累了,想早点休息,你也休息吧!”说着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她现在唯一的爱全部倾注在囡囡身上,要不是杨陆顺正合她曾经心仪的爱人标准,哪会跟他有这么多话呢?其实她不知道,她那一丝爱恋已经不知不觉系在了杨陆顺身上,只是基于她自己做人的原则还有军婚受法律保护,说不定冲动之下就会逾越道德的防线!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这天放了中午学,杨陆顺正要去食堂吃饭,班里一学生神色慌张地跑来报信:“杨老师,不好了,有几个社会上的痞子在路口打学生!” 杨陆顺忙问:“又在打学生!他们多少人?” 那学生说:“好象有四、五个,凶得很,看哪个学生不顺眼就上前拦住,先是叫学生唱歌,不听话的就打,有两个初三的学生还被打得鼻子出血了。” 杨陆顺急了,赶紧跑进食堂里,已经来了不少老师等在那里准备吃饭,他看了看,几个校领导都不在,就大声说:“大家听我说,刚才有学生报信,说路口有四、五个痞子在打学生,我们赶紧去几个男老师制止那些人,免得打伤学生就不好了。” 在座的几个年青男老师神情怪异地看了看杨陆顺,心里不约而同地暗骂杨陆顺好管闲事,那些流氓痞子成天不务正业,就爱打架闹事,躲他们都来不及,还凑上去找不痛快,谁爱去谁去,我反正不想惹他们。 杨陆顺又大声招呼了两次,可就是没人理他,倒象看把戏一样看着他,不禁气得直发抖,可时间又耽误不得,只好一个人向路口跑去。幸亏不远,杨陆顺远远看见路口一堆学生在那里,生怕学生吃亏,边跑边喊:“不许打架,不许打架!”等到了近处,却看见一个公安民警在那里大声怒骂几个头发留得老长,穿着花格子衣服的人。定睛一看,民警居然是侯勇,不消那些打扮怪异的就是打学生的痞子了。 杨陆顺气喘吁吁地对侯勇说:“你也在啊,那就万幸了,我生怕学生会被打伤!”又转身看围在旁边的学生,关切地说:“同学们,有几个被打了的啊?”被打的学生马上站了出来,还有三人脸上红肿,鼻子流血! 侯勇笑眯眯地说:“我不早说了有社会上的痞子打学生啊?没事我就藏在近处等着,等了好几次,今天终于让我给逮了正着!”那几个痞子年龄都还不大,还是很怕民警的,虽然只有侯勇一个人,但也吓得不行,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等候发落。 杨陆顺愤怒地说:“侯勇,你也是亲自看见了的,把学生打成这样,太不象话了,一定要关他们的黑屋子,看他们以后手爪子还贱不贱!今天幸好有你在,要不还不晓得会打多少人!”又回头对学生们说:“同学们,快谢谢民警叔叔!” 学生们都喜笑颜开,一起大声说道:“谢谢民警叔叔!” 侯勇有点难为情,脸也红了,说:“同学们,保护你们是我的职责,今后你们就安心学习,再也不会有流氓痞子打你们了!” 孩子们都欢呼起来,杨陆顺笑着说:“没被打的同学就赶快回家去,被打了的留一会!我带你们回学校有点事。”又对侯勇说:“侯勇,真太感激你了,我会把情况跟学校领导汇报的。” 侯勇说:“就没必要说客气话了,我说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嘛。好了,我得把这几个人带去派出所了。是要好好收拾他们,欺负学生算什么本事,白吃他爹娘十几年干饭了。” 杨陆顺把几个挨了打的学生径直带进了食堂,找到了还在吃饭的马银满。 马银满见几个孩子鼻青脸肿,急忙问:“杨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杨陆顺气愤地说:“他们几个是放学后在路口被几个社会上的痞子打成这样的。幸亏派出所民警侯勇及时制止,才没有更多的学生挨打!” 马银满也很生气,说:“现在社会上很不安全,一些游手好闲的小青年不是偷鸡摸狗,就是欺负学生,派出所是该好好整治他们了!” 杨陆顺说:“刚才我得到学生报信,就到食堂来,想叫几个男老师一起去制止,可没一个人动,全然不管学生的死活,如果今天没侯勇在,还不知道有多少学生被打。”他语气极为不满,还恨恨地看了看开始几个不动的男老师。 有个男老师不满地说:“杨老师,不是有派出所的民警在吗,还要我们去什么?” 杨陆顺针锋相对:“那是学生们运气好,有民警在。如果民警不在呢?你们就任由痞子们打骂自己的学生啊?家长们把孩子送到学校,我们当老师的就有责任和义务保护学生的人身安全,明知道学生被欺负,你们漠不关心,你们的正义感何在,还配不配当老师?” 这话也太伤神了,立即引起了许多老师的不满,体育老师张虎恼羞成怒地说:“杨陆顺,你放狗屁!仗着你读了什么破大学你就人模人样的来教训人!我配不配当老师你说了不算,也没资格说。你要搞清楚,是已经放学了,在校外发生的事,关我屁事啊,几百学生,为什么偏偏打了他们几个,说不定是他们早跟那些痞子有矛盾呢?你再看看被打的几个,就没一个是听话的学生,既然全校几十号人只你一个人配当老师,就是该你一个人管。我是文化水平低,肚子里也没墨 水,可我教的学生没自杀的!” 杨陆顺被他的话噎住了,半晌才说:“张老师,你不要骂脏话啊,五讲四美你应该懂的!” 张虎得势不饶人,吼道:“我骂你怎么了?你要是再放屁,信不信我揍你,多读了几年书,还真把自己当文化人了!” 马银满及时站起来说:“张虎,你给我住口,怎么,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村夫蛮汉了?杨老师说得很对,怎么能眼见着流氓痞子打学生不去制止呢?给你提意见,你不虚心接受,反过来还要打人,真是不象话!” 张虎反唇相讥道:“马校长,你怎么老是护着杨陆顺,他说什么都对,我不象话,我看那些收了人礼的人才真不象话呢!” 杨菊仙本在一边笑盈盈地看热闹,猛一听骂到她家头上了,立即发飚:“我说你张虎才是放尽了的屁,你跟杨陆顺有意见,怎么说到我家老马身上去了?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吧?我跟杨陆顺都姓杨,以前就是有往来的,怎么,人情往来有什么闲话让你说的?他是送了礼物到我家,我杨菊仙不是那种占小便宜的人,也是回了礼物的,哪里还轮得到你来说东道西,莫若恼了老娘,叫你以后不得安生!” 好嘛,成了烽火战场了,杨陆顺知道再吵闹下去也无济于事,气得饭也不吃,回了宿舍,倒头就睡在了床上,他真搞不明白:平日里冠冕堂皇地在学生面前大谈五讲四美,要与坏人坏事做斗争的教师们,临了却是这么一副嘴脸,不但不敢挺身而出与坏人斗争,反而责怪学生惹事。这让杨陆顺怎么也想不明白,从小到大家长、学校传输的道理,怎么就行不通了,怎么做起来就这么为难?自己一心扑在工作上,一心为了学生好,怎么就得不到同事们的支持,怎么就被人容不得? 赵翠娥又来劝慰他,叫他不要与那些人一般见识,杨陆顺很疑惑地问:“赵老师,我是不是做错了?” 赵翠娥说:“你当然没做错。” 杨陆顺问:“既然我没做错,那怎么连你当时也不帮我说句公道话呢?难道真应了毛主席说的: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 赵翠娥为难地说:“杨老师,不是我不帮你说公道话,我也是新来不久,哪有资格管呢?你们本就火气都大,我如果再去搅合,怕是会闹得收不了场,你走后,杨菊仙还在和张虎骂架,也没见人去劝劝,大家都是这样的,能少说一句,少管一点,就都不愿意惹麻烦的。” 杨陆顺苦恼地说:“那总还有个对错之分、善恶之别吧?这做人最起码的道理都不要了?” 赵翠娥叹了口气说:“杨老师,我也闹不清楚人们为什么会这样,虽然现在不搞什么阶级斗争、政治运动,我想人们也是曾经搞怕了,多余的话不愿意说,多余的事不愿意管,谁晓得什么时候又会搞一场运动呢?既然跟别人合不来,就别去惹那些人,你在社会上时间短,我估计你在大学也只是闷声读书去了,不晓得人心险恶,我们算是聊得来的,我听了他们说你不少坏话,都不愿意告诉你,就怕你知道后跟他们生意见。那些人其他本事没有,但要败一个人、臭一个人都个顶个地能干。杨老师,你就听我一次劝,以后莫去做那些出风头、惹人嫌的事了,你才参加工作几个月,莫搞得在一个单位站不住脚就没意思了,你往后的日子好长着哩!” 杨陆顺听了她的话彻底无言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是聪明人,还不懂意思,还不明白自己在学校的处境?对赵翠娥感激之余,也暗暗认为她的为人处世之道太庸俗,跟他相距甚远。 隔了两天,侯勇找上了门,又热情地邀杨陆顺吃饭,说是跟刘霞扯了结婚证,自己开了火,请他去品尝刘霞的手艺,杨陆顺禁不住他强拉硬拽,跟他一道去了派出所。 侯勇因为要结婚,在派出所调换了大点的房子,其实也就是一个大间带一小厨房。刘霞比以前显得更漂亮了些,见到杨陆顺也开始落落大方了,做了几个色香皆全的菜肴,让他食欲大动,不禁笑呵呵地说:“侯勇,你真好福气啊,刘霞不但人漂亮,而且还做得一手好菜,你是找对了人哟!” 侯勇笑得一脸灿烂,嘴里却说:“如今的女人不会做家务不会烧几个好菜,哪里还嫁得出去呢?四妹子只能算是勉强过关,真要说我好福气,那她还得替我生个白胖小子才行!” 刘霞听了也不动气,只是略微幽怨地瞟了杨陆顺一眼,说:“杨老师莫违心地哄人开心了,真要好也不用你说了。” 家常饭菜就是比食堂的强,杨陆顺吃得津津有味,侯勇跟他喝了几杯,聊了就句,话就扯到那天的事上去了:“杨老师,那几个被打了的学生没大伤吧?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要赶紧跟我说,不能便宜了那几个臭流氓。” 杨陆顺笑着说:“没大碍,一点皮外小伤,这不都没事了,侯勇,你不是说刘霞不到法定年龄么?怎么又扯了结婚证了?开后门了?” 侯勇支吾着说:“哪有,按户口上的年龄才办的,四妹子户口上是农历,比阳历呀晚差不多两个月,我们去跟民政所的同志解释了一番,才通过的!” 杨陆顺哈哈大笑说:“你小子,是怕到手的漂亮媳妇飞了吧,我跟你说,四妹子也算咱新平街上的一枝花了。” 侯勇得意地说:“杨老师,你眼光不错,我在新平街上转了转,还真没几个女的比我媳妇水灵,要不是我县城不呆,情愿到这破地方来,全是冲着四妹子的!” 刘霞脸红了红,啐道:“侯勇,你别美得不晓得天高地厚,我真要象杨老师说的那么好,哪轮到你厚着脸皮来新平找我献殷情哟!”她这句话是大实话,如果杨陆顺能象侯勇一样展开热烈地攻势,她只怕也不会嫌弃杨陆顺是老师而另结新欢,毕竟女孩家还是希望找个相貌英俊、斯文儒雅的知识分子做对象,象侯勇这样长相丑陋之人,幸亏家境甚好,要不然真是老大难了。 杨陆顺之所以这样奉承刘霞,还是他爹的话起作用,毕竟还是欠了刘家的人情,就说:“我不管你们小两口相什么里手骂,我可当你们是最好的朋友,你们结婚时我保证送份大礼,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吩咐,随时听候差遣!” 侯勇不明其中原委,还当杨陆顺亦是豪爽大方之人,感激地说:“杨老师,有你这句话,我侯勇这辈子都当你是老哥了,来,我敬你。”说着站了起来,跟杨陆顺的杯子一碰,喝了个滴酒不剩,在南平县喝酒讲规矩,不是很要好或是很感激,是不得平辈喝酒站起来喝的。 杨陆顺随口问道:“侯勇,在派出所工作还顺吧?” 侯勇喝了口酒吸了口烟,故意皱眉说:“一般吧,主要是太没成绩了,成天忙活来忙活去的,就是没拿得出手的工作成绩来,我还很想进步,递了两次入党申请书了,可要成为考察对象,难喽!”说着拿脚尖踢了踢刘霞,刘霞厌恶地撇了撇嘴,故意不理会,侯勇又去踢她,还拿眼睛直瞪她。 杨陆顺也哎了声说:“你怎么着也应该比我强,我现在在学校被孤立起来了,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真难!” 刘霞奈何不得侯勇,只得说:“杨老师,我们侯勇呀,真算得上派出所最勤快的人了,领导安排的工作认真完成不说,还主动晚上出去巡查,就怕发生什么治安事件。可他这么做领导也不知情,还不是白做了,我觉得啊,事不要做得太多,只要件件让领导知道就行!” 杨陆顺说:“刘霞,我不那么认为,做好本职工作是应该的,如果做什么只为图表现,只为了自己的进步,那就变味了,就是投机主义喽!” 侯勇脸红了红没说话,刘霞又说:“杨老师,那侯勇制止流氓打学生,你说应不应该得到表扬?” 杨陆顺点点头说:“那当然应该了。” 刘霞说:“我们侯勇想要入党,得有好的表现和成绩,杨老师,你就当帮我们,叫学生的家长写封表扬信或是送面锦旗,哪怕做锦旗的钱我们出也行!” 杨陆顺听得楞了,还有这么为自己争取荣誉的办法?他诧异地看着侯勇,侯勇脸上有点不自然,冲着刘霞气道:“四妹子,你怎么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呢?要是传出去,还不丑死一屋人!” 杨陆顺又看了看刘霞,只见她若无其事地说:“这有什么丑的?做了好事是要表扬嘛,杨老师,你应该最清楚,就是学生拾金不昧或是帮助老人过马路都要表扬的。你这么不顾流氓打击报复去帮学生,就应该得表扬,学生家长也应该主动点,他家孩子被民警保护不受伤害,是应该有点表示嘛。” 杨陆顺只得点头答应,他想学生家长也会同意的,就说:“那好,明天我就联系那几个被打的学生的家长,找个星期天把表扬信和锦旗送到派出所。”只是心里总是很腻味:有这样为自己争光添彩的么?不免鄙夷他们两口子的动机。 果然,几位学生家长都很热心,毕竟是自己家的孩子受了人家民警是恩惠,就请杨陆顺用张大红纸写了封情深意切感恩戴谢的表扬信,几家凑钱制了面锦旗,也不晓得是谁出的主意,说是要搞不妨搞热闹点,还把队里帮人办丧庆的吹鼓手也叫齐,二十多人一路吹吹打打就奔派出所而去。 派出所的所长、指导员等领导也没听侯勇说过,冷不丁来了这么一群送锦旗表扬信的农民群众,还有学生老师,大为诧异。 在杨陆顺的指挥下,几个学生声情并貌地大声朗读了表扬信,学生家长把锦旗献给侯勇,派出所的领导才明白是回什么事,当然是高兴万分,人民群众主动给派出所送锦旗,说明派出所的工作做得好,做到了家,得到了人民群众的支持和拥护,他们当领导的自然脸面有光了,侯勇及时而谦虚地表示全是派出所所长指导员等干部教导有方,要不然他也不会由一个无知青年迅速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公安民警!他又马上又感激地请全所领导同事和前来送锦旗表扬信的人吃饭,于是皆大欢喜! 锦旗挂进了荣誉室,大红的表扬信贴在派出所大门口的宣传栏上,立即引来许多人的瞩目,侯勇也很快扬名新平公社,都知道派出所有名业务素质强、思想觉悟高的年轻民警侯勇。新平中学也闻风而动,请侯勇到学校学生大会上做宣传报告,并请他担任学校联防队队长,他也愿意为保学校安宁尽自己全部责任! 杨陆顺在下面看着侯勇在台上有模有样正气满腔地作报告,心里甭提是什么滋味了,一顿饭就让自己心甘情愿地导演了这场喜剧,成就了他的名气,可自己就怎么不会投机取巧呢?是自己脑筋不开窍还是不屑为之,他思来想去也捏拿不住,惟有一声叹息。 事隔多年,杨陆顺总拿这事取笑侯勇,但也毫不避讳地夸他脑子活泛,升迁有道!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天气渐渐转凉,外面阴沉沉的,乌云密布,随时都有下雨的可能。 杨陆顺终于盼来了袁奇志的信,那一刻就许老师尖亢的嗓音都显得比平日的好听,他喜孜孜地看着信封上娟秀的字体,拨腿就往宿舍走去,赵翠娥抱着囡囡在门口玩耍,他一把从她怀里抢过囡囡,狠狠地亲了几口,又把囡囡高高举起转圈,逗得囡囡咯咯直笑,唬得赵翠娥急忙夺过囡囡护在胸前,嗔怪地说:“杨老师,你哪跟筋快活,拿我的囡囡开心?” 杨陆顺笑嘻嘻地说:“呵呵,不告诉你。”说着转身进了宿舍,腾地倒在床上看信。 赵翠娥眼尖,早就看见他手里的信了,酸溜溜地说:“你不说我也能猜个七、八分,不就是你那仙女般的女同学来了信么?看把你美景得!囡囡,你杨叔叔又到了春天了!” 杨陆顺听了笑骂道:“囡囡,莫听你娘鬼扯,等你爹来信了,我们俩就等着听羊咩咩叫!”他们俩都在相互嘲笑,春天本是动物发情的季节,而羊发情了总是咩咩叫个不停,所以说人象羊咩咩叫,也是隐晦地说人发骚。 看着看着,杨陆顺笑不出来了,而且脸色渐渐阴沉,比外面的天还阴霾,原来袁奇志来信说她元旦就要结婚,还问他是不是愿意来参加她的婚礼,这是他们曾经开玩笑时说好了的,谁先结婚都要邀请对方去参加婚礼。突兀其来的消息让他蒙了脑,没想到那么清纯可人的她,居然就要成为人妇,成为一个男人细心呵护的妻子。虽然他知道袁奇志这样美丽动人的女孩子迟早要结婚,可他万万没想到仅仅毕业几个月,她就找到情感的寄托终身的依靠,在感情上他怎么也接受不了,他曾经认为任何一个男人拥有了她都是对仙灵的亵渎,他甚至还恶毒地想过谁娶了她都将会没有安全感! 杨陆顺几乎是含着泪水又一次仔细地看了信,他想从只言片语中找到关于那幸运男人的描绘,可惜他失望了,里面竟然没有任何关于袁奇志未来爱人的信息,是她无意地疏漏还是她有意的隐瞒?还是不屑在他面前提及?能让她这么短时间倾心能成为她的爱人,那男人肯定是非常非常优秀的,优秀到他几乎想象不到的地步,难道她不愿意告诉他,她的爱人是何等优秀的人还是怕刺伤他外表坚硬但内地柔弱不堪的心灵呢?他不知道,他甚至感觉不到她写信时的喜悦心情,这又让他疑惑,女人即将成为人妇的心情应该是浪漫幸福激动的,也许还有羞涩憧憬期盼,可他完全感受不到,难道她全部身心都奉献给了她的心爱之人,吝啬得不愿意与和她同窗三载的朋友分享?这就难怪她为什么迟迟不给他回信,回的信也完全没有了曾经熟悉的感觉,好象回这封信仅仅是在遵守一个曾经苍白的诺言。 杨陆顺从抽屉里拿出那张照片,里面的人儿他心中的女神仍旧不知疲倦神情恬静地微笑着,那笑容不带丝毫人间烟火,那双美目凝视着虚无的前方,只有照片里的她才真正属于他,杨陆顺心里一阵剧痛,无力地瘫在床上,死死地把照片捧在怀里。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班上的学生前来叫他去上课,他只觉得昏昏沉沉,全身乏力,脑壳痛得几欲裂开,可他还是坚持去上课,心虽然很痛,可他的神志却异常清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学生们有点惊惶,他们从来没见过杨老师在上课时神情那么严肃,脸色那么铁青,一个女生忍不住举手,关切地说:“杨老师,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呀?如果不舒服,您应该去看医生去休息,我们可以自习的。”一个男生也说:“杨老师,您去休息吧,我保证不会扰乱课堂纪律的。” 面对学生们一双双纯洁充满了关爱的眼睛,杨陆顺感到了震撼心灵地感动和无比的内疚,他暗暗告诉自己,不能因为自己的问题影响教学,有了这么多可爱的学生,还需要什么其他吗?杨陆顺强忍着泪,坚强地说:“谢谢同学们对我的关心,我很好,不需要休息,我们大家一起都集中精力来上课。” 离元旦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杨陆顺回信说愿意出席婚礼,便开始了去春江市参加婚礼的准备,他去南平县城找了家最好的缝纫店做了件黑呢子的中山装,做了条深蓝料子裤,买了双火箭头皮鞋,还买了一斤半银灰色细羊毛线,他想用最好的形象出席袁奇志的婚礼,不能让人看扁了她农村来的大学同学,虽然这些东西花费了他近两个月的工资。 在请赵翠娥帮他打毛线衣时,非常郑重地交待说:“赵老师,麻烦你使出最高超的技术,织上最好的款式。而且时间只有一个月!” 赵翠娥捏着细软的羊毛线,吃吃地笑着说:“杨老师,你这么讲究,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呀?” 杨陆顺苦笑着说:“女人的直觉太敏锐了,立即就猜到是有喜事,可不是我的喜事,是去参加人家的喜事。” 赵翠娥脱口而出:“杨老师,莫非是你那春江的女同学要结婚了?” 杨陆顺说:“是啊,袁奇志元旦结婚,上次来信就是通知我去参加她的婚礼。” 赵翠娥不知怎么忽然很开心,一丝莫名的笑容浮现在脸上,说:“呀,真是让我说对了啊!也是,那么漂亮的妹子,追求她的人还不海了去呀!杨老师,你放心,我保证织一件最好看的毛衣来。进屋去,我来量量你的体形,可别把尺寸弄错了。” 杨陆顺很听话地随她摆布,量这量那搞了半天,,看着她在周围转来转去,感激地说:“赵老师,真麻烦你了,我有几个姐姐,可我相信你的技术一定比她们要强。” 赵翠娥得意地说:“算你眼光独到,知道我的技术好,没生囡囡前,我一年至少要织十多件毛衣,不但针法好,而且手脚快,象你这样重的毛衣,最多十天一件!不过你这件时间可能要长点,一来是时间不够,要上课要带囡囡,二来我准备多打几种针法,既要好看又要针脚细密,我最少得半个月才行。” 杨陆顺说:“只要去之前能穿上就行!这么让你劳神费力,我怎么谢谢你呢?” 赵翠娥歪着头想了想说:“谢谢就免了,我基本上得囡囡睡觉后才可以得闲,我织毛衣时很无聊,你就多花点时间跟我说话,免得我一不留神睡着了。” 杨陆顺哈哈直笑说:“那简单,我反正晚上也没事,就专门跟你讲话,不过我还是要给予你物质上的奖励,你喜欢吃什么零食,我好歹买点。” 赵翠娥笑着说:“算了算了,你经常给我家囡囡买这买那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谢谢你,还要什么物质奖励呢。” 杨陆顺说:“要不这样,我现在只有一个班的课程了,时间多得很,我看天气已经转凉了,只要我有空,你就不要把囡囡带去上课了,孩子放在外面怕冷着,我就来帮你看孩子,好歹在屋里囡囡舒服些。” 赵翠娥没想到他会这样细心,男人一般都讨厌带娃娃的,就连囡囡的爹都不怎么爱看孩子,没曾想杨陆顺会主动替孩子着想,这使得赵翠娥打心眼里感激,一想起囡囡不再会在瑟瑟秋风里挨冻,她眼睛就湿润了,哽咽着说:“杨老师,你良心真好,你比囡囡她亲爹还要关心孩子。” 这样白天他们都各自上课,杨陆顺有空就看孩子,晚上他们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天南海北的聊天,赵翠娥对他的好感是与日俱增,渐渐就放开了心扉,有什么高兴的、伤心的都跟他说,把自己的男人忘记得一干二净,她本比杨陆顺还要小上一岁,内心多少还有点童真,时不时还要耍点女孩的小性子。 杨陆顺本对她有好感,两人相处得很愉快,也多少能打消袁奇志对他带来的忧伤和烦恼,除了周末去杨小标家照顾老人、回家看望父母,基本也窝在宿舍不出门。到后来毛衣已经织好了,他们还一直保持着在晚上长时间的聊天,没有什么新鲜话题,竟也可以为了囡囡的一个小动作、一个小事件也能说上老半宿,笑上好半天其实男女间的关系到了一定程度就好象一张窗户纸,一捅就破,就看谁先去捅或是什么机缘水到渠成了。 杨陆顺穿上黑呢子外衣、深蓝料子裤、银灰色毛线衣、火箭头皮鞋,摆给赵翠娥看,只看得她眼波迷离,神情恍惚:世上竟有这么完美的男人!她浑身发软,只想杨陆顺用那修长的手臂搂住她,哪怕是一分种一秒钟也好。只可惜杨陆顺傻瓜一个,毫不懂女人那细微的心思,还憨憨地问好不好看。赵翠娥强摁住狂跳的心,极力地使自己保持矜持点,温柔地把呢子中山装的第一粒纽扣解开,腻声说:“你把扣子扣得这么严实,别人又怎么会晓得你穿了件做工精细的羊毛线衣 呢?”杨陆顺却执拗地系好纽扣,还把领子上的风纪扣也扣好,说:“穿中山装哪里能敞开纽扣呢?”让赵翠娥恨得牙痒痒又直说不得! 杨陆顺按照信上约定提前一天到了春江市,先提着爹娘捎去的土货,又去副食品公司买了些包装精美的礼品,首先去了张教授家探望,再给袁奇志打电话,问明怎么见面,袁奇志叫他就在长江大学门前等着,会有车去接他。 杨陆顺站在新修的大学传达室门口,正感慨着春江市飞速地变迁,一辆黑色铮亮的小轿车停在门前路边,下来一穿夹克衫的中年司机,胖胖地走路很费劲,神色踞傲眼睛四处之溜,怎么看都象一个大干部,杨陆顺赶忙迎了上去,微笑着说:“同志,请问你是不是来接袁奇志的同学的呀?” 那司机没有笑,生硬地说:“你就是杨陆顺?” 杨陆顺点点头说:“我就是!” “那上车吧。他们在宾馆等着你的!”那司机丢下句话就径直转身上车,杨陆顺只得快步跟上去,坐小轿车他还是头一回,心里不免有点怯场,拉了几下车门也没打开,那司机很不耐烦地欠身打开前门,也不说话,坐直了身子,扶着方向盘的手指不停地敲击着。 杨陆顺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司机还是其他身份,感觉那人的态度很不友好,只得悻悻地坐了上去,怄气似地砰地关上车门,心里说:不就是麻烦你来接我一趟吗?有必要这么拉着脸皮? 一路无话,小轿车风驰电掣般进了一家气势不凡的宾馆,吱地停在大门前,那司机说:“他们在八楼八一六房间等着的,你自己去吧!” 杨陆顺开门下了车,径直进了宾馆的大门。 既然你这么不礼貌,我也没必要跟你客气,杨陆顺边走边想。但进了宾馆大厅后,他就象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被眼前豪华的装饰和宽敞的大厅惊住了,简直象书中描绘皇宫王府一样那么富丽堂皇,地板光可鉴人,清楚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他茫然地仰着头四处张望,里面人来人往,人们穿着打扮都很讲究,他暗暗庆幸自己没白费两月工资制了这身行头,他是第一次进这么高级的宾馆,怎么也看不见上楼的楼梯,不禁心里有点惶恐,虽然他看见了服务台有工作人员,可他不想腆着脸皮去问路,那样难免会被人看不起。灵机一动,他慢慢走到大厅一角有沙发的地方,静静地坐了下来,把小巧的黑人造革手提包放在脚边,心说:我找不到上去的门路,总有要上楼的吧! 终于让他发现了端倪:从外面进来的人基本都直接朝里走,绕过巨大的上面用彩瓷砖贴了一副《江山万里图》的照壁就不在看见人了,还有很多人亦是从照壁后转出来,或是直接出了宾馆大门或是去服务台。他微笑起来,不管是楼梯还是电梯,总应该在照壁后面。 杨陆顺缓缓地站起来,好暇已整地扯抻呢子外衣,举步就走,然而忘记拿手提包则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他走了几步才在旁人的提醒下,才发现把包忘在了沙发旁,只得故做镇静,先是礼貌地谢谢好心人,然后取了包,昂首阔步地朝照壁后走去,果然后面就是四部电梯,他虽然没用过,但毕竟在春江读了三年大学,也曾经听人说过,加之还有其他人也在等电梯,他就神色自若地站在一旁,有会电梯到了,他随其他人一起进入,没想到电梯里还有一个相貌姣好的服务员专门开电梯,他用比较纯正的春江话说出了自己要去的楼层,便微微叉开双脚,靠在电梯墙上,他还记得有人说电梯启动的那一刹那会有轻微的超重现象,他不知道会怎么样,还是站好为妙,果然电梯启动时给他带来了轻微短暂的晕眩,如果真在促不及防的情况下难免会重心不稳脚步踉跄,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土豹子。 上得八楼,他走出电梯,脚下松软松软的,居然在走廊上铺设了猩红的地毯,他对面就有个楼层服务员,他微笑着问:“同志,请问八一六房走哪边?”那服务员亦婉尔一笑,抬手示意道:“同志,请走这边。” 杨陆顺再次微微一笑,说了声谢谢,就依照指示往右边走去,他边走边看房门上的房号,停在八一六号门前,他正要敲门,却发现门旁有个白色按纽,应该是门铃了,他的手顺势落在按纽上,随即发出了悦耳的铃声,不由再按了一下。 门哗地开了,杨陆顺一看是昔日的同室好友莫见评,两人同时兴奋地拥抱在一起,相互问候着,又分开亲热地握手不住相互打量,莫见评啧啧赞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杨老弟气度不凡,更显风流潇洒气概啊!” 杨陆顺笑着说:“莫兄休要取笑,你这省报的大记者才是容光焕发,想必工作顺心顺意啊!” 莫见评哈哈大笑,拉着他就往里走,还大声喊着:“新娘子,杨陆顺来了,这小子半年不见,我都认不出了。” 杨陆顺强抑着澎湃的心潮,极力保持微笑地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了魂牵梦绕的心中女神袁奇志,她穿了套很考究的小西领奶油色女装,鲜红的高领阔口毛衣更显得她白若凝脂的脸儿娇艳欲滴。杨陆顺站在她面前,千言万语化做了一句深深地祝福:“老同学,恭喜你新婚幸福!” 袁奇志发现眼前的人并不是记忆中的模样,那时的他只是学生会的一般干部。任何时候看到他,总是低着头,斜挎着一只装满了书的旧帆布书包,急匆匆去,急匆匆来,好象永远行走在借书、还书的路上。需要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他也总是默默地对你笑一笑,一副憨厚木讷,少言寡语的样子。可现在的他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一身合体的衣着居然能改变了一个人的气质,再怎么也和以前穷学生挂不上了,含笑说:“老同学,谢谢你的祝福,也感谢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 莫见评笑呵呵地忙着倒茶,说:“你们也别傻站着,快叫他坐嘛,赶了两百多里路,肯定累了吧!” 袁奇志忙请杨陆顺坐,自己也姿态优雅地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杨陆顺自打进门后眼睛就没离开过她,让杨陆顺觉得奇怪的是,袁奇志好象清瘦了不少,眉宇间似乎隐隐含着丝忧郁,难道她心里有着什么不愉快吗?他更想见另外一个人,一个幸运的男人,就问:“新娘子,怎么不见你的新郎啊?” 袁奇志仿佛受不了他灼灼的目光,借着抬手拂耳边秀发之际,一双眸子轻轻躲开了他的视线,说:“他呀,有点事去了,不过马上就会来,你放心,肯定会让你见到新郎的了。” 莫见评那一杯茶递给杨陆顺,顺势坐在他身边,笑着说:“新郎今天给我们好大的面子,放着那么多客人不招呼,陪我聊了很久,我看新郎是爱煞了我们的才女呀,要不然怎么会对我这小记那么热情客气哩!” 杨陆顺心里涩涩的,说:“人家新郎陪你说了半天话,可我还不知道新郎姓甚名谁哩,新娘的保密工作也做得太好了。” 莫见评有点奇怪,但又马上呵呵直笑,说:“也许是我们新娘子害羞吧,那我来介绍好了,新娘姓古名胜利,二十六岁,政治面貌党员,工作单位省物资局下属物资贸易公司的业务科长,身高一米七六左右,外表英俊潇洒,人称赛子龙胜温侯”说着他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袁奇志微嗔道:“莫学长,你少胡说八道了,可别让杨学长笑话!” 杨陆顺知道莫见评是个心高气盛、颇有才学之人,平日里也是眼高于顶,很难得夸一个人,能得到他这番评价,那古胜利肯定差不到那里去,不但单位好还是手握实权的领导干部,难怪能获美人亲睐了,便也打趣道:“新娘子莫害羞,咱莫师哥是长江大学里有名的才子,能得他如此高的评价,想必新郎肯定是人材品貌非凡了,要不我们的才女也不会委身下嫁了,应该是天作之合,人间绝配呀!” 袁奇志咬着嘴唇瞟了他一眼说:“想不到杨学长到底是当了人民教师,把口才锻炼出来了,说起鬼话是一套一套的,连个堵儿也不打了!” 杨陆顺似乎察觉她眼里的不快,忙转了话题说:“新娘子,你邀请了多少同学来参加你的盛大婚礼呀?” 袁奇志说:“没邀请几个,女同学四、五个,都是家住春江的,明天她们才会来,男同学也就惊动了你们二位了。杨学长,不是说好你也要把女朋友也带来的吗?不要告诉我你没女朋友啊!” 杨陆顺心里黯然,说:“我当真没有女朋友,如果有肯定会带来让你们考察考察了。” 袁奇志开玩笑地说:“没女朋友?我知道了,你在春江长了见识,家乡的村姑荆女自然是瞧不上眼了。” 莫见评哈哈直笑说:“新娘子,你输了吧,我就知道他肯定没女朋友的,因为我们在通信时早就说了的!输了就认罚啊!” 袁奇志脸色略微沉了下,又马上笑着说:“认罚就认罚,反正又不麻烦我,不过我还是保证让古胜利一定帮你达成心愿就是了。” 莫见评忽然献媚似地迅速站起来,敬了个军礼,说:“感谢首长!” 袁奇志白了他一眼说:“要谢去谢古胜利,与我合干,我是领不起的了。杨学长,你今天肯定去了张教授家,是不是?” 杨陆顺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也知道肯定是莫见评利用了同学关系找古胜利办什么事,也没在意,说:“是啊,张教授对我如同己出,三年给了我那么多关爱,到了春江我不先去看他老人家,何谈为人呢?” 袁奇志幽幽地说:“其实你应该留在春江市的,回老家怕是会埋没你这人才了,你在信里说工作不怎么顺心,我就越发为你可惜。你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呀。” 莫见评忽然摇头晃脑地咏道:“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劳其筋骨” 袁奇志有点生气地说:“莫见评,你别在一边阴阳怪气的,你自己谋了好单位,也得替你好朋友出出主意吧?看你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杨陆顺慌忙说:“我跟见评经常开玩笑的,他无非也是想我不要太在意眼前的困难而已。” 莫见评连忙见台阶就下,说:“我那有幸灾乐祸,也是一种善意的开导,我目前在省报当记者,跟几个文学杂谈版块的编辑们还熟,杨陆顺,在学校你也不怎么参加文学社,不知道你笔杆子怎么样,如果有什么好的通讯素材,你写好了寄给我,看能不能帮你这个忙,反正你当老师有大把的时间,不妨搞搞文学创作嘛!” 三人正聊着,门铃响了,莫见评一跃而起,说:“肯定是新郎回来了,我去开门!”开门后果然又听到莫见评热情得夸张的声音:“我好象有预感,果然是我们潇洒倜傥的古大科长回来了,新娘子在望眼欲穿呢!” “你这臭小子,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吗?”这声音应该就是古胜利的了。 杨陆顺不觉心里有丝紧张,眼睛死死盯着甬道,出现在眼前的人身材高大,长得还算帅气,一套浅黄色西装高档又合体,但根本就不是莫见评说形容得那么潇洒英俊,反倒觉得古胜利眼光闪烁,笑容轻浮,不象个正人君子。才这么想就马上印证了,那古胜利笑眯眯地走到袁奇志身边坐下,一手就搂住了他的新娘,还欲作势亲她的脸,袁奇志明显脸上带着不快,侧脸躲开了,说:“别闹了,有客人在呢,我来给你介绍我的好朋友,杨陆顺。” 杨陆顺马上站起来把手伸到古胜利面前,说:“古胜利,你好,祝你们新婚愉快,白头偕老!” 古胜利没起身直接与杨陆顺握了握手,冲着他说:“杨陆顺,我记下你的名字了,谢谢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你是奇志的好朋友,自然也就是我古胜利的好朋友,有什么帮得上你的,只管开口,这是我的名片!”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个名片夹,拿出张递给他。 杨陆顺没想到这古胜利这么倨敖傲,连基本的礼节都不讲,强忍着不快接过名片,看也没看就塞进了口袋,瞥眼看见袁奇志似乎很欣赏他这举动,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古胜利见杨陆顺居然根本不重视他的名片,还以为他不知道自己的能耐,就用漫不经心地口吻说:“杨陆顺,以后你结婚要置办什么彩电、冰箱、收录机等电器,只管来找我就是了,看在奇志同学朋友的面子上,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杨陆顺微笑着说:“古科长,我先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目前还没资格用彩电、冰箱等电器,我住农村的,连日常照明用电供应都不正常,电视机买了也没有实际用处啊。” 古胜利皱了皱眉,对袁奇志说:“这杨陆顺跟你是同学,他怎么会去农村?” 袁奇志带点敬佩地说:“他完全可以留在春江市的,可他一心想回家乡,投身到了农村的教育工作战线!” 古胜利打了个哈哈,说:“没想到你还志向远大,古某佩服!”嘴巴里说佩服,其实眼里闪着不屑和嘲讽,忽然又问:“杨陆顺,接你的司机只怕态度不在好吧?” 杨陆顺说:“还可以吧,不过我还以为他是领导干部呢。” 古胜利哈哈大笑道:“你莫看他只是个司机,可级别早就是正科级了,对于你来说,确实也是领导干部了。老余从部队给我爸开车到现在,也有快二十年了,我都要让他三分呢!” 杨陆顺听了好不是个滋味:原来说宰相家奴七品官,莫非现在八十年代了还搞过去封建社会的裙带关系?听这古胜利这么傲慢嚣张的样子,只怕他是个高干子弟,那岂不是纨绔小儿?这么轻浮庸俗的人袁奇志又怎么会倾心与他,又怎么会当他为终身依靠,难道也不免其俗,贪图荣华富贵不成?心中那玉洁冰清的女神瞬间崩塌!让他突然觉得这社会上美好的东西远远比丑陋的少,里面都搀杂了太多原本不属于的东西,感情也好、工作也好,曾经让他憧憬不已让他向往不已的,都让他受到了伤害,割得他鲜血淋漓、痛苦不堪!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杨陆顺怀着极度失落的心情回了新平,他比以往更沉默,象一匹孤独的狼,独来独往,只有在课堂上才回复朝气,就连与赵翠娥的关系也渐渐冷淡,他无时不被面临的疑惑困绕,为什么现实在社会与自己想象中的差距那么遥远,遥远得即陌生又恐怖,他不明白纯洁的感情与物质生活与社会地位有什么必要的联系,更想不通象袁奇志那样冰清玉洁神仙般的人儿也那么现实,现实得比普通人更庸俗,难道爱情真是盲目的吗?他努力地想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仍无时不深恨那些令他茫然又无所措的丑恶现象。有时他也庆幸他并不是一无所有,至少他还有一群天真无邪、充满活力的学生们。 时间却在飞快地流逝,学校马上迎来了期末考试,一改多年来各个学校各自为政的惯例,实行全县统一考试,试卷由县文教局统一命题印制,就连监考老师也是各校教师交叉实施监考,已求公允,也算是教育改革的新动向吧。所以各个学校都非常重视,谁也不想落后。而新平中学更是如临大敌,马银满等学校领导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备战,他们绝不允许工作地的落后丢了马局长的脸面。 杨陆顺也暗暗卯足了劲,他要在学生们的考试成绩中证明自己的能力,他不但要让在自己学校三个班里拿第一,还要在全县排名靠前,用看得到的名次来体现自己地存在!他不仅严格要求本班的学生,也对自己的外甥小军也严加督促,只可惜小军那孩子生性不是搞学习的料,倒是杨小标进步很快,几个月来通过他的补习,慢慢也跟上了班,甚至明年考高中也很有希望,杨小标那孩子有了他的照顾和关心,身体也渐渐强壮起来,个头明显地长高了不少。 功夫不负有心人,杨陆顺不愧是大学生,他用自身的优秀素质弥补了教学上的经验不足,新型的教学方式也更利于学生们掌握消化课本上的知识,在统一考试中,他那个班的语文成绩不但稳拿了年级第一,而且有三个同学进入了全县语文成绩前二十名,最好成绩是全县第五,是唯一的公社级初中排名进入了前二十的,其他席位全被县里的两所初中的尖子生瓜分,这一成绩令马银满欣喜万分,就连一惯看杨陆顺不顺眼的叶盛副校长也不得不暗中心服。 杨小标也取得了骄人的成绩,在全年级一百四十多个学生中总学分排名进了前三十名,很有希望考起高中,如果明年再努把力,甚至有考进县一中的希望!而外甥小文就差远了,总分在班上也排倒数,杨陆顺有点恨铁不成钢,一反常态地严肃批评了小军,那孩子也许没把他当老师而是当舅舅,一点也不害怕,还犟嘴说:“我反正不爱读书,也读不进书,舅舅你也别骂我,我干脆就不读了,到大表哥的建筑队去学泥水匠去,只要能赚钱,我爹一定会同意的。”这副水火不侵、好歹不分的态度也令杨陆顺无可奈何! 考试结束,学校也准备放寒假,在放假前,中学部召开了全体教师会议,一是总结学期的工作,二是评选年度先进。马银满先是公布了新平中学在这次全县统一考试里的各项成绩,成绩很一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总分没有进入全县前五十名的,单科成绩仅有杨陆顺任课的初中二年级(2)班取得了比较优异的成绩,还冒出了全县第五名、第十六名的尖子生,便大力对杨陆顺进行了表扬,特别是排名第五的学生,作文分是全县最高的,三十分满分得了二十九点五分的高分,那篇作文还成为优秀作文典范进入了县文教局发行的《中小学生作文》季刊。 杨陆顺并没有把自己内心的兴奋情绪表现出来,面部表情一直很平静,他知道越是取得了好成绩越遭人嫉恨,他之所以全力把学生教好,主要是要对学生负责,要尽量搞好本职工作,表现自己是能胜任教师工作,更大程度地为学校的集体荣誉争光,并不是争强好胜。所以在评选先进个人时,他谢绝了马银满的提名,主动总结了自己在学期教学过程中的缺点和错误,退出了评选。 杨陆顺这样谦虚谨慎的态度获得了小部分教师们的好感,人们总是那样,谁要冒尖出风头就恨不得立即掰了他头上的角,恨不得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还要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对那有了成绩放低姿态又不争功的人,人们马上就会对他另眼相看,不争名夺利的人是在单位或集体里最受欢迎的人!但还是有很多教师对杨陆顺谦让的举动不以为然,他放弃了应该的东西,是不是想谋求更大的利益呢?人们通常会这么恶毒地想。 评上了先进的人自然心满意足,没评上的肯定另怀别样的心思,不过那时的表彰主要是精神奖励为主,一张奖状,物质奖励为辅,一个暖瓶或是一个水桶,也就引不起人们更多的争执。如果是要浮动一级半级工资,你看会不会争得头破血流呀? 最后一项是县文教局又出台了新政策,明年初升高考试成绩列入学校的评比项目,是硬性指标之一,哪个学校升学率高、教学质量优异,都将成为差额教育资金发放的重要指标。说白了,哪个学校考入高中的升学率高就将多得到教育资金,升学率低的自然就要少拨点资金,已示区别。 在座的教师们不禁议论纷纷,本来下拨的资金就紧缺,如果还因为升学率的原因再减少经费,这是谁都不愿意的事情,毕竟大家都还是多少享受到了经费的好处,比如在食堂就餐学校就每人每餐补贴了二毛钱;住在学校家属房的教师们就享受了房租补贴和水电补贴;一年到头发的物质如寒碳费、防暑费等等都是从那微薄的经费里省出来的。这关乎自己切身利益的事,自然容不得半点疏忽。于是人们纷纷献策献计,不就便达成了统一:那就是目前三个毕业班保持不动,把学生里成绩差、表现差的编成一个差生班,严加管教,对那写表现差成绩差是双差生尽量劝其自动退学,绝对不能因为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子汤! 可让谁担任差生班的班主任呢?有经验的教师都明白最难带的就是差生班,想出成绩那是不可能的,还要时刻提防那些坏小子惹祸捣蛋,万一出了什么漏子,那班主任是罪责难逃,杨陆顺就最有榜样了,一个学生完全不是因为学校老师的原因在家自杀了,当班主任的都逃不了批评处分,带好班就容易多了,学生都会认真学习,也就不会有什么事故发生,带班出了成绩理所当然是班主任劳苦功高,就算垫了底也还有说辞,总有一个要当倒数第一名的嘛!所以教师们各自摆出种种理直气壮的理由来拒绝当班主任,任凭马银满、叶盛说破了嘴皮子也无人搭白! 杨陆顺一直冷眼旁观,看着这群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们相互推委,一个烫手的山芋丢过来扔过去,就是没人愿意担任,甚至有人说:“象这样的差班就只能马校长或是叶校长才镇得住,哪个学生不听话调皮,你们校长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那些坏小子导扫地出门!”马银满和叶盛一下子就推到了风口浪尖,他们更是谁也不愿意接手,马银满说:“我不但是中学部是校长,还是联校的校长,每天要处理的公务实在是太多,我兼门课都已经费力巴沙了,哪里还带得班呢?你们不要胡闹,叶副校长同样也不行,他兼了两个班的政治课,也没精力带班的。” 杨陆顺实在看不下去了,说:“既然各位都不愿意带差班,那我就自告奋勇了,我年轻,虽然带班经验不够,但还有你们许多有经验的老教师提携帮助我,我想应该是能行的。”马银满大喜,暗暗感激杨陆顺见机,替他解了围,看了看叶盛,也是很高兴,就准备同意。 谁知道就有人跟杨陆顺作对,老孟赶紧接茬说:“新平中学谁都可以带班,惟独杨陆顺老师不行,至于为什么,我不说大家都清楚,不要因为他这次统一考试成绩还可以,就一好百好,一白遮全丑,班主任不是个好差事,可以说费力不讨好,我就不明白杨陆顺老师总想着要当呢?”有人带了头,便就有人跟风起哄,或真心劝说、或冷嘲热讽、或接题发挥,什么都有,就是不许杨陆顺当班主任。 杨陆顺再好的脾气也不仅勃然大怒,他尖锐地说:“既然我杨陆顺百无一是,那就请你们这些有经验有实力的老教师当嘛,那你们又为什么百般推委,不愿意带班呢?既然道不同,就不相为谋,我还难得听你们大放厥词呢!”说罢愤然退场,来个眼不见为清、耳不听静!满屋教师一片哗然,马银满恼羞成怒,既然没人主动,那就来民主手段,用无记名方式投票选出一个班主任来,最后的结果令人啼笑皆非,居然是初中部的体育教师老孙得票最高,老孙眨巴着不大的眼睛看着那投票结果,可怜兮兮地说:“你们真的做得出来,硬是让我抱着岩石打狗刨(游泳的一种姿势)啊!”马银满一捶定音,就是老孙带差班,说完宣布散会,笑翻了一屋人! 杨陆顺卷好了铺盖,锁好了宿舍门,提着学校发的十斤猪肉、二十斤草鱼、两斤白糖,在供销合作社买了几斤粗盐,冒着呼啸的北风一脚水一脚泥的去了杨小标家,杨天宝老人在冬天益发难受,杨陆顺多次劝老人住院治疗,可倔强的老人就是不愿意把钱花费在医院,明明他也知道免费药是不能治好他的病的,主要是不想花费杨陆顺私人的钱。 小标家的茅草房杨陆顺曾找人来翻新维修过,漏风的泥墙糊上了新泥,屋顶糜烂了的茅草也换成了今年晒得干干的新稻草,把屋里也用石灰水重新刷了一次,老人的房间还打了1059农药消了毒,为了让老人在冬天不冻着,杨陆顺专程托人从县城买来白碳供老人取暖,用自家的新棉给老人弹了床十斤的大被子,杨小标全身上下一套新,小标穿上新做的衣服,那眼泪止不住刷刷地流,自从他爷爷生病后,就再也没穿过新衣服了。老人更是感恩戴谢,说是遇到了活菩萨,是菩萨转世来救助他爷孙俩的,杨陆顺笑着纠正说:“杨大叔,我可不是什么活菩萨,现在流行叫活雷峰了。也不是什么菩萨转世来帮你爷孙俩,而是党和祖国培养的孩子来帮您老!” 老人含泪笑着说:“杨老师,你怎么说都对,你就是活雷锋,你是党和国家派来救助我的大好人!” 杨陆顺又去厨房把猪肉和草鱼用粗盐腌制好,再三嘱咐杨小标不要太贪玩,有时间就好好复习功课。到了年二十九,杨陆顺从家带了两只杀好的新鲜鸡和几十个鸡蛋,冒着鹅毛大雪步行了近二十里地到了杨小标家,给老人孩子拜年。杨小标自然是欣喜若狂,杨陆顺从痘里拿出五张一元的崭新票子,给小标做压岁钱,又见老人神情孤寂,知道老人想他死去的儿子了,新平的老风俗,晚辈都应该给家里最长的长辈跪下磕头拜年,这样老人就会得到子孙保佑,就会富寿双齐。 杨陆顺顾不上肺结核会传染,把老人恭敬地请到堂屋正席上座着,带着小标跪下给老人磕头拜年,把老人感动得只会哭泣,心里念叨:善有善报,善有善报! 接着又下厨房做年饭,小标快活得象小兔子一样,走路不是走,而是在跳,杨陆顺笑话他说:“小标,你也快十六岁的人了,站直了也有一米七,怎么还象个小兔子一样直蹦达呢?”小标幸福地说:“杨老师,我好多年没这么开心地过个年了,不但有新衣服,还有那么多压岁钱!你不知道吧,我爷爷可小气了,每次才给我五毛钱。” 杨陆顺说:“小标啊,不是爷爷小气,实在是他没什么钱,如果有他绝对不会在他惟一的孙子面前小气的。你要体谅爷爷,知道么?” 杨小标懂事地说:“杨老师,道理我都知道,每年的压岁钱我都没乱花,全买了学习用品。” 杨陆顺说:“小标,想不想读大学?” 杨小标摇摇头说:“我不想,我只想快点长大去赚钱,给爷爷治病!” 杨陆顺叹息着说:“小标,还是努力多学点文化知识,将来还能为四化做贡献,爷爷的病有国家发药治,你应该多读书,报效祖国,知道吗!” 杨小标点点头没说话,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大年三十,大雪飞扬,到处是鞭炮劈啪做响,空气里也弥漫着淡淡的硝石气味,人们都躲在自己温暖的家里享受在天伦之乐,只有孩子们不知疲倦地在雪地里滑雪嬉戏。 杨陆顺的爹娘老早就在忙活,他们老俩口要准备足够的菜肴款待前来拜年的女儿女婿、外孙、曾外孙,往年杨陆顺不在家过年时,几个姐姐从农历二十四过小年时就轮流住在家,陪伴着年老体衰的父母,直到正月十五年过完。今年杨陆顺回家了,几个姐姐也就相约在初二一起回家拜年。 杨陆顺也曾经扳着手指头算了算自己究竟有多少个外甥,算是算清楚了,大小男女一共十七个,最大的外甥大姐家的鹏子比他这舅舅还要大上两岁多,现在已经结婚生子了,自己也就成了舅外公,不由苦笑了笑,最小的外甥五姐家的小辉辉,今年才七岁多点,至于已经结婚的外甥就有五个了,他叹了口气,难怪在去年九月党的十二大上,中央正式把计划生育定为基本国策,是非常有必要的,只看他这一家就已经是人满为患了,真要是五个姐姐家的人全部到齐了,这房子只怕也装不下! 杨陆顺回到房里,把抽屉打开,仔细再算了算压岁钱准备得够不够,没结婚的不管大小一律五元,十二个人就是六十元;舅外孙有三个,每人十元,那就是三十元。一下就给出去九张工农兵大团结。参加工作七个月,去了趟春江、帮助杨小标家、自己零用,居然就没剩下几个钱了,想想半年多时间居然花费了五百元,他不禁砸了砸嘴巴,在大学三年也没花这么多钱哩!原本还想买辆自行车、买块上海牌手表,看来是没余钱了。难怪人们要凑伙子买大件的,要不然光凭个人去攒几百块还真不容易!莫非自己结婚还要花老人们的血汗钱不成?可要凭自己凑,何时才凑得上呢?现在结婚不说别的,几大件是少不了的,什么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打家具,听说县城里还时兴上了电视机,那玩意儿可得好几百才买得起,加上彩礼等等花消,没有五千元办不成事,可就凭他七十六元一月的工资,不吃不喝也得攒上五、六年的!想到这里,杨陆顺郁闷地长吁了口气,现在城里男女结婚好象不要彩礼钱了,而且家境好点的还打发女儿一些钱物出嫁,看来要结婚只得找城里家境好的妹子了,可人家会不会嫌弃你穷呢?我这里想找家境好的娶,她那里不也在找家境好的嫁呀?!嘿嘿,这事还真玄乎了! 杨陆顺愁得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爹娘年岁大了,催自己结婚也是正常,可好容易把我养大成人了,临了收媳妇还要用去他们防老伴身的钱,这不是混帐崽仔做的事么?我结婚万万是不能用爹娘的钱了。想着想着不禁又噗嗤一笑,八字没一撇,对象还不知在哪里,就在愁结婚的事了,这不是杞人忧天是什么? 一想到那古胜利的新房,杨陆顺又泄气了,人家那才叫家境好,老爹是省物资供应局的局长,堂堂厅局级的高干,家里住的是旧社会老资本家的洋楼,出入有小汽车接送,你看古胜利的新房里布置得富丽堂皇,家具全是西式的,那梳妆台上摆满了花花绿绿大大小小式样稀奇古怪的化装品,地上铺的是进口羊毛地毯,二十四寸的松下大彩电,四喇叭双卡的收录两用机,半墙上还挂着什么窗户式的空调机,手表是瑞士英纳格的带双历带夜光,穿的是毛料高档西装,上海名牌皮鞋,佳能照相机、雅玛哈摩托车,还有些不知道名堂的高档玩意,那才叫气派,难怪袁奇志会爱上那轻浮自大的纨绔子弟,全是贪图享乐享受,小资本主义气息浓厚,冤枉我三年来把她当仙子一般供奉着,那古胜利只怕也是靠他爹的关系才当上什么业务科长的,就他那样,还真能领导好一个部门?那才是笑话了!什么买大件找他,我不稀罕也买不起,杨陆顺如此恶毒地想着。恨恨地翻出那张白花花的名片,几下扯了个稀烂! 幸好全家人幸福地团圆让杨陆顺暂时忘记了诸多的烦恼,跟着几个姐姐快乐地聊着孩童时候趣事,和几个姐夫闹哄哄地喝酒耍扑克,听着爹娘充满了关爱地唠叨,倒也蛮快活,只是鹏子那外甥有点操蛋,一点也尊重他这小舅舅,老是拿小时候的事来打趣他,什么被掀进了臭水沟喽、什么打架打输了躲在灶屋里哭鼻子喽、什么偷队里的红薯被抓喽,等等,也难为那臭小子记得那么多、那么远! 转眼就到了初十,难得天气放了晴,不觉动了心思想起了囡囡那小可爱,也想亲自去见识见识大名鼎鼎的对越反击战的战斗英雄,就拾掇了点礼物,用电丝网袋装了个鼓鼓囔囔,按照赵翠娥说的阳明大队四小队寻了去。 到底是英雄的家,随便找个人打听,那人便很热心地领着杨陆顺进了胡拥军家的门,赵翠娥正背着囡囡坐在堂屋门口洗一大盆衣服,杨陆顺看见囡囡自然是欢喜得紧,忙说着吉利话:“赵老师,给你家拜年来了,囡囡新年好啊!”赵翠娥见是杨陆顺,没来由先红了红脸,赶紧接着他往堂屋里让。 胡家人都在,胡拥军最好认了,一身草绿色军装,红五星和红领章灼灼生辉。杨陆顺也不等介绍,径直握着他的手激动地说:“你就是胡连长吧,我是你爱人赵老师的同事,叫杨陆顺,我久闻你的大名,只是无缘相识,我实在按捺不住崇敬地心情,就自顾儿跑来叼扰你来了!先给你拜年,祝你早日赶走侵略者,再建宏伟军功!” 胡拥军也是豪爽之人,见来人气度不凡,文质彬彬,也心生好感,哈哈一笑说:“杨老师,别听翠娥吓白唬,我这点算什么,不值得你这么夸我,我倒是对杨老师你一见如故,很合我脾气啊!翠娥,快给杨老师煮碗荔枝桂圆荷包蛋。” 杨陆顺忙说:“胡连长,莫搞这么客气,既然对你脾气,就当我是自己人,我先给大叔大妈拜年,我们再说话。” 说着上前给胡大叔大妈拜年,并把手里的礼物送上,胡家老人还想推辞,杨陆顺急忙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感激您二老为国家培养了战斗英雄,而且里面还有点小零食是给囡囡的,可千万不要拒绝我的心意!” 老人们听了这么实情实意的话,只得笑着接下了礼物,胡拥军伸手拍了拍杨陆顺的肩膀,呵呵大笑着说:“杨老师,你到底是文化人,自己这么讲礼数还说我这大老粗客气,来来,我们到里面说话,抽支烟,红塔山,是特供前线指战员们抽的!” 杨陆顺笑着说:“我不会抽烟的。” 胡拥军硬塞了支给他说:“那一定要抽,男人不抽烟算什么汉子?我装的烟你一定要抽!” 杨陆顺拒绝不得,只得点上抽着,也仅仅是在嘴巴里转个圈就吐了出去。 两人进了房间,布置得很普通,引人注目的是向阳墙上的四个大镜框,里面密密的全是照片,杨陆顺好奇地走上前,仔细看着说:“胡连长,这上面都是你的战友吧?” 胡拥军脸上立即失去了笑容,沉重地说:“是啊,这里面全部是我新兵连一起的好兄弟,那一批一共三百二十五人,来自五个不同省份,有四川的、江西的、云南的、广西的,我们在一起训练了三个月,后来本来还有一年就复员了,军委一声令下,我们就全部上了对越反击的前线。” 杨陆顺指着一张大照片说:“胡连长,我找到你了,你从前蛮帅气的啊!可惜现在留下了一脸的光荣疤!都是该死的越南鬼子害的!” 胡拥军一屁股坐在床上,说:“杨老师,我这一点小疤瘌算什么?好多兄弟上了战场就没走下来,就那样牺牲在狗日越南兵的枪炮下了!有张照片十二个人的,那是我新兵班结束时一起照的,你晓得不,到今天那十二个兄弟就只剩下三个了,其中有一个失去了眼睛,有一个炸飞了双腿!只我一个人还好生生的!” 杨陆顺一时看得仔细,没想被烟熏得眼泪水双流,正擦着,听了这么悲壮的故事,他猛地转过身来,颤声说:“胡连长,你说你那个新兵班十二个解放军战士,一战下来就牺牲了九个,伤残了两个,只有你” 胡拥军抬眼恰巧看见了杨陆顺眼角晶莹的泪水,不禁大为感动,呜咽着说:“是啊,我那九个好弟兄都长眠在麻栗坡烈士陵园的!” 杨陆顺长吁了口气,缓缓背诵着朱德元帅身前的题词“你们活在我们的心中,我们活在你们的事业中!胡连长,你的好战友、人民的子弟兵,他们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胡拥军失声痛哭起来,“杨老师,你知道吗?本来是应该我躺在麻栗坡的,是我那好弟兄替我挡了枪,他倒下了,我却还活着,我打战那么拼命,那么不怕死,我是跟弟兄们发了誓的,我也要倒在战场上,倒在枪口下,才有面目去见我的好弟兄,可我就怎么也死不了,但我手里枪为弟兄们报了仇,我打死不下三十个越南鬼子!我的好弟兄们,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们啊!”胡拥军嘶声吼道! 杨陆顺一把搂住胡拥军的肩膀,把他的头贴在自己的胸口,说:“胡连长,你要更坚强地活着,多杀几个越南鬼子,替你的好兄弟,我们的好同志报仇!” 赵翠娥端着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静静地站在门口,她眼里有着对胡拥军说不清楚的同情与怜悯!她也暗暗奇怪:一个赳赳武夫,一个文弱书生,怎么也会聊得那么投机! 直到中午吃饭,两人还在畅谈,时而为打了胜仗欢笑,时而为战场形不利紧张,时而伤感失去那么多好同志,时而担忧再次会爆发局部战争。在饭桌上两人也不止歇,两人不住地喝酒,胡拥军喝到兴头上,几下扒掉上身的军装,赤露着膀子,指着身上大小无数的伤疤,细细讲叙来由,他讲完一处伤疤就喝一杯酒,杨陆顺亦陪他喝一杯,讲一处伤疤两人就喝一杯,一个说得激奋昂扬,一个听得如痴如醉,最后两人酩酊大醉! 两人都是身体健壮的年轻人,下午醒过酒来,又接着聊,杨陆顺也陪着胡拥军喝酽茶抽香烟,谁也看不出他们这么亲密无间,仅仅认识不到一天! 这时赵翠娥欣喜地跑进来说:“拥军,老营长来看你了!” 胡拥军大喜,拉着杨陆顺就望堂屋里跑,说:“六子,老营长故事更多,他可是去过越南,参加了援越抗美的!” 胡拥军先是在老营长面前整理了下军容风纪,然后敬了标准的军礼,老营长也神情肃穆地受了他的敬礼,点了点头说:“请稍息!”两人才热烈地握手,胡拥军说:“老营长,我给您去拜年时不说了吗,您现在事多,就不要跑这么远到我家来了。” 老营长其实并不老,也就四十出头的年龄,一脸的风霜,但腰板笔直,说话声音洪亮,估计是当兵多年留下的习惯,他笑着说:“你这小鬼,你说不来我就听你的?我得跟大叔大妈拜年不是?” 胡拥军指着杨陆顺介绍道:“老营长,这是杨陆顺,小名六子,跟我爱人是同事,别看这六子一脸书生样,那心里也有股子豪气,是个性情中人,跟我很对脾气,想必您也会喜欢他的!” 杨陆顺忙笑着说:“老营长,您好!”欠身把手伸了出来。 老营长哈哈一笑,痛快地握住杨陆顺的手使劲摇了摇说:“那你是教师喽?你如果愿意也可以跟军子一样叫我老营长,其实我姓卫,转业回了南平,现在在马坡子公社当副书记,是个退伍了的老兵。” 赵翠娥在旁边说:“老营长,杨老师还是大学生呢!” 卫副书记眼睛闪亮了下,说:“杨老师,你是大学生,怎么会当教师呢?” 杨陆顺笑着说:“我从小就有当人民教师的理想,去年大学毕业,我就自愿要求回了新平,进了初中部当了名语文教师。” 卫副书记连声说:“小杨啊,可惜你这人才了,怎么去当教师了呢,你应该投身到更重要发岗位上去,那样才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嘛!想不想进公社当农村干部啊?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想办法,就去我那马坡子公社,怎么样啊?” 杨陆顺摸了摸后脑勺,说:“其实在什么岗位上都是为人民服务,只是革命分工不同而已。何况我父母都年过六旬,我又的家里的独子,所以就不想去其他地方,老人年岁大了,我有点不放心。” 胡拥军说:“六子,你不是喜欢听战斗英雄的事迹么,就请老营长给你讲讲历史,这都是你们这些读书人不了解的。” 杨陆顺高兴地说:“卫副书记,老营长,就请你讲讲你的英雄事迹吧!” 卫副书记吸了口烟,缓缓说:“那好,我就跟你讲讲我当年的故事。那是1966年2月18日,我刚过了二十四岁生日,就随中国援越高炮部队67支队接替了61支队,担负起安沛——老街的防空作战、掩护交通的任务,我当时才提了排长”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出了正月十五就开学了,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重复:教师开会、安排新学期课程、学生报名等等,也许是没去给马校长拜年,杨菊仙没了以往热情,更谈不上象从前那样老远就大兄弟大兄弟地叫,明显就象是换了个人,杨陆顺也懒得理她,甚至心里还暗暗高兴,免得那婆娘有事没空地在他耳边穷唠叨,尽找些麻烦事让他做。 杨陆顺回到学校,收到不少信件,也许是人们忙碌,好几个同学都是明信片回的,上面短短几句温馨的祝语也让他很高兴,最奇怪的就是袁奇志居然来了三封信,几封信的内容都差不多,无非是怀念过去大学里美好的时光。这让他纳闷了,难道她现在的生活不比大学要美好丰富得多吗?住洋楼坐小汽车当科长夫人,如果说给他周围的同事们听,大家还不眼睛睁得比溜圆、嘴巴张大得可以放进三个鸡蛋,大惊小怪地穷嚷嚷这不就是从前皇宫贵族的奢华生活啊?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但还是认真地回了信,对袁奇志他有着太多的失望。 因为和胡拥军成了好朋友,他对赵翠娥母女更加尽心尽力帮忙照顾,当然也是受胡连长所托,有了这层关系,杨陆顺也就嫂子前嫂子后地少了许多忌讳。这期杨陆顺仍旧只教一个班的语文,把更多闲暇时间投入到了照顾杨小标祖孙和赵翠娥母女了,也曾有人上门提亲做介绍,他也一概推辞,他每次都会情不自禁地把人家介绍的女性跟袁奇志比较,你想农村土生土长最远只到过县城的女孩们,哪会有什么脱尘出俗仙女般的气质呢?不都是手粗脸糙之类,最好的不过也就是擦抹了点雪花膏、穿了身不错的衣服罢了。 三月一声春雷,党中央一声令下解散了历经二十多年风雨的人民公社,恢复乡镇建制,新平公社顺应潮流改为新平乡,生产大队改为村,生产小队改为农村居民小组,一时新平各大小单位纷纷换牌换公章,人们也神情激动地热闹了一阵,渐渐地感觉也仅仅只是换了个名称,其他还是一成不变,热情一过还是一切照旧,倒嫌乡政府、乡政府喊得拗口,不如叫人民公社来得痛快! 这天杨陆顺没课,抱着囡囡在门口玩耍,小学的孙校长领了个年约三旬的女人来看宿舍,那女人看了看宿舍情况,就选了最外头的一间,与杨陆顺的宿舍中间隔了两间教室也就是四间宿舍。 杨陆顺远远的看着那女人挺面熟,就琢磨在什么地方见过,想了很久也没个头绪,几天后那女教师把家搬来了,还有个戴眼镜的男人一起,见到那男人杨陆顺猛地想起来了,这对夫妻就是原来活跃在新平公社文艺队的台柱子演员,一个演杨子荣打虎上山,一个演《红灯记》的铁梅!没想到铁梅当了教师,那杨子荣现在在什么单位呢? 杨陆顺忙去跟他们打招呼,说:“你们好,我叫杨陆顺,是中学部的语文老师,两位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们,一个打虎上山,一个高举红灯!” 那两口子呵呵直笑,男的说:“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杨老师你还记得呀!我叫叶祝同,刚从县里调乡政府搞文化站,我爱人周可,从县里建设小学调来的,跟你是同事。咱们又是邻居了,以后还请多关照!”忽然又想起什么,说:“杨陆顺,你就是主动要求当教师的大学生吧,我说怎么这名字这么熟悉,总算让我想起来了,佩服、佩服啊!” 杨陆顺对这对文化夫妻很有好感,至少在某些地方有共同之处,挽起袖子就帮忙,不久就把这两口子的情况打听了个大概: 叶祝同和周可都是六七年知青下放时到的新平公社,叶家政治成分很高,但从小聪明好学,写得一手好字、玩得一手好乐器,什么手风琴、笛子、二胡、唢呐都拿得上手,周可家的政治成分就好得多,年轻时长得还蛮漂亮,就都被选进了公社无产阶级文艺宣传队,就只凭几部样板戏的电影和唱片,两人硬是把从来没接触过的京剧模仿了个八九不离十,走村下队地搞文艺演出,深受农民们的喜欢,两人也在那火热的年代建立了深厚的革命情义,周可不顾佳人反对,毅然跟叶祝同结了婚,后来知青返城,两人凭着过硬的招工考试,一个当了人民教师,一个进了县文化馆,毕竟他们对新平感情深厚,借着乡政府搞文化站,叶祝同主动要求回了新平,因为乡政府暂时住房困难,就只好住到学校简陋的单身宿舍,有一子一女,儿子十一岁在县里读书,住在外婆家,女儿九岁,就带在身边。 叶祝同带着无限的羡慕说:“杨老师,你算是赶上好年头了,我那时好想读书,成绩也好,可没书读,大的政治气候也不容许我这样的人读书,当年知青里有去读工农兵大学的,几次推荐我都是政审不合格刷了下来,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啊!” 杨陆顺宽慰着说:“叶站长,那也是没办法的了,十年文革埋没了多少人才,现在党中央不再搞什么阶级斗争,不搞政治运动,大力发展国民经济,搞改革,只要国家富裕了,我们以后还是有机会读书深造的。” 叶祝同深深的看了杨陆顺一眼,说:“现在我拖儿带崽的,就不再奢望深造了,杨老师,你既然是正牌大学生,我可就要借用你的真才实料来开展工作了。” 杨陆顺笑着说:“叶站长,看你说的,有什么用得我的地方,只管说,你现在还唱不唱打虎上山啊?” 叶祝同哈哈大笑说:“唱,怎么不唱呢?我现在搞的就是这一行了,等我忙了这几天,咱们再好好聊!” 收拾妥当,杨陆顺又把自己的暖瓶拿来给他们俩口子用,说:“开水只有中午、晚上才在食堂打得到,你们先用着我的。看你们锅灶齐全,是要自己开火做饭吃么?” 周可说:“是呀,老叶喜欢吃我做的菜,不喜欢吃食堂,再说有孩子,去食堂吃到底不营养。杨老师,你们一家吃食堂啊?” 杨陆顺嘿嘿一笑说:“我们一家?我连对象都没有,哪来什么一家?” 周可诧异地说:“哪天见你抱一个娃娃,那不是你的呀?” 杨陆顺恍然大悟,笑着说:“哦,那是你们小学部赵翠娥老师的孩子,她爱人在中越边境驻防,又跟我是好朋友,我是义务帮她带孩子了。” 叶祝同也说:“我说杨老师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没几个月,怎么就有孩子了,按道理学生是不允许恋爱的,更何况结婚呢,周可,你也是看走眼了。杨老师,感谢你帮我们搬家,晚上就请你在家吃饭,反正你也是一个人,就不要客气了。” 接连几天,叶祝同似乎对杨陆顺非常感兴趣,白天忙了一天,晚上总要抽点时间到杨陆顺宿舍串门聊天。 刚开始杨陆顺还只是客气着应付,慢慢地也感觉到这叶站长肚子里有点东西,问的问题很有水平,发表的议论也很独到,而且每次谈话后都让杨陆顺有种长见识的感觉,毕竟课堂上学的东西那有人家十几年在社会上磨砺过的精辟丰富呢?而且为人真诚和蔼,象个老大哥一样,不觉也诚心对待,心里也接纳了这新朋友,自然也就把心里话掏了出来。 杨陆顺便把自己在学校的处境详细地说给叶祝同听,最后不解地问:“叶站长,我觉得跟你聊天不但长了见识学了东西,就把你当大哥一样看待了,有个问题我老是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跟学校的同事就是搞不好关系呢?你看我这人也不象那么不好相处的人吧?” 叶祝同笑着说:“我该怎么说呢?既然你说把我当大哥看待,我也不尽拣好听的说。我就不妨说点个人的看法,就拿我对你的了解来说,我觉得你这人表面上有点故做严肃,似乎在刻意让自己显得成熟老练,其实恰恰相反,你这就是很不成熟的表现,你把属于自己那青年人应该具有的朝气和活力硬生生地压抑着,不知道的人以为你在故意防范着他,又或许人家会以为你故做清高,摆大学生架子,要知道你的同事很多都是半路出家,因为各种原因才当上教师的,他们的水平不一,是多年从事教育工作慢慢积累的教学经验来支撑着他,在你大学生面前,人家很清楚差距颇大,本来同行就容易相忌,人家就会更以为你看不起他们而心生隔阂了,如果你能比较客气地对待他们,在教学上多虚心请教他们,也许人家不会排斥你。到一个新单位,最主要的就是处理好人际关系,这对你以后的工作非常重要,本身的能力水平是要有的,可也得大家认同才行嘛。” 杨陆顺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叶站长,我真是一天老板起着脸啊?我自己怎么不觉得呢?” 叶祝同呵呵直笑说:“基本是板起的,我在县里也曾听人谈起过你,莫奇怪,文教一家,我们都是同个系统,你刚到学校就标新立异搞什么新教学方式,充分说明了你热爱教育工作,不盲目地遵循旧习,我记得连马局长也惊动了,亲自带队来考察了你的新教学法,并且还想全县推广,说明你是有真本事的,但你却忽视了其他教师们,说句难听的,他们都是土八路,怎么能跟得上你这正规军的步伐?你的新教学法对教师自身的素质要求太高了,自己都据说不好普通话怎么去教学生?而且你也打破了人们长久以来的老格局,绝大多数的教师不适应,难免心中会有怨恨,你这年轻人一来就搅混一潭水,谁都会有怨言有怪话,不巧你班上个学生出了事,人们理所当然地纷纷跳出来指责,这也就是你是教学法为什么最终被局里否定的原因了。” 杨陆顺气馁地说:“那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呢?” 叶祝同说:“你究竟说你的新教学法能不能挽回还是学校同事之间的人际关系?教学法我估计够戗,除非是换了个开明的局长,至于人际关系就容易得多了,反正对同事满脸笑容,事事不强出头,最终还是搞得好关系的。” 杨陆顺唉了一声说:“听你这样一说,见谁都要笑,见了自己讨厌的人要笑、见了跟自己作对的人也要笑,那岂不是很虚伪?” 叶祝同说:“对于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来说确实有点难已做到,尽量吧。我象你这么年纪的时候,也是怄不得半点气,吃了好多亏,俗话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生就的性格,要全部改变是不可能的,尽量做到最好吧。我看你的书法有些功底,想必有名师指点,没事多练练书法,对性格的养成有帮助。” 晚上躺在床上,杨陆顺心里还一直念念不忘叶祝同的话,就对隔壁的赵翠娥说:“嫂子,我问你,我是不是在其他老师心里在一副死板起脸故做清高的人呀?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 赵翠娥说:“杨老师,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在我眼里呢,你是个热情助人的大好人,说老实话,学校里是没几个人说你的好话,都说你平日里眼高于顶,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也不知道你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 杨陆顺苦笑着说:“那我以后努力跟他们再改善关系,见人就笑就打招呼,别人有困难就热情帮忙,你说行么?” 赵翠娥扑哧一笑说:“你累不累呀,有必要那么低三下气的吗?你又不求人什么,干嘛要冲人笑干嘛要死皮癞脸的跟人拉关系呢?象现在一样搞好自己的工作,不就行了么。我看你别琢磨什么同事对你的看法了,专心处个对象,别没事闷在宿舍里,耽误大好青春了。” 杨陆顺一想也有道理,老话说人活有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拉下自己的脸去讨好别人没必要那么下贱,说:“嫂子说的是金玉良言,我受教了。这么急要我找对象,你当嫂子的也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嘛,帮我多介绍几个,自然就不会耽误青春了。” 赵翠娥心里不免有点酸,说:“你是见过大世面的,我还真想不出附近有什么姑娘配得上你,前些会我给你看了个妹子的照片,你半句好话都没得,要求也高了点,我实在找不到合适你的人了,人长得乖点的又没什么文化,读了高中的,那相貌子又见不得人,叫我这嫂子好为难哩!” 杨陆顺求饶似地说:“打住打住,我的好嫂子,你现在比我娘还要唠叨了,没好的就算了,感情这东西,多少还要碰点运气!”又说:“住我们旁边的周老师家爱人叶站长,我蛮佩服他的,为人又好,懂的东西也多,吹拉弹唱是样样行,以后我就拜他为师,学几件乐器,你说学什么好?” 赵翠娥说:“只要是学,我看什么都好,那叶站长俩口子新平不认识他们的少,从前周老师演的铁梅,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我看呀,也这有叶站长跟她般配,谁娶她都是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要是周可转回去十来岁,你倒是可以跟她处对象,郎才女貌刚刚好!” 杨陆顺听了哭笑不得,说:“我问你学什么乐器好,你就只说是学二胡好还是学手风琴好嘛,偏偏又扯到了搞对象上面,我怕了你了!不说了,睡觉睡觉!” 赵翠娥也不为忤,自顾自地说:“杨老师,你上次说在你同学婚礼上看到新娘子穿了白婚纱,到底好不好看啊?我总老是瞎琢磨,你说那戴白穿白是家里老(死的避讳说法)人,结婚那么喜庆的事,应该是穿红戴绿的啦?就不怕吉利呀,不是我算早八字,我敢肯定你同学的婚姻长久不了!” 杨陆顺无奈地说:“嫂子,你晓得什么?人家那是跟外国人学的,那古胜利是仿效西洋的婚礼模式嘛,我告诉你,还只有象他们那样的大户人家才能赶赶时髦,摩登得很呐!你少见多怪,嫉妒人家,才咒人家不幸福!” 赵翠娥笑着说:“我才懒得嫉妒他们呢,你把那男家说得那么富贵,我只是怀疑你那同学是看上了人家家境好,想当阔太太了。” 这话说中了杨陆顺的心事,立即让他情绪低落下去,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只是怔怔地看着屋顶发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1978年底,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确定了建设四个现代化的目标和任务。中国遂进入一个新的历史时期。改革开放成为基本国策逐步在各个领域推行。“文革”的伤痕与改革开放的兴奋、喜悦之情的交织,构成了基本的社会心态,特别是广大青年人,他们感慨失去了太多的学习机会和时间,人们发奋图强,把百倍千倍的精力投入到实现“四个”现代化之中,知识的匮乏又使年轻人积极进行文化知识补习,一时间各大城市夜校、电大人满为患,人们象饥渴的海绵拼命地 吮吸着无尽的知识,知识分子成了光荣的解放军之后又一倍受尊重的称呼。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基础条件较差的县城乡镇,文化干部则义无反顾地肩负起了对城镇青年和三亿农民青年的文化辅导与补习。这就是当年各乡镇大力推行文化站的主要原因,文化站的主要职责就是挖掘传统文化、繁荣群众文化。 几天后的傍晚,叶祝同来到杨陆顺的宿舍,兴奋地说:“杨老师,该到你出马了!” 杨陆顺说:“叶站长,什么事该我出马呢?” 叶祝同说:“这几天我一鼓作气,文化站基本算是建起来了,乡政府的领导也很重视,给文化站分了专门的场地,给我还配了两个文化专干,现在该正式上正路了,我准备成立一个文学创作小组,把那些喜欢搞业余创作、爱好文学的年青人组织起来,大家一起学习交流,你是大学生,在新平乡来说你是水平最高的,这个文学爱好小组怎么能缺得了你呢?我还想请你当组长。” 杨陆顺一听楞了楞,在大学他因为一些原因从来就没参加过校园的社团,他那时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中,总认为写写画画、唱唱跳跳是不务正业,学生就应该以学习为全部嘛。至于对文学方面他还是比较喜爱的,也看过不少大部头的名著,还是谦虚地说:“叶站长,要我去参加文学创作小组我当然愿意,我本身也喜爱文学,但要我当组长,我怕没那个水平,听你说里面还有这搞业余创作的,我可从来没提笔写过东西,我还是当个组员吧。都有些什么人参加呀?” 叶祝同说:“你还谦虚什么,读了三年大学,不管怎么说知识面要比他们广、见识也要丰富些吧?我是非常相信你有这能力的。参加小组的基本是乡里各单位的年轻男女,都是些未婚青年,我只一提倡,就有好多人踊跃报名,粮站、供销社、肉食站、水机站等单位一下来了几十人,倒是你们学校的年青老师没几个报名的,是不是你们工作太忙了?” 杨陆顺说:“我看是工作量相对要比其他单位的大点,白天都要上课,晚上不是要批阅学生作业就是要备课,许多教师身兼两个班的课程,估计空闲时间不多。”他似乎有点自我解嘲地说:“象我这样只任一门课程只教一个班的老师真不多。” 叶祝同说:“那不更好?你才二十多岁,正是大好青春年华,也得多结交点同龄人,别老是一个闷在宿舍里,那些青年人热情高涨,但到底水平不高,你得多帮帮他们,共同进步嘛,我们先去看看我精心布置的场地。也跟大伙见见!” 两人说说笑笑去了乡文化站,竟然在乡派出所里面,叶祝同说:“乡政府没多余的场地,就借用了派出所三间大屋,一间做了办公室,两间就给你们做活动室。” 杨陆顺看里面打扫地干净整洁,墙上贴着一些名人名言,布置得很有文化气氛,就笑着说:“叶站长,是个学习的好地方。怎么其他人没来?” 叶祝同略微惋惜地说:“就是场地太小了,我预想还搞个娱乐室和阅览室,就是再也找不出地了,我从县里下来搞了不少书籍,只能堆在办公室里。”他看了看手表说:“我约了他们七点半集合,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先聊聊。”他带着杨陆顺进了办公室,拿出一个笔记本翻了翻,说:“杨老师,我初步搞了个活动计划,这个小组不是今天搞了明天就散的,我有长远的计划,当然,这也是文化馆派我下来的工作任务之一,就是培养一批能写会画的文化骨干分子,丰富青年 职工们的业余文化生活。” 杨陆顺饶有兴趣地听着,叶祝同充满了展望,说:“文学爱好创作只是我计划是一部分,接下来我还要办书法绘画爱好组、业余文艺演出组等等,不但是各单位的青年人要参加,慢慢地我还会把各村组里有文化想进步的青年农民也吸纳进来,培训出的骨干分子,又让他们回到各自的村组里再发展,彻底让我们的青年人过上有文化深度的业余生活,一扫从前只有看电影、听广播的单调业余生活,提高他们的素质,让八十年代的农民青年真正享受到社会主义的精神文明生活 ,要他们活得更充实更精彩!杨老师,你是正牌大学生,你有先进的理念和丰富的知识,你愿意帮我吗?” 杨陆顺点点头,他也被叶祝同的话所激励着,他在春江读了三年书,他非常清楚城乡差距不止是基础建设上的差距,更主要的是人们观念上和文化层次上的差距,农村的孩子能读到初中毕业已经很不错了,家庭情况稍微差段的子女多点的,女孩子基本小学毕业就在家务农,男孩子成绩好的家长还是愿意供他读书,可乡镇薄弱的教学质量又严重地制约了孩子们进一步求学的可能。提前进入社会的农民子弟,忙了一天的农活后业余生活极其简单,除了三五成群嬉戏打闹、偷鸡摸狗,再不就四处跟随着电影队跑上十几二十里地看那些看了无数遍的电影,要不就守着广播听听评书《岳飞传》《杨家将》《三国演义》,年岁稍大点就开始谈恋爱搞对象,然后就是结婚生子,重复着他们父悲们的老路。其实农村青年做不乏头脑灵活充满艺术细胞的优秀人才,一些民间乐器也是一拿上手一学就会,只可惜实在是没多少机会更没人来悉心传授。现在有叶站长这样古道热心的专门干部去辅导培训他们,是天大的好事,杨陆顺又怎么会不愿意呢,他之所以放弃在大城市就业的机会,也是想把自己的所学发挥到农村来,使农民的孩子能受到更好的教育,虽然他一人无力扭转根本局面,但也体现了他拳拳爱农之心。他一把握住叶祝同的手,说:“叶站长,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你对农村的真情实意,我愿意跟你干!” 参加活动的人渐渐到齐,基本都是新平乡镇七站八所的青年男女职工,大家都是年轻人,又兴趣相投,很快就融在一起,他们基本都读过高中,对大学毕业的杨陆顺充满了崇拜之情,和多小伙子都不觉暗暗中模仿杨陆顺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一来二去杨陆顺就成了这群青年人的良师益友。 杨陆顺与这群同龄人也相处甚欢,大家都是不同的单位有着相同的兴趣爱好,又对他十分尊敬,这让他品尝到了被人重视受人瞩目的滋味,当然也竭尽所能去帮大家。 文化站一星期组织三晚的集体学习,其他时间归个人支配,每人阅读一本文学小说,然后写写读后感,也有人读书之余爱好乐器,叶祝同也耐心教授,渐渐杨陆顺的宿舍热闹起来,因为叶站长就住在他旁边,学员们有什么疑难困惑就径直找去叶家,随便也到杨陆顺宿舍坐坐聊天,有几个女孩对杨陆顺很有好感,借口到叶站长家问问题,实则是想与杨陆顺多点时间相处,也对春江城、大学校园和大学生生活充满了好奇和美好的憧憬,不厌其烦地求杨陆顺讲着新鲜名堂给她们听。 正值江南好三月,小组的青年男女也利用休息的时间到河边游玩,大家围坐在一起聊青春谈理想,配合着手风琴欢快的旋律唱着当时流行的歌儿,那首张枚同作词、谷建芬作曲的〈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是当时青年人最喜欢的抒情歌曲,也唱出了那一时代年轻人的心扉。还有《在希望的田野上》、《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妹妹找哥泪花流》《知音》。 这段时间是杨陆顺有生以来最高兴最轻松的美好时光,在这群青年人里,没有利益纷争、没有高低贵贱,有的只是同样的青春同样的激情,大家醉心于对美好前景的期盼,纷纷用不成熟的语言写下了对生活的展望,有小说、有诗歌,在叶祝同的推荐下,不少作品在南平县文化馆主办的县级刊物《小说诗歌月刊》上发表,远比其他乡镇文化站选送的作品精而多,尤其是杨陆顺回忆大学三年求学经过的《菁菁校园》,更是得到了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化馆欧馆长的高度评价 ,经欧馆长亲自推荐,《菁菁校园》一文在市级文学刊物上得已发表,只可惜在送选省级文学刊物《小说季刊》时落了选,毕竟杨陆顺的文笔还十分幼稚。这也让杨陆顺激动了很久,处女作品就得到了如此高的评价,还得了一十七元的稿费,虽然一顿请客就花了个干净,但“杨作家”的外号不径而传,不大的新平都知道中学部教师杨陆顺的作品上了市刊。 可在学校的一次例行校务会上,副校长叶盛就点名批评了杨陆顺,说他心浮气躁不安心本职工作,与外单位的人过于往来密切,特别指出外单位的女同志频繁进出他的宿舍,要注意影响,作风问题犯不得! 对于叶副校长的无端猜疑,杨陆顺非常反感,但参加文学小组确实会影响教学,可人与人之间正常的交往被误认为有作风问题,他还是接受不了,可他不象从前那样喜怒形于色,只是神情略微严肃,甚至还违心地接受了批评,叶祝同曾教导他:领导的批评一定要接受,哪怕是错误的也要暂时接受,找个合适的时间再去解释,这样比当即反对驳斥要有成效得多! 在座的教师们都还以为会有场好戏看,没想到眼高于顶的杨陆顺居然就这么认了,好象还很虚心,人们心里不免有点鄙夷:原来杨陆顺也就那么点本事,也知道夹起尾巴做人了。 叶盛心里也早想好与他争论的,一看他这么乖巧地认了,也就不再穷寇猛追,还换上副语重心长地口吻说:“杨老师,其实你的文章登上了市刊,也算是为我们新平中学争了光的,现在外面都传我们新平中学出了个杨作家。你是大学生,自然是有才华,但一个人才才华不只能为自己做打算,你的文章写得好,你可以写写你身边的同事,写写我们学校在新时期的新举措嘛,身为集体的一分子,就要全心为集体的荣誉着想。我们教育线也有简报通讯,你可以写点实际的东西 为我们教育线争点荣誉,别替人家文化线做好事了。那文化站的叶站长倒蛮会挖墙角的嘛!” 这个提议立即触动了杨陆顺,他马上就想到了赵翠娥,一个为了支持爱人戊守边疆承担着养育革命后代的典型人物。 于是散会后杨陆顺就伏案挥毫,用了一个通宵的时间写出了篇洋洋两万多字的长篇通讯《平凡而伟大的奉献——记解放军某部战斗英雄的妻子赵翠娥》。他兴奋地把稿子给赵翠娥看,那淳朴的女人看后,急得脸儿通红,连连摇头说:“杨老师,我哪有你写的那么好?我只是做了个妻子、母亲的本分而已,不值得你这样夸奖我的。就别递上去了,我喜欢安安静静地带着囡囡教好学生,真不想再惊动什么县里的领导。” 杨陆顺哪里肯听,他兴致勃勃地把稿子给叶祝同看,还请叶站长帮忙修改润色,叶祝同也深深被稿子里赵翠娥活灵活现的人物形象打动,也很敬佩这位含辛茹苦独自抚育孩子的母亲,当即着手修改,几经易稿,终于投递去了县文教局。 稿子一到县文教局就立即得到了局领导的高度重视,谁个领导不希望自己单位出优秀典型呢?何况基础教师艰苦的生活又能为文教局争取到更多的财政经费,马局长便把通讯稿子送去了县宣传部,宣传部长被赵翠娥事迹感动,立即把稿件呈到分管意思形态的县委副书记,县委副书记对南平县对越反击战的战斗英雄胡拥军是记忆尤新,却没想到英雄的妻女生活情况如此艰难,加之中越边境一直摩擦不断,全国上下充满了对中越自卫反击战中的解放军指战员深情厚意,认为他们舍小家保大家,解放军在人民群众中有无比崇高的威望!还怎么能让战斗英雄的妻女受苦流泪呢? 于是赵翠娥再次成为南平县的焦点人物,大肆宣传爱国主义教育的同时,县委领导、县妇联、县武装部、宣传部、文教局、民政局纷纷前往新平乡中学看望慰问战斗英雄的妻女,当领导们看到赵翠娥居住在简陋的宿舍、用着粗糙破旧的家具,都给予深深的同情和最热情地表扬,新平乡政府的书记、乡长也表示要大力改善战斗英雄家属的生活困难,责令新平中学立即腾出最宽敞的家属房给赵翠娥母女居住,还从乡招待所拨来崭新的家具,同时民政局额外提高了生活补助,这 一切都让赵翠娥感激万分,她除了感动地流下热泪就是不停地说谢谢,胡拥军的家也让县乡各级领导干部踩破了门槛,家里堆满了慰问礼品。 倒是杨陆顺没被人注意,领导们是视线太过于集中在赵翠娥和胡家了,只有文教局的马局长拍着他的肩膀,很是高兴地表扬了几句,叫他继续发扬,马局长当然高兴了,借此机会他又成功地游说县里领导,得到了县财政大额的经费。 最气恼地则的新平联校的几个校领导,他们无一例外地被马局长等领导批评,原因是太不关心赵翠峨老师的生活,他们为了招待各级领导用去了大量费用却得不到局里的报销,只得用本就拮据的经费内部消化,为了让赵翠娥住上家属房,马银满无奈之下只得自己搬出来住到联校的办公室,付出了这么多还要被批评,他们把全部的怨气都撒到了始作俑者杨陆顺身上,却又找不到发泄的地方,那杨陆顺工作认真,实在挑不出整他的地方。但杨菊仙却不是善人,她终究是要报复的。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杨陆顺晚上没了赵翠娥在隔壁聊天,也听不到她柔声哄囡囡睡觉的歌谣,居然有点不习惯,不过他还是很得意自己一篇通讯稿,就惊动了县乡两级领导,也让赵翠娥母女生活得到了点改善,至少住进了大房子,分到了新家具。 不过赵翠娥似乎并不很高兴,脸上还比过去少了许多笑容,见了他也开始躲着走,在食堂吃饭也根本不理他。杨陆顺晚上得闲也去逗逗囡囡,只是赵翠娥不让他进屋,只是搬出凳子让他在门外坐坐,很少跟他说话,忧郁地在一旁看着他哄孩子玩。 杨陆顺有点奇怪,可也在她嘴里问不出什么名堂,也就没放在心上,加之有了新结识的那么多朋友,心思全部放在了文化站的活动上。 恰逢侯勇、刘霞准备在“五一”劳动节结婚,很早侯勇就找到杨陆顺,请他帮忙布置新房,说是在新平就只有他这一个较为知心的朋友,而且还要仰仗多花费点心思,帮他把新房拾掇得漂漂亮亮的。 杨陆顺一来对刘霞有弥补之心,二来架不住侯勇软磨硬泡,也就答应了,何况他还有一帮子喜欢凑热闹的文学爱好组的朋友,大家便齐心帮侯勇布置起新房来。 侯勇因为上次学生家长们敲锣打鼓送了锦旗和表扬信,在县里又有他爹上下打点活动,很是得派出所领导的欢心,破例分了间大屋给他结婚,足有三十多个平方,还外带一个不小的厨房,把侯勇激动得不行,喜孜孜地请人把墙面粉刷一新,地面也用水泥浆重新抹了个遍。 为了怎么把新房布置得与众不同,杨陆顺等人还真费了不少心思,要按照平常的搞法,把家具往里一塞就得了,可侯勇不愿意,嫌那样太老土。杨陆顺灵机一动,想起了古胜利家的情况,人家是房里套房(也就是套间),侯勇这房也实在太大,何不用排高大的柜子那房间一分为二呢?前面布置成古胜利家那样的会客厅,后面就当卧室,这样来了客人有专门的地方聊天娱乐,也不影响卧室里的人。这点子一出,立即得到了侯勇、刘霞俩口子的赞同。 一辆解放牌汽车拉来了满满一车行头,在杨陆顺的指挥下,两个高大的三门柜横在房间中央,恰好留出的间隔比有张门稍宽点,再把其他家具用品按照合适地方位摆好,果然很不错。 杨陆顺笑着站在柜子前说:“四妹子,你看这样多好,起床后就可以在柜子的大镜子前收拾打扮,前面来了客人,你喜欢见就到前面去,不喜欢见就在后面床上躺着,看书也好睡觉也好都由你了。到供销社扯块颜色与房间大致相配的布,好好把柜子的背面蒙起来,放上一排椅子凳子,多好的一个会客厅,再找个木匠做个门框,弄个帘子一挂,这不就里外分别,互不干涉了么!” 在怎么装饰墙壁上,杨陆顺的建议没被采纳,他的意思是贴点有文化底蕴的字画,可侯勇和刘霞都喜欢贴上花花绿绿的电影明星画,把那时最漂亮最红的电影演员如刘晓庆、张瑜、龚雪等人的大头画贴得满满当当,让杨陆顺唏嘘不已,简直是俗气得很! 不过侯勇家的家底确实还算殷实,他自己也说为了结婚,他爹娘几乎把全部积蓄都用完了,而且早已经成家的两个兄姐也资助了不少。光是14寸的黑白电视机就足以让人羡慕了,在新平乡普通人家是没有电视机的,全乡也仅乡政府和供销合作社、粮站三个单位有电视机,而且还管理得很严格,除了本单位的人还可以看看外,其他人是根本看不上的,一般还只在星期六和星期日开放。家具也是很新潮的西式组合,什么高低床、梳妆柜、长条布沙发、中间带茶几的两个蒙人造革的单人沙发,一改传统外面刷油漆,而是用了光洁的带木纹的装饰板,因为有电视机,当然得配上电视柜了,那侯勇还想得比较超前,不是按照电视机大小做的,而是做得很大,他说将来还要换18寸的松下彩电呢!缝纫机、收音机是必不可少的,桌上几上铺着洁白的钩纱面子,那是几个文化爱好组的女孩花了小半月一针一钩编织起来的,又好看又大方,两辆崭新的凤凰自行车摆放在墙边,后面卧室的床上堆满了各式床上用品,大红喜字、吉庆窗花贴满了前后的窗户,就连床上、家具电器上都贴了喜字,房顶下交叉的两条线上缀满红绿彩灯、五彩色纸,两个大红的气球上贴着“新婚幸福”“白头偕老”的吉祥话语,随风飘荡。 杨陆顺也准备了礼物,他陪侯勇、刘霞去南平县城置办新婚衣服、照结婚照时,打听他们准备买座可以放在桌上的自鸣钟,就抢先挑了座古香古色的“三个五”牌自鸣座钟送给他们俩口子当新婚礼物,那座钟花去了八十六元,也是物有所值,上了发条后可以走上半个月,这也就是为什么厂家用“三个五”做商标了。在当时喝喜酒上人情一般只有二元、五元的情况下,普通朋友居然买这么贵重的礼物,实属罕见,侯勇立即把杨陆顺当成了最好的朋友,可实际起来只有杨陆顺与刘霞心知肚明。 到底是年轻人,都不怎么懂得忌讳,送钟谐音“送终”,是很不吉利的,朋友之间那有在新婚时期送这玩意儿的呢?难道冥冥中真有定数,让杨陆顺给侯勇送终不成?这又谁知道呢?至少目前他们是不知道的。 凡是来看过新房的人都啧啧称赞,流连忘返,羡慕之情溢于言表,人们又一传十、十传百地,不久新平街上男女老幼都基本前来参观过,不少准备结婚的男女都暗暗记下,到他们结婚时也要效仿,那些新婚不久的妻子不住暗暗埋怨爱人说自己的婚礼过余简单土气总之侯勇的新房布置已经就成了大家竞相模仿的榜样,很多人回家后就重新改换了家具摆放格局,不久新平街上家户较大的都有了会客小厅。 虚荣心得到空前满足的侯勇自然不会怠慢出力出点子的杨陆顺,除了没口子谢谢,还一包又一包的好烟塞给杨陆顺,对于文化站那些帮了忙的弟兄姐妹也毫不小气,不是请客吃饭就是买这零食那零食哄女孩们开心,交朋友的手段比杨陆顺就丰富多了。杨陆顺也来之不拒,都是好烟,转手就给了叶祝同,叶站长烟瘾大得很抽的牌子也差,正好让他过过瘾。 五一转眼就到,学校也是放假两天,一早杨陆顺就收拾熨帖准备去派出所,他和那群兄弟姐妹都被邀请去接新娘,才出门就看见赵翠娥抱着囡囡望学校外走,就赶上去打招呼:“嫂子,带囡囡回她爷爷奶奶家呀?” 没曾想双眼红肿的赵翠娥只是冷漠地应了声,快步走远了,留下杨陆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转念一想也许是思念远方的胡大哥吧,也就没当回事。 那厢侯勇早做好了出发准备,穿了套笔挺的中山装,把派出所里唯一的“湘江”牌警用三轮摩托擦得镞新,只等接亲队伍到齐就要出发,端的是气派。 农村里接亲最是麻烦,什么礼性都要到,一件不满女方家的意就压着不放人,也不管新郎急得跳脚新娘急得哭脸,总之说起来就让人头大,杨陆顺虽然是正宗乡里人,也着实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道道槛槛,也难为那些人记得清楚用得活泛。也许是刘家真正满意侯勇在女婿,也许侯勇早就做足了工夫,也许四妹子是巴不得早点飞出农村,反正从头到尾没怎么遇到刁难,其实没刁难也在女方家磨叽到了下午一、两点,把杨陆顺等人饿得前胸贴了后背,总算在接了出来。 接完亲就是喝喜酒,侯勇他爹南平县城关镇的党委书记亲自到新平来主持大局,带来了不少县里的干部在跑前跑后地帮忙,在供销社的饭店里摆了二十桌,喝酒的人大半是看在侯书记的面子来的,等接亲队伍回到派出所,正酒早就喝完了,只预留了两桌,不过这两桌得到了侯书记的亲自陪同,也算是给他儿子朋友们的面子,挨个敬酒言谢,对杨陆顺多留意了会,听儿子说这小伙子的大学生,只可惜在学校教书,侯书记还特意跟杨陆顺说了几句话,但没觉得什么特别,最多长相比侯勇强那么一点。 杨陆顺先前就送了份礼物,但没人知道,自己跟侯勇这么好关系,怕别人说闲话,人情薄子还是要上的,又摸出五元钱登记了,那帮搞创作的弟兄姐妹却不闲着,把杨陆顺拉到活动室里,开始策划晚上闹洞房的节目,那年头没什么好娱乐的,结婚老(死)人都是大家聚集在一起大吃大喝大玩大闹的好借口,不但自己开心,主人家也觉得有面子,人多热闹就是亲戚朋友给面子! 那群人莫看年龄不大,都很老道恶毒,想出来整新郎新娘的节目粗俗又卑鄙:如五粒黄豆,就是把五粒黄豆丢进新娘的贴身衣服里,要新郎当众摸出来,有一粒也不许少,不然就是残酷惩罚“撞油”,撞油是有名堂的,取至榨油坊里油锤榨油的机械动作,一个人撅起屁股,四个力大腰粗的汉子把新郎撂倒在地,抓起四肢,狠劲往屁股上撞,如果在撞的同时屁股能放出个响屁,那是效果最好的!撞完油还要塞到床脚下,女人们都齐齐坐在床沿,新郎得从女人下面爬出来,所以基本没人敢不服从,毕竟从女人胯下钻出来,太损男儿气概,严重伤害男人的尊严,所以新郎一般都不管新娘是否害羞而强行服从,哪怕事后当床头跪也比钻女人胯体面! 说远了,再回到节目上,一般都是从最文明的开始,新郎新娘坐在翘翘凳子上,翘翘凳是在椅子脚下对称掂两块半截砖头,小俩口背对背做,要坐稳当,不然就是“刑罚”伺候,先是讲恋爱史,什么时候有的感情、什么时候牵手、什么时候打啵、什么时候四处乱摸再后来就不说了,难听!接着俩口子唱革命歌曲,跳革命舞蹈,气氛起来后,就玩邪的,什么咬糖啦、猪八戒背媳妇啦、坐老虎凳啦、最后一般都是五粒黄豆结束,闹洞房达到高潮,不管新郎新娘爽快完成还是妞妞做态,大伙都要折腾到12点才散场,当然要好的朋友不会散,还要听墙角甚至听铺脚! 吃了晚饭,人们早早就在新房集合,这次闹洞房的主持是派出所的一个三十老几的民警,几个撞油的“打手”也是侯勇的同事,杨陆顺他们这帮小青年只有推波助澜出主意的份,不过都早就联系好了的,节目单子也早预备好,到时候一开锣就照单行事!果然是闹得不可开交,主持人严肃地问:“新娘,已经打了啵,那就该乱摸了,什么时候开始乱摸的?” 新娘脸红得象猴屁股,低着头咬着嘴扭着手指头就是不说话,主持人非常敬业也很有程序,问过三遍还没答案,一声令下就要撞油,唬得新郎脸色大变,忙不迭地催促新娘坦白从宽,新娘还是不说,新郎被撞得发昏,就要被塞到床下去了,急得侯勇面红耳赤、额冒青筋:“四妹子,你就说啦?硬要我在女人胯下钻啊,你真要我钻,我情愿钻你的胯啦!”这话一出笑翻一屋人,主持人面无表情地说:“你们莫相里手骂,你钻她的胯是得到婚姻法的保护的,也是你理所当然钻的,那也是你们之间是事,现在新娘如果还不坦白,立即丢下床,女性同胞们,准备坐床!”没奈何刘霞只得招了,主持人不愧是公安民警,问得那个真叫细致,什么一天摸几次啦、什么一次摸几个部位啦、摸之前什么心情啦、摸了后又是什么心情啦,刘霞声音小了还过不得关,硬要一屋人都说听见了才通过,不禁羞得连眼泪也掉了下来。 在那里手主持人在操纵下,气氛是一浪一浪直趋高潮,大家伙喊沙哑了嗓子笑痛了肚子,最后压轴戏出台,那主持人拿出五粒明显发育不良的小小黄豆,从新娘衣服领口分五个不同方向塞进去,还一把把新娘提起来,上下直墩,显然不把那黄豆抖落到衣服最下面不罢休。新郎也许是想快点结束这磨人的游戏,好早点春风一度,听到一声令下,二话不说就把手顺着衣脖子往里摸索,那新娘既羞且痒,不住地缩脖子哈腰,主持人不答应了,这样容易使新郎完成任务,亲自上前抓住新娘的肩膀,让她挺胸抬头,这下确实给新郎造成很大难度,衣领口本就小,人又做得直直的,很妨碍他找黄豆,不禁龇牙咧嘴地问:“在哪里啦,我怎么摸不到?” 旁边就有人起哄道:“在胸口上啦,一边一粒!” 新娘指点道:“在前边肚子那里有一粒!” 旁边的人狂笑着说:“新娘年纪这么青,豆豆儿就垂到了肚子下,老猪婆的豆豆才在肚子下!” 终于结束了闹洞房,新郎新娘强做欢笑送走了宾客,忙活了一天累得腰酸骨痛的,连满屋子瓜子壳花生皮也懒得收拾,就要睡觉,临了还是刘霞心眼多了个,看着床怯声声地问侯勇:“你说床脚下会不会躲人?这么老大床,怕是躲得下三、四个哩!” 侯勇也是被吓怕了,宁可信其有也绝对不可错过,他掀起床单一哈腰,好家伙,里面果然躲了两个憋笑都鳖得变了脸色的家伙,没办法,只得好言相劝,一个打发了盒好烟,才送走了瘟神。 刘霞心有余悸,在床上周围四处乱翻,紧张地道:“侯勇,要仔细找找,莫让那些害人鬼把广播话筒藏在屋里,要不明天就有人命案子出啦!” 侯勇楞了楞说:“什么?还把广播话筒牵到屋里来呀?不可能吧?” 刘霞嘴里说着手里不敢半点懈怠:“我不是吓唬你,在新平是有这样的事发生过,只是有蛮多年了,我听我娘说的,文革前的事,那些龌龊鬼硬是把话筒接了十几米的线,通到了广播里,那俩口子在床上一点动静全让人听了去,幸亏得那俩口子累散了筋骨,上床半句话也没说就睡觉了,如果真你说还叫人活不活!” 侯勇倒不象刘霞那么紧张,嘻嘻一笑凑在她耳边说:“怕什么,你一办那事哼哼唧叽比唱歌还好听,我一想起就下面翘,让那些人光听没得搞,憋死几个才叫好哩!” 刘霞虽然早就尝了夫妻间的趣事,可听他这么一挑逗不由也筋骨酥麻,那还有心思找什么话筒,七手八脚铺开了床,享受那人间极乐去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杨陆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学校宿舍,接连几天忙活让他浑身快散了架,随便洗了把脸就躺到床上。 春夏之交的天气十分善变,白天还艳阳高照,热得好象就到了酷暑,可晚间风云突变,呼呼地刮起了北风,远处的夜空忽明忽暗地扯着闪电,闷闷的雷声滚滚而来。 要变天了,杨陆顺这么想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轰隆一个炸雷惊醒了他,一扇没关严实的窗户噼啪做响,外面已经是大雨如注。冰凉的风在他不大的宿舍里肆虐,刮得桌子上的书本教材哗哗直响,他有心想起来关上窗户,可就是一身软绵绵的,连眼睛也打不开! 迷糊间忽然听到囡囡熟悉地哭泣声,仿佛又听到赵翠娥柔声地唱着催眠曲哄囡囡,这让杨陆顺心里莫名其妙,嫂子和喃喃已经搬去了教师家属房,隔壁已经没人居住,怎么又会听到声响,难道真是牵挂她们母女不成?唉,缺了男人的家就象没了大梁的屋,真是可怜,他想着翻了个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怎么继续睡觉,可没曾想隔壁有了动静,蟋蟋索索硬是有人声,而且嗤地一声划燃了火柴点燃了油灯,微弱的灯光在风里雨里飘摇着。 杨陆顺立即坐了起来,疑惑地问:“隔壁是嫂子吗?” “啊,杨老师,对不起把你吵醒了,我起来给囡囡把尿的。”果然是赵翠娥的声音,充满了歉意。 杨陆顺惊奇地问:“嫂子,你怎么又搬回来了?”瞬间想到只怕是杨菊仙那粗鄙女人做的“好事”,生气地说:“嫂子,是不是杨菊仙找你麻烦了?你那房子是县乡领导亲自安排的,怎么能随便改了?” “杨老师,是我自己要求换过来的,人家住得好好的,我不能霸占了他们的房子,我我就搬了回来,反正只有我和囡囡母女相依为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了。” 杨陆顺听赵翠娥越说语气越不对劲,似乎充满了酸楚和委屈,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心里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怒道:“我还因为你今天回了囡囡爷爷家,原来是找人搬家呀!肯定是杨菊仙那婆娘生事,我一定要帮你桃个公道,非得把大屋子换回来不可!” 赵翠娥话音里带着明显的哭意,赶紧说:“杨老师,别去找马校长,真真是我自愿换回来的,你就别再多事了,我现在已经够麻烦的了。” 杨陆顺大为不解说:“嫂子,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说给我听,胡大哥临走时把你和囡囡拜托我照顾,我责任帮你,快告诉我!” 赵翠娥呜咽着说:“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我自己能应付得了,你赶紧睡觉吧。” 杨陆顺哪里还睡得着,他急切地说:“嫂子,我知道你的为人,没事你哭什么呢?你就告诉我吧,莫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胡大哥对我的信任呢,不行,你肯定有什么难事,也请嫂子相信我一定能帮得上你!” 赵翠娥也是憋得实在难过了,嘤嘤地哭出声来,说:“杨老师,我晓得你一心在帮我,上次你写的通讯稿子惊动了县里乡上的领导,是给我解决了不少困难,我真心感谢你。可千不该万不该占了马校长的房子还连累马校长被领导批评,你也知道杨菊仙是个惹不得的主,从那天起她就一直为难我,给我脸色看,说我的怪话” 杨陆顺气得一巴掌重重地拍在床沿上,说:“还真让我猜对了,果然是那婆娘搞出的名堂!嫂子,我明天就去乡政府找书记乡长反映情况去,我就不信领导也压不住那恶婆娘!” 赵翠娥惊慌地说:“杨老师,别再去麻烦领导们了,他们也忙。再说我真惹不起杨菊仙,你再这么帮我,又不知道那些人会给我们泼什么污水了,就算是替我作想,不再管我的事了,好吗?” 杨陆顺问:“泼我们的污水,他们都说什么了,他们还敢造谣污蔑我们?” 赵翠娥抹了把眼泪,一横心说:“还不都是杨菊仙嚼的舌根子,说我们有作风问题,说什么一个孤男一个寡女同住一室,那不正是干柴烈火!我分辨说没有那么回事,他们都说没那事你怎么会那么死心地帮我,又帮我带孩子又替我写表扬材料,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你难道就没听到点吗?” 杨陆顺当然觉察不到,他本就不再理会那些所谓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又忙于搞文学创作,在食堂吃饭也是匆匆吃了就走,哪还会有人跟他说起这些呢,听赵翠娥这么一说,才知道为什么她对自己越来越冷漠,原来是让人说了闲话,这男女作风问题是个老大的罪名,一但犯了,不但遭人鄙视,更是扼杀前程,何况这捕风捉影的事全凭人家两片嘴唇上下一碰嗒,传了出去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的了! 杨陆顺懊恼已极,说:“嫂子,归根结底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想出风头,也就不会连累嫂子的名声了!可笑我还沾沾自喜,好象做了件天大的好事,还专门给胡大哥写了报喜的信,没想到让嫂子你背了这么大的冤屈受了那么多的龌龊气!”他到底年轻气盛,越想越气愤,反正在新平中学已经把人得罪完了,也不在乎多得罪一个,与其硬忍了这口气,还不如闹他个大的,就说:“嫂子,这关系你名声的事,我不能知道了还当哑巴,明天我就找杨菊仙说个清楚,她不赔礼道歉,我就不收场!当我杨陆顺好欺负呀!” 赵翠娥又呜地哭了起来,说:“杨老师,这事怎么说得清楚哟!我把房子退给了杨菊仙,还赔了不少小心,她已经答应不再找我麻烦了,过去了就算了,你还要去惹那母老虎做什么?真要搞得全新平的都晓得吗?这男女作风问题人们最爱传道了,真要传开了,我还怎么做人?远的不说,胡家就容不得我和囡囡了。你是大学生,有本事,是人才,随便那里都有你的容身之地,可你叫我还怎么在新平小学呆呢?” 杨陆顺哑然,呆呆地坐在床上,赵翠娥的话使他怒火全消,女人的心思确实要缜密得多,流言蜚语让她不堪重荷,只惟愿无风无险地生活,这个女人结婚生子后再没有了浪漫地念想,能和夫家人和睦相处、与丈夫恩爱偕老、把孩子精心养育成人就是她人生里最大的愿望,她只想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生活,这让杨陆顺还有什么话说呢? 赵翠娥半晌不见杨陆顺回话,又说:“杨老师,我知道你是真心关心我们母女,虽然你叫我嫂子嫂子的,其实我心里把你当自己亲哥一样对待,你是大学生,你应该前途无限,我也知道你是不会永远困在学校的,迟早会有更好的去处任你施展才华,何必为了我去跟学校领导撕破脸皮呢?你有学问,你热爱教书,你想成为事业有成的人,可这个学校就是那么回事,学校其他教师没有你那么高的学问,他们没你那么高的思想境界,他们只顾自己日子怎么过得安逸,他们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埋汰一个好人,他们知道本事不如你,就嫉妒你、排挤你,我原以为你会看得清楚的。杨老师,有机会你就走吧,莫把自己耽误在这个地方。男人不象女人,找个好人家嫁了就行,男人得有自己的事业,在新平中学你莫指望会出什么成绩了,他们会不惜一切来埋汰你,让你变得比他们更平庸更窝囊。” 杨陆顺苦恼地捧住发痛的脑袋,绝望地说:“嫂子,为什么会这样?我从小的理想就是当教师,现在实现了,可我怎么就感觉不到学校是神圣的地方了呢?我那时候我读小学初中高中时,学校不是这样的啊,在我眼里教师甚至比自己的父亲母亲还伟大,还值得尊敬,怎么自己当了教师后就截然不同了呢?” 赵翠娥说:“其实不少教师还是好的,只是他们不愿意把麻烦惹到自己身上而已” 杨陆顺打断她的话说:“嫂子,你也别劝我了,都是我一时不慎给你带来了这么多麻烦,我真是白读这么多书了,还以为只要拼命工作搞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没想到都不是这样的。嫂子你放心,我会忍下这口气的,再不会给你招惹来闲话闲气了。只是对不起胡大哥的托付,没照顾好你们娘俩!嫂子,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 那边赵翠娥很听话地熄了灯,杨陆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觉得有必要那情况告诉胡大哥,免得到时候说不清道不明,怀着深深地歉意给胡拥军写了封详细地信。 打这晚以后,杨陆顺就不再住宿舍,而是买了辆永久牌自行车,不论刮风下雨都回建华村自己家,除了上好自己的几节语文课,余下的时间都花在了文化站的业余活动中,他不但继续搞文学写作,也学会了二胡、手风琴等乐器,没事到侯勇家喝几杯酒看看电视,日子倒也过得蛮逍遥。 大学同学们的信渐渐也少了很多,毕业时的豪言壮志大多被现实生活所磨灭,刚进社会看什么都新鲜,说什么都激动,可时间一长了,心情也就归复平静,写信也只是应付一下,有时候正好手头有急事,看了信没什么紧要事就放在一边,一不留神就忘记了,只有袁奇志的信总是厚厚的,有次不经意地问她什么时候有宝宝,她居然说不想要,又不说原因,弄得杨陆顺一头雾水。 没曾想胡拥军接到杨陆顺的信后,愤怒异常,他觉得自己在边疆浴血奋战,保家卫国,老婆孩子居然在单位上受气捱苦,叫他怎么安心得下,就请假回了家。 胡拥军回了南平县,先找到县委县政府武装部反映情况,说是新平学校的马校长不服气把房子腾给他爱人赵翠娥住,利用校长职权强迫他爱人赵翠娥又搬回了从前破旧的宿舍,把家属房自己占去住了,还让他老婆造谣生事,弄得赵翠娥在新平学校声名狼籍,请各级领导替他做主。 这下还了得,竟敢不服从领导安排,还迫害有军功的军属,县委领导非常重视,马上派了调查组去新平,有的教师巴不得出事,把马银满、杨菊仙那些鸡皮蒜毛的事添油加醋地反映给调查组的同志,本来事情基本属实,何况还有那么多落井下石的人提供线索,几天后马银满被撤职调离了新平中学,重新安排去了其他乡镇的中学当普通教师,马银满没想让杨菊仙的泼辣粗俗害得丢官离乡,痛骂了那婆娘也无济于事,匆匆收拾家当去了新的学校。只有副校长叶盛最高兴,凭白无辜拣了香饽饽,被任命为新的联校校长兼新平中学校长,自然对赵翠娥关心有加,只是对杨陆顺更加的怀了戒心,杨陆顺才是搞走马银满的元凶,新平的教师们都这样认为! 胡拥军对杨陆顺是感激不尽,没有他的信,还不知道赵翠娥要受多少苦,胡家更把杨陆顺视为贵客,正是因为他的通讯稿才让他们家又得了政府不少的补助。可这一结果是杨陆顺没有想到的,虽然杨菊仙的行为令人憎恨,可马银满也不至于受到撤职调离这样大的处分,毕竟马银满这个校长没有坏到那样的地步。 胡拥军又邀了杨陆顺一起去马坡子乡看望了卫副书记,把杨陆顺在卫副书记面前好好的一顿夸赞,说杨陆顺为人正直够朋友,卫副书记本就喜欢杨陆顺这有文化的小伙子,听自己的老部下这么推崇,自然也是另眼相看,再次提出要调杨陆顺进乡政府工作,但杨陆顺不想离开新平乡,卫副书记大为惋惜。 时隔不久,南平县各乡镇班子大调整,卫副书记提了一格,调到了新平乡当党委书记,又再次提出要杨陆顺进乡政府。 杨陆顺自己还拿不定主意,便去找叶祝同商量,叶祝同住在学校,对杨陆顺的情况算是比较了解,一听杨陆顺找他问意见,就笑着说:“杨老师,你在学校当教师确实也委屈了,换个环境也可以。” 杨陆顺说:“叶站长,你支持我进乡政府工作?可我大学里一位倍受我尊敬的老教授却始终是不愿意我进政府单位的,他一再强调政治是可怕的东西。” 叶祝同异样地看了看杨陆顺,说:“杨老师,你进乡政府究竟是为了当官还是其他原因?” 杨陆顺想了想说:“我暂时还没考虑那么多,卫书记几次三番地想调我去他身边工作,说我有能力当个好干部,可我一想到老教授的话又在犹豫,自己真拿不定主意。叶站长,我认识你这么久,感觉你看什么事情都比较深入,道理也讲得很透彻,所以才来请你参谋参谋。” 叶祝同无声地笑了笑说:“你的大学生,你应该清楚什么是政治,那你谈谈你对政治这词的理解和看法吧。” 杨陆顺心里默默想了想,说:“政治就是阶级、政党、社会团体和个人在国内及国际关系方面的活动,是经济集中的表现,任何阶级的政治都是以维护本阶级的经济利益、建立和巩固本阶级的统治为目的的。”他说到这里,见叶祝同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又说:“叶站长,要说对政治的看法,我就一窍不通了,既抽象又难懂,政治太空洞,太遥远,太博深,很难一下子对它加以想像和把握,我实在是真不理解什么是政治!” 叶祝同微微点点头说:“你这倒不是谦虚,古往今来,真正又谁能正确理解政治一词的精确含义呢?政治的范围很广,政治离我们很近,政治的问题非常具体,政治就在我们身边,归根结底,政治就是治人之术,至少在中国就是这样,你说你大学的老教授认为政治是可怕的,虽然片面了点,实则也说了出其中的实质,我也经历过不少,阶级斗争、群众运动都是政治下的产物,有的人能籍借政治飞黄腾达,有的人却在政治运动中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现在党和国家把重点放在了经济建设上,搞改革开放,这同样是政治,如果你把心思精力集中在工作上,不谋求升迁不想飞黄腾达,那政治也就不可怕了。” 杨陆顺似懂非懂,搔搔后脑勺说:“叶站长,我是越听越糊涂了,看来政治这玩意儿与我无缘,我还是懒得费神去搞清楚了。要说当官,从小到大我都除了大学在学生团支部当过一年支部委员,再没当过什么官了,也对当官没兴趣,管自己都成问题,怎么去管人。你说,那我到底去不去政府工作呢?” 叶祝同哈哈笑了起来,说:“那就去得,只要不想着当官,扎实搞自己的本分工作,什么地方都去得!” 于是杨陆顺就答应卫书记进了乡政府,一来有卫书记亲自到有关单位跑动,二来叶盛巴不得他这祸害早点走,调动手续很快就办理齐全,离学期期末考试还有半个月,杨陆顺就拿到了调令,谢绝了学校的欢送会,收拾好行李铺盖离开了新平中学。 出了校门,杨陆顺回头看了看生活工作近一年的学校,心里百般滋味全涌了上来,更感觉命运弄人,早知道要进政府机关,何不当初一步到位,生生受了那么多腌臢,不觉涩涩一笑,头也不回地离去。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中国共产党第十一届中央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举行。全会批判了“两个凡是”的错误方针,充分肯定必须完整地、准确地掌握毛泽东思想的科学体系,高度评价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问题的讨论,确定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指导方针;果断地停止使用“以阶级斗争为纲”这个不适用于社会主义社会的口号,作出把工作重点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和实行改革开放的决策;制定了关于加快农业发展的决定;提出了加强 社会主义民主和健全社会主义法制的任务;审查和解决了党的历史上一批重大冤假错案,重新评价了一些重要领导人的功过是非。全会还增选了中央领导机构的成员;决定成立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这些具有重大意义的转变,标志着党重新确立了马克思主义的思想路线、政治路线和组织路线,开始形成了以邓小平为核心的第二代中央领导集体,我国进入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时期。 文革时期的基层公社机构是很不完善的,基本是革命委员会(革委会)担负起全部的日常工作,也就是党管一切,政府部门形同虚设,公社的干部队伍也就规模很小,一般也就是二、三十名正式脱产干部,根据党中央、国务院的文件精神,新成立的乡政府要搞政社分开,乡人民政府建立后,要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各级人民政府组织法》的规定行使职权,领导本乡的经济、文化和各项社会建设,做好公安、民政、司法、文教卫生、计划生育等工作。当前,应着重抓好社会治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发动群众制订乡规民约,开展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活动,促进社会治安和社会风气的根本好转。这就需要大量的干部来维持政府部门的正常运作,切实完善各部门的机构,乡政府大量扩充干部队伍。基层领导班子也日益完善,党委设立书记和三名副书记;政府设立乡长和三名副乡长。而且还要实现干部队伍的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 ,当时的干部队伍素质在总体上是不高,年龄偏大,文化水平低,虽然有部分干部有工农兵大学文凭,但都知道那种文凭是不含文化水平的,顶多也只能叫政治文凭。不少乡镇干部本就是社员抽调进公社的,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这些社员干部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自家的责任田,甚至有的直接就辞掉公社的工作,专心务农,刚开始的政策确实给农民带来了实惠,是要勤快肯做,会经营副业,农民的收入比当干部的还要多得多。 杨陆顺是贫农家庭出身,又有高学历,完全符合新形式干部的四个标准,一进乡政府立即就作为梯队干部培养,就给他添加了信心。 刚进乡政府,杨陆顺是单身,本来是没地方住的,政府里不少干部包括副书记、副乡长的住房都比较紧张,老旧的家属房子早就住得满满当当,很多干部还是住在下面村里的,卫书记刚来,家属都还在马坡子的,就临时安排住在乡政府的招待所里。 说是招待所,其实就是一排新簇点的平房,离乡政府的食堂很近,里面按照县招待所房间的布置,有两间只搁了一张床,摆了点家具什么的,县里来了领导要过夜就住一宿,其他几间都是搁了两张床,放两小柜,条件很简陋,哪会有什么县里的领导来住呢?倒是不少乡政府的干部家里来了客没地睡,出点钱当旅社住,卫生就归食堂总务的爱人打扫,浆洗被窝铺盖,送送开水什么的。 卫书记嫌一个人住没意思,就叫杨陆顺也住在招待所里,挨着他的房间,说是闷了也有个人聊天,不过说是这么说,还真没找杨陆顺聊天,晚上老是关着房门不知道干什么,不到十二点后从没黑过灯。 两人有过一次长谈,是杨陆顺刚住进他隔壁,在杨陆顺眼里,卫书记这人说话豪爽直率,作风刚硬,也许是在部队摸爬滚打二十多年,言行举止还带着浓厚的军人味,比如平常他都是穿曾经在部队留下的旧军装,风纪扣总扣得严严实实;腰板笔直,走路也是大步流星;说话嗓门挺大,习惯边说边挥舞着右手,左手学毛主席一样爱叉在腰眼上;不喜欢规规矩矩坐在食堂的饭桌上吃饭,喜欢捧着饭碗蹲在食堂外的坪里吃,跟人边吃边说话,一般是谈工作,也有一些干部没事喜欢凑热闹,渐渐成了乡政府的一景。总之卫书记平易近人,虽然到新平乡不久,但跟干部们很快打成一片。 那天刚把房间收拾妥当,卫书记就进了门,把房里布置好好打量了番,见了贴在墙上的“陋室铭”,先是夸赞杨陆顺的大字写得好,不愧是读书人,杨陆顺非常客气地请卫书记坐下,倒了杯水。 卫书记笑着:“小杨啊,我文化水平不高,高中只读一年就参军入伍了,但在部队的大熔炉里锻炼了二十二年,也学了不少知识,你写的这篇大字,我虽然不记得是古代那个文化人写的,可我还是知道诗词的意思,大概也就是一个封建时代的落魄文人表明心志的吧,他那不贪图富贵,不与腐朽的封建统治阶级同流合污,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可你看这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用在现在就很是不妥,我们当乡镇干部的,往来接触的全是农民老百姓,都是些被读过书没文化的白丁,你不与农民老百姓接触,就是脱离群众,离开了群众,我们好比鱼儿离开了水,就蹦达不了几天了!” 杨陆顺脸腾地就红了,连忙检讨说:“卫书记,您看我真的糊涂,糊涂已极,我这就取下来。”说着手忙脚乱地取下字幅,准备折叠好藏,转念一想又三下两下把字幅扯得稀烂,丢在书桌上。 卫书记哈哈大笑着,说:“小杨,不管怎么样,你也是想学古人不贪恋富贵荣华,淡泊名利,主导思想还是好的,要搞好革命工作,首先就要抛开一切名利思想,轻装上阵,这样才能实心踏地的为农民老百姓谋福利。”说着他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了,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严肃,浓眉下的眼睛里也隐隐透出股子威严,缓缓说:“小杨,我之所以几次三番要调你到政府工作,也是了解你这小同志虽然文化水平高,可不象有些人那样长了见识忘了老本,能主动放弃省城 那么好条件和环境,回贫瘠落后的乡镇来工作,这是许多知识分子做不到的,你看上去文文静静,可心里也确实有股豪气,象小胡说的那样,是性情中人,对劳动人民是有深厚情感的,所以我才一再要调你进政府,要当好乡镇干部,成为农民老百姓发家致富的领头人,第一就要具备对农民的深情厚意,再就是要有扎根农村的决心。” 卫书记看着杨陆顺那双澄清透亮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坚定地信念,心里暗暗高兴没看错人,语重心长地说:“小杨,我国是个农业大国,八亿农民的农业大国,十年动乱几乎让新中国倒退了几十年,农民缺衣少食,生产力非常落后,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党中央也十分清楚国家目前存在的大问题,那就是十亿人口吃饭的问题,要解决吃饭问题,就要首先解决农村生产力落后的问题。这就是我们乡镇干部目前首要的任务之一啊!我是农民子弟,你也出生农民家庭,我们都非常清楚我们面临的困难,你是国家培养的新时代人才,你有责任有义务为国家为民众排忧解难,你、我都任重道远啊!” 杨陆顺激动得热血沸腾,他没有说话,他只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竭尽全里使农民过上好日子! 杨陆顺刚到乡政府工作,事事都很新鲜,抱着从头开始学的想法,对同事们笑脸相向,对领导很尊敬。政府的工作其实说白了也就是执行县委县政府的指示和决定,上面叫安排这期间搞农业生产,就下到村组里督促农业生产,上面安排那期间搞文卫工作,就到各村组搞文卫工作,没什么大事也得天天下村,就是没闲的时候。每次下村都是跟卫书记一组,几个人骑着自行车按事先的工作计划,到分配的村组,传达精神,检查执行情况。 杨陆顺跟着卫书记跑了几天村组,大体摸清楚了卫书记的工作方式:到村委会听听村干部们的情况汇报,然后根据村干部提供的基本情况,先慰问村里的五保孤寡户,嘘寒问暖,切实解决温饱问题;再走访村里的贫困户,找出贫困根由;接着去看村里的富裕户,强调要遵纪守法勤劳致富。最后随意地抽选农户了解情况。 杨陆顺虽然出生农民家庭,对农业生产却是一窍不通,当然也与他是家中的幺儿有莫大的关系,当时他也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了学习里去了。通过几天深入农户挨家走访,大致也有了点了解。 当时的农村生产力极为落后,还一直是延承中国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古老耕种之法,生产资料也非常匮乏,基本上没有农用机械,全凭劳力。联产承包责任制分配田土是按照家中的男子数量来划分的,男性多分的田土也就多,田土多自然收获多,家庭情况也就相应好点,这也就是农村为什么要多生儿、重男轻女的主要原因了。家中劳力充足,发展农副业也就的基本条件就相对要好,男人管田土,女人在家养鸡喂猪,有头脑的还能搞点运输等行当,就可以形成良性循环,就象杨陆顺家,虽然男劳力不足,但五姐妹齐心,到了农忙时集中几家的劳力,几个出工日就搞熨帖。反之,如果几亩责任田也没人手种好,吃饭米都成困难,还有什么精力搞其他呢,象杨小标家,只有一老一小没有劳力,分的责任田都只能请邻里代劳,日子自然的苦不堪言。村干部们也有自家的一摊子事,也没什么精力去扶贫帮困。 从七九年分田到户到目前,农民渐渐也就有了贫富之分,穷的家徒四壁,温饱问题都没解决,富裕的盖起了红砖瓦屋,甚至还有了点闲钱,但农民们还是放不开手脚,生怕政策有变,今天还好好的说不定明天就被扣上一顶帽子,今天还被树成模范典型说不定明天就成了反面教材。农民对国家的政策了解得也实在不够,本就文化说破低素质差,加之通讯落后信息不畅,完全是靠公社领导村干部传达解释中央的精神,到了下面难免会残缺不齐,不少干部本身素质也不过硬,还承袭了文革作风,诸如官僚主义、权力过分集中、家长制等等,也让农民们不是很信任。 不过农民天生对领导干部有种说不清楚的敬畏,不论对公社的小干部还是县里的大干部都一律恭敬已极,微红着脸憨厚地笑着说些他们认为最尊敬领导的话,手忙脚乱地抽椅子拿板凳热情过分的招待,这些都让杨陆顺心里有种莫名的兴奋,他活这么大何曾受到过如此的尊敬呢,看着那些比自己父亲还要苍老的农民满脸虔诚一口一个杨干部地叫着,让他心里有种非常神圣的感觉,同时也更加坚定了他的一心为农的决心:他绝对不能让尊敬他的老人孩子再受穷受苦! 天天下村走户是辛苦的,有时候一天骑自行车要跑上七、八十里地走上好几十户人家,屁股磨痛了,大腿酸得站都站不稳,但看到卫书记和其他同志年龄比他大得多也毫无怨言,咬咬牙也就忍了过去,但奇怪的是,杨陆顺的脸好象永远晒不黑,反倒脸上红酡酡的格外好看,搞得卫书记半玩笑半当真地说:“小杨这同志太帅气了,不怎么适合走村串户的,太招惹人。”杨陆顺莫名其妙,还是同行的老张一语道破了天机:“卫书记的意思很明白不过了,你这样帅气的小伙子天天往人家屋里跑,不把人家屋里的小媳妇大姑娘看得眼睛冒绿光啊!” 一星期之后,卫书记交待杨陆顺把一周来走访农户的情况写份调查报告,只要求言简意劾。杨陆顺知道这是卫书记考察他能力的时候,便把几日所见所闻写了出来,加上了自己的看法和建议,对存在问题也提出了解决方案,第二天就呈交给卫书记。 卫书记仔细批阅后非常满意,看来这杨陆顺还真是搞乡镇工作的料,才一星期就显得有门有路,见解很独到,解决问题的方案虽然还有点幼稚,但不假时日一定会成熟,他很庆幸发掘了个真正的人才,事前还真担心杨陆顺光会说不会练! 乡政府的领导们和同事们似乎也很好相处,大家脸上都挂着微微的笑容,领导们见了他会很亲切地拍拍肩膀,鼓励似地说:“小杨同志,不错不错,好好干。”同事们会亲昵地说:“杨陆顺,你是前途无量啊!卫书记亲自调你来的哟。”每每听了这些,他心里都会很高兴也很感激,觉得自己进了政府就好象弃暗投明了一样。 特别是家里人知道后,都兴高采烈,他爹说话的声音又大了起来,微驼了的背又比从前挺得更直了,几个姐夫也都隔三差五到乡招待所去找他,明明知道他白天肯定是不在招待所的,可他们还是会去,故意大声对招待所的门房表明自己的身份:我是杨陆顺的姐夫。 七一建党日,杨陆顺在卫书记和党政办主任丘丰年的介绍下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研究入党对象时也遭到乡长王道德等人的非议,但卫书记解释道:“杨陆顺同志其实在新平中学是已经被作为入党对象考察了的,到今年七月差不多刚好一年,该同志出生贫农家庭,在大学里品学兼优,不但入了团,还是学校团委的干部,该同志大学毕业后放弃留在春江市工作的机会,主动要求回到生养他的家乡,投身农村、扎根农村,调进乡政府后,第一件事就是向机关支部递交了入党申请书,该同志虽然到政府时间不长,但可以从他日常的工作中看出他非常有事业心,也积极要求进步。现在中央一再强调干部队伍要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该同志完全具备以上几个条件。我个人认为这样优秀的人才是值得我们大力培养的。” 有了乡党委书记如此高的评价,王乡长没有再坚持反对,就这样,二十三岁的杨陆顺就光荣地成为了中国共产党预备党员,和他一批入党的都是些年纪较大的乡干部,都是经过多年苦苦地申请才如愿已尝,看着比他们年轻十几岁的杨陆顺,心里甭提是什么滋味了。 杨陆顺这一入党让侯勇羡慕死了,他虽然也被派出所列为了考察对象,但考察期不到一年,还得等上一段时间。就要杨陆顺请客,杨陆顺当然不得拒绝,便买了好菜好酒,就在侯勇处庆祝。 也让刘霞暗自伤神:早知道杨陆顺会进乡政府当干部,当初就应该死跟着他的,倒让侯勇这家伙捡了个便宜!益发瞅着侯勇那张丑脸不舒服。这女人就是爱虚荣,当初侯家操办了那么热闹的婚礼让她十分满足,这会又在嫌弃男人长得难看。在厨房嗟蹉了半晌,还是在侯勇几番催促下,才不情不愿地弄了几个下酒菜! 杨陆顺这一进步,文化站结识的那群朋友也不会放过他,没奈何晚上买了瓜子花生糖果等零食在活动室开了个茶话会。叶祝同也参加了,但没说什么,只是用含有深意的目光看着杨他。杨陆顺也察觉到叶站长神情异常,等散了茶话会,他就借口去叶站长家学手风琴,和叶祝同一起离开了活动室。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新平乡不足五十米的街道上灯光昏黄,原本是没有路灯的,但由于近段时间小流氓横行,不少女性在夜间行路时被骚扰过,而且偷盗情况也深深困扰着街道两边的单位,纷纷向乡政府、派出所反映。乡政府非常重视,一方面让派出所加强联防治安,晚上加派巡逻人员,一方面装上几盏路灯,情况才有所好转。 两人走在街道上,夜风袭袭,很是舒爽,下弦月如一抹弯钩挂在天际,群星璀璨。 杨陆顺的心情甚好,不禁赞道:“叶站长,好久以来都忽视了这么美丽的夜景,今天偶尔一见,涤荡心尘呀!” 叶祝同无声一笑,说:“声由心发,能发现大自然的美妙之处,也是好的了。到乡政府有半个月了,感觉怎么样?” 杨陆顺轻松地甩着手说:“感觉非常不错,虽然忙点累点,但过得很充实。”不知什么触动了他,忽然升起种忧国忧民的感觉,说:“也通过这半月时间,我才知道我们的农民生活得多么艰苦。党中央的决策真的非常英明,也非常及时,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我们的社会制度是最进步的,可为什么我们的农民却过得这么艰苦呢?还得搞经济建设呀!民富才能国富,国富才能民强呀。” 叶祝同含笑看了看杨陆顺,这年轻人心情转换怎就是快,刚才还在看夜景,这会又突如其来了一通感慨,说:“杨老师,能感到自己肩上有压力,说明你开始热爱你的工作了。” 杨陆顺从口袋摸出一盒“菊花”烟,递了根给叶祝同,说:“这充分说明了我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看着自己家乡的父老乡亲生活还这么艰苦,真想早点实现农业现代化啊!”看着叶祝同抽烟抽得那么津津有味,不禁自己也叼了根,借了他的火吸着,感觉苦涩涩的呛喉咙,苦着脸说:“叶站长,这烟到底有什么好,苦不拉叽的。” 叶祝同哈哈直笑,却说了句让杨陆顺摸不着头脑的话:“很多东西明明知道没好处,都还飞蛾扑火般往上凑,你不也这样吗?”马上又岔开说:“杨老师,跟你交往时间不长,我晓得你是个热血青年,有自己的想法和抱负,做什么事情都扎扎实实,就拿文化站的活动来说,你算是帮了我大忙的了,现在又见你进步了,工作上春风得意,真替你高兴啊。” 杨陆顺嘿嘿一笑说:“叶站长,看你说的,什么春风得意呢?不过我还是感激卫书记这么看重我,有种士为知己死的心境,不好好干,怎么对得起组织的培养,卫书记的关心呢。” 叶祝同点点头说:“我理解你,有时候人并不是为了图个什么好处,无非的争口气罢了。不过我在新平十几年了,嘿,时间过得还真是快,我17岁到新平插队,一晃十六年了。我对新平感情还是很深的,杨老师,在你身上我又似乎看见了我曾经的身影,不过你条件比我好多了,机遇也好,赶上了好时代呀。” 杨陆顺很少听他说过去的事情,一时好奇心起,随手扔了大半截烟,问:“叶站长,不是我当面就说你的好话,我觉得你很有水平,不论是文化修养还是为人处事,不是我这毛头青年能比得上的了。可我总认为你有种郁郁不得志的感觉,能不能说来听听?” 叶祝同心里涌起股说不清楚的滋味,难过、愤懑、压抑?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林林种种纠缠在心间,搅得他神情黯然,死劲吸着手里的烟,半晌才说:“有什么好说的?从文革那年头过来的人,有几个不是郁郁不得志呢?我是家庭成分不好,入党没资格,进工农兵大学通不过,招工提干那更是想也莫想。在新平我出过工分、代过课、当过大队的文书,但都因为成分问题没干长久,后来发挥自身特长进了文化革命文艺宣传队,又当演员又当伴奏又写剧本又做编排,一个人当四、五个人使唤,才勉强安住了身,演杨子荣又遭到一些人非议,幸亏农民群众非常喜欢我的演出,才没撤换掉,那时新平上下谁不说我叶祝同好?可还是过不了成分不好这一政治关,没办法,谁叫我叔爷曾在伪县政府任过职呢?眼见着别人入团入党评先进,招工进了县剧团,自己累死累活还要写反省接受再教育,心里极度不平衡却还要装出一副虚心接受的样子,不然会挨整。幸好文革结束了,不搞什么阶级斗争了,见我还有点文字工夫,才让我进了文化馆,人家是干部编制,我却是职工编,这都不算什么,能有个正式工作能养家糊口也就可以了,可还是遭人排挤,这不一说要在乡镇搞文化站,我就第一个报名下来了,新平我毕竟呆了十几年,下面物质条件差点,可活得自在。” 杨陆顺喃喃地说:“原来只要有本事的人,在单位都遭人排挤的呀?” 叶祝同凄凉地笑了笑说:“俗话说不遭人妒是庸才,,有时候我还真情愿当庸才,少了好多是是非非。杨老师,其实你要比我聪明灵泛,你一见我神色有异,就知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杨陆顺赶紧点头说:“是啊,叶站长,今天你在茶话会上光抽烟不说话,我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肯定你有什么话要跟我交待。” 叶祝同说:“杨老师,你这次入党并不怎么顺利,我听说是卫书记强行通过的,虽然其他领导没怎么坚持,可反对的人不少,王乡长和周副书记都提了不同意见。” 杨陆顺心里一惊,说:“啊!周副书记他不同意?可早几天他见了我,把我拉在一边悄悄告诉我说在研究我入党问题上,他是投了关键一票的,还说很欣赏我,叶站长,你是不是听错了呢?” 叶祝同摇摇头说:“是党政办的丘主任说的,他也参加了研究,而且我还看了会议记录的,周副书记确实不同意你这么快入党。老丘跟我关系很好,他就是以前文艺宣传队的支书,以前没有他帮我,我也演不了杨子荣。” 杨陆顺呆住了,他脑子里一片茫然,痴痴地说:“怎么会这样?周副书记为什么要骗我呢?既然我不够资格,不同意,为什么当着我又说假话呢?” 叶祝同也停下脚步,同情地说:“杨老师,这就是今天我要跟你说的。很多事情不是你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今天我见你喜笑颜开,春风得意的样子,有必要让你清醒下头脑,进步的确值得高兴,在心里高兴就可以了,不一定要表现在外面,而且要更加谦虚谨慎。在现在这个社会上,什么都要论资排辈,你一个刚进政府的年轻人,也没什么重大突出的成绩和表现,就入了党,好多工作了十几年的老同志还一直徘徊在组织的外面,人家能不嫉妒你么?远的不说,我本人也非常嫉妒你,嫉妒你的家庭成分好,嫉妒你是大学生,嫉妒你有领导欣赏,我想其他人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杨陆顺警觉地问:“叶站长,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叶祝同心情沉重地拍着他的肩膀说:“杨老师,我心里早把你当自己的弟弟一样看了,你仿佛就是当年的我,年少多才,可比我条件优越得多,我不想你重蹈覆辙,不经意间落个在新平中学的下场。你曾也问过怎么搞好同事间的人际关系,可谁又能真正搞得好这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呢?杨老师,我不想你再象在新平中学一样被排挤受打击,只想你好好地生活和工作,只想你脸上纯真的笑不再被痛苦沧桑掩盖呀。” 杨陆顺没来由湿润了眼睛,拉着叶祝同的手说:“叶站长,你就叫我六子吧,我巴不得有你这个良师益友般的大哥!” 叶祝同轻轻拍了拍杨陆顺的手背,说:“六子,你也叫我一声哥吧,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妹妹,惟独没有弟弟,有你这么优秀的弟弟,我也是有福气呀。” 杨陆顺激动地叫了声:“哥,谢谢你。” 叶祝同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六子,走,到家里去,现在时间还不晚,叫你嫂子弄点菜,咱哥俩喝几口!” 酒是在供销合作社打的散白酒,菜就是三两样蔬菜,哥俩却喝得非常高兴,苦涩的烟在杨陆顺嘴里也不觉得呛人了。 杨陆顺笨拙地弹了弹烟灰,说:“哥,我又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来了,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呢?” 叶祝同说:“六子,其实我这当哥的也说不好,毕竟我自己也是失败者,那还能教好你呢?我在县文化馆两年多时间,也算是夹紧尾巴谨慎做人,可还是被人排挤打击,无非就是写了几篇好文盖了一些自诩才子们的风头,弄得我心灰意冷,干脆卷铺盖回了新平,把自己的精力放到活跃丰富农村文化上来,倒也充实些,至少不看人脸色听人闲话。其实也是逃避吧,与其跟人勾心斗角,还不如让养育我们的农民们生活过得精彩点。而你不同也没得退路,你还能躲到哪里去呢?就只有面对现实了。最好是放弃名利,多为咱农民老百姓做点实事,为他们解决点实际困难和问题,在政府里要谦虚谨慎,跟你对脾气的人可以多结交点,其他人表面上过得去就可以了,没事拉拉家常说说笑话打打哈哈,少谈工作上的事,也别去管闲事,对那些暗里跟你过意不去的人,也别把恩怨放在脸面上,心里清楚就行,也别东家西短的传什么话,那是最遭人记恨的,有的人呈了嘴巴皮面上的强,其实失去的更多。” 杨陆顺又问:“象周副书记那样的人,两面三刀的,怎么应付?” 叶祝同说:“这样人品有问题的人,最好是别理会,小心防范即可,但千万得罪不得,毕竟人家是领导,如果什么事他都在后面拉你后腿,那就坏了。还有,六子呀,在单位上有领导看重是好事,也不完全的好事,什么事都要一分为二的看。好的方面是明摆的,领导可以使你进步更快,不好的就是遭人嫉恨,谁不想的到领导的青睐呢?所以在工作中千万要谦虚谨慎,千万不能给领导抹黑,你的工作出了问题势必受人非议,那看重你的领导岂不是用人失误,看人不准?领导肯定会把怨气发在你身上,那就糟糕了。” 杨陆顺听得毛骨悚然,说:“哥,听你这么说只有什么事也不做才可以了,做事的人难免会出问题,事情做多了总会有成绩,那岂不做好了也不行做砸了也不行,那又怎么才行呢?没有万全之策?” 叶祝同被他这么一连串的反问问住了,尴尬地笑着说:“嘿嘿,六子呀,如果你哥有万全之策,又怎么会落个郁郁不得志呢?” 回到宿舍,卫书记的房间依然亮着灯,杨陆顺躺在床上,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叶祝同的话,让他怎么也消化不了,而且有些观点也不认同,周副书记那亲昵热情地笑脸怎么看也不象假装出来的,简直比他自己发至内心的还要真诚许多,乡政府的领导干部都是从事党和国家的路线方针政策的执行者,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公仆,不会素质低下到叶大哥说的那种程度吧?到底是叶大哥危言耸听还是事实如此,杨陆顺心里全然没有把握,心里如同乱麻一团,解不开也理不顺,不由借着酒意敲开了卫书记的房门。 卫书记开了门见是杨陆顺,也闻到了股酒气,边让他进屋边说:“小杨啊,喝酒庆祝入党呀?” 杨陆顺忙笑着说:“卫书记,刚才到叶站长家聊天,他爱人见时间不早了,随便弄了点吃的,喝了几口。”进了屋,眼睛看到书桌上堆满了文件材料,看来卫书记是在忙于工作,不禁歉意地说:“卫书记,我这么冒昧,打扰您工作了。” 卫书记用手揉捏着太阳穴,靠在椅子上微闭着眼睛说:“没有打扰,我也准备歇气了,这么晚找我什么事呀?” 杨陆顺忽然有点拘束,搓着手说:“没没什么事,见您没休息,想跟您聊聊。既然您准备休息,那我就回宿舍去。” 卫书记眉头微皱了下,说:“怎么,还没聊够啊?那叶祝同的文化站是搞得有声有色,现在上至中央下到地方都非常重视发展农村文化,在搞好社会主义物质文明建设的同时,也要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你们都做得非常好,特别是你,搞好自己本职工作的同时还能积极参加文化站的活动,不但自己热心投入,还能组织其他单位的积极分子,我会在适当的时机提出来,给予你和叶祝同一定的表扬。” 杨陆顺听到最后,原来让卫书记误会来替叶祝同当说客了,忙笑着解释道:“卫书记,我怎么说呢,我参加文化站的活动主要是因为爱好文学,当然叶站长也给了我很多帮助,可我和叶站长认为只是做了本分,不是想得到领导的表扬的也不是不想让领导表扬,而是不是刻意做给领导看的我”说着说着杨陆顺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了,越说越慌、越说越思维混乱,最后自己瞠目结舌,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脸一时红得想煮熟了的虾子! 卫书记似乎有点疲倦,挥了挥手说:“小杨,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放心,我相信你就是了,你也要一如即往地支持文化站的工作,搞出点成绩是最好的。我也听说那叶祝同在新平下放插队十几年,群众基础蛮好,各届对他的反映也还不错,等我忙过这段时间,我会特意去文化站了解点情况。好了,今天就这样吧,我明天还要跑几个村,身体不如以前了,比不得你这二十出头的年轻伙计了。” 杨陆顺赶紧站起来告辞出去,关了门就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打扰卫书记工作,还被误会替叶大哥说好话讨人情,不禁恨恨敲了几下头,暗暗告戒自己少喝酒,免得误事! 卫书记等杨陆顺一走,眼睛立即眯缝起来,神情十分严肃,他不知道杨陆顺到底是不是专程来替叶祝同表功的,就凭杨陆顺这么思想简单幼稚的正直人是不会想出这些名堂的,难道是叶祝同知道我看重杨陆顺,怂恿他来的?如果是,那叶祝同就看错了人,如果你真有本事,我卫家国不会不倚重你,如果你是走歪门邪路的人,哼哼,只怕有你的好看! 不过他还是实现了他对杨陆顺的承诺,果然在得闲时亲自带着乡政府一帮领导去文化站检查工作,虽然很满意文化站在简陋的条件下还取得不错的成绩,但对叶祝同却不假辞色,甚至有点鸡蛋里挑骨头的意思,这让叶祝同很不理解,还以为卫书记真是各方面都非常严格要求的领导,不禁战战兢兢,如屡薄冰,虽然叶祝同编制在县文化馆,可文化站属于乡镇的直属部门,日常开支经费由乡政府拨付,如果没了乡政府的支持,文化站是不可能开展正常工作的,就由不得叶祝同不小心从事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八月酷暑难捱,经过一天的烈日炙烤,晚上不到转钟一、两点气温是不会降下来的,屋里闷热以极,当时民用电力本就紧缺,电风扇这类奢侈品普通家户还用不上,无奈人们只能在户外歇凉,等太阳落山,各家纷纷在门前平地洒上清水降降温,然后把凉板睡椅搬出来,男人们清一色赤膊短裤,围聚在一起扯东聊西,大到国家大事、小到男女关系,无所不谈,女人们苦于性别原因,再热也得穿着衣服,不过她们也会乘着周边没有男人悄悄地撩起衣襟凉快凉快,也是几家娘们拢在一起,唧唧呱呱有着说不完的鸡皮蒜毛。说那时候人与人之间关系似乎亲密点,也与贫瘠落后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有着莫大的关系,除了看场电影外,基本就没有其他的娱乐,邻里间也只有在一起穷侃大山来打发无聊的时间,要不就把门一关,在床上去搞男女本能的事。 乡招待所前有排挺茂盛的梧桐树,原先树下是杂草从生,卫书记长住招待所后,嫌草多影响环境卫生,也是他当兵多年,军营里到处都弄得整齐划一,自然是看不顺眼,就叫党政办老丘找人把树下周围清理得干干净净,还用砖头垒了几个小花圃,种点兰草花、鸡冠花之类的,红红翠翠蛮好看。卫书记挺喜欢的,吃饭时总爱蹲在树荫底下,晚上在屋里热得受不了,也爱把凉板搁在树下,毕竟有树荫遮了一天,凉快点。大家都夸这里是个好地,也都纷纷洗了澡搬个竹椅子来纳凉,也顺带跟卫书记热乎热乎感情。卫书记也乐得有人陪,所以不到卫书记进屋,外面的人是不会走完的。 这天杨陆顺正跟老丘杀象棋,杨小标哭得泪人一样找来了,见了杨陆顺扑通就跪了下来,抽噎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字来!周围的人也拢了过来,好奇着呢。 杨陆顺一看就明白小标爷爷病得厉害了,把杨小标扶在椅子上坐稳,进屋端了碗凉茶出来给他喝了,才平了喘气,沙哑着喉咙说:“杨老师,我爷爷他说他不行了,叫我来给你报信!” 杨陆顺忙问:“小标,叫队里的赤脚医生了吗?” 杨小标摇着头说:“爷爷不让叫,他咳出了血,只管叫我来找你,说有话交待。杨老师,我们快去吧!” 卫书记大概听明白了,招呼一声说:“杨陆顺,别耽误,我们一起去,快回屋推单车!”说着一拉杨陆顺就往屋子跑。 老丘是个明白人,赶紧就招呼着:“哎,你们几个也别看热闹,都快回家推单车去,跟卫书记一起去看看情况。” 这不杨陆顺驮着杨小标在前带路,后面跟了六、七辆自行车,卫书记一路上边赶边问情况,得知杨陆顺跟杨小标一家非亲非故,凭着良心在照顾这对爷孙,不禁非常感动,埋怨道:“杨陆顺,这就是你考虑不周全,这孩子家那么艰苦,你一个人照顾得了吗?得早点汇报组织嘛。” 等赶到杨小标家,他爷爷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硬撑着不咽气等杨陆顺来,一见杨陆顺,老人不知道从那里冒出股劲,翻身就下了床,跪在杨陆顺面前,唬地杨陆顺也跪着想搀他起来,可老人不起,用花白的头在杨陆顺手上直磕,老泪纵横地说:“杨老师,你是我杨家的大恩人,我杨天宝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你的恩情!我晓得自己大限到了,本就早该去阎王爷那里去了的,可我见不到你,不亲自把小标托付给你,我死都不瞑目啊!” 杨陆顺也哭着说:“大叔,您老就放心,我早就答应过您的,会照顾小标一辈子的!你老到床上歇着,啊!” 老人对杨小标厉声道:“小标,过来给你杨老师磕头,爷爷要走了,不能再照顾你了,以后你就跟着杨老师,娃呀,你要记住,杨老师是你的再生父母,你要当牛做马地服侍,知道吗!” 杨小标连连冲杨陆顺磕头,嘴里只晓得叫唤:“恩人,我会听爷爷的话,给您当牛做马的” 卫书记本是在屋门口的,他也害怕肺结核病,可眼前这一切实在太凄惨了,不由也红了眼睛,走进去抱起杨小标,说:“老人家,您会没事的,我们这就送你去医院!孩子我们会照顾好的。” 老丘也走上前说:“老人家,这是我们乡的卫书记,他的话就代表了党和组织,你老就放心吧,我们去医院吧!” 老人却不管什么书记不书记,组织不组织,他眼里只有杨陆顺,只是充满着乞求般地说:“杨老师,我晓得你还是一个后生子,对象都没有,带着个十几岁的娃不好过日子,是我老杨家前世亏欠你的了” 杨陆顺哭着说:“大叔,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是我跟您老有缘分!干脆我就叫您一声爹,我把小标当自己的亲侄子了。爹,听卫书记的话,咱去医院啊!” 老人得到了承诺,脸上露出了安心的微笑,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个用帕子包着的东西,哆嗦着打开,里面是一枚极为精致的毛主席像章,塞到杨陆顺手里说:“恩人啊,我杨天宝一生行善,原以为好人没好报,让我白头人送黑头人,死了唯一的儿,没想到是菩萨在考验我,看来善人终究有善报啊!这个像章是我几年前救了的人送给我的,我没什么东西能给你有个念想,只唯原毛主席老人家在天显灵,保佑恩人官运亨通,富贵延绵,长”一口痰涌了上来,就再也不会说话,原本有丝红晕的脸瞬间灰暗了,翻着白眼,呼呼直喘! 杨陆顺紧紧捏着毛主席像章,哀哀地哭着,还是卫书记稳重,说:“杨陆顺,把老人家扶到床上去,看来熬不多久了,还是准备后事吧。”他抱着哭得声嘶力竭的小标进了堂屋,就指挥老丘说:“丘主任,你赶紧找村里的干部,准备这老人的后事,至于多少开销,我和杨陆顺出,注意不能搞封建迷信那一套,简朴而不失隆重!” 老丘忙不迭地点头说:“卫书记,我马上去办,费用开销也算我一份!”其他随同来的也纷纷表态出钱出力。 三天后,杨天宝老人的葬礼在卫书记亲自主持下隆重的举行了,杨陆顺用孝子身份送老人灵柩上了山,安葬在杨陆顺自家祖坟旁边。他这一行善,立即博得了新乡广大农民群众的好感,都说新平出了个大善人! 事后杨小标就住到了杨陆顺家,管杨陆顺叫干爹,这让杨陆顺有点不习惯,毕竟他比小标也只大了不到七岁,杨陆顺爹娘担心有了小标这个拖累怕耽误杨陆顺的婚姻大事,谁家姑娘愿意才结婚就当娘呢?对小标也不怎么热情,更谈不上喜欢了,虽然小标非常懂事,可依旧得不到老人们的关爱。 卫书记提出让村里抚养小标到十八岁,杨陆顺没同意,他说既然答应了孩子的爷爷,就一定要负责到底,不愿意给村里增加负担,就更让卫书记看重杨陆顺了,这年头学雷锋调子喊得高,就是因为社会风气不好,才想努力恢复到五十年代初期那种人心汇聚大公无私的状态。真要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地都能象雷锋,哪还用得着学雷锋呢?不个个都是活雷锋了。 卫书记专门就杨陆顺的事迹呈报县委县宣传部,县委县政府也非常重视,当即在全县范围内进行了宣传,掀起了“学雷锋,做杨陆顺似的好党员好干部”活动。 今年的夏天特别酷热,而且少雨,南平县出现了罕见的干旱天气,这使全县近七十万亩水稻面临减产。新平乡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全乡四万三千亩水稻有四万亩严重缺水,农户们都不想自家的责任田减少产量,更不愿意发扬风格,好了别人家的田土。于是为了争夺有限的灌溉用水,村民们不时发生口角打斗行为,甚至同进村还差点发生了大规模的械斗,幸亏村干部发现苗头早,及时向乡政府汇报,出动了几乎全部乡政府的干部和派出所民警,才制止了一场流血冲突事件。 卫书记怕再次发生这样的恶性事件,干脆带了帮干部吃住在同进村,竭力帮农民排忧解难,可农民们只关心自家的水稻是否会减产,不解决实际问题,农民虽然一时听劝,可难保还会发生问题。 意见最大的是同进四组和三组,这两组农民的田土离水源最远,等灌溉水到了三组时就已经不足,四组的农民就认为是三组的太怀私,不顾他们的死活,把灌溉水全部用完了,要求三组的先让他们四组浇地,三组的当然不答应了,四组的就想用武力去抢夺灌溉水,三组的就组织人员保护自家利益。真要平息纠纷化解矛盾,就非得有充足的水不可了。 杨陆顺在配合村干部化解双方矛盾的同时,积极地寻找解决办法,经过几天观察探询,他发现主要根源还是在于农田水利缺乏维修,造成了灌溉用水浪费严重。 在搞生产队大集体时,虽然种种原因造成粮食产量不高,但当时做为政治任务,农村每年冬修水利都搞得很好,那时人们已经形成了习惯,在公社、生产队干部的带领下,万人一心,修建了大量的抗洪、抗旱、排渍、灌溉等水利基础设施,而水利一向是农业的命脉。 但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大集体出工已经被已家庭形式的单干户所代替,人们把精力全部投入到了个人的田土,为了方便自家责任田的灌溉,农民们采取了杀鸡取卵似的拦截堵坝,把一条条灌溉主渠道挖得千疮百孔,加之沟渠河网的清淤工作没及时跟上,就造成了灌溉渠道的功能萎缩退化,大大降低了抗御水旱灾情的能力。水网不畅又怎么能保障供水充足呢? 杨陆顺找到根源后,立即向卫书记做了详细地汇报,指出只有恢复农田水利网的灌溉功能,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村民之间的纷争。 果然在村民们经过两天抢修灌溉渠道后,供水的问题基本得到了解决,使灌溉水能及时、不浪费地进入农田,大大提高了水利网的灌溉功能,看着汩汩的救命水流入即将干涸的稻田,村民们紧绷着的脸终于露出了舒心的微笑,虽然不能一次将水灌足,可就是这点救命水,解决了燃眉之急! 农田水利网失修的问题也引起了乡、村两级干部和广大农民的关注,卫书记当即下了指示,农闲时就发动农民群众,集中人力和物力,发扬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精神,在全乡开展水利网全面修复建设。 杨陆顺还通过走访有丰富水利经验的老农民,探索和学习农田水利网的改造、改良方法,虽然没有拿出行之有效的好方案,但也学到了不少书本上没有的农业知识,为他将来更好地为农村服务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通过一段时期的农村工作,杨陆顺很快就熟悉和掌握了具体的工作方法、方式,一改以前书生干部般的穿着打扮,换上朴实无华的服装,说着跟农民百姓一样粗俚的土话,用最诚挚的微笑和语言跟农民百姓交朋友,和农民一块坐在田埂上抽着自卷的喇叭筒、跟农民一起蹲在门槛上吃饭、象农民一样放肆的在田间尿尿。 闲暇之余,在给袁奇志写信时,也会把这份轻松和愉快跟老朋友分享,他畅谈着自己对农村工作的热爱与设想,也把在与朴实厚道的农民一起发生的趣事当笑话那样叙说,还神秘兮兮地告诉袁奇志自己当上了爹,还是个十六岁已经考上高中的大男孩的爹! 远在春江的袁奇志一遍又一遍看着字迹中规中矩的信笺,她甚至想不出活跃在田间地头的杨陆顺会是番什么样子,还会象从前那样默默地对你笑一笑,一副憨厚木讷,少言寡语的神情吗?还会象从前那样从他深邃的眸子里就可以看到谦恭自卑和充满了警觉戒备的神态吗?肯定是不会了,没瞧见信里的话多么的乐观、多么自信,还似乎多了点俏皮,他居然认了个比他只小六、七岁的高中生做干儿子,那孩子是不是跟他干爸爸一样英俊稳重呢? 袁奇志不禁悄然叹息着,把信笺轻轻地掩在胸前,慢慢站起来走到办公室的窗户旁边,极目远眺,眼里有着无尽的思念和期盼,那方向正对着地图上的南平县。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九月学校开学,杨小标考上了南平县第一中,杨陆顺自然是高兴得很,巴不得小标读书成绩好,能考上大学。 可杨陆顺的爹娘还有几个姐姐都不赞成送孩子县城里读书,他爹说:“六子啊,我晓得你是做善事,孩子无亲无故的也作孽(土话就是可怜的意思),可这么大的娃子了,吃饭顶得上个劳力,睡觉也要占个全铺,我们让他有吃的有住的也就尽到心,对得起他死去的爷爷了,莫非你还真把他当亲生儿养?俗话说四岁带不亲,那孩子都十七岁了,还能真亲你?你自己对象都没找,工资也不多,总要攒几个将来应急吧,六子,听爹一句,农村里十七、八的算劳力了,干脆就别让他读书,到鹏子的建筑队去做工算了,怎么也养得自己活,就行了。” 杨陆顺笑着说:“爹,您老原来不老是教育我要行善积德么,何况我还答应了小标的爷爷。我比小标才大几岁,当然是不指望小标给我养老的了,他亲不亲我也没什么紧要,关键是不能委屈了孩子,没了亲人已经让孩子很痛苦了,我们干脆好事做到底,尽我们的能力去培养他,那孩子聪明懂事,说不定将来还会是个人物呢。” 他爹唉了一声说:“你呀,让人夸了几句就昏了头,当初公社卫书记要给孩子发补助,本就是应该拿的,你也不晓得争什么硬气,硬不要,管了吃住穿衣还要管培养,只怕到时候脱不开手哟。那孩子真有出息能成人物倒也是他祖先有灵,我们也不想沾他的光,就怕一不成器,连娶媳妇都要你负责,看你怎么收场!那孩子在家也住了一段日子,抢着做这做那的也还算懂事人,但我总觉得那孩子在防着我和你娘,一天到晚没几句话,老是苦着张脸好象我老杨家亏待了他一样!你姐她们来了也不知道喊人,一副倒霉像!我怎么看也不象是什么有出息的眉目!” 杨陆顺忙解释说:“那孩子刚没了亲人,可能想他爷爷,难免会孤僻点,没想到您老会不喜欢,那送他去读书最好了,省得烦您老的眼。” 他爹没说服他,就要他几个姐姐姐夫轮番劝他,在几个姐姐姐夫面前,杨陆顺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他甚至批评他四姐夫说:“现在这么好的环境,国家大力推广义务教育,你们还在斤斤计较眼前的小利,小军成绩不好你这当爹的不好生督促,还支持他辍学去学泥瓦匠,简直就是鼠目寸光,小标那孩子我是送定了!”四姐夫嘿嘿笑道:“好你个六子,当上乡干部了,说话也开始打官腔了。” 最后还是把杨小标送到县城一中读书,把他安顿好临走时,杨陆顺语重心长地说:“小标啊,你一定要努力读书,将来考上大学,学好本事为国家的建设做贡献!在学校要好好照顾自己,伙食上别太卡自己,要吃饱吃好,想叔了就回家去看叔,啊!”杨小标是含着眼泪送杨陆顺离开的学校。 不久,全国开始了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这次全国范围的严打活动,狠狠地打击了犯罪分子嚣张气焰,从严从快从重地依法杀一批、严判一批、劳教一批!有效的保护了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深得人民群众的支持和拥护。 南平县县委县政府立即遵照上级的精神和指示,部署全县公安民警重拳出击,同时发动广大人民群众积极参与,各单位、学校纷纷上街游行,齐举标语高呼口号声讨犯罪分子。 新平乡也极力行动起来。卫书记、王乡长等从县里开会回来,马上就召集全体乡干部、派出所全体干警开会,传达上级是文件精神和工作指示,安排部署了新平乡的严打行动。第一阶段是发动组织人民群众游行,第二阶段警民合作深挖紧追。卫书记在会上一再强调新平乡一定要圆满完成县委县政府交给的任务。 杨陆顺边听边记录着,让他不解的是,严厉打击犯罪活动和犯罪分子是必要的,可怎么能下指标定数量呢?就新平的情况来看社会治安还是比较好的,虽然有些无业青年小痞子小流氓在兴风作浪,打架斗殴时时发生,偷盗现象也比较严重,但杀人、抢劫、强奸等刑事案件少见,恶性案件几乎就没有。怎么能完成或是超额完成任务呢?总不能无中生有、小的夸大吧? 严打卓有成效,一批成天在街道上游手好闲、惹事生非的无业小青年被抓进了派出所,一些有偷盗行为的也没漏网,一批有着流氓团伙性质的混混痞子也被绳之已法,新平的农民老百姓当然是额手称快,可让派出所和乡政府的领导们犯了难,没完成县里下达的定额任务啊。 于是派出所的干警们渐渐没了耐心,由开始地盘问慢慢发展到了刑讯逼供,被羁押的犯罪分子在各种手段下纷纷开始了“检举”和“交代”,为的只是不再受到无休止的盘问和拷打,可还是完不成任务。 在乡政府在案情通报会上,派出所的李所长有点泄气地说:“卫书记、王乡长,我们派出所的同志实在无能为力了,不但全部积压的案件全部告破,还深挖了一批出来,可这刑事案件不能捏造,得有事实啊,杀人啊、抢劫啊、强奸啊,这些都得有事实为依据,总不能为了完成任务就搞假案吧?这段时间我们派出所的民警们几乎都是连轴转,实在是没办法了。” 卫书记说:“李所长,派出所的同志们确实辛苦了,我代表乡党委感激你们的辛勤工作,也为你们目前丰硕的战果高兴啊。但这次严打活动是全国范围内的一次整体行动,党中央是下了死决心的,一定要加大力度,还人民群众一个稳定的社会环境,这本身就是对人民的教育,同时还能挽救很多人,特别的青年,让他们吸取教训,做个遵纪守法的人。县委县政府也是有任务的,南平县的任务李所长也是知道的,我不管那些,你们派出所一定要再接再力,发扬连续战斗的作风,坚决完成县委县政府交给的任务!” 李所长愁眉苦脸地说:“卫书记,我们派出所的同志算是黔驴计穷了,你们领导也帮我们下面出出主意,想想对策吧!” 王乡长皱眉想了想,忽然说:“如果挖出个流氓犯罪集团,那不就超额完成任务了吗?卫书记,上次同进村不是两伙农民搞械斗啊,我看不仅仅是争水那么简单吧?” 卫书记眼睛一亮,但不动声色地说:“老王,你这么一说是值得我们警惕啊,这样吧,明天我去县委汇报情况,就麻烦老王和李所长具体去挖挖情况,如果真有流氓团伙性质,那么派出所绝不能手软!” 等卫书记从县里回来,同进三组四组参加械斗的农民基本已经被定性为流氓团伙,双方的组织头头全被抓进了派出所。农民们从来都是怕惹官司是非的,参加械斗是农民在派出所民警的严厉盘问下,心惊胆战地就按照民警的诱导把组织他们的人说成了头头,为了洗清自己还捏造了一些所谓犯罪事实,那些被抓进派出所的农民虽然百般辩解,但在充足的证据面前,他们的辩解是非常苍白的。 就这样,新平乡圆满地完成了上级交给的任务,严打活动取得了丰硕的战绩,得到了县委县政府的高度表扬! 当杨陆顺得知情况后,大为震惊,他曾经到同进村去协调过争水纠纷,知道事情的全部原委,那些农民因为偶尔一次聚众闹事而被扣上流氓团伙的罪名是非常冤枉的,为此他专门找卫书记去为那些农民求情,可卫书记为难地说:“小杨,这是王乡长亲自带队下去收集整理的,而且事实摆在那里,我怎么好去翻案呢?何况公安机关有独立办案的权力,你还是去找王乡长吧。” 杨陆顺又找到王乡长,王乡长本把这事当成神来之笔得意之作,怎么会轻易更改,听了杨陆顺的说辞,不但不认同,反而神情严肃地批评道:“杨陆顺呀,你也太天真了,聚众械斗本就是流氓滋事的一种具体形式,就是犯法行为。如果不是我们乡政府及时制止,肯定会发生流血伤人事件,当时为了不耽误抗旱保苗就没及时处理,本就要处理的,就赶上了严打活动,也活该他们倒霉,撞到了枪口上,枪打出头鸟,派出所这么给他们定性完全是有依据的,我们绝对不能姑息养奸,如果这次不严厉打击,以后他们还会闹出更大的事情来!你是党员,怎么能为犯罪分子开脱呢,你的原则到哪里去了!杨陆顺,你还年轻,要站稳立场,千万不要感情用事,免得犯错误啊!” 事隔不久,本着从严、从快、从重地原则,这几个为头的农民被依法判处了六年有期徒刑,余下参与械斗的农民因为检举揭发有功、认罪态度较好,确实有悔改表现,被免于追究刑事责任。那些判刑农民的家属从此不断上访,终无结果。 平心而论,发生在一九八三年的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确实是大快人心之举,是党中央为了维持社会秩序的长治久安、维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作出的正确决定。不少地方的流氓犯罪团伙作恶多端,抢劫、强奸、寻衅滋事、扰乱社会秩序已经到了不杀不足已平民愤的地步,解决刑事犯罪问题,是长期的斗争,需要从各方面做工作。在非常状态,必须依法从重从快集中打击,严才能治住。搞得不疼不痒,不得人心。加强人民民主专政,严厉打击犯罪就是人民民主专政。要讲人道主义,保护最大多数人的安全,这就是最大的人道主义。就象南平县就打掉一个由县委政府里五、六个干部子弟为首的流氓犯罪团伙,很是让南平县城的人民群众满意。 当然,在全国性范围开展的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因为规模庞大时间紧迫任务艰巨,难免会出现冤假错案,难免在量刑上过于严格,也有部分官员为了出成绩搞出了不得民心之举,但总体上说这次严打活动是成功的,是利大于弊的。 严打过后,为了迎接毛主席诞辰九十周年纪念,全国又开展了形式多样的纪念活动。南平县在县委宣传部县文教局的组织下,准备举办“纪念毛主席诞辰九十周年”文艺晚会,要求各县直单位各乡镇选送优秀的文艺节目参加演出,还要进行评奖,作为一项政治任务,各乡镇都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 新平乡乡党委乡政府开会研究决定,要调动一切力量编排出最好的文艺节目,争取在评奖中拿到好名次,而且新平乡也要搞一台文艺晚会。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了文化站的叶祝同站长具体负责组织实施,许诺政治任务第一,要人派人,要钱给钱。 叶祝同搞了十几年文艺工作,编排一个文艺节目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过他并没有托大,而是积极进行着准备工作,他第一个点名邀请杨陆顺为节目编委,理由是杨陆顺是大学生,文化程度高,在省城见过不少高规格的文艺演出,是最有能力水平当节目剧本的编委的,当然他也是看重杨陆顺受卫书记的器重,要钱要物也方便得多。卫书记满口答应,而且还特交代杨陆顺暂时不要管政府的工作,全力配合叶站长搞好文艺节目。 晚上,杨陆顺按时去文化站活动室,准备开始与叶站长通力合作,因为忙于政府方面的工作,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去过文化站参加活动了。 活动室里灯火通明,隐隐传来叶祝同激昂的声音,他走到门口,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人,正要迈步进去,眼光却被一个似曾熟悉的背影吸引着,心里立即闪出一张秀美娇艳的脸,莫非是她?不过杨陆顺又马上否认了,暗暗嘲笑自己还这么再乎她,她如今在春江市当科长夫人,怎么会到这穷乡僻壤来呢!可那身影却极其相似,不由让他非常好奇,这人肯定是新参加到活动组来的,要不怎么没见过呢,她们俩身材这么接近,不知道长相也是否接近呢?他有种想扑过去看个究竟的冲动。 正犹豫间,叶祝同看见了门口的杨陆顺,高兴地招呼道:“杨老师,你来了啊,快请进嘛。” 里面的人都扭转了头,有人还嘻嘻哈哈地招呼道:“杨干部,好久不见,你现在是政府里的大忙人了哟。” 杨陆顺的眼睛没有挪开,那女孩也扭转了头,杨陆顺在灯光下看了个清清楚楚:那女孩不但身形与袁奇志相象,而且脸型五官也很接近,白皙的瓜子脸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尖儿微微俏皮地翘着,红馥馥的小嘴似乎还含着一丝笑意,长得确实还好看,只可惜气质上差了很远,如果她的眼睛没那么忽闪灵活,如果目光还能含蓄点,跟袁奇志的气质也就相仿了。 他心里暗暗嗟叹着,冲大伙一笑,语气轻松地说:“叶站长好,同志们好!”举步进了活动室。 大伙一听都哈哈笑出了声,有人凑热闹般地高声回应:“首长好!” 杨陆顺干脆学着首长的神情边走边挥手说:“同志们辛苦了!” 更多的人答道:“为人民服务!”,大家都笑成了一团,杨陆顺注意到那女孩咯咯地笑得很清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倒也让人砰然心动。 叶祝同笑着说:“杨领导,请到前面做指示吧。” 杨陆顺坐到自己经常坐是位置上,说:“叶站长,我现在归你管辖,专门听你的指示的。” 叶祝同走近他,一把拉起杨陆顺说:“你到前面来,我们今天任务很艰巨。” 杨陆顺无奈只得站起来跟他走到前面,面对着下面众人,他又注意到那女孩很大胆地在看着他,笑容很灿烂,眼神似乎还带着点好奇和探询,也就冲她友善地一笑,那女孩似乎有点害羞,眼神稍微躲闪了一下,可马上又望住了他。 叶祝同似乎察觉到了,忙介绍说:“杨老师,我们活动组又添了一位新组员,不久前从县里调到街上储蓄所上班,姓汪,叫汪溪沙。” “汪溪沙,你好!我叫杨陆顺,欢迎你加入。”杨陆顺点头示意道。 汪溪沙倒也落落大方,站起来说:“杨陆顺,新平的大才子,我一来就听说了,大家都说你很优秀,果然名副其实!”一双大眼睛挑战似地望住杨陆顺。 杨陆顺不知怎么的脸红了红,说:“没他们说的那么好,你别让他们误导了。你请坐,听叶站长到底有什么艰巨任务交代。” 汪溪沙一坐下,就兴奋地不知道和旁边一个女孩说着什么,不过从她们俩的眼神表情上看,应该是在议论杨陆顺了。搞得杨陆顺有点不知所措。 幸亏叶祝同开始安排选定节目题材的讨论,才让杨陆顺不至于太失措,大家集思广益,经过热烈地讨论,拟定了三套方案,有杨陆顺提出以毛主席诗词为主题编排节目,有叶祝同提出宣扬改革为主题,还有提出已反映农村大变样为主题。最后叶祝同说:“三套方案我认为都能反映一定的主题,可最后决定首选哪一套方案,还得乡党委最后拍板,今天我们就到这里,不过我事先给大家提个醒,你们都将参加节目的演出,而且我也跟大家所在单位都传达了乡党委的指示和精神,你们的单位领导也答应近期不安排你们具体的工作,全部时间都交给我支配,从明天起,你们上班时间都到文化站集合,谁不请假就不来,我直接给你们单位汇报,记你们旷工!” 在座的都是单位的青工,都喜欢热闹,何况男男女女年纪相仿在一起多好玩,谁会愿意去上班呢,大家都高兴得又蹦又跳直叫好,简直快把活动室的天花板都掀了去!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在给卫书记和王乡长等领导汇报文艺节目方案时,杨陆顺敏感地发觉他们似乎暗地里较着劲。 叶祝同先是把杨陆顺的方案详细地讲给领导们听,领导们都听得很用心,杨陆顺心里也蛮紧张的,用眼睛偷偷观察卫书记和王乡长的反映,卫书记只是很耐心地听叶祝同讲解,王乡长无意中撇了下嘴巴,似乎有点不屑,其他副书记都不置可否。 叶祝同接着又把第二套方案提了出来,因为是他本人提出的,也就说得没那么仔细,但极大地引起了王乡长的兴趣,没等叶祝同说完,就高兴地一拍大腿,说:“这个不错,反映农村的新气象,正合当前的改革主题,卫书记,我看就定这个,肯定有看头。大家说呢?” 几个副书记没说话,只是配合地点了点头,这让杨陆顺心里有点失落,怎么说自己的方案得不到领导的赏识,难免有点沮丧。 卫书记慢条斯理地说话了,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反映新时代农村飞速发展的确是个不错的题材,但同志们想过没有,这次活动是专程纪念伟大领袖毛主席诞辰九十周年,是为了缅怀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为新中国做出的丰功伟绩。可以说在座的除了小杨和叶站长,都是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的,我们要时刻牢记当年无数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牺牲自我才赶走了美蒋帝国主义,才建立了无产阶级革命政权,才有我们幸福美好的生活!引水思源,我们永远要把革命先烈牢牢记在心里。小杨的想法非常好,用毛主席他老人家的革命诗词来纪念主席缅怀主席,就非常点题。去年我曾经听到一张唱片就是长征组曲,红军不怕远征难,很激昂很有气势,干脆我就在这里定个调子,在次编排节目就选用长征组曲,就演红军不怕远征难!要找来电影片子,选一首最鼓舞人心的来排练!” 杨陆顺见卫书记很支持他,不由高兴起来,可听到最后成了排练长征组曲。虽然同样的讴歌党中央、毛主席,可与毛主席诗词是风马牛不相及。倒还不如编排一场反映农村新事物的节目更能表现当前政策优越改革得力。但看到卫书记直盯着王乡长的神情,感情是两人在斗法!既然这样,哪还要搞什么汇报,干脆你们领导定了算了,浪费大家的时间。 长征组曲是为纪念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胜利三十周年,由肖华作词,晨耕、生茂、唐诃、遇秋作曲,唐江指挥,北京军区政治部战友歌舞团于1965年8月1日在人民剧场成功地举行了大型声乐套曲《长征组歌——红军不怕远征难》的首场演出。深刻凝炼的词汇,清新动人的优美曲调,浓郁的民族风格和为群众喜闻乐见的表演艺术形式,讴歌了中国工农红军在党中央、毛主席的领导和指挥下,历尽艰险,不屈不挠,英勇作战,无私无畏的革命精神,颂扬了中国革命史中具有传奇性的壮丽史诗,气势磅礴,感人肺腑。《长征组歌》在创作、排练、演出过程中,得到了周恩来、邓小平、贺龙、罗瑞卿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和北京军区领导同志的亲切关怀和指导,是倾注了领导、专家、群众心血的优秀艺术作品,也成为流传甚广、人民群众喜爱的经典音乐作品。 既然卫书记亲自定了文艺节目的调子,话不重可分量足,由不得王乡长有异议,虽然王乡长表情有点尴尬,但还是强做笑脸地表示了赞同,其他三位副书记也都纷纷投了赞成票。卫书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含笑问道:“叶站长、小杨,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啊?” 杨陆顺正要提出自己的不同意见,叶祝同及时笑着表态说:“卫书记、王乡长,我和小杨保证圆满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到时候试演时,还请各位领导到场批评指导!” 卫书记满意地笑了,说:“距县里文艺晚会还有两个月,时间还算充裕,一个月后我和王乡长来验收。叶站长,你不但要搞好送县的节目,还要抽时间指导各村各单位的节目编排,到时候我们新平乡举行纪念晚会时,我要邀请县里有关领导来出席,一定要把好节目政审关,要把好节目质量关!出了任何问题,我都要严肃批评的。” 回到文化站,杨陆顺不解地问:“叶大哥,当时你怎么不给我解释的时间呢?长征组曲根本与毛主席诗词扯不上边嘛,我还以为卫书记真支持我的节目,没想到让他全盘否定了,我们昨晚都白忙活了。” 叶祝同说:“卫书记都已经定下来了,你再怎么反对也没用,还平白无故地得罪了领导,没有必要嘛。何况有了卫书记的关心和支持,我们执行起来也方便得多了,还是赶快动起来,莫让领导们失望。” 杨陆顺闷声问:“你说卫书记到底知不知道毛主席诗词与长征组曲的区别?我担心他混淆了。” 叶祝同怪异地看着他说:“六子,你想哪里去了,卫书记在部队打磨了二十多年,他会分不清?脑瓜子里少琢磨领导,干好工作才是本分。” 杨陆顺似乎心情好了点,又笑着说:“卫书记的支持关心我们的了,可我晓得王乡长心里蛮不痛快的,他们书记乡长怎么就不象开会作报告时说的那样团结一心拧成一股绳呢?” 叶祝呵呵直笑,忽然又严肃地说:“六子,我再劝你一句,人前人后少议论点领导,就你刚才这点屁话传到卫书记耳里,看人家卫书记不整你个七进七出,你真有点不识好歹,人家卫书记那么器重你,好事全往你身上堆,你不感激流涕,还背地里不尊敬他。换上其他人,高兴地把卫书记当祖宗菩萨供起来还来不及,你倒一副没有轻重的样子。听哥一句话,把好嘴巴关!” 杨陆顺很少见他这么严肃,赶紧用手捂住嘴巴,含糊地说:“大哥,我把嘴巴锁住了,除了吃饭不开锁!” 叶祝同笑着说:“别耍花枪了,赶紧做正事。长征组曲差不多十来首,得加紧选出一首让卫书记满意的,还要唯愿卫书记把电影片子快点找来,要不就耽误时间了。” 卫书记最后斟酌再三才定了《大会师》,原本是混声大合唱,为了提高欣赏性,混声合唱不变,加编进去舞蹈,边唱边舞。 卫书记就四处寻找《长征组曲—红军不怕远征难》的记录片,跑了县里跑地区,最后还是他一个在春江电视台工作的战友帮助下,才找到电影片子,时间已经过去了十来天。 叶祝同杨陆顺他们也没闲着,利用唱片已经把混声合唱排练得非常熟练,舞蹈方面的演员也确定下来,女组由曾经在学校练过舞蹈的汪溪沙领舞,男组自然是叶祝同当纲主角了。 汪溪沙到活动组时间不久,因为她人长得漂亮,性格开朗活泼,不仅赢得了小伙子们的好感,成了不少小伙子追求的对象,就连女孩们也隐隐已她为首,交际能力也算不错的了。排练闲暇汪溪沙喜欢跳社会上流行的交际舞,也跳得很好,当然也有点显摆的成分,老是拉着叶祝同跳。其他小伙子自然想借跳舞之际接近她,纷纷请她教交际舞,她也总会热情耐心地教,不过文化站没有收录机,她空有舞曲磁带却没机器播放。 杨陆顺也很欣赏汪溪沙的性格,渐渐成了好朋友,可总觉得女孩子性情温柔点要好些,汪溪沙并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对象。大家在排练之余也谈谈文学知识,交流创作心得,汪溪沙对大学生活有着无穷的向往和好奇,也对春江市充满了憧憬,老是缠着杨陆顺讲些城市里的见闻和趣事。 让杨陆顺不解的是,杨小标很少从学校回新平,即便是回了也只在他宿舍里住就是不愿意回建华村,问他也不说原因。杨陆顺偶尔去县城也到一中去看望小标,去他班主任那里打听小标在学校的成绩和表现,不过因为小标底子差了点,虽然学习很刻苦,但成绩在班里也只是中等,这也让杨小标很内疚,感到对不起干爹的苦心培养。 让杨陆顺猜测得不错,卫书记很关心文艺节目的排练,隔三差五就去看看情况,有时候县里来了检查工作的领导,也请领导前去指导指导。叶祝同就暗暗指使汪溪沙去讨好卫书记,把领导哄高兴,说不定能为文化站添置点器材。 汪溪沙非常知道哄卫书记开心,卫书记去一次,她就会跟卫书记跳一次交际舞,借机让卫书记给文化站买了收录机,添加了一些设备器材。也为他们这群人争取来了不少好处,比如发了些许补足啦、晚上排练得晚了食堂供应夜宵啦、到乡政府食堂会餐啦,渐渐的其他乡领导也去文化站多了,都是冲着能和小汪妹子跳跳交际舞的,后来卫书记干脆就让派出所腾了两间大屋,打通了墙壁改成了个舞厅,他本没家属在新平,于是就隔几天搞个舞会,县里来了领导、来了工作组,也是由小汪几个交际舞跳的出色的陪,新平不少人都是在小汪的带动下学会跳舞的。侯勇也心痒痒地往人堆里凑,可刘霞不准,都怀起娃儿了,当然想男人天天在家陪着,气得侯勇不行,为了去跳舞的事,两人没少拌嘴,每次都是杨陆顺去了才调解开。 王乡长到文化站就去得少得多了,有时是不得已陪县里的领导去的,去了也很少讲话,总是心不在焉的。舞厅也不去,除了开会什么的,一般不跟卫书记凑一块儿。 杨陆顺本在大学对交际舞就不陌生,但那时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学,现在有小汪这舞跳得好的人教,自然是一教就会,加上杨陆顺身材匀称,又有气质内涵,那交际舞在他身上显得非常好看,不少女孩子都喜欢跟杨陆顺跳,有时候一个舞会下来,杨陆顺几乎没得片刻休息。有时候大家伙跳得累了,就让杨陆顺和汪溪沙两个舞姿最好的一对搞表演,年轻人大都喜欢展示自己优秀的一面,也拒绝不了大家的热情,于是两人也会非常投入地跳舞,配合得也很默契,在大家的掌声和喝彩声中,两人在满足了虚荣心后也会对对方大加赞赏。 后来汪溪沙的心里慢慢对杨陆顺起了种异样的感觉,眼波也变得含情脉脉,只差当面对他表白了,虽然她性格开朗,但在男女问题上还是很害羞的,当然也习惯了小伙子追求她,就老是想等杨陆顺主动。 杨陆顺却从未向那处想过,他心中理想的对象就是应该象袁奇志那样,温柔典雅,气质非凡,汪溪沙确实比普通女子要俊俏几分,但行为举止似乎肤浅了点,性格也比较外向,成天嘻嘻哈哈的没个正谱。 叶祝同倒是看出了点苗头,也觉得两人郎才女貌蛮相配的,便起心想成全这桩好事。特意把杨陆顺拉到一边问:“六子,你也老大不小的,是时候找个对象了,你今年二十三岁,我象你这么大时,儿子都两岁了。有合适的哥给你做介绍好吧?” 杨陆顺何尝不渴望爱情呢,不过他对感情很慎重,也有点理想主义,主要是内心深处藏着个人,就笑着说:“大哥,看你说的,都八十年代了还做什么介绍,你和嫂子当初都大搞自由恋爱,到了我这里总不能倒退吧。” 叶祝同笑骂道:“你小子胡说什么呢,当心你嫂子揪你,还大搞自由恋爱!说真的,你自身条件算好的,可我总没见你对哪个妹子动过心,真没看上的?” 杨陆顺对叶祝同也不隐瞒,说:“大哥,说实在的,我看得上的,人家嫌弃我是乡里人,人家对我有意思的,我又有点嫌别人。我爹娘还有几个姐姐早就急得不行了,见我一次就唠叨一次,我也想早点解决个人问题,可一厢情愿有什么用?” 叶祝同说:“六子,现在眼皮子低下就有个条件不错的妹子,我看得出她对你还有那么点意思,你要不试着处一处?” 杨陆顺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大哥,别逗我玩了,我怎么就没看到有谁对我有意思哩?我不跟你说了么,人家对我有意思的,我真还看不怎么上!” 叶祝同搡了他一把说:“六子,汪溪沙那妹子你还有什么好嫌弃的?人长得又乖,屋里是县城的,在农行储蓄所当营业员,好歹也是个公家饭碗,你有什么好嫌人家的?” 杨陆顺摸了摸后脑勺,疑惑地说:“哥,你没说错吧?小汪会对我有意思,那怎么可能。她身边足足有一个班的人追求,那有时间对我有意思呢?再说我也知道她家的情况,算比较好的了,迟早要回县城的,肯会在新平委屈一辈子?” 叶祝同哈哈一笑说:“六子,你不去问人家,怎么知道人家不愿意嫁到新平呀?你跟哥说心里话,愿不愿意跟汪妹子谈,如果愿意,大哥我保证帮你们连线搭桥!” 杨陆顺想了想说:“算了,汪溪沙人是挺不错的,可我感觉不对脾胃,那妹子性格太象男孩子了,我喜欢安静一点的,我自己也爱静,我可不想找个人天天在我耳朵边唧唧呱呱!” 叶祝同一想也急不得,虽然他感觉汪妹子对六子有点意思,但还真不确定是不是能把握得住,就说:“好好好,算我多管闲事。我还真不理解了,都说农村的男人见了城里的妹子就好象见了下凡的仙女,你倒是无动于衷,看来春江的仙女见多了,南平的就差了档次了。” 一转背又去套汪溪沙的口气,说:“小汪,到新平这么久了,也还习惯吧?” 汪溪沙嘟着嘴说:“叶站长,幸亏有您这文化站热闹着,要不真闷死我了。十天半月也没电影看,好容易有电影吧,都不知看了多少遍的,我都能把台词背下来了,没法办,熬呗。” 叶祝同呵呵一笑说:“乡下娱乐活动是少了点,可地不大,人挺齐的,要在县里那聚得到这么些年轻人呢。怎么不见你对象来过啊?” 汪溪沙红了红脸说:“哪有对象呀,我现在没有对象。” 叶祝同哈哈一笑说:“小汪,我想大概是追求你的好小伙太多了,把你眼睛绕花了吧?远的不说,你看你到新平才多久,不下一个班的小伙子对你有好感,是得仔细点选,终身大事呢!” 汪溪沙的脸更红了,不依地说:“叶站长,我也二十的人了,敬重您多才多艺把您当自己的叔对待,您不帮我解围倒来说我的风凉话,白让我心里喊您一声叔了。我最烦那些人死皮赖脸的纠缠,又都是熟人朋友,还真拉不下脸,真有对象了,倒也落个清静。” 叶祝同含笑点点头说:“小汪,难得你还顾及人家的自尊心,你真是个好妹子。如果新平有你看得上的小伙子,你愿不愿意留在新平,做我们新平的媳妇呀?” 汪溪沙心里立即想起了杨陆顺,莫非是他让叶站长来问情况的?心里虽然害羞得很,但也还强做矜持地说:“叶站长,您扯到哪里去了,留在新平就一定要嫁新平人呀?不过有这么好玩的文化站,天天有舞跳,我还真不想走了哩。”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叶祝同是过来人,见汪溪沙虽然害羞却没把话说死,心知有希望,就笑着说:“小汪啊,虽然你嘴上把我当叔,但我不敢托大,不过做你的大哥哥还是可以的。我们也算是朋友,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只想听听你对杨陆顺的看法。” 汪溪沙再怎么象男孩子性格,叫她评价一个自己心仪的男人,也还是羞不可耐,忸怩了好一会才小声说:“叶站长,你叫我从哪方面说呢?认识杨陆顺时间不长,还真说不上来。不过我觉得吧杨陆顺那人挺有学问的,人也蛮稳重,不象其他小青年那样毛毛糙糙,也很和气,就是”说到这里她打住了,差点把埋怨杨陆顺粗心大意不解风情说了出来,幸亏及时打住,要真说出来还不笑死人呀,她偷偷觑了眼叶祝同,没想到叶站长正瞅着她乐呢,那眼神好似看穿了她的内心,俏脸顿时绯红,不由嗔道:“叶站长,贼兮兮地笑啥哩?” 叶祝同看着汪溪沙含羞薄怒的样子,强憋着笑说:“我没笑啥,这不听你说话么,就是什么,接着说啊!” 汪溪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就是没了,嗳,你问这干吗?” 叶祝同心说你明知故问不是,探你的口气呗,就说:“小汪啊,我这么问你,是看你讨厌不讨厌杨陆顺,按理说你这么乖巧的妹子,他应该主动追求的,可不知道他为什么没动静,莫非” 汪溪沙疑惑地睁大了眼睛问:“莫非什么?他莫非还讨厌我不成?” 叶祝同龊狭地说:“他讨厌你?我没听错吧。我还以为他被你拒绝过哩。” 汪溪沙慌不迭地说:“哪有呀,他从来都没对我表示过什么,叶站长,你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哟。” 叶祝同换上副语重心长地口吻说:“小汪呀,既然你没拒绝过就好。我看你们俩蛮般配的,小杨是大学生,你们真是郎才女貌,我怎么看都觉得你们应该处得好。之前我也问了问小杨的意思”他故意停下来看小汪的反映,果然很激烈,汪溪沙顾不上羞涩急忙问:“那他是什么意思?” 叶祝同说:“小杨其实心里有很多顾虑,他本是农村里的乡下人,幸亏赶上了好政策读了大学,才有了非农业户口,吃上了国家粮,捧上了铁饭碗。可他家里人基本全是农村人,感觉与你家差距挺大的,怕你不乐意,小杨在家的满崽(最小的),上面五个全是姐姐,家里老爹老娘也都六十多岁了,所以小杨恐怕是离不开新平的,农村的风俗是儿子养爹娘的老啊,负担重也是他顾虑之一。再者你是县城的妹子,娇生惯养的他也怕伺候不了你,所以虽然对你满腔情意却总不敢流露,他跟我亲如兄弟,就把心思给我说了,我实在不忍心你们的金玉良缘就被他的顾虑截断了,所以才有今天这番话!” 汪溪沙长吁了口气,原来杨陆顺心里是有她的,之所以不表白是顾虑太多了,她不由暗暗怨恨杨陆顺,感情自己在他心里是个嫌贫爱富的娇小姐,有心想说点什么,一开口却是:“他杨陆顺就这么糟践我呀,谁不是爹生父母养的,替自己爹娘养老是天经地义的,难道我娇生惯养得连做人的基本道理都没有了啊?”眼睛一红,泪珠儿莹莹欲坠。 叶祝同赶忙解释道:“小汪,你误会了,他这么想也有他的道理嘛,他在乡下长大的,怎么会明白你这城里妹子的心思呢?要不是他读了大学进了乡政府,他只怕做梦都不敢想与你这么乖巧的城里妹子处对象的,总会有点自卑嘛。他本就性格内向,莫看外表装得稳重,其实坚硬的外壳里包藏着一颗脆弱的心灵,如果你真对他有意思,可千万要注意这点哟。” 女孩子对自己的意中人总会千般百般包容和体谅,汪溪沙也不例外,顾不得羞涩,忙问:“叶站长,那我该怎么办?” 叶祝同唉了一声说:“还能怎么办?你如果不介意他的家庭情况,就稍微主动点吧,一个农村青年也不容易。”望着若有所思的汪溪沙,他偷笑着走了。 到了晚上又把杨陆顺叫到家里吃饭,开心地说:“六子,大哥替你问清楚了,那汪溪沙愿意跟你处对象,你也别推三推四的了,看人也别看表面,人家小汪是性格外向了点,可也不是轻佻之人,年轻人喜欢玩玩耍耍很正常嘛,而且我也把你家的情况都原原本本说给了她听,人家根本不介意,透露出愿意在新平扎根下来的口气,人家一个妹子为了你能牺牲这么多,你个大男人还容不得人家性格上的小毛病呀?我建议你们还是处一处的好,说不定还真是一段金玉良缘。” 周可也在旁边柔声说:“六子,你大哥说得有道理,是应该相处一段时间,好好相互了解了解,实在不适合就算了,可千万别错过了。” 杨陆顺还是拿不定主意,其其艾艾地说:“大哥、嫂子,你们的心意我知道,也是想我找个好对象,可你也知道我的家庭情况,要花太多的钱娶个媳妇,我怕负担不起了。” 叶祝同嘿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说:“我算怕了你了,连对象还没搞就想着结婚去了,也太想远了吧?反正我话传到了,以后你们怎么发展是你们俩的事,我懒得操心了,你们真要成了,我连做介绍的皮鞋都不要你们打发。” 第二天杨陆顺见了汪溪沙倒不自在起来,说话也吞吞吐吐,眼睛老是躲着她,原来自然的朋友关系突然不复存在了,连说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汪溪沙也有点忸怩,平日里活泼乱跳的性子似乎也一下子改了,排练完了就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小脑袋低着不知道想什么,目光却总是追寻着杨陆顺的身影,女伴们对汪溪沙忽然改了性格很奇怪,纷纷问她是不是身子不好,或是家里出了什么问题。 叶祝同一连几天见杨陆顺没动静,白天在一起排练也不跟小汪说话,晚上一散了就径直回宿舍,不由暗暗着急,就去提醒杨陆顺说:“六子,你倒是主动点啊,没看人家小汪这几天都变得斯文安静了啊,就等着你去呢!” 杨陆顺叹着气说:“大哥,平时跟汪溪沙好好的,真要去搞对象,我就心虚得很,总不好意思,你说她对我有意思,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现在人家看都不看我一眼了,还怎么谈嘛!” 叶祝同急得跳脚:“我的个傻老弟,还要人家怎么对你有意思啦?我说你喜欢文静的,她就改了性子,也不跟其他小伙子疯了,也不随便就拉着别人跳交际舞了,不就怕你不高兴么,你实在开不了口,我帮你们约时间,单独处处,增加了解,好不好?” 杨陆顺畏惧地摇着头说:“大哥,别约别约,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她处,那么多人见了面都不知道怎么说话,单独在一起我就更加不知道怎么应付了,还是缓话把再说。”说完逃也似地跑了,留下叶祝同气得直摇头。 总不能任他们这么尴尬着吧,叶祝同只好去找汪溪沙,说:“小汪啊,你怎么对杨陆顺不理不睬的,搞得他都不敢跟你说话了,平时你对人都是笑脸相迎,怎么就独独不理人家杨陆顺呢?” 汪溪沙委屈地说:“叶站长,那你说叫我怎么办,总不能我一个妹子家腆着脸去找他嘛。都是男的追女的,难不成叫我去追他呀?” 叶祝同眼珠一转,说:“那你找借口接近他嘛,人家单身一个,洗衣浆被的不里手,你正好可以帮帮他呀,或者排练休息日到他宿舍坐坐玩玩,不单独在一起,又怎么能谈对象呢?你多关心点他,让他明白你的心意,不就成了。” 汪溪沙是真喜欢杨陆顺,琢磨着也觉得有道理,却心有不甘地说:“叶站长,那杨陆顺许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帮他,还尽出些馊主意,叫我去投怀送抱的,我没那么傻!” 叶祝同嘿嘿一笑说:“妹子,杨陆顺这样的好青年真难得,唯一的缺点就是老家是农村的,明里暗里请人给他做介绍的不晓得有多少,我是不愿意眼看着你们这么般配的一对成不了,才主动牵线搭桥的,他那榆木脑袋会给我许好处那么活泛,只怕早就结婚了,六子是真的单纯小翼,胆子小脸皮薄,他告诉我见了你心里慌得不得了,又突然不理他,他担心得要死,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他,毕竟你也没给我个准信。我再次声明:如果你们俩真成了,我连介绍人的皮鞋都不要!免得让你误会我占了好大个便宜。” 汪溪沙心乱如麻,看样子那死杨陆顺是不敢来找自己的,莫非真要我主动去找他?让人晓得了还不笑死我,可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算了,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就便宜那死东西了!她秀眉微蜇,咬着嘴唇下定了决心,就按叶站长说的做。她一下了决心,人便轻松起来了,思维也活泛了不少,一想起叶祝同最后那句话她心里就美滋滋的,真要成了,你不要我还偏要送你双上海出的、经得穿的、不掉色的高级皮鞋!不对,汪溪沙忽然心里有丝警觉:他怎么说是再次声明,之前还跟谁声明了一次?难道是跟那死东西?莫非他在那死东西面前也是这么劝的?哼,我也懒得去猜,终究那死东西会告诉我的,如果你两头瞎说八道,看怎么收拾你! 俗话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汪溪沙这么一主动,情况就大有好转。小妮子先是叫上关系比较好的女伴一起去杨陆顺的宿舍玩,等去得几次熟悉了,就撇了其他人单独去玩,开始还真象在生活上照顾杨陆顺,没曾想到他宿舍一看,比一般女子的单人寝室拾掇得还要干净利索,也不想杨陆顺自己在高中寄宿了三年,又在大学寄宿了三年,什么事不得自己动手呢,比那些在父母身边的女孩子们会收拾得多,不但床上被子床单干净整洁,还飘着一股子肥皂的香味,混不象其他单身汉那样凌乱肮脏,小屋子摆设简单,墙上没贴许多人喜欢的大幅电影明星画报,而是贴着杨陆顺精心书写勉励奋进的字幅,显示了房间主人气质高雅不落俗套,书桌上摆满了书籍,一尘不染,换洗衣服或叠或挂,床下鞋子也摆得整齐,又让汪溪沙增添了不少好感。 杨陆顺的业余生活其实也蛮单调,除了文化站的活动,偶尔去侯勇家看看电视,基本都是猫在宿舍里的,虽然工作上没安排他的文字工作,但他也不时把党政办的文件报告借来阅读学习,也会学着公文规格把工作上的事情整理成文字,来锻炼写作能力。 突然间寂寞的宿舍来了年轻女子,他自然是热情招呼,虽然来来去去都是闲聊拉家常,总比一个人闷起的有趣,为了不至于失礼,他还在宿舍里准备了女孩子喜欢吃的零食,总不能让客人光喝白开水吧,何况陪同汪溪沙的女孩子也不愿放弃打秋风的好机会。 等得汪溪沙独自来时,两人已经度过了尴尬期,说说笑笑也自如了,汪溪沙在聊天中有意无意地把自家情况透露了出来:她爸爸原来在县里人民银行上班,后来农业银行第四次成立后,分去了县农业银行,她妈妈的县百货大楼上班,是单位的财会人员,两个哥哥都在商业系统,大哥在百货纺织品公司当采购员,三哥在商业局当面包车司机,二姐在副食品大楼出事财会工作,都结婚了,最后她有点失落地说:“高中毕业后在百货二楼待业了两年,一直没有机会招工,商业系统的单位实在太好了,我家没什么门路,就一直没解决,直到今年我爸爸才不得以让我在农业银行招了工,解决了工作,却要到下面信用社储蓄所上班两年才能回县里,唉,要是进了商业系统就好了,工资高不说什么日用品指标都有,不象银行,就只有寡工资!” 杨陆顺就安慰她说:“原来刘少奇主席不是说了么,革命分工不同而已,都是为人民服务嘛,我们年轻人还是要吃苦在前享乐在后,才对得起国家的培养啊。” 汪溪沙噗嗤直笑说:“杨陆顺,你说话怎么老气横球的呢?当然喽,你是党员又是国家干部,当然思想觉悟比咱这普通老百姓要高了,我连团员都不是,不过呢我的业务水平还是一流的,点钞捆扎我比谁都手脚麻利!你也说说你的情况啊,我听叶站长叫你六子六子的,是不是家里排老六呀?” 杨陆顺脸上有点不自然,说:“不要叫小名嘛,叶站长也是的,见人就透底。没错,我上面五个姐姐,我是排行第六。” 汪溪沙是个机灵鬼,在储蓄所经常和数字打交道,马上就说:“哈哈,我知道了,你的名字叫杨陆顺,是不是把六字大写了?其实六顺好呀,六六大顺,又吉利又上口,干吗换成陆字呢?叫都不好叫,陆顺陆顺,不知道的以为你姓陆哩!” 杨陆顺脸腾地就红了,六字改成陆字,这么些年还没人能猜透,居然让这小妮子猜穿了,不满地说:“别瞎叫唤,爹娘取的名字倒让你改了!” 汪溪沙还在咕咕地笑,说:“要我说呀,干脆改成路最好了,路顺路顺路路顺,走那里都畅通无阻,寓意多好,你现在在政府当干部,一路风顺不就是大领导了!” 杨陆顺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汪溪沙,也被她娇好的长相活泼可爱的气质搅得心里发乱,没想到一个性格开朗活泼的妹子也能给他带来轻松愉快的感觉,原以为会彻底排斥喜欢唧唧喳喳的女孩,没想到不但接受了,而且还蛮喜欢的,也就开玩笑地说:“那好,等我当了大领导,就把你调到商业局坐办公!” 汪溪沙笑盈盈凑在他眼前,翘起小手指说:“这是你说的啊,到时候可别反悔,我们拉勾勾!” 杨陆顺实在没法拒绝一个明眸善睐、满是孩子气的汪溪沙,笨拙地轻轻勾住那粉红的小指头,一刹那,软软的暖暖的感觉剧烈冲击着他的心扉,一股女性清新的芬芳使他昏眩,恍惚不似在人间,又恍惚眼前人变成了袁奇志,又恍惚是赵翠娥。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杨陆顺忽然收到县一中的一封信,也没说明具体原因,只是要求家长见信后立即去学校。杨陆顺不敢怠慢,立即找叶祝同请假,进了叶祝同的办公室,只见他拿着一张人民日报看得出神,显得忧心忡忡的,就问:“大哥,看什么看得这么全神贯注的呢?” 叶祝同嘘了口气,把报纸递到杨陆顺面前说:“你看看这头版头条,党中央开会决定,准备在全党范围内整顿党风党纪,就在今冬进行。” 杨陆顺粗略扫了一眼,说:“是好事,这样可以纯洁组织,统一思想嘛!哦,我来是有点事要请几天假,还请你批准。” 叶祝同问:“什么事呀?” 杨陆顺担忧地说:“刚才传达室给我一封信,是小标学校来的,叫我见信后去学校,我也不知道什么事,所以才急着来请假的。” 叶祝同微笑着说:“哦,那是得去,现在排练也不怎么紧张了,你就去两天吧。今天估计是没车了,明天赶早!你叫上小汪妹子,也该见见岳母娘了。” 杨陆顺说:“还早着哩。我跟汪溪沙还只是相互有好感,恋爱都没开始,何谈见岳母哟,小标那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我心里总觉得不安。那我明天就去县里了。”说着就要走。 叶祝同赶紧说:“六子,下面村里一朋友送了我两条好桂鱼,叫上小汪到我家吃晚饭,咱们好好喝几杯。” 杨陆顺说:“还是别叫小汪了吧,多个人我不得少吃几口啊!” 叶祝同说:“我不管那么多,一定要请她去,人家城里妹子老是吃食堂,也该改善改善伙食了,如果你不叫上她,别怪我生气哦!” 杨陆顺无奈地说:“行行,不就两条桂鱼么,还能吃胖一个人不成,我得回家一趟,天看着凉了,得给小标带床厚点被子和衣服去,酒我带,我爹那里还有几斤我姐夫孝敬的好谷酒。” 等杨陆顺从建华村回来,天色也不早了,赶紧把东西放宿舍里,就往街道上储蓄所跑,在门口一张望,汪溪沙在柜台后上班,低着小脑袋不知道在干什么,就故意咳嗽一声说:“同志,我存一千块钱!” 汪溪沙满脑子在想杨陆顺呢,忽然一听有人要存一千,吓了一跳,赶忙抬头,却见心上人正咧着嘴坏笑坏笑,微怒:“我还真当有钱人上门了,感情是你这家伙寻我开心呀,看我怎么收拾你!”扬手把一团纸劈面扔了出去,唬得杨陆顺慌忙躲闪,说:“嘿,逮什么就扔,是把刀还不出人命啊!” 汪溪沙格格一笑,拿起桌上的印泥做势要扔,杨陆顺忙说:“大小姐,是我错了还不行么?你是工作时间,这么闹影响多不好,旁边的人都看着哩!” 汪溪沙一看,营业间里其他人都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也感觉自己激动了点,抿嘴一笑说:“就原谅你了。大干部,怎么有空到小女子这里来视察工作呀?” 杨陆顺尴尬地笑了笑,小声说:“叶站长体谅你吃食堂苦,叫我请你去他家改善生活,赏个脸吧。” 汪溪沙妩媚地看着他,说:“行啊,你等等我,我去换了衣服就去啊。” 杨陆顺忙说:“不着急,你不是在上班么,下班了再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汪溪沙把胳膊上的袖笼子扯下来,卷巴卷巴塞带抽屉里锁好,说:“没事,成天坐在这里又没几个人上门,早想逃了,我跟同事说声就走。”转脸冲一个中年妇女甜甜一笑,说:“江阿姨,我有事要先走,跟您请假了啊!” 那江阿姨倒蛮通情达理,也回笑着说:“小汪啊,去吧,瞧把你闷得,这下就活泛了。快去,别让你朋友等急了。”还慈祥地冲杨陆顺笑笑。杨陆顺赶紧也回笑着。 汪溪沙娇声答应着,笑得一脸明媚,对杨陆顺悄声说:“你等着,我换件衣服马上就来。” 杨陆顺急道:“换什么衣服呀,这不挺好的吗?” 汪溪沙白了他一眼说:“你知道什么。要不你到我寝室里去坐会,现在去吃饭只怕早了点。你从外面边门进去吧。”见杨陆顺还楞楞地,又白了他一眼说:“快走呀,站这里跟树桩一样。” 没奈何杨陆顺只得出了储蓄所,从旁边的小门进到后院里,认识汪溪沙老长时间了,还从没去过她的宿舍,不由也蛮好奇的,后院象个大大的四合院子,中间有个水泥坪,画着篮球场的白线,汪溪沙就笑盈盈的站在储蓄所营业间的后门外,冲他直挥手:“六子,快走!” 杨陆顺老大不痛快地说:“汪溪沙,跟你说好多次了,别在外面叫小名,影响不好!” 汪溪沙皱了皱小鼻子,俏皮地吐了下舌头,说:“我一时高兴忘了,下回改正,走,我就住那里!”一见杨陆顺手里还提了个小坛子,以为是什么好吃的坛子菜,说:“你也别太客气了,虽说头回来,也别提什么礼物嘛,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是什么好菜呀?辣椒萝卜、豇豆子?” 杨陆顺也不言语,把坛子盖掀开送到她鼻子下面,见她呛得直咳嗽,哈哈大笑说:“吃吧,别客气,吃得完就全是你的!” 汪溪沙气得脸儿绯红,使劲在他胳膊上拧了把说:“平日见你一本正经,哪知道也会玩花样!”疼得杨陆顺龇牙咧嘴地说:“哎呀,好痛,不是自己的肉就不当人肉拧啊!” 汪溪沙一幅胜利者地姿态,得意地说:“看你还使坏不,本人刑罚多如牛毛,这只是小玩意儿!那,这就是我的寝室。”说着推开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陆顺进屋四下一打量,说:“恩,蛮好,比我那间大,也比我那里整洁。”说着就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把酒坛子搁在一边。看了看桌子上有一鸭蛋形小镜框,里面是汪溪沙一张涂了彩色的半身照片,一只手打横,一只手托着浑圆的下巴,做深思状,由衷地赞道:“汪溪沙,你这个样子很有气质,蛮漂亮的。” 汪溪沙噘了噘嘴不乐意地说:“是,你们男的都希望女的文静贤淑嘛,这不我投你们所好,照了这张林黛玉病恹恹的像,谁见了都说有气质,不知道你们怎么审美的。” 杨陆顺嘿嘿笑了笑,看见书桌上一叠毛了边的象钞票又不是钞票的纸币,说:“咦,这是哪国的钱币,怎么我没见过?” 汪溪沙嘻嘻一笑,拿在手里飞快地点着,嫩葱般的手指蝴蝶似地舞动,刷刷刷不一会就点完了,说:“这是给我们职工专门练习点钞票用的,外行了吧!” 杨陆顺看得眼睛都花了,啧啧称赞道:“好家伙,都说女的心灵手巧,我今天是见识到了,真厉害啊!”说着从她手里拿多那叠练钞笨拙地数着,想快点却没控制得好,一叠练钞从手里滑掉了地上,幸亏是扎住的,要不然手指没成蝴蝶,这叠练钞却漫天飞舞了。 汪溪沙笑骂了他一句笨蛋,猫腰捡起来放好,说:“大学生,你见识多,帮我看看穿哪件衣服好。”说着把一个箱笼打开,里面花花绿绿全是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摆在床上。 杨陆顺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哪会看,你这么漂亮,随便穿什么都好看了。就你现在这身蓝劳动布的衣服也是很好看的。” 汪溪沙说:“这是我的工作服,不晓得你怎么看的,这也好看?夸人也诚心点好不好,听着象在敷衍我一样。”说着把一件橘黄色的外套比在身上,对着杨陆顺左右摆了几摆说:“这件怎么样?” 杨陆顺点点头说:“好看,好看!” 汪溪沙又换件大红色,杨陆顺又点点头说:“好看,好看!” 汪溪沙不由讽刺道:“亏你还是大学生,语言词汇怎么这么贫乏呢?翻来覆去就是好看好看,真没劲!”说着自个在床前挑了起来,杨陆顺说:“至于这样么?不就是吃顿饭,又不是参加什么庆典!” 汪溪沙瞪了他一眼,径直把身上的蓝工作服脱掉,拿起一件觉得中意的浅绿色小翻领准备穿上,忽然感觉在一个男的面前就这样大咧咧的换衣服实在不雅观,白皙的脸上顿时通红,瞥见杨陆顺正痴痴地盯着她看,更是娇羞不已,头一低转过身飞快地穿上外套,系好了纽扣,才转过身来,轻声问:“六子,这件好看么?” 杨陆顺生平头一回在女人寝室里看女人换衣服,恍惚间心里温馨得很,有种家的感觉,他就这么痴痴地看着眼前身材妙曼的女人,气氛陡然有点异样,汪溪沙也渐渐神情迷离,似乎有什么在轻轻拨动着少男少女的心扉,让他们又甜又蜜。 直到出门,两人脸还都红红的,汪溪沙只知道娇羞的轻笑,杨陆顺更是手足无措,在叶家吃饭时,两人都还没回过神来,叶祝同夫妇看在眼里笑在心里,按他们的判断,这两人算是开始有了恋爱的感觉了。 好在汪溪沙跟周可很合得来,两个女人唧唧喳喳话开始多起来,杨陆顺本就有点木呐,只知道跟叶祝同喝酒,看到叶家小女菁菁才猛然想起赵翠娥的囡囡,心里有丝歉意,这段时间忙于工作,也顾及流言蜚语,很就没去看望她们母女了,也不知道赵翠娥她们过得好不好,吃完了饭,茶也没来得及喝,就匆匆去看望赵翠娥母女,她们又搬去了原来马家的大房子。 赵翠娥见了杨陆顺又惊又喜,囡囡也似乎很思念他,一进他怀抱就咿咿呀呀不听说着她的婴儿语,那亲热劲让杨陆顺高兴得很,才聊了不会,汪溪沙不知怎么找来了,见了可爱的囡囡也很高兴,搂在怀里又亲又吻的,赵翠娥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强笑着说:“杨老师,这是你对象吧?好漂亮的妹子。” 杨陆顺羞赧地说:“嫂子,是好朋友,还没那个什么,今天一起到叶站长家吃饭,汪溪沙,见见战斗英雄的爱人赵老师。” 汪溪沙甜甜地跟赵翠娥打招呼:“赵老师你好。你的孩子好可爱哟,多大了?” 赵翠娥爱怜地说:“我家囡囡快要满周岁了,囡囡,叫阿姨好!”小家伙似乎听懂了她娘的话,冲着汪溪沙咿呀叫个不停,逗得他们哈哈直笑,可惜才玩了一会儿,小家伙开始哭闹起来,赵翠娥歉意地说:“囡囡只怕是要睡觉了,天气冷起来了,我得抱她去床上睡,怕着凉。” 杨陆顺和汪溪沙只得告辞出来,赵翠娥往着他们亲密地背影,心里涩涩地只想哭。 杨陆顺和汪溪沙又在叶家坐了会,叶祝同俩口子为了给他们制造机会,故意喊的喊累,打的打哈欠,杨陆顺和汪溪沙也只得起身告辞,叶祝同和周可满心欢喜地掩上了门。 杨陆顺陪着汪溪沙慢慢顺着公路往街道上走,天气不怎么好,气温有点低,公路上一片漆黑,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两人高一脚低一脚走着,女孩子对黑暗总有些恐惧,汪溪沙踩在块凸出的岩石上一崴,惊呼了一声就抓住了身边的杨陆顺,杨陆顺也吓了一跳,忙扶着她问:“怎么了?崴着脚了呀!” 汪溪沙脚没事,心里却有事,借机挽着他的胳膊娇声说:“崴得脚好痛,这破路上,连丝亮光也没有,吓死人了。” 杨陆顺扶着她温软的身子,鼻子里闻着股清甜的女人香,心子砰砰乱跳,咽了口唾沫说:“你慢点走,在农村乡里比不得县城,没有水泥路也没有路灯,唉,都是我粗心,该找叶大哥借支手电筒的。我扶着你走就好了。” 汪溪沙侧身依偎在他身边,鼻端是浓烈的男性气息和酒香,也是心襟摇动,腻腻地说:“六子,谢谢你。”两人默默地享受着温馨的时刻,似乎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听到那一声声粗粗的鼻息,可惜好景不长,漆黑的公路一会儿就走完了,上了街道就有了灯光,也有了来往的行人,两人不觉拉开了距离,一前一后地走着。 到了储蓄所边门口,杨陆顺停下了脚步说:“你进去吧。”汪溪沙低头走进门,转脸说:“进来坐坐吧?”杨陆顺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这么晚了,影响你休息了。”汪溪沙绞着衣角说:“我平时看杂志到十点多才睡觉,现在还早呢。”杨陆顺想了想说:“我明天还要起早,赶早班车去县里。”汪溪沙说:“你不是有闹钟吗,怕起不来呀,去坐坐嘛。”杨陆顺说:“那就坐坐吧。”汪溪沙喜孜孜地在前面带路,杨陆顺心虚地跟在后面,生怕被人看见。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直到进了寝室后杨陆顺才长嘘了口气,瞥眼发现汪溪沙也松了口气地望着他,两人不觉呵呵笑了起来,气氛轻松了不少。 汪溪沙说:“你先坐着,我去食堂打点开水,看你脸上油光水亮的,洗把脸舒服点。”说着拧着暖瓶提着水桶出了门. 杨陆顺坐在椅子上,顺手拿起一本杂志《中国青年》看了起来,看到一篇文章,题目是《恋爱中的男女青年》,作者似乎是过来人,把男人的心理剖析地很透彻,杨陆顺不觉暗暗对照着,果然自己近期的心理变化与书中描写地很接近,什么见到喜欢的人就会心慌意乱呀、就会手足无措啊、与喜欢的人在一起就会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啊、会觉得很有吸引力啊、会觉得很高兴啊等等,杨陆顺不觉扪心自问:“我真的恋爱了吗?”他抬眼看着照片中沉思的汪溪沙,又开始想起已为人妇的袁奇志,心想:她现在是不是很幸福地依偎在爱人是怀里看着电视呢?可从她的信里,怎么就找不出任何幸福美满的意思呢,莫非他眼前迅速闪过袁奇志婚礼前后的表现,与刘霞幸福开心洋溢于脸上是迥然不同,袁奇志似乎太冷静了,冷静地有点不在乎的味道,难道有气质就是对什么都泰然处之对什么都不在乎么?他呵呵笑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那我还是情愿自己的爱人有幸福快乐的表情!” 门呼地推开了,汪溪沙气喘吁吁地把水桶挪进寝室,又转身出去把暖瓶提进来,轻轻掩上门,扬手擦去额角的汗珠,笑着温柔地说:“六子,过来洗脸。”说着把桶里的热水倒进脸盆架上的脸盆内,把白毛巾放进盆里。 杨陆顺有点感动,走过去说:“你先洗,我脸脏得很。”汪溪沙笑着说:“怕你脏就不让你用我的毛巾了,脸盆架上有洗脸粉四合一,脸上油重正合适用,快洗吧,水容易凉。”说着把洗脸粉四合一从纸盒里倒出少许在手心里,用水调匀了,说:“楞着干什么,快蘸水打湿脸,我帮你敷上。” 杨陆顺忙用毛巾打湿脸,汪溪沙轻轻帮他敷在脸上,慢慢搓揉着,杨陆顺闻到一股类似她身上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脸上湿滑清凉的非常舒服,竟然只想那双柔若无骨的手永远在他脸上抚摩不停。 一会儿汪溪沙说:“好了,应该把油洗干净了。用水清干净吧,怎么样,我这洗脸粉四合一不错吧,比你用的马头肥皂强多了。” 杨陆顺擦干脸,只觉得清爽无比,感叹道:“嘿,我的脸好象都轻了很多,是不是把我二十几年积在脸上油诟全洗掉了啊?” 汪溪沙笑得前仰后合,说:“那还用说,没有半斤都有八两,你看水都黑了。六子,看不出你个乡里娃皮肤这么好,摸上去溜滑溜滑的,比好多妹子的脸都光溜,你肯定是农村里的懒汉了!瞧瞧脸皮白净得,只怕从来没下地晒过太阳!我算明白了,为什么你能考上大学,就是怕当农民晒黑了脸吧!” 杨陆顺尴尬地说:“你鬼扯,庄稼活我哪件都拿得起手,我也不晓得为什么,皮肤就是晒不黑,越晒越白,还反光!” 汪溪沙拉开门把脏水泼掉,又倒上一盆自己洗着,见杨陆顺还站在旁边盯着她看,推了他一把说:“看什么看,没见过女的洗脸啊,你去坐啊。”她洗完了脸又问:“六子,洗不洗脚?看你穿着皮鞋的,肯定不舒服。” 杨陆顺慌忙摇着手说:“不用了不用了,我的脚臭得很,别把你喷香的寝室搞臭了。” 汪溪沙没再坚持让他洗脚,自己却换了个盆坐在床沿上洗起脚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在他面前放得开,就似乎他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一样,没有半点的不好意思,她坦然地洗着,把杨陆顺看得眼睛发直,女人一漂亮,就连脚也好看,白白嫩嫩就象湖里挖出的莲藕,完全不是他从前所看见的农村妇女们那粗糙发黑的大脚丫子,露出一小截小腿线条柔美,仿佛冰雕玉凿,他心神忽然荡漾起来,不禁想道:赵翠娥的肤色比她的差远了,胸部都雪白雪白,她的皮肤这么好,那胸部不更加脸上渐渐开始发烫,在叶祝同家喝的酒劲也往上直涌,不觉头晕目眩起来。 汪溪沙猛地发现杨陆顺有点不对劲,眼睛痴痴地瞅着自己洗脚,也似乎明白了男人心里的想法,暗暗嗔道:死东西,不怕眼珠子掉下来啊!可心里还是掩不住地高兴,说:“六子,你怎么了?” 杨陆顺悚然一惊,猛地清醒过来,暗骂自己思想龌龊,非礼勿视都忘记了,结结巴巴地说:“啊,我我只怕是喝多了点酒,头好痛的!” 汪溪沙匆匆洗了脚,倒了杯浓茶心痛地说:“开始叫你别喝那么多,你不听,好象关了八百年的酒鬼一样,这下晓得厉害了吧。你读了那么多书,总应该知道酒是穿肠毒药撒,现在你年轻身体顶得住,就怕落下胃病什么的,往后年岁大了自己遭罪。快到床上躺会,休息休息。”也不容杨陆顺分说,就强摁着他躺在床上,把自己香馥馥的被子盖上,坐在他身边说:“我来帮你揉揉额头太阳穴,能舒服点。”说着就要替他揉。 杨陆顺忙说:“我躺会就好了,就不麻烦你。” 汪溪沙轻声说:“你放心,我爸爸也爱喝酒,喝了也喊头痛,我在家的时间经常帮我爸爸揉,保证你舒服,你就闭上眼睛休息吧。”两支手就轻轻在额头太阳穴上按摩着,轻重捏拿得很稳,手法也很娴熟,看来不象是故意为了安他心捏造的。 杨陆顺感觉就象春风拂面般舒适,耳边听着她呢喃着什么,居然昏昏睡了去。 汪溪沙看着眼前孩子般熟睡的男子,心里甜滋滋的似乎还有股母爱在胸间涌动,她调皮地用手指拨着杨陆顺的嘴唇,发出仆仆的声音,杨陆顺在睡梦中感觉到了不适,微微皱了皱眉毛,用手盲目地抓了抓,使劲地闭紧了嘴,汪溪沙偷偷地笑着,又去掏他的耳朵眼,还捏住他的鼻子让他喘不过气来,渐渐地她也感觉到了疲倦,又不愿意叫醒杨陆顺,就悄悄伏在床沿边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杨陆顺因为口渴醒来,四周漆黑一片,他正要翻身起床,猛地记起应该还是在汪溪沙的寝室,怎么不是呢?被子还明显地散发着女孩子的香味,借着窗外微弱的亮光,他隐约看见汪溪沙伏在床沿睡得正香,从她均匀的呼吸中可以断定小妮子是真睡着了,估计是不愿意吵醒自己又实在困了才伏在床沿上的,原来这妮子还真关心自己,杨陆顺心里有了丝感动又有丝温暖,正想用手去抚摩她那毛绒绒的脑袋,忽然感觉不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连灯都熄 了,真要传出去那还了得,这不成作风问题了吗,叫汪溪沙以后怎么做人! 杨陆顺一腔情谊顿时化为乌有,坐起来把汪溪沙摇醒说:“你,你快把电灯打燃,这样只怕影响不好!” 汪溪沙揉着眼睛四下张望着说:“我没把灯拉熄呀,莫非是停电了?”她摸索着站起来走到门边的灯绳处拉了几下,灯还是没亮,不满地嘟囔着说:“到底是乡里,到了十一点就停电,真麻烦!六子,枕头底下有支手电筒,你打亮它。” 当时为了节约电力资源,乡镇一般都限制了用电,街道上还能每晚通上几小时电,新平乡电管所是铁定了晚上十一点停止供电。 杨陆顺摸出手电筒拧亮,找着自己的鞋子穿上,坐到椅子上不好意思地说:“汪溪沙,你看我,喝多了就出洋相,还占了你的床,害得你咳!晚上冷,你还在睡床上吧,别凉着了。” 汪溪沙甜甜的一笑说:“没什么,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心喊醒你。”她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吃吃地笑着说:“你睡觉时睡像好有味,象个小孩子一样,完全不象平日里那么一本正经的。又是皱眉又是吧嗒嘴巴,我看着笑得肚子都疼了。” 杨陆顺嘿嘿笑了笑,尴尬地说:“我从来没见过自己睡着了是什么样子,真有那么好笑吗?”他用手电筒照了照桌子,没看见闹钟,就问:“汪溪沙,现在几点钟了啊?听外面没点声响,只怕很晚了吧?” 汪溪沙把左胳膊伸了下,衣袖扯动露出手腕上亮晶晶的手表,凑在手电筒下看了看说:“哎呀,都快一点钟了,没想到我们睡了这么久。”话一出口就感觉不对,怎么能这么说呢?她一下羞得连耳朵根子都红了,心扑扑乱跳,生怕杨陆顺认为她不正经,忙拿眼睛去瞟他。 杨陆顺倒没在意她的病语,只是很歉意地说:“是呀,都怪我,耽误你休息,我要回去了,黑灯瞎火的影响不好,借你的手电筒用用啊!”说着就要起身。 汪溪沙听他说要走,心里陡然很失落,只想留下他多说说话,就假装漫不经心地说:“是怪你,可我伏在床边睡了这么久,什么瞌睡都没了,你只怕也没了瞌睡了,干脆我们再聊会吧。” 杨陆顺为难地说:“汪溪沙,我还是走了的好,如果让人晓得了,怕影响你的名声就不好了。” 汪溪沙咬着嘴唇说:“只怕你一出去就会让人看见了,这个时候正是储蓄所巡夜的时间,还不如等会再走哩。” 杨陆顺也不知道储蓄所什么时候巡夜,听她这么一说只好坐着不动,又找不到话说,就这么闷了一会儿,静得可以清晰听到两人的呼吸声,杨陆顺把玩着手里的手电筒,忽然想起什么,说:“汪溪沙,你有煤油灯吗,点手电太费电池了。” 汪溪沙说:“我没煤油灯,老大一股子油气,我闻着就想呕,再说我平时一般都在停电前就睡了,一觉大天亮,用不着那脏东西。” 杨陆顺讨好般地迎合着说:“那是那是,你们妹子家都爱干净,煤油灯确实脏,气味又重,你这么精致的人,当然不用了。” 汪溪沙又吃吃地笑,说:“六子,你嘴巴蛮甜的了,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呢。”杨陆顺垂着头,用指甲刻着手电筒上的纹路,嘿嘿的笑着不知道怎么接话。两人你有一句他没一句的胡乱聊着。 外面风声陡起,稀稀沥沥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时值深秋,一股风透窗而入,凉嗖嗖的。杨陆顺见汪溪沙似乎有点冷,就关心地说:“汪溪沙,你还是坐到床上盖上被子,免得着凉。” 汪溪沙很听话地上了床,把被子掩在身子上,甜蜜蜜地说:“你冷不冷?要不我拿张毯子给你批上?” 杨陆顺虽然感觉有点冷,但好是夸张地说:“我身体结实着哩,大冬天都不穿毛线裤的,这点风还冻不着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雨,早点走就好了。” 汪溪沙说:“这就是人不留客天留客了,唉,秋风秋雨愁煞人哟。”她突如其来感慨着。 杨陆顺说:“你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你这么好的条件,不知道你愁什么!” 汪溪沙瘪瘪嘴说:“我也不知道愁什么,可我一到秋天看到花也谢了,树叶儿也落了,心里总不是滋味,到了冬天到处灰茫茫光秃秃一片,就很想早点看到春天,看到草儿青青,蝴蝶飞舞。” 杨陆顺笑起来,说:“看你这么开朗的性格,也会多愁善感?骨子里还有点小资情调哩。同志,什么事都要往乐观向上的地方去想,冬天到了,那春天还会远吗?百花残了,腊梅不是在风雪中怒放吗?” 汪溪沙崇拜地赞道:“到底是大学生,说得多么美好动人,我怎么就想不到那!六子,你真是什么都懂,以后要多帮助我。” 杨陆顺谦虚地说:“我也不是什么都懂,我们是朋友,可以相互学习共同进步,为党和国家的四个现代化建设,尽我们绵薄之力。” 汪溪沙有点恼火,怎么什么事都可以联系到四化建设上去呢,真是读书读呆了,她咬着牙说:“要搞四化,是你们知识分子、领导干部的事,我只要点好那点钞票不出差错就行了。” 杨陆顺摇头说:“我的同志嗳,你这种想法就是错误的,我们都是在为人民服务,都是在建设四化,只是分工不同而已,不论当干部当知识分子当普通工人农民还是戍卫边疆,我们总的目标和愿望就是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都是在搞四化建设。” 汪溪沙忙岔开话题,幽幽地说:“同志、同志,我在你心里就只是同志啊!中国八亿人口,你有了八亿同志还嫌不够,硬还要把我也加进去!六子,你说,我在你心里仅仅只是同志那么普通啊!” 杨陆顺尴尬地说:“看我又在讲大道理了,你在我心里当然还是好朋友了。” 汪溪沙咬了咬嘴唇说:“那你也认识我这么久了,对我有什么看法啊?” 天气阴冷,可杨陆顺额头似乎在冒汗,说:“对你的看法啊,很好啊,你是个好妹子哩。” 汪溪沙追问着:“好,哪里好嘛?” 杨陆顺有点不自在地扭动着身子,斟酌地说:“我看都好,人长得好,对人好,工作也好,我也说不上来,反正觉得你是好妹子。” 汪溪沙偷偷笑着,这死六子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叫他夸人还真没什么新鲜词,昏黄的手电亮光在杨陆顺手里一抖一抖的,只怕是很紧张,她横下心来问:“既然你觉得我是好妹子,那那叶站长叫你跟我谈,那你愿意不愿意呢?”说完自己也臊红了脸,把头埋在了被子里。 杨陆顺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结结巴巴地说:“我啊,当然愿,咳,汪溪沙,我家是农村的,条件远没你家好,还要给老父母养老送终,只怕你在乡里,会苦了你。” 汪溪沙正是春心荡漾的时候,哪还会考虑那么远的事,只是追问:“我问你愿意不愿意跟我好,你说那些做什么?” 杨陆顺对这么现实的问题,自然关心,他整理下情绪,说:“汪溪沙,虽然处对象是两个人的事,可实际问题我们还是要考虑的。你是城里长大的,真要留在乡下,我担心你会不习惯,何况我们两家条件相差那么远,我实在是不愿意拖累你。你条件这么好,在新平也只是个过渡,迟早要调回县里的,我不想你到时候后悔。” 汪溪沙听了他一番说辞,根本没想什么城乡之别家庭环境之别,反倒觉得杨陆顺处处为她作想,女人其实最要的就是被人关心被人呵护,就羞涩地说:“六子,我不管那些,只要你对我好就行了,我们都有工作都还年轻,环境不也是自己创造的吗,何况你这么有知识有水平,我才不担心呢。” 杨陆顺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也轻声说:“汪溪沙,你如果不嫌弃,我当然愿意跟你好了。” 汪溪沙欢喜地心花怒放,腻声说:“那你以后什么事都要让着我哟,我打小家里哥哥姐姐都是让着我的,你不能欺负我哟。” 杨陆顺连连点头答应道:“那肯定了,我怎么会欺负你呢。” 汪溪沙坐直了身体,又伸出手翘起小指头说:“六子,口说无凭,我们拉勾勾,如果你欺负我,就变小狗子!” 杨陆顺憨笑着跟她勾了勾,没想到她最后使劲一带,杨陆顺没提防被拉得一扁,差点摔倒,汪溪沙忙要去拉,反倒自己朝前一扑,压在了杨陆顺身上,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手电筒骨碌碌滚得老远。 杨陆顺被她一压,身体立即僵硬了,起也起不来,扶又扶不着,小声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汪溪沙惊魂未定,隐隐见他一副狼狈样,不由格格笑了起来,越想越好笑,笑得浑身软绵绵地,又怕笑大了声音,索性伏在他身上,直笑得喘不过气来。 杨陆顺只好一动不动让她压着,也嘿嘿地傻笑着,直等到她笑得差不多了,才说:“汪溪沙,该起来了吧,压得我好痛的。” 汪溪沙心潮荡漾,腻声说:“不起来,就要压死你!” 杨陆顺说:“那我一翻身就把你撂地上了,快起来,我这样真的好不舒服。” 汪溪沙这才笑嘻嘻地爬起来坐到床上,顺手扯着他一支胳膊使劲拉着,杨陆顺就势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你这妹子好调皮,好好的扯我做什么,幸亏没摔着你。”又捡起手电筒,报复般地照着她的眼睛。 汪溪沙一手遮住眼睛,一手去抢手电筒,说:“死六子,你欺负我,照得我眼睛生痛生痛。” 杨陆顺玩心陡起,转着圈躲闪着,手电筒就是照住她不放,汪溪沙对准亮处扑去,正好抓住了手电筒,可人刹不住脚,直跌进了杨陆顺的怀里,没办法,杨陆顺只好松了手电筒,合手抱住汪溪沙的身子,不然肯定摔个狗啃屎。 汪溪沙被他一抱,人顿时就酥了,身子软了下来,情不自禁搂住杨陆顺的腰,把脸儿深深地埋在他胸膛上。 杨陆顺长这么大头一会温香暖玉地抱了个满怀,青春的心也不安分地躁动起来,陌生而熟悉的女人香刺激着他,满足地低叹一声,也把头垂下来,搁在她的小脑袋上,说:“汪溪沙,你好香。” 汪溪沙轻轻恩了声:“六子,喜欢闻我的香味吗?” 杨陆顺也轻轻地说:“喜欢!” “那你就使劲闻吧,只要你喜欢,我就天天让你闻”汪溪沙呢喃着。 杨陆顺如同婴儿寻找rǔ头般,闭着眼睛在她头上耳边搜寻着,鼻息渐渐粗起来,双臂不觉抱得更紧,生怕一松手怀里的幸福就会飞走。 汪溪沙有点喘不过气来,她挣扎着抬头想说什么,恰巧丰润的嘴唇迎上杨陆顺火热的嘴,杨陆顺只觉得脑袋轰得一声,本能地噙着着那香软的小嘴贪婪地吮吸起来。 汪溪沙虽然喜爱杨陆顺,却没想到憨实迟钝的他会疯狂地亲吻她,有心想躲闪,略微地挣扎越发激起杨陆顺地进攻,有力的拥抱已经让她喘不过气来,热烈地亲吻更使她窒息,便死命地推搡着杨陆顺,奋力地扭转脑袋,大口地喘息着。 杨陆顺猛地清醒过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失去控制,更怕汪溪沙生气,而且她似乎生气地扭过了脸,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懊恼和悔恨,慌忙松开双臂,可怜兮兮地说:“汪溪沙,我我真该死,冒犯你了,你你生气了?” 汪溪沙好容易喘过气来,听他这么一问,真不知道如何回答,女孩的矜持让她想生气,可刚才那消魂蚀骨的亲吻又让她极度渴望,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羞涩地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把双手搂得更紧了。 杨陆顺感觉到汪溪沙在拧他,可怎么也不象上次拧得那么痛,又感觉她把自己搂得更紧了,似乎在依赖着他,让他心里有了强烈地责任感,动情地说:“汪溪沙,我会好好呵护你的,我永远也不会欺负你。” 汪溪沙终于听到了意中人的表白,心里充满着幸福和快乐,柔声说:“六子,我相信你说的话,你说什么我都相信。我好喜欢你!” 杨陆顺用手扶住她的肩膀,郑重地说:“汪溪沙,我也喜欢你!” 房间里宁静而温馨,一对相爱的人久久拥抱在一起。时间仿佛停顿了,外面的风雨也歇止了,似乎不想惊扰他们。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恋爱中的人总是嫌时间过得太快,窗外隐隐传来公鸡的打鸣声,扰醒了沐浴在爱河中的恋人。 杨陆顺忽然觉得腿杆酸麻,摇了摇怀里的汪溪沙说:“汪溪沙,你还是坐到床上去吧,我腿都站麻了。” 汪溪沙恩了一声,撒娇地说:“我早就麻了,还因为你会搂着我站到天亮呢,请你抱我上床吧。” 杨陆顺笑着点了点头,汪溪沙便抬起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杨陆顺顺势抱起她轻轻放在床上,说:“哈,没想到你这么重哩,差点没抱起来。” 汪溪沙吃吃地笑着,说:“正好锻炼你的臂力呀,看你温柔书生一样,怎么看都不象农村里的,比那些城里人还城里人!” 杨陆顺拿起手电筒,抓过她的手照了照手表,说:“呀,都快四点了,我得走了,呆会遇到起得早的就说不清了。” 汪溪沙拉着他的手,乞求似地说:“六子,再多坐会嘛,下雨天没人会起这么早的。” 杨陆顺初涉爱河,自然也不想离开,就坐在床沿上,说:“那我再多坐会,四点半准时走。” 汪溪沙拉了把他说:“你说要去县里,我们一起去好不好,我也好久没回家了。” 杨陆顺说:“好呀,我们一起搭早班车,小标学校也不知道搞什么活动叫家长去,正好给小标带床厚被子。” 汪溪沙感慨地说:“六子,你真是个好人,换了其他人还真不会去管小标家的事。那孩子也真可怜,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 杨陆顺说:“看你说的,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怎么会没人管小标呢,就算我不知道,总有好心人会抚养照顾他的。你说去县里,明天不上班呀?” 汪溪沙说:“储蓄所会有多少事呢,简直闲死我了,成天坐在柜台里啥事没有,难怪这单位没人愿意来的。跟孙所长说一声,三五天假轻松到手。”忽然想起什么,说:“六子,你没手表多不方便,要不乘这次到县里的机会买一块?我妈妈是百货大楼的,搞指标容易。” 杨陆顺笑笑说:“暂时我还买不起,现在身上只有八十多块钱,真要买还得凑上两月工资。” 汪溪沙不相信地说:“你工资这么高就没点积蓄,花钱蛮大的嘛。” 杨陆顺说:“人家问我,我懒得解释,你问,我得说实话,免得让你误会我是大手大脚的人,原来是还有点积蓄,但基本花在小标家了,他爷爷是肺结核病,本来就穷,又没劳力,所以我补贴了他们的生活,后来小标爷爷去世,办后事又花去点,就没钱了。” 汪溪沙敬佩地说:“六子,你的良心真好!我早也听说了,原以为就是送点粮米、上门慰问,学学雷锋图个好表现,没想到你会这么尽心,还大把花自己的钱。”抿着嘴冲他温柔地笑了笑,低声说:“你对非亲非故的人都那么好,以后肯定会对我更好的,是不是六子?” 杨陆顺诚恳地说:“汪溪沙,我会真的对你好的。我以为你会嫌弃我家庭情况不好,是我误会了你,你说得对,我们都还年轻,又有自己的事业,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我们一定会创造美好的明天!” 汪溪沙心里象泡了蜜一样甜,说:“六子,我们既然都确定关系了,以后你就跟我家里人一样叫我四妹子吧,别老是连名带姓地叫,跟其他人也没区别了。” 杨陆顺心里暗暗好笑,这老辈人取小名也不动动脑筋,排老几就叫老几,刘霞叫四妹子,她也叫四妹子,嘿嘿,刘霞怎么能跟我的汪溪纱比呢?就说:“我也不叫你四妹子了,干脆叫你沙沙吧,不过我先说好,人前别叫小名,显得不怎么好,除非都是自己人,才可以这么叫,好不好!” 汪溪沙白了他一眼说:“就你爱注意这注意那的。你现在钱不够,我这里还积攒了点钱,先帮你垫着买块手表吧,一个男人又是公社干部,没手表怎么象样。” 杨陆顺感激地说:“用不着,二十几年没带也过来了,还在乎多等俩月呀。就不动你的钱了。” 汪溪沙说:“那怎么行,非得买了不可,到县里我们一起去选,听说现在上海手表有了新式样的,你带着保准好看!” 杨陆顺嘿嘿笑了笑说:“那就随你了。我真得走了,早班车六点半,你可别睡过头了啊!” 汪溪沙说:“不得的,到时候车站见了。” 杨陆顺也没打手电筒就摸索着回了乡政府的宿舍,调好闹钟想还睡一会,可刚刚品尝到爱情滋味,心里正激动着哩,又怎么睡得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眼前全都是汪溪沙柔情似水的娇羞样。好容易到了六点,外面才麻麻亮,他就飞快地拾掇好东西,一路小跑去了汽车站。不一会汪溪沙也来了,大概一夜没睡好,眼睛稍微有点泡,两人便小声说笑着等车,天后点凉,汪溪沙出于女为悦己者容,衣服颜色款式都搭配得很好,独独忽略了耐低温,秋风一吹,竟然冷得有点发抖,直想偎在杨陆顺身边,可又顾忌影响,只得咬牙忍耐。渐渐等车的人多了,有有认识他们俩的,一眼就看出他们的关系,但也不点穿,只是瞅着他们笑,笑中的含义不言而寓。 好容易汽车来了,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早班车人稀,都往前面坐,汪溪沙却拽着杨陆顺坐到了最后一排。两人顾不得汽车颠簸,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唧唧咕咕有说不完的话,后来汪溪沙实在坚持不住了,把头靠在杨陆顺肩膀上呼呼睡去,脸蛋儿红扑扑的怎么看都好看,杨陆顺悄悄把她往怀里紧了紧,不觉满足地叹了口气。 到了县城,汪溪沙坚持要跟杨陆顺一起去学校看小标,因为杨陆顺的关系,她也开始关心小标这可怜的孩子。杨陆顺拗不过她,便一起往县一中走去,汽车站在县城东头,学校在县城西北向,大约有个两里地远吧。 汪溪沙象只快乐的麻雀一样,拉着杨陆顺说:“六子,早上还没吃东西,肚子饿得咕咕叫,我带你去县城最好的饭店吃面条去!那里的面条味道最好了。”杨陆顺自然是随她,进了东风饭店,里面没几个人在吃面条,稀稀拉拉的分散在里面。 汪溪沙领着杨陆顺坐在一张空桌上,说:“六子,你坐会,我去给你叫面去。”杨陆顺说:“你坐着,我去吧。”汪溪沙说:“还是我去,我认识一个服务员,每次他给我打码子都要打多点,保管吃碗面不用吃中午饭了。”说着向柜台走去,微笑着问柜台里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说:“同志,请问小王今天上班吗?” 那男人转头从里面喊:“王爱民,有人找!” “来喽!”里面飞快跑出个穿着白色工作服胖呼呼的小青年,手里还拿着个白帽子,一眼瞅见柜台外亭亭玉立的汪溪沙,油光水亮的胖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哎哟,我说今天怎么喜鹊喳喳冲着我直叫唤呢,原来是老同学要大驾光临呀!有些时日没见你了,听你姐说你分到了乡里啊?” 汪溪沙也蛮高兴,笑着说:“可不是吗,我算是倒霉透顶了,那鬼地方没点味!没你运气好,毕业就分到了国营大饭店里!” 王爱民用帽子直搓手,显得很兴奋,小眼里直放光,说:“老同学,是不是老规矩来二两精肉码子面啊?” 旁边那中年男人撇着嘴嘀咕道:“狗入的东西,见了漂亮妹子就脚发软!想吃天鹅光靠二两码子面就能得手?”可惜声音小,没人听得见。 汪溪沙转身指了指坐在桌子前的杨陆顺,说:“今天跟同事一起到县里出差,我照旧,他就四两面,给我点面子,堆严实点,我可是夸了口的,让他吃了面不兴吃中午饭。” 王爱民看了看杨陆顺的个子,说:“你开口了我还能不遵命?就他那样哪用得着四两,三两就撑得他直哎哟!”见汪溪沙拿出了精致的塑料钱包,忙做出生气的样子说:“钱你就免了,咱们这么多年的老同学,我请了。” 汪溪沙笑着说:“老同学,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倒没什么,可我还有个同事呢,没必要让你破费了。”很快拉开钱包拉链,取出一张五角的新票子和五两粮票,放在柜台上,见王爱民还要推辞,说:“爱民,我的脾气你知道的,就别多说了,只是请你做好了给我们端过去。”也不等王爱民回答,径自走了。 原本按规矩是要在柜台上买筹签,然后拿着筹签交给煮面的师傅,人家看牌子下面,打码子。节俭的人一般就吃没码子的光头面,只要五分钱一两粮票一两面。王爱民就是东风饭店里煮面蒸馒头做面食的白案师傅。 一会儿王爱民弄好两碗面,用个托盘亲自送到了汪溪沙和杨陆顺面前,看着一大碗盖着厚厚精肉码子的三两面,杨陆顺惊讶地说:“好家伙,这碗面不下半斤吧?东风饭店不错,足斤足两的!” 汪溪沙和王爱民默契地笑了笑,汪溪沙满意地说:“老同学,谢谢你了,以后有空请你回家吃饭!”又对杨陆顺说:“怎么样,我这同学够意思吧!他叫王爱民,我最好的同学,以后上县里吃饭直接到这里找他就行了!” 王爱民似乎获得了极大地满足,大包大揽地说:“你是我同学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你叫什么”偏头望着汪溪沙,汪溪沙赶紧说:“他叫杨陆顺!” “杨陆顺是吧,蛮好记的,以后到东风饭店来了,只管找我。” 杨陆顺也笑着伸出手来说:“王师傅,一定来,一定来!”王爱国呵呵直笑,摊了摊手说:“握手就免了,干厨师的手脏!” 汪溪沙说:“爱民,你去忙吧,别耽误你工作,去吧。”那王爱民还要磨蹭,汪溪沙冲他一瞪眼,只得怏怏走了,忽然又暗暗咬了咬牙,走到熟食柜切了盘卤猪头皮端了去,故做豪爽地说:“老同学,今天多亏你我又结识了个新朋友,我这里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切了点卤菜给你们吃。” 杨陆顺客气地说:“哎呀,王爱民,让你破费这多不好意思呢!”汪溪沙见汪爱民给足了她面子,也是暗暗感激,冲他妩媚地一笑说:“爱民,那我就不客气了。” 那王爱民苦追了她两年没见她给过这么好的脸色,被她百媚千娇地一笑几乎勾去了整个魂魄,咧开嘴只知道呵呵傻笑,原本还想跟她说几句话,却看见汪溪沙正热情地给那白脸书生夹猪头皮,不由心里醋溜溜地,转身进了柜台,那中年男人虽然没表情,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鄙夷地说:“真是个猪脑子,傻子都看得出那男女在搞对象,只有他看不出,可怜喽!” 杨陆顺吃着喷香的卤菜,赞不绝口,说:“沙沙,这里的面和菜真的好吃,而且分量好足的,真的吃碗面可以不用吃中午饭了。来,你也多吃点,别老往我碗里夹呀,这块猪头皮没什么肥肉,你吃了吧,客气什么,听话,快吃了,嘿,你倒是吃呀,看着我傻笑什么呢?赶紧吃,还得去学校!” 汪溪沙看着杨陆顺吃得满嘴香,自然满心欢喜,比自己吃了山珍海味还高兴,也就没跟他解释:其实他们俩的面是王爱国加了分量的,面多不说,主要是码子打得厚,远远超过别人两三倍了。 杨陆顺真让王爱民说中了,吃得撑了肚子,再三谢了王爱民,才去学校。两人找到一中教导处,说明了来意,那个姓舒的主任看着杨陆顺,不满的说:“不是要杨小标的父亲来吗?你是他哥哥吧?” 杨陆顺赔笑着说:“舒老师,我就是杨小标的家长杨陆顺。那孩子原是个孤儿,被我收养了。不知道学校叫我来什么事呀?” 舒主任这才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态,说:“这就难怪了,杨小标是孤儿呀。是这样的,杨小标同学近两个月一直纠集同学聚众赌博,在学校影响极坏,情节也非常严重,所以学校一致决定开除杨小标的学籍!”说到最后已是神严声厉! 杨陆顺听得呆了,竟楞在那里,汪溪沙忙笑着问:“舒主任,您有话慢慢说,想那孩子才十几岁人,怎么会聚众赌博呢?是不是与同学打扑克什么的输赢饭菜票呀?小标在家一直蛮听话的,我真怕是不是被社会上的人带坏了,舒主任,您把情况给我们详细说说,好吗?” 舒主任到底还是给漂亮妹子面子,说:“刚开始我们也以为只是小玩小闹,后来经过我们校方查实,杨小标同学虽然是一年级的学生,但跟他赌博的人不只是一年级的,三个年级的都有,而且每次都似乎是他发起的,他本人也承认了,先后退还赢来的饭菜票、粮票、钱物高达两百元之多!你们做家长的来说说,学校开除他的学籍有没有过分或是严重了。” 杨陆顺自己当过教师,如果情况属实开除学籍一点也不为过,可这么一来杨小标就算是没救了,处分进了档案就再也拿不出了的,试想哪个学校会接受这样的学生呢?他忙说:“舒老师,都怪我这做家长的关心不够,但能不能不开除杨小标的学籍呢?孩子还小,开除了就再也上不了学了,求求学校,我们自动退学好吗?给孩子一条退路吧!” 舒主任说:“这是学校领导集体研究后做出的决定,改是不好改的。”这时杨小标被带到了办公室,他见到杨陆顺后,脸上露出了后悔和内疚,把头垂下不敢看他干爹,泪水也慢慢流了下来。 杨陆顺心痛地说:“小标,你怎么把叔的话全忘了,你应该把精力全部放到学习上,不该分心犯错误啊!你知道错了吗?” 杨小标呜呜地哭出声来,说:“爹,我知道错了,老师,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不要开除我,我还想考大学!” 汪溪沙第一次见杨小标,那孩子已经长得比杨陆顺还要高大,只是脸上还透着稚气,见杨陆顺这么生气,她也是很着急,就软言软语地求舒主任说:“舒主任,您也看见了,孩子知道错了,他也愿意悔改,也还想读书,如果开除了学籍,那就意味着他不能再读书了,他还这么小,能干什么呢?难道去社会上打流?我知道舒主任是个对学生非常有责任心的好领导,也不愿意眼看着杨小标被开除,只可惜那孩子太不争气,辜负了您对他的希望,我们做家长的也无话好说。,只求您高抬贵手,给孩子一个机会,我们自愿退学,也不要学校退学费,您是一中堂堂的教导主任,我也是两年前从一中毕业的,知道您是一位非常正直有荣誉感请的好老师好领导,也知道您在一中有非常高的威望,学校处理学生很大程度是遵照您的意思来办,这我是知道,所以请您看在我也是一中学生的份上,求您帮个忙好吗?” 几顶高帽子一戴,舒主任心里舒服极了,他看着眼前漂亮的汪溪沙,紧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说:“唉,我们学校也是不愿意这么做的,你们这么年轻收养杨小标也不容易,你说两年前才毕业,这么快就结婚了?” 汪溪沙与杨陆面面相觑,怎么扯到结婚上去了呢?汪溪沙见那舒主任语气有了松动,赶紧说:“还没有呢,我跟杨陆顺,就是孩子的爹刚谈恋爱不久,也是钦佩杨陆顺,怜悯杨小标,我也想让这没了亲人的孩子能有个新家,能顺利的成长。孩子没了父母真的可怜,现在又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都怪我们做家长的没尽到责任,给学校给您添麻烦了。我知道您是一中最好心的领导,最关心学生孩子的生长,您就可怜这孩子,做自动退学处理吧!” 舒主任见汪溪沙语气恭敬,极为推崇他,也想做点什么来证明她所言属实,就微微沉吟着说:“孩子确实还小,不懂事,我们学校处理他也是抱着治病救人的态度,也还是希望他能痛改前非,既然你们这么说,我们学校还是要考虑下家长的心情,这样吧,我去跟张校长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做退学处理!你们先等会。”起身出了门。 杨陆顺没想到汪溪沙如此能耐,感激地说:“沙沙,谢谢你了。小标,快来谢谢沙沙阿姨!” 杨小标抬眼看了看汪溪沙,轻声说:“阿姨,谢谢你。” 汪溪沙微笑着说:“小标,我们都是自己人,别客气了,我听你杨叔说过你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以后一定要听叔叔的话,好吗?” 不久舒主任笑眯眯地进来,说:“张校长也很同情杨小标的身世,就答应从轻处理,就做自动退学处理吧。” 杨陆顺三人从学校出来,还有什么心情上街逛商店呢,杨陆顺和杨小标就直接回了新平乡,汪溪沙则回了自己的家。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杨陆顺看着面色忧郁的杨小标,心一软想要责骂他的话都咽了回了肚子,两人各怀心事回了新平。杨陆顺也想把小标领回家,要是爹娘问起来还真不好解释,本来老人们就不愿意供小标读书,这回还犯了大错误,只怕除了更加不喜欢小标外,还连带会骂他不听老人言。 在乡政府的宿舍里,杨陆顺把小标的日用品整理好,说:“小标呀,你暂时就住这里,到了星期六再去看爷爷奶奶!” 小标终究是孩子,很快就似乎忘记处分,笑着问:“爹,你搞对象了啊?阿姨好漂亮的!” 杨陆顺拍了他的脑袋一下严肃地说:“大人的事你少管。好好反省下你自己,这么小年纪就赌博,不是告诉你要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吗,要考大学吗!” 小标低下头说:“爹,我是不想给你增加负担嘛,爷爷奶奶他们都不愿意我读书,我也没心思读书了。我都十七岁了,可以去做事赚钱了。”他从被子夹缝里摸索着拿出一个纸包,打开来里面全是大小面额不等的钞票和粮票,递给杨陆顺说:“这里还有两百多块钱一百多斤粮票,如果不是学校发现了,我都自己可以养活自己了。” 杨陆顺气极了,伸手就想打他,可又打不下手,指着他说:“小标,你怎么还有这么多钱?你气死我了!就凭这样的手段养活自己?你这样作践自己,我怎么对得起你故去的爷爷?”他又缓下语气,说:“小标,你专心读书,就别操心其他了,你知道吗,赌博是犯法的,是要坐牢的,不是我和汪阿姨求情,你就会被学校开除,在档案里永远留一笔!会影响你一生一世的。小标,听叔叔的话,安下心来读书,你是个聪敏的孩子,只要刻苦用功,一定会比叔叔考的大学好!这段时间你就在我这里用心复习,我再去五中帮你联系读书的事。” 小标倔强地说:“爹,我不想读书了,我都十七岁了,我想赚钱,不想靠你来养我!我情愿到鹏子哥的建筑队去做小工!” 杨陆顺苦口婆心地劝道:“小标,你听叔叔的话,安心读书,叔叔答应你爷爷了的,一定要培养你成才,你总不能让爷爷在下面都不安心吧?”可不论他怎么劝,小标都不答应再读书了,让杨陆顺头痛得紧,这孩子如果不管紧点,只怕还会犯更大的错,看他那么坚决不愿意读书,难道就真的让他去做工? 外面食堂传来了铛铛地吃饭钟,杨陆顺只得带着小标食堂吃饭,按照食堂规矩,不是乡政府的干部职工,吃饭就没补贴,得出三毛钱,再按几两米饭出几两粮票,算是贵的了。 吃饭时卫书记见了小标,也很关心,又是夹菜又是嘘寒问暖,直问在学校成绩怎么样,表现好不好,问得杨陆顺和小标都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饭后卫书记又去了杨陆顺的宿舍,把一支新钢笔送给小标说:“小鬼,这是我去县里开会发的,送给你用,你要好好学习,千万别辜负了你爷爷和你杨叔叔啊!” 杨陆顺只得把实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卫书记,卫书记听完就冒火,说:“你这个小鬼好的不学尽学坏样,人穷要志不穷,又不是没钱让你读书吃饭,用得着你走歪门邪道去搞钱啊!不读书,不读书你一进社会就会变流氓!” 小标呜呜直哭,说:“卫大伯,我晓得这样做不对,可爷爷奶奶都在怪我拖累了爹,有次我听到爷爷说爹一点钱全用在我家了,连娶媳妇都没积蓄,我听了好难过的,我是真不想给爹添麻烦了,再说我也十七岁了,可以出去赚钱养自己的!我是不得再读书了。” 听小标这么一说,卫书记和杨陆顺不禁面面相觑,原来这孩子是受了气伤了自尊心。杨陆顺内疚地说:“小标,是叔叔粗心没照顾好你,让你受委屈了。可你不读书去做工赚钱,叫我于心何忍呢?卫书记,您看这怎么办才好?” 到底卫书记经验老道,皱眉想了想说:“不读书也不能去做工,这孩子的思想不单纯,怕在社会上要出问题,现在马上就要征兵了,干脆送孩子到部队锻炼三年,部队是最讲纪律的,是大熔炉大学校,兴许能把这孩子教育好!” 杨陆顺一听这是个好主意,说:“卫书记,还是您考虑周到,那就送小标去参军,反正孩子家庭成分还好,长得比我还高一截。”转脸对小标说:“卫书记的话你听到了吗?现在离验兵只有二十多天了,你就老老实实在我这里温习功课,部队最讲究文化高了,说不定你努力表现,有提干的希望!” 卫书记说:“就这么定了,明天小标就去参加基干民兵训练,先打点基础,收收性子。杨陆顺,你到我房间里来一下,有事跟你说。” 杨陆顺安顿好小标,就进了卫书记的房间,卫书记示意他坐下,递给他张报纸说:“小杨,这篇报道你看过了吗?” 杨陆顺接过报纸,正是叶祝同给他看的关于中央发出整党决策的人民日报,就点点头说:“卫书记,我早两天就看过了。” 卫书记说:“你怎么看待这次整党呢?说说你的看法。” 杨陆顺心里有点没底,斟酌再三才说:“卫书记,我是个还在预备期的新党员,思想还不成熟,理论水平也不高,我也认真仔细地阅读了报纸,我有一些不成熟的看法,请卫书记批评指正。我个人认为中央决定整党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也认为是势在必行的,这几年搞改革开放搞经济建设,有的党员干部放松了政治学习,放松了警惕,使我们基层党组织不能发挥战斗堡垒作用。文件已经交代了主要任务,我认为要切实按照党中央制定的文件精神展开认真地学习,在提高思想认识的基础上,着重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达到统一思想、纯洁组织队伍的目的。虽然文件要求从中央到基层组织,自上而下、分期分批地进行,但我认为我们乡先组织党员学习,不打无准备的仗。”他觑了卫书记一眼,发觉卫书记在很认真地听,脸上的神情也很专注,似乎蛮重视他的看法。 卫书记果然露出了赞许的笑容,说:“小杨,到底是知识分子,水平高,仅仅才入党几个月就能这么精辟地分析问题,你的想法跟我非常接近,我也认为不能坐等上级组织安排下达任务时才动,我们要先动起来,要打一场有准备的仗,打一场漂亮的胜仗!” 杨陆顺高兴地说:“卫书记,看来我没领会错精神,居然跟您的想法一致!” 卫书记微微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说:“你在文化站搞的节目也要抓紧,马上就要到县里去验收了,我希望我们乡的节目能被选进纪念晚会!” 杨陆顺谦虚地说:“卫书记,我们会竭尽全力的,可毕竟二十一个乡镇和十几个行局只选十五个节目,叶站长也觉得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一定能选上,但我们会竭尽全里去演好的!” 卫书记眼神一下凌厉起来,说:“那你去告诉叶祝同,想尽一切办法都要让新平乡的节目上纪念晚会,这是非常严肃的政治任务,绝对不能有失!” 杨陆顺吓了一跳,忙说:“卫书记,我这就去通知叶站长!” 卫书记转身伏在书桌上开始写什么,只撂下一句话:“你要把我的话原原本本传达到!” 杨陆顺出了门就赶紧往文化站跑,心里暗暗不理解:卫书记也要求得太严格了,这使还能打包票?文化站活动室并没有在排练,只有几个人在看书练乐器,叶祝同也不在,问了才知道因为女领舞汪溪沙不在,就只简单地排练了番就散了。 杨陆顺又往学校跑,叶祝同在家的,见他来了很奇怪地问:“六子,怎么就回来了?小标那里没什么事吧?” 杨陆顺把小标的情况简单地说了说,就把卫书记的话传达给叶祝同,叶祝同的脸马上拉了下来,说:“他说一定要上就能上啊?” 杨陆顺也有同感说:“三十几个单位只选十五个节目,总有一半机会上一半机会下,不得全由评委来决定呀,我们除了尽心排练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叶祝同不屑地笑了笑说:“这卫书记是部队干部出身,把部队的霸蛮作风带到了地方上,能行得通么?难怪他到新平不久,很多人就暗暗背地里骂他军阀作风,我现在算是领教到了。” 杨陆顺诧异地说:“大哥,怎么又扯到军阀作风上去了呢?” 叶祝同吸了口烟说:“怎么不是军阀作风,他下了命令就一定要完成,可也得看情况来定嘛,你也说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他硬要不切实际地百分百要求,不是霸蛮是什么?大不了我不在新平了,换个地方照样搞文化工作。” 杨陆顺说:“大哥,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吧?没选上你就要走,这关你什么事呢?” 叶祝同嘿嘿一笑说:“你只怕是不晓得部队干部的底,他们最爱搞表面功夫了,只要是领导安排的事,他们就要抱着一不怕死二不怕苦的精神去圆满完成,句句话都是命令,事事都是政治任务,你以后就会晓得厉害了的。” 杨陆顺说:“也没你说得那么邪呼吧?我看卫书记也只是要求严格,语气严厉而已。” 叶祝同说:“既然是要求严格,也只能就我们节目的排练上要求严格,就不能武断地说什么想尽一切办法也要上,我们辛辛苦苦排练两个月,哪个不想上呢?那也得看情况嘛,上不上得了又不是光凭我们就可以的。办法我不是没有。我现在就去找卫书记。” 杨陆顺和叶祝同又回到了乡招待所,敲开了卫书记的门,卫书记见是他们俩,还是蛮客气地招呼着他们,叶祝同也不绕弯子,说:“卫书记,你要求新平的节目一定得上纪念晚会,我感觉压力蛮大,就特意来请求帮助的了。” 卫书记笑着说:“叶站长,你可是新平乡有名的文化才子,弄个节目还难得倒你不成?我是非常信任你的,也相信我们新平的节目一定可以上晚会。” 叶祝同没笑,说:“就怕卫书记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三十几个单位只选一半的节目上晚会,很大程度上节目选不选得上在于评委们的看法,他们觉得节目满意合脾胃,也许就上了,如果不对他们的口味,我们再怎么认为好一样要落选,所以我认为关键就是要摸清评委们的底。” 卫书记说:“叶站长,我跟你的想法恰恰相反,如果我们的节目优秀,势必可以得到评委的好评,自然就选上了,我看关键不在评委,在于你们是不是排练了个优秀的节目!” 叶祝同说:“我个人认为我们的节目是比较优秀的,可万一没选上怎么办?” 卫书记严肃地说:“那就说明你们的节目根本不优秀,就是你这个组织者失职!” 叶祝同说:“卫书记,节目总会有落选的,也必须会有落选的,难道落选了就是我这个组织者的全部责任吗?” 卫书记手一挥,说:“对,就是你这个组织者负全部的责,你想想,如果在战场上叫你带部队攻打一处的敌人,你没消灭掉没完成任务,责任就全在你这个指挥员身上,没有二话可说!” 叶祝同说:“现在不是打仗,仅仅是一个节目。打仗没完成任务与我的节目没选上是两码事,没选上我们新平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损失,这次不行有下次,今年没上明年再来也是可以的。” 卫书记生气了,声音也陡然提高了:“事是两码事,但道理都一样,领导交给的任务就必须无条件圆满完成,这就是政治任务,打不得半点折扣,你这个同志怎么搞的,对自己没有一点信心!” 叶祝同看了杨陆顺一眼,意思是我没说错吧,说:“卫书记,我不是对自己没信心,但一件事情在任何时候都没有绝对的,我不可能说绝对有把握被选上,我只能尽我的努力把事情做得更好!你也说我能用一切办法,那我有个非常好的办法,这样我就可以保证节目一定上!” 卫书记缓和了语气,问:“那你说说是什么办法?” 叶祝同眼里明显有着戏谑地味道说:“那就是在乡政府给我点活动经费,我到县里几个文化系统的评委家活动活动,要他们到时候透我们新平节目一票!” 卫书记勃然大怒道:“叶祝同,你胆子也太大了,思想也太不健康了,亏你想得出这么卑鄙的办法!你把我卫家国也太看扁了!我们赢要赢得光明正大,凭实力去赢,而不是走歪门邪道。” 唬得杨陆顺连忙说:“卫书记,你消消气,叶站长也是为新平的节目出主意,虽然是馊主意,可叶站长在排练节目上是下了大力气的” 卫书记冲杨陆顺摇了摇手,打断他的话说:“好了,都不要说了,我也知道叶站长的出发点是为了新平乡的荣誉,我就不再追究,但一定要抓紧排练,如果真没选上,到时候我新帐旧帐一起算,你们走吧!” 叶祝同若无其事地起身告辞出去,杨陆顺赶紧也出了门,等走出好远,杨陆顺才埋怨道:“大哥,你真是的,想这么个馊主意,换谁也会发脾气的,你怎么” 叶祝同哈哈一笑说:“六子,我把卫书记分析得一点也没错吧?这人正直无私,但又固执呆板,他这人在部队里都上不去,何况在地方上。六子,这样的领导对你来说是再好也不过了,他只会看你的表现和成绩来评判你,来重用你,但难就难在他要求太高,而且还独断专行,你在他身边工作,好处有,可也会怄不少气哟!” 杨陆顺这才明白叶祝同的用心,感激地说:“大哥,你也不能拿自己来验证呀,卫书记这么正直的人,以后会看不起你的了,你这不是耽误自己了吗?” 叶祝同说:“他倒不会为难我什么,毕竟我是为工作上的事,我也不怕他把我怎么样,我的编制在文化馆,实在不行我调走得了。不过我也可以断定,卫书记在新平搞不长久,地方上他这套根本行不通!” 杨陆顺楞了楞说:“大哥,怎么这么说,他怎么就搞不长久?” 叶祝同递给他一支烟说:“你问我,我问谁去?直觉而已。六子,跟汪妹子那关系定下来了吗?我可听人说今天你们一起去的县里哟。” 杨陆顺嘿嘿直乐,挠了挠后脑勺说:“大哥,谢谢你做介绍,我跟她已经定下恋爱关系了。” 叶祝同划燃火柴,点上烟美滋滋地抽上一口说:“好小子,有你的,还真拿下来了。汪妹子是还不错,人家城里妹子在乡里不容易,你得加油努力,尽快争取进城!” 杨陆顺说:“进城?我还要给老爹老娘养老送终,只怕难得进城,而且汪溪沙答应我扎根在新平了。” 叶祝同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杨陆顺,没再言语,只是边走边吸着烟,见杨陆顺还在送他,就说:“转回去转回去,我一个大男人还要你送什么?天不早了,去陪小标吧。”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随着选评日期的临近,卫书记明显地加强对节目排练地督促,几乎每晚都要到文化站来监督排练,而且神情非常严肃,要求也非常严厉,连和汪溪沙跳交际舞都不再感兴趣,常是一个晚上要排练多次,最苦就是领舞的叶祝同和汪溪沙,三个小时基本不间断地重复跳着,衣服也汗湿几身,累得几乎趴下,可卫书记不断严格要求动作和表情到位,你想想,一个个累得龇牙咧嘴,又怎么能保持朝气蓬勃乐观进取地微笑哩! 那些混声合唱组的人也不好受,《大会师》曲调高亢,气势磅礴,唱一轮下来就很费力,何况接二连三地唱,个个喉干舌燥,白糖开水自然是喝了不少,有进就要有出,纷纷急着跑厕所,气得卫书记吹胡子瞪眼睛的又没奈何,人有三急,总不能连着也管吧,合唱组的小妹子们借机偷懒,最后卫书记拿出杀手锏:规定去厕所的来去时间!如有耽误,必定遭卫书记一顿好训。 汪溪沙从县里回新平后就公开了和杨陆顺的恋爱关系,两人在外面还有所顾忌,但在文化站一帮年轻人面前,也就不怎么掩饰,有机会就凑在一起唧唧哝哝有说不完的话,好似蜜里调了油。在排练时小妮子思想眼神老是不集中,抽冷子就冲杨陆顺甜甜一笑,眉目传情,这也本属正常现象。 可卫书记看在眼里就不乐意了,并不是说他老古板见不得年轻男女恋爱,实则是女领舞眼神飘忽,面部表情与剧情对不上,红军胜利大会师,女战士表现出的应该是革命般地喜悦和同志般地深情,那是汪溪沙一副春情四射妩媚可人的样子哩?因为汪溪沙青春活泼比较惹他喜欢又是与自己看好的杨陆顺搞对象,开始还能耐着性子和蔼而不直接地纠正,可三番几次点拨也无效,就发脾气大声呵斥,把个汪溪沙批得泪水涟涟,可小妮子死不悔改,眼泪水还挂在眉睫上又顾计重演,气得卫书记威胁汪溪沙要把杨陆顺赶出演出队,小妮子才算安分点。 乡政府并没有星期六和星期天的概念,只有农忙和农闲。在农村工作的乡镇干部都知道,农村一年有三个忙碌的季节,一是春耕生产,二是秋收秋种,三是秋收秋种之后的征购入库和天下第一大难事计划生育工作。 这个时候正是农闲搞计划生育工作,乡政府的领导干部们别说星期六星期天不能休息,有时还得连夜赶到村里去调解各种矛盾,处理各种问题,按道理卫书记这新平的一把手应该是忙得焦头烂额,可他把这些工作全交付给其他副书记们,除了到县里开会,就把精力全部集中在文艺节目的选评上。 见到大伙都是疲劳作战,杨陆顺也曾找卫书记反映过,可卫书记说:“这点工作算什么,不就是唱唱跳跳,玩一样嘛,不让他们上班还喊累,什么素质!想当年援越事情我军的文艺宣传队,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到前线给战士们表演,跟前线文工团比,他们这点算什么?我也知道他们都是些没吃过苦的城里伢妹子,生活开得多好,一晚上喝的白糖茶都是两斤,你要晓得好多人家一年才四斤白糖指标!吃不得苦又怎么成得材,我这么严格要求,最终他们是要感谢我的。”又严肃地说:“杨陆顺,你现在是党员,就要起模范带头作用,要用一个党员的高标准严厉要求自己,同时还要做好他们的思想工作,你要知道,这是一项政治任务,你身为党员,要时刻政治挂帅,时刻要冲在最前面!入党不仅是要思想上入党,行为上更要严以律已,你不做好他们的思想工作,还到我这里来为他们求情讲客观原因,根本上说就是你自己的认识还不到位!” 卫书记的话确实给了杨陆顺很多教育,这是一个正直的共产党员的心声和行为准则,使杨陆顺一时间忘记了其他,心悦诚服地说:“卫书记,听了您的话让我茅塞顿开,是我放松了学习,思想觉悟没提高,忘记了一个党员的责任和义务,我看事物只注重表面而忽视了内在,卫书记,我还误会了您,请您狠狠批评我吧!” 以后排练时卫书记没到场,杨陆顺主动地站出来严格排练,督促大家严格认真地排练,对那些讲怪话偷懒的先是做思想工作,实在不行就严肃批评,对汪溪沙更是严厉,这让很多人不理解对他有了意见,汪溪沙几次被杨陆顺批评地直掉眼泪,只有叶祝同就暗暗高兴:能与领导保持高度一致,能坚决执行领导的思想意图,就是趋于成熟的表现。 选评节目那天,卫书记亲自带队到了县里,在与新平乡同一天参加选评节目的八个乡镇,只有新平是乡党委书记亲自带队的,其他乡镇基本是文化站站长领队,也有稍微重视点的就是乡里主管文教卫的副乡长带队。 新平乡的节目从内容到表演也算得上优秀,叶祝同有着十几年文艺演出经验,汪溪沙人美舞姿更美,无一不是吸引评委眼球的焦点,更何况还有乡政府全力支持,这也让文化届的评委很满意,于是高票通过了选评。不但演员们激动地欢呼雀跃,就连卫书记一直紧绷的脸也有了丝笑意。 回到县委招待所后,大家围着卫书记唧唧喳喳要庆功,汪溪沙更是投其所好建议晚上到县总工会参加交际舞会。杨陆顺在一边看得清楚,这个提议让卫书记眼睛一亮,显然跃跃欲试,但还是拒绝了说:“我就不去了,今天天色还早,我准备搭最后一班车回新平。今天大家的表现非常好,高票获得了通过,我很高兴啊!大家辛苦了这么久,是应该庆祝,就由叶站长和小杨带你们在县里玩一天,你们明天再搭晚班车回新平。” 一班年轻人见卫书记要走,心里自然是高兴,没了这黑脸包公大家会玩得更开心,却假意纷纷挽留,汪溪沙似乎很惆怅地说:“卫书记,本来我们一起跳交际舞是最合拍的,真想到总工会舞厅里露一手,让人知道,我们新平乡的卫书记不仅搞革命工作是一把手(这里的一把手不专指职务,也指是工作上的能手、里手。),而且跳舞也是一个好角!” 饶是卫书记经历了枪林弹雨的生死考验也被漂亮妹子的温言软语哄得心花怒放,哈哈大笑说:“你这鬼妹子,跟我来使小心眼,我老是老了可眼不花,你嘴巴里说想跟我跳舞,其实是想跟小杨一起搂搂抱抱吧!我可是过来人,还不晓得你的心思!”大家听了也哈哈直笑。 汪溪沙顿时羞红了脸,不依地说:“卫书记,您要注意影响啊,什么跟他搂搂抱抱的,难听死了!”嘴里不依,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瞟向了杨陆顺,妩媚之态让杨陆顺心动神摇,几乎不能把持。 临走卫书记交代叶祝同和杨陆顺说:“叶站长,你到底三十多的人了,要看好这群小青年,别搞出什么事端,玩要玩得痛快,可费用也要注意节约。小杨也要多留神,年轻人在一起就怕搞出作风问题,千万要谨慎。” 看着卫书记匆匆离去的背影,杨陆顺感慨地说:“大哥,卫书记虽然严厉了点,但他是个好党员好干部。”叶祝同笑着说:“我什么时候说他不好了?是他认为我不好而已嘛。” 晚上吃了晚饭,大家伙纷纷要搞自由活动,他们基本都是住在县里的,自然要回家或是找朋友同学去玩耍,竟然没有一个愿意在县委招待所睡的,叶祝同也没过分强调,只是定下明天集合的时间要求统一回新平。 杨陆顺问汪溪沙是不是也回家睡,汪溪沙说:“早几天不是回了的吗,就不回去了,你去跟叶站长说多登记一间房吧。” 叶祝同就去招待所服务部登记了两间双人房,完了他说:“你们就去玩你们的,我就去找以前的同事叙旧,记得十二点回招待所,不然大门锁了可就叫不开了的。” 三个人说说笑笑在百货大楼前分了手,十字路中央是一盏高高的大型火炬路灯,旁边围绕着四盏小火炬灯,把路口照得通亮,这里就是南平县最繁华的中心地段。 叶祝同径直往北面去了,那头是县文化馆和县剧院,直到路的尽头挨着南平河就是汽车货运公司、搬运公司。如果往南面街道走,两边就是副食品大楼、青春照相馆、印刷厂等;往东面走是百货大楼、邮电局、新华书店等;往西面走则是人民银行、药材公司、电影院,还有县里唯一的冷饮店,当然热天过了几经营各色小吃,总工会在电影院旁边的支街道。 杨陆顺对县城一点也不熟悉,什么地方好玩怎么走就全得听汪溪沙的,汪溪沙兴致勃勃地要去总工会跳舞,两人经过电影院时,发现今晚放映巴基斯坦电影《永恒的爱情》,可把汪溪沙高兴坏了,当时印度和巴基斯坦的歌舞性质的爱情影片是中国最受男女青年喜爱的,象《流浪者》、《大篷车》等,里面的电影插曲拉滋之歌、丽达之歌都是脍炙人口的歌曲,“拉巴拉古”的歌声传遍大街小巷,拉滋在演唱时幽默、滑稽的外表与内心的痛苦形成鲜明的对比,极具艺术感染力。 和许多人一样,杨陆顺因为喜欢印度女子而喜欢上了印度电影,经典的宝莱坞电影剧本大同小异,它的情节公式是: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一个美丽的姑娘、一群恶棍、几场打斗、华丽的歌舞和十几首歌曲……尽管情节雷同老套,几乎可以以一观百,但是人家就是有办法迷倒全世界的那么多的观众,只因为有那千娇百媚的印度女郎可以载歌载舞倾倒众生,从新德里到英国伦敦,人们都为之深深入迷……当然印度电影也是有内涵的,《流浪者》中拉贡纳特法官的儿子拉兹在父亲的错误逻辑——“法官的儿子将来肯定是法官,小偷的儿子将来只能是小偷”的影响下,被小偷收养了,而他真的沦为小偷。因为它的情节不同于那条印度电影情节公式,是说明一个很有社会意义的问题的片子。 只可惜晚上七点的已经开演大半小时了,只得排队去买九点的第二场,好容易才买到两张后排的票,花了三毛钱。汪溪沙遗憾之余也很满意,毕竟还有得看,反正时间还早,汪溪沙拉起杨陆顺就往总工会跑,舞厅虽然不限制场次时间,但只有一个多小时跳舞的时间,得抓紧了。 总工会的舞票蛮便宜,才五分钱一个人,两人拉着手挤进了舞厅,说是舞厅其实是原来的县委小礼堂改的,主席台上是乐队,下面听众席把排椅全部拆了,只在四周的墙边摆放上椅子供人歇息,里面容纳百多人没问题,可县城没什么娱乐活动,年轻男女搞对象的或是想找自由恋爱的大都往舞厅里跑,所以基本都有两百人以上,礼堂也觉得拥挤。幸亏得舞厅的工作人员竭力维持秩序,还不至于乱套。 可杨陆顺对这样磨肩擦踵的环境很不习惯,里面空气污浊,喧哗声、音乐声嘈杂刺耳,面对面两人说话都要直起嗓子喊!汪溪沙却如鱼得水,欢快地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杨陆顺努力配合才不至于踩脚,很快就有不少她的熟人转着圈围上来打招呼,年龄大小不一,有男有女,显然是以前在舞厅里认识的,有些人身着奇装异服,头发老长,神态琐屑,都令杨陆顺心里暗暗不高兴。 汪溪沙浑然不觉,她一边沉浸在舞蹈的欢愉之中,一边微笑着颔首与熟人打招呼,还把嘴凑在杨陆顺耳朵边说:“六子,你看人家穿的牛仔裤多有线条!六子,你穿那种黄色夹克保证好看!”好容易一曲结束,汪溪沙就拉着他往人堆里跑,高兴地跟人打招呼,还颇为自豪地把杨陆顺介绍给其他人:“这是我对象,杨陆顺,大学生呢!”她这么一说,人家妹子就显出惊讶羡慕地神情,直夸杨陆顺人长得好还是大学生,又夸她好福气找这么好的对象,汪溪沙就象小鸟一样偎依在杨陆顺怀里,甭提心里多么美了。 那些男的就纷纷掏烟装给杨陆顺,挤眉弄眼地说杨陆顺好厉害,把汪溪沙这大美人也追到了手,见杨陆顺不抽烟,都哈哈直笑说他的“气管炎”,杨陆顺就纳闷了,不抽烟怎么会是气管炎呢?再看汪溪沙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隐隐觉得不是什么好话,有被戏弄的感觉,可还得装着笑脸,把杨陆顺累得够戗。 一到八点四十分,还不等杨陆顺开口,汪溪沙拉着他就走,怕赶不上电影,杨陆顺出了舞厅,呼吸着清醒的空气,才感觉好点,边走边说:“沙沙,这样的场合少来为妙,人杂不说,空气多污浊啊,满鼻子人气烟味,我直恶心。” 汪溪沙说:“我原来也不去,后来被同学强拉着去的,主要是图人多热闹嘛,其实跳舞还是次要的了。多去几次就习惯了,怎么样,好玩吧?”说得兴起,脚下嘣嚓嚓走起了舞步。 杨陆顺摇头说:“好玩,我真不觉得有什么好玩的,就是人挤人人挨人,说个话都要直起喉咙叫,打死我也不来二回了。” 汪溪沙小鼻子一皱,撒娇地拉住他的胳膊说:“不行,你得陪我去,没见人家多羡慕我们这对啊!”又装腔作势地学着她朋友的语气说:“大学生啊,好有学问哟!你真有福气,找这么好个对象!” 杨陆顺哭笑不得,说:“肤浅之极!到底是找了大学生福气好,还是对象的人好?真是爱虚荣。我看你这帮朋友同学就没几好人,看她们找的对象,穿得怪里怪气,说话流里流气,也不知道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汪溪沙咯咯一笑说:“当然没你这党员干部正气凛然了,他们基本是单位的小青工混混儿呗。要不怎么突出我的眼光独到呢!” 杨陆顺伸手在她脸上拧了下说:“我都成了你显摆的东西了,女人啊,爱慕虚荣,嗳,他们说我是什么气管炎,什么意思?” 汪溪沙笑得喘不过气来,说:“真老土,这都不知道,就是说你怕妻子爱人!大学生连这都不知道。” 杨陆顺听她说自己老土,心里就隐隐不舒服,见她笑得那么放肆,不觉气恼地说:“怕不怕也由不了你管我!” 汪溪沙人正在兴头上也没听出什么,拉着他跑到电影院旁的小卖部里,买了两包葵花子、红姜、冬瓜糖就剪票进了场,找到两人的位置,舒服地坐下,说:“终于可以歇歇脚了,穿着皮鞋又跳舞又走路,真酸啊!” 杨陆顺心里有气呢,也没怎么理她,自顾地磕着瓜子,那小妮子还在一个人唧唧喳喳地说着,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杨陆顺的脸色,幸好电影开始了。 其实巴基斯坦和印度的电影基本差不多,情节也很老套,但最后女主角罗西强忍着癌症病痛的折磨,包含深情地为爱人哈迈德唱起了《我终生爱你,至死不渝》,瞬间使在场感情脆弱的观众凄然泪下,杨陆顺强忍着发酸的鼻子,旁边的汪溪沙已经哭成了泪人,伏在他肩膀上抽抽嗒嗒地问:“六子,你会象罗西爱迈哈德一样爱我吗?” 杨陆顺一丝恼怒随着她呢喃的细语烟消云散,望着她如此柔弱无助,一股男子汉气概涌上胸膛,说:“沙沙,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杨陆顺回到新平乡,文艺节目既然上了纪念晚会,也就没象以前那样频繁排练,只是隔一天练习一次。 卫书记就开始了整党的第一步,组织党员干部学习中央文件精神。他一声令下,全乡二十七个村和新平乡街道居委会的党支部支书支委全部在乡礼堂集合,上午乡党委组织学习,下午各个村支部的支书支委返回各村组织村里的党员学习。学习的内容就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党中央下发的各种文件精神。除了学习,卫书记还要求党员干部写学习心得,进行小范围的思想总结。 本来在乡党委会上,卫书记提出放下手中其他不紧要的工作,全员展开学习时,就遭到王乡长的反对,认为计划生育工作还没搞完,而且农村冬季作物的栽培也要加强指导。卫书记非常坚持自己的意见,并把人民日报上党中央要整党的报导给全体党委们一亮,脱口说道:“我认为中央决定整党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也认为是势在必行的,这几年搞改革开放搞经济建设,有的党员干部放松了政治学习,放松了警惕,使我们基层党组织不能发挥战斗堡垒作用。文件已经交代了主要任务,我认为要切实按照党中央制定的文件精神展开认真地学习,在提高思想认识的基础上,着重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达到统一思想、纯洁组织队伍的目的。虽然文件要求从中央到基层组织,自上而下、分期分批地进行,但我认为我们乡先组织党员学习,不打无准备的仗。这就是我要组织党员学习的原因!”他说完后马上意识到,全是捡了杨陆顺那天在他宿舍里说的话。 王乡长当然也看了人民日报,虽然县里还没具体布置整党方案和时间,但也是迟早的事了,也对卫书记如此敏锐的政治嗅觉很警惕,就退让一步说:“卫书记刚才说得非常好,党的思想工作教育是我们基层组织的头等大事,其他工作可以先缓缓。既然卫书记也说了要自上而下,分期分批的进行,我看就先从政府的机关开始,而后再分批地辐射到各个村组,这样一不影响学习,二不耽误行政工作。” 卫书记不容质疑地说:“要搞就大搞,就全面地搞,我们乡才多大个地、才多少个党员?用得着分期分批吗?王乡长你以为我们是县是地区?关于这次我乡全面进行党员学习教育的工作,我已经做为当前新平乡首要的头等工作向县委做了汇报,得到了县委郭书记等县委领导的同意,也将做为南平县党建工作的新试点,不日即将在全县展开大规模的整党活动,所以我们新平乡党委一班人要紧密团结起来,严格执行县委的指示精神,力求把这次党员教育工作搞好搞出效果来!” 王乡长一听楞了,你都已经搞到县委去了,还假惺惺开什么会研究呢?直接把县委的指示精神传达一下,我们照办不就得了,他有点蕴怒地瞟了周副书记一眼,周副书记也同样惊讶,他事先也不完全知情,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对卫书记的这种搞法非常不满意,周副书记勉强笑了笑说:“卫书记,我上次听你随便讲了几句,没想到这么快就上报到了县委,我觉得还是应该听取大家伙的意见为好。” 卫书记嘿嘿一笑说:“现在你们都把精力放在了经济生产上,一点心思全在搞单干搞承包,还有把思想工作放在心上吗?你们放眼看看全乡二十七个村支部,还有几个支部组织党员学习的,一门心思搞个人的去了,就拿这次纪念毛主席诞辰九十周年搞纪念活动,你们有几个真正热心的呀?我不搞还有谁会去搞啊!搞改革搞经济建设是迫在眉睫,但党中央也有明确指示,那就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思想工作永远是首要的工作,人心散了还有什么战斗力?难道集体的力量大不过个人?我看不尽然吧!” 在坐的人听了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只得按照卫书记的部署实施。为了不让村支部党员学习走过场,卫书记还把乡政府的领导干部分成数个检查组,不打招呼地检查学习情况。这一搞让王乡长等人非常被动,他们一方面要抓行政工作,一方面要应付学习,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不免怨言四起。 倒是象杨陆顺这样的普通党员就轻松多了,上午到礼堂听报告,下午就在机关党小组搞座谈,写学习心得。等领导们纷纷出发去了村里,没了头的机关干部们哪还会有心思搞座谈,倒是四人一伙打打扑克,两人一对下下象棋,时间一到就下班回家。 杨陆顺虽然只是个预备党员,但还是看不惯他们阳奉阴违的搞法,在劝说几次无效后,毅然把实际情况跟卫书记进行了汇报,卫书记气得牙痒痒的,就示意杨陆顺不动声色,准备杀个回马枪。 第二天卫书记又象往常一样带了几个人走了,那帮人也老实了一阵,估计领导们走得远了,就欢呼一声娱乐起来,杨陆顺本来是要象从前一样独自在一边看看资料,写写心得,但今天民政助理老许家里有事临时请假走了,一桌扑克差个人,就竭力邀杨陆顺一起玩,党政办的文字秘书老孙甚至激将他说:“小杨,你这样刻苦学习做什么?你莫非还读少了书吗?你这样不积极参加群众活动,脱离群众路线,又怎么能进步呢?如果领导们来搞突然袭击,我们都被捕了,那你肯定就是朴志高!”说得杨陆顺心里直慌,他还真疏忽了这点,就故意磨磨蹭蹭坐到了牌桌上,可怜兮兮地说:“孙秘书,这可是你硬拉我下水的啊,如果真被领导逮住了,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老孙拍着胸口说:“小杨你放心,怎么说我也是前辈了,那会害你呢?何况大家都晓得你是个老实人,会替你说情的。” 就在这帮人耍得快活时,卫书记铁青着脸出现在他们面前,把这些人吓得屁滚尿流,那神情活象老鼠见了猫。 卫书记大发雷霆,那这些人好一通痛骂,又专门把杨陆顺点了出来,怒斥道:“杨陆顺,亏你是大学生,这么没觉悟,你不想想你才到乡政府几天,就学会了两面三刀、阳奉阴违,平日里在我面前装得谦恭谨慎,那晓得一转背就是这副德行,我算是看走眼了,力排众意提名你入党,还是你的介绍人,你欺骗的不仅仅是我,同时也欺骗了组织!我要延长你的考察期!” 杨陆顺被卫书记骂得心惊肉跳,一张脸变得苍白,也不知道卫书记骂他是真是假,就拿眼睛直瞅秘书老孙,希望他能替自己辩解几句,哪晓得开始胸口拍肿了的老孙象个缩头乌龟一样猫在一边不吭气,甚至看都不看杨陆顺一眼,气得杨陆顺牙痒痒的,直骂老孙不是东西。 最后还是计生专干老江看不下去了,说:“卫书记,小杨是第一回跟我们打牌的,平时他都是很认真地学习文件精神,认真地写心得,今天是被我们硬拉进来的,没想到就被卫书记发现了。” 卫书记似乎不相信地说:“江清泉,你还在为他开脱,你这样不是为他好,在害了他!” 老江说:“你不信问其他人,我真的没为他打掩护,确实是看不下去了,都是因为我们才让小杨挨批评的!孙秘书,你倒是说话啊!” 孙秘书涨红了脸说:“卫、卫书记,确实是我硬拉杨陆顺打牌的,他平日真的是认真学习,老实本分得很!” 卫书记这才面容微霁,说:“小杨,你怎么不为自己辩解啊?” 杨陆顺依旧战战兢兢地说:“卫书记,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在学习时间里搞娱乐的,哪怕从前再认真,今天打牌就是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不犯了。” 卫书记心里暗暗直笑:没想到六子还蛮会演戏的,就说:“既然你认错态度好,又是初犯,我就不处分你,其他的人一律党内警告处分!那个拉杨陆顺打牌的孙浩民记严重警告一次,自己不学好还拉好人下水,最不是东西!” 等卫书记一走,一屋子惊魂未定的人才慢慢恢复过来,想想自己这个处分背得真的冤枉,他们不反省自己,却不约而同地都开始骂孙秘书是直口、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害得都被处分,兴许只有找个借口,才能平服严重受到打击的心灵。 只有杨陆顺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原意只想让卫书记批评批评他们,让他们好好地学习讨论,却万万没想到会人人都背上个处分,那处分进档案容易要撤出来就麻烦,付出比平时多几倍的努力也许才撤消得了。 老江鄙夷地说:“你这个孙,硬是姓对了,平时尽牛皮,有事就装孙子,老子最看你这号人不惯了!好端端的杨陆顺差点让你害死了!老子反正一天到晚专门盯住妇女们的肚子看,也没想着进步了,只可惜你这成天跟在领导屁股后面摸呀拍的人,严重警告处分,我看你一世都莫想出头了。”转眼见杨陆顺还刷白着脸痴痴地坐在那里发呆,还以为年轻人被领导如此严厉地责骂吓到了,就安慰他说:“小杨,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还好只是批评了一顿,没记你的处分,能让卫书记这大军阀从轻处理,也算你平日你规矩得好。他娘的都是这姓孙的家伙,什么人不好叫,偏偏叫小杨,你自己死不要紧,还要拖个人下水!” 杨陆顺感激地看了老江一眼,嘴唇嗫嚅着就是说不出话来,看着被自己告发的人来安慰自己,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孙秘书哭丧着脸说:“你还在骂我,我是严重警告处分呢!我也是倒了血霉,平日里在党政办做牛做马也没讨他卫书记一个好,今天全毁了!”看着众人对他怒目相视,慌忙转移目标,骂道:“他娘的,肯定是有人告密,要不这么多天都没事,今天被抓了个活的!我怀疑是许学军这狗东西打的小报告,他一心想到企业办去,这不找机会讨好领导啊!” 听他这么一说,人们也纷纷猜测起来,越想越觉得是真的,好好的他一请假就被卫书记杀了个回马枪呢?这些人又开始咒骂起老许来,甚至还不解恨,连带乡政府的乡长书记副乡长副书记党委委员一起骂了起来,骂着骂着,有人忽然又想起了杨陆顺的好,叹息着说:“早听小杨的劝告就好了,都学他一样认真学习好好讨论,又怎么会落个今天的下场呢?”甚至有的人夸道:“做人还是要象杨陆顺一样踏踏实实,这投机取巧还真没好果子吃!” 说着又议论到二十多人同时处分是不是可以行,孙秘书忽然兴奋地说:“大家不提我还忘记了,要说处分党员,咱乡政府确实有权力给大伙警告、严重警告处分,可还得送县委备案,如果县委郭书记见一个乡一次处分这么多党员影响不好,说不定一句话就会免掉我们的处分,也说不准哟。” 老江也说:“说到底要处分我们还得乡党委开会集体研究决定,他卫书记也不能一个人说了算,他只是党委书记,职务是一把手但绝对也代表不了党委,顶多是他个人的意见,要不我们去找王乡长、周书记他们求求情,看能不能从轻处理,哪怕在开会时当众做检讨也比处分进档案强啊!” 这番话立即刺激着众人,大家都说是好主意,但在用什么方式跟王乡长等领导求情上,大家又有了分歧,有的说集体一起去找,当面在王乡长面前承认错误,做保证;有的则说还是单独去找比较好,免得二十几人一起去,让王乡长误会给他施压;也有人不说话,肚子里暗暗在盘算是不是提点礼物上门求情,这样应该胜算比较大! 杨陆顺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心情非常混乱,他不知道应该是后悔还是庆幸,一张张善于变幻的脸让他看得头晕眼花。 晚上卫书记把杨陆顺叫到房间里,赞许地说:“你小子不错,要不让我在眼皮子底下让那帮人骗了,今天你的演出也很成功,表情很逼真,还博取了江清泉的同情,我看谁也不会猜到是你跟我汇报的了。” 杨陆顺心有余悸地说:“卫书记,我开始是真害怕了,第一被领导严厉批评,我几乎都吓呆了,我以为您真的生气了,我也在打牌。我没有演戏,我是真知道错了。” 卫书记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小子怕什么,你当我老卫那么不通情啊,要不是你检举他们,还不知道被他们糊弄多久哩!”又深有感触地说:“不管到那里都一样,没有自己的人,就注定要受人欺骗,被人糊弄!六子,你要好好干,我对你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杨陆顺说:“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真正正视这次思想学习。他们那种糊弄领导的行经我实在看不惯。” 卫书记笑了笑,吸着烟,似乎漫不经心,语气轻松地说:“六子,我走了后他们肯定在骂娘吧,他们一定会认为处分严厉了点。”可从他稍微紧张的眼神,还是能略微看出他还是比较在意的。 杨陆顺想了想,实事求是地说:“卫书记,他们的反映是非常激烈,但还是没骂娘,骂也只是骂那告密的人!他们也觉得处分重了点,他们都还很畏惧您,想找王乡长求情,希望能免于处分。” 卫书记哼了一声说:“谁求情也不行,好端端的党员学习活动让他们折腾成什么样子了,不狠狠处理,他们还真以为组织软弱无力!六子,在这方面你一定要有自己的判断力,千万不能随波逐流!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必须立场坚定,最忌墙头草,风吹两边倒的角色。” 杨陆顺点点头说:“卫书记,我记住您的教诲了。” 卫书记一下子轻松起来,说:“马上就要冬季征兵了,小标那孩子只要体检合格就一定能去,今年的我县的兵都去海南岛,那是个不错的地方啊!” 杨陆顺有点不舍地说:“唉,小标太不懂事了,如果安心读书,他一定能考上大学的。” 卫书记哈哈一笑说:“六子,部队比大学更加能锻炼人,六子,不信我们打赌,小标那孩子当三年兵后肯定有出息,你瞧他身材高大魁梧,相貌也还英俊,南方的孩子有他那么高的少见,说不定在被部队首长看上,选了女婿就好喽!” 杨陆顺却笑不出来,担忧地说:“我不知道怎么总是放心不下,那孩子变化太快了,竟然唉!” 卫书记说:“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何况只是你收养的孩子,能做得你这么好就已经够了,还指望什么呢?我觉得你还是要加紧你办了你的个人问题!那小汪妹子不错,招人喜欢,我是蛮看好你们的,到时候我愿意当你们的主婚人!” 杨陆顺也高兴起来,说:“卫书记,您要记得哟,到时候可别推工作忙请不动您!” 卫书记哈哈大笑着说:“好你个六子,就冲你那漂亮大方的小汪妹子,我再忙也请假!”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打扫完营业间的卫生,汪溪沙百般无聊地坐在柜台后面,捧着个花瓷杯子暖手,耳边听着同事们天南海北地闲聊,楞楞地瞅着门外不大的天空,街道上湿渌渌的残留着晚上下的雨水,偶而几个人路过,踩得泥水四溅,对面是供销社的生资门市部,里面男男女女嘻嘻哈哈打闹说笑的声音不时传了过来,汪溪沙回头瞥了几个年岁老大的同事,幽幽地叹了口气,垂下头拿着笔在白纸上胡乱地画着,把杨陆顺三个字写来写去,一想起六子戴上她买的手表后那副感激喜悦的神情她就抿着嘴儿好笑,能让自己的意中人高兴,也就是她本身最高兴的事了。 汪溪沙想得入神,浑然没注意储蓄所外面来了个老头,那老头把一对还剩了些许冬瓜、萝卜的菜桃子放在门口的台阶上,就要进门,低头瞥见沾满烂泥巴的套鞋,再看了看干干净净的营业间地面,略一迟疑转身下了台阶,在街道旁的积水里一左一右地来回踢水,就着水把烂泥巴冲刷掉,有使劲墩了墩脚,才满意地走进了储蓄所营业间,老头有点局促地四下打量着,有三个年岁大的男女在里面说笑着,只是那眼睛睃了他一下,又好象什么也没看见似地继续扯他们的白话,柜台前面倒是坐了个穿蓝工作服带着酱色袖笼子的妹子,可她低着头写着什么正入神。 老头稳了稳神,咳嗽一声说:“小同志?” 汪溪沙冷不丁被一声咳嗽惊了下,抬头看见一满脸皱纹黑不溜丢的老头正咧着嘴朝她笑,一口焦黄的牙齿参差不齐,牙缝里还夹了零星菜屑,没来由地就犯恶心,虽然她成天就是跟乡里人打交道,可还是看不得琐屑邋遢的农民伯伯,皱着眉撇着嘴说:“笑什么笑,严肃点!取钱还是存钱?” 老头见她一副厌恶的表情,满心的欢喜犹如遭了霜打,脸上的笑立即凝固了,身子也塌了下去,心里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仓促地说:“我我存钱。” 汪溪沙心里鄙夷着:到底是农民,连说个话就不齐整,顺手扯了张单子对柜台上一丢说:“把单子填了。” 老头看着眼前斜飘过来的单子,尴尬地说:“我不识字,都是信用社的同志帮忙填的。” 汪溪沙一阵心烦,说:“那你就存到信用社去啦,巴巴地跑到街上来做什么?又要新开户。存多少钱啦?”她最讨厌那些不会写字的储户了,一点资料问半天才填得齐全,一伸手又把单子捏立刻回来,抓起笔就准备填。 老头看着冷若冰霜的汪溪沙,长相是蛮不错,瓜子脸柳叶眉樱桃嘴,白嫩嫩的皮肤,是逗人爱,就是态度太差,水汪汪的眼里尽是不耐烦,嘴巴还往一边老撇,他又再看了看其他几人,赔笑着问道:“小同志,你是姓汪不啦?” 汪溪沙诧异地看了看老头,顺口说:“我是姓汪呀。”马上又感觉不对劲,凭什么问我这些呢,莫非是嫌我态度不少想找领导告状啊?就生气地说:“你管我姓什么,你到底是存钱还是查户口啦?存钱就把钱拿出来,查户口还轮不到你来查。” 老头就是杨陆顺的爹,他虽然心里不高兴,但他晓得国营单位上班的人都是这副高高在上看不起农民的样子,六子给他报了喜说谈了对象是街上储蓄所的营业员,叫汪溪沙,还说那妹子家里住在县城,屋里条件蛮好。俩老自然满心欢喜,直想见见人,杨陆顺说才谈不久还不晓得成不成想时机成熟点再带回家,他爹娘都六十多的人了,望抱孙子眼睛都望穿了,就直想六子快点成家,圆了他们的念想,但又不晓得六子的对象到底啥样儿,只晓得是在储蓄所上班,老头就找上门来了,想看看到底是啥样的妹子,再试探试探她的脾气,如果太凶悍太泼辣,就劝六子不要谈了,免得以后被媳妇欺负。 听她承认姓汪,年纪也对得上号,只怕就是六子的对象了,他心里有了数,底气也足了,反正是来试探的,哪怕被小辈冲几句,倒要看看有多厉害,就故意说:“我说小同志,你的态度也蛮不好了,怎么说我年纪也赶得上你爹了,说话不能客气点啊!” 汪溪沙柳眉毛一竖,刻薄地说:“我态度怎么不好了?你存钱就存钱,问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我一天到晚要应付那么多人,没那么多客气话!莫来依老卖老,我见的人多了,还从没看见见面就查户口的,莫该你屋里的妹子见人问什么就说什么啊,有病吧!” 见那老头额头青筋直冒,也怕他再说什么难听的,赶紧又说:“要存钱就赶紧拿钱出来,莫再罗里巴嗦的,没工夫跟你磨嘴皮子!” 老头气得不行,嘴巴张了几张,硬生生憋出一句话:“你我是杨陆顺他爹!”说完气吁吁地转身就走了。 汪溪沙听他说是六子的爹,不禁心里一慌,把没过见面的公爹骂了,让六子晓得了还不生吃了自己啊!稍微一楞神,老头几脚就出了门,挑起担子去得远了。 那几个人在一边听得仔细,感情骂了对象他爹!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江阿姨忙说:“小汪,快追出去跟杨陆顺他爹陪个不是,免得你们为了这点误会吹了就划不来了。”另一个人揶揄地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小汪,看你以后还嘴尖牙利的不,赶紧去给老头请罪,我要是杨陆顺啊,还不那巴掌抽你的大嘴巴!” 汪溪沙本来心里懊恼得很,可听他们这么一打趣,小性子也上来了,赌气地说:“我又不晓得他是六子的爹,他爹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来了你就直说嘛,绕什么弯子,活该被我骂!这事压根儿就怪不上我,换谁谁也不乐意让个陌生人盘问嘛!他杨陆顺真要找我的晦气,那就算我看错了人,趁早吹了的好!”说到最后眼圈一红,泪珠儿滚落在面前密密麻麻写着杨陆顺名字的纸上,瞬间把那用纯蓝墨水写的字糊了一片。 再说老头怄了一肚子气没处发,挑着担子就来到了党员开会的大礼堂外,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生闷气,暗骂六子瞎了眼找了这么个母老虎做对象!最可气的是,明明晓得我是杨陆顺的爹,那母老虎竟然不追出来陪小心,这城里妹子就是刁蛮泼辣,就六子那软性子,真要成家了还不尽受那母老虎的气呀,不禁又想起刘霞的好了,四妹子人又勤快脾气又好,最难得的是对我们老俩口好,那是真心的好,还是农村的妹子好呀,都嫁了人大了肚子,在街上遇到我都还象以前一样客气,老远就打招呼,不象那母老虎眼睛长在脑壳顶上,没个尊卑高下,不就是捧了个铁饭碗啊,傲得死!又不禁迁怒起六子来,这不孝的猴崽子,就是不听老人言,四妹子那么好的媳妇放跑了,叫他不要送小标读高中他偏不听,这倒好,交了几十块钱的学费住宿费,读了三个月就不读了,这都是什么事!唉,我也是命苦,四十几岁才得了这么个儿子,没想到这么不听话,是读书读多了读迂了吧! 老头坐在那里自怨自艾,喇叭筒屁股丢了一地,才把六子等出来。杨陆顺一出礼堂就看见坐在台阶上的老父亲,撇了同事就去招呼老人,老头铁青着脸不理他,搞得杨陆顺一头雾水,说:“爹,什么事喏您老生气啊?有话到我宿舍里去说。” 等到在宿舍问清楚原委,杨陆顺又气又好笑,劝慰道:“爹,汪溪沙出来没见过您,您那么去找她,换了其他人也会误会的,要不这样,我叫了汪溪沙到家里给您老赔礼道歉好不好。” 他爹恼怒地说:“我不想再看到她了,还嫌你爹的老脸没丢够啊!六子,街上妹子漂亮当不得饭吃,找媳妇是一辈子的事情,你说人家条件好,肯定在家里娇生惯养的,怎么能安心跟你这乡里伢子一世哟,她真的好泼辣的,说话字字带刺句句挖心,不是什么善主,六子,听爹一句,乘才开始吹了算了,我们乡里人家那是她呆的地方嘛。” 杨陆顺只是赔笑着宽老人的心说:“爹,您老先消消气,汪溪沙人小不懂事,无意得罪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她算了,俗话说不知者无罪,她要晓得您是我爹,还不把您当自家的爹一样对待呀?哪天我把她领回家,让您好好骂她一顿解气。” 老头正在气头上,任凭怎么劝就是不松口,一个字,吹!杨陆顺也没了辙,幸亏得食堂的吃饭钟敲得山响,杨陆顺就拉着他爹去食堂吃饭,卫书记一见杨陆顺他爹,热情得很,不仅请到一桌吃饭,而且还叫食堂例外给老头加个荤菜,还不住夸杨陆顺工作积极肯干,是个好苗子。 老头得知这满脸微笑待人客气的人就是新平的党委书记,立即受宠若惊,肚子里受的腌杂气早就不翼而飞,战战兢兢地吃了那碟荤菜,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晚上才吃了晚饭,杨陆顺正听杨小标眉飞色舞地说着民兵训练的趣事,汪溪沙神情不自然地找上门来了,杨陆顺知道是来解释上午发生的事,就叫小标老老实实在宿舍温习高一的课本,两人就出了门。 外面气温蛮低,又烂泥巴沙,两人就去了汪溪沙的寝室,一路上她都默默无语,直到进了寝室后,才嘤嘤地哭出了声,杨陆顺寒着脸,他倒要看汪溪沙怎么说。 汪溪沙哭着说:“六子,今天上午我和你爸爸吵架了,我当时确实不知道是你爸爸,要不然我不会那么不尊重老人的。” 杨陆顺说:“沙沙,不管今天那人是不是我爹,你都要尊敬老人嘛,怎么能跟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吵架呢,而且说话还那么尖酸刻薄,你年纪青不懂事,可也是高中文化程度,你在学校学的五讲四美到哪里去了,如果换做是你爸爸在外面被个毛丫头骂,你这做儿女的会怎么想?” 汪溪沙可怜巴巴地坐在床头,脑袋垂到了胸口上,肩膀一抽一抽地,直抹眼泪说:“六子,事到如今我只有去你家,当面给你爹赔礼道歉了,看你爹能不能看在我们的关系上原谅我。我是真的后悔了,我以后再也不乱发脾气,不个老人争吵了。” 杨陆顺看她哭得真切,心里早就软了,何况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才会跟他爹吵架的,但如果轻易饶了她,又怕她不吸取教训,故意冷声冷气道:“我爹说了再也不想看见你,说一见就会气不打一处来,你也晓得的,出了这样的事我夹在中间很为难。唉,要怪就怪你思想有问题,你在储蓄所上班,你的服务宗旨就是为人民服务,怎么能这样不尊重农民、不尊重老人呢?不要以为自己是国家职工,捧着铁饭碗,衣食无忧就眼高于顶,没有农民辛勤劳动,哪有你一日三餐的粮食呢?你是团员,但你的言行举止根本就不合格,根本就达不到一个八十年代青年的思想境界,你这样下去,危险得很呢!何况我本就是农民子弟,你真要跟我谈下去,也就是农民的媳妇,你这样看不起农民,又怎么能实现你的承诺,扎根农村呢?” 汪溪沙越听越不是滋味,渐渐也生气了,辩解道:“我已经承认错误了,也愿意改正错误,你还要上纲上线,竟然说我思想有问题,我哪里有看不起民了?我真要看不起农民,也不会跟你谈爱了,我说话尖酸刻薄,我眼高于顶,你这样评价我难道不也是看不起我吗?既然你爸爸不愿意看见我,那我们还谈得下去呀?还不如吹了算了!” 杨陆顺本来说这些话无非是敲打她,让她印象深刻,只要再说几句软话,他也就借着台阶下了算了,没想到她竟然还威胁起来,不由火直冒,说:“这是你提出要吹的,既然这样,吹就吹了!”说着站起来就走,把门一拉开,忽然想起什么,硬梆梆撂下一句话:“买手表的钱,我过几天还你!”说完砰地关上了门,马上就听到汪溪沙撕心裂肺的哭声,杨陆顺不觉心有不忍,但还是走了。 回到宿舍,杨陆顺心里有点惦记汪溪沙,坐在床沿发呆,杨小标鬼精鬼怪地察言观色,说:“爹,是不是跟阿姨闹气呀?” 杨陆顺苦笑着说:“你个小屁娃晓得什么,专心温习课本,到部队用得着。” 杨小标暗暗伸了伸舌头,说:“爹,为什么一定要我去部队参军,你不愿意我留在你身边呀?” 杨陆顺说:“小标,叔叔不是早给你说过了的吗。你不愿意读书,我又不忍心你这么小就进社会,还是到部队这个大熔炉里去锻炼锻炼,对你将来的成长有好处。” 两人正聊着,就听见有人敲门,杨陆顺打开门还没看清楚是谁,就只觉香风扑鼻,被来人抱了个正着,才晓得是汪溪沙,她嘤嘤地哭泣着,使劲抱着杨陆顺,把脑袋往他怀里直钻,唬地杨陆顺进退不是,强行把她拉开,转头见杨小标正嘿嘿傻乐,只得带着汪溪沙又回了她储蓄所的寝室,看着汪溪沙哭红肿了的眼睛,大为心痛。 没等杨陆顺开口,汪溪沙象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语无伦次地开始检讨自己,拼命保证再也不使小性子了。杨陆顺心情大为舒畅,女人的眼泪和承诺是男人的致命武器,于是浅浅责备了几句就完全原谅了她。 过了几天,杨陆顺领着汪溪沙到建华村的家里,让汪溪沙给他爹赔礼道歉,小妮子故技重演,用眼泪和诚恳地道歉换取了他爹的谅解。 不久冬季征兵开始,杨陆顺把心思放在了杨小标参军上,从乡里的初检到县里的正式体检,他都精心跟着,惟恐有失,好在杨小标体格健康,政审也合格,一张入伍通知书随后送到了小标手里,杨陆顺又把小标爷爷留下的茅屋和宅基地托付给村委会代管,这才安心地把小标送到县武装部,上了南下海南岛的汽车。 在一起不觉得,等小标走后,杨陆顺躺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心里总是挂牵着小标,那孩子头一次坐火车,也是头一次出远门,幼稚的脸上充满了憧憬和躁动,当然也有对他深深的留恋,看得出小标在竭力掩饰离别的伤心,故意跟同行的战友们嘻笑打闹,可临开车的一瞬间,小标的眼泪汹涌而出,杨陆顺又看到了他爷爷去世后他伤心的眼神。 杨陆顺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忧郁,耳边总响起小标爷爷的托付,他怎么也想不通一直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小标会为了减轻自己的负担而去赌博,原想好好照顾小标的,终究让他爷爷失望了。 杨陆顺爬起来,从箱笼最底层摸出个手绢包,里面收藏着小标爷爷去世时留给他的那枚毛主席像章。借着灯光,像章发出耀眼的金光,直径大约三厘米,通体镀金,领袖毛主席的头像神态栩栩如生,纤毫毕露,左右四面迎风招展的旗子下铸刻着“毛主席万岁”五个金字,做工非常考究,和他以往见过的各式毛主席像章更为景致,而且似乎这种式样的还从来没见过,这让杨陆顺非常感兴趣,这枚像章到手后一直没仔细把玩过,当时也以为是一枚普通的像章,他用手轻轻地摩挲着,质地细腻,而且沉甸甸的,他翻过来,发现后面被人用小刀或是什么利器小小的刻了个字“刘”,他笑了笑,看来这枚像章的主人是姓刘了,小标爷爷救的就是这个姓刘的人,也不知道这姓刘的现在在哪里,他知不知道他的救命恩人已经去世了呢?他不禁站起来,慢慢把像章别在胸口上,对着桌上的小镜子照着。 这时,宿舍门被人重重地敲打着,一个声音在喊:“杨陆顺,快到卫书记办公室去,卫书记有急事找你!”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十六章(一) 第三十六章(一)杨陆顺开门一看,是党政办的秘书孙浩民,孙秘书脸上表情怪怪的,不大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不定。杨陆顺心里有点紧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边跟他走边小声问:“老孙,透点口风,卫书记找我什么事啊?” 老孙嘿嘿笑着说:“我怎么知道呢,今天本是我在办公室值班,他老人家叫我来通知你,我执行喽。不瞒你同志哥,我还真不知道什么事。” 杨陆顺知道老孙喜欢饶,又说:“老孙,这几天我忙着给小标送兵去了,还真不知道咱机关又有什么新的路线方针政策,你不说是急事么?”老孙又打了哈哈,语气里透着少有的亲热说:“小杨,不是你孙大哥瞒你什么,实在老哥我也不知道,不过呢,卫书记是蛮着急叫你去。” 两人走到机关那三排老平房前,坪里停着辆北京吉普车,车里有个红点一闪一熄的,显然是司机在里面抽烟。 老孙站住脚指着那车说:“小杨,知道这车是谁的坐骑不?”杨陆顺借着光亮看了看,车排号码却看不清楚,就说:“那还用说,县团级领导的坐骑呗。” 老孙拍了杨陆顺肩膀一下,夸张地说:“小杨,有眼力!”又把嘴巴凑到杨陆顺耳边,生怕有人听到了似的,说:“老弟,是县委郭书记的坐骑,不知道为什么临时在我们这里落脚,幸亏我坚守着岗位,不至于机关没人值班。”语气里有点得意。 杨陆顺说:“原来是郭书记来了啊!那叫我去做什么呢?”就有点心神不定,卫书记才是一个乡党委书记,就威严得很,那县委书记该是何等威严?经过上一次挨批评,杨陆顺对领导才从心里感到敬畏,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前程! 老孙还想凑到近处说话,杨陆顺把脑袋偏过一旁说:“老孙,也不是什么机密,咬什么耳朵呢,痒痒的我真不习惯。 老孙嘿嘿一笑,说:“小杨,你老弟只怕是要进步了,机关那么多干部,卫书记可就只让你去偈见郭书记,明显的让你在大领导面前露脸呗。我想往领导眼前凑,卫书记一瞪眼睛,把我又轰了回去,卫书记办公室只有王乡长和周书记在,就没其他人了。” 见老孙还想唠叨什么,杨陆顺从兜里掏出一盒“菊花”牌,装了根给他说:“老孙,谢谢你啊。”路过那吉普车时,杨陆顺稍微停了下,笑着跟车里的中年司机打了个招呼,装了根烟,才往卫书记办公室走去。 老孙在后面笑着说:“嘿,你小子就是精明,连司机都巴结。”杨陆顺厌恶地说:“人家这么晚还在为领导服务,打个招呼、装根烟也是我们新平乡的心意嘛。” 老孙在值班室门口停了脚,只是眼巴巴的瞅着杨陆顺的背影子,恨不得自己取而代之,嘴巴里嘀咕着:“这小子硬是有人扶,什么好事都轮到他,唉,我这处分何时才能撤消得了哟。”不禁自怨自艾起来,往值班室门口一蹲,使劲地抽着菊花烟。 杨陆顺隔着卫书记办公室老远就听到里面谈笑风声,一惯大嗓门的卫书记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显得不那么自然。莫非他还会象我一样敬畏领导?杨陆顺这么想着,努力调匀着呼吸,一步跨到门口,用手轻轻敲着门说:“卫书记,我是杨陆顺。” 门哗地拉开了,强烈的灯光使杨陆顺暂时花了眼,就听到卫书记欢快地笑声,手一紧竟然被卫书记拉进了办公室。杨陆顺乘机瞟了下室内情况,卫书记的办公桌后坐着个红光满面笑容可鞠的半百老人,不消说肯定的县委郭书记了,郭书记旁边坐着个脸色憔悴但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他那脸上有点矜持的笑仿佛是招牌,是文人笔杆子固有的笑法。办公室里用来接待来客的藤椅上坐着王乡长和周书记。 卫书记把杨陆顺拉到办公桌前,笑着说:“郭书记、严主任,这就我跟领导经常提起的大学生,杨陆顺同志。” 杨陆顺白皙的脸上呈现出激动的红晕,他赶忙说:“郭书记,您好!”又稍微转下身子,说:“严主任,您好!”他再次把脸对着郭书记,一双手不知道是应该主动去跟领导握手还是该怎么办,立马就湿碌碌的了。 没曾想郭书记却站了起来,踱到杨陆顺面前,把手伸了出来,卫书记轻推了把杨陆顺悄声说:“快跟郭书记握手。”杨陆顺才恍然地用双手紧紧握住了郭书记的手,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郭书记含笑打量了一番,对卫书记说:“不错不错,老卫眼光不错,这小同志是可造就。”松开手转身坐到椅子上又笑着对严主任说:“老严,你看这小杨的气质跟你年轻时差不多哩。” 严主任还是一脸矜持的笑,说:“郭书记,我可比不得小杨同志有硬牌大学文凭啊。”起身跟杨陆顺简单的握了握手,也说:“人是文弱了点,老卫,要不我把他调到县委政策研究室去算了,在乡里跑莫晒黑了他的脸。” 郭书记呵呵一笑说:“老严又要感慨当年生不逢时,没读得成大学喽。小杨,你坐。” 卫书记笑着把杨陆顺摁在椅子上,转脸说:“老严,你莫想!挖我的墙角呀,门都没有,这样的小伙子更需要在农村锻炼,玉不磨不成器嘛。” 郭书记说:“老卫说得对,大学三年只学了理论知识,现在就是理论与实践想结合的好机会,农村广阔,一辈子也学不完啊!” 卫书记喜孜孜地说:“郭书记,不是我夸他,小杨同志不但有知识有文化,而且思想觉悟高,工作认真塌实,尊敬领导团结同事,敢于与歪风邪气做斗争,而且政治嗅觉敏锐,这次新平乡的党员思想教育,就是在他的提议下,我才发起的,取得了明显的效果啊!” 郭书记眼睛一亮,说:“哦,真的吗?” 一边老是搭不上话的周副书记赶忙谄笑着说:“郭书记,卫书记可没夸张一点,杨陆顺同志确实有很高的素质,别看他外表孱弱,搞起工作来硬是有点拼命三郎的劲头,风里来雨里去一点都不含糊。别看入党时间不长,可理论水平高,看问题眼光独到,比我这老党员强多了。虽说是跟我汇报思想,其实主要是我们共同研讨,相互学习了。”杨陆顺诧异地看了看周副书记,什么时候跟他共同研讨了?每次都是他大大咧咧地教育我。可周副书记投来的眼光分外热情客气。 卫书记接着说:“杨陆顺同志在思想上积极要求进步,在工作上也进步快,他总是诚恳地向老同志学习讨教,很快就能独挡一面,今年夏季抗旱时,他就利用刚学会的农村工作方法,成功地制止了村民们为了争水而引发的械斗,避免了流血事件。” 郭书记询问般地看着王乡长,王乡长虽然不满卫书记如此抬举杨陆顺,可事实也不容他胡说,就轻描淡写地说:“杨陆顺同志是在那场事件中出了不少点子,我认为终究还是乡政府组织工作力度大,靠群策群力才化解了那场风波。” 卫书记一听不乐意了,尖锐地说:“老王,你这么说有点抢了小杨的功劳啊,看到新同志有成绩有进步,我们当领导的要支持要宏扬,这样才能更好地激发同志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更好的完成县委县政府赋予我们的工作嘛。如果单靠我们几个乡党委班子成员,做死累死也不见得有成绩。” 郭书记见气氛不对头,就笑着说:“老卫的话很精辟,工作是广大党员干部们做的,我们当领导的只是指挥他们怎么做,有了先进典型就要树,该表扬的我们不能忽视,该批评的我们也要认真处理。听说新平会搞个大型的纪念毛主席诞辰九十周年文艺汇演啊?” 卫书记立即眉飞色舞地说:“郭书记,你的消息真灵通啊,原本还想给你一个惊喜呢。我们准备在元旦上午就开始演出,全乡共组织了四十个节目,一天时间!今天你提起了话题,那到时候郭书记一定亲临现场,也让新平的老百姓一睹我们郭书记的风采!” 郭书记转脸看了看严主任,说:“老严,就不知道元旦我们时间是不是安排得过来呢?” 严主任说:“郭书记,一天时间也许没有,但抽个半天应该没问题。” 卫书记说:“半天时间也行啊,郭书记也算得上日理万机了,我这小小的新平乡就有搞不完的工作,何况是个人口接近八十万的县呢!我们理解领导的难处,反正元旦那天我专门到县委等着郭书记,郭书记什么时候到了新平,新平的纪念汇演就什么时候开锣!” 郭书记哈哈直笑说:“好你个老卫啊,这不摆明了是威胁我吗?我可不敢让新平的父老乡亲等我一个,也不要你去接,我会赶早来的。老卫到底是部队干部,搞大型活动还真拿手,到新平才几个月,就接连搞了几项拿得出台面的东西。” 卫书记谦虚地说:“郭书记,主要县委对我的信任,放手让我搞,当然也有新平乡党委一班人的群策群力,也有王乡长、周副书记的大力支持,要不然也是孤掌难鸣啊。这次搞大型纪念汇演,又是杨陆顺同志带领文化站的文化干部搞起来的,具体细节我就不罗嗦了,免得郭书记误会我得了杨陆顺同志好处,专门给他摆功了。” 郭书记不由再次注视着杨陆顺,那孩子还很局促和腼腆,被领导如此赞扬也没露出一丝骄傲,倒显得诚惶诚恐,身子也在不安地微微扭动,这让他心里更添了好感,忽然一束耀眼的光芒从杨陆顺胸口反射过来,吸引了他的注意,郭书记指着那胸章问:“小杨,带的什么呢?” 杨陆顺慌忙站起来说:“郭书记,是枚毛主席像章。” 郭书记微微有点诧异,这年头带毛主席像章的人几乎没有了,就问:“小杨,你为什么要带毛主席像章呢?” 杨陆顺犹豫了下,说:“郭书记,我带毛主席像章主要是为了纪念毛主席他老人家为新中国、为全国人民做出的不朽贡献。虽然他老人家错误地发动了文革,可看事务要一分为二,错误归错误,但他老人家的功绩远远大过错误。现在党中央在搞拨乱反正,为文革中受到错误迫害的人平反,在搞改革开放经济建设,可还是在坚持已毛主席思想为建党建国的基本原则,并不象社会上流传的那样要全盘否定毛主席,否定毛泽东思想。我个人认为这次之所以党中央号召全国人民大搞毛主席诞辰九十周年纪念活动,也就要我们时刻不忘伟大领袖毛主席!” 郭书记一拍桌子,高兴地说:“小杨同志,你说得好!看来你是把党中央的精神领会到了实质,年纪轻轻有如此高的觉悟,实属难得,实属难得啊!你这毛主席像章带得好,要长期带下去!” 卫书记看了看他胸前的像章说:“郭书记,他这像章还有层纪念意义,还记得九月份宣传杨陆顺的事迹吗?这像章就是他帮助的那位老人临死前留给他的。” 郭书记频频点头说:“这就难怪了,小杨同志,你要好好保存这枚像章,我们的党员干部就是要想人民所想,急人民所急,这样人民才会记得你,才对的起毛主席那句为人民服务的话啊!” 郭书记临上车前,还拉着杨陆顺的手再三鼓励,送走了郭书记,本来还勉强带笑的王乡长脸色立即难看已极,匆匆走了,卫书记冲着王乡长的背影重重哼了一声,周副书记又说了杨陆顺一些表扬的话,借口时间不早了,骑着自行车回了家。 杨陆顺直到现在还云里雾里,他感激地说:“卫书记,我没您表扬得那么好,开展党员教育活动也是您一手搞的,怎么能把功劳记在我头上呢。” 卫书记心情大好,一把揽着杨陆顺的肩膀往宿舍走一边说:“你这个六子,谦虚什么,我说是你的功劳那就是你的。今天你在郭书记面前表现得很好,没白费我的苦心啊!郭书记最看重有能力的年轻人,你小子也是运气好,赶巧今天就遇上了郭书记。那个全乡的纪念汇演你要抓紧跟叶祝同去搞,明天我会专程开个会,由你牵头,要钱要人我都全力支持!一定要搞得漂漂亮亮,有不得半点闪失。” 杨陆顺感觉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不禁担忧地说:“卫书记,我怕应付不过来呢!” 卫书记严肃地说:“怎么,胆怯了?这最是考验你的时候,一个小小的文艺汇演都搞不好,如何做大事?你只管大胆放手去搞,如果谁有意见谁说怪话,你尽管告诉我,我饶不了他,这么重大的政治任务,什么事都要先放在一边!” 第二天,卫书记果然召开了全乡村支书、各单位一把手会议,主题就是如何搞好元旦节那天的纪念汇演,一再强调县委郭书记将会亲自到新平来观看演出,要求各村个单位严肃对待,全力以赴圆满完成,并宣布成立了演出组织领导小组,杨陆顺出任组长,文化站叶祝同、乡财政所刘所长为副组长,各村各单位的一把手为组员,把具体组织实施工作的大权交给了杨陆顺,这让许多人感到意外,包括叶祝同。 散会后,杨陆顺与叶祝同一起到了文化站,叶祝同笑着说:“杨组长,我现在归你领导了,有什么命令你就下吧。” 杨陆顺苦笑着说:“大哥,你就莫打趣我,卫书记算是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了。放着主管宣传组织的副书记不用,把我这无名小卒弄了上来,担子太重了。” 叶祝同说:“我看得出卫书记很重视这次汇演,开会时政治任务政治任务地都不知道说了几遍。他这样安排也蛮好,乡政府的领导一个不进领导小组,省得你碍手碍脚的。财政所的老刘也是卫书记的人,我就更不用说了,各村各单位只要钱物跟得上,他们才懒得管你谁领导谁呢,这事好办得很。那些村支书都是十几年的老支书了,在村里威信大得很,组织一个节目还不是小意思。倒是街道上这写单位麻烦点,一些喜欢搞文艺节目的年轻人都要参加县里的纪念晚会,这样,你的重点就跑村组,我呢就跑街道的单位,尽快把节目搞起来。” 杨陆顺还有什么话说呢,当即就同意了叶祝同的建议,带着刘所长各村跑。果然跟叶祝同预料的差不多,各村要拿个节目出来很容易,就是费用开支要打足,什么服装道具费、演员的误工费等等,摊起手板要钱,杨陆顺也不含糊,跟着刘所长一起和村里讨价还价,一但双方满意就马上写单子,凭单子到乡财政兑钱。 叶祝同那里难度相对大点,但也难不倒他,大点的单位比如供销合作社、粮站、水机站等就一个单位出个节目;小单位如邮电所、储蓄所、经管站等就几个单位合起来出个节目。对节目类型也不加干涉,任凭各单位工会、团支部组织排练。叶祝同知道国营单位都有充足的费用,看重的只是集体荣誉,就叫杨陆顺许诺各单位头头,纪念汇演将评选几个奖项,都内定了给他们,那些个头头们便满口应承全力配合。这样一来,一个大型的文艺汇演就基本搞妥。 十二月二十日,县里举办的“纪念毛主席诞辰九十周年纪念晚会”在县剧院隆重举行,不但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全部列席观看,而且还请来了地区地委主管的副书记、宣传部长和地区行署的副专员,各乡镇的书记乡镇长也观看了演出,新平乡的《大会师》获得一致好评,评了个二等奖。 第三十六章(二) 第三十六章(二)十二月二十日,县里举办的“纪念毛主席诞辰九十周年纪念晚会”在县剧院隆重举行,不但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全部列席观看,而且还请来了地区地委主管的副书记、宣传部长和地区行署的副专员,各乡镇的书记乡镇长也观看了演出,新平乡的《大会师》获得一致好评,评了个二等奖。 十天后,一九八四年元旦节,新平乡迎来了县委县政府大部分领导,光是北京吉普车就停了四辆在大礼堂门口,还有两辆小型客车,让新平的小孩子大为稀奇,团团围住小车指手划脚,有胆大的还伸出手去摸一下那闪着亮光的车身,让司机们很是担忧,最后还是请来了派出所的民警护卫,才驱散了围观的孩子们。 县委领导在卫书记等乡政府干部的热情招待下,坐在了前排观看,在开演前,县委郭书记上台做了热情洋溢的讲话,高度评价了新平纪念汇演的重大意义,对新平人民群众积极热情参加演出表示慰问,同时高度赞扬了新平乡党委班子团结一体,在刚过去的一年取得了辉煌成绩。在上千人的欢声鼓掌中,新平乡纪念毛主席诞辰九十周年纪念文艺汇演就正式拉开了帷幕。 一上午演出的节目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优秀节目,汪溪沙的单人舞蹈《在希望的田野上》获得了全场观众最热烈的掌声,接连谢了三次幕也没能让掌声停息,最后汪溪沙再跳一段舞蹈,才使得演出继续下去。 卫书记凑在郭书记耳边,大声告诉郭书记刚才跳舞的演员就是杨陆顺的对象,郭书记高兴的说:“好,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杨陆顺和叶祝同在舞台一角看着台下领导都很满意,也不禁喜笑颜开,说明这段时间没白费工夫,杨陆顺感激地对叶祝同说:“大哥,这都的你的功劳,没有你这台演出就没这么精彩了!” 中午,县委领导全部在供销社的饭店内就餐,杨陆顺本是没有资格陪同县委领导的,但因为他是汇演的组织者,卫书记也把他叫来了,只是坐在离郭书记较远的一桌。卫书记在给杨陆顺那一桌人敬酒后,顺便把杨陆顺叫到了郭书记面前,叫他敬郭书记的酒。 郭书记喝了少,见杨陆顺来敬酒,猛地想起什么,说:“小杨一个人敬酒我不喝,还得把他那漂亮对象找来一起敬我才喝!” 杨陆顺还在呆着,卫书记推了他一把说:“傻小子你楞什么,快去把小汪叫来,难得郭书记高兴!” 杨陆顺在才醒悟,匆匆到储蓄所寝室找到了汪溪沙,原本还担心她怕羞,没想到她笑嘻嘻地答应了,两人一起到了供销社饭店,卫书记焦急的等在门口,见了汪溪沙急忙说:“小汪,不要怯场,郭书记人很好,没有领导架子的,你要多 敬领导几杯,还有,郭书记也喜欢跳舞,你能把郭书记留下,就是大功一件。” 杨陆顺眉头一皱就要说什么,汪溪沙忙扯了杨陆顺一把,笑着说:“卫书记,您 放心,我尽量想办法把郭书记留下。” 卫书记呵呵直笑说:“我就晓得汪妹子识大体顾大局,你吃饭了吗?喝酒没问 题吧?” 汪溪沙抿嘴儿笑道:“饭吃了,喝酒就勉强,不过卫书记还得多护着点我, 怕醉了就不好了。” 杨陆顺说:“沙沙,不行就别硬撑,我来替你喝!” 卫书记哈哈大笑道:“小汪,有我和六子护驾,保管没事,何况你醉了谁陪 郭书记蓬查查呀!走,别让郭书记他们久等了。” 汪溪沙一进去,气氛就热闹起来,郭书记笑着说:“这小姑娘,近看比舞台上化了妆还要显得清秀,小杨啊,你好福气呀!搞了这么个乖巧对象。” 汪溪沙心里有点紧张,可还是落落大方地捏起一个酒杯,说:“郭书记您过奖了,我还担心自己的舞蹈不入领导们的法眼哩,刚才卫书记说您还提起我,叫我好高兴的,就忙不迭的跑了给您敬酒了。我敬您一杯。” 郭书记笑着对卫书记说:“看这妹子,不但舞跳得好,话也说得好,好,既然你巾帼不让须眉,我也就不好推脱,干杯!”轻轻一碰就喝了底朝天。汪溪沙盈盈一笑,也慢慢用手托着杯子喝干了酒。 一屋子人轰然叫好!郭书记亲切地说:“来来,小汪坐下吃点菜,别让酒呛着了。” 卫书记忙说:“小汪还不能坐,给你敬了酒,也还得给程县长敬一杯不是?小汪,这位是程县长,对你的舞蹈同样赞不绝口,非常欣赏,快给程县长敬一杯。” 饭店服务员赶紧把汪溪沙的酒杯倒满,她微笑着对程县长说:“谢谢程县长表扬我,我敬您一杯。” 程县长笑着跟她碰了一下,没说话就喝了,汪溪沙也跟着喝完,旁边的人们又大声叫好,卫书记忙把汪溪沙摁在自己的座位上说:“小汪吃几口菜,各位领导,小汪毕竟是小妹子,一下喝急了怕醉,还是悠着点,等下再敬各位,好不好?” 郭书记说:“还是卫书记会关心人,先吃点菜。哦,小杨啊,你也坐下嘛。”他见杨陆顺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就招呼道。 杨陆顺正不知道怎么办,连忙说:“谢谢郭书记,我就坐到那里去了。”又笑着跟几位领导示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眼见着汪溪沙成了众人的焦点,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落,他不住地看着汪溪沙,幸亏汪溪沙也不住拿眼睛瞟他,用眼神传达着什么。 卫书记笑着说:“郭书记,小汪妹子原来是学过舞蹈的,她还跳得一曲好交际舞呢。” 郭书记哦了一声,说:“是吗?小汪真会跳交际舞?” 卫书记说:“那可不,我这硬板脚硬让她教会了,跳得可好了,王道德也是她教会的。” 王乡长连忙说:“郭书记,我真是小汪教会的,是跳得好。” 郭书记呵呵笑了起来,对程县长说:“老程,看不出这小汪还多才多艺呢。” 程县长说:“那是,一看这妹子就是心灵内惠的,也难怪老卫拿出来献宝了。” 汪溪沙接茬说:“郭书记,卫书记为了丰富我们的业余生活,在文化站还专门搞了个小舞厅,如果您不忙,就请您到我们新平的小舞厅去看看,顺便也跳跳舞,好吗?” 卫书记说:“嘿,小汪的提议好,让你们各位领导也见见小汪的交际舞,省得说我吹牛皮。”也不等郭书记表态,就转脸喊道:“叶祝同,你去找人把咱那小舞厅收拾收拾,把你们文化站的小乐队叫齐喽,准备迎接郭书记。” 郭书记似乎显得有点无奈,拿筷子点了点卫书记,笑着对程县长说:“你们看这老卫,强迫我们留下来哩!” 程县长说:“既然老卫一片热忱,下午我们又没具体紧要的安排,就去他们舞厅看看,权当饭后休息,大家说呢?” 桌上其他人都纷纷表示要得,郭书记就说:“那就去看看,下午三点准时走。”汪溪沙又见机敬了其他几位县委领导几杯,气氛更为热烈。 叶祝同起身是见杨陆顺面色不愉,就拉着他出了门,说:“六子,怎么不高兴啊?” 杨陆顺说:“真不知道卫书记是怎么想的,把沙沙弄去敬什么酒,唉。” 叶祝同宽慰他说:“六子,卫书记其实也是为你着想,你不觉得他这么做很有深意啊?” 杨陆顺边走边踢着脚下的碎石块说:“看不出沙沙在领导面前丝毫不怯场呢,我心里都敬畏,她跟没事人一样。” 叶祝同呵呵一笑说:“六子,你就莫小心眼了,人家想求这样的对象还求不到呢!小汪这样的性格蛮好。” 杨陆顺闷闷地说:“好什么好,我都有点看不惯了,一个妹子家的,不文静安分,她今天这样又敬酒又跳舞的,肯定少不得又风言风语。” 叶祝同说:“说你小心眼吧,她这也算是正常的人际交往,你管别人怎么说啊,只要她对得住你就行了。六子,象小汪这样出得众的妹子真不多见,我看是好事,想当年你嫂子不也是个性十足的,敢爱敢恨,你看我们现在生活得多幸福,女人太没主见就成摆设了。” 杨陆顺艰难地一笑说:“大哥就会开导我,看来我还是封建思想在作怪呢。” 叶祝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六子,莫七想八想的,我们赶快把舞厅打扫下,还要去把小乐队的人找齐,还要去各单位把会跳舞的妹子找来,任务还蛮紧迫,真要耽误了卫书记交代的工作,又当心遭到军阀似的批评!” 下午的舞会果然很成功,汪溪沙的舞姿得到了县委郭书记等人的一致好评,当然也没忘记夸奖叶祝同文化站搞得好,在皆大欢喜的气氛里送走了县委的领导。 卫书记乐得合不拢嘴,对杨陆顺和汪溪沙说:“你们今天算是给我争足了脸面,六子的文艺汇演搞得有声有色,连宣传部长都直夸水平高,小汪妹子更是劳苦功高,让领导们看到了新平是新气象。六子,小汪今天在郭书记面前表了硬态了,想不想知道啊?” 汪溪沙娇羞地说:“卫书记,您可别说,说出来叫我怎么好意思嘛。” 杨陆顺一脸纳闷说:“她在郭书记面前表了什么态啊?” 卫书记开心地说:“郭书记问小汪想不想进城,小汪妹子说,我已经答应了杨陆顺,要扎根农村了!哈哈,是不是表了硬态啊?” 汪溪沙再怎么大方也羞得耳朵根子都红了,杨陆顺自然是开心得很,瞅着汪溪沙嘿嘿傻笑。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全)元旦文艺汇演得到了县委领导的好评,卫书记自然是高兴万分,对杨陆顺的组织能力是极为看好,在各种场合公开地大表扬特表扬。杨陆顺也不敢自居首功,他知道没有叶祝同的全力支持他是搞不出这台汇演的,便也如实地跟卫书记反映,卫书记也不是不知道文化站的功劳,他是有意突出杨陆顺,但发现杨陆顺不见利忘义,心里很赞赏,便找了个机会把两人叫到办公室,就要让叶祝同知道是杨陆顺为他请的功。 卫书记让两人坐下,说:“从《大会师》到新平的文艺汇演,你们两个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小杨可没少在我面前说你叶站长的好话啊,他可是把功劳全归了你文化站的哟。” 叶祝同微笑着说:“卫书记,依我看我们能取得这样好的成绩,主要跟您和乡政府的大力支持、正确领导是密不可分的。我也问了其他乡镇搞文化站的同事,他们都纷纷抱怨乡政府根本不热心,也舍不得花钱,让他们空有力使不上,我再拿自己的环境跟他们一比,简直好出了百倍,您说在这样优越的条件下,我们不把您交给的任务圆满完成,怎么对得起您的一番苦心呢。” 杨陆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叶祝同这跟前一段在卫书记面前不亢不卑的态度截然不同,为什么他会用如此讨好的口吻说话呢? 卫书记总认为叶祝同这人心术不正,从上次为了节目能上县不惜走后门舞弊,这次就尽拣好听的话说,肯定有所目的,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卫书记呵呵一笑说:“叶站长,你也莫太谦虚,成绩是摆在桌面上的,再说我给你们的任务自己不支持,岂不说不过去?总之你们两都很不错,都非常有能力。” 叶祝同对杨陆顺使了使眼色,杨陆顺只得说:“卫书记,现在从上到下都非常重视丰富农村文化活动,我想您也愿意让农民们的业余文化活动繁荣起来,目前搞改革开放,农民们的生活是越来越好,手里也有了闲钱,可业余生活还是一尘不变,农闲几个月,勤快的自己找副业,稍微懒惰的就不知道干什么了,打牌赌博的现象在农村里渐渐死灰复燃,如果不采取点措施,迟早要出问题。” 卫书记若有所思地说:“杨陆顺,你的担忧不无道理啊,你的意思是,通过丰富农民们的业余生活,让他们向健康向上的爱好发展,是不是?” 杨陆顺连忙点头说:“是的,卫书记,与其用行政手段制止,还不如善意地引导他们,开展点农民们喜闻乐见的文艺活动,组织他们学习文化科普知识,适当地进行政策法规教育,让他们在娱乐中学到知识,在学习中提高素质,是一举数得的好事。卫书记,您觉得我的想法可行吗?” 卫书记看了看一旁露出满意微笑的叶祝同,心下也隐隐明白了,就说:“叶站长,你听了小杨的建议,你是怎么想的,有具体的步骤吗?” 叶祝同谨慎地说:“卫书记,杨陆顺其实早就把他的想法跟我说过,杨陆顺本就是农村长大的,对农民的生活甚为了解,农民是最需要丰富业余文化生活的。记得文革期间,我在新平的文艺宣传队工作,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台样板戏,农民们都不厌其烦地看,几部黑白电影,看得连里面的对白甚至演员的动作都一清二楚了,还是不惜跑上十几里路去看,为什么?就是因为生活太枯燥了,他们不仅需要物质文明,同样需要精神文明。很多人说笑话,中国为什么有六、七亿农民?就是晚上没事做,做小人儿去了。” 卫书记和杨陆顺都不禁露出了笑容,叶祝同的话糙理不糙,卫书记点点头说:“是啊,也怪不得农民兄弟,晚上到处一抹黑,点个煤油灯又金贵,想干点什么也不成。结了婚的还有个床上,那些没结婚的青皮后生到了晚上就没了魂魄似的,没事可做嘛!” 叶祝同说:“可不是嘛,现在农村条件大为改善,一天也能供上几小时水电了,只要再有村里乡里的干部稍加组织,我想农民兄弟们是愿意参加各种业余活动的,我的想法就是先到各村挑选点有文化基础的青年男女,先集中到文化站搞点初步培训,教他们几样简单易学的民间乐器,教他们怎么组织文艺活动,再让他们回村后继续发展壮大队伍,慢慢良性循环就差不多了。当然还得各村委大力支持了,比方提供场所、小量提供点活动经费什么的。” 卫书记说:“是还可行,叶站长,那你要我怎么支持你?” 叶祝同精神头上来了,他拿出烟装给卫书记,又殷勤地帮他点上,说:“卫书记,是这样的,我呢去文教局了解到,今年会有大笔专项资金拨放下来,我想请卫书记专款专用,把文化站的基础设施搞起来,毕竟我们老占派出所的地也不是长久之策。” 卫书记心说这叶祝同消息蛮灵通嘛,那钱我还想先给乡政府的干部们修家属房子哩,就说:“哦,这事等款子到了再说,我都还没听说呢,我看杨陆顺刚才的提议不错,我会专门开会研究的。叶站长,这次我就给你文化站几个人发点补助,算是表彰了。” 叶祝同慌忙说:“卫书记,我们都拿了工资,完成领导赋予的政治任务是职责,补助什么的是不能要的,只请卫书记给文化站添加点器材设备就好了。” 卫书记心里老大不痛快,是看在杨陆顺的面子才给你们发补助的,要器材设备,是不是想在购买器材上搞名堂啊?可嘴上还得表扬叶祝同:“叶站长思想境界蛮高,一心为工作着想,不错不错,我答应你的要求,需要什么器材设备造个计划送去财政所,五百元以内按计划添置。由乡政府统一购置,怎么样?”他有点得意的看着叶祝同。 谁知道叶祝同高兴地说:“谢谢卫书记支持!我一定会把文化站的工作搞得红红火火!” 晚上财政所的老刘找到杨陆顺的宿舍里,拿出一张补助表让他填,杨陆顺很奇怪,说:“老刘,下乡补助不是在工资里发了么?” 老刘呵呵笑着说:“这是这次我们到各村督促文艺汇演的补助,我们两风里来雨里去的,卫书记也体谅我们跑腿的,已经同意了。也就七十三元钱,不够你一月工资呢,快填吧。” 杨陆顺见是上表的补助,也就没有犹豫,很快就填好了,老刘给钱的时候,却数了两百三十元给他,见杨陆顺一脸诧异,就神秘兮兮地说:“这多出的一百五十七元,是各村添置服装道具后节余的,反正已经统一造了计划的,我也全支出来了,咱们就私下分了,没人知道的。” 杨陆顺心里一惊说:“刘所长,那怎么行,节余了就上缴嘛,在是违反纪律的,我是不敢要了。” 老刘嘿嘿一笑说:“小杨你放心,说了计划表上造好了的,除了我们谁还会知道呢,没事,你还不放心我么?” 杨陆顺有点生气,说:“老刘,我还是不要了,补助我收下,其他的你处理好。” 见杨陆顺不要,老刘也没奈何,说:“既然这样,那我就上缴了,你也别到处嚷嚷就行了。”杨陆顺点头答应了,虽然老刘做法不对,只要他改了,也没必要捅出去,谁不想占点小便宜呢。 谁知道这老刘还是舍不得这百多块钱,找了个机会给汪溪沙送了去,只是说是乡政府额外给她的补助。老刘是这样想的,汪溪沙不是跟杨陆顺搞对象吗,肯定就会告诉杨陆顺,杨陆顺如果真不愿意要就会再还回来,那再做打算。没想到汪溪沙根本就没跟杨陆顺说起,她还真以为是给她的补助。 杨陆顺忙完了文化站的工作,卫书记似乎在给他加担子,有意识地锻炼他的工作能力。机关里的人自然不是瞎子,也知道杨陆顺是卫书记器重的人,虽然心里嫉妒,可脸上都和和气气,少不了要夸他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杨陆顺吸取了在新平中学的教训,对每个同事都笑脸相迎,抱着都不得罪的心态,但也不敢轻易深交。 这天一早在食堂吃了早餐,提着两个暖瓶来到办公室,正在打扫卫生,党政办主任丘丰年笑眯眯一摇三晃过来了,杨陆顺笑着跟他打招呼。 丘丰年今年五十岁,不笑倒不觉得,一笑起来谁看着心里都知道这人精明得很,不大的眼睛在黑框眼镜后灼灼放光,其实老丘是很有才华的人,新平乡多年的老笔杆子,政府公文写得纯熟老练,滴水不漏,被历届领导们视为左膀右臂,不可缺离。只是老丘这人长得瘦小琐屑,如果去拍反特片,不用选就是反面人物,人们曾笑他当年为什么不去投奔电影制片厂,他去了也轮不到陈强、陈述、方化、葛存壮他们出名了。 老丘搓着手呵着气笑着说:“小杨啊,你这人就是憨实,你们综合办七、个人怎么老看你在搞卫生呢?” 杨陆顺把渣屑用簸箕撮干净,说:“丘主任,在办公室我年龄最小,他们都是有家有口的,不少还住下面村里,琐碎事多,又是大冷天,眼下也没紧要事,晚点也正常,我单身无挂碍,住招待所里,近得很,提前点来搞搞清洁也没什么,就当活动活动,免得冷着了。” 老丘啧了一声说:“小杨,你就是觉悟高,不象有些人斤斤计较,生怕自己吃了亏,莫该没听过老话说:吃亏就是占便宜啊!” 杨陆顺呵呵笑了起来,说:“丘主任,你先坐会,我去把渣屑倒了,再回来听你老的教诲。” 老丘忙说:“急什么,放在那里,办公室的小何也太不晓事了,其实这些完全可以让她做的。” 老丘嘴里说的小何叫何红莲,是专门跟书记、乡长等领导的办公室打扫卫生、端茶送水的,还负责政府各村书信报刊的分发,办公室没人时还要守电话,说白了就是勤杂工,任何人都可以呼来唤去的人。不过小何妹子本也是农村的,插田收禾都是把好手,这点小活难不倒她,她也想表现好获得领导们的喜欢,大笔一挥替她解决户口招工问题,吃这点点小苦又算什么,所以呢她谁也不敢得罪,谁叫她都是一溜小跑,脸上还带着笑。 其实杨陆顺就晓得小何妹子心里并不象脸上的笑容那么开朗,她搞勤杂都三年了,本来上任书记许诺去年给她招工的,但临时调任换来了卫书记,满眼的希望就泡了汤,又只得苦熬着。 杨陆顺笑着说:“就别再给小何添麻烦了,她一个妹子要负责中间那一栋办公室的卫生,我是不忍心的。” 老丘不理会,走到台阶上冲中间那栋办公室喊道:“小何,你来一下!”“哎,丘主任,马上来。”小何虽长得不怎么漂亮,声音清脆蛮好听的。不一会就看见小何从办公室中间的过道腾腾的跑了过来,只穿了件红毛衣的胸部随着跑动上下跳跃着,脸上因为活动了红扑扑的,鼻翼上还密布着细小的汗珠。看得老丘眼珠子冒火,细脖子上硕大的喉结直骨碌。 老丘咳嗽下,一脸严肃地说:“小何,你也手脚要麻利点,才几间办公室就折腾了一早上,手脚慢就早点起,以后小杨这办公室的卫生你也包了。”语气严厉,可眼珠子不住在小何饱满的胸部来回晃悠。 小何点点头说:“丘主任,我知道了。杨干部,以后我就负责你办公室的卫生了。” 杨陆顺摇着手说:“小何,谢谢你,就不麻烦你了,你们丘主任开玩笑的,别当真啊。” 小何用冻得红红的手抹了下额头的汗说:“没事,我不麻烦,丘主任说得对,我早点起就行了。”她一眼看见满了渣屑的簸箕,上前端起就走,说:“杨干部,你是干大事的,这点小事我来。” 望着小何的背影,老丘一脸同情地说:“唉,这妹子也是命不好,搞了几年,本就要转了的,忽然书记一调,又泡了汤。今年都快二十岁了,要不是想招工,只怕小孩子都有了。” 杨陆顺笑着说:“丘主任,屋里坐,外面风大冷。我替你倒杯茶暖暖。” 老丘跟着他进了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不泡茶了,我刚才在那边喝了的。小杨,怎么样,我替你改的材料还行吧?” 杨陆顺从抽屉里摸出盒“菊花”牌,抽出一支递给老丘,说:“还是丘主任妙笔生花,我这后生晚辈还够得跟你学习。”见老丘眼睛老是盯着手里的烟盒,顺手把一盒烟递到他手里说:“丘主任,我不吸烟的,这天潮容易坏,就请你消灭了吧。” 老丘嘿嘿笑了,也不客气就把烟揣在兜里说:“你小子,明明是拉我下水还尽拣好听的说,其实你的材料已经很上路了,只是稍微口语重了点,以后经常写写,保准比我这老笔头强!” 一会小何又小跑着回来了,手里还拧着块抹布,把簸箕往墙角旮旯一放,又开始麻利地擦拭办公桌椅,说:“其实杨干部比我还能干,丘主任您看,他这办公室比其他的干净多了。” 杨陆顺起身说:“小何,这点事我自己做就行了,不麻烦你了。” 老丘笑着说:“没事的小杨,这就是她的本职工作嘛,就是还不灵泛,我不叫她,她自己就看不到事,象个算盘珠子,拨拉一下动一下。” 杨陆顺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干坐着看。老丘眼睛跟着小何转,说:“小何这妹子我还是了解的,人本分老实也勤快,卫书记平时对人要求最严格了,也总是夸她能干,眼睛里找得到活,最难得的是,她还利用业余时间搞文化知识补习,是个好妹子!” 杨陆顺有点意外,说:“哦,那小何确实不错,乘年轻多学点文化知识有好处,以后肯定用得着。” 小何脸上微红,说:“丘主任,我哪有您说得那么好,我只是看看书打发时间。” 老丘说:“正好,小杨是大学生,你看书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去找他请教,现成的老师呢。” 杨陆顺敷衍着说:“那是,帮得上一定帮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来找我,我尽量帮忙。” 小何扑哧一笑说:“杨干部哪有时间呢?他在谈恋爱呢。你对象真的好漂亮,舞也跳得很好,我就总是想不明白,都是父母生养,怎么就那么大的差别,我跟杨干部的对象一比,就什么都看出来了。” 杨陆顺嘿嘿笑着,心里甜丝丝的。老丘也帮衬着说:“你也不看看小杨,一表人材,能说会写,换谁家妹子都会喜欢的,小何,你也莫羡慕,都是命里注定了的。” 小何似乎梗住了,半晌才勉强笑着说:“我晓得自己命不好,好了,抹干净了,杨干部还满意吧?” 杨陆顺连忙说:“蛮好蛮干净,谢谢你啊!” 小何笑了笑说:“没什么,以后我天天来搞卫生,没事我就去后面了。”说着急忙走了。 杨陆顺说:“丘主任,你去跟小何讲一下,没必要来帮我搞卫生,这么多办公室都是个人搞的,我不想别人说闲话。” 老丘唉了一声说:“小杨,我总觉得跟你说得来,也把你当忘年交,有什么话我也不瞒你,这小何其实是我一远房的姑表侄女,当初也是我介绍到公社来搞勤杂的,这妹子屋里条件苦,她爹死得早,她娘哭天哭地求我帮忙,我也是没办法,本来前任苟书记是答应帮忙解决她的户口和招工,没想到突然就调走了,人走人情走,我也不怨恨,只想她表现好,卫书记一高兴就解决了。” 杨陆顺懵懂地说:“其实王乡长也能帮忙的呀,何况王乡长对小何更了解,何不找王乡长解决问题呢?” 老丘站起来把头伸到门外看了看,又坐到杨陆顺旁边细声说:“小杨啊,你到政府也半年多了,莫非看不出什么啊?” 杨陆顺茫然地摇了摇头,老丘一脸愤慨,仍旧细声说:“也难怪你看不出,卫书记跟王乡长是对头!好象王乡长认为是卫书记占了他的书记位置,一肚子不服气,我这党政办主任就夹在中间受气,可我丘丰年是个老党员了,知道一切行动听党的,党管一切嘛,所以就跟卫书记走得紧些,那王道德当然恨我了,哪里还会替我解决侄女的事呢。这话我可从来没跟其他人说过,我见你是卫书记的人,我又跟你合得来,才告诉你的。” 杨陆顺惊讶地说:“我什么时候又成了卫书记的人了?” 老丘嘿嘿一笑,满口焦黄的牙齿格外糁人,说:“你还跟我装,新平谁不晓得你是卫书记最器重的年轻干部?我老丘平时对你怎么样你也清楚吧,” 杨陆顺一想这老丘确实平时对自己比较客气,从没刁难过半点,他也清楚老丘是政府的老资格,一般的干部都对老丘很恭敬,连周副书记也跟他称兄道弟的,威信自然的不低,杨陆顺老实地说:“丘主任,我晓得你对我好!” 老丘呵呵一笑说:“我们都是卫书记的人,我不对你好,对谁好?所以老哥也就不怕你笑话,想请你到卫书记那里给小何说几句好听的,争取早点解决了。” 杨陆顺硒然一笑说:“丘主任,我何德何能,卫书记会听我的?你也把我看得太起了吧?” 老丘说:“小老弟,谦虚过分了吧?就算你说不动卫书记,你对象小汪肯定能行,你帮了我的忙,老丘不会忘记你的好的!” 听老丘提起汪溪沙,杨陆顺的脸就一沉:看来外面的传言多少有点是真的了,就说:“丘主任,你的话我记住了,合适的时候我会跟卫书记说的。” 老丘又唉了一声说:“老弟,毛主席说得好,这个世界归根结底是你们的”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老丘很快站起来,笑着说:“小杨,办公室的卫生搞得不错,其他办公室就差远了啊。” 门外进来陆续进来几个人,大家见老丘在,都纷纷跟他打招呼,老丘把双手往袖子里一拢,说:“你们这几个,看现在几点了?迟到了吧!” 几个人都嘻嘻哈哈不答腔,看得出心里还是有点虚,老丘又说:“莫怪我罗嗦,我观察好一段时间了,每天都是小杨头一个来,来了就搞卫生,你们倒好,环境卫生是你们破坏的,就从来不见你们搞,下班比兔子还跑得快!” 杨陆顺忙解释道:“丘主任,他们几个都是有家室的,又住得远,是我主动承担起打扫卫生的,他们几个是老大哥,我多做点也没什么。” 那几个人乘机说:“老丘,你看杨陆顺思想境界多高,我们怎么会阻止年轻同志进步呢?” 老丘哼哼了几声,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就走了。等老丘一走,那几个人都说:“杨陆顺,你小子没事也晚点早点走嘛,搞得我们好象唉,怎么说呢,你是积极要求进步的,我们没多大追求了。” 听着他们不冷不热的话,杨陆顺心里叹息着,有点茫然。 晚上侯勇硬接杨陆顺和汪溪沙吃饭,不晓得他从哪里弄来一只五斤多重的甲鱼,那年头无鳞鱼并不受人们喜爱,什么黄鳝、乌鱼、乌龟人们不怎么吃! 汪溪沙很是热衷于交际,喜欢到朋友家吃喝玩耍,一来借机改善伙食,二来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获取朋友们的称赞,三来也确实愿意与六子成双出对,她喜欢听人家用夸张的语气和神态说他们的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她对这些是乐次不疲。 杨陆顺其实不怎么愿意跟侯勇深交,虽然侯勇一直那他当好朋友,可杨陆顺总认为侯勇心术不正,爱哗众取宠,哥们义气太重,而且还发现他与社会上一些不务正业的人交往甚密,只怕这甲鱼也是那些人送的。但实在是推脱不了,就买了些营养品提着进了门。 侯勇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了杨陆顺和汪溪沙,连忙迎进门,眼睛直瞅着汪溪沙一阵好夸:“哎呀,一小段时间没见,我这杨嫂子越发漂亮了啊!这件雪花呢风衣是咱杨哥哥送你的吧?嘿,就是衬身段。你们随便坐啊,四妹子,快给杨大哥他们倒茶。” 汪溪沙小鸟依人般地坐在杨陆顺旁边,冲着杨陆顺美滋滋地笑,她一听侯勇叫刘霞四妹子就好笑,原来六子不叫自己四妹子,就是不想跟其他人一样,看来六子还蛮细心哩。 杨陆顺忙说:“侯勇,我们自己倒茶,刘霞那么大个肚子行动不方便嘛。” 侯勇撇了下嘴巴说:“医生说要多运动,这婆娘怀了娃娃胖了三十几斤,都象他妈的个猪一样了。” 刘霞端了两杯茶出来,刚好听到了,气得不行,说:“还不是你妈妈的主意,非叫我多吃猛吃,说是对孩子有好处,这会你倒嫌弃我胖了。” 汪溪沙站起来接过茶,把刘霞拉到身边坐着,宽慰她说:“你理他做什么,你家侯勇这脾气你还不清楚,跟一些坏人接触多了,难免说话冲了点。” 刘霞委屈地说:“我看他就是个真坏蛋!成天骂骂咧咧的,连跟我娘说话嘴巴也带臭,我真是瞎了眼,找了这么个不通文墨的家伙。” 侯勇眼睛一瞪就要发作,杨陆顺不耐烦地说:“侯勇,你们要相骂关起门,随便!莫当着外人欺负刘霞好吧?她怀了孩子多少有点脾气不好,你也得多体谅些,还不是跟你侯家传宗接代啊,再说刘霞也说得对,老人家面前多少尊敬点,几十岁地伺候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侯勇也还真服杨陆顺,摸着后脑勺嘿嘿直笑说:“还是杨大哥说话水平高,我也是嘴巴贱,四妹子,你妈那人就是爱罗嗦,我打小就听不得人家罗嗦,你看我对妈我不也是一样,没分彼此。” 听得杨陆顺和汪溪沙哈哈大笑起来,刘霞哀叹道:“六子哥,你看他放的什么屁,好象是我错怪了他,还不分彼此!” 汪溪沙好容易止住了笑,说:“我们到后面去说话,莫听他们男人废话,我买了些鱼肝油什么的,喝了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好处。” 刘霞感激地说:“你们就是太客气了,好容易来一次还提什么东西。” 汪溪沙扶着她往后面走,说:“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也是太胖了点,胳膊比我的腿子还粗!” 刘霞抱怨道:“我也不想啊,都怪他娘,把我接到县里住了两个月,一身肥肉全在他家长的。还是做姑娘好,我那时身材也蛮好的,不晓得以后还恢复得了不?一些好看衣服都穿不的了。你跟六子哥什么时候办了啊?” 汪溪沙羞笑着说:“这才谈了好久,办那事还早着呢。” 刘霞说:“我看早办早好,六子哥那么好的小伙子,别被人抢了去。” 杨陆顺听着两个女人的话,心里还蛮温馨,没想到侯勇一开口,就让他直犯恶心,那家伙凑在杨陆顺耳朵边说:“杨大哥,嫂子这么水灵,尝了滋味吗?” 杨陆顺一股火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说:“侯勇,你说什么呢,难怪刘霞说你文墨不通!” 侯勇嘻嘻一笑说:“那有什么,我跟四妹子谈了两月就那个了,不快准狠,怕被别人抢了去!我就不信嫂子这么漂亮,你还摁耐得住。” 杨陆顺虽然真不愿意看侯勇那副龌龊的嘴脸,可心里何尝不也蠢蠢欲动呢?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十八章(一) 第三十八章(一)杨陆顺不想跟侯勇罗嗦,话不投机半句多,可侯勇老扯着他说个没完,汪溪沙、刘霞和刘霞她娘早就吃完饭了,他们两个还一杯酒老举着说话,没奈何只得回房看电视。 等她们几个一走,侯勇就悄悄说:“杨哥,帮个忙,我在家硬憋死了,四妹子就是晚上不准我出门,只想到舞厅里去嘣嚓嚓,今天晚上舞厅有舞跳,我求求你叫嫂子陪四妹子,我们俩去疯一次。” 杨陆顺又气又好笑,拒绝着说:“我晚上还要写份材料,只怕没工夫陪你疯。” 侯勇可怜兮兮地说:“我的好哥哥嗳,你就帮我一会好不?天天呆在屋里,看完了新闻联播就是祖国各地,然后就是什么鬼日本的排球女将,你说放打德国佬的南斯拉夫片子还有点看头,什么桥啊、黑名单上的人啊,我都愿意看,偏生放什么哄鬼的日本电视剧,扣个球还在天上翻几个筋斗,阳世上没见过,狗日小日本那么厉害,我们中国女排连拿了两个世界冠军了,不都是神仙下凡?偏生我屋里那傻婆娘看得尽劲,你说怄人不怄人!” 杨陆顺哈哈大笑道:“小日本的排球还算行,以前也有东洋魔女的外号,不过跟咱铁榔头比就差老远了,排球女将我也看过一点,纯属艺术夸张,倒也跟我们国产的电视剧大相庭径,也莫怪刘霞喜欢看,全国不都流行在看啊。” 侯勇哧溜喝了口酒,说:“杨哥,我看嫂子跟四妹子还聊得来,你就帮我这回,以后上刀山下火海你一句话!” 没办法,杨陆顺只得答应,侯勇一时高兴,连敬了三杯,一瓶南平大曲就差不多见了底。回到隔壁,刘霞她娘很客气地泡了杯浓茶,低眉顺眼地就去厨房拾掇,汪溪沙跟刘霞烤着火桶,笑嘻嘻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杨陆顺呷了口茶,无视侯勇焦灼的表情,说:“侯勇,你岳母娘真没话说,都成你家佣人了。” 刘霞横了侯勇一眼说:“有的人还不领情叻!嫌着嫌那的。”又冲汪溪沙诉苦道:“侯勇这人真没良心,我娘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自己几个孙都没带过,是看我从小在家也没做过家务事,来帮帮手,他不但不感激,老说我娘菜的味道不好喽、舍不得放油喽,咸不得淡不得,真的是做了好不讨好!” 汪溪沙柔声说:“侯勇,听刘霞这么说,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岳母娘虽然是农村人,不习惯你街上的搞法,但老人心总是好的吧?看在刘霞的面子,你也要尊敬老人嘛。” 侯勇心不在焉地说:“嫂子说得对,说得对。”直拿眼睛示意杨陆顺。 杨陆顺听了汪溪沙的话,心里蛮高兴,因为他也是农村里的,就怕汪溪沙嫌弃,听她说得这么通情理,益发觉得汪溪沙可爱了。见侯勇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就说:“哎呀,今天晚上舞厅开放,肚子吃得涨鼓鼓的,去跳跳舞活动活动,有助消化,汪溪沙,我们去吧?” 汪溪沙正求之不得,刘霞不舍地说:“汪溪沙,再烤会火,说说话,你难得来一次。”侯勇羡慕地说:“看你们的生活充满了阳光啊!自从四妹子怀起了,我就没搞过娱乐。我跟你们一起去好不?” 杨陆顺见刘霞很想挽留汪溪沙,顺势说:“汪溪沙,那你就陪刘霞多说会话,反正你多的是时间去跳舞。我就跟侯勇一起去。怎么样?”虽然是征求意见,可语气也不容质疑。 汪溪沙心里虽然不情愿,可也强笑着说:“那好吧,我就陪刘霞看电视,你们去玩。” 刘霞自然也乐意,反正平时侯勇人在家也心不在,有个说话的伴总比没人的强,也就同意让侯勇跟杨陆顺去跳舞,只是嘱咐早点回。 侯勇如蒙大赦,赶紧换下制服,喜笑颜开地跟着杨陆顺出了门,就如同猛虎归了山,那得意的样子让杨陆顺哭笑不得。 舞厅已经有了很多人,差不多全是街道上各单位的人,年轻男女自然多,还有不少已经结婚了的中年夫妇,热闹得很。舞步娴熟的在中间翩翩起舞,初学或是步伐生硬的就在旁边勤学苦练,没舞伴的则坐在四周围的长条椅上津津有味地看着,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侯勇一进舞厅就双眼灼灼地找漂亮妹子,杨陆顺本性喜静,最后几杯酒喝得有点急,头感觉有点晕,就对侯勇说:“我去宿舍眯会瞌睡,九点我再来叫你回去。”也不等侯勇说话就径直走了。 外面气温非常低,老北风呼呼作响,被冷风一灌,酒劲上涌,杨陆顺不觉脚步踉跄,顺着漆黑的砖铺路就往招待所走去。一进走廊恰好迎面遇上了卫书记,忙打招呼。 卫书记说:“正好,你到我办公室里把桌子上的几份材料拿来,我等着急用。”便把钥匙给了杨陆顺,转身又进了房间。 杨陆顺心里暗暗惭愧,很少看见卫书记搞什么业余活动,一点时间都在忙工作,唉,我年纪轻轻怎么只顾着玩耍呢?他感慨着,快步向机关办公室走去。 中间那栋办公室只有值班室亮着灯光,杨陆顺借着亮上了台阶,准备顺着走廊向卫书记办公室走去,却隐隐听到值班室里传出一声女人压抑着的惊呼,杨陆顺心下疑惑,便蜇回身走到值班室门口,门关得紧紧的,他不知道是谁今晚值班,但值班室里再没声响,他自嘲地笑了笑,估计是哪个值班的干部闲晚上无聊,把家属带到了值班室也不知道。 杨陆顺找到卫书记办公室,按照卫书记说的把办公桌上的材料一古脑夹在腋下,关了灯和门,就往招待所走去。可没曾想又听了值班室里有女人的声音,而且非常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他满心疑惑地把材料送到卫书记房里,卫书记不知道在忙什么,也没工夫与他闲聊,杨陆顺便回了自己的宿舍。 躺在床上他还一直回忆究竟是谁的声音,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不就是勤杂小何的声音吗?她怎么会在值班室里的呢?究竟是谁在值班呢?难道小何与机关某个干部有私情不成? 杨陆顺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又悄悄来到值班室门外,顺着门缝往里看,什么也看不到,值班室是间大办公室,被搁开成前后两小间,前面放置着两张拼一起的办公桌,有摇把子电话和值班记录,后面小间就只有张床,供值班人员夜间休息的。杨陆顺又绕到值班室后面的窗户下,只可惜窗户被厚厚的白纸糊住了,但隐隐还是听到里面有急促地喘息声,杨陆顺不禁面红耳赤,分明是男女在偷情! 又是一阵北风刮来,簌簌直响,里面的声音瞬间被遮掩得一干二净,杨陆顺不禁冷得直哆嗦,赶忙拥紧衣服往宿舍里跑,女的肯定就是小何了,男的是谁也不难知道,明天一打听谁值班不就真相大白了,他一想整个乡政府机关干部没结婚的男性只有他一个,那小何跟人偷情的铁了的事实,平日里见那小妮子一副天真烂漫,没曾想居然还会做如此龌龊的丑事,不由暗暗诅骂起来。 杨陆顺回到宿舍,心里还在想着小何到底会跟谁偷情,没想到堂堂政府机关也会出这样的事,他气愤填慵,恨不得立即跟卫书记汇报,转念一想,如果真惊动了众人,只怕小何这女子会承受不起打击,可难道就这样让他们那对狗男女玷污机关作风吗?也曾经听人说过有乡干部利用身份乱搞男女关系,他开始还坚决不信,乡政府乃国家行政机关,那纪律要多严格?何况在政府里上班的都是党员,个个气宇轩昂,气派十足,做的是家国大事,说的是路线方针政策,如任如何都与作风问题联系不上,他甚至还指责那人造谣污蔑,但事实却摆在面前,叫他不信也得信啊! 杨陆顺在床上愤愤不平,思想冲突得激烈,但他还在冷静下来,没有去找卫书记汇报,他不想一个党员干部、一个只想着招工解决户口的女子前途尽毁,卫书记那么嫉恶如仇,肯定不会轻饶他们的。明天还在从侧面去提醒那对不知廉耻的男女。他拿定了主意,心情略显好些,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九点了,他还得去接汪溪沙。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十八章(二) 第三十八章(二)杨陆顺用冷水洗了把脸,清醒清醒头脑就出了门,没想到刚好看到从办公室方向匆匆出来的何红莲,小妮子垂着头躲躲闪闪地只往暗处走,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杨陆顺跟着她走了一段路,就快要出乡政府大院门时,杨陆顺在后面轻喊道:“小何!” 何红莲吓得一哆嗦,立马停住了脚步,却没回头,只是胆怯地问:“谁呀?” 杨陆顺叹息着说:“是我,杨陆顺!” 小何期期艾艾扭过身子,黑漆漆的也看不到脸上的神情,说:“啊,是杨干部啊,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杨陆顺说:“你从值班室出来吧!” 小何慌忙抵赖:“没、没有,我是有东西落在办公室了,才拿了就走,根本没去值班室。” 杨陆顺说:“你也别不承认,我开始去卫书记办公室拿材料,分明在值班室外听到了你的声音,那男人我明天就知道是谁!但我不想把事闹大,要闹大我刚才就会叫卫书记去抓你们,可我没有,我也不忍心毁了你们!只是希望你们以后注意影响,政府机关是神圣的国家机构,不是你们乱搞男女关系的场所!” 小何呜地就哭出了声音,凄惶地说:“杨干部,我也不想做那不要脸的事,可我没办法,那人答应我替我想办法解决户口招工,我在乡上辛辛苦苦干了三年了,我只想快点解决工作,我也是被迫的!” 杨陆顺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该气愤,为了招工户口就可以不要了贞洁不要了尊严,何等地愚昧何等的无知,他语气干巴巴地说:“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我只请你们别再玷污政府机关了,你也应该知道卫书记的为人,我不想惊动卫书记,你们好自为之!”说完转身就走,后面传来小何感激地呜咽:“杨干部,我再也不敢了!” 杨陆顺迎着风来到舞厅,面无表情地招呼了侯勇就走,任凭侯勇在耳边眉飞色舞地说这个妞条子(身材的意思)好那个妞nǎi子大。 和汪溪沙一路走着,杨陆顺的眉头还是紧锁着的,汪溪沙感觉到他情绪有点低落,就问他怎么了? 杨陆顺说:“沙沙,你说为了工作不要名声,值得不?” 汪溪沙吃吃笑道:“你的问题难度太大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过名声对一个人确实紧要得很。”借着夜黑无人,她紧紧地把六子的胳膊抱在怀里。 杨陆顺默默地点了点头,对于家庭情况好的街上妹子,她们永远也体会不到乡下人的苦楚,农村里的人为了有一张非农村户口,为了有一份乡里人羡慕的铁饭碗工作,付出了多少艰辛,那小何不就是一个可怜又可悲的例子吗。 汪溪沙忽然喃喃地说:“电视里的北海道好漂亮啊!我要是能去看看,死了也值得了。” 杨陆顺警觉起来,说:“沙沙,你说什么呢?你怎么也学着崇洋媚外了?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名胜古迹旅游景点多如牛毛,你怎么不想着去看,非看人家小日本的!” 汪溪沙拧了他的胳膊一下说:“什么嘛,我只是觉得风景迷人,别随便给我扣大帽子啊!”忽然又笑着说:“六子,你说刘霞肚子里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杨陆顺摇了摇说:“我怎么知道,只是侯勇那小子想要儿子。” 汪溪沙说:“刘霞她娘就很肯定地说怀的是男孩,说刘霞的肚子尖尖的,肚脐眼儿圆鼓鼓的,铁定了是男娃!”又有点忧心地说:“六子,女人怀孕真是辛苦,我看刘霞那肚子上全的红红的血丝丝,说是肚子里的娃娃把肌肉给拉扯开了,生了后永远都不会消失,好难看的,蚯蚓一样。” 杨陆顺毫无兴趣地说:“我不知道,没见过!” 汪溪沙忽又吃吃地笑着,说:“六子,你以后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杨陆顺说:“都想要!” 汪溪沙幽幽地说:“现在计划生育抓得这么紧,除非是农村户口,想生两个难!你想要两个,得找个农村妇女结婚了。” 杨陆顺脱口而出:“我好容易才脱了农,不想找农村的人了。” 两人到汪溪沙寝室门口,她打开门说:“六子,进来坐会吧。外面吹了这么久的风,洗个热水脚,免得你回去了洗凉水。” 杨陆顺总是被她的温柔细心所打动,心里热呼呼的,说:“沙沙,你对我真好。”刚才的不愉快一扫而去,自告奋勇地去食堂提热水。 杨陆顺还在洗脚,汪溪沙已经钻进了被窝,只露出个头来,牙齿打颤地说:“哎呀,天气好冷啊!如果有炉火烤,那就舒服了。” 杨陆顺说:“要不我改天给你弄个火桶来,只是白碳你得自己准备了。” 汪溪沙立即欢呼起来,说:“六子你太好,我正要求你的呢,白碳储蓄所多得很。” 杨陆顺洗完脚又准备穿鞋子,汪溪沙含羞带笑地说:“六子,我被子老是睡不热,帮我暖暖脚吧?” 杨陆顺心里砰砰直跳,说:“我,我怎么帮你暖,你都睡上去了。” 汪溪沙哼了声说:“你会笨死,你也到床上来,坐在我脚那头,不就可以了。” 杨陆顺胡乱地答应着掀开被子就要钻进去,汪溪沙立即制止道:“你也要把裤子脱了啊,脏不拉叽的裤脚上还有泥,莫把我的床铺弄脏了。” 杨陆顺的脸涨得通红,说:“那,那我就不上去了,影响不好呢。” 汪溪沙瞟了瞟关得严严实实的门窗,咬着嘴唇说:“又没人看见,怕什么,快上了啊,我好冷的。” 杨陆顺飞快脱了外裤钻进了被窝,里面其实暖和得很,贴着汪溪沙修长的大腿,立即就感觉到了她的体温,这是一种叫人万般依恋的体温,却又平常得像天空夜夜亮着的星光,他每次夜归都能远远地望见。 杨陆顺几乎不敢动弹,胸口似乎有什么在晃悠,不觉身子云一样要飘起来,对面女人的目光渐渐也迷离,像烟波浩淼的湖面,轻柔而幽远,迷离的目光越来越朦胧,越来越混沌,慢慢地成了浓浓的雾霭,低低地飘浮在湖面,女人的眼睛轻轻地合上了,她就那么柔柔地躺着,像一湾松软的河滩,这是杨陆顺最喜欢捕捉的目光,每次,他都醉心品尝女人那种无以言表的情绪变化,眉眼自是无可挑剔,可她的天然风韵却全在胸部腰段,他的胸口又晃悠了,真是妙不可言。 似乎有什么在拨动他的脚趾,酥麻作痒,对面的女人艳若桃花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俏皮的微笑,原来是她用纤细的手指在做祟,轻轻的如同拨弄着琴弦,也拨得他心里一阵阵泛起涟漪。他闭上眼睛,身子懒懒的,像有了倦意。他真想就这么睡去。可只一会儿,他又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袁奇志,她那白得看得见皮肤下丝丝毛细血管的小手会不会比汪溪沙更温柔更细腻呢?浮现在他面前的竟是貌似天仙的袁奇志,他暗自为自己灵魂出窍吓了一跳,忙探身握住汪溪沙的手,眼睁睁地望着她,心里乞求她那双妩媚的眼睛去驱赶他脑海中那个已经与他不相干的女人。 汪溪沙娇媚地看着杨陆顺吃吃笑起来,顺势反握着他的手轻轻拖着,杨陆顺心如鼓冲,不觉吊线木偶般由她牵引着爬到她面前,粗粗地喘息着,猛地亲吻住那点润红的唇,女人受惊似地哼了声,微微后仰着头想躲避什么,就更激起了他的进攻,女人激烈起伏的胸脯在传达着快乐的信息,他双手一抄紧紧地抱住了她,使劲地吮吸着如兰似麝的嘴唇,也许女人喘不过气来,紧闭的嘴微微张开了,他甚至清晰地听到两人牙齿相磨的声音,蓦然一条灵动如蛇的舌尖递了过来,轻 轻在他口腔内游探,异样的感觉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他放弃了嘴唇,撮住调皮的舌尖,丝丝甘甜的津液令他痴迷,他就像嗷嗷待哺的婴孩贪婪地吮吸着,啧啧有声,舌尖儿似乎不堪忍受,挣扎着回缩,他怎愿舍弃,奋起直追,可灵蛇如洞又怎轻易出击,他试探着把自己的舌尖递了过去,瞬间就被火烫的口腔包裹了,强大的吸力使他舌根生痛,他也挣扎着退缩,那条舌尖乘胜追击,就这样翻来覆去地争斗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杨陆顺终于抬起了头,重重地喘息着,看着她那沾得四处是唾液的脸,恨不得一口吞进肚子里,汪溪沙也张开眼睛,目光闪烁地打量着他,伸出手去擦拭他嘴上的唾液,他也傻傻地抬起一只手去擦拭她的脸,擦着擦着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汪溪沙娇声哼了下,双手一搂他的脖子,就把他死死摁在了胸前,把嘴巴凑在他耳边呢喃着:“六子,以后你要全心对我好啊!” 杨陆顺有点喘不过气来,说:“沙沙,你放心,我不再会跟其他女的这样了。”他挣扎着支撑起来,见她胸前的被子滑下去大半,便给她拉被子,不经意碰到了她高耸着的乳房,顿时心惊肉跳,忙缩回了手,还抽冷瞥了汪溪沙一眼,生怕她生气,没想到汪溪沙从鼻子里发出一句腻人的话:“六子,你、你也是假正经。你真想摸,就摸吧。”说着拉着他的手,轻轻放在起伏不定的胸脯上。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十八章(三) 第三十八章(三)杨陆顺不知怎么的浑身直哆嗦,搞不清是激动还是冷,只觉得嘴巴发干,使劲咽了下口水,女人眼里似乎有种油光光的东西在流溢,在目光叫他心晃意乱,手也像木了一样,可分明还感觉到下面挺拔结实。 汪溪沙伸手缓缓撩起了鹅黄色里肉线衣,惊得他几乎要晕过去。这女人白得令他双眼发花,丰满的乳房高高耸起,而rǔ头却小巧而浑圆,就像蛇果子。下腹光洁而平滑,脐眼圆圆的像一轮满月,渐渐皮肤上起了密密的鸡皮疙瘩,他胸口发慌,浑身支持不住了,赶忙把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才松下口气来。汪溪沙却是美目紧合,微微张开嘴,紧张地呼吸,可脸色变得忧郁起来。 杨陆顺慢慢下了床穿好裤子,坐在床前默默凝视着汪溪沙,眼里有着说不出的爱怜和珍惜。 汪溪沙把脸别过去,声音沙哑地说:“六子,我这样是不是很贱?你嫌弃我吗?” 杨陆顺轻抚着她的脸说:“沙沙,我爱你,我不是嫌弃你,是珍惜你!跟你在一起是我最幸福最快活的,我不能随便乱来,我要好好珍惜你。” 汪溪沙翻身抱住杨陆顺,抽泣着说:“六子,我也爱你,我也会好好珍惜你!” 第二天一早,杨陆顺神清气爽地打开了办公室门,他心里充满了甜蜜和幸福,边打扫卫生边哼着:“甜蜜的生活,甜蜜的生活无限好喽喂,甜蜜的生活,甜蜜的生活无限好喽喂” 可好心情马上被两个偷情男女弄没了,老丘和小何两人苦着脸进了办公室,老丘一见杨陆顺就自己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可怜兮兮地说:“杨老弟,这事吧都是我” 杨陆顺忙制止道:“老丘,你别在我这里检讨!” 小何流着眼泪说:“杨干部,我求你放过我们好吧?丘主任他” 杨陆顺说:“小何,你只管专心搞你的工作,去吧,有什么我跟丘主任说,好吧。记得把眼泪擦了啊!” 小何泪眼婆娑地看了看老丘,老丘垂着的手不耐烦地摆了摆,小何就顺从地走了。 杨陆顺没理会老丘,只顾打扫卫生,老丘也就眼巴巴地瞅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好容易等杨陆顺搞完了卫生,老丘懊恼地说:“杨老弟,昨天我不该瞒你,其实小何在工作上还是扎实肯干的” 杨陆顺鄙夷地说:“丘主任,你不想想,小何才二十岁的人,她还要嫁人的,你几十岁的人了,自己的崽女都比小何大,你就忍心去糟践她?我不是看在小何还要继续活几十年,我昨天晚上就叫卫书记抓了你们的奸!你是快三十年党龄的老党员了,不晓得乱搞男女关系是错误的啊?你的觉悟都去哪里了?你这是利用职权奸淫女性!” 老丘一脸刷白,大冷天汗珠子直冒,本就琐屑的身子更是团成了一团,连连点头说:“我该死,我鬼蒙了脑壳!请老弟高抬贵手,我丘丰年做牛做马来报答你!” 杨陆顺见满头花白的老丘着实可怜,心一软说:“丘主任,我昨天就跟小何说了的,我不会声张,你也不要再纠缠小何了,这事今天我发现得了,说不定以后也有人发现,你们就莫再搞在一起了。小何那妹子也值得同情,我们都出把力,早点帮她解决户口招工,让她重新生活。” 老丘感激地说:“老弟啊,你真的是个好人,我老丘一世都记得你的好处!” 杨陆顺宽宏大量地说:“丘主任,你革命工作几十年,我也不想你英明一世毁于一旦。我就不再罗嗦了,这事全当没发生过!你去忙你的吧。” 老丘忙给他鞠了一躬,说了声谢谢就走,走到门口,转头说:“杨老弟,你帮了我,我也给你露点风,你就要进步了,好好跟着卫书记干!” 其实杨陆顺他不知道,正是他一时心软才得到了丘丰年的好感,以后多少也帮了他不少忙。如果昨天他真找人抓了奸,丘丰年自然逃不脱身败名裂的下场;如果杨陆顺利用这事要挟丘丰年,他们也有对策,大不了嫁祸载脏,搞臭杨陆顺。倒是杨陆顺替他们隐瞒,还答应在小何招工上帮忙,感动了精明一世的丘丰年,所谓好心有好报吧。 杨陆顺倒被他临走这句话说得一头雾水,没头没脑说他要进步了,从何进步啊? 要说进步这一词,解释起来很好懂,就是人或事物向前发展,比原来好。可政府机关里的人说某某进步,不光指思想进步、学习进步,主要是晦涩地指某某在职务上要提拔,语气因情况而定,有关心的、有嫉妒的、有真心的、也有假意的。 杨陆顺自然是想进步,但他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进步,他一个刚进政府机关的小字辈,前面排着多少水平高、资格深的老同志,随便怎么排怎么轮也提拔不了他呀。可老丘不像是哄自己开心,而且老丘是党政办主任,人事安排调整多少他会比一般人知道得早、知道得多,不应该是空穴来风,莫非是什么不很重要的、乡党委会领导不屑挂名的什么领导小组缺个组长?可乡政府事无巨细,为了体现乡政府重视,凡属各领导小组都必须由主管副书记或分管副乡长挂名,哪轮得到普通干部出风头呢? 饶是杨陆顺坐在那里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合理的解释,眼见得寂静的机关办公室又渐渐喧哗起来,他自我解嘲地笑笑,说:“多听多看多学就是进步,自己每天都在进步!至少昨天跟沙沙的关系就大大的进了一步,已经有了这么多进步,还希冀什么呢?” 说是这么说,眼望着书记副书记、乡长副乡长们不慌不忙,挺胸凸肚,被着双手一一经过,心下也暗暗揣测自己哪天当上了乡领导,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从容不迫,仪容大度呢?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十九章(一) 第三十九章(一)本章开始先说说乡政府的基本构架。 乡级政权设党委会,党委书记一名,负责抓全盘;副书记三名,政府一把手乡长为第一副书记,主抓政府工作;分管党群工作的副书记主抓党建、机关、人事、政工、组织、宣传等工作,是党委书记最得力的助手;分管政法的副书记主抓政法线工作,社会综合治理、派出所、司法所等;后来人大制度日趋完善,又增加了人大主席团主席,在党委内人大主席也兼副书记,排名在党群副书记前面;再后就是四到五名党委委员,纪检书记、组织委员、宣传委员、武装部长,妇女组织完善后,为了体现妇女参政地位,妇女主任也进入乡党委成员。党委成员相应都配备一个干事,如组织干事、宣传干事,他们专跟党委领导跑,负责对应的工作。 政府一般只设三个副乡长,一个抓农业生产、一个抓财贸上缴、一个抓计划生育,农业副乡长是政府里最忙的,全乡一年四季的农业生产全靠他一个人抓,每天是起早贪黑奔波在各村各组,几乎没有清闲时间,还要负责防汛抗旱等,一般农业副乡长很容易提为乡长,劳苦功高嘛!财贸副乡长担子最重,要负责全乡各项上缴的完成,乡政府财政能不能运转自如就全靠财贸工作是否到位了;计划生育副乡长的工作最单一,他不管其他,只管全乡妇女的肚皮,是个既容易出成绩又容易出问题的苦差。 党政领导基本占了机关一半以上人员,乡政府内设机构有办公室、财政所、综治办、民政办、计生办、城建国土办、司法所、派出所、广播站、文化站等等,每个机构人数不等。 就新平乡政府来说,全部机关工作人员有四十几人,有编制的国家干部只有二十几人,然后是以工代干的有十几人,集体干部大约有十几人。这个集体干部非常有特色,他们都是农民,基本是在村委会工作出色表现良好而被抽调到乡政府的,但他们既不是国家干部也不是国家职工,属于无编制人员,他们自家有田土,所以乡政府只发很少的补助,可集体干部担负的工作一点不比在编干职的少,是乡政府里的老黄牛,甚至不少人还要挑大梁。当然运气好遇到了贵人他们也会招工转干,这也是维系他们工作热情的唯一想法了。 乡政府机关一般召开的是党委会、党政领导会、脱产干部大会。党委会是研究党建、人事工作的会议,级别最高;党政领导会就有不是党委成员的干部参加了,如三个副乡长、各所办站的负责人,主要研究当前紧急工作和部署当前重点工作;脱产干部大会就是全体机关工作人员会议了,参加的还有乡镇七站八所的负责人,这样的大会一年也就三、五次。 这不,乡里的党委会连续开了三天了,气氛一天比一天凝重,不能参与的工作人员也日趋紧张好奇,那时党员干部的保密纪律遵守得比较严格,很少把会议精神和会议情况泄露给不相干的人,下级们当然更自觉,不该问的坚决不问!可好奇心人皆有之,不让知道但没说不让猜测,何况领导们都在会议室里,人们自然而然地扎堆闲聊了。 杨陆顺所在的办公室是个综合办公室,八个同事有三个是集体干部,有四个是职工编的,按说他这干部编制的要高他们一筹,可人们似乎不怎么在意他,也难怪,都是在新平混了十几二十年的老干部了,杨陆顺在他们眼里嫩得象黄口麻雀一样。 杨陆顺心里虽有不满,脸上始终不愿流露,闲聊时插得进嘴就说几句,插不进嘴也就笑模笑样地听着,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搞卫生打开水,办公室没了白碳就挑选一簸箕放在火炉旁,年轻人的小勤快还是有,倒也不怎么碍他们的眼睛。 自从那天晚上在汪溪沙寝室有了旖旎激情的一幕后,两人的感情那是突飞猛进,只恨不得天天厮守在一起,说着浓得化不开的情话相互探索着尚未发掘的秘密,女人似水,就象一条蜿蜒的河流紧紧缠绕着青山,令杨陆顺不能自拔,哪怕身边多么喧闹,他也总情不自禁地会想起两人嬉戏逗趣的场景,女人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深深的让他留恋沉醉,想到情浓处,他总会满足地叹息着,嘴角露出的笑仿佛象一只刚偷了两百只母鸡的黄鼠狼。当然他只是偷偷躲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享受着,同事们也不会注意到他,因为人们的注意力早就被连续开了三天的党委会吸引着。 几个人手捧着大小不一的茶杯,围着熊熊的碳火,东扯西拉地说着闲话,表面上看似轻松其实都目光闪烁,心里多少都压着点秘密,时不时大家的眼光都会不经意地穿过门口望向会议室处,却又马上睃看其他人的表情与反映,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最后终于有人扯到党委会上去了,是年纪莫约四十出头的老胡,他是集体干部,原来在村里搞过支书,一直积极表现,想招工或是转干,他干咳嗽了一声说:“年年到了这时候党委班子就会议不断,也不知道他们累不累!” 他这话一出,立即得到了响应,同样是集体干部的老顾勉强打了个哈哈说:“老胡就爱打屁,开会我不晓得累什么。我巴不得天天开会,捞几顿会餐,说不定领导一高兴,还发点纪念品。” 老胡很清楚老顾跟自己一样想招工转干都想疯了,每年过年前都有一、两个指标下放,问题是僧多粥少,就不晓得分给哪个幸运儿,他心里气愤老顾说话粗鄙,也回骂道:“你说老子打屁,自己尽卵话,你要不跟王乡长顶牛,只怕去年就解决问题了,还说我打屁。” 老顾脸上沉了沉,马上又故意很正气地说:“我就是这直性子脾气,不得因为想解决个人问题去巴结讨好领导,我也奔四十的人了,早就把那些玩意看透了。要真想走歪门邪道,我只怕现在也是乡领导了。”也不怪老顾说话牛气,还真是他这拗脾气耽误了他的进步。 老张呷了口茶笑着说:“我看你们两个都上火,这个事情的党委会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研究呢,无非就是那两个转正指标了,我运气好,早两年就争取到了,现在准备争取转干!呵呵,到时间真转干了,我开三天流水席!” 老张这番半真半假的话把大家都逗乐了,老许说:“老张,我也想转干,就不晓得今年哪个运气好哟!” 老金从兜里摸出一支烟,就着碳火点燃吸了口说:“大家辛苦一年,都兢兢业业的,不都想进步?但真正能如愿的还不就那么两个人,我看都莫想,自然有个自然!”他瞥了在一边看一张报纸看了不晓得多久的杨陆顺说:“还是小杨好,学校一毕业就是硬牌子国家干部,到哪里都不求人!” 杨陆顺依稀听到有人提起他,忙抬头问:“什么事?求什么人?” 大家看他茫然得可爱,都笑了起来,老胡打趣道:“小杨,我们准备求你点事,就看你帮忙不了?” 杨陆顺连忙热心地说:“大家都是同事,别说求不求的,我能帮忙的就一定帮!” 大家笑得更凶了,老张说:“是这样的,我们几个想的想招工、想的想转干,都想请你帮忙!” 杨陆顺马上知道是作弄他,有点懊恼地说:“那好办,等我当了书记了,就马上帮你们解决!” 老张一本正经地说:“我看你当书记也快了,才进政府就入党,得到卫书记的重用,那还不是迟早的问题?保准进步快!” 杨陆顺不愿意再罗嗦,就笑了笑说:“你们都是老同志了,拿我开心做什么?我还是专心搞学习,争取早点进步,好帮你们。”低头假装看报纸,心里怄火得很。 见杨陆顺一脸窘迫,大家哈哈一笑,多少心里有点畅快,便放了他,继续猜测党委会内容去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十九章(二) 第三十九章(二)杨陆顺被他们一打岔,原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屋子里烟舞弥漫,几乎有点喘不过气来,望着门外灰白的天空,心里一动,忽然想到袁奇志有大半月没回信了,也不知道到她过得好不好!不禁幽幽叹息了一声。眼睛不觉扫向窗户紧闭的会议室,老丘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你就要进步了,跟着卫书记好好干!”便感觉心跳咚咚直响,使劲回想这几天与卫书记见面的情形,似乎从卫书记脸上丝毫看不出端倪,难道老丘胡乱说的不成?他努力使自己不去想,可老丘的话仿佛有魔力一般,由不得他不去想了。 可没过几天,杨陆顺跟往日一样坐在自己办公桌前听那些人闲聊,老丘背着手一摇三晃地进了办公室,老胡等人自然是热情万分地招呼老丘烤火抽烟,老丘懒得理会他们,径直走到杨陆顺面前说:“小杨,卫书记有重要的事情找你,在办公室等着你的。” 杨陆顺赶忙跟着老丘就走,留下一屋人大眼对小眼。两人一出门,老丘立即换上一幅亲热地笑脸说:“老弟啊,我恭喜你了!” 杨陆顺心里一热,强做镇定地说:“丘主任,我喜从何来啊?” 四周也没人,老丘却习惯性地把嘴巴凑到杨陆顺耳边说:“明天县委组织部会有领导来考察你,嘿嘿,我说你进步就肯定会进步!” 杨陆顺浑身一颤,惊讶地止住了脚步,嘴巴张得大大的!老丘说:“我不妨告诉你,卫书记就是要跟你谈话了,准备提拔你为副乡长,农业副乡长老赵马上要调走,你来填空。嘿,莫楞着,快走快走!”说着一搭杨陆顺的肩膀,用力推了他一把。 杨陆顺这才从震惊中清醒,一步一趋地想卫书记办公室走去。等到得门口,老丘松开手抢先一步进了办公室,杨陆顺紧张地跟在后面。 办公室里不仅只有卫书记,还有王乡长和周副书记,老丘说:“卫书记,我把杨陆顺带来了。”杨陆顺忙跟几位领导一一打招呼,不过王乡长脸色不怎么好,周副书记则含笑点了点头。 卫书记正坐在办公桌前看份文件,没抬头就说:“来了啊,你们都坐。老丘搞下记录。” 杨陆顺拘谨地坐在靠门口面对卫书记的椅子上,眼巴巴地看着卫书记,一脸紧张。 卫书记把文件放在一边,抬起头先冲杨陆顺微微笑了笑,立即严肃地说:“杨陆顺同志,今天把你叫来,是想给你事先通个气,老周你是分管党群的,你具体说说。” 周副书记清了清嗓子说:“杨陆顺同志,今天找你来,是想宣布我们乡党委会的决定,我们经过认真严肃地研究讨论,认为你思想觉悟高,工作能力强,而且有过硬的文凭,根据我们党组织用人原则,领导干部要知识化、年轻化、现代化,你基本符合以上条件,所以我们党委整理了相关材料,报请县委,推荐你为新平乡副乡长一职。县委组织部考察组明天就将到新平考察你,也请你有思想准备。” 杨陆顺听得血往上涌,激动得只知道连连点头说:“感谢组织的信任,感谢各位领导的提拔!” 卫书记呵呵轻笑道:“杨陆顺同志,这次我们党委决定提拔你为副乡长,也是面临了重重压力,毕竟你从事农村工作时间短,经验不充足,不过你放心,我们都还是相信你有能力很快适应的。老王,你也说两句吧。” 王乡长把烟屁股丢在地上,用脚使劲踩熄,说:“杨陆顺同志,刚才卫书记说了你的优点和存在的不足,我认为卫书记看得很透彻,也非常了解你。在党委会上研究你的问题时,也有这样那样的不同意见,我本人当初也提了反对意见,主要还是认为你年纪太轻,从事农村工作时间太短的缘故,根据我本人二十年农村工作的经验,农村工作事无巨细,事事都关系到农民的切身利益,你是大学生,理论知识丰富那不在话下,但实践经验难免不足,这是我最担心的,但卫书记说得非常正确,玉不磨不成器,我认为通过以后的工作,你要认真虚心向老同志学习,争取尽快成为一个合格的副乡长。” 卫书记皱了皱眉,说:“杨陆顺同志,王乡长的话你要牢记在心里,但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和思想包袱,最重要的是在工作中要大胆心细,只要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把党的路线方针政策领会透彻,就肯定能把工作搞好!当然老同志必须尊重,他们的经验确实非常宝贵,但你也要坚定立场,不能因为自己年轻就畏手畏脚,看别人的眼色行事。当然这是以后的事了,目前最主要的是迎接县委组织部的考察,一定要慎重回答领导的每一个问题!” 周副书记呵呵笑着说:“那还不简单,等会我手把手地教教小杨同志,他这么聪明,保证一教就会,绝对不会在考察组面前出洋相的。小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杨陆顺已经从当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他激昂地说:“请各位领导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组织的信任,辜负领导的期望,在今后一定竭尽全力搞好本职工作,真正做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周副书记没有食言,谈话一结束马上把杨陆顺叫到他的办公室,把组织部考察组习惯性的问话程序详细地告诉杨陆顺,还再三强调要用最谦恭的态度对待考察人员,切忌不能让考察人员留下不好的印象等等,也算得上是尽心尽力了。 不可否认那时的保密工作非常到位,领导们对党委会作出的决定都不轻易泄露,除非是必要的公开,也体现了当时党员干部的基本素质。 杨陆顺再回到办公室,人们虽然好奇,但都没有主动询问,杨陆顺更不会肤浅得四处炫耀。 倒是老丘把事情公布了出来,他来到杨陆顺的办公室,把老胡几个拢在一起,严肃地说:“一个政治任务。明天县委组织部的考察组要来新平,考察对象就是杨陆顺同志,根据卫书记的安排,明天的群众谈话就由你们几个去,你们也是老同志、老党员了,知道怎么应付考察人员,卫书记再三交代,明天的考察不能出任何问题。我事先来打个招呼,你们也要做好发言的准备,都简单地写几句,植物下班前交到我办公室。” 老丘的话一说完,办公室里出现了短暂是死寂,大家纷纷用嫉妒而陌生的眼球盯着因为激动脸上还泛着红潮的杨陆顺,还是老张反映快,他干笑着说:“杨陆顺,我老张没说错吧,你果真就进步了,明天就被考察,我老张不知道替多少领导做了群众谈话的,你只管放一百个心,就准备请我们老哥几个喝酒吧!” 有了一个人开头,其他的人也就纷纷表态绝对不会误了杨陆顺的前程,老丘呵呵一笑说:“我一直小杨小杨的喊,隔不了几天就要换成杨副乡长喽!未来的杨副乡长,还不装烟庆祝,不把我们的嘴堵严实了,我们可不说你的好话啊!” 杨陆顺就憨笑着从抽屉里摸烟,可偏偏就没有,急得直冒汗,老丘从自己上衣兜里掏出大半盒“菊花”烟,熟练地发着,说:“小杨啊,我先替你装了,你欠我一包烟啊!” 老胡他们毫无滋味地抽着烟,问:“丘主任,怎么会突然提杨陆顺当副乡长啊?” 老丘喷了口烟说:“怎么叫突然?这是党委早就研究决定了的,杨陆顺一进政府就被确定为梯队干部,农业副乡长老赵准备调其他乡镇高就,放眼新平乡政府机关,也就只有小杨是符合提拔标准的唯一对象了。” 杨陆顺谦逊着道:“丘主任过奖了,是组织的栽培,领导的信任,我其实” 老丘呵呵笑道:“你就别谦虚了,你也得做好准备,明天的谈话可致关紧要啊!大家也别围着了,都去准备准备,莫耽误了我们杨陆顺同志的进步。” 杨陆顺也顾不得别人拿异样的目光看自己,喜孜孜地铺开稿子准备起来,大家一等老丘走后,立即也没了声音,个个颓丧地走到自己办公桌也准备着发言稿。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十九章(三) 第三十九章(三)下班后,摁耐不住兴奋地杨陆顺一溜小跑去了储蓄所,他要把人生中最激动的事情与爱人分享。也不管汪溪沙还在饭桌上吃饭,也不顾汪溪沙同事们调侃的眼神,拉着汪溪沙就进了寝室,不由分说在她脸上就一顿乱啃,吓得汪溪沙花容失色,道:“六子,你怎么了?你说话啊,别吓唬我啊!” 杨陆顺好容易抑制住了兴奋,捧着汪溪沙的脸说:“沙沙,我进步了,我进步了!” 汪溪沙挣开他的手,用毛巾擦了擦又是唾液又是油腻的脸,嗔怪地说:“六子,进步了好啊,是不是党员提前转正了?也用不着高兴成这样啊!” 杨陆顺摇了摇头说:“沙沙你猜,猜中了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汪溪沙撩了撩垂下的发丝,笑盈盈地说:“哈,下这么大本钱?肯定是惊天大进步,可我就是想不到你会是从哪方面进步,职务上应该是不可能的,你进政府才几天,人又年轻,要当官还得熬上三年五载看有没有机遇了。至于其他方面,政治面貌上你已经是党员,已经达到了人们梦寐以求的目标了,我一想起我们储蓄所的毛主任,快五十岁了还在积极要求入党,我就好笑!六子,你已经是得天笃厚了,还会有什么进步呢?” 杨陆顺难得顽皮一次,居然捏着汪溪沙的手摇起来,说:“再猜嘛,再猜猜?” 汪溪沙被杨陆顺出格的表情逗得哈哈直笑,说:“我真猜不出。”她忽又恍然道:“莫非你要调进县城去?那太好了!是不是六子?如果是真的,我马上跟你结婚!” 杨陆顺见她实在猜不出,就说:“不是调进城,你不是愿意跟我扎根新平的吗?怎么又反悔了?” 汪溪沙略显尴尬地说:“我只想得到这么多了,进城有什么不好?我也没反悔呀,都不知道我爸妈会不会同意我们的事呢!” 杨陆顺笑着说:“不跟你兜圈子了,今天卫书记通知我,明天接受县委组织部的考察,准备提拔我当副乡长。” 汪溪沙美丽的眼睛立即睁得溜圆,她不信地说:“六子,你莫是哄我玩的吧?你才24岁,怎么可能当副乡长呢?”也不怪汪溪沙不相信,放眼她所知道的南平县,任何一个她知道的单位莫不是四、五十岁的人当领导,就连百货大楼的一个柜台长也都是四十多岁的的人! 杨陆顺抑制不住得意,仰面倒在床上,喃喃地说:“莫说你不信,就是早几个小时我自己也不信,现在做什么都是按资排辈,我做梦都从没梦见过自己会当副乡长!我早几天都还在想我要熬到什么时候才可以进步,没想到今天居然就成了真!” 汪溪沙也兴奋地扑到床上,死劲地压着他又笑又抓:“死六子,你真要当副乡长啊?那以后就威风了,我们就神气喽!” 杨陆顺一把推开汪溪沙,表情忽然非常严肃,他说:“沙沙,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被组织推荐为当副乡长,是组织要求我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是要我兢兢业业替新平三万多农民做革命公仆的,不是用来炫耀和威风的!” 汪溪沙似乎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悦中,她翻身仰躺着,闭着眼睛喃喃地说:“六子要当副乡长了,我以后就是副乡长的对象了!我好开心好幸福啊!我爸爸妈妈知道我找的对象是副乡长,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肯定会高兴死!” 杨陆顺见汪溪沙一脸高兴,也不由暗中得意起来,要让爹娘姐姐姐夫晓得了,他们应该也会很高兴的。兴奋之余不觉腹如雷鸣,汪溪沙似乎也听到了,她眯缝着眼睛说:“我还以为要当副乡长了就不食人间烟火了,还不照样肚子饿得呱呱叫?” 杨陆顺摸了摸肚子说:“好沙沙,去你们食堂随便给我弄点吃的吧,为了第一时间给你报喜,我是顾不上吃饭了。” 汪溪沙从床上一跃而起就去翻钱包,说:“今天为了奖励你的进步,我决定请你吃饭馆!好好犒劳犒劳你!” 杨陆顺摇了摇头说:“算了,别搞这么大动静了,人家还以为咱肤浅呢!何况还没经过组织部的考察,还算不得数了。” 汪溪沙不依道:“我管人家说什么,我们只是一起去吃顿饭而已,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我就不信当了副乡长倒不能去饭馆吃饭了。” 杨陆顺踌躇着说:“还是不好吧,我还是有点怕别人说我不稳当,毕竟还只是卫书记找我谈了话的,我” 汪溪沙白了他一眼说:“什么怕这怕那的,其实还不是你自己心里作祟,谁会把我们吃饭与你要当副乡长联系到一起呢?倒是卫书记你要好好感谢人家,把你调进政府里,介绍你入党,又提拨你当副乡长,这才是你的大恩人呢!” 杨陆顺不再坚持,只是若有启发地想着汪溪沙的话。 晚上吃过晚饭后,杨陆顺就在宿舍里等着卫书记,连门都没关,生怕错过了。那知道等到八点多也不见卫书记回宿舍,他疑惑地出了门朝机关办公室走去,果然会议室里灯火通明,他便朝值班室走去。 值班室今天是国土所的干部老张值班,杨陆顺敲开值班室的们,老张先是楞了楞,马上笑着说:“哎呀,是杨陆顺啊,这么快就来查岗了?快进来烤烤火,这天冷得有点邪门。” 杨陆顺就近坐在了火炉旁,装了根烟给老张说:“老张,别打趣我,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我只是在宿舍里闷得慌,随便出来走走,天冷又黑没个地方去,就溜达到你这里来了。” 老张呵呵一笑说:“你是进步飞快啊,马上就要提副乡长了,我在政府好赖十几年也没你看得准,给我介绍点进步心得吧?” 杨陆顺谦虚地说:“我有什么心得呢,不过就是跟着领导好好干工作,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了。” 老张硒笑着说:“嘿,新官还没上任,就别打官腔了啊,我可是真心跟你讨教哩。” 他这夹枪带棒地一说,杨陆顺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讪讪地说:“老张,我哪有打官腔,莫说我现在还不是官,以后哪怕着成了官,也是人民公仆,怎么会搞那一套呢?” 老张也感觉话不对头,忙把眼睛转到桌上摊开的报纸,胡乱应道:“那肯定了,你的思想觉悟就是比我高,我也是一张嘴巴讨嫌,你就莫见怪啊!” 杨陆顺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他那话说得那么死,见怪也的得罪人不见怪还是得罪人,只有不答腔,看来自己被突然提拔,让很多人心里是不平衡的了。值班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气氛有点尴尬。杨陆顺一想自己到这里来是打听卫书记是不是在开会,还是问了就走吧,抬头就说:“老张”恰巧老张也抬头说:“杨陆顺”两人就对上了口,杨陆顺忙说:“你说你说。”老张也尴尬地笑笑说:“还是你先说吧,你说!” 杨陆顺摸了摸后脑勺说:“会议室灯都亮着,领导们是不是在开会啊?”老张做势看了看会议室方向说:“是在开会呢,六点半就开始了。你喝不喝茶呀,我替你倒一杯吧?” 杨陆顺忙客气地说:“不麻烦你了,我坐会就走,就走的。”老张哦了一声,又去看那报纸,杨陆顺眼见得他抽完了自己装的那支烟,就告辞出了门,谁知道那老张不知道怎么得要送他,两人在门口又推辞了一番,杨陆顺才算走出了门。 外面北风刮得呜呜作响,天上没有一丝星光,杨陆顺把呢子衣紧了紧,双手怀抱着疾步回了宿舍,专心等待卫书记散会。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章(一) 第四十章(一)杨陆顺百般无聊地蜷缩在床上,冰冷的老北风从敞开的房门灌入,肆虐着屋里的一切。直到快十点,才听见走廊上有了动静,他翻身下床,出门就看见卫书记在掏钥匙开门。杨陆顺忙笑着招呼:“卫书记,散会了啊!” 走廊的灯光很昏暗,原本是装了盏六十支光的大灯泡,卫书记说要厉行节约才换了盏二十支光的小灯泡,摇摇曳曳的光线让杨陆顺这看到卫书记模糊的侧面。 脸色一直沉着的卫书记因为杨陆顺的出现被迫换上了副笑脸,他开了门扯燃屋里的电灯,才笑着说:“小杨,还没睡觉啊?进来坐会?” 杨陆顺欢快地答应着,跟着卫书记进了屋,卫书记把手里的杯子和材料往桌子上一放,搓着手说:“你随便坐,我得先洗洗,这天怪冷的,从会议室到这里才百几十米路,就冻得我手脚冰凉。”他一猫腰提了下放在洗脸架旁的暖瓶,可惜是空的,就拿下毛巾提着镔铁桶走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看样子准备洗冷水了。 杨陆顺忙说:“卫书记,别洗冷水,我房里还有瓶开水,我提过来给你用啊。”说着飞快地回自己宿舍把一瓶开水拧了过来。 卫书记已经把脸盆拿到了面前,笑眯眯地等开水,杨陆顺赶紧往盆里倒水,卫书记忙说:“行了行了,洗脸用不着这么多,等会泡脚再用。” 看着卫书记惬意地把脚试探着伸进桶里,又触电般弹起,杨陆顺也开心地笑了起来,说:“卫书记,要不要在添点冷水?” 卫书记呵呵笑道:“不用不用,就是要烫得过瘾,不把脚烫得滚热,到被窝里半天不热,怎么睡得着哟。”他看了看杨陆顺穿得单薄,叹息着说:“人过四十就感觉身体差了很多,想当年我是你这般年纪时,冬天从没穿过秋裤,照样晚上站岗放哨,一点都不知道冷是怎么滋味!” 杨陆顺也笑着说:“您那时在部队已经提干了吧?我记得您是24岁时提干的。” 卫书记用手指头点了点杨陆顺说:“年轻人就是记性好,还是去年在小胡家听我说的吧!一晃又快一年了,岁月催人老哟。我如果结婚早,娃娃只怕也跟你年纪差不多了。” 杨陆顺嘻嘻笑着说:“卫书记,您不说还罢,您到新平这么久,也没见阿姨和孩子来看看你?” 卫书记说:“哪有时间哟,按年纪我也勉强算你长辈了,你阿姨姓江,我大儿子叫卫边,边疆的边,边防的边,今年16岁,二妹子13岁,叫卫关,我因为在越南呆了四年,28岁才回国,才有时间考虑个人问题。你江阿姨比我小了7岁,也是奔四十的人了。她原来一直在马坡子卫生院当妇科医生,我这次调你们新平,顺便把她调进了县中医院,卫边才上高中,一时间还跟不上一中的班,也就没要他们母子仨来了。我那儿子,就只想当兵,我在部队的衣服现在全归他穿!长得比我还高了。”说到儿子,他明显有点兴奋和得意。 杨陆顺说:“江阿姨进了城,是好事呀,一中的教学水平、师资力量比下面的高中强老远了,小边加把劲,考大学不成问题哩。”他说着从兜里掏出盒“泉水”烟,先装了根卫书记,然后把烟盒很随意地丢在书桌上说:“小汪单位发的烟票,我正好利用上了。” 卫书记抽了口烟,点点头说:“那孩子就是读书差点。这烟贵一毛钱,味道硬是要好些!你不抽烟就尽量不要学了,影响健康不说,身上老是一股子烟臭,你江阿姨最嫌我邋遢了。呵呵,小汪妹子也很讲卫生,身上老是一股子雪花膏香,她跟我跳交际舞时虽然不说,我也知道她也闻不得我那股烟臭。小杨,你们进展得怎么样了?明年有喜酒喝吗?” 杨陆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进展得还算顺利吧,至于什么时候结婚就不晓得了,她都还没跟家里父母说起过我呢。” 卫书记哈哈笑了起来说:“小汪是个有主见的妹子,我看她只要拿定了主意,没人拗得过她,那妹子人不错,跟你很般配的,不过人家的城里妹子,多少有点娇气,你得让着点她。” 杨陆顺连忙点头说:“那是,我现在很让着她的。”他见卫书记把两支脚搁在桶边龇牙咧嘴地搓着脚皮,忽然觉得他虽然平时对人严格,其实也是很平常的一个人,对家庭孩子一样关心疼爱。他想起今天的目的,早就想好了一肚子感激的话,临了却不知道怎么说,勉强自己半天,才有点结巴地道:“卫书记,我这次能进步,多亏了您地关心和提携,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才好。”磕磕巴巴说完这几句,他脸已经涨得通红。 卫书记有点意外地看着他,见他一脸窘迫,不由呵呵笑了,但马上又恢复了惯有的严肃:“感谢我?为什么要感谢我?我只是通过正常组织程序向上级推荐干部,根本不参杂任何其他,着要感谢就谢谢党和国家,没有党和国家的培养,也就没有你杨陆顺的今天。你的国家花大气力培养的大学生,就要让你的学识才华不被埋没,就要给你加担子,要让你多为四化做贡献!” 杨陆顺诚恳地说:“卫书记,我会按照您的指示去做,竭尽全力地为人民服务,为四化建设添砖加瓦!” 卫书记又点起一支烟,说:“明天组织部就要来考察你,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保证万无一失!我也不瞒你,这次在党委会上讨论你提副乡长时,确实阻力很大,大都认为你太过年轻,没有工作经验。但我比较了解你,你是个比较单纯的人,年轻人虽然经验不足,但不能成为阻碍提拔的理由,我看中你的就是开拓进取精神,你在新平中学顶住外流压力搞新教学法就很不错。还有你对小标爷孙俩的悉心照料让我看到了一个古道热心的好青年,文革折腾了十年,把我们 中华民族几千年的传统道德观念统统颠覆了,中央为什么大张旗鼓在社会上宣传五讲四美,就是很多年轻人丧失了基本的道德观念,可在你身上,我看到了许多年轻人没有的东西,所以我相信你会胜任副乡长的。何况你也符合现在的干部用人制度,中央不是一再强调干部要年轻化、知识化、现代化么,你完全符合条件,我最恨动不动就论资排辈,动不动就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他说这话时气愤填臃,触动了他的隐痛,要不是当初在部队遭人压制,也不至于在营职位置上一 呆就是七年,万般无奈才脱下军装专业回了南平老家,他还沉浸在愤怒中,瞥眼见杨陆顺一脸张惶,连忙强压住火气,冲杨陆顺笑了笑。 杨陆顺再次领略到了领导变幻默测的脾气,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卫书记愤怒无比,但肯定与他最后一句话有莫大干系,他忙说:“卫书记,您放心,我一定在今后的工作中戒骄戒躁,保证干出番成绩来,不辜负组织和领导的厚望!” 卫书记点点头说:“对,就是要有昂扬地斗志,干工作好比是打攻坚战,你越硬敌人就越害怕。当年美国佬依仗武器精良,气势何等嚣张,不还是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嘿嘿,我是枪林弹雨里闯出来的,什么没见识过,区区几个跳梁小丑还奈我不何!六子,你只管大胆去干,我在后面顶着的!” 第二天是考察也出奇地顺利,仅仅把杨陆顺叫到会议室简单地问询了几个问题,那个考察组长是县委组织部干部科的副科长,一脸的微笑使杨陆顺信心大增,回答问题时也有条有理,中气十足。在找群众谈话时,卫书记都事先与谈话人备好底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说得详细,甚至还暗示他与考察组的人关系密切,言下之意就是你们在考察组干部面前说的话都将会一字不漏地知道,这也让某些人不得不老实地按指示办事。 几天后,原农业副乡长老赵卸任而去,一纸任命书到,杨陆顺正式成为新平乡政府副乡长,政府分工为专管新平乡计划生育工作。 杨陆顺一时间成了新平乡热门话题人物,人们谈必言杨陆顺,言之必啧啧羡叹他走狗屎运,才二十几岁婚都没接就成了领导! 建华村二组老杨家更是热闹非凡,除了五个闺女家的人都来道喜外,远近几个村组的熟人们也纷纷前来道贺,建华村多年没出过领导了,老杨家更是几辈没人当过官,一时时来运转,老杨头不禁喜极而泣,尘封多年的老神龛也从旮旯角里整出来挂在堂屋的正中间,袅袅几柱薄香寄托着老杨无限地喜悦:祖宗菩萨开眼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章(二) 第四十章(二)杨陆顺主抓计生工作,办公室也迁移到了中间那栋,虽然是排位最末的乡领导,但终究是领导,也就享受相应的待遇了:有了单独的办公室,虽然里面陈设老旧,但有小何专职打扫卫生打开水;分管领导都有相应的专项资金,也就是说可以批条子了;下乡补助涨到了八毛一天,比普通干部多了五毛一天;原来自己买的自行车可以按照原价到财政报销,自行车坏了随时可以换新的;原本是跟领导跑,现在是带人跑,副乡长有专职的干事跟着,小事自然是干事做,领导只处理大事,计生专干就是替杨陆顺出面说话的老江江清泉。 杨陆顺兼着计生办主任,计生办工作繁杂,有三男一女四个脱产干部,女的管内勤叫尹芳,年纪三十出头,职工编制,她爱人也是乡政府的干部,是组织干事,管着政府机关的政工工作,姓黄;计生办副主任叫柳大茂,四十出头,职工编制,原来是乡肉食站的职工,也许杀猪卖肉多年厌倦了,就主动进了政府,计生办一成立他就出任副主任至今,有三年多了;其他两个都是集体干部,一个叫张文谨、一个叫张大庆,年纪大约都在三十好几。计生办跟乡广播站乡财政所在一栋办公室,离机关不近不远有两百多米,背靠着往万山红农场去的公路边。 走马上任后杨陆顺自然要去自己的领地巡视一番,与自己的手下见见面交流交流。他跟老江一起,说说笑笑就去了计生办,对老江杨陆顺心里还是很满意的,就冲那次替他在卫书记面前说话,就看得出这人心眼不坏。 老江本也是性格大套之人,他凭个高小文化能转干,也与他会摸拍领导不无关系,他当然想进步,虽然心里羡慕加嫉妒,酸过痛过后也就恢复了平常,换谁来都是当领导,自己反正是跑腿的,杨陆顺年纪是小了点,但总比天天面对一个老精老怪的领导要强得多,何况杨陆顺根基不稳,要想真正开展工作还得多依靠他这老同志,这么一想他倒看开了,说不定好好跟着杨陆顺搞几年,他一上去了顺便还能提自己一把,倒也准备死心踏地扶持杨陆顺。 两人进了计生办,房屋老旧但地方不小,足足占了四个大间办公室,一进门老柳和其他三个人就热情地鼓掌欢迎,弄得杨陆顺脸色发红,忙摇着手说:“大家莫搞这么客气,以后天天要见面的,都随便点好!”走上前跟几人一一握手。老江在一边微笑着不说话。 老柳的胖脸上有点作态,他一副钦佩地表情对其他人说:“你们看,我早就说了的,杨副乡长是个谦虚的人吧,果然没有半点架子,快请坐,请坐!”说完冲杨陆顺呵呵直笑。 杨陆顺顺势坐在身边的椅子上,看了看房屋里的情况,说:“不错不错,卫生搞得蛮好,比我原来的办公室要干净利索多了。” 老柳一指尹芳说:“那还不多亏了尹芳啊,我们其他三个男人都是懒鬼,搞卫生的任务就全交给了她!”见那尹芳还装斯文地笑着,开玩笑地说:“说你勤快你也要快表现啊,坐在那里蠢笑么子?还不给杨主任倒茶!” 那尹芳就跳起来说:“哎呀,我还真蠢,都不晓得给领导泡茶,杨乡长,你自己带茶杯了吗?” 杨陆顺摇了摇头说:“没有带,你就随便给我弄个吧。” 老柳连忙说:“那怎么可以随便弄?小尹,我办公桌的桶柜里还有个搪瓷缸子,去年开表彰会发的纪念品,我自己都舍不得用,正好给杨主任,算派上了用场!”小尹答应一声,冲杨陆顺甜甜一笑,带起一股湖壳油(冬天防干燥的牡蛎油)味去了。 杨陆顺不好意思地说:“柳主任,怎么好用你的东西,又是你自己舍不得的纪念品。” 老柳呵呵一笑大方地说:“什么舍不得?我还怕杨主任你看不上呢!我痴长几岁,以后叫我老柳吧,你才是我们的领导嘛!哦,杨主任,这个叫张大茂” 杨陆顺笑着说:“柳主任,不用介绍了,我们其实都认识的,都认识!我跟张文谨都是建华村的,跟张大茂经常在食堂坐一桌,还用得着介绍?” 两张都欢喜地笑了起来,张文谨说:“建华好多年没出过领导了,当年杨主任考上大学时我就预计他肯定会有出息,果然才毕业不到两年,就当上乡长了,是我们建华村的荣耀呢!” 老柳横了他一眼说:“什么只是建华村的荣耀呢?也是我们新平乡的荣耀嘛,放眼咱南平县,哪个乡镇出了杨主任这么年轻的领导呢?俗话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哇。古人诚不欺我们啊!” 杨陆顺摇着手说:“柳主任莫这么说,我能上来还不全靠了组织的信任和提拔?以后的工作还得我们大家齐心协力,莫让新平的计生工作坏在我这新手上面了。” 老柳忙说:“说了杨主任叫我老柳就可以了,你放心,有你带领着,我们一定会把新平的计生工作搞上一个新的台阶!” 张大茂很想在新领导面前也表几句态,可他属于嘴大脖子憨一类的人,还是没抢得过老柳,不由有点泄气,见老柳话音一落,就抢着说:“杨主任,你只管放心,你指哪我们就打哪里,绝对不含糊!” 杨陆顺被他的话逗乐了,呵呵笑道:“大茂说得对,我们就是要有这样的精神,只有服从上级的正确领导,才能在工作中取得更大成绩!” 这时尹芳端着杯子慢慢走过来,搪瓷缸子不小,似乎有点烫手,她脸色发红却又不敢走快,杨陆顺急忙起身双手接过了杯子,果然烫得很,又急忙放在桌子上,搓着手说:“谢谢你啊尹芳,这么烫的杯子以后我自己断,别烫着了你爱人心痛!” 大家都一起大笑起来,似乎杨陆顺的话比什么笑话都好笑,老柳说:“小尹啊,这次你的日子好过了,来了这么个怜香惜玉的好领导!” 尹芳心里其实喜滋滋的,被领导关心确实满足虚荣心,何况还是英俊帅气的年轻领导呢,可她还是故意扭捏地说:“柳主任瞎说什么啊,人家杨主任是女朋友是新平街上公认的大家闺秀,他哪有心思在我这黄脸婆身上呢?” 老江适时地接茬说:“尹芳,你的口气好幽怨哟,是不是你家黄干事让你不满意啊?要不要我们哥几个去替你出气?” 尹芳啐了老江一口说:“我幽怨什么,我文化低不懂意思!可我家老黄让我满意地很,就不用你操闲心了!” 大家又放肆地笑起来,都晓得黄干事骨瘦如柴风吹得倒,能满足尹芳那是鬼都不信,张文谨涎着脸说:“老江总爱说小尹不开心的事,哪天小尹真找上了你,就怕你不敢接招哟!” 尹芳作势举手就要打张文谨,张文谨赶紧就跑,一时间屋子里气氛和谐得很。杨陆顺满意地看着自己的部下,微微直笑,他晓得单位上男男女女不打闹嬉笑,那就乏味得很了,可也不能太闹腾,要不就没了严肃感,他才这么想着,老柳句精明地感觉到了什么,咳嗽一声说:“大家都别闹了,闲话也说了不少,我们请杨主任去主任办公室,给我们开个会吧!” 杨陆顺说:“还要开会啊?就在这里简单说几句吧?” 老柳不依地说:“那怎么行?虽然我们人少,但该有的规矩我们这里都有,闲暇时间开开玩笑没什么,但关键时刻我们都是拿的出台面的!还是请杨主任去你的办公室,一来熟悉下环境,二来也有必要给我们立点规矩,让我们以后也有个明确的方向嘛!”其他都附和着,杨陆顺只得顺了民意。 老柳在前面带路,还负责介绍:“刚才那是两张的办公室,主要接待一些来打听相关政策的群众,处理点小事情。这间就是尹芳的内勤资料室,杨主任你看,这四个大小不一的文件柜里全是这几年新平计生工作的情况资料,非常齐全,包括哪个村组的妇女该生育、哪个妇女该上环、哪个妇女该结扎,都有,我还可以大胆地比喻一下:就是鸡婆要下蛋,我们这里就有记录可查!” 杨陆顺笑着点点头,说:“尹芳的工作确实重要,文字记录是非常重要的原始凭证,千万粗心大意不得!”尹芳在旁边严肃地点了点头说:“请领导放心。” 老柳继续领着杨陆顺往里走说:“这就是我的办公室了,不下去时我就在这里工作,主要接待各村的计生协理员汇报情况,也解决一些小矛盾小纠纷。这就是主任办公室了,里面的办公设施都是去年才新添置的,贺乡长搞好还没怎么用呢,这不就换你来了。” 杨陆顺走进主任室,里面确实装饰得比外面要好得多,靠西面墙边一溜蒙了红色人造革的沙发就很引人注目,木制大茶几上还摆放着一瓶塑料花卉,东面窗户下是一张办公桌,上面只放了台手摇电话机,书桌旁边是一个镶玻璃的大书橱,里面摆满了书籍,杨陆顺好奇地走上前去,里面的书籍都是与计生有关的,他心里暗暗高兴,有时间得多看看,弥补下理论知识。 老柳从兜里摸索出一串钥匙递给杨陆顺说:“杨主任,这钥匙除了两个大门的外,其他都是办公室抽屉什么的,有空你慢慢试。这个主任室我们一般只内部开会时大家才进来,小尹会在每天上班前就打扫干净,一般我们不进去的。好了,我罗嗦了半天,该我们的杨主任做指示了。”他和其他几人坐下来,都眼巴巴地看着杨陆顺。 杨陆顺摸了摸办公桌子,慢慢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下面五个神情各异但脸上多少带点谄媚笑容的人,心里油然升起种说不清楚的味道,有点压力有点拘束有点喜悦还有点,怎么说呢,高高在上的感觉?不完全是,那权当的责任心吧,他从口袋里拿出盒泉水烟对着茶几一丢说:“我第一天来,就请大家抽支烟吧,尹芳我就没准备,下次带点你们女人爱吃是零食补偿。” 看到是泉水烟,几个男人欢呼起来,飞快地点起美美地抽起来,老江说:“还是泉水烟好,抽起来香喷喷的。”老柳说:“那当然,三毛多钱一盒呢,而且一张票只供应三盒,不是我们这些老烟鬼抽得起的,有钱没票也白搭啊!”张文谨冲尹芳喷了口烟,调笑着说:“尹芳,不瞒你说,这烟味比你身上的气味要耐闻得多了!” 尹芳呸了他一下说:“滚远点啊,总要让领导有个好印象嘛,好象你就只晓得围着我找茬一样。” 老柳也皱眉说:“文谨你也是没体统,看着杨主任要做指示了还在闹,收敛点嘛!” 张问谨冲杨陆顺一哈腰,赔笑着说:“杨主任,你看我这鬼性子,就是有点分不清轻重,以后一定改正啊。”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章(三) 第四十章(三)杨陆顺很宽容地笑笑说:“没什么,自己几个人随便点没关系,但在外面还是要稳当点好。既然柳主任一再强调要开个会,那我就随便说几句,指示谈不上,权当是我第一天到任的保证吧。”见下面的人都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听他说话,心里也是踌躇满志,但马上告戒自己要谦虚谨慎要尊重老同志,便调整下表情,尽量做到平等相对,做到没有人们所谓的官架子,他冲口就说:“我杨陆顺刚从学校毕业走进社会才一年多时间,进政府也就半年不到,能这么快成长起来,多亏了领导的耐心地教诲和同志们的无私帮助,我”忽然他瞥见尹芳眼里有一抹讥笑瞬间逝去,恍然感觉自己的话就象学生跟老师交代错误一样幼稚,难怪人家要笑话的,他又仔细看了看其他几个人,都似乎把眼睛的焦点集中在手里的烟上,脸上神情也很严肃,可还是看得出面部肌肉在抽扯。 杨陆顺心里有点懊恼,难怪以前领导说话就要沉吟一会再缓缓道来,原来还因为的领导故意摆架势,其实不是领导摆架势,而是面对下属或是听众,总要做到有条不紊,至少要不让别人轻视或者笑话,看来自己虽然已经是领导了,可领导的行为方式还够得学习了。 杨陆顺心里这么想着,说话的速度明显慢了下去:“我这次在政府分工时分到了计生工作这一摊,既高兴又有很大的压力,计生工作前两年在贺副乡长的主持下取得了辉煌的成绩,多次被县委县政府评为先进单位,老柳也多次出席县里的计生先进工作者,你们看奖状就贴满了主任室,这就给了我很大的压力,我能不能保住昔日的荣誉,能不能在今后的工作中取得更大收获,就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得到的了,我需要咱计生办全体工作人员共同努力了。我是信心百倍进的计生办,我也相信大家能象支持贺副乡长一样支持我今后的工作!今天我就不多罗嗦了,一来准备不充分,二来实在也没什么好说的,全看以后了。” 见杨陆顺指示完毕,大家似乎都松了口气,老柳及时地接话说:“杨主任新人新气象啊,开会简单明了,不拖泥带水,但杨主任的指示是字字珠玑啊,已经给我们今后的工作部署了大体的方向和要求,那就是以后新平乡的计生工作一定要比以前的好,绝对不能比贺主任在的时候差!同时也要求我们要努力工作,要紧紧团结在杨主任的周围,我先做个保证,保证全心全意支持杨主任的工作,绝不懈怠!你们几个也表个态吧。”其他人先后都发了言,大致差不多都是保证努力工作云云。 大家都又语气轻松地闲聊了几句,老柳说:“既然会议结束了,你们就忙自己的工作去吧。”老江虽然不受计生办管,但也清楚老柳有具体事项跟杨陆顺交代,也跟着其他人出了办公室。 老柳一改众人面前的严肃状,谄媚地笑着走到杨陆顺办公桌边,指着中间的大抽屉说:“杨主任,这屉子里有两条菊花烟,是用来接待公用的,你虽然自己不抽烟,但还是经常带一盒在身上的好,计生工作经常要迎接上级领导的检查。” 杨陆顺哦了一声,拿着钥匙打开抽屉,里面果然有两条菊花烟,还没开封的,笑着说:“柳主任准备得还蛮周到嘛。” 老柳说:“计生办这几年很受县委乡里重视,经费也蛮充足的,这不马上要过年了,有些安排也要提前做准备,往年都是贺主任交给我办的,今年我得请示你再准备了。” 杨陆顺正要问个清楚,桌上的电话猛地响了起来,吓了杨陆顺一跳,楞楞地盯了电话好一会,直到老柳提醒才回过神来,他有点尴尬地说:“老柳,还是你接吧。” 老柳也不推脱拿起电话喂了一声又立即交给杨陆顺,悄声说:“是卫书记找你的。” 杨陆顺接过话筒喂了一声,话筒里传来沙沙的噪音和卫书记爽朗地声音:“杨陆顺吗?” 杨陆顺说:“卫书记,是我,我是杨陆顺。” “在计生办熟悉得怎么样啊?” 杨陆顺说:“还好!”他瞥眼见老柳在一边支棱着耳朵,就加了句:“计生办的柳主任不错,人很热情!”老柳立即眉花眼笑起来。 “恩,你没事就到我这里来一趟,我有些事要跟你说。” 杨陆顺说:“好的,我马上就去。” 挂了电话后,老柳忙说:“杨主任,谢谢你在卫书记面前美言啊。我们计生办知道你今天上任,就准备搞个欢迎会,中午在尹芳家吃饭,你一定要带着你对象去啊!” 杨陆顺楞了楞说:“没必要吧?” 老柳一脸果断:“那不行,一定要去,是我们计生办几个的意思嘛,尹芳散会后回家操办去了,她去街上时也会去通知你对象汪溪沙的,就不要拂了大家的心意,好吧?” 杨陆顺一心急着去见卫书记,只得答应着,匆匆朝机关办公室走去。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一章(一) 第四十一章(一)杨陆顺本想早点熟悉掌握计生工作,但二月二日就是春节,只有不到半月时间,县里各项检查验收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这不上任计生副乡长的第四天,就迎来了县计生委的年终工作检查组,带队的是计生委的侯副主任。 原本王乡长的意思是叫贺副乡长出面接待汇报,理由是老贺搞计生工作三年多,熟悉业务,跟计生委的同志接触多比较了解,何况计生工作是县委非常重视的,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嘛。老贺也有这个想法,说良心话,一年奔上头做了大量工作,无非也就是想在年终评比上拿个先进出个彩,那年头也没有物质匮乏,精神奖励就足已让人军心振奋了。 可卫书记不同意,他的理由也充分,新平的成绩是摆在那里的,是谁的也跑不了,汇报工作也是照本宣科,又有计生办老柳协助,正好这个机会锻炼杨陆顺,同时也熟悉县里的领导、熟悉操作程序,一句话就是要让杨陆顺上。 杨陆顺坐在一边听他们唇枪舌剑地争执着,总感觉卫书记和王乡长做什么都难得达成统一,他心里也有点怯场,还是想让老贺当担主角,自己在一旁学习,生怕经验不足弄砸了,既让王乡长得了口实,又让卫书记面子上没光,他知道卫书记是在全里抬举他,王乡长多少是以工作为出发点,似乎是对事不对人,可就从没给他一个好脸色。看来叶祝同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他确实陷入了党政一把手的权力之争了。 王乡长有点恼怒地说:“卫书记,这毕竟的政府一摊子里的事,我这当乡长的有权力合理安排,我这也是为了新平全局工作着想,你总要支持我的工作嘛。” 卫书记却说:“杨陆顺同志既然是县委任命的副乡长,在政府分工上负责计生工作,就应该让他主持计生线的全面工作,我这样坚持又有什么不妥呢?怎么叫不支持你的工作呢?我身为新平的一把手,自然比你更担心各项工作的检验达标,但我们还是要用人不疑嘛,仅仅是一个接待工作就不放心,那全乡三万多人的计生工作,你又怎么能放心地交给杨陆顺同志呢?” 王乡长说不过卫书记,气吁吁地闷头抽烟,老贺在一边赔笑着说:“卫书记、王乡长,其实我在打移交工作时,就已经把计生办各项应付检查的工作都安排妥当了,文字材料早就让老柳准备好了。其实让杨副乡长出面接待也没什么,有不清楚的地方,老柳可以在旁边点醒嘛,老柳在计生办也是多年的老同志、老主任了,应该可以应付自如的了。再说杨副乡长在省城读的书,见识广,这点小事应该难不住他的了。” 老贺这话一出,王乡长狠狠瞪了他一眼,卫书记呵呵笑着说:“既然这样,就定了由杨陆顺同志负责搞,不过杨陆顺你要多向老贺请教,这几年新平的计生工作一直在县里各乡镇排名靠前,他是做了大量工作的,自然积累了不少经验,要虚心向老同志讨教!老贺你也不要藏私,要以新平的大局为重,把杨陆顺同志扶上马送一程!” 杨陆顺连忙表态说:“谢谢卫书记、王乡长给我锻炼的机会,也请贺副乡长多帮助我,尽快熟悉计生工作,不至于在我手里毁了你多年的心血。” 王乡长点点头说:“既然卫书记定了口,我就不再罗嗦了,杨陆顺的态度也还谦虚,那老贺抽空就多指点指点他。” 等出了门,王乡长冲老贺低声骂道:“好你个贺国祥,卵用没得,在我面前你就吵死一样要去揽计生办的事,说什么一年苦干被人摘了桃子,我好一在卫家国那里替你争取,你自己倒先软了,生怕卫家国不晓得你胸襟宽阔一样,你看你是什么操行!” 老贺苦笑着说:“我不这么说又能怎么样?不能眼看着你跟卫书记产生矛盾吧?为了我这点小事,我又于心何忍呢?怪只怪杨陆顺那家伙了,人小鬼多。肯定是他在卫书记面前说了什么,仗着有人撑腰就谁也不放在眼里!” 王乡长阴沉着脸加快了步子,把老贺甩在了身后。老贺看着王乡长走远了,悄悄呸了一声说:“我老子没卵用,自己还不也是没卵用,争不过人家就莫争,赚了气发在老子头上,就当老子好唬么?” 卫书记估摸王、贺走远了,才笑着说:“杨陆顺啊,不要有压力,要坚定信心。我刚才见你面带犹豫,是不是有点发怵啊。” 杨陆顺不想让卫书记小瞧,就一挺胸说:“不发怵,您不是说了么,简单的汇报和接待应该难不到我的。” 卫书记哈哈笑着站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果断地从上至下一劈,说道:“对,就要有这种大无畏的精神,要敢于面对任何困难!毛主席曾经大气地说任何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我们就要把任何问题当成纸老虎打!没有什么困难难得住我们共产党人!” 杨陆顺亦是豪气大增,意气风发地说:“您说得对,没有什么困难难得倒我们共产党人!” 可事实上却差点难倒了还在预备期的共产党员杨陆顺同志。 县计生委一行四个人坐着吉普车迎风冒雨地来到了新平乡,汽车嘎地停在了计生办办公室前。在门口翘首期盼了好久的老柳立即招呼杨陆顺等人出门迎接。 杨陆顺微笑着出了门,老柳已经很热情地拉开车门把计生委的领导迎下了车,很熟络地招呼着:“哎呀,侯主任,这么大冷天都下来了,欢迎欢迎啊!哟,许股长也来了,真是稀客稀客,这位领导我面生,是新调到计生委的领导吧?小马师傅,呵呵,我们的老熟人喽。快进屋里坐,早给各位领导准备了两盆大碳火了。” 侯副主任五十多岁,带了顶军冬帽,围了条毡呢围巾,穿了件半旧的军大衣,下车就使劲跺着脚撮着手哈气,埋怨道:“这鬼天气,真的好冷,才一个多小时就差点把我冻木了。”那个许科长笑着说:“都是小马的车不行,灌风!”小马大呼冤枉:“许股,这是咱计生委最新的车了,要不是咱侯主任下乡,除了顾主任其他人还调不动呢!” 侯副主任听了就宽宏大量地笑着说:“小马,得闲了再把你的车弄一弄,我还禁得住,怕是顾主任年岁大点,又有支气管病,受不得风哟。” 杨陆顺几人在旁边听着他们几个说着,满脸的微笑在寒风中都有点僵硬了,杨陆顺搡了老柳一把,老柳忙说:“侯主任,我来跟您介绍,这就是我们计生办的新主任,副乡长杨陆顺同志。” 杨陆顺走上前伸手说:“侯副主任,欢迎您带队下基层指导工作!” 侯副主任其实已经知道新平换了个毛小子当计生乡长,当时他就有了牢骚:“这新平乡看来不怎么重视计生工作啦,怎么让个连婚都没接的小年轻搞计生工作呢?”他假意左右打量着杨陆顺,故做惊讶地说:“早几天就晓得新平换了个年轻乡长,没想到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啊!后生可畏哟,看了这么年轻的副乡长,我不服老又怎么行呢?我赶得上小杨主任的爷爷辈喽!”他放肆地笑着扭头看着自己身后的人,手还在搓揉着,就是不伸手与杨陆顺握。 杨陆顺有种被轻视的蕴怒,他强笑着说:“侯主任您一点也看不出老,身子骨硬朗得很呢。我爹也有六十六、七了,那才叫老了,走路都要拄棍子了。” 侯副主任哦了一声,脸上的笑沉了沉。 老柳忙指着许科长说:“这是业务股的许股长,对我们新平的计生工作非常支持!” 许股长跨上前一步,握住杨陆顺的手大力地摇着说:“杨副乡长,你好,你好!” 杨陆顺有点感激,他的手终于有人握了,说:“许股长,欢迎指导工作!” 许股长侧转身指着老柳都不认识地人说:“这位是新调进计生委办公室的周副主任,这次来主要是熟悉情况的。” 杨陆顺又跟周副主任握手,相互问好,小马把一双黑不溜湫的线手套在手上一下一下地拍着,大大咧咧地说:“杨乡长,我们就不握手了,我这大老粗手脏,尽汽油味。” 杨陆顺倒不介意,笑呵呵地说:“来了就是客人,就是领导,怎么能不握手呢?劳动人民的手最干净!” 倒让小马不自然了,慌忙把右手在衣服上胡乱擦了擦,跟杨陆顺飞快地握了握手说:“杨乡长还真看得起我这老粗,呵呵。”只是一直搓着手的侯副主任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杨陆顺侧退一步让出进门的道来说:“外面冷,都请屋里烤烤火吧,请进!” 侯副主任当仁不让地率先进门,一把握住老柳的手就不松开,显得极为亲热,搞得老柳只好由他拽着进了屋,侯副主任也顺势跟其他计生办的老张他们一一握了握手,还故意捏了尹芳的胖手一下,那女人就吃吃得笑着。 围着熊熊的碳火,侯副主任不知道是冷得发青还是什么其他原因,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帽子、围巾、军大衣先后取了下来,里面穿了套铁灰的中山装,喝着滚烫的开水总跟老柳和尹芳说笑着,就是不理睬杨陆顺。 杨陆顺在一边既尴尬又纳闷,不知道这侯副主任究竟为了什么?老柳其实更为尴尬,他完全把杨主任的风头抢了,老是把话题往杨陆顺身上扯,可就是掌握不了局面,你想侯副主任就是故意要难堪杨陆顺,怎么会依着他的思路走呢? 这人与人交往就是怪哉,有的一见如故,似乎象多年的老朋友,有的则总看不顺眼,咋看咋别扭,更不用说交朋友了。侯副主任对杨陆顺就有总说不出的排斥,叫他自己说也说不出个理由,总感觉这杨陆顺笑得虚伪,说话傲气,其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原因还是因为杨陆顺太年轻了,比他的大孙子才大了几岁,叫他如何能正儿八经地谈工作,还是关乎男女间生娃娃的事情! 那许股长也是经常跑乡镇的,跟计生办的人熟得很,也是爱拿着尹芳开玩笑。尹芳说你们领导到下面来辛苦了,许股长就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偶而在下面回把不辛苦,是要换换口味嘛,就是你经常在下面实在辛苦了。” 就连杨陆顺都听得出里面调侃地意思,大家就笑做一团,尹芳娃娃都生了的,脸皮不说城墙厚,就这几句话还是应付自如,但还是装出害羞的样子啐道:“我说你们到下面检查工作,你倒想到裤裆下面去了,侯副主任,你看你的人尽拿我打趣。” 侯副主任这时非常护犊子,说:“小尹妹子,小许可是真关心你们下面的同志,你们计生办五、六个同志为什么只说你辛苦,说明他还是有心之人!” 小马司机也接茬道:“我可以做证,一路上许股只念叨你小尹妹子。” 尹芳故作好奇地问:“他会念叨我?念叨我什么啊?” 小马先自己吭哧吭哧地笑红了脸,才断断续续地说:“他念叨你脸上的湖壳油涂匀没有,免得吃饭时看成了鼻涕龙!” 除了杨陆顺和周副主任莫名其妙,其他人都笑得快断了气,尹芳更是气得脸色绯红,跳起来就打小马,小马边笑边躲闪,尤自还在喊:“你莫凑我这么近,我怕看见鼻涕龙!” 杨陆顺到底年轻好奇心重,就扯着老柳打听原由,尹芳死活不让说,最后许股长连跑带闪,围着屋子转了几个圈,挨了不计其数的粉拳,才说出了这个典故: 去年年底搞检查,中午在饭店吃饭时,因为是冬天就吃火锅,大麻琏脑壳炖了一锅子,又烫又辣,吃得一桌人汗流夹背,吃过辣的都知道,辣狠了清鼻涕就直流,许股长也不例外,鼻涕出来了就用手捏着鼻子一擤,再往桌子底下一甩,不象这时还有什么餐巾纸什么的,皱纹纸那时还是精贵货,只是家庭宽裕的户子专供女人来了月经时用的,大体人们当初擤鼻涕都是那么一甩,许股长也没在意,没想侯副主任人老眼不花,就指着尹芳的鬓角喊:“小尹,小许把鼻涕甩到你脸上了!”当时小尹就吓得鸡飞狗跳,扯过许股长的衣袖就在脸上胡乱擦着,还骂他不讲文明,许股长当然不承认了,他比划说我是往桌子底下甩的,怎么会甩到你脸上去呢?就展开袖子找,果然看见白拉拉的一团,小尹就一脸恶心地指着那团东西,叫嚷着吃饭不进了。许股长也是纳闷,就用手去捏那团东西,感觉粘粘的不象清鼻涕,凑到鼻子下一闻,酸不拉叽一股子怪气味,就也犯了疑惑,质问小尹:“这玩意儿不象鼻涕,倒象男人办那事喷出来的东西!”小尹也是一惊,她确实头夜跟男人办事了的,她男人不爱带套,她自己吃药也过敏,为了不怀孕只得体外射了,也不担保是不是飙到了脸上,她也疑惑地挑了点又看又捏又闻,半天才如获大赦般地说:“什么呀,是我脸上搽的湖壳油!”许股长不信,尹芳说你闻我脸上,许股长把鼻子凑在她脸上嗅了半天才说:“你这个婆娘真拉跨,脸个湖壳油都搽不匀!搞得老子还以为是你们两口子疯了没洗干净呢!”顿时笑翻了一屋人! 杨陆顺自然也笑得喘不过气来,见小尹还如狼似虎地追逐许股长,就说:“尹芳,别闹了,等下还要跟领导们汇报工作。” 尹芳见杨陆顺发了命令,意尤未尽地冲许股长哼了一声,脸色潮红地对侯副主任说:“既然有工作,那我就到外面去了,你们没茶了就叫我一声。” 侯副主任说:“慌什么,不就听听汇报看看材料么,时间多得很,再坐会热闹热闹,其他乡镇的计生办还只你们新平的热闹点,多亏了小尹妹子出得众。今天搞不完我们明天继续嘛。” 杨陆顺还有什么话好说呢,领导说了算,只得任凭他们嬉笑打闹,倒是计生委办公室的周副主任也许刚进新单位,跟他们还没处熟悉,显得有点落落寡欢,杨陆顺就有句没句地搭他说话,两个人倒也聊得蛮投机。 老柳也就当担了主角,竭力说笑逗闹,小尹更是热衷跟男人们开点小玩笑,小马是司机,玩意自然多,也会投侯副主任的爱好,气氛一直保持得蛮好。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一章(二) 第四十一章(二) 一上午时间转眼就过去了,杨陆顺看看手表到了吃饭时间,就笑着说:“侯副主任,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吃饭,边吃边说话。” 侯副主任也看了看表,说:“时间过得蛮快啊,又到点吃饭了,怎么你们王乡长一直不露面呀?忙什么去了?往日来他都要敬我一杯酒的。” 搞得杨陆顺好不尴尬,明显就是嫌他不够资格,到底年轻气盛,气就不打一处来,好歹他也是主抓计生的副乡长,脸上的笑也没了,说:“王乡长今天另有工作安排,就没说要来陪您喝酒。” 侯副主任眉毛一轩,说:“哟荷,看来你们王道德蛮信任你了,居然全权交由你来搞,我这人就有个怪脾气,跟不熟悉的人吃饭没什么胃口!” 老柳见势不好,挺身而出,谄媚地笑着说:“侯主任您老说那里去了,这不都是您的老熟人么?都是您看了几年的老相貌了,就怕您看厌烦喽。您也不是不知道王乡长跟您老是交情,他有空怎么会不来呢,确实是没时间,领导都忙嘛。” 侯副主任不依不饶地说:“那你们贺乡长呢?他搞几年计生乡长,我老头子没少照顾他吧?怎么也不见人呢?” 老柳说:“贺副乡长更没时间了,他刚接脚财贸线,一摊子事还没理出个头绪来,昨天知道您老要来,特意交代我给您老说句对不起,他现在在村里忙收上缴哩,不晓得过年前完不完成得任务。” 侯副主任哼了哼说:“怕是哄鬼吧?我算是清楚你们下面的人了,怕是应付对口的领导去了,我看如果是政府抓计生的副县长下来,只怕你们新平的书记乡长都会来贴屁股的,那轮得到这毛小子人模人样地应付我!” “老侯啊,恕我来迟了啊!”办公室的门呼地推开了,卫书记满面春风地冲侯副主任伸出了热情的手。 杨陆顺长嘘了口气,不是卫书记及时赶到,他真会忍不住火跟这老后争执起来。那老头说话实在怄人,凭什么就这么看不起我这年轻干部? 老柳顿是欢呼起来,他实在不晓得如何解释了,这下卫书记来了就全不用再废话。 侯副主任自然是笑开了眉,书记都来了还有什么怨言呢,赶紧站起来跟卫书记热烈地握手,说:“嘿,说曹操曹操到!不敢惊动你卫大书记啊!” 卫书记呵呵笑着说:“你老顶风冒雨到我新平来检查工作,我再忙也得陪你喝杯酒驱驱风寒啊!这不县委办的李副主任我让老周去陪去了,心里老惦记着你侯主任呢!我在马坡子时没少陪你喝酒,我到了新平你却总也不来,是不是忘记我这老朋友了啊?”他这话确实不假,他就一直担心杨陆顺应付不了这老精怪,这老侯出了名的好面子,下个乡镇没个人物陪他,他就牢骚怪话一堆,好象没重视他似的,要换其他人当这管计生的副乡长,他不得来,王乡长自然会来,但王乡长对杨陆顺没什么好感,只怕请也请他不动,只好亲自来了。又跟计生委其他干部一一握手寒暄着,还亲自装烟。 侯副主任顿时面子足了,也谦虚地说:“老卫啊,不是我忘记了你,是顾及到你刚到新平主持工作,怕你忙嘛,总不能影响你的工作吧?我们感情归感情,工作归工作,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卫书记瞥眼见杨陆顺在一边又喜又忧的样子,估计受了老侯的气,就指着杨陆顺说:“我的侯大主任啊,这个杨陆顺同志莫小看他,大学生呢!县委郭书记都很欣赏他,有文化有能力,现在中央不是提倡干部年轻化、知识化么?我就赶了这么个时髦,把他推荐给了县委,县委一考察,嘿,还真觉得小杨同志不错,就马上下了文,我是蛮喜欢这年轻干部的。” 侯副主任见卫书记如此器重杨陆顺,也只得笑着说:“我说这帅气小伙子怎么爬得这么快,感情是你当的伯乐啊,是不错,人也稳重,你老卫看中的人准错不了。” 卫书记哈哈大笑道:“有你这句话,我放心了,杨副乡长,吃饭时好好敬革命前辈几杯酒,我们就好等着前辈传经送宝了!” 老柳不时时机地说:“卫书记,侯主任这几年没少关照我们新平的计生工作,早晓得你们两位领导关系这么好,杨副乡长跟我也就没那么心情紧张了。” 卫书记微沉了下脸,说:“你们有这样的想法就不对了,工作一定要做扎实,出不得半点问题,我是非常了解侯主任的,他是出了名的要求严格,你们莫想钻这个空子。” 杨陆顺连忙说:“卫书记批评得对,我们新平计生工作一定要在乡党委、县计生委的领导下,认真扎实地做好每一个环节的工作!” 卫书记说:“侯主任,杨副乡长的态表得这么好,你以后可得多批评指导啊。他毕竟年轻了点,没你这前辈手把手的教,还真怕完不成县委县政府的工作任务呢。” 侯副主任大感舒服,卫书记的话句句让他听得满意,眼见着杨陆顺也没开始那么讨厌了,就说:“老卫你放心,以前我就很关照新平的,何况有你在这里主持大局?我会尽心的了。” 卫书记冲其他计生委的干部笑着说:“你们几位领导也要多支持杨副乡长的工作,等会吃饭叫杨副乡长多敬你们几杯。” 吃饭时的气氛果然非常好,有了卫书记坐镇,侯副主任是倍感有面子,倒是新平计生办的几个人收敛了许多,尹芳显然很畏惧卫书记,规规矩矩坐在一边装斯文,老柳忙前忙后地倒酒盛饭,比饭店的服务员服务态度好了上百倍。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一章(三) 第四十一章(三)侯副主任虽然好酒,可到底五十多了,体力明显不行,喝了不到二两就要停杯子,杨陆顺正好报轻视之仇,恭恭敬敬地举杯敬道:“侯副主任,我小杨今后的工作就请您大力支持了,我还很年轻,还有许多该学习的地方,也请前辈多批评指教!我敬您一杯。” 卫书记说:“侯主任,你就不要推辞,也是小杨的一份诚意嘛,这杯一定要喝,不然显示不出侯大主任的气度!” 侯副主任没办法,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地说:“你们这一老一小夹攻我,不喝只怕出不了新平乡!” 许股长就要挺身救主,被卫书记一把拉住说:“想喝酒别急,杨陆顺会敬到你的!” 许股长说:“侯主任的量差不多了,怕喝高了下午听不得汇报。” 卫书记说:“那正好多留你们一天,你们难得来新平一次,虽然条件艰苦了点,但好酒好菜我们还是有的!” 杨陆顺和老柳几个不禁婉尔,活脱脱就是侯副主任的原话,侯副主任只得吃药一样跟杨陆顺干了一杯,把杯子往桌子上有一扣说:“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喝了。” 杨陆顺又开始频频跟许股长、周副主任敬酒,那架势似乎要把上午受的气全在酒杯中发泄出来,唬得许股长连连告饶说:“到底是卫首长调教出来的兵,喝酒的气势与卫书记无一二样!” 老柳他们乘胜追击,一来二去把许周两人灌得面红如关公,要不是卫书记发话,只怕就会当场倒下,侯副主任喃喃地说:“下午我看是什么也搞不成了,知道你老卫出马,还有什么好下场呢?安排个干净的地方让我眯一觉。”供销社的饭店旁就是供销旅社,原本卫书记要安排他们去乡政府的招待所,可侯副主任死活不肯多走半步路,只得叫老柳他们扶了侯副主任三个去房间休息。小马司机点酒没沾,也没有午睡的习惯,就跟杨陆顺几个一起回了计生办。 杨陆顺打心眼里感激卫书记的及时出现,他把卫书记请到主任办公室,一五一十地把当时情况说了出来,卫书记笑着安慰道:“杨陆顺啊,在才是个开始,人们的习惯思维很难一时间扭转,越是被人小看就越要争口气,让他们看看你那三年大学不是白读的!老侯我接触了他三、四年了,人倒不坏,就是太爱搞形势主义,喜欢别人恭维抬举他,所以我才会推了县委办李副主任,到这里来陪他的。其实我也是冒了很大风险,顶住了很大的压力。虽然干部用人政策提倡干部年轻化,但毕竟一线领导关系重大,我希望你在谦虚谨慎的同时,还要戒骄戒躁脚踏实地地干工作,辜不辜负我的期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能造福一方,能不能为人民做好事。个人受点气吃点白眼又算得了什么呢?计生工作是关系重大,上至中央下到地方格外重视,是我们的基本国策,你千万要谨慎行事,肚子问题出不得!计生办的老柳莫看他嘻嘻哈哈,其实很有点鬼点子,用好了是个好帮手,用不好就是个祸害!我会帮你敲打敲打他的,这家伙卖猪肉卖得油头油脑的,你要盯牢他,什么事都要从你手里过,不能放任自流!其实计生工作没有什么高难度,要的就是干部们勤快,眼到嘴到手到,把全乡情况做到心里有数,该硬的绝不能手软,基本上也就不会出问题了。” 杨陆顺在虔诚地听着,他知道卫书记说得语言简单了点,其实就是一项工作的重点,抓住了重点也就好办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二章(一) 第四十二章(一) 杨陆顺终于体会到当领导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么轻松,甚至隐隐觉得压力很大,压力不仅仅来至工作,更多的是来至王乡长,还有政府里其他资格老的同志,让杨陆顺几乎承受不住。 每天去办公室,路上遇到了机关的干部,原来本都是杨陆顺主动打招呼,一路随便聊聊倒也相处融洽,可自从杨陆顺提了副乡长,他一路上就难得遇到人了,偶尔就是碰到了人,也不像从前那样融洽自如地打招呼了,虽然还是杨陆顺主动问候,可人家笑起来似乎有点不自然,称呼他杨乡长也怪别扭,杨陆顺也体谅那些袄同志的心情,一般都是三十好几、四十出头,平日里小杨来小杨去的叫顺了口,让他们突然在一个毛小子面前毕恭毕敬也是难为情,杨陆顺就很大度地要他们仍旧按原来的称呼叫小杨就行了。 但别人却不那么想,一纸任命就硬生生地有了严格区别,再怎么年轻也还是乡领导,领导谦虚不代表领导不愿意被人尊敬,别表面上不在呼心里却记恨就坏了,何况那时的人经过了多年运动的洗礼,对领导从内心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地敬畏感,是人在领导面前都要软三分,虽然心里不服气杨陆顺,但场面上还得装出幅高兴地模样,自然就不会依了杨陆顺的叫小杨,再怎么憋也要憋出一句杨副乡长来,干脆就躲开走,不碰面就省了许多尴尬。 杨陆顺其实心里也不舒服,平时关系还算可以,怎么一下就生分了?在一起工作的人毕竟不是职业演员,在故意装出来的热情下是看不见却能深深感觉得到的隔阂,有几次杨陆顺觉得不能因为提拔了就冷落原来一个办公室的人,去计生办时顺便去综合办看看坐坐,明明在外面就可以听到办公室里熟悉的谈笑声,他一进去后人们立即装烟让坐,可打过招呼后场面就冷清下来,任杨陆顺怎么调动,大家也只是礼节性地敷衍着,从老胡他们闪烁不定的目光和不自然的笑容里,杨陆顺也能看出他并不是真受欢迎只得讪讪而去,几次下来杨陆顺也就不再去了,心里气愤老胡他们生分自己,甚至想是不是他们在嫉妒自己呢? 最让杨陆顺压抑的就是王乡长对他的态度,政府几个领导开碰会,王乡长的眼光就几乎不在他身上停留,仿佛眼前根本就没杨陆顺这号人,抓农业的老梅和抓财贸的老贺都是才接手,自然没什么心情跟杨陆顺联络感情,党政办副主任老简专职负责政府文秘工作,也是在工作问题上与杨陆顺交流交流,就显得杨陆顺在政府里似乎可有可无了。在也让杨陆顺暗暗下了死决心,一定要在工作中干出番成绩来。 县计生委的检查组才走,县里主管计生工作的孟副县长又带人接踵而来,来了政府的副县长,王乡长再怎么看杨陆顺不顺眼也得亲自出面接待,孟副县长对年轻的副乡长杨陆顺还是蛮感兴趣,也体现了县级干部的包容心,他总是笑容满面精神集中地听去杨陆顺的工作汇报,不时加以指点,也会提点针对性强的问题,这几给了杨陆顺极大地鼓舞,一场汇报下来,杨陆顺还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孟副县长也给予杨陆顺比较高的评价。 检查考核结束,杨陆顺又带着老柳去县里开了两个计生工作总结大会,各项评比工作也还算取得了令人满意的结果,不过杨陆顺很清楚地知道,他手里捧的奖状、奖品全都是上届计生副乡长的成绩,要想明年还在全县的总结大会上拿奖状得奖品,就必须由他付出心血和汗水了。 这段时间杨陆顺就没轻松半点,白天疲于应付检查,晚上还要花大量时间去熟悉业务工作,还要跟老柳一起计划部署春节后即将开展的计生宣传工作,常是一天工作时间达到了十六、七小时,饶是他年富力强也几乎筋疲力尽,眼见着手头重要的工作基本告一段落,不禁也长长松了口气。 老柳算得上是好帮手,计生办的主要工作他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杨陆顺想要的资料、数字,他都能马上拿出来,而且还能不动声色地把些小经验小技巧在工作中或是其他情况下不知不觉地传授给杨陆顺,对杨陆顺也很尊重,丝毫不因为年龄问题而轻看了杨陆顺,尹芳虽然喜欢热闹,可在工作上丝毫不马虎,本职工作没二话说,张文谨和张大齐因为是外勤人员,只负责跑村组,这段时间算是清闲得很,可也天天按时上下班,没有因为没事而懈怠,计生专干老江更不用说了,他就是跟领导跑腿的,如果杨陆顺在机关办公室开会,他就在机关的办公室呆着;如果杨陆顺去计生办,他也跟着去计生办,话不多但句句适用。 总的来说杨陆顺对计生线的几个同事非常满意,相处得也甚为融洽,虽然他从不把自己当领导,总是虚心跟他们学习,可老柳他们却不用提醒地分清了领导部下,上班时间里都严肃认真,从不主动在杨陆顺面前开玩笑或是有懈怠之情,几乎没人为了准备过年而请假的,尹芳是妇女,家中还有个十岁的孩子,也从没因为家庭琐事而耽误工作,这些杨陆顺都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知道领导需要部下支持,部下也需要领导关心,既然春节临近,计生办也没什么具体工作要做了,就应该给他们时间去忙回家里的事情,都是一家一担的,不能耽误了人家过年。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二章(二) 第四十二章(二) 杨陆顺这一安排让老柳他们欣喜不已,春节历来是中国人最为紧要的节日,那时物质匮乏,生活水平低下,一年到头都紧巴巴的过日子,只有到了过年时才奢侈一回,添置新衣服、采购年货,把一年积攒下来的各种欲望发泄出来。在老柳的安排下,计生办基本只留个守电话的值班员,轮流着回家打扫卫生、采制年货。 杨陆顺倒是把卫书记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他通过与老柳的接触,知道卫书记不是凭空猜测,老柳确实精明圆滑得很,对自己这主任是言听计从,即便有更好的计策和建议都会用最委婉地方式语气说出来,从不给人喧宾夺主的感觉,而且处理事情经验老道,大大弥补了自己的稚嫩和不足,对计生办其他人控制得很牢,也不知道老柳用了什么手段,两张和尹芳跟老柳关系非常好,不仅仅是常见的领导与被领导关系,也不是纯朋友关系,似乎还有根什么纽带联系着他们四人。在让杨陆顺不甚了解。 这天是农历腊月二十四,在南平县人们习惯叫过小年,就是小孩子家过年了,家长们给孩子洗了过年澡、剃了过年头,换上新衣服,花一、两毛钱买串鞭子,穿戴一新的孩子们欢天喜地把鞭子拆开来一个一个的,用根细细的纸煤子(用黄草纸紧紧滚成棍状,点燃后不熄,那年头有抽水烟袋的老人吸烟就专用这种纸煤子,撮起嘴一吹就燃起明火,比火柴实用节约得多)点一个一丢,玩得开心极了。 乡政府食堂热闹非常,年年春节都要发放过年物质,今年春节卫书记是到新平的第一个年,自然要准备丰盛点,他多方凑集资金,准备让机关干部过个高兴年。这不每个干部二十斤新鲜猪肉(食堂自己喂的肥猪),二十斤青鱼,猪油五斤,菜油五斤,红塘白糖各两斤,这比往年要丰富了不少,特别是油和糖还算紧俏物质,让干部们心里乐开了花,不住真心或假意地颂扬乡领导的功德。原来前任书记在时还分了几个等级,国家干部是一级、职工是一级、集体干部又是一级,今年卫书记废除了不平等规则,一律都是同样的待遇,干部们表面上笑呵呵地说早就应该一视同仁心里不免有点失落,集体干部就真正高兴,平常他们的待遇就比干部、职工低了不少,最后分个年货也要差人家一截,做的事却并不比国家干部少,难免心里不平衡,就是领东西时也要低人一等,如今也可以昂首挺胸跟干部职工一起抓阄了。 鱼肉早就搭配好装进了麻袋编上了号码,按老规矩是抓阄儿领年货,后勤也归党政办管,领导们的年货早就由管总务的老游派人送到了家里,鱼肉自然是精挑细选了的,鱼是个头一般大的,肉是厚实的精肉,余下的才由老游指挥食堂里的人左右搭配好,过了称才一股脑装进麻袋,一些边头下料是人们都不愿意要的,可又看不见到底好不好,就全凭运气了。 老游在众人的拥簇下把一个装了纸团的海碗往饭桌上一撂,就不见了人影。不少人就急不可耐地伸手去抢夺纸团,然后战战兢兢地打开,按着号码找到归自己的那份,匆忙打开麻袋就翻腾起属于自己的年货,运气好的就笑哈哈地提走了,运气差的就开始恼怒地诅咒着食堂分肉分鱼的人,男人们骂几句也就算了,只怪自己倒霉,女人就不管那些,财政所的会计杨喜鹃本就性格凶悍泼辣,她年年都要在分年货上跳脚骂娘,这次又分了份尽是二刀肉、杂骨头的肉,二十斤鱼也大小不一,眼见其他人心满意足地走了,就破口大骂道:“猪嬲的游得贵,你的脔心让狗吃了,年年分年货,老娘年年拣下水,我就不信乡上就没买好鱼没杀好猪!你巴结领导,舔领导的下厩子,也莫太不把普通干部当人看了吧?你个猪嬲的来看看,你看你分的什么鬼东西!左一块二刀肉,右一块杂骨头,你把你屋里娘的二刀也拿出来分啊!” 一些分差了的也来凑热闹,鼓动杨喜鹃的火气,食堂里的人都怕她那张利嘴,心里恼火也不敢吱声,反正她年年要骂一会,今年听不到还真不习惯了。 杨喜鹃见得到了不少人支持,就越发得意,把麻袋里的鱼肉掀得到处都是,叉着腰,口沫横飞地骂:“游得贵,你个猪嬲的,不跟老娘换了,今年就让你家过不安生年!莫说老娘做得出。” 掌瓢师傅听不下去了,就说:“杨会计,你莫在这里骂,要骂找到游主任再骂,他又听不见,你还不是白骂了!” 杨喜鹃正愁找不到对手,见有人答腔,火就冲掌瓢师傅发去了:“我骂游得贵关你个屁事啊,莫该碍了你的哪根筋啦?你们食堂里也没几个好人,这点东西不都是你们搞出来的啊?是不是你们分不到,也想别人落不了好啊?我告诉你们,今天不跟老娘换一份,老娘就要吵他个天翻地覆,至少也要把游得贵的那份给我,那个猪嬲的东西,老娘平时还不照顾他呀,他食堂的帐老娘一手一目清楚得很,莫要老娘翻你的老底,游得贵,你跟老娘滚出来啦!” 她叉着腰骂得正痛快,不曾想惊动了招待所里的卫书记,那一声声尖亢粗鄙的话一字不落全进了卫书记耳朵里,实在听不下去了,就虎着脸进了食堂。 围观的人见卫书记来了,就纷纷拖起自己的那份鱼肉想走人,有跟杨喜欢、鹃关系好的就忙拉扯她叫她别闹了,说领导知道了不好。 杨喜鹃屁股对着门的,又正在兴头上,那还注意到其他,说:“我就是要让领导听见,那游得贵太不东西,一点点好处全往领导那里贴,领导们当然信任他了,送去的全是好鱼好肉!” 卫书记沉喝一声道:“杨喜鹃,你住口!”把杨喜鹃吓得一哆嗦,转脸见是卫书记,顿时象矮了半截,领导的威信是毋庸质疑的。 卫书记心痛地看着甩一地的鱼肉,手一指,怒声道:“杨喜鹃,你究竟想干什么?好多农村户子想吃点鱼肉不得到口,你倒好,这么作践东西,你会遭雷劈的!你对游主任对乡领导有意见,可以当面提,是对是错还不好分?非得大吵大闹,四处骂娘?你不满意份的年货,要换可以理解,但你把鱼肉丢得满地都是,谁又愿意跟你这份换呢?” 杨喜鹃乘卫书记换气时赶紧说:“卫书记,我不是对你有意见,也不对领导有意见,那游得贵欺人太甚了,我也是一时气愤才没控制得住,不是对领导有意见呢。”说着赶紧哈腰把鱼肉拢到麻袋里。 卫书记冷笑一声说:“你既然说游得贵把好的鱼肉全分给了领导,反正我自己的那份还丢在招待所里,我自己也没看,你就把我的那份弄回家去,不过这搞脏了的鱼肉你要给我洗干净喽,顺便把你那臭嘴巴也刷洗干净!”说完扭头就走了。 那杨喜鹃又羞又气,只是不敢发作,恰巧她男人得了信前来搬鱼肉,见老婆蹲在地上捡着,就诧异地说:“杨喜鹃,这是怎么了?” 杨喜鹃红着眼睛咬着牙说:“戳在那里看死,还不搬了赶紧走!”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匆匆离去。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二章(三) 第四十二章(三)杨陆顺因为计生办的人要去领年货,就一个人在计生办守着,不久老柳就回来了,一脸不愉地说:“今天手气不好,抓的肉就没几块好的!” 杨陆顺笑着说:“我听人说比以前多了不少,卫书记已经尽力了。” 老柳忽然又笑了起来,略显神秘地说:“杨主任,其实计生办年年都还在内部发点补助的。今天我碰到贺副乡长,他还在问起我发了没有。” 杨陆顺楞了楞,计生办确实有专项资金,但是挂在财政所的,在一定职权范围内杨陆顺可以签字报销部分接待费用,但如果说要把专项资金动出来私自发补助,肯定是犯错误的搞法,但他又想知道老柳会用什么计策弄出钱来,就装着好奇地说:“柳主任,你们以前是怎么搞的?” 老柳见杨陆顺非常感兴趣,也就放心地说:“是这样的,还是贺乡长原来在计生办时,体谅我们下面的人工资低,手头紧,常年风里来雨里去的不容易,就想了个注意,既不违反政策又不犯错误的搞法,当然各线都有自己的生财之道,我这说我们计生线的” 杨陆顺催促道:“老柳,照直说嘛,绕什么弯呢!” 老柳嘿嘿一笑心想:到底是年轻人,还真沉不住气,见有钱来,也顾不上身份了,咳嗽了一声,捧起茶垢黑厚的搪瓷缸子呷了口茶,缓缓说:“每年上面都要下发几批免费的避孕药具,我们都按照各村的需求情况发放下去,这几年各村里财政情况都还不错,贺副乡长就要求各村统一领取避孕药具,然后计生办象征性地收取点费用。也不多,一个村最多一百元,一年下来也就收了两千多元钱。” 杨陆顺问:“那这钱怎么个用法?” 老柳说:“基本就当做补助发了,当然也还要给县里主管计生工作的单位送点纪念品什么的,超额的接待费用都从这里支出了。” 杨陆顺再问:“那这钱都放在哪里?具体怎么发?” 老柳说:“这钱就由内勤尹芳保管的,进出都有明细记录,由贺副乡长和我共同签字才可以取钱。具体发放基本每月发一次,小尹他们三个是二十五元一月,我就三十元,贺副乡长五十元。”老柳玩了个小心眼,以前费用支出使用只有贺副乡长才能决定,他是摸到边的,就想乘杨陆顺初来咋到,不熟悉情况捞点实际权力。 杨陆顺点了点头,发的补助差不多就是大半月工资了,就说:“老柳,现在尹芳那里还有多少钱?” 老柳笑着说:“大概还有六百多元吧,原来过年时就发双份的,不过现在年的主任了,就由你定吧。” 杨陆顺推辞道:“你是老主任了,情况熟悉,他们几个也服你管,还是你拿主意的好。” 老柳笑得眼睛迷成了缝,其实也是在暗中琢磨杨陆顺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杨主任你这么说就不把我柳大茂当自己人了,你是领导,我是你领导下的一员,你的任何决定我都坚决执行,不得半点含糊!还有小尹他们仨都一样!” 杨陆顺直摆手,诚恳地说:“那怎么行,你是计生办的老主任了,不论威信经验都不是我这年轻人所能及的,我知道你是顾及我的面子,我很感激,但我同时也非常尊重你,我所说的话全是真心话,我也希望在柳主任的大力支持下,搞好新平的计生工作!” 老柳彻底被感动了,说:“杨主任,有你这话,我柳大茂还能再说什么呢?除了跟着你死命工作,我再找不到其他了,我”一脸激动就要表忠心。 杨陆顺急忙打岔说:“老柳,就别再说了,我们心里有数就行,以后那点经费就由你全权处理,怎么用你做主,不要请示我了,既然是贺副乡长提出来了,就要赶紧给他送过去,而且可以适当地多补助点,毕竟他搞了多年,不能人走就茶凉。我才到计生办,就不考虑我的那份了,受之有愧。” 老柳高兴坏了,在贺副乡长手下几年,被压得死死的从没半点实权,没想到杨陆顺一来就给了他这么个好处,不由感激涕零地说:“杨主任,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我保证用好每一分钱!不过这次发补助,你怎么也得算上一份,我们普通一兵都有,你堂堂计生办主任怎么能没有呢?你不要,我们都不好意思领了。” 杨陆顺笑着说:“我们就不要争执了,我说了不要就不要。都已经过小年了,快发了让大家安心,特别是贺副乡长哪里,要尽快送去!”他怎么问问老江有没有,转念一想,就咽了下去。看着老柳满脸欢欣地出了主任室,轻轻地掩上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逝了,他皱着眉在沙发上仰靠着,心里烦闷极了,熊熊的碳火烤得他喉干舌燥。 办公室的门被人轻轻敲响了,杨陆顺忙坐正了身体,说:“进来吧。”门哗地推开了,汪溪沙一脸坏笑地跳了进来说:“好大的架子,连个请字都没有。”顺手关上了门。 杨陆顺心情猛地好了起来,见她小脸冻得泛白,连忙心痛地把她拉到碳火前坐下说:“沙沙,叫你多穿点衣服,老是不听话,感冒生病了怎么办,马上要过年了,别让你爸爸妈妈担心嘛。” 汪溪沙那两只手凑到火盆上方烤着,嘻嘻笑着说:“已经穿得够多的了,硬要穿得象包子一样就不冷啊?你什么思路。”她啧啧地说:“还是当领导好,一个人一个办公室,一个人享受一盆火,难怪人们削尖了脑袋要当干部的!” 杨陆顺点了点她的额头说:“你的思路才不正确呢,当领导就是为了享受吗?我这办公室主要是为了招待上级才搞的,怎么又想给你爸爸打电话?你来肯定就是为打电话的。” 汪溪沙把脸靠在他胳膊上娇声说:“什么嘛,明明是来看你的嘛,当了领导日里万机,几天都不去陪我了。还是以前的你好,有空就帮我暖被子。”也不知道是火映红了脸还是泛起的羞红,白嫩的皮肤粉红粉红的,煞是好看,惹得杨陆顺心里又是一晃悠,热热的气流从丹田涌上了胸膛。 杨陆顺强压住心里的旖旎,把她扶正说:“沙沙,这是办公室,还是注意点好,等忙完了多的是时间陪你了。就怕你会厌烦呢。你们储蓄所什么时候放假呀?” 汪溪沙抬手摸了摸鬓角,说:“已经放假了,今天上午开了会,发了过年物质,初八再上班。”又有点埋怨地说:“我们那主任也不知道哪根筋有问题,发那么多东西,鱼呀肉的一大堆,叫我怎么弄得回去啊,要不全给你家了,你不是老说过年家里人如蝗虫一样多吗,正好用得上。” 杨陆顺说:“那怎么行,这是你的东西,得带回去孝敬你爸妈呀,辛苦点没关系,老人看了心里舒服嘛,说明没白养你这么大。” 汪溪沙白了他一眼说:“什么你的我的,我的不就是你的么?分那么清做什么,给你家不也是孝敬老人啊!老是板着脸教训人!” 杨陆顺忙拉着她的手赔笑道:“是,是我说错话了,我不应该分你我的,那我就全收下了,不过还是拣点轻便得给老人带点去,总不能空手回家吧!” 汪溪沙把手一缩,撅着嘴说:“喂,注意影响啊!” 杨陆顺嘿嘿憨笑着说:“我都认错了还不行吗?看你的嘴巴都能挂个酱油瓶子了。笑一个来!”说着伸手去捏住她的嘴唇,往外轻轻拉着。 汪溪沙就吃吃地笑起来,扭动脑袋说:“把我的嘴巴拉得想猪鼻子那么长,叫我怎么见人嘛。跟你说个正经事。” 杨陆顺忙做严肃状说:“请领导指示。” 汪溪沙咬着嘴唇说:“我上次打电话那我们的事告诉家里了,我妈想见见你这年轻的副乡长,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去我家拜年呢?” 杨陆顺欢喜地站了起来,搓着手说:“沙沙,我当然愿意了,早就想去可又不敢跟你说!我该准备点什么东西上门呢?你得替我拿主意,你知道你爸爸妈妈喜欢什么,我好准备啊!” 汪溪沙噗嗤一笑,很满意他惊喜万分的表现,说:“我哪知道呢?随便你呗” 杨陆顺脱口说道:“你怎么不知道呢?以前不有人提了礼物上门的么。” 汪溪沙横了他一眼说:“我说你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心眼,我一不瘸二不拐的,又不是天生等着跟你谈爱的,怎么老是把以前的事挂在嘴上啊,我也是真心对你才告诉你的,早知道这样就不说了。我才相了一次对象,换其他早相好多次了!” 杨陆顺懊恼地说:“看我这嘴,老是不经过大脑就胡乱说话,我这不也是紧张你父母嘛,我不想他们嫌我是农村的不懂礼数不是?第一次去得留个好印象啊。” 汪溪沙说:“我说了随便,我爸爸妈妈才不那种贪人钱财的人,他们相的是女婿,不是礼物!”也是情急说快了,不由又啐了他一口。 杨陆顺又喜又忧地说:“我知道是相女婿,可总也得让你爸爸妈妈不嫌我寒碜嘛,何况你哥哥嫂子肯定也在家的,总不能让你家人说你眼光不好吧。” 汪溪沙这才转怒为喜,说:“看在你一片诚心的份上,我多少透露点吧,我爸爸妈妈注重小伙子的人品相貌,喜欢文质彬彬的,你呢最好穿上你那件呢子衣,把皮鞋擦亮点,头发也好生理一理,别乱蓬蓬的一副邋遢样儿!至于礼物嘛,买点常见的东西,给我那三个侄儿女带点好吃的零食就差不多了。” 杨陆顺摸了摸头说:“要不这样,我给你钱,你帮我在县里买好不好,这乡里东西太简陋,拿不出手。” 汪溪沙眉毛一扬就要挖苦他,转念一想人家何尝不也是为了尊重家里人呢,就说:“也行,要平常的东西我们不分你我,可毕竟是你见我爸爸妈妈的心意,得你掏钱,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贪污你的一分钱,全用上!” 杨陆顺忙掏口袋,却只有五张工农兵,还有几块零钱,想想不够,转身出门找老柳借了五十元,凑起一百元交给汪溪沙说:“沙沙,一百大概够了吧。” 汪溪沙格格直笑说:“哪用得这么多?你怕是不清楚物价吧,四十就够了,我保证采买得体体面面的。你什么时候到县里去呢?” 杨陆顺说:“按老风俗女婿登门是初二,我初二搭早班车去县里。如果你等不及我就初一去!” 汪溪沙搡了他一把说:“我才不急你去呢,你爱去不去,那好,我初二在车站等你。我明天就回家了,唉,得一礼拜才能再见你呢!” 杨陆顺呵呵笑着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呢!我们有的是时间在一起。晚上去叶站长家吃饭,算我们提前给老叶拜年,赵老师那里我们也要去看看,哦,明天侯勇也回县里,要不你们一路做个伴?” 汪溪沙说:“明天回县的人多了,怕是有六、七个吧,你还怕我丢了呀,别说了,赶紧去我寝室,把那堆鱼肉什么的弄回你家去吧。我还得收拾房间呢。”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三章(一) 第四十三章(一)乡政府机关安排春节值班,原则上是每个班要有乡领导带班,再配三、四名普通干部,组成一个值班组,从腊月29开始直到正月初八为止。历来中国人最信年三十要合家大团圆,即便是在千里之外,亦要风尘仆仆地赶回家。所以乡政府每个年三十晚上的值班是干部们最不愿意值的。 杨陆顺没有犹豫,在会上主动提出要求值年三十的班,他信奉的是吃苦在前,不过他虽然主动,但也并没得到其他党政领导的好评,在座的都认为理所当然地该杨陆顺值年三十的班,卫书记当即同意了,接下来就好安排了,至于配备值班员则是党政办老丘安排,还是老规矩,抓阄儿。 倒是老柳这家伙聪明,他把张文谨、张大庆、江清泉找来,口头上说是商量,其实多少带点命令,他说:“往常我们都是按党政办的安排,今年既然换了新领导,我们哥几个也该有点新风貌,杨主任虽然到计升办时间不长,但对我们几个那是真好,所以我觉得吧,应该跟杨主任共进退,咱们应该主动要求跟杨主任一起值班,我们几个在一起到底也合得来些,反正抓阄儿也是值班,这样主动点,杨主任心里也舒服是吧。你们看怎么样?” 张文谨和张大庆是集体干部,平常什么事也由不得他们,早就习惯了听老柳的安排,自然没异议,老江心里就不高兴了,你柳大茂要巴结讨好领导,也不能不管别人的想法嘛,抓阄抓到年三十、初一,那是手气背,犯得着这样摸领导的罗拐(摸罗拐跟拍马屁一个意思,甚至更为挖苦)么。这么一迟疑,老柳心明如镜,就呵呵笑着说:“老江你有困难是话,我们计生办就不勉强了,我也只是找你商量商量,不同意没关系,我们计生办还有尹芳呢,凑得齐一个班!”老江心里嬲到了老柳祖宗十八代的娘,可脸上还是强笑着说:“我有什么困难,既然你柳主任看得起我,跟我商量着,我江清泉就那么不识抬举啊?我虽然不归计生办管,可我们到底还是一条线嘛,就依了你柳主任的。” 老柳就急忙跑到老丘那里,要求跟杨陆顺一起值年三十的班,老丘心里暗暗高兴:嘿,这杨陆顺还真本事,才小半月的就把柳油子给降住了啊! 老柳却又提了个要求说:“丘主任,只是抓阄的时候我们几个还是来抓,你只不做年三十的阄就行了,怕其他领导心里有想法。” 老丘笑骂道:“你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就你柳油子怪气(聪明的意思),当机关几十号人是春虫虫,你们计生线上的人都在一个班,再憨的人也清楚是什么意思了。别人都不愿意值年三十的班,会感激你们的!” 老柳笑眯眯地装了根烟说:“丘主任你也是爱挖苦人,我们计生办几个手气背都抓到了年三十嘛,程序到了堂,他们怎么去想那是他们的事了,只请你老保密就行,杨副乡长到底才当领导,如果值班的是其他线的人,怕要指挥不动就不好了,您说我这也是全心全意为领导作想嘛。”说着又把那盒菊花烟塞到老丘手心里。 老丘呵呵一笑,那烟装进衣兜里,顺势拍了拍老柳的肩膀说:“既然你这么坦白,我也不瞒你,我跟杨陆顺的关系相当好,这帮我忙定你了,保证不露半点风声,当然了,我也会把你的好心告诉杨副乡长的。” 看着老柳笑呵呵地走了,老丘不免感慨道:“柳油子果然油,连这都想得到,以后他不出头谁还能出头?是得跟杨陆顺说清楚,让那小子也知道怎么为人处事。” 杨陆顺听完老丘的话,不免诧异地说:“柳大茂也真会玩虚的,这还要掩掩藏藏做什么?难道其他党政领导就那么小心眼不成?” 老丘微笑着说:“柳大茂说得也对,你想,你才当了几天的计生主任,计生办的人就这么死心踏地地拥护你,叫其他领导能不红眼吗?何况年年都是抓阄儿排班,还从没有哪个线上的人一起都愿意跟领导值年三十的班,就拿老贺来说,搞了三年是计生乡长,也值了两次年三十的班,就没见柳大茂主动要求跟他一起值班,如果叫老贺晓得了,人家老贺心里能不会有火吗?还有其他领导,各人都管一条线,都有几个手下,怎么就没人跟他们一起值班呢?人家当然会对你们有想法,杨老弟,我现在都想不通,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给了什么好处让柳油子这样的人都死心踏地啊?” 杨陆顺莫名其妙地说:“我哪有给他什么好处?我还要指望他以后多协助我搞计生工作呢,再说你也是多年的老领导了,计生办还会有什么好处?” 老丘见杨陆顺不象装傻,微微沉吟了一下,说:“我虽然在政府时间长,但各线有各线的路子,并不是我都晓得,也许你无意中把部分实权给了柳大茂吧,老贺那人我清楚,什么都搂得严严实实的,连招待了领导的小费用也得他亲自处理,确实那柳大茂只是个挂名的副主任了。当领导的是要放手让下面的人做事,但还是要有度,还要多盯着点,莫让他们搞砸了事,最后摊责任摊到你头上来!下面的人尽量安排他们做实际工作,什么都必须请示汇报给你,你最后拿主意,免得出了岔子你还蒙在鼓里!还有你们计生办年年经费在增加,你也要看紧点,是专项资金,万万不能用于其他,就是天王老子要动你也得死顶着不松口,除非动用的领导有批条有签字才行!”见杨陆顺一脸严肃,忙又笑着说:“杨老弟,我是不是多嘴了,嘿嘿,人老就是话多,你莫见怪啊。” 杨陆顺若有所思,感激地说:“丘主任,我晓得你在指教我,我确实还有好多东西不懂,我谢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呢?”心里对老丘也渐渐有了点好感。 老丘适时地说:“杨老弟,我老丘其他的帮不上你,以后你们计生办有什么报告材料你一时间没空,我尽可能替你帮忙写写,有什么疑问,你信得过我就只管来问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三章(二) 第四十三章(二)杨陆顺回到计生办,心情蛮好,老柳他们也是笑脸相迎,尹芳则有点愧疚地说:“杨主任,是柳主任照顾我,才没跟大家一起值班的。” 杨陆顺爽朗地说:“你们柳主任的安排就是我的安排嘛,你一个女同志家庭事多,我们都会理解的。大家还坚持两天,尽量到办公室来报道上班,也算站好今年的最后一班岗!柳主任,你到我办公室来,我有事跟你商量。” 老柳见杨陆顺给足了他面子,心里自然高兴万分,就显得更尊重杨陆顺的样子,谦恭地说:“杨主任,我们大家都晓得你对我们好,我们自然也要回报领导了,这其实是老江老张几个先提出来的,说是计生线领导群众们在一起过个年,我只是负责跑跑腿,算不得安排。” 进了办公室,才坐下,张文谨就端了盆旺旺的碳火进来了,还不等杨陆顺说谢谢就赶紧出去了,杨陆顺欣慰地说:“同志们对我真是太好了。” 老柳笑呵呵地说:“这好不好其是相互的,领导对群众好,群众自然会加倍回报,再说你从来就没把自己当领导,跟我们打成一片,我们就更服气你了。我们经常私下说运气好啊,有你这么个平易近人的好领导,都表示要在工作中全力以赴,绝对不能给你脸上抹黑。我们计生办四个最是团结了的,保证明年的工作全面上个新台阶!” 杨陆顺居然有种从骨子里的舒服,俗话说人不要奉承只要话说得好,可他立即又警觉起来,强抑制内心的愉快,说:“柳主任,刚才党政办丘主任把事情原委都告诉我了,我真的很感激你支持,也谢谢你替我考虑得如此充分,没有你这么个称职是好帮手,只怕今后的工作不好做啊。再说谢谢就显得我做作了,希望我们齐心协力把新平的计生工作做得更好!” 老柳在一边听了杨陆顺的话,心里暗暗好笑,到底是没当过领导的毛小子,一点小吹捧就高兴得不行,既然你喜欢听奉承话,我就多说点,反正上嘴皮碰下嘴皮,简单得很嘛,就语气更为谦恭地说:“杨主任看您说的,我们下面的人其实很容易做的,听领导的话做好领导交代的事就可以,真正劳神费心的还是你们领导了,就拿计生工作来说,街上吃国家粮捧铁饭碗的还好管理,难就拿在农村里的那些不通文墨的农民,讲政策他们说听不懂,讲道理他们说得比咱道理多得多,软不吃硬不怕,这些攻坚战就还得你们领导上了,农民都奴性得很,说千道万顶不上领导一个哼哼,所以真正要搞好计生工作,还得领导出面,我们也就是在一边唱唱红脸打打帮锤。” 杨陆顺点点头说:“尽量跟农民们做思想工作了,柳主任,我是第一次在政府值班,有什么要注意的事项还不甚了解,你说来我听听?” 老柳说:“其实也没什么紧要的,主要是应付突发事件,不过一般来说基本没有,都在家热热闹闹地过年了。县里政府办会例行公事地进行电话查岗,就是务必要使各个政府二十四小时不离人,当然运气好还会有县委常委级的领导来慰问,会带来点紧俏的慰问品,基本就这些了。” 杨陆顺哦了声,桌上的电话滴玲玲响了起来,老柳赶紧起身去接,只听他恩恩了几声,就搁下了电话,说:“是党政办小何打来的,说是刚才邮电所送来了你几封信,我叫尹方替你拿来吧。” 杨陆顺说:“我还是自己去取,就别麻烦尹芳了。” 老柳硒了一声说:“麻烦怎么,不让她跑动跑动,她还闲得慌了,又没什么事,坐在那里也是闲聊。” 杨陆顺也就只得由他去了,坐在哪里想会是谁人来的信,他估计了下,只怕 小标和莫见评的信,小标刚开始一星期两封信,后来才减至一星期一封。他的猜测果然没有错,一共四封信,小标占了两封,莫见评来了一封,居然袁奇志也有一封。 他心情有点激动,拿着袁奇志的信翻来覆去地看着,迟迟舍不得打开,从封面地址来看,竟然是从深圳发出的,心里很是疑惑,于是放下来去看莫见评的信,想从信里知道点情况,果然老同学没让他失望,虽然信的篇幅不长,但还是把袁奇志的情况说了个清楚:原来袁奇志跟她爱人早三个月就离婚了,离婚后毅然放弃了市委团委的工作,去深圳自谋出路。莫见评在信里哀叹道:原本以为袁奇志是那种爱慕虚荣的人,哪知道其中还有隐情,好好一朵鲜花被摧残了,那古胜利是个花花公子,玩弄的女性不计其数,严打时做为流氓团伙的头头抓了,要不是古胜利的老爹在省里还有点门路,说不定就毙了,那个团伙枪毙五个,死缓六个,无期也有,古胜利就是判的无期!袁奇志就是那时离婚的,也是受不了别人的流言蜚语才离开春江的。 杨陆顺只觉得世事无常,居然让袁奇志碰到了这样离奇的事情,回想起袁奇志婚后的封封来信,就难怪她从不提及古胜利,言辞里亦很难看到她说婚姻生活幸福美满,也就难怪她在婚礼期间神情冷漠了。 杨陆顺再次拿起袁奇志的信,娟秀的字体依旧那么美丽熟悉,可千里之外的佳人还会容貌依旧吗?他使劲地回想着昔日心中女神,可浮现在眼前的人儿是那么模糊,只隐隐记得那清澈透底的粼粼眼波。 半晌才缓缓打开信封,是很少见的粉彩色信笺,还传来丝丝清香,杨陆顺不禁凑进闻了闻,竟然只想分辨究竟是不是曾经令他神魂颠倒的少女芬芳,可惜他失望了,这种香味虽然丝丝沁沁,回味悠长,但总也不是先前期盼的了。 信不长,一面信笺还没写满,但语气似乎格外轻松,怎么说呢,完全没了从前的优雅,换成活泼可爱的语气,这让杨陆顺怀疑是不是袁奇志写的,可看字那是绝对没错了,又怀疑是她本人持笔旁人口叙的,最后他自己都笑了起来。 信里说她现在的自由的、轻松的,虽然远离了父母亲人朋友,却享受着难得地自由,没有了压力、没有了沉闷、没有了白眼、更没有了污秽!她说自己就象一只被囚禁了二十三年的小鸟,终于可以自由地在蓝天翱翔,可以穿新潮的衣服、可以化各式浓妆,想吃就吃想睡就睡,简直由地狱扶摇直上了天堂!她还俏皮地说:“六子,如果你现在在大街上遇到我,你肯定认不出我,因为连我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只在最后简单地说她目前下海了在一家香港老板的地产公司打工,询问了杨陆顺在政府部门工作是否顺利,委婉地打听杨陆顺是不是有了对象。 看完信后,杨陆顺不知道袁奇志到底想表达一种什么样的意思,他又再次仔细地阅读了信上每一个字,竟然冒出了个想法连他自己都吓一跳:她神经出问题了! 杨陆顺苦笑着把信装回信封,里面什么下海、打工等新鲜词他都不甚明白,特别是打工一词让他还比较反感,都是为人民服务,到她嘴巴里竟成了好象跟地主老财当长工一样了。 看了小标的信后让他觉得这才是正常人的信,先是问候了爷爷奶奶和一大堆的姑妈姑丈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侄儿侄女,然后倾诉了对亲人无限的思念,祝福全家人身体健康春节愉快,再汇报了在部队的学习训练情况,字有明显的进步,用词也日臻成熟。随信还附了张全身照片,确实英姿勃勃,男子汉气概十足,个子似乎又高了点,杨陆顺欣慰地点点头,暗夸部队确实锻炼人,再看小标前后两封信的时间,相隔了十多天,从海南岛发出到杨陆顺手上,居然过了近二十天时间,要不是眼见着过年了,还不知道要辗转多久,杨陆顺笑着说:“这办事效益,难怪不让家里邮辣椒的,到了部队还不起了虫啊!” 杨陆顺心里涌起了有一股浓浓的父爱,从上衣口袋里抽出钢笔,找出稿纸就给小标回信,他不想让那孤独是孩子总是期盼他的信件。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三章(三) 第四十三章(三)农历腊月二十八,乡政府食堂全体机关干部集体会餐,八人一桌摆了七桌,看得杨陆顺有点奇怪,平时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总就那么几个人,怎么会餐吃饭冒出了五、六十人呢?又仔细大量着在座的人,基本上还都见过,不认识的只有极个别,听老丘说卫书记原本是不准备搞大会餐的,是王乡长硬要搞,说新平春节会餐是传统项目,没办法才搞的,再指着八个大碗说原本是十二道菜,今年削减到了八个,酒也由南平大曲换成了散装白酒,说着又是叹气又是摇头。 杨陆顺是农村人,因为到春江读了几年书涨了点见识,袁奇志结婚时开了眼界,对很多东西都看得没从前紧要了,但一想起一桌饭菜十二道菜,也觉得浪费得很,不少农民家庭连过年的荤菜都没有,看着老丘一副嫌三挑四的样子,真想在那瘦脸上批一巴掌,让他别忘了老本。 杨陆顺看得出卫书记是强颜欢笑,还是按照新平的老传统,书记、乡长分别致敬酒词,集体干了两杯,然后卫书记一桌一桌敬酒,杯子是五钱的小号杯子,连喝了九杯,虽然手晃动洒了点,半斤酒也进了肚,敬完酒在闷坐在桌子上吃菜,接着是王乡长和周副书记敬酒,党政前三把手才有资格敬全场,是种身份资格的体现,其他领导也只能坐着看,农村干部都有一副好酒量,大家几杯就下肚子,酒精开始发挥功效,渐渐地气氛也起来了。 杨陆顺那桌计生办四人、江清泉也在,老丘带着孙秘书也坐在这桌,尹芳自然就成了这桌的焦点,那女人也厉害,有几分酒量,而且还不玩名堂,但她有规矩,谦虚说女人是男人的一半,所以男人喝一杯她只喝半杯,就连卫书记、王乡长他们敬酒是也只喝半杯,所以她端了一满杯酒敬杨陆顺时,杨陆顺有点不敢接招,可女人不依,无奈只得连喝两杯,老柳他们也要敬杨陆顺,还是老丘提醒道:“杨老弟,你该去给卫书记、王乡长敬酒了,我看其他领导基本都去敬了的。”老柳他们就连忙说是。 杨陆顺忙捏了杯酒,走到卫书记面前说:“卫书记,我来敬您的酒了,祝您全家身体健康、春节愉快!”卫书记笑着也对他说了些吉庆话,高高兴兴地碰杯喝了,还善意地叫他慢点喝。 杨陆顺就着桌子上的酒倒满杯子,转身去另一桌敬王乡长,同样一席话却没了先前的效果,王乡长斜着眼说:“杨陆顺,你是大学生,怎么敬酒词也跟其他大老粗一样啊?体现不出你的水平啊!” 杨陆顺赔笑着说:“我只是多读了几本书,水平实在一般了,其他领导都十几年的经验了,还够我努力学习的。再说敬酒词是表面文章,我扎扎实实干了这杯才是真心实意的。”说着虚抬了杯子一下,就昂头干了。然后微笑着望着王乡长。 王乡长打了个哈哈,说:“杨副乡长,我看你这不是敬酒,是逼我喝酒吧?”旁边农业副乡长老梅指着杨陆顺半真半假地说:“小杨啊,不是我说你,既然是敬酒就要有诚意,得两人碰杯啊!你就这么喝了,有点不礼貌吧?”党政办副主任老简在旁边起哄说:“那是的,没有这样敬酒的,杨副乡长既然是诚心敬酒,就要跟王乡长碰杯,重来过重来过!”说着拧起瓶子又给杨陆顺倒满了。 杨陆顺没办法,只得又举杯说:“王乡长,职务您是上级,年龄算长辈,我敬您一杯酒,祝您在新的一年带领新平乡全体党员干部取得辉煌业绩!”话说到这个份上,哪还是敬酒,简直是求酒了。 王乡长呵呵笑了起来,对老梅说:“谁说小杨不礼貌了,你看他多礼貌,开口您闭口您,又是上级又长辈的,蛮懂事的嘛!只不过最后还是说错了,应当说给卫书记听,是他领导全乡,他当家喽。”他的话题比较敏感。连梅副乡长也不好接茬,只得陪着呵呵笑。 王乡长不屑地神情和说话的语气,分明是一副教训的口吻,杨陆顺自称晚辈是谦虚,但王乡长这样目中无人就是托大了,饶是杨陆顺再怎么忍气吞声也不禁脸色大变,颤抖着声音说:“王乡长,您批评得对,我虚心接受,请您喝了这杯吧。” 其他桌的人见杨陆顺一杯酒举着喝不是走也不是,一张脸涨得通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停下吃喝说笑看着,但都感觉王乡长和杨陆顺的神情不怎么对头,不由都摒息停著,眼溜溜地暗暗期待发生点什么,诺大的食堂渐渐没了声音,全部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杨陆顺身上。 却见王乡长看都不看杨陆顺,一手用筷子夹着花生米不停往嘴里送,一只手捏着酒杯一抬,等着杨陆顺去碰杯。 就是普通干部给领导敬酒,当领导的总要面对着敬酒的人,脸上带点笑吧,其他的乡级领导给王道德敬酒,他就会站起来,相互说笑几句,很亲热地碰杯干杯,这样无疑耍态度了,简直就是没把杨陆顺这副乡长当回事了。 杨陆顺气得浑身颤抖,四下静悄悄的都注视着他,看他的笑话,就是泥人也有土脾气,何况他也喝了不少酒,被怒火一烧,就发作起来,把手里举了半天的酒全倒在了地上,沙哑着声音道:“王乡长,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了,这么作践我,你不喝,我还懒得敬了!”转身朝自己的饭桌走去。 王乡长没想到杨陆顺会发火,还杯子里的酒当着他的面倒了,按农村人是风俗,只在死人坟头才倒酒,楞了楞神,见四下的人用各种各样的神态注视着他,不由大为愤怒,他的地位和尊严受到蔑视和挑衅,腾地站起来,把手里的酒杯朝杨陆顺的背心砸去,可惜没砸中,当啷一声落在离杨陆顺几步之外,杨陆顺转头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坐在了饭桌边。 王乡长脸做猪肝色,破口大骂道:“杨陆顺,你他妈的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洒酒,当老子是死人啊!” 杨陆顺呼地站起来说:“王乡长,你是政府领导,请你说话注意文明,不要骂人!” 王乡长气得指着他骂道:“你他妈的,老子是乡里人,没你书读得多。老子就要骂你,老子还要揍你!”说着就要扑上去打人,幸亏旁边老梅几个身手敏捷,把他拽住了,任凭他怎么嘶吼就是不松手,几番挣扎,把饭桌都掀翻在地,乱做一团! 卫书记一拍桌子站起来吼道:“王道德,你要干什么!” 王乡长怒道:“他杨陆顺当老子是死人,老子要教训他,没大没小的,谁他妈给你撑腰啊!” 卫书记再次砰地把饭桌拍得山响,怒喝道:“王道德,你在我面前称老子,你又是什么意思,你就有大有小了!”转脸冲老梅他们喝道:“你们几个把他摁得坐下,没酒量就别喝,喝多了来发酒疯!” 王乡长在老梅几个地拉扯下坐了下来,说:“卫书记,我不在跟你称老子,我是在教训杨陆顺那小子。你们几个别扯我,我没喝醉酒。” 卫书记刷白着脸说:“王道德,你住口,你凭什么教训杨陆顺同志,他是我们新平乡的副乡长,要教训还轮不到你,他上还有组织,家里还有年近七旬的老父老母,你好歹也是受党和国家多年培养教育的党员干部,怎么这么没素质?开口他妈的闭口他妈的,你当是还是造反派红卫兵啊!就凭你漫骂党员干部,我就有权开会批评你,教育你!” 王乡长见卫书记铁了心护杨陆顺,就把火气发到卫书记身上,说:“卫书记,你也要搞清楚事实,是杨陆顺先不尊重我的,大过年前在我面前洒酒当我是死人,晦气我,怎么就不见你批评教育他呢,你凭什么护着他呢?” 卫书记说:“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你堂堂一个政府一把手,杨陆顺同志尊重你是领导前来给你敬酒,你是什么态度对人家的?如果换做你,你会怎么样?在你面前洒就就当是死人,就是晦气你,你封建思想怎么这么严重?你要记住你的身份,同志,你是一级领导干部,是信仰唯物主义的中国共产党员,不是乡野村夫,你失礼在先,骂娘在后,还要打人,你配不配当政府一把手,你的觉悟到那里去了?我今天不但要护着杨陆顺同志,还要严肃地批评你,如果你现在不安静下来,我立即召开乡党委会,好好给你这个丧失理智的人上堂政治教育课!”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虽然有点夸张,但却一点也不过为,卫书记要用职务上的权力来压制王乡长,也搞得他没脾气,加上老梅等人不住劝慰他,只得悻悻做罢,狠狠瞪了杨陆顺几眼,转头喝起闷酒来。 卫书记见王乡长软塌了,也就见好就收,说:“大家继续吃饭,都少喝点酒,大过年的别闹出麻烦。”他走到杨陆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杨陆顺,吃完了到我房里坐坐,别再惹事了。” 杨陆顺点点,泪水顿时盈满了眼眶,为了不让人看见,他赶紧端起桌上一杯不知谁的酒,连酒带泪水带感激全部咽进了肚子。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四章(一) 第四十四章(一)“河山只在我梦萦,祖国已多年未亲近, 可是不管怎样也改变不了我的中国心。 长江、长城、黄山、黄河在我心中重千斤, 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 我的祖先早已把我的一切烙上中国印。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心中一样亲。 流在心里的血,澎湃着中华的声音, 就算生在他乡也改变不了我的中国心。” 这年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上,一个戴着玳瑁眼镜、穿着浅蓝中山装、象五四青年学生一样围着长围巾,个子不高的香港歌手,用磁性浑厚的嗓音唱了首激励全国人民的爱国歌曲《我的中国心》,他叫张明敏,那晚后他名扬大陆,这首歌曲也瞬间风靡全国。 杨陆顺跟亿万中国人一样,几乎是含着泪水听完了这首歌,一种油然而生的民族自豪感和爱国感使他心潮澎湃,心灵震撼!也就是那一瞬间,他深深地仰慕着那个身材矮小却气势磅礴的张明敏先生。 年三十晚上,新平乡政府机关值班室里,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正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杨陆顺带着计生线上的四个同志政治值班,电视机是崭新的,是年二十九那日从新平供销社的库房里借来的,原本乡政府有台18寸日本彩电,不晓得被王乡长用什么借口弄去了他家,又去找供销社借了台给值班人员看,黑白电视机效果并不怎么好,常会有大片的雪花点子占据着不大的屏幕,时不时有电波干扰而发出吱吱刺耳的噪音,但这都丝毫不减杨陆顺等人的观看热情,他们几个都是第一次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支持人赵忠祥嗓音浑厚,精神面貌极好,他笑能带动大家笑,他动情能使大家跟着动情,在节目中间,他深情并貌地宣读了全国人民慰问老山前线的广大解放军指战员,向他们的亲人家属拜年,使杨陆顺不由想起了没回家过年的胡拥军连长,也许他现在正和战友同志们在前线掩体里全神关注地守卫边防。 相声演员马季拧着这提包满场转悠吆喝《宇宙香烟》,丑角陈佩斯被朱时茂折腾地一碗一碗吃面条,逗得杨陆顺几人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笑痛了肚皮;精险刺激的杂技让杨陆顺几人摒住了呼吸为演员捏着把冷汗;唱腔古朴的京剧演员容貌秀美的越剧让杨陆顺几人不住啧啧赞叹中国戏曲艺术的精深博大;李谷一、蒋大为、张暴默、彭丽媛、殷秀梅等一大批歌唱演员奉上了优美动听的歌声,还有身着节日盛装的银河艺术团的孩子们载歌载舞,一次又一次把晚会气氛推向高潮。 眼见着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杨陆顺几人把电视机声音开得最大,在外面坪里撕开“千子鞭”“五百响”的封皮,把烟头对准了引线,只等电视里敲响新旧交替的钟声,他们就点燃鞭炮,和亿万中国人一起迎新辞旧! “当当当”随着古朴悠扬的钟声,杨陆顺几人欢叫着点燃了鞭炮,附近的居民也开始燃放起来,渐渐四周到处传来煮粥一样密集地鞭炮声,阵阵硝烟与欢笑祝福一起在新时代中国的天空冉冉升起,传播到高山竣岭、海角天涯! 杨陆顺等人喜笑颜开,相互握手祝福新春快乐,杨陆顺信心百倍地说:“在新的一年里,我们要精神振奋、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死的革命优良传统,把我们的计生工作搞上一个新台阶,创造一个新局面!”老柳说:“我们一定要在杨副乡长的正确领导下,兢兢业业工作,拼命学习,尽我们最大的能力协助领导完成上级赋予的各项工作!也祝杨副乡长工作顺利、爱情甜蜜、步步高升!” 在抒情歌唱家李谷一的《难忘今宵》歌曲声中,晚会圆满拉下帷幕,看着满屏幕的雪花点子,大家都意尤未尽,恨不得晚会再搞几小时才过瘾,老柳吧嗒着嘴巴说:“嗨,如果没电视机,不看这晚会,还真不清楚大城市里的人是怎么过年的,我还以为也跟我们乡里人一样,围在一堆火周围说说话就是过年了。哪晓得他们这么会过日子,你们看看咯,又唱歌又跳舞,还有什么香港、台湾的,那个叫黄阿圆的主持人,连普通话都讲不好,嘴巴里象含了烧萝卜。”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四章(二) 第四十四章(二)杨陆顺笑着说:“老柳,这是我们党中央根据国际形式搞的政治宣传了,我们国家在努力与英国交涉,想尽快用最理想的办法把香港的主权回收回来,对台湾就更想和平收复了,我们中华民族,泱泱大国,在过去的200年里受尽了屈辱,多亏了毛主席领导我们翻身做了主人,虽然走了点歪路,但现在中央又调整了方向,以后人民群众的日子会好过起来的,到时候城乡差距渐渐消除了,我们不一样可以跟城市居民一样过丰富多彩的业余文化生活了。” 老江呵呵一笑说:“杨乡长,你是在春江见过大世面的,当然就看得开了。我几十岁了还只到贵民地区去过一次,那还是十年前的事了,也不晓得变化大不大。南平新街已经铺了柏油路,好宽好平的,汽车在上面跑比床上还稳当,不晓得我们乡里公路上什么时候才铺得起?” 张文谨说:“是的是的,要是我们乡级公路上铺了柏油,坐车就舒服了,要是是抖落一身骨头!前一段时间河西片不记得哪个村的一个老头,坐在汽车上有颠,硬是把腰椎骨都颠断了,你们说可怜不可怜!” 杨陆顺一想初二要上县,就问:“不晓得初二搭车紧张不紧张,我准备上县去。” 老柳嘿嘿一笑说:“郎股子跟岳母娘拜年啊,好事好事!你跟汪妹子真是绝配,也只有配你这有文化有才气的后生子,才不浪费了汪妹子如花似玉的容貌!换了其他男人,都是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说着冲其他人挤眉弄眼地笑了起来,张文谨他们也很合作地笑着,一脸的猥亵! 杨陆顺忙说:“莫扯远了,头一回上门,怕耽误时间就不好了!我也从没初二搭车。” 老江摇着头撮着牙花子说:“那你就要有心理准备,初二按规矩是出门日,人多得不行,车就那么几趟,挤得死”不经意蹦出个死字,连忙把自己的嘴打了几下说:“看我这臭嘴,乱说话!我劝你黑早就去车站等车,看挤得上去不。” 老柳硒了一声,对老江说:“一看你就没真出过门,黑早在车站等也挤不上去!我们新平是过路站,人满了停都不停,你挤什么?想挤你边都挨不上!我原来也上了当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到万山红的起点站去打票上车,那就稳稳当当不耽误时间,还有前排位子坐。” 张大庆连连点头说:“柳主任说的才是正路,到万山红打票还要赶早,要不去晚了也轮不上。” 杨陆顺心里一急说:“那我要搭早班车去,不就要凌晨四点出门啊?” 张大茂挺同情地说:“杨主任,按你在建华到万山红的路程看,是得四点出发,如果路上泥泞不好走,我看还得提前点时间!” 杨陆顺懊恼地说:“早晓得这样,我就不说赶早去了,这不是折腾人么?三、四点赶路去万山红,天气又冷,还要走黑路子,自讨苦吃!” 老柳嘿嘿一笑说:“为了小汪妹子,这点苦算什么?我听说她家只有她一个闺女,真要跟她谈,你还得做好吃大苦的准备!” 杨陆顺笑着说:“她家又没田土作,有什么苦比插秧收稻苦呢?” 老柳哈哈大笑起来,说:“我的杨大乡长,你是不清楚城里女婿的日子,插田割禾根本不算苦,一个大男人帮岳母娘家做杂七杂八的事才叫苦,你永远不晓得什么时候有事,永远搞不清楚什么时候没事,也不知道做了人家满意不。不但要手脚麻利做事利索,还要眼里有活自己还要找得到活,什么事都不要人喊着做,当街上人家的女婿,就是一个不出工钱的长工哟!” 杨陆顺楞了楞,不信地说:“没那么吓人吧?俗话说上门就是客,就是在自己家里没这么麻烦,何况在别人家里呢?再说不是还有儿子媳妇吗?” 老柳开始装烟,硬塞了根给杨陆顺,吧嗒着烟说:“在职务上你是领导,我们大家都尊敬你、服从你,但在当人家女婿上,我们哥几个都可以给你出主意想点子的,毕竟我们都当了人家十几二十年郎股子了。” 杨陆顺看了看几个围在火盆边的人家屋里的郎股子,看着他们谈虎变色的样子,不禁哈哈笑了起来,说:“看你们苦瓜着脸,也不想想人家养了二十年的闺女给了你做媳妇,你们去伺候伺候岳母娘也是应该的嘛!” 老柳几个相互交换下眼色,都为杨陆顺盲目自信而担忧,可又不好打击他的热情,老柳只得说:“看小汪那么有教养,我想她父母应该也是通情达理的好人,不会象小市民那样对你。” 杨陆顺想起从前在大学帮张教授做家务,心里当然很有底,说:“其实城里人没那么多事,买买煤球、换换破旧损坏的水喉什么,这也难不倒人的。” 老柳见他不怎么感兴趣,转个话题,开玩笑地说:“今天过年,大家都高兴,我们请杨主任暂时放下领导的官架子,与民同乐好不好?” 杨陆顺亲昵地拍了老柳胳膊一下说:“好你个老柳,总是拿话挤兑我,我什么时候在大家面前摆领导架子了,什么时候又独乐了?” 老柳戏谑地说:“你跟小汪妹子一起谈爱莫非不是独乐?难道你还想跟我们一起众乐不成?”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 杨陆顺羞赧地说:“老柳,这谈爱的事怎么能拿出来呢,你原先跟你爱人搞对象时还到处宣扬啊!” 老江说:“杨乡长,你怕是没见过老柳的爱人吧?莫看三十大几了,还是他们肉联站的一朵永不凋谢的”他卖了个关子,见老柳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猛地说:“狗尾巴花!哈哈”大家都哈哈笑着。 老柳抬脚做势要踢人,虽然装出恼火,可实际得意得很说:“老江,是不是看着我屋里的黄脸婆比自己家的强啊?莫看我屋里那口子,比起站里的黄花妹子不差蛮多,我柳大茂一世人没强过别人,只讨了个漂亮媳妇,舒服得很!” 张文谨腆着脸说:“老柳,你现在还快活得起来?这么大个肚子不碍事?”还伸手去摸他那个圆滚如球的肚皮。 老柳瞎了一声说:“在会碍事呢?人是活的,总会想办法吧?换个个不就行了,我还省了好多力气呢!我就不信你们几个十几年都保持一个姿势,哄鬼鬼都不信!” 杨陆顺听他们说起这些,有点羞涩,说:“你们这些老男人就别带坏我了!两口子事说出来有什么好听的。” 老柳几个就鬼模鬼样地怪笑着,张大庆说:“杨乡长,你现在是抓计生的哟,专门管广大劳动妇女的肚皮,我可要提醒你注意,农村妇女闲来没事最爱拿男女间的事开玩笑了,你现在得好生适应,免得到时间成为那些婆娘取笑的对象哟!” 老柳吭哧吭哧地笑着说:“大庆没骗你一点,那群骚婆娘到了一起就拿房事打趣,那叫说得出,我这大老爷们听了都脔心冲鼓,详细得到了每个步骤!” 杨陆顺愕然,说:“真有那么厉害?我也是农村土生土长的,怎么不清楚?” 老江说:“那也不奇怪,你又没出过工分,一心苦读圣贤书去了,如果出过队里的集体工,那你就清楚了,不少小知青当年被扒了裤子,追得满田头乱窜!” 张文谨原来就是生产队的干部,一说这些就来劲,使劲眨巴眼睛说:“扒裤子算什么,我在火箭村当小队长时,一个知青吹嘘自己打过高射机枪,被那群骚娘们压在地上,用手翻他那玩意,叫他打高射机枪,说不打就不放,你说那种情况怎么打得出,硬是翻了半个小时、家伙都翻肿了!痛得那小子喊亲娘亲奶奶才饶了他。” 几人听了笑得喘不过气来!老柳说:“我原来还在老河公社肉食屠宰场时,一个刚进场的小青工,喜欢跟那些杀猪的三八红旗手胡乱,用猪鞭去戏弄她们,那些红旗手一气之下,几个人把那小子裤子扒了,用块大猪肉切条缝隙,就往那小子那话儿上套,嚷嚷着让他快活一把,那小子也只怕是个没经人事的,居然没套几下就射在了猪肉里,哭丧着脸嘟囔他的第一次献给了阉猪子肉,打那后见了三八红旗手就叫姑奶奶!” 杨陆顺何尝听过这么低级趣味的东西,笑得眼泪花子直冒,明明知道影响不好却心里痒痒直想听,就没再制止。 于是哥几个你一个我一个地讲个不停,一些稀奇古怪的笑话让杨陆顺大开了眼界,胯下之物居然蠢蠢欲动而不觉知!几人说了会实在没新鲜名堂了,就开始打杨陆顺的主意,想盘问点什么东西。 老柳说:“杨主任,听说大学里蛮多搞对象谈爱的?你也说点让我们见识见识?”其他四个就在一旁喊要得。 杨陆顺在大学傻乎乎地只晓得读书,还真不关心这些东西,哪里有什么东西让他们见识呢? 老柳不泄气,就问:“那你毕业回了新平,跟小汪妹子谈爱,总可以说透露点吧?” 杨陆顺怎么舍得把自己的恋爱史暴光,任凭他们几个怎么求马厩是咬定牙关不松口,颇有点壮烈! 最后老柳无奈地说:“又是一个坚贞不屈的共产党员,就是上刑场也不泄露党和国家的机密!”没了感兴趣的话题,时间也快2点了,渐渐大家都有点困倦。 杨陆顺看了看手表说:“这个时候了,估计没什么领导会来搞突击检查了,大家也都累了,我看你们就回家跟家人团圆去吧。” 老柳几个假意推辞了推辞,装做禁不住命令的样子飞快地走了,原本说好清理值班室卫生的张文谨也忘记了,留下一地的烟头、瓜子壳、糖果纸、橘子皮,杨陆顺反正处于亢奋状态,便就拿起扫把仔细地把值班室打扫得干干净净,又用抹布里外擦拭一遍,才满意地把电视机和电话机抱进后面小房间,一看那值班室的铺盖,虽然是新换的,可昨天已经有人睡了一夜,他是喜爱清洁的人,自然不想睡人家睡过的铺盖,就只得把碳火弄得旺旺的,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坐到了天亮,直到接班人员来了,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了建华二组。 回家后,老父老母早已经起床在忙着准备年饭,年三十因为杨陆顺值班,离家最近的五姐姐一家人就陪老人过的三十,一早他们就回了自己的家。 虽然只有三个人吃饭,饭菜准备得还是很丰盛,但就缺乏过年气氛了,他爹情绪还是蛮好,小六子才进政府就当上了副乡长,年前村委会的一班子人就提前给他们老两口拜了年,还带来了很多拜年礼品,其实他爹并不稀罕礼物,主要是张了脸面,村干部们原来都是老杨头老杨头的喊,六子一当上了副乡长,马上就变了,村支书年岁长点就喊杨老哥,其他年岁小的,大叔大伯一个比一个叫得甜,屋里的卫生也是村里几个干部搞的,支书还承诺今年的责任田由村里组织劳力帮忙搞春插秋收,屋前房后的菜地出的菜专门有人来收,省了他爹挑去街上卖的辛苦。 他爹喜孜孜地看着出息了的六子,老怀大开,不住跟六子干杯喝酒,但他一想起六子居然跟乡长吵架,心里就有片阴影,说:“六子啊,你现在是一方领导了,什么事都要三思而行,怎么能跟乡长吵架呢?你二十八日晚上的事,我第二天就听说了,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怎么说你也要尊敬领导啊!人家官大嘛。再者你比人家乡长小了二十岁,他都当得你爹了,骂几句就忍不得啊?人家会骂我这老不死的没教好娃啊!你在外面是领导,在屋里还是我的崽,过年后我就带着你去跟乡长赔礼道歉,承认错误去!不服管那还了得?都学你跟领导吵架,那政府的事还做不做,都去叉麻纱了!” 杨陆顺提起王乡长就冒火,但也不敢太在爹面前放肆,就说:“爹,我已经跟领导承认了错误,也接受了批评,我晓得是我不对,我以后保证改了,您老就别插进去了,怕讲不清楚!”见他爹还要罗嗦,赶紧拣老人喜欢的话题说:“爹,我今天陪您二老过年,明天就去县上汪溪沙家拜年了。” 这下老头高兴了,忙说:“那你只管去,晚上你四姐一家会来吃晚饭,明天家里人就多了,你只管好生拜年,讨岳母娘高兴,早点把那妹子娶回家!我都快七十的人了,连孙子都还抱不上,急呢!” 他娘也高兴地直抹眼泪,说:“六子啊,那妹子我看了也还是不错,白生水嫩,又是街上妹子,娘看着喜欢,只想早点迎进门,我真想当婆婆了。” 他爹不乐意地说:“你个老婆子真是的,六子娶媳妇主要是替老杨家传宗接代,那才是头等大事,你就只想着做婆婆,想媳妇伺候你啊?你怕还是原来,你媳妇是国家职工,要上班的,没时间伺候你!” 他娘说:“我就是想做婆婆,还有错了啊?都只剩口把气了,人家命好的三十六岁就做婆婆,我六十三都过了,就不兴我做啊!” 看着爹娘拌嘴,杨陆顺就忍不住笑,着的是老小老小!晚上四姐姐一家五口赶着板车来了,板车上堆着不少年货。对姐姐姐夫们杨陆顺是非常感激的,多年来全靠他们顾着老人,赶紧给姐姐姐夫拜年,给三个侄儿女发压岁钱。 四姐夫现在看杨陆顺简直就是又敬又畏了,没想到穷教师摇身一变就成了副乡长,比西游记里的孙大圣还本事,不由又暗暗后悔没让小军继续读书,万一考上了大学也弄个干部当当,不就光大门楣了么?不过一想小军现在泥瓦匠已经出了师,一年也挣得不少钱,也觉得还不错,考大学只是个希望,赚了现票子那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一听杨陆顺要赶早去万山红搭车,没带半点犹豫就爽快地答应了,如果要换了从前教书的杨陆顺,只怕他还得好好琢磨琢磨,杨陆顺也给了他三盒菊花烟。 初二凌晨三点,杨陆顺和四姐夫就出发了,他爹硬要六子带了一大堆年货,两只活的黑鸡婆,自家灌制的肉肠,腊肉一块有五斤多,熏制得焦黄的干鱼一对,荔枝、桂圆、白糖、红塘、干糍粑,装了有一大麻袋,怕有二十几斤,杨陆顺怎么推辞也不行,说也必须带去,还虎着脸叫四姐夫监督他把年货,无奈只得带着上了路。 因为前段日子又是雨又是雪,河堤上泥泞不堪,搭帮有驴拉板车,才不至于走不动,饶是这样二十几里路也发费了两个小时,赶到万山红农场的车站,售票窗口已经有十几人在排队等着打票,杨陆顺反正有人看东西,就直接排上了队,虽然都是陌生人,可大家都喜气扬扬,一会儿就厮混熟悉了,人们说着相互喜庆的话,打发无聊的时间,直到六点,售票口才有了动静,一个睡眼朦胧的售票员不停地打着呵欠开始了售票,杨陆顺很顺利地买到了有座位的票,就直等着进站了,四姐夫这才算完成了任务。 原本是六点半的早班车,等到七点才见司机和售票员一脸臭不耐烦地上车,那售票员用块围巾把脸包得严严实实,大声叱喝着搭车的旅客,善良的人们很宽容他们的恶劣态度,都说他们也不容易,别人都在家过年他们还要上班云云。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四章(三) 第四十四章(三)杨陆顺几个晚上都没睡好,汽车开动就象摇篮一样,不久就昏昏睡去,好心的人还替熟睡的他披上一件大衣。直到汽车进了县汽车站,被人叫醒才知道到了。忙从车顶卸下麻袋,进入了候车室,汪溪沙早就望穿了眼睛,原本应该是八点半到的,过了九点多了还没见人来,生怕在路上出事,什么翻车事件在那时屡见不鲜,好容易看到杨陆顺提着个脏兮兮的麻袋出现,不禁欢呼一声,象小鸟一样就扑到了他身边。 杨陆顺也是眼前一亮,深深体会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了,要不是顾虑候车室人来人往,真想把沙沙搂在怀里好好亲吻一番,两人都相互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浓浓地情义,终于会心一笑。 汪溪沙眼珠儿一转看见了麻袋,里面还一动一动的,好奇地用脚尖踢了踢问:“六子,你带的什么?怎么还有活物啊?” 杨陆顺瞥了她手里的大电丝网兜,苦笑着说:“我爹娘死活我要带来孝敬你爸妈,我拗不过,只得带来了,活的是两只黑母鸡,说是老年人滋补的好东西。” 汪溪沙扑哧一笑,举了举手里的东西说:“那也好,咱们是土洋结合,咱爸妈肯定高兴,走,跟我回家去。”把兜放下,替杨陆顺整了整衣服,理了理头发,还把裤脚上粘的灰尘拍打干净,杨陆顺老实是站着,咧着嘴巴笑,幸福地享受着。 两人并肩往外走去,杨陆顺知道沙沙家住在老人民银行的家属房,就在电影院附近,开始两人还有说有笑,越临近汪家杨陆顺心就跳得越激烈,几乎喘不过气来,两只手提着东西死劲抓着,直抓到手指骨发白。 汪溪沙也感觉到六子紧张,眼睛老是直勾勾盯着前面,问他一句就回一句,心里益发觉得六子憨厚老实了。 转进人民银行侧门,一路上汪溪沙就遇到同住院内的邻居,人家都笑眯眯地会问句:“四妹子,带对象回家呀?这就是那副乡长?”汪溪沙就会很高兴点使劲点点头,杨陆顺则就憨憨地冲人笑着说新年好、春节快乐! 汪家住在二楼的,顺着老旧的楼梯上去,往东走廊第三家就是,大门是敞开着的,汪溪沙扯了把六子,又替他精心理顺头发,把肩膀后面显眼的风皮子(头屑)拍打干净,左右又再三打量了番,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跟我走!” 杨陆顺已经紧张得不知所措,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他在门边使劲跺了跺脚,虽然皮鞋上并没粘泥泞或是其他东西,牙一咬就跟着进去了,来不及打量房间里的情况,汪溪沙已经把他引到了两位年纪并不显老,衣服簇新,神情慈祥地男女面前,不消说就是沙沙的父母了,杨陆顺也不知道把东西放下,拧着直接就上去弯弯腰神情紧张而恭敬地喊:“汪叔叔您好、黄阿姨您好,祝你们身体健康、春节愉快!” 汪父母眼见着个子高高、长相帅气的杨陆顺就已经喜欢上了,又见这孩子一脸拘谨,言语也颇有分寸,就是太脸皮薄了,说完几句话脸已经涨得通红,不由心生爱怜,汪母赶紧站起来说:“欢迎你来家里做客,快请坐,四妹子去泡茶。” 汪溪沙见杨陆顺一副狗熊样,又气有好笑地说:“六子,楞什么,把东西”说着推了他一下。 杨陆顺手忙脚乱地把电丝网兜放到桌子说:“汪叔叔、黄阿姨,这是我孝敬你们的。”又把麻袋一抖说:“这里是我爹娘捎给你们的,一点乡里的土产,还望你们不嫌弃。” 汪母笑着对汪父说:“哎呀,老汪,你看小杨,太客气了,谢谢你啊,也替我谢谢你父母!四妹子,拿进去吧!” 汪溪沙又拉了杨陆顺一把说:“跟我拿进去啊,怎么这么木呢?算盘珠子一样,快走!” 汪母看着女儿对杨陆顺颐指气使地,摇着头笑着说:“老汪,这杨陆顺蛮老实的,以后有得受我们家四妹子了。” 汪父也笑眯眯地说:“这样不好吗?免得咱闺女被人欺负。”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ps:按说张明敏先生到大陆参加春节联欢晚会是85年,农历84年的春节,舍人为了故事情节就提前了一年,文中所说的节目都是农历84年的春节联欢晚会的节目。 第四十五章(一) 第四十五章(一)杨陆顺终于可以坐下喘口气了,还真让老柳几个家伙说对了,不知道沙沙怎么那么多事。 进屋连杯茶都没喝,就指挥他杀了两只鸡,去毛切块搞了差不多一小时,又带着他把鸡毛下水倒去垃圾池;又叫他把二楼公用走廊打扫干净,不是叫他学雷锋,不知是赶巧还是故意安排,是轮汪家值日(原来的老家属楼都是直通间,一层楼的住户公用走廊都是轮流打扫);最后沙沙扯着他在厨房里择菜,大把的韭菜和香菜都是今天要吃的。 杨陆顺虽然是农村长大的,可也是家里的独子,上面又有众多的姐姐姐夫姐姐,何尝做过这些零碎活?肯定是手忙脚乱不利索了,不是沙沙在旁边指挥着,两只鸡就够他忙活的了,最后还是汪母看不下去了,毕竟是第一次来,就喝令沙沙带杨陆顺去休息喝茶,跟汪父说说话。 汪家房子不算大,前后中三间,中间的房连着厨房,厨房后是个阳台,因为沙沙的两个哥哥都结婚搬出去了,所以后面的房间是沙沙的闺房,中间是沙沙父母住,采光一点也不好,黑黝黝的白天都似乎要点灯,前面布置成客厅,摆了台14寸黑白电视机,有一条长沙发,一个大火桶,待客吃饭都在前面。 杨陆顺前后参观了下,感觉汪家算是条件一般的户子,家具都还是一些老旧式样的,只沙沙房里多摆了个贴着木纹装饰板的三门柜子新潮点,心里就嘀咕:看上去还是干净利索,就是小了点,只有两张床,来了客人岂不没地方睡?再有就是采光不行,黑呼呼的常年不进太阳。 听沙沙说汪父也有五十三岁了,头上竟然没看见半根白头发,脸色也红润,比起农村里五十几岁的人看上去年青了不止十岁,在乡里五十岁就很显苍老了,满脸皱纹象橘子皮,而且常年劳作弯腰驼背的较多,看来城里人是日子过得舒服。 汪父脸上总带着点笑,一说话还看见侧边包的银牙齿,见杨陆顺还是有点拘谨,就说:“小杨啊,在这里就当自己的家一样,我跟你黄姨都还好相处的。” 杨陆顺忙给未来的岳老子装烟,说:“我会的,您和黄姨对我实在太客气了。” 汪父抽着烟,见杨陆顺只能不抽,说:“你不抽烟?”杨陆顺点了点头,沙沙在旁边笑着说:“不抽烟好,省得一身烟臭。” 汪父摇了摇头说:“小杨在政府工作,不抽烟怎么行?烟是交朋友的好东西,我在社会上这么些年还不清楚?何况你现在还是领导了,还是学会抽烟的好。” 沙沙奇怪地说:“爸,你怎么劝六子抽烟啊?你以前不是常叫我姐夫戒烟的吗?” 汪父一副你知道些什么的神气,教训地说:“家强是没资格抽烟啦,他一个仓库发货的,抽烟得自己掏钱买,小杨就不同了,他是领导干部,抽烟有来源,当然就要抽了。他在政府里当副乡长,肯定是有接待用烟的。小杨,你一个月几条烟啊?什么牌子的?” 杨陆顺听得一楞一楞的,他不知道汪父是什么逻辑,可人家也没说错,确实是有招待烟,就如实说:“暂时有两条菊花烟。” 汪父哈哈笑了起来,说:“四妹子,你爸没说错吧,政府的规矩我还是清楚的。小杨这么年轻就是副科级,又是大学生,前途不可限量啊!” 杨陆顺谦虚地说:“这都是组织地信任和培养,我到现在还是战战兢兢的。” 沙沙说:“六子是真的运气好,当了一年教师就进了乡政府,马上入党提副乡长,都是他党委书记看上了他。” 汪父大感兴趣,说:“哦,我说呢,小杨啊,你要多多感谢你的书记。” 沙沙笑着说:“那是当然了,我已经打听到卫书记住在哪里了,明天我跟六子就去卫书记家拜年。” 汪父连连点头说:“那是应该,这么提拔重用你,一定要好好感谢你们卫书记。说实在的,如今这年头,什么都讲资格排辈分,听四妹子说你才二十四岁,好年轻的,真要没人赏识,还不知道要熬多久才上得来。” 沙沙接茬说:“爸,你是不晓得,六子一当上副乡长,新平好多人嫉妒得眼睛发红!听说是卫书记跑了几趟县委才决定下来的。” 杨陆顺说:“其实我还不成熟得很,新平比我有能力水平高的人多得是,别人当然有想法了。” 汪父说:“小杨说得对,人怕出名树大招风,你这么年轻当领导,肯定会有人嫉妒贤能的,谦虚谨慎很重要,反正你们书记赏识你,跟着他好好干,几年下来出了成绩,还怕上不去啊?现在县委县政府的头头们都是五十多的人了,迟早要给你这年轻人腾位置的。四妹子,你们去那卫书记家准备好礼物吗?我这里还有一对好几年的汾酒,要不给你们送了去?”看他这架势,已经把杨陆顺十足地当了女婿了,开始替女婿的前途操心了。 杨陆顺忙推辞道:“谢谢汪叔叔,卫书记为人很正直,我怕送礼给他会挨批评的,就简单点好。” 汪父嗳了一声,说:“小杨,你就不晓得了,也许其他人送礼物他会批评,你送我保证他不得!”见杨陆顺一副不明白的神情,得意地说:“你想想,他这么尽心提拔你,早就是把你当自己人了,你想,一家人往来他怎么会批评你?倒是你不去,他才真有意见呢。” 沙沙说:“爸,就依你的。” 汪父高兴地说:“在乡里好好干几年,瞅准机会就进城,到县里才有更大的进步!” 沙沙格格笑着腻在汪父身边道:“爸,你怎么跟我想得一样,我也是这么跟六子说的,老在乡里终究的土豹子。” 汪父爱怜地摸着满女的头,满心欢喜地看着杨陆顺说:“我们父女连心嘛!” 杨陆顺迷茫地看着这对父女安排着自己未来的道路,心里别提是什么滋味了,而对于他年迈的父母,看上去慈祥可亲的汪叔叔居然半句也没提及。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五章(二) 第四十五章(二)差不多中午时分,沙沙二姐姐一家人来了,她二姐叫溪流,跟沙沙张得很相象,二十六岁孩子也五岁了,看上去似乎比沙沙还要漂亮,至少多了股子成熟的风韵,二姐夫魏家强看上去一点也不强,瘦小的个子病怏怏的,也不知道怎么把沙沙的二姐搞到手的。 经过一番介绍,魏家强连忙跟杨陆顺握手,说:“早听爸妈说起你了,闻名不如见面啊,比爸妈说的还要强几分呢!” 汪父似乎不怎么喜欢这个女婿,带着教训地口吻说:“家强,你得多学学小杨,你看人家,才二十四岁就是党员副乡长了。” 魏家强只怕早就习惯了,给汪父装根烟说:“呵呵,是要学习小杨,只是我高小都没毕业,又怎么能比得上大学生呢?”拍了拍大口吃着橘子的孩子说:“我现在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培养魏畅,将来也考大学,当干部!” 汪溪流也狠狠挖了她男人一眼,说:“就只嘴巴会说,培养魏畅,你先把当爸爸的样做好,成天就是打牌,总有一天要把这家打散了的!” 汪父觑了杨陆顺一眼,沉下脸说:“现在是过年,有什么矛盾你们在家里处理,没看见有客人啊,二妹子,去帮你妈弄饭去!”又拿眼睛溜了下杨陆顺,似乎这二女婿没出息丢了他的脸面。 汪溪流脱下短呢子大衣,忿忿地进了厨房,还好汪溪沙赶紧从钱包里拿出两张崭新的五元票子,逗着魏畅说:“小畅畅,看叔叔阿姨给你什么?” 那家伙瞬间兴奋起来,冲到汪溪沙面前就是一鞠躬,大声喊:“小姨过年好,畅畅给你拜年喽!”喊完就跳起脚要抓钱。 汪溪沙说:“还有叔叔,你也要跟他拜年!” 小家伙一点也不怯场,对着杨陆顺也是一个鞠躬,同样大声地拜年,接过压岁钱就往厨房里跑:“妈妈,小姨给了压岁钱,帮我收好,别让爸爸偷去了!”弄得魏家强的脸腾地就红了,大声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胡说什么呢!” 汪父和沙沙都大声笑了起来,杨陆顺也觉得好笑,但毕竟跟魏家强不熟,就强忍着没笑,汪父指着魏家强说:“看你都做了些什么,畅畅都这么防着你,你警告你,莫再打牌赌博了,老实点上班,一年到头养自己不活,还腆着脸说培养畅畅!” 魏家强无所谓地说:“爸教育得是,我改。”嘴巴里说改,哪听得出半点诚意?汪父不禁又开始教训起女婿来。 汪溪沙悄悄一拉杨陆顺,两人就往后面房间走去,汪溪沙顺势就关上了门,拉着杨陆顺坐在床沿上说:“莫在外面听得烦躁,我那姐夫实在不争气,也难怪我爸罗嗦。” 杨陆顺笑着说:“你那姐夫是怎么追到你姐姐的?看上去比你姐姐还矮小!” 汪溪沙吃吃地笑着说:“我姐姐参加工作早,十六岁高中毕业就进了副食品公司,不知道怎么就跟魏家强好上了,爸妈还有很多亲戚朋友都反对,可我姐就是要嫁给他,后来我大了问我姐才知道,那小子使坏占了我姐的身子,没奈何才结婚的。” 杨陆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说呢,一点也不配你姐。” 汪溪沙说:“其实我姐夫以前还蛮好,在副食品仓库当保管员,还算是个好工作,我那时不知道吃了多少时鲜的水果零食,,他对爸妈也很好,我三哥结婚时还从仓库搞了不少紧俏食品出来,可这两年迷上了打牌,一月工资全输了还不算,到处借钱赌,还偷我姐的钱,才把关系弄僵的。六子,你以后可别学坏啊,要不我怎么在家抬得起头做人呢。” 杨陆顺打趣道:“现在就严格要求我啊,以后还不知道要吃你多少苦头!” 汪溪沙认真地说:“我当然要管了,以前魏家强走正道的时候,全家人都喜欢他,现在谁见了他都烦,我三哥还揍过他一次,我姐不知道在我面前哭了多少回,再三叮嘱我找对象要看准人,别后悔一辈子,这做人争的就是口气,活的就是面子,我姐是懦弱,要换了我,早离婚了,我不信没了男人就带不活孩子!” 杨陆顺心里一紧,在才看到汪溪沙刚毅地一面,嗫嚅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中午吃饭时,魏家强腆着脸讨好汪父汪母,也没人给他好脸色,倒是杨陆顺心里可怜他,好生跟他喝了几杯,聊得还算投机,觉得这人脑子还蛮灵泛,如果不是沉溺打牌赌博,还真是个人物。 下午杨陆顺和汪溪沙带着畅畅上街玩耍,恰巧遇到了侯勇送饭,那小子苦着脸没一点过年的高兴劲,原来刘霞二十九晚上生了,是个丫头,把侯勇怄得几天吃不下睡不香。 赶巧不如凑巧,杨陆顺两人就仓促地买了点东西,跟侯勇一同去人民医院看望刘霞,已经三天了刘霞还不能下床,是因为刘霞营养太好,孩子足有八斤多,是个大胖丫头,生产得很辛苦,见了杨陆顺二人高兴万分,只有侯勇唉声叹气,刘霞她娘在照顾她,也觉得女儿没替人家生儿子,对侯勇就更小翼了。幸亏候勇的哥哥给侯家添了男丁,要不待遇更惨! 陪着刘霞聊了一会,见了八斤的胖丫头,杨陆顺两人就告辞离开了医院,侯勇送出门来,杨陆顺见他如丧考妣,就同情地劝慰道:“侯勇,女儿也是你亲生的骨肉,何必泄气成这样?都只要儿子,那将来不成了男人国了,不能因为喜欢儿子就轻视了女儿!” 侯勇绝望地说:“我管得了那么多?我只想要个儿子!妈的运气真差,原来生十个都行,生得多还是英雄母亲,现在倒不让多生了,这不绝我的后么?狗日什么政策!” 汪溪沙看不惯他的嘴脸,讽刺道:“你家刘霞还是农村妹子就好了,不就可以生二胎啊!” 杨陆顺不想再刺激侯勇,扯了汪溪沙就匆匆走了。 侯勇呆了半晌,猛得敲了自己脑袋一巴掌,恍然大悟地道:“嘿,我真是蠢得死,就怎么没想到这么好的办法呢?他妈的这汪妹子人乖不说,还真是聪明绝顶了,随便一句话就解决了我的大问题!”欢喜地手舞足蹈,浑然不理会周围的人用怪异地眼光看他。 再说杨陆顺和汪溪沙,小妮子还在发牢骚说:“现在都八十年代了,还这么重男轻女,没女的给他做老婆,他找母牛跟他生儿子去!小畅,你好点走路,看着车!”还不解气,一把拉住畅畅,顺手敲了他个鹅立公(爆栗),委屈得畅畅撅着嘴说:“小姨,今年是过年那,过年还打人!我一年都要挨打的。” 杨陆顺嘿嘿直笑,摸着畅畅的脑袋说:“小姨打着耍的,不是真打你,你这么乖,你娘又那么喜欢你,怎么舍得打你一年呢?” 汪溪沙见杨陆顺很温和地哄畅畅,心下就怀疑他是不是也只喜欢男孩,就顾不上害羞地问:“六子,我问你,你是不是也这想生男孩?” 杨陆顺笑着准备回答,没想汪溪沙又盯住他说:“你肯定是的了,你们老杨家就只你个独苗,按你们农村的陋习,当然想你生男孩传香火了,我可先警告你,你跟其他人我管不着,跟我结婚后万一生了女娃,你可别在我面前做脸色耍性子,我可不吃那一套!” 杨陆顺矍然,在他心里确实想生个儿子,至少老父老母高兴,可汪溪沙却占了十足的道理,现在国家不正在宣传计划生育好,生男生女都一样吗。 汪溪沙忽地又软下口气,亲热地挽着他的胳膊说:“六子,你是大学生,有文化的人,又是党员干部,当然没有封建思想了,如果我们结婚后生个象我一样聪明美丽的女儿,你不就有两个沙沙了?” 她这么软硬兼施,搞得杨陆顺没点脾气,只的顺着她的口气说:“我当然不得象侯勇一样了,我在大学曾听北方的同学说,女儿好,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自然是喜欢女儿了,只要是跟你生的,我什么都喜欢,如果是龙凤双胞胎,我老杨家把你当祖宗菩萨供起,要得不?” 汪溪沙又喜又羞,白了他一眼,心情大好,路上的行人见他们郎英俊女美貌,年纪轻轻就带了个五、六岁的孩子,都投来羡慕地眼光,更让汪溪沙虚荣心大满,把杨陆顺的胳膊挽得更紧了。 再回到汪家,屋里坐满了人,原来是沙沙的两个哥哥带着家人回来了,大哥一女一男两个,女孩八岁,男孩六岁多,三个孩子立即疯到一起。三哥的儿子两岁不到,也满地乱跑,大人们就望着孩子们开心地笑。 对杨陆顺,两个未来的舅哥都很满意,也许是看在他副乡长的份上,格外亲热,就象一见人一样没点陌生感,两个嫂子虽然长相普通,但也都显得贤良贤惠,脸上总的带着笑,汪溪沙跟两个嫂子关系似乎蛮好,几个女人就凑到后面说话去了,前面就全是几个男人在一起抽烟闲聊。 老大汪建国不愧是采购员,走南闯北练就了一张好嘴,基本上几个人都是围绕着他说的话题来说话,老三汪建设把司机的特色也发挥得淋漓尽致,油腔滑调地没个正经,但都非常鄙夷魏家强,不论家强说什么都给予驳斥,魏家强总是笑嘻嘻地一概接受,不过心细的杨陆顺还是从他眼里偶尔流露出的屈辱看出魏家强笑脸下隐藏的哀伤,为此他也得出:汪家从父亲到下面几个子女,都是非常现实的人,对不争气或是没出息的人会毫不掩饰地责备批评。 不过杨陆顺还是很感激他们的热情,使他很快就从局促中恢复自然与他们融成一体,似乎原本他们并不是陌生人而是一家人。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五(三) 第四十五(三)第二天上午,杨陆顺和汪溪沙提着汪父精心准备的礼品,前往中医院卫书记家拜年。要不是汪溪沙提前打听到了具体住址,仓促间还真难找到,他们一家并没住到家属房里,而是在医院后院的宿舍里,占了两间,一间住人一间做厨房。 汪溪沙指着那见贴了红春联的门说:“六子,就那间,不过你要有思想准备,很简陋的,里面摆满了家私,一家四口全挤在不到三十平方的屋里。” 杨陆顺点了点头,上前去敲门:“请问卫书记在家吗?” “你谁呀?”一个女孩子清脆地声音在问。 杨陆顺笑了,说:“你是卫关吧,我是你爹的同事,来拜年的。” “哪是谁呀?总有名字吧?” 杨陆顺看了看汪溪沙,怕是敲错了门,汪溪沙肯定地点了点头,杨陆顺才说:“我叫杨陆顺,你爹在家吗?” 一会门打开了,卫书记笑眯眯地迎了出来,说:“是你们两个啊,没办法,上门的人多,得问清楚,不相干的不让进!你们就不同了,快进屋坐!”杨陆顺和汪溪沙忙说过年好。 进去一看,沙沙没夸张,里面确实摆满了物器,把不大的房间堆得满满的,靠窗的桌子上摆满了书本,看来是孩子们学习的场所,两张床横一张竖一张就占据了大半个房间,几个柜子沿墙一溜摆着,除了书桌前有两张凳子供孩子学习时坐,就再也找不到第三张凳子了。 卫书记把杨陆顺两人让在凳子上坐着,江医生马上倒来两杯茶,把两个孩子拉到了后面的床边坐着,歉意地说:“地方实在太小了。” 杨陆顺把礼物放到桌子上,卫书记呵呵笑着,带点责备地口吻说:“你们啊,来看看就行了,提什么东西?知道为什么要孩子应门不,就是不想同志们提东西来,没必要。我给我们老江也定了规矩的,不管是谁找我,一律推不在家,平白无辜收人东西,那是要犯错误的!” 杨陆顺的脸马上红了,汪溪沙赶紧说:“卫书记,六子也知道这样做不好,不敢来,可我就觉得应该来,没有您一手提拔,他能有今天吗?做人最重要的就是知恩图报,所以我硬拽他来的,而且这些东西全是我家的,六子没出一分钱,是我来给卫书记江医生拜年的!” 杨陆顺连忙说是,是沙沙的意思。 卫书记哈哈大笑着说:“要不是你们两个,别人还难得进我的门,小汪妹子好会说话,老江,快去买点菜,我今天要跟六子好好喝几杯。” 江医生答应着,就要出门,汪溪沙赶紧说:“江医生,我们带着孩子一起去,大过年的听他们谈工作没意思。卫边、卫关,我们都去街上玩去!” 目送着他们几个出了门,杨陆顺看着狭小的房间感慨道:“卫书记,没想到中医院的住房这么紧张。”装了根烟给卫书记,自己不觉也叼上一根抽着。 卫书记唉了一声说:“现在各单位都这样,只给男职工分家属房,女职工再困难也轮不上,我家老江又不肯去新平,说是孩子的学习要紧,只好住宿舍了。我也找了医院领导好几次,可人家实在有困难,我也只能克服了。六子,看来你跟小汪妹子发展得蛮顺利的啊,乘着今年我准备给新平的干部修新家属房,你们干脆今年把喜事办了。免得以后结婚没房子住。” 杨陆顺不好意思地说:“这才谈了半年时间,哪有那么快啊?就是我愿意,沙沙还不知道愿意不呢。” 卫书记笑着说:“她敢不愿意,我命令她跟你结婚!那丫头其实心里愿意地很呢!” 杨陆顺感激地说:“卫书记,您对我真好!” 卫书记点点头说:“关心小同志,是我这老同志应该的嘛,当然还是你自身素质条件好,加上蛮对我脾气的,自然就当你亲人一样看了。” 杨陆顺说:“我真怕辜负您的期望,介绍我入党、推荐我当副乡长,还为了我跟王乡长闹意见,我都不知道怎么感激您!” 卫书记哈哈一笑说:“我了解是非常了解你的,知道你是个可造之才,才给你加担子的,我到新平时间也不长,用人当然得用我自己了解的人,信任的人嘛。王道德那人你别怵他,他的根底我了解得很,一个造反派起家的,没什么真本事,就会瞎吆喝,你只要把本职工作做好了,没人奈何得了你,何况还有我在后面撑着你的!”说着又得意地一笑,神秘地说:“六子,那王道德蹦达不了几天了!马上就有好戏看。” 杨陆顺迷惑地望着卫书记,只想他说详细点,可他却岔开了话题,直到杨陆顺告辞出了门,也没再听卫书记说起。 初四一早,杨陆顺和汪溪沙就回了新平,第一次正式带对象见姐姐姐夫们,他心里蛮激动的,一路上一反常态喋喋不休地给沙沙说几个姐姐的事,汪溪沙也听得很仔细,到了新平下车,杨陆顺问汪溪沙寝室里有没有套靴(就是高腰雨鞋),汪溪沙又不下乡,肯定没有了,杨陆顺痛苦地说:“早知道应该提前给你预备的,回我家的大堤上泥泞不堪,你脚上的小皮鞋根本走不路,看来我只得背你走了。” 果然,一上大堤,污水浊泥深达半尺,汪溪沙却乐不可支,径直往六子背上一趴不管了,可怜的杨陆顺不但要背着沙沙,还要提着大包礼品,走泥巴路本就费力,折腾得他大汗淋漓,一路上歇息了几次,才勉强把她背回家。 一进杨家,汪溪沙就被眼前大堆的人搞迷糊了,姐姐姐夫侄子侄女侄孙子侄孙女,招呼了这个疏忽了那个,刚记住这个的名字马上又忘了那个的名字,只搅得她头昏脑涨,悄悄对杨陆顺说:“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计划生育的重要性!”杨陆顺笑着说:“莫说你,就是我也要好好认认才分得清谁是谁家的!” 折腾了好半天才把侄子侄女侄孙子侄孙女的压岁钱派完,一屋子大小不一的孩子又叫又闹,吵得她心慌气乱,还是杨陆顺心细,那她请进自己的屋里,关上门才稍微安静下来,马上她就被屋里的镜子床吸引了,在县城里长大的人都对农村里东西都感兴趣,爬上爬下地看希奇,杨陆顺说:“沙沙,你说我们结婚用这样的家具好不好?” 汪溪沙撇着嘴巴说:“太土气了,现在都流行绷子铺了,下面是用棕绳编织的软垫子,不用铺床铺草,只垫几层棉絮,又干净又透气,那象这铺,就是隔段时间晒床铺草我就不耐烦!”杨陆顺心里就有点不高兴了。 喝茶水时,汪溪沙又是皱眉又是撇嘴地说:“六子,这茶怎么全是油腻味啊?上面还漂着油花花!” 杨陆顺想起来了,农村里烧开水就是用炒菜的大锅,难免会有气味,就说:“你就别嫌这嫌那的了,难得来一次,就将就着喝吧。” 汪溪沙撒娇地说:“不嘛,你找个小锅子给我烧点没气味的,我闻了就恶心,实在吞不下。” 杨陆顺为难了,说:“农村不象你家或单位上,哪有什么小锅?而且烧水要用大灶,麻烦得很,你就别耍小姐脾气了啊!” 后来在用厕所时,两人又发生了争执,农村的厕所都是一口大缸埋进地里,在缸口上搁两块木板,为了防止大便下坠溅得屁股上有污水,用根木条斜放置在缸里,冬天还算好的,夏天酷热时,下面满是蛆虫翻涌,臭气刺鼻,没用过的看了腿发软,更莫说在上面方便了。而且毛厕也没个规矩的门,讲究的用木板钉个半人高的木门,不讲究的用塑料布挂个帘子,也就的防君子用的。 汪溪沙就死活不肯蹲这样的毛厕,也担心方便时闯进人来,就是杨陆顺在门口放哨也不行,无奈杨陆顺只好把屋子里的马桶给她用,她又嫌高了不习惯,搞得杨陆顺极不耐烦,把自己的洗脸盆对她一丢,说:“这总可以了吧,早知道你这么难得伺候,就不让你来了!” 气得汪溪沙眼圈儿发红,委屈地嘀咕:“早晓得你家这么落后,你就是八抬大轿接我,我也懒得理你,死东西,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六章(一) 第四十六章(一)杨陆顺在享受着天伦之乐和甜蜜爱情的同时,心底居然渴望春节假期尽快过去,好及早投入到工作中去,无数次他描绘着激情地工作、憧憬着傲人的业绩,他有点迫不及待地想在现实中体现自己的价值。他也会暗暗觉得自己有野心,当然他马上否定了,这不是野心,而是一颗火热的为人民服务的雄心! 然而事情并不是按他的设想进行的,初八新平党政领导会上,气氛就非常微妙。卫书记精神饱满,用一贯的大嗓门主持会议,而王乡长等几个主要领导则明显神情异常,他们似乎心不在焉,好象有什么东西影响着他们的情绪。 卫书记说了些新年愉快之类的开场白,马上把话题切进了会议的主要内容:“根据县委县政府地指示,明天全体与会人员都去县里参加大会,党政办将会在下午把所有会议资料发放到同志们手里,请同志们好好学习,领会精神,要把会议资料学懂吃透,这样才能跟得上县委的精神,才能与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特别是文革十年里的老同志,就更要认真学习严格对待!”说着有意无意地拿眼睛瞟王乡长。 王乡长则一反常态没有翘着二郎腿四下顾盼,更没有时不时打断卫书记的发言插几句个人看法,而是老老实实垂着头用钢笔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杨陆顺很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信息,他再用眼角余光环顾四下,其他副书记、党委委员也都神色肃穆,不少都象王乡长一样垂着脑壳记录着,好象都已经了解了县委会议的主要内容,杨陆顺有点惊讶,他再看了看同样是副乡长的老梅和老贺,他们两神情也跟杨陆顺差不多,也在四下打量着人们,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杨陆顺在才舒了口气,看来不知情的都是党委之外的人了。 卫书记大约讲了大半个小时,结束时说:“我大体就讲这么多,看老王还有什么要讲的。” 王乡长抬起头,咳嗽了一声说:“刚才卫书记把重点都讲了,讲得很透彻,很全面,我就不在多说了,大家都按照卫书记地指示认真执行就是了。”说罢冲卫书记笑了笑,分明带着点讨好。 卫书记嗯了一声,转脸对身边的周副书记说:“老周,你说说。” 老周摘下眼镜,说把屁股在椅子上挪了挪,又把面前的笔记本认真地看了看,才说:“我也认为卫书记已经说得很全面了,想补充也没什么东西补充。”他呵呵笑了笑,又说:“这次县委开大会,其根本内容和实质,卫书记在去年年底已经基本搞完了,就是响应党中央十二届二中全会精神,进行彻底地整党,对党的作风和党的组织进行全面整顿。我们新平乡在卫书记的带领下,已经走在了其他各乡镇的前面,当然这次我们还是要在县委统一领导下,再深刻地进行整顿。其实在初六的党委会上已经通知了,只有政府那边的几个副乡长还没传达,我就简单传达了一下。还是照老王的话,我们都根据卫书记的指示认真执行吧,我讲完了。” 卫书记再根据党内职务排列顺序问其他同志还有要讲的没有,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表示按照卫书记的指示执行,就满意地宣布散会。 下午杨陆顺就拿到党政办送过来的会议资料,便马上按照卫书记会议上的要求认真地学习起来。 资料上基本就是把中央领导人的讲话、省委、地区党委、和县委各级领导的讲话汇成了册,主要就是根据中共中央关于整党的决定,指出党的队伍的主流仍然是纯洁的和具有强大战斗力的,但十年内乱的流毒还没有肃清,在新的历史条件下,资本主义腐朽思想和封建主义残余思想的影响和侵蚀有所增加,目前党内仍然存在许多严重的问题。在党内,“三种人”即追随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造反起家的人,帮派思想严重的人,打砸抢分子,还没有完全清理。这种思想、作风、组织上的严重不纯的状况,对党的危害极大,必须坚决有效地加以整顿。中央认为,这次整党的任务是:第一,统一思想,进一步实现全党思想上政治上的高度一致,纠正一切违反四项基本原则、违反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党的路线的“左”的和有的错误倾向;第二,整顿作风,发扬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革命精神,纠正各种利用职权谋取私利的行为,反对对党对人民不负责任的官僚主义;第三,加强纪律,坚持民主集中制的组织原则,反对无组织无纪律的家长制、派性、无政府主义、自由主义,改变党组织的软弱涣散状况;第四,纯洁组织,按照党章规定,把坚持反对党、危害党的分子清理出来,开除出党,清理“三种人”是纯洁组织的关键。 中央领导指出,整党不能走过场和思想战线不能搞精神污染,要针对党内存在思想不纯、作风不纯、组织不纯的严重问题,必须下定决心,用坚决、严肃、认真的态度来进行这次整党,通过搞好这次整党,把党建设成为有战斗力的马克思主义政党,成为领导全国人民进行社会主义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的坚强核心。精神污染的实质是散布形形色色的资产阶级和其他剥削阶级腐朽没落的思想,散布对于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事业和对于共产党领导的不信任情绪。搞精神污染的人只是少数,问题是对这少数人的错误言行缺乏有力的批评和必要的制止措施。在强调开展积极的思想斗争的时候,仍然要注意防止"左"的错误。过去那种简单片面、粗暴过火的所谓批判,以及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的处理方法,决不能重复。 杨陆顺到底是才入党的新党员,又是才进社会的青年,在他眼里这仅仅只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整风运动,也认为是必要的、及时的,而且与历来的政治运动不同,中央明确地规定了防止左倾思想,不允许批判、无情斗争和无情打击。 第二天在县剧院进行的大会上,杨陆顺再怎么幼稚也听到了县委郭书记咄咄逼人的口吻,感觉到了浓烈的火药味。整党的前三项工作都放在思想上,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即可,第四项工作则是要动真格的,是要把一部分隐藏在党组织内部的三种人清理去队伍,达到纯洁组织的目的。 这清理三种人着实要大动干戈,虽然各级党政机构的领导基本上是由文革期间被打倒的老干部平反后担任,可机构中还有大部分干部是文革期间走上政治舞台的,文革结束后,一些有严重错误的干部立即被赶下了台,也还有不少人仍旧留在了领导岗位,因为素质原因在工作中造成了不良影响,这次清理三种人就是秋后算总帐。 短短一天的会议全部是宣读各级领导的讲话和文件精神,再就是严厉批评当前乡镇党组织工作中存在的不良风气,对残留隐匿在党组和革命队伍里的“三种人”痛加批判,并勒令其主动交代历史问题,争取宽大处理。这使得各乡镇的领导干部人人自危,确实有不少乡镇领导是从文革中被提拔重用的,那个年代执政的人曾经多少自愿地或是被迫地整过人、打倒过人,如今再提旧事,能不惶惶不可终日么? 县委的会议结束后,新平乡就立即如火如荼地执行起县委会议地决定,先是在各村各支部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给“三种人”时间主动交代隐瞒的历史问题,接着就是相互检举揭发,绝不允许残杂余孽侥幸过关。 新平乡政府里担任领导职务的干部只有少数是文革结束后被提拔的,如卫书记七九年才从部队转业回地方,在文革期间也是遭受了批判打击的;杨陆顺更是身家清白,文革期间他一直是学生,也没参加过任何派别的造反派组织;贺副乡长一直是农技站的技术员,直到七八年才进公社当脱产干部。其他的副书记、党委委员等就都是文革期间进如基层政权的干部,当然有的当时只是普通的脱产干部、大队的支书或支委。当然也有靠造反起家的如王乡长、分管政法的许副书记、梅副乡长等一批干部。 卫书记自身清白,又曾经在文革期间遭受过批判打击,对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造反起家的人格外憎恨,大会小会上无情批斥“三种人”,强调不全部肃清不收兵,要打一场浩浩荡荡的人民战争,让“三种人”无所遁形、彻底地清除出革命队伍。 这下激发了党员群众巨大的热情,时隔多年人们还热衷于人整人、人斗人的政治运动,人们一下子又记起曾经遭受过是屈辱和打击,变本加厉地还给了曾经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造反派们,而当年的造反派们则成了被批判被打击的对象。 王乡长等人知道逃不出人民群众雪亮的眼睛,在支部组织生活会上就主动做检讨、交代历史问题,争取党和人民的宽大。王乡长还在会上言辞恳切地给杨陆顺赔礼道歉,不该无端漫骂同志,也跟所有被他批评过的同志道歉,不该耍态度。杨陆顺很快就原谅了王乡长,知错就改还是好同志嘛!总之新平乡的整党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这天晚上结束了例行的支部学习讨论,杨陆顺准备简单整理好讨论笔记就去汪溪沙寝室,现在沙沙已经离不开杨陆顺了,每天都要他去陪着聊天玩耍。 卫书记就在隔壁喊他:“杨陆顺,你过来一趟,我要事情跟你说。” 杨陆顺马上放下手里的一切,去了卫书记的宿舍,进屋就被卫书记热情地装了根烟,杨陆顺苦笑道:“卫书记,我现在都快抽上瘾了。” 卫书记说:“抽烟很正常嘛,你看看这写检举材料,然后说说看法。”把桌子上一叠稿纸对他一堆。 杨陆顺忙拿起就看,脸上的笑渐渐没了,卫书记笑眯眯地看着他,惬意地抽着烟,二郎腿架着一个劲地抖着。 杨陆顺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上的烟不知不觉烧完了也没吸一口,要不是卫书记提醒他丢掉,只怕会要烫着手指,好一会儿他才看完,抬眼看着卫书记,嘴巴张了张竟不知道怎么说。 卫书记似乎有点兴奋,就着烟屁股有点上一支烟,使劲吸了口说:“六子,看完了就随便说说。” 杨陆顺下意思地翻着稿子,说:“看这几份材料上的字迹,象是三个不同的人写的,其中有份字迹我非常熟悉,估计是党政办简副主任写的。” 卫书记咳了一声说:“我没问你是谁检举的,都是写材料的人亲自交给我的,我知道是谁写的。是问你有什么看法!” 杨陆顺想了想,眼睛一亮,说:“看了这些材料,再跟王乡长近几次支部生活会和党政领导会上的交代来看,他似乎有意识地隐瞒了部分问题,检举材料上的他都没主动交代清楚。” 卫书记一拍大腿说:“你反映地很快,就是你说的那么回事!狗日的王道德居然想隐瞒历史问题,拣轻避重地随便交代了几句,就想门缝过关!你看看这份上面检举的,73年他担任新平公社基干民兵营长时,曾经把一个张姓老干部打成了残废,那老干部就因为那次折磨,不久就离开了人世!还有这里。”他非常熟悉地翻到材料的某页,说:“你看这里,68年,他曾经组织跃进、前进两个大队的青年劳力打着农民造反队的旗帜冲击县看守所,目的就是要救一个强奸犯!利用革命群众达到他个人卑鄙的目的,这样就入的党提的干,哼哼,事隔多年,他以为人们不记得了。这个罪大恶极的造反派!” 杨陆顺也愤怒地说:“原来王道德还有这些劣绩,我一度还被他蒙骗了,还以为他真只是盲目追随,从这些材料来看,他确实是典型的三种人之一,而且还有血债!” 卫书记点点头说:“我也专门就材料上反映的事迹做了深入地调查,毕竟只过了十几年,而且材料上提供了详细的时间、地点、相关的知情人,我认为这些材料没有冤枉他,他应该为他当年行的恶承担责任!这个王道德,我一来新平就感觉这人思想觉悟低、革命动机不纯,为了个人利益竟然不服从党委决定,不把我这党委书记放在眼里,处处下拌子搞对立,搞工作不上心,争权力就十分热衷,我就察觉到这个是混入党内的坏分子,一调查果然是造反派出身,你把这几份材料好好整理成一份,明天就在全体机关大会上揭发他!”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六章(二) 第四十六章(二)杨陆顺楞了楞说:“卫书记,这是别人辛苦找来的,我怎么好占为己有?还是让写材料的人去揭发他更好吧?” 卫书记笑着说:“其实谁揭发他都一样,目的是不漏了任何一个坏人,我之所以让你出面,也是想你在这次整党过程中有点成绩,也是为你树立威信,不搞点动静出来,你怎么领导下面的人工作?何况王道德因为不满意你被我重用,打击漫骂过你,这也是还以颜色的好机会,要让人家知道,你六子也不是吃素的。” 杨陆顺还在犹豫,卫书记大气地说:“要真搞好工作,就要当机立断,你这样优柔寡断,我怎么放心把一线工作交付与你?一个好领导重要的不是做好一件具体的工作,而是正确决策一项工作,就好比打战,指挥员不是要亲自消灭几个敌人,而是根据各项情况迅速分析判断,下好作战决心,保证战役的胜利!你面对如此好的战斗条件和方案却迟迟下了决心,就要贻误战机,就要失败!” 看着神情果断的卫书记,杨陆顺不敢违抗,只得答应下来,回房后立即整理好材料,看了几遍不怎么放心,就又拿去给卫书记过目。卫书记哈哈笑着说:“我就不看了,你堂堂一个大学生,整理个材料还不是好耍一样,干什么都要对自己有信心,没了信心还做得成什么?你在我面前这样,我认为你是尊敬领导,虚心请教,但你在部下面前过分低姿态,就会给人懦弱的感觉,别人就会轻视你,不服从你,以后要注意点个人形象,你要时刻记住你现在已经是领导了。” 卫书记的谆谆教导让杨陆顺受益匪浅,卫书记对他真心地关怀更使他感激,望着卫书记刚正不阿的笑容,杨陆顺真正感受到了对同志春天般的温暖,也清楚地看到卫书记对坏人秋风扫落叶搬的残酷无情! 回想起一年前在新平中学受到的冷落白眼,再跟现在前途一片光明对照,犹如天堂地狱般区别明显,这一切都得归功于获得了卫书记的另眼赏识,除了好好工作在自己抓的一线是做出好成绩来,再没有什么东西能报答卫书记的知遇之情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七章(一) 第四十七章(一)第二天上午,杨陆顺连早餐也没去食堂吃,就关在房间里翻来覆去地熟悉揭发材料,不知道怎么的他心里忐忑不安,接连地抽着烟,也许是潜意识里感觉到了今天会议的不寻常。 “六子,怎么没见你去食堂吃早饭啊?”门被呼地推开了,卫书记立马皱起眉毛,手在鼻端挥了挥说:“昨天你小子还说不抽烟,怎么今天一早就抽得一屋子看人不清啊?” 杨陆顺愕然地抬头看看,果然不大的宿舍里烟雾弥漫,歉意地冲卫书记笑笑,转身打开了窗户上面的窗叶,一阵冰冷地风灌了进来,室内空气瞬间清新了很多。 卫书记看见杨陆顺手里的材料,心里似乎也知道了,就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原来在熟悉材料啊,不要紧张,你平时在会上发言不是很镇定地么?” 杨陆顺艰难地笑了笑说:“毕竟多看几次,读起来也流畅点。” 卫书记很赞赏地说:“对,是要熟悉,免得别人说你自己搞的材料,自己都念得磕磕巴巴的。我见你没去食堂,还以为你病了呢。乘现在离开会有点时间,赶紧去食堂吃几个馒头,喝碗稀饭,要不对胃不好。” 杨陆顺知道卫书记误会了他,可又怎么解释呢,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揭发材料上的问题不是小事,自己也没经过调查就去宣布,如果材料不属实岂不成了诬陷他人吗?便嗫嚅地说:“卫书记,我,我只是有点担心材料上反映的情况是不是全部属实,我怕万一” 卫书记盯了杨陆顺一眼,转瞬哈哈大笑起来,亲昵地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就推着他往外走,说:“怎么,怕我去诬陷王道德啊?我还没那么没觉悟,我好歹也是多年的党员干部了,绝对不会象林彪、江青‘四人帮’反革命团伙那样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手段的。好了,快去吃点东西。还有啊,抽烟可以,但别一起床就抽,对身体可不好唷!” 杨陆顺感激地笑笑,顺从地往食堂走去,卫书记望着杨陆顺的背影,解嘲般地笑笑,自言自语地说:“这小子,心里弯弯道道还不少,不象外表上那么单纯哩!” 会议室里已经到了不少人,人们似乎形成了某种习惯,认为平日里有交情的就连开会是也就坐在一起,乘着短暂的时间说说闲话或是交流着个人的看法。 杨陆顺一进门,老柳就半站起来招呼道:“杨乡长,坐这里来,给你留了好位置。”杨陆顺循着声音望去,果然计生线几个人都已经坐在了那一堆,冲着他笑呢,杨陆顺看看主席台,上面空无一人,便朝老柳他们走去,边走边跟其他同志打招呼。 老柳给他留的位置是很好,正坐他们几个中间,就象太阳的几个行星,把他拱卫在中间,杨陆顺一坐下,老柳马上递了根烟,老江手脚也不慢,火柴就划燃了,杨陆顺只得点上,笑着说:“看来我这抽烟被你们调教出来了,今天一早我这也不知道是第几根了,都怪老柳拉我下水!” 张文谨笑着说:“什么叫被拉下水啊,这叫与民同乐,对外也是外交手段嘛。” 尹芳在一边撇着嘴说:“杨主任,别听他们的,都不是点好东西。你连婚都没结就抽烟,尼古丁有毒呢,按照优生优育上讲,男人一定要不抽烟少喝酒,这样生出来的孩子才健康!他们都是做了爹好多年的了,也不为杨主任的下一代着想。” 杨陆顺呵呵笑着说:“尹芳说得对,用专业的知识来唤醒你们愚昧的意识!她把计生工作理论活用到了生活中,我们都要学习她的敬业精神,好,我就听尹芳的,不抽了!”说着就把手里的烟丢掉,用脚尖碾熄。 张文谨几个都冲尹芳瞪眼睛抗议,老柳说:“哎呀,还是小尹想得周到,女人就是心细,我们都忘记了这码子事!真实该死,呵呵,杨主任不愧是领导,你们看心胸多宽广,真是从谏如流,有那个唐王李世民的风度!小尹就是那个魏什么来着?” 老江心里虽然鄙夷他,可还是说:“魏征!谏官,专门给皇帝老子提意见的。” 杨陆顺忙摇手:“莫扣高帽子啊,唐太宗何等英明神武,我哪里比得他一个脚指头,莫让别人笑掉了大牙!” 老柳头不管那些,径直说:“就是那人,以后小尹就是我们计生办的谏官,专门提意见!” 尹芳呸了一声,笑道:“柳主任真的坏,把我顶出来当恶人,当枪使,你们就当好人,我没那么春虫虫!” 张文谨挤眉弄眼地说:“春虫虫?我看了那么多计生书,只看见有精虫虫,没春虫虫啊?” 尹芳笑骂道:“你狗嬲的就是那精虫虫,贼眉鼠眼的!” 张文谨腆着脸手做游动状冲着尹芳裤裆比画说:“那我就游进去了啊!” 逗得几人呵呵大笑,引得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心里都想:这杨陆顺真的是顺,跟柳油子他们都搞得那么好。 杨陆顺还在笑得擦眼睛,老柳拉了他一把,悄声说:“杨主任,你看那狗嬲的王道德,现在脑壳低到裤裆里走路了。” 杨陆顺马上抬头,果然王乡长拧着他的茶缸子微低着头进了会议室,脸色很憔悴,本来一脑壳头发就乱蓬蓬的,却又添了不少白头发,腰都似乎佝偻了,跟以往左右顾盼、神采飞扬形成了鲜明对比,王乡长没有坐到主席台上,就近在前排坐着,跟旁边几人稍微打打招呼,笑容罕见地带上了点谄媚,给左右装了烟,就一动不动地抽着。 王道德坐下后杨陆顺就看不到他的脸了,自然也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气,可从他僵硬地动作来看,早就没了从前的霸道蛮横了。不由心里可怜起他,暗暗叹息着:再怎么威风的人,一但在政治上犯了错误,就不抖不起来了,就他现在这模样,谁会说他就是新平的王老虎呢? 猛地想起兜里还有长达八页的揭发材料,不晓得他听了会做何想?做人真还得要对得起良心,不然迟早有报应的。杨陆顺胡思乱想着,老柳在一边咬牙切齿地说:“我一想起他那天骂你就来气,耀武扬威地不可一世,早就怀疑他出身有问题,要不怎么这么霸道呢!现在清算问题了,就死了爹娘一样装可怜,杨主任,你可别放过他,要好好杀杀他的气焰,免得以后还搞霸道。这人是老新平人,应该还查得出点老问题,杨主任,你做调查了吗?要不我们替你去搞!” 杨陆顺摇了摇头,感觉心里有点闷起闷起不舒服,只是怔怔地发呆,老柳见他脸色不怎么好,也就知趣地转脸跟张文谨几个小声聊着。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纷沓声,卫书记当先进了门,径直坐上了主席台正中央,随后的是周副书记等几个党委成员,分别坐到了各自的位置,小何小心翼翼地端着卫书记的大缸子,放在了他面前,自己则在后面找了个位置坐下。 卫书记把手里的本子材料放好,抬起头威严地巡视着会场,灼灼生辉的目光尽量与每个在坐在人接触一下,在杨陆顺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微微笑了笑,最后才看到前排,落在王乡长身上,故做诧异地说:“嗳,老王,你怎么坐在下面了?” 王乡长赶紧站起来说:“我是犯了错误的人,没资格坐上面了,没资格了。”可眼神却流露出无比的期盼,多希望卫书记能不计前嫌,把他叫到主席台上就坐。 可下面的人都看得出卫书记只是随口说说,从卫书记轻蔑地眼神可以清楚地知道:无非是胜利者向失败者示威而已。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七章(二) 第四十七章(二)果然卫书记不再理会他,转眼看了主席台上另一张空了的位子,还没说话,分管政法的许副书记也从人群里站起来,讨好地说:“卫书记,我也是有错误在身,没资格上台坐的了。” 卫书记却出乎意料地微笑着冲他招手说:“咳,你的问题不是已经落实了吗?你只是受了蒙骗嘛,而且还有不少人作证你还是在文革期间暗中帮了不少好人的,所以你应该上台就坐,快请快请!” 许副书记立即热泪涌出了眼眶,脚步踉跄地上了主席台,台上的人也分外热情,一一跟他握手,似乎在庆祝他重新回到组织的怀抱。老许四十几的汉子再也忍不住了,握着卫书记的手号啕大哭起来,卫书记非常关切地拍着他的手背说:“老许,不要太激动了,我们党的政策和原则历来都是不冤枉自己的好同志的!功过得失历史自有公论,对党和人民有奉献,党和人民是不会忘记的。” 台下很多人都被这一幕感动得心潮澎湃,只有王道德一脸死灰,他晓得卫书记这样做分明在正告他,你的问题还没搞清楚! 党政办老丘说:“卫书记,除了值班室留了个人守电话外,全体脱产干部都到齐了。” 会议在卫书记的主持下开始,卫书记把近期新平乡整党的工作做了总结,那取得地辉煌成绩做了通报,同时还表扬了一批在整党工作中表现突出的村支部和党员积极份子,神情激昂、义正严词地讲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话锋一转,阴沉着脸说:“我们新平乡整党工作确实取得了一定成绩,但还要深挖深掘,坚决不能放过隐藏在组织队伍中的‘四人帮’残渣余孽,也请我们广大的党员干部群众积极响应,今天这个会还有重要的一项,就是群众检举揭发,请同志们踊跃发言。” 杨陆顺还在犹豫,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立即站出来,这时有人站起来发言了:“卫书记,各位领导,同志们,我现在要揭发副乡长梅四练的问题,经过我几天到村户走访,梅四练在一九七二年五月,因为喝多了酒替林彪反革命头头辩护,说林彪是被人阴谋害死的而不是叛逃,还胡说什么林彪那么大的官还会造反吗?明显的与党中央唱反调!” 老梅神情慌乱地站起来说:“卫书记,我冤枉啊,我从来都没有为林彪反革命集团辩解过的!” 那人愤怒地说:“还在狡辩,我是从你亲戚王xx那里听来的,他是你姑老表,会冤枉你?” 卫书记插话道:“七二年老梅才三十多岁,根据他的档案来看他还不是共产党员,又是酒后失言,虽然言辞对中央有抵触的地方,但也仅仅是他个人酒后的观点,只能算是思想觉悟低,以后要在思想方面多加强学习!这不算什么大问题。” 老梅连忙感激地说:“谢谢卫书记和组织对我的宽大,我以后会努力加强思想学习,争取思想上也是合格的党员!” 接着又有几人站出来分别揭发了其他一些党员干部的问题,卫书记等党委班子成员经过简单讨论,一一对被揭发对象做了批评和教育,但反映揭发的都是言语上和思想上的问题,卫书记就开始拿眼睛睃杨陆顺了。 杨陆顺也知道不能再耽搁,虽然感觉占了别人的功劳有点歉意,但王道德的事迹确实恶劣,于是就站起来说:“卫书记,我要揭发乡长王道德的问题!” 他这话一出,全部人眼光就聚集在他身上了,不少人心里嘀咕:这杨陆顺好厉害,得罪了他马上就开始还报复了!还有人迷惑:这杨陆顺年纪轻轻,会知道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怕看也是乘机报复老王骂了他的娘,痛打落水狗了。 王乡长一直提心吊胆地坐在哪里,生怕有人对自己发炮,猛地听到有人要揭发他,吓得一哆嗦,扭头看是杨陆顺,心里才安了点,他也认为杨陆顺无非是借机报复,就哈着腰装做诚恳地说:“请杨副乡长批评教育!” 杨陆顺从兜里掏出一叠材料,就要朗读,卫书记笑着说:“你们看,杨陆顺同志准备得好充分,都写成材料了,以后大家都要向他学习,反映问题汇报情况,最好整理成材料,口头说那有整理成文字详细呢!杨陆顺同志,请到台上坐着念材料。快请!” 看到杨陆顺拿出了文字材料,下面的人顿时议论纷纷,老柳更是暗暗心惊:这杨陆顺好老道,我刚才还在建议去搞王道德的问题,哪晓得他早就整成了材料!不显山不显水就搞熨帖了,那天组织生活回会上老王跟他道歉后,我还真以他原谅老王了,真的是当面笑哈哈,背后搞哇哇!看来这主儿敷衍不得,以后再莫小瞧他了,免得被他整了还当他幼稚! 老柳看了看其他几个计生线的人,无不流露出惊讶地神情。 杨陆顺拿着材料上了主席台,按卫书记的指示坐在他身边,赫然正是王道德平日坐的位置。也不理会下面人各样的神色眼光,杨陆顺展开材料就念了起来,当念到党政办简副主任提供的材料时,他拿眼睛瞟了瞟老简,只见他一脸羡慕,似乎只想亲自上来宣读。 “一九六八年十一月上旬,王道德组织跃进、前进两大队四十多名青壮劳力,打着农民造反队的旗号冲击县看守所,为一名叫古xx的强奸犯叫冤屈,不顾公安民警的阻拦,擅自打开牢门,放出了古xx,这古xx就是原县革委会副主任向xx的妻表弟,向xx在文革结束后被证实是罪大恶极的反革命,被判了无期徒刑,而古xx也被证实强奸罪属实,文革后被正义的人民法院判处了死刑!而王道德正是利用这个机会,勾结造反派当权派向xx走上领导岗位的,次年就入党,介绍人正是向xx,成为了新平丰裕大队支部书记” 在众人的纷纷议论中,老贺却站起来说:“杨陆顺同志,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搞来的材料,我只是搞不懂,六八年你一个还流鼻涕的小孩子,是怎么知道有这些事情的?我在新平这么多年,还从不知道新平什么时候冒出了跃进、前进大队的。揭发问题要实事求是,不能因为个人恩怨就捏造事实吧?” 杨陆顺被问得噎住了,马上说:“贺副乡长,我与王道德同志是曾经有过口角,但我没有把这些带到工作中来,我所揭发的都是有根有据的,而且还有当事人做证,我” 卫书记见杨陆顺的反驳似乎柔软无力,就沉着脸说:“老贺有怀疑很正常,我也有怀疑,既然杨陆顺同志敢把问题揭发出来,我想就不是无的放失,既然这样,我们何不问问王道德同志呢?他做过的事自己应该最清楚,真的就假不了,假的就真不了,王道德站起来!”说罢就狠狠地盯王道德,言下之意谁都明白!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ps:有群号2809759,11740017,请有兴趣的读者大大加入,一起聊天做朋友! 第四十七章(三) 第四十七章(三)王道德早已经是脸色苍白,杨陆顺念的东西字字敲打他已经脆弱了的心灵,陡然听卫书记一喝,触电般站了起来,却不敢正视主席台,一个腰怎么也支撑不起沉重的身体,软软地哈着,说:“我认错,我不应该受向xx地蒙骗,为虎作伥,成为人民的罪人!” 王道德这副做派,活象了当年被造反派批斗的无辜群众一样,马上引起了不少人的同情,人们的同情心特别容易泛滥,见到了弱者就会毫不经意地就流露出来,似乎忘记了这垂头丧气的人曾经是新平的王老虎。老贺也说:“老王,这不才提出来吗,还没经过证实,干什么这么快就承认!” 卫书记火了,严肃地说:“老贺,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一直在要求同志们批评与自我批评,要求对党组织和人民群众忠诚老实,已经给了充足的时间让有问题的同志自我批评自我反省,无非也是想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我们的党和组织一贯是允许同志犯错误,只要改了还是好同志!可某些就是抱侥幸心理,就是想门缝过关,这是坚决不允许的!” 老贺按道理是不敢跟卫书记当面顶撞的,哪怕再有气也只敢对杨陆顺等资格职务都比他低的人发,可他执拗地认为这是杨陆顺在故意整王乡长的材料,来报复上次漫骂他,也认为卫书记跟王乡长一贯政见不合,也是借机打击对手,不禁很不满意地说:“卫书记,我是举双手赞成党中央整党的,也不愿意让坏人逃避打击,可什么都要讲依据,不能偏听偏信。”说完悻悻地坐了下去,闷头抽烟。 “砰”,卫书记拍着桌子呼地站起来,铁青着脸说:“贺贵新同志,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什么叫偏听偏信,我这个党委书记怎么没讲依据了?听你的口气我卫家国倒成了独裁咯!你说杨陆顺同志揭发的材料是捏造的,那你又凭什么认为杨陆顺同志的材料不属实呢?你经过调查了吗?如果没经过调查不了解真实情况,你就没有发言权。” 老贺脖子一梗就想争辩,旁边不知谁拉了他一把,才没再开腔,可脸上的表情都看得出不服气! 卫书记冷笑道:“看来你还心里不服,认为王道德被同志们冤枉了吧,那好,请杨陆顺同志继续念材料,我要让你贺贵新真正看清楚你保的是什么人!杨陆顺同志,请继续。” 杨陆顺如坐针毡,下面人们的眼神实在让他受不了,可骑虎难下,只得把材料继续念完。 卫书记对面如土色的王道德质问道:“材料上揭发你亲自用枪托把农场组织到新平公社游行的牛鬼蛇神中一老干部打伤致残,是不是属实啊!” 王道德沙哑着喉咙说:“情况属实!” 卫书记再问:“上面杨陆顺同志的揭发材料是不是真实的啊?” 王道德点着头说:“基本全是事实!” 卫书记目光如电,看着老贺厉声质问道:“贺贵新同志,你还有什么话说?你保的人自己都承认了他的犯罪事实,你还不服吗?” 老贺听完后立即就后悔了,可他还是抱着希望地问:“王乡长,你要想清楚,你” 王道德似乎非常感激他,含着泪说:“老贺,你别再维护我了,这些都是真的,我的确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我是罪人我” 老贺怒不可遏,指着王道德大骂:“我呸,我维护你个鸟!没想到你真是一个残渣余孽、一个粘满血腥的罪人!我真是瞎了眼睛,我” 马上转了副可怜兮兮地神情,对着主席台说:“卫书记,我被他蒙骗了,是我立场不坚定,杨陆顺同志,我错怪你了,我对不起你。” 杨陆顺不知道怎么回答,卫书记却冷笑一声说:“你仅仅是立场不坚定吗?我看你是用心险恶,一见有人冒犯你的主子就忙不迭地跳出来保驾,一看保驾不成又立即见风转舵,你根本就没有立场,根本不配一个共产党员的神圣称号!你的错误以后再做处理。下面继续开会,请同志们踊跃揭发!”卫书记已经是对老贺深恨恶绝了,这么多人都在沉默,只有他敢跳出来挑战自己的权威,是可忍、孰不可忍,迟早要找机会收拾他! 老贺失魂落魄地坐了下去,卫书记的帽子扣得他眼前发黑,恨不得把自己的臭嘴打个稀烂。杨陆顺亦是惊心动魄,他一时间还没有完全接受刚才发生的一切,整党前好好的领导现在如丧家之犬簌簌地立在面前,由一个乡长、党委副书记转瞬就成了恶棍、罪人,难道这就是政治? 杨陆顺眼睛盯着脚尖象贼一样回到了下面的座位,匆匆一瞥看到了老柳他们陌生而充满了敬畏的眼神,哆嗦着手从兜里摸出根烟来,也不知道是老江还是老柳递过划燃的火柴,闷头吸着,脑袋里一片木然,就再也没听清楚会场里任何一句话了,直到老柳推搡着他说散会了,才懵懵懂懂跟着老柳去了计生办。 一进计生办,老柳几个人后活泛起来,前后直夸杨陆顺行事老练,下手有力,老柳似乎比自己升了官还兴奋,喷着唾沫花子说:“杨主任,今天让我大开了眼界,狗嬲的王道德在新平猖狂了六、七年,终于被正义的铁拳打倒了在地!过年前都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现在再看,比他妈的狗都还不如,要是杨主任挖出他的历史根子,我们怎么也猜不到他居然残害过老干部!狗嬲的手真黑哩!” 张文谨也说:“大快人心,真是大快人心,真是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么些年来王道德以为过了关,没想到还是被揪了出来,杨主任厉害,竟然跑到城关镇的跃进、前进村去落实他的问题!” 杨陆顺不由苦笑着说:“这也是积极响应党的号召,坚决执行上级领导的指示了。”他总不能说这是卫书记专门给他个树威的机会吧,王道德这次肯定会被清理出组织了,可这样树威未免也太太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了。 中午吃了饭,就被卫书记叫去了宿舍,杨陆顺原本以为卫书记会非常高兴,却没想到卫书记浓黑的眉毛拧成个一字,只丢了根烟给他,又默默地想着什么,杨陆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卫书记一脸严肃,根本就不敢开口,只是陪着抽烟,注视着卫书记的一举一动,他知道这种场合沉默比废话好。 果然卫书记抽完一支烟,接着烟屁股又点了一支,说:“六子,你对贺贵新这人有什么看法啊?” 杨陆顺小心地说:“卫书记,我没怎么跟他接触过,说不怎么好。感觉贺副乡长在工作上应该还算可以,计生办的几个同志对他反映还不错。” 卫书记说:“你到计生办也有段时间了,对那里的情况熟悉得怎么样了?基本程序搞清楚了吗?” 杨陆顺心想卫书记思维跳跃性好大哟,才说老贺马上又转到了计生办,但仍旧小心地说:“基础已经了解了,只等有空了就开始搞计生宣传工作。” 卫书记反问一句道:“真搞清楚了?那柳大茂没糊弄你吗?” 杨陆顺心里一惊,生怕计生办出了什么问题,极速地想了想接手后的情况,感觉没出什么问题,就肯定地说:“卫书记,我觉得我已经把计生办的情况都摸熟悉了,老柳虽然圆滑,可在工作地他还是不敢大意的。” 卫书记捏着烟弹了弹烟灰,若有所思地望着袅袅飘烟的烟头,说:“今天开会时贺贵新对你开了炮,你有什么想法啊?” 杨陆顺故做轻松地说:“没什么,他怀疑得也是有原因的,毕竟他跟王道德共事多年,对王道德也是比较信任,就难免就会为他辩护几句了。”心里敏感地认为绝对不是问问那么简单,难道卫书记要搞老贺? 卫书记缓缓说:“贺贵新是王道德一手提起来的,当然会心怀不满了,你莫看他在会上骂了王道德,全是作戏的,他心里想的什么我还不知道?六子,你也不要轻视任何一个人,现在我们的形势非常好,得利用起来,贺贵新在计生线搞了三年,不会没有问题,我们要从计生办着手,搞点东西出来,这事你要赶紧去搞,时间蛮紧迫。” 杨陆顺见卫书记毫不忌讳地说出了想法,心里不知是喜还是忧,喜的是有卫书记看重以后在工作上势必顺利,忧的是万一卫书记哪天出了问题,自己岂不也会象老贺一样跟着倒霉?权衡了半天,心一横,说:“卫书记,我在计生办得知,这几年计生办私自在各村收费不入帐,而作为补助发给了计生办的同志,贺贵新自己也有拿补助,而且的金额最高的补助!” 卫书记眉毛一扬,高兴地说:“六子,是不是真的?” 杨陆顺点点头说:“是真的,我看了计生办的原始进出记录,上面有贺贵新的签字,而且我接手计生办后,柳大茂还发了他最后一次年终补助。” 卫书记哈哈大笑起来,站起来重重拍了杨陆顺肩膀一巴掌说:“真有你的啊,看来那柳油子没敢糊弄你啊!有了这一笔帐,他贺贵新也蹦达不了几天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ps:有群号2809759,11740017,请有兴趣的读者大大加入,一起聊天做朋友! 第四十八章(一) 第四十八章(一)经过几天查实,贺贵新的行为被确定为贪污公款,关押了起来。 老柳几个吓得半死,四个人琢磨着三年没事,怎么一朝就暴露了呢?其实他们几个心里多少有数是谁泄了底,便积极地协助调查,毫不隐瞒地把几年来的事实一股脑全交代了,而且都积极筹钱退脏,想争取宽大处理,可这事得有人出面替他们求情啊,于是就找上了杨陆顺。 老柳几个其实心里暗暗恨啊,断了以后的财路不说,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置他们,明明知道是谁卖了他们,可还得装孙子求人家。 杨陆顺见老柳几个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没来由地很同情,他也知道全是贺副乡长出的点子,同时也知道下面人的难处,便答应他们的哀求去找卫书记替他们求情。 卫书记的目的只是针对贺贵新,没杨陆顺提供的情况,还真拿他没辙呢,自然也就给面子了,何况计生工作还得有做不是,至于退不退款那也无所谓的了。就找了个时间在计生办主任室开了个会。会上卫书记先是严肃批评了柳大茂几个贪图小便宜,知道领导犯了错误不及时制止汇报,而是同流合污,共同欺骗组织欺骗上级。卫书记声色皆厉,似乎不把他们几个绳之于法不解气,老柳几个吓得面色灰白,汗流浃背,尹芳更是痛哭流涕! 卫书记见差不多了,话风一转,语气缓和下来,说:“当然,主要责任还在贺贵新,你们只是协从,在调查期间你们几个确实也表现不错,有悔改的行动,你们杨主任也在我面前百般为你们辩解,说是受了贺贵新的威胁,说你们如果不按那贺贵新的搞就要打击报复你们,我很体谅你们的难处,杨陆顺主任说得很在道理,所以我权衡了许久,决定不把你们的情况汇报给县委,这次只追究贺贵新的责任。” 柳大茂几个欣喜若狂,不住对卫书记歌功颂德,卫书记笑着说:“你们还是感激你们的杨陆顺主任吧,如果不是他在我面前为你们担保求情,说你们这几年为新平的计生工作做了大量实在的事情,我是不讳这么轻易放过你们的,不过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我随时会根据杨陆顺主任对你们平时表现的汇报,来决定是不是再追究你们这次的责任!”言下之意就是明白地告诉他们,如果不在工作上好好支持杨陆顺,那就会旧事重提,一次算总帐! 柳大茂几个又再次对杨陆顺表了决心,保证在以后的工作中全力支持,指哪打哪。不过让柳大茂几个暗暗高兴的是:卫书记不知是有意还是疏漏,并没严格规定退款时间,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 杨陆顺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晓得老柳几个是迫于形势才不得已如此,真要让他们服自己,还得在以后的工作中想办法了。 呼啸的警车带走贺贵新时,他的妻儿望着绝尘而去的车伏地哀号,只有几个亲戚在劝慰他们。新平乡政府的干部们都没出去看热闹,都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想着只有他们清楚的心事。 不久全县整党工作告一段落,被定为“三种人”的党员干部根据情节、认罪态度基本做了处理,不少县委县政府乡镇领导被撤离领导岗位,基本完成了党中央预定的工作任务。 王道德被撤消党内外一切职务,尔后又被清理出党组织,吊销非农村户口,回家当了农民,新平其他曾经在文革中犯有错误的党员干部因为认罪态度较好、情节轻微等等原因,只做了党内纪律处分。 这次全国性的整党活动只在党内进行,不涉及普通群众,也没有中断任何工农业生产,主要目的是纯洁党组织,而被清理出党组织的人都是曾经在文革期间有过血债有过恶迹的投机分子,所以全国人民还是非常拥护党中央的英明决策,属于大快人心的好运动!当然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也有人利用运动进行了排除异己的派别纷争,也有人因为迎合上级而夸大事实冤枉了一些人,但总的来说取得了比较好的效果,确实使我们的党组织更加廉洁高效。 经过整党活动后,能稳稳安坐原职或者升迁的党员干部都是身家清白的,洗礼后的各级党政机关凝聚力更强,都积极为新时代的改革、为中国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为奔向二ooo年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八章(二) 第四十八章(二)卫书记正式在新平党委坐稳了一把手位置,在新平拥有着其他领导遥不可及的威信,人们纷纷带着谄媚地神情讨好着他、奉承着他,其他幸免于难的党委成员也唯他马首是瞻,都紧紧地团结在卫书记的周围。 杨陆顺也感觉到自己地位地上升,以前叫他职务名称还拗口生涩的老同志都会隔老远就带着阳光灿烂的笑容主动跟他打招呼,聊天时随便一句开玩笑的话也会引来众人的欢笑,连他自己也以为语言诙谐幽默了。以前党委班子里的人没一个会正眼看他,现在也被他们接受了,跟他开玩笑、装烟、甚至打“百分”也拉他凑角,一来二去就成了他们嘴里的小老弟。不过这些都让他不怎么习惯,他仍敏感地察觉到人们笑容背后还有点什么东西。 杨陆顺也察觉到计生办的人对他有了微妙的变化,虽然老柳他们还是跟往常一样热情,可明显在言语上客气了许多,生疏了很多,他们显得恭恭敬敬,也不在他面前肆意打闹开玩笑,都正正规规坐在自己办公桌前,摆出一副随时听候调遣的神情。 新平乡乡长职位空缺,卫书记原意是从政府原有干部中产生,可遭到了县委的否决,但迟迟也没派人到任,农业生产耽误不得,卫书记就主动挑起了政府一摊子,倒是财贸副乡长是按照卫书记的意思任命了搞了多年财贸工作的一个干部,有心想把杨陆顺再提一把,可实在是杨陆顺资历太浅,而且没有一点财贸工作的经验,只得做罢。 侯勇的父亲也是文革期间上台的干部,受到了牵连,但因没重大原则问题,就没被清理出组织,只是调整了岗位,由城关镇党委书记调整进了县政协当个闲职委员,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没了他父亲这层关系,他在乡派出所的日子就难过了。乡派出所本就只有四个正式编制,所长、指导员、副所长就去了三个领导,虽然还有两个派出所临时请的治安员,可他们毕竟是没编制的人员,一些具体工作就不能让他们去做,担子就全压在了侯勇身上,让他不堪负重,原来副所长还要分担点,现在也撒手不管,把侯勇吆喝来指挥去的,累得狗一样,再没了刚到派出所的风光。加之刘霞肚子不争气生了个丫头片子,就更是心烦,成天没个好脸色,在家四手不伸,女儿哭哑了喉咙也不去抱一下,得闲就去打牌喝酒。刘霞见侯勇这么不顾家,自然不依,两口子时不时吵架相骂,一气之下干脆回了娘家,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只是暗暗后悔命不好,早晓得六子哥前途光明大好,当初就应该死缠不放的,可世上哪里有后悔药买呢? 杨陆顺则按照县政府统一安排开始抓全乡的计生工作了,工作计划交由老柳具体制订,他则往返县里开会、到其他乡镇参加观摩学习交流,不断地充实着实践工作经验。从与其他计生工作优秀的乡镇对照比较,新平乡确实存在组织不得力、执行政策不彻底的地方,杨陆顺认为主要的原因就是宣传力度不够,执行政策时方法呆板,要彻底扭转被动打开新局面,只有主动出击,加大宣传,把农民们存在了几千年多子多福的封建传统思想从思想上根本扭转,这才是计生工作是否成功的关键所在!有了明确的目标,杨陆顺也就制定了相应的工作计划。他费了一星期写出了详细的工作方案,不仅结合了县委县政府当前对计生工作的要求,也把他从其他乡镇取得的经验结合了自己的想法,洋洋洒洒写了几万字,又与计生办老柳等人修改完善后,才呈交给了卫书记,很快就通过了乡党委会的集体的研究,卫书记还专门召开了计生工作专题会议,要求全乡各村委、乡财政所、乡派出所给予全力支持,确保新平乡的计生工作顺利进行。 有了卫书记的鼎立支持,杨陆顺的工作也顺风顺水地进行着,乡广播站一天三个时段反复播送乡党委关于加强计生工作的指示精神,各村广泛地刷贴计生宣传标语,一时间新平乡街道村组贴满了红纸黑字的宣传标语,沿路显眼的房屋墙上也新刷了不少白石灰水字的宣传口号。杨陆顺工作计划的第一步基本圆满完成。 杨陆顺自己也没闲着,他有空就努力学习计生方面的政策法规,作为一个领导,把政策法规数记于心是非常重要的,自己都不懂法不清楚政策,怎么去领导其他人遵照执行呢? 这天上午杨陆顺刚进计生办,端着尹芳泡的开水,吹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惬意地嘬着,他已经习惯了吃完早餐后喝杯滚烫的开水,如果不是沙沙限制他抽烟,来跟烟就更舒服了。他从计生教科书上得知,要优生优育就要养成良好的卫生生活习惯,这样才能使自己的后代遗传到父母最优秀的基因,一想到孩子,他心里居然冒出丝期盼。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响,杨陆顺马上调整好面部表情,微微带点笑说:“请进!” 门被拉开,进来的是叶祝同,杨陆顺马上真心地笑着,站起来迎上去说:“叶站长,你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啊?请坐请坐。” 叶祝同嘿嘿一笑说:“你再莫站长、站长的叫我了,早几天被领导好生批评了一顿,说我官瘾比烟瘾还要大!” 杨陆顺楞了下说:“哦,这是怎么一回事?”给他装了根烟,又出门喊了声:“尹芳,麻烦你倒杯茶进来。”又去抽屉里拿了盒“菊花”烟递给叶祝同。 叶祝同笑着把烟凑到鼻子下闻了闻,笑着说:“你也抽上了?” 杨陆顺说:“抽点,还没上瘾,这烟是招待烟,我自己可舍不得买。” 叶祝同呵呵笑了起来,把烟装进裤兜里拍拍说:“早晓得到你这里有烟赚,该早点来的,应该是一天来两趟,刚好赚足我一天的烟。” 杨陆顺脸上有种满足地笑,说:“我的好大哥,那你就算了,我一月也就两条招待烟,自己都舍不得抽呢!”又奇怪地问:“大哥,谁批评你官瘾比烟瘾大啊?” 叶祝同苦笑着说:“还有谁,我们的伪军卫书记呗。” 杨陆顺促狭地指着他说:“怎么,在我面前说话也开始留口了?伪军阀就伪军阀,临时换什么口哟!” 叶祝同有点尴尬,说:“你现在是卫书记面前的大红人,怕你随便告个御状,我怕吃不了兜着走哟。其实我的身份应该是乡镇文化站文化辅导员,你们叫我站长是不适合的,所以被批评了。” 杨陆顺不知道怎么接话,虽然叶祝同的话是开玩笑,可他却觉得叶祝同是故意揶揄他,什么卫书记身边是红人、卫书记倚重的人他都不愿意听,不管说的人是什么神态口吻,他都一律敏感地认为是在暗暗讽刺他是卫书记的狗! 被人背后骂做伪军阀的走狗,这话是汪溪沙告诉他的,沙沙也是从她平时关系不错的人那里听来的,那些传话的人很为他忿忿不平,就告诉了她,沙沙虽然气愤那些话不中听,可还是劝慰杨陆顺说:“六子,那些背后说你坏话的人都是红眼病,嫉妒你被卫书记重用呢,我看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骂得再凶也骂不掉你一块肉,倒是你要好好跟着卫书记干,说不定几年后你就是新平的乡长了。” 所以杨陆顺的笑马上就不自然了,见尹芳老是没把茶端来,就借机发作,坐在沙发上冲外面喊:“尹芳,尹芳!” 尹芳赶忙闻声跑进来,见杨陆顺脸色不好,赶紧小声问:“杨主任,什么事啊?” 杨陆顺见尹芳空着手跑了进来,脸上就挂不住了,气愤地说:“叫你给叶站长泡茶,你为什么不泡?” 尹芳莫名其妙地说:“我没听到啊?我也不晓得叶站长什么时候来的。”也是尹芳讨骂,机灵点就赶紧去泡吧,还在这里穷磨叽 杨陆顺阴沉着脸问:“那你一早跑那里去了?是不是又去买菜去了?” 尹芳确实是买菜去了,这也是她几年形成的老习惯,都知道只是没人管她,她似乎也感觉不妙,忙冲叶祝同赔笑道:“对不起啊,我马上就给叶站长泡茶,马上就来!” 叶祝同忙客气着:“不用了,不用了,我就要走的。”凭他的阅历马上就清楚了,杨陆顺生气不是为了别的,是尹芳在外人面前没给杨陆顺这年轻领导的面子,连喊个手下泡茶都喊不动,还提什么其他! 果然杨陆顺咬着牙齿说:“尹芳,你也别泡茶了,把其他人通知齐,等下我要开个会。” 尹芳走到门口才听到这句话,转脸见杨陆顺脸上冷得象结了冰,情知得罪了领导,战战兢兢地答应着把门合上。 叶祝同心里一阵感慨:这人啊,不管什么人,只要当上了领导,就死要面子,生怕手下的人不尊敬他不服从他,虚荣得死,就连大学生也不例外啊!如果这尹芳还聪明,就赶紧泡杯茶来,免得开会时挨骂! 办公室里忽然寂静了下来,杨陆顺眼睛直盯着办公室门,摸出一根烟点燃抽着,叶祝同在旁边看得暗暗好笑,也不吭气地抽着烟。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舍人有群号2809759,11740017,请有兴趣的读者大大加入,一起聊天做朋友! 第四十八章(三) 第四十八章(三)一会门被推开了,尹芳端着杯茶蹑手蹑脚地放在了叶祝同面前,又细声说:“杨主任,我已经把开会的通知都传达到了,都在外面等着的,还有什么事吗?” 果然杨陆顺面色稍霁,说:“没事了,你出去吧,我跟叶站长还有事说。”等尹芳出了门,才故意自我解嘲地说:“大哥,让你看笑话了,他们就是欺负我年轻,不把我当回事呢,得好好批评他们。” 叶祝同心里暗暗发笑,这六子还是太嫩了,人家本来不知道你的手下是什么样的,你这样一说不更是让别人看笑话?还得时间磨练哟,当领导的喜怒不形于色,你这脸把什么都给人看了,不明着就是让人笑话么?得多少点点他,就故意唉声叹气地说:“杨乡长,看来我今天不该来的。” 杨陆顺忙说:“大哥,不是说好不叫职务的么,人多叫名字,人少叫六子的嘛!你怎么不该来,这么久你还是头一回来呢,我们可是真兄弟,可别生分了啊!” 叶祝同还是苦着脸说:“你把我当真兄弟我知道,可我头一回来你就冲计生办的人发脾气,怪他们怠慢了客人,你说我以后还敢来么?” 杨陆顺的脸慢慢发红,说:“我哪里有怪他们,没有的事!” 叶祝同喷了口烟,说:“你当我是真兄弟,不管是嘴上说说也好,真心实意的也罢,我心里一直拿你当自己的亲弟,你愿意听也好,听了心里骂我的娘也罢,我反正是要说完心里的话!” 杨陆顺顿时脸就涨得血红,赶紧说:“大哥,我也当你是亲大哥,我骂你娘不等于在骂自己的娘么?有什么话直说,对了我虚心接受,错了我也当做警告!” 叶祝同认真地说:“那好,我就不藏着腋着了,我知道你为什么发火,就是因为尹芳没及时泡茶,好象不听你的调摆,上班期间还做私事,你认为在外人面前丢了脸,生怕外人以为你指挥不动手下的几个人,是不是!” 杨陆顺点点头,说:“本来就是嘛。” 叶祝同说:“其实,你不这样搞得大动肝火,谁会知道有这么回事呢?本来我是不知道,可你在我面前指出了你内部同事的错误,这让我这外人知道连个女同志上班期间都可以随意做自己的家事,那其他人呢,那些老同志、有职务的同志又会怎么样呢?你一句话就给人以无数地遐想,如果是你的领导听到了,他们会做何想法?如果今天坐在这里的是一个与你关系普通的人或是嫉妒你,甚至想排挤你的人,你想他又会如何在外面胡说八道来打击贬低你呢?” 杨陆顺听了不禁低下了头,使劲地抽着烟。 叶祝同继续说:“而且你这样对待手下的同志,他们也会有怨气,不管对错与否,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给他们留点余地,又没有深仇大恨,为了这点小事挨领导严厉的批评,他们都会觉得委屈、难受,觉得领导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那他还会真心尊敬你服从你吗?在记恨领导的同时,也会那火气发到我这招惹是非的人身上,要不是我来也没今天这档子事了。你说我以后再来会有意思么?对手下的人确实是应该恩威并济,但也得掌握个分寸与时机!” 杨陆顺连连点头说:“大哥,茅塞顿开啊!我怎么就没想得到呢?” 叶祝同说:“六子,当领导最重要的还是大度,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指的就是大度了,要有容人之心,有容人之忍!如果什么事情都斤斤计较,你一个人又管得了多少鸡皮蒜毛的小事情呢?管就管重点、抓就抓要害!其他的睁只眼闭只眼无所谓了。度量大了,自然什么事都看得开,也就稳重成熟了,也就达到了喜怒不形于色,再高兴也是微微笑,再愤怒也是笑微微,叫人琢磨不透、把握不住,人家见你就心里发怵,你说还敢不听你的调摆吗?” 杨陆顺一拍大腿,兴奋地说:“好,大哥说得好!难怪我在卫书记面前发怵,感情人家是到了这地步了,我得好生学习,修心养气,也犯不着跟他们怄气了。” 叶祝同笑了笑说:“其实经过这一段时间,计生办这几个人多少对你还是心存畏惧的,虽然我从没跟你打听过贺贵新的事,可我断定就是你向卫书记揭发的,不要盯着我看,全新平人都知道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老实说你揭发得好,象贺贵新这样的贪污犯就是该抓,这件事你做得对,做人就是要有正义感。柳油子他们几个虽然没被追究责任,原来喊起要记行政纪律处分现在也没动静了,我估计也是卫书记不想给你在今后的工作中添太多麻烦,所以就放过了他们几个。人的贪心没底的,一但风险过后,他们又会想起失去的好处,一年少了几百的外财,你说他们能不记恨你么?从今天这事,我就看出他们只是表面服从你,可心里并不真服气,要不其他人明明知道尹芳不在办公室,他们就会主动泡茶进来,而他们没有动,事不关己就懒得去管了。如果他们真心服你,你随便叫他们干什么都没二话,何况区区倒杯茶呢?干工作没了主观能动性,就成了算盘珠子,你拨一下,他就动一下,你不拨,他就是会动,能动三步四步他也懒得动,还能期望他们干出成绩来?” 杨陆顺重重地点了点头,由衷地说:“大哥,你的话真是金玉良言啊!你懂得这么多,不当领导太可惜了。” 叶祝同听了他的话,本来灼灼生辉的眼眸顿时黯淡了,神采飞扬的脸也刻板起来,咳嗽了一声艰难地说:“嘿嘿,不是想当领导就当得到的,就我原来的出身成份,没被整死就算幸运了,还谈什么当领导,我这辈子是莫想了,再者我之所以懂点,是因为这么多年看得多听得多,积累而已。”瞥了六子还显稚嫩的脸,没来由嫉妒起这幸运的小子起来。 杨陆顺尴尬地一笑,说:“大哥,今天多亏是你来了,要是其他人,就看我的笑话了,谢谢你啊!” 叶祝同猛地想起了自己所为何来,忙说:“哎呀,你看我这记性,什么都不是还在这里摆着谱子说三道四的,把自己的事都忘记了!六子,你可得帮帮我啊!” 杨陆顺赶紧严肃地说:“大哥,你只管,能帮得上你的,我绝对帮忙!” 叶祝同焦急地说:“上次新平乡在县里毛主席诞辰九十周年纪念晚会上推出的节目获得了二等奖,新平乡组织的大型元旦汇演又受到了县委领导的好评,我又跑了文教局和教委,跟卫书记又找了抓文教卫的副县长、主管的副书记,所以上面拨了笔经费,用于修建新的文化站,可、可卫书记却等钱到乡里后,就要拿那钱给乡政府的干部们盖家属房子,不盖文化站了,你说我不是白辛苦了吗?而我又不敢再提了,上次就是委婉地提了,才被他批评的,还说我官瘾比烟瘾还大啊!” 杨陆顺也楞了楞,要说卫书记这样做是为了改善乡政府干部们的住房情况,是利民之举动,早就有部分干部反映诺大个乡政府没个象样的家属房,卫书记这样做是也算是一份好心。 见杨陆顺还在犹豫,叶祝同说:“我清楚卫书记的用心,他是打了又摸,才整了几个人,怕把人心搞冷了,就想用建家属房来收拢人心的,我晓得他决定了的事难得改变,可我实在不甘心,还是请你去跟卫书记好好说说,看能不能让他老人家改变主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杨陆顺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中午利用午休时间,敲开了卫书记的宿舍门。 杨陆顺一提到修家属房的事情,卫书记立即来了情绪,高兴地说:“六子,这次我特意搞了笔钱,再从乡财政里挤出一点,准备修家属房,看着我们的干部住那么破旧拥挤的房屋,我这当书记的于心不忍,而且我自己家的处境我深有体会,房子根本是稳定军心的重头戏,所以我哪怕犯错误也要先解决干部们的住房问题。地点我早就选择好了,就在我们政府大院对面只有三百米远的堤坡子脚下,那里天生有块堆积起来的滩头,再加高加固,不就是一块好房基地?而且还有大块荒地,住在那里的干部们自己可以利用荒地种点蔬菜,又可以节约点开支,房子靠近新平河,夏天河风阵阵凉快得很那!真是一块风水宝地!” 杨陆顺插话不进,眼巴巴地听着卫书记描绘着美丽的构思,好容易等他停话了,杨陆顺赶紧说:“卫书记,那家属房” 卫书记呵呵笑了起来,说:“怎么,你也想要分一套结婚吗?我可告诉你,这次家属房只准备盖十三套直通间,前面三间住房,中间是天井,最后面带厨房,面积不低于八十个平方。分房条件基本上是领导优先、双职工优先,当然都必须是结婚了的。你如果想分,那就得先跟小汪妹子把结婚证办了,到新房里举行婚礼还差不多!怎么样,要不赶紧跟小汪妹子商量去,我保证你们有新房子结婚!” 杨陆顺听卫书记这么一说,也是砰然心动,八十个平方的三套间该有多大啊!如果真分得到那么好的房子,是可以考虑结婚了,便怯怯地问道:“卫书记,那家属房什么时候开始动工,大概在什么时候完成呢?” 卫书记稍微考虑了下说:“近期开工,最多三个月完成,过个六月天等房子干透了,八月份就可以住进去了,现在四月份了,还有四个月时间,来得及不?” 杨陆顺一听没了把握,说:“我跟沙沙恋爱时间不久,我怕她不愿意呢!”卫书记手一挥,说:“怕什么怕?你去问她,如果她不愿意,我亲自出马,我就不信那小妮子还跑得脱!赶紧去,早点定下来我好安排房子怎么分!” 杨陆顺说:“文化站叶站叶祝同说那笔经费是用来建文化站的,是不是” 卫书记哈哈大笑起来,说:“那个家伙官瘾比烟瘾大,其实我也晓得他的心思,你去跟他说,也替他留了套房子,他住在学校也不是办法,好象我们乡政府比不上学校,我们的干部去住人家的破房子,哼!”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九章(一) 第四十九章(一)杨陆顺听了卫书记的话就有些心上心下的了,回到自己的宿舍,想起跟沙沙近段不仅感情增进极快,在肉体上的接触也频繁了,两人在一起说话的时间少,可接吻、抚摩的时间多,而且两人似乎都乐此不疲,要不是汪溪沙一直守着个底线,那什么事情都会自然而然的发生。杨陆顺之所以拿不准,是他自卑地认为没有得到一个女人的身体之前,什么都还算不得数,何况他们也还没涉及到谈婚论嫁,如果贸然提及被拒绝了,他万万是丢不起这脸子的。 折腾了一下午他也没想好怎么跟沙沙开口,灵机一动何不借助叶大哥呢。吃了晚饭就拉着沙沙去了新平中学,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新平的老同事,他们没了从前的冷漠,换而代之的是笑脸和谦恭,可杨陆顺不怎么感兴趣,点点头也就过去了。 到了叶家,不见叶祝同,周可一个人在厨房里洗碗,见他们登门也顾不得收拾,把手在围裙上擦吧擦吧就泡茶,叫叶小菁去叶校长家喊她爸回家,杨陆顺环顾着简陋的宿舍,感慨着说:“嫂子,住这样的屋真难为你们一家三口了。”沙沙也啧啧地道:“是啊,住房最重要的了,你看这地面还是泥巴的,潮湿得很,最容易得变天痛(风湿关节炎)了。” 周可温柔地笑着说:“这算蛮好的了,小是小了点,可也遮得风挡得雨,想当年跟你大哥结婚时的新房就是一间茅屋子,还是队里老支书见我们两个知青可怜,特意分给我们的,还找劳力帮我们重新加了新草,外面下大雨里面就下小雨。” 沙沙砸着嘴巴说:“你们那时着的遭了磨(难)的,我从小就是住的楼房,住平房还真不习惯。你们不晓得我那寝室里,天一阴就潮得出水,垫被、被窝也是潮乎乎的,晚上睡都睡不着。” 周可爱怜地拍了拍沙沙的手,说:“是难为你这街上妹子了,娇生惯养地哪里吃过这些苦头,不过在乡下也锻炼人,吃点苦就会更加珍惜生活了,沙沙,嫂子说得对不?” 沙沙点着头,委屈地说:“是的是的,早晓得下面这么苦,我就应该继续在百货大楼当临时工的,吃也吃不好,玩也没得玩。” 杨陆顺听了心里不乐意,说:“就只晓得贪图安乐,思想真的落后,还说要扎根农村,原来是讲得好听。” 沙沙马上笑着说:“你又发气,我也是跟嫂子随便说说嘛。” 这时叶祝同笑呵呵地进来了说:“不晓得你要来,要不然我就不去跟老叶家下象棋了,那臭棋篓子还不想收工呢!” 杨陆顺丢了根烟给叶祝同,脸色微郝说:“大哥,你托我的事没成,卫书记说在党委会上已经研究决定了,不再更改,等年底在想办法筹钱给文化站盖新屋。” 叶祝同唉了一声说:“我其实也是病急乱投医,我应该知道伪军阀决定了的就不得更改,何况给政府里的干部们修家属房本是件大好事。倒让你去看了脸色,是我做大哥的不对了。六子,他没怎么样你吧?”一脸歉疚地望着杨陆顺。 杨陆顺忙说:“咳,其实这本就是他不对嘛,给文化站的钱他却做了他用。他也没怎么样我,不过我倒是为大哥嫂子带来了好消息!”说着一脸神秘地笑。 叶祝同睁大眼睛看着杨陆顺,没说话,不过表情上看蛮想好奇的。 沙沙性急,扯着杨陆顺说:“别吊我们的胃口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说着自己就格格地笑了起来。 杨陆顺说:“一个妹子家的,说话点都不文明!卫书记叫我转告你,新房子也安排了你一套!我晓得他这么决定多少心里还是感觉对不住你的。” 叶祝同心里暗暗得意:我还是估对了,要不让六子去提醒,只怕伪军阀还不得分我房子,看来老卫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啊!可脸上并不表露高兴,说:“唉,我又不是没地方住,要来何用?问题是文化站” 杨陆顺见叶祝同没有预料中那样惊喜,心里就暗暗敬佩:大哥的性情真是淡泊,要是换了别人,还不笑得合不拢嘴巴?就由衷地赞道:“大哥思想境界真高,心里只想着工作。” 倒是周可满心欢喜:“哎呀,那太好了,住了学校的房子,总觉得不那么好,真得去感谢卫书记。” 杨陆顺笑着说:“是应该感谢卫书记,这次的家属房只有十三套,我琢磨着想分房子的人应该不少,卫书记说乡里的领导优先、双职工优先,你们刚好占了双职工的优势了。卫书记说这次盖了家属房,下次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了。”他心里只唯愿把话题扯到他和沙沙身上,就直拿眼睛看叶祝同。 叶祝同说:“我真的无所谓,有个地方安身落脚就行,比当年住茅屋子,现在要好多了,别人有困难的,我让给困难户。” 周可柔声说:“可我们也不能老占学校的房子呀,人家不说,我们还是要自觉的。”她的话不无道理,那年头干部职工住的都是公家提供是低租金房子,也似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女职工在单位是不分房子的,都要住男人单位的房子,住女人单位的房子也暗暗提示着男人在单位上没地位没面子了。所以哪怕周可在新平中学住的是最简陋的单身宿舍,也觉得过意不去。 杨陆顺急道:“大哥,你可千万推辞不得,卫书记说那房子足有八十个平方大,三间直套间,外加天井厨房,不比你现在住的宿舍好百倍千倍啊!嫂子也说得对,不能老住学校的屋,所以你一定得要了那套房子,真如果乡政府好几年不再盖家属房,难道你还在这里住几年?” 沙沙也帮腔说:“是的哩,就是不分给你,你也要去争一争,哪里有把到手的屋让给别人的呢?你不跟自己想,也得跟嫂子、小菁着想嘛。” 叶祝同心里笑着,仍旧一脸淡然地说:“我这人就是有点怪性格,我跑断了腿争取来的基建款被挪做了他用,我却理直气壮地去住,我怕被人戳脊梁骨!何况乡政府那么多头头领导要住,我不愿意争得脸红脖子粗!”他抬眼看了看杨陆顺,见六子有种非常迫切地眼神,跟他对眼后还不住冲沙沙那里掀眉毛,心里便有了数。 叶祝同呵呵一笑说:“我听你说领导优先分房子,六子你现在也是副乡长了,你也可以争取争取啊!” 果然杨陆顺眉花眼笑起来,赶紧欠起屁股又给叶祝同装了根烟,还殷勤地点上后,才说:“我哪里有资格啊,卫书记说了,家属房家属房,自然是给结了婚的干部们住嘛,我一个单身汉还轮不上!” 叶祝同指着沙沙说:“你跟沙沙结婚嘛,不是单身汉了,不就可以分房子了?平时见你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怎么也转不过弯来?” 杨陆顺就故做恍然地说:“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沙沙,我们结婚去争新房子好吧!” 沙沙措不及防,顿时满脸飞红,啐了杨陆顺一口说:“鬼才跟你结婚呢!” 杨陆顺到底脸嫩,不知道怎么圆话,就拿求助的眼光可怜兮兮地看着叶祝同俩口子。 叶祝同呵呵笑着说:“沙沙,六子的话我看得出是真心的,你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又谈了大半年的爱了,迟早是分不开了的,家属房还在筹备阶段,要盖好只怕还得好几个月,你们是可以先扯了结婚证,争取一套新房子,到时间在举行婚礼嘛!” 周可也半搂着沙沙劝道:“六子想得周到呢,我看你们也是情投意合的,迟办不如早办,真要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还不定什么时候才有好房子,你们这么般配的一对,就应该在新房子里举行婚礼才得体嘛!” 杨陆顺也磕磕巴巴地说:“卫书记说了,家属房得八月份才住得进去,还有四个月时间,我看准备还来得及!” 汪溪沙脸红得像绸布,只晓得赖在周可怀里害羞,却不晓得说一句话,杨陆顺见目的达到,也就不再紧逼,他怎么着没经验也知道有些话得私下里两人沟通才行,心不在焉地聊了几句,就拉着汪溪沙告辞走了。 叶祝同夫妇送出了门,因为外面黑,叶祝同又打着手电筒把他们送上了街道,才转身回走,四下里没人,他兴奋地把手电筒当红灯一举,兰花指一翘,身段一摆,捏起嗓子唱着他最爱的也是他爱人最拿手的样板戏《红灯记》段子:“奶奶,您听我说,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九章(二) 第四十九章(二)再说杨陆顺牵着汪溪沙连赶地赶回了储蓄所的寝室,把门一关,杨陆顺就搂着沙沙坐到自己腿上,说:“沙沙,我们也谈了这么久了,基本上都已经相互了解得差不多了,我觉得可以办那事了。” 沙沙平时娇纵,可说到婚姻大事上也还是羞涩得很,扭扭捏捏不说话,只是红着脸低着头吃吃笑着抠指甲壳。 杨陆顺难得下次决心,不取真经不回头了,追问道:“沙沙,你不是说愿意扎根农村,跟我在一起的吗?叶大哥俩口子说得对,我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迟早是会结合的,既然这次还有分房子的机会,我们就别错过了,难道你要象侯勇他们那样,结婚就住那么小的地方,上个厕所要跑百几十米啊?” 沙沙还是不说话,可眼波闪动,似乎动了心。 杨陆顺又说:“反正新房子得几个月才盖得好,而且面积比你家在县里的楼房还大,我们结婚做准备有的是时间,八月建军节是结婚的好日子,再不迟点十月国庆节也行,只要分得到房子,婚礼早点晚也没什么,你别老是笑,也说句话啊!” 汪溪沙实在逼急了,说:“你问我,我问谁去啊?结婚这么大的事,我做得了主么?我爸妈不同意,我也是没办法的了。” 杨陆顺也是个憨憨,还品不出话里的意思,急得头上青筋之冒,说:“现在什么社会了,恋爱自由,结婚是我们两个的事,关父母什么事呢?只要我们真心相爱,谁也分不开我们!” 见六子急了,沙沙翘着兰花指戳了他脑袋瓜子一下说:“你真是个傻瓜,你不会去我家争取我爸爸妈妈同意啊!硬要人家把话都挑明了。”她这动作刚好应证了相声里的一句俏皮话:“打是亲、骂是爱,姑娘最爱戳脑袋!” 得了沙沙的“圣旨”,杨陆顺激动万分,狠狠在她脸上啃了一口,就向卫书记的宿舍跑去报名分房子。 接下来杨陆顺就什么也顾不上,请了卫书记当介绍人去县里汪家去提亲。汪家虽然觉得进展快了些,可禁不住卫书记百般对杨陆顺的夸赞,而女大不中留,沙沙也是心甘情愿,也就笑着同意了,按照老规矩双方父母见面摆了定亲酒席,商定好定金彩礼,择日扯了结婚证,就只等新房子盖好举行婚礼了。 一天上午,杨陆顺在卫书记办公室汇报完计生宣传工作才去了计生办,见他大姐局促地坐在办公室里跟尹芳说着话,心里高兴之余也纳闷,大姐还是头一次到办公室来找他,莫约只怕是有什么事,便迎进了主任办公室。 算算年龄大姐今年四十五岁了,在农村里已经是半老太婆,饱经风霜的脸焦黄干枯,布满了皱纹,头上包了块酱色帕子,身上穿了件斜开襟的黑粗棉布老式罩衣,裤子也是皱巴巴的黑粗布,脚上是双老旧的黄胶鞋,一双枯瘦如同鸟爪的手长着黑长的指甲,在不安地绞在一起。 杨陆顺看了心里不免叹息,虽是一娘生的,可真一起走出去,没人会说是两姐弟,绝对认为是两娘崽什么的,沙沙的妈妈已经五十岁了,看上去比大姐还要年轻几岁,又不觉暗暗生气鹏子对父母不好,大姐家条件不差,按理说不应该穿得这么破旧寒酸,一想到鹏子,杨陆顺心里暗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杨陆顺见大姐局促不安,便把茶杯递到她手中,笑着问:“姐,今天怎么有空上街来啊?” 他大姐捧着茶杯,看了看杨陆顺,半晌才说:“老弟,大姐本是不该来找你的,你现在是公家人,做公家事,就怕给你添麻烦了你,再说我一个邋遢婆子,也影响你们公家单位了。”大姐在杨陆顺面前不自然也正常,她出嫁几年才添了这个满老弟,比她大崽鹏子还小了两岁多,根本就是两代人,何况她出嫁后回家也少,自己家几个小鬼都照顾不过来,哪还跟这满老弟有什么接触?除了血缘上是血亲外,其他跟平常陌生人也没多大区别。 杨陆顺亦差不多,跟前面三个年岁大的姐姐也没什么深厚的感情,一年见几次也都客客气气,生怕得罪,就分外热情,热情得有点虚伪地说:“姐看你说的,你是我亲姐,来找我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心里没我这弟弟,也就不会来找我了。” 大姐连连点头,应承地说:“那是那是,还是老弟读了书的,通情理,不嫌弃我这邋遢婆子,是你外甥儿鹏子硬要我来的,他那施工队过年到现在还没开工,心里急得死,说起我们老杨家也就只有你这满舅舅富贵点当了领导,就想求满舅舅出下头。正好今日我上街买点粗盐酸醋,就落到你点上找你了。”说完眼巴巴地望着他,一副乞求的样子。 杨陆顺笑着说:“我晓得鹏子的意思,你回去叫鹏子来找我就行了,姐你难得来一回,到街上买置完东西后,中午就在街上吃饭,我接你到馆子里吃。” 大姐慌忙站了起来,两只手只管乱摇说:“那不麻烦了,那不麻烦了,我屋里还一屋的事,哪里有空咯?大姐多谢你了,我这就走了,你忙你的公家事,我回去就叫鹏子来找你啊!”一口喝干杯子里的茶就要走。 杨陆顺也没真想留,就喊住她,从抽屉里拿了一盒烟,转念一想又拿了一盒,塞到大姐手里说:“这两盒烟给姐夫哥抽!”大姐推辞不脱,谢了又谢才走。 送走大姐,杨陆顺便招呼老柳几个安排了工作任务,各自骑了自行车下村去了,私事归私事,工作可耽误不得,鹏子真有紧要事,自然会多找他几次的。不过他晚上就找了卫书记,问盖家属房联系好建筑队没有。 本来政府的基建、房舍维护等事项都归后勤总务统管,自然也归总务的负责人联系施工队伍,可有几个党委班子的人都给卫书记介绍了施工建筑队,他正难取舍,见杨陆顺来问,就知道他也在帮熟人介绍,便随便询问了下建筑队的情况,很快就答应把家属房的施工交给杨陆顺介绍的建筑队,这也充分体现了卫书记是非常信任杨陆顺的,也使杨陆顺心里底气足了许多。 果然第三天杨陆顺去计生办时,鹏子也早早等在了办公室,正跟老柳几个聊得起劲呢。见了杨陆顺赶紧亲热巴巴地叫满舅舅,说是来了几次也没遇到过他。 杨陆顺跟老柳几个打了招呼,就把鹏子带进了办公室,鹏子端着茶杯在办公室里团团看,嘴巴不住地吧唧着,说:“满舅舅,我也进过不少干部的办公室了,还只你这里布置得客气啊,看看这些皮沙发就晓得贵气。”说着还用手使劲去摁,试试沙发的弹劲,又说:“满舅舅,你跟舅妈结婚时,准备做这样的沙发不?如果你喜欢,我认识几个手工不错的木匠师傅,做出来保证比这些还要好!” 杨陆顺冷眼看着鹏子在办公室空地上团团转,心想:这小子今天估计是要到我办公室来才换了身干净行头,灯心绒夹克衫、料子裤、皮鞋,打扮得跟过年一样,这小子脑子灵泛,拉起的建筑队这两三年也赚了点钱,怎么对自己的亲爹娘那么抠呢?想方设计只看怎么刮大人的油水,生怕弟弟妹妹们得了便宜,不知道怎么这么自私!便揶揄地说:“你这两年搞建筑赚了钱,就打发一套沙发给舅舅结婚啦!” 鹏子一听立即苦起了脸,悻悻地说:“满舅舅,你莫听四姨、五姨乱说我赚了钱,也只是勉强混住班子,我搞了两三年了,可基本上都是给私人户子起屋,你又不是不晓得农村里的规矩,真的只赚点劳力钱。如果我真发财了,莫说几张沙发,就是电视机我也舍得送给满舅舅结婚!” 杨陆顺最听不得他哭穷,厌烦地说:“我开玩笑的,哪里有外甥打发舅舅东西的呢?你也莫一天到晚哭穷,小军清楚你的底细。你能赚到钱,我们都只会替你高兴,不得摊起手板跟你要!我的意思是你要对你娘好点,昨天到我这里来,看得我一阵心酸,穿得破破烂烂跟叫花子一样,你这做崽的心里就过意得去?自己穿得比县委书记还洋气,你从牙齿缝里漏点给你娘都不是现在这样子。” 要放在从前杨陆顺这样教训他,鹏子只怕扭屁股就走了,可现在这满舅舅不再是教书先生而是领导干部了,而且他还有求于人,所以心里不痛快也只干忍着,还得装出一副俯首帖耳诚心受教的样子,说:“满舅舅,不是我不孝敬我娘,是她老人家自己细莫,舍不得添置衣服哩!今天满舅舅下了命令,我等下就到供销社扯料子布给我娘到裁缝铺里做几身好衣服去,到时候穿得客客气气喝满舅妈的新姑娘茶!” 杨陆顺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猛地觉得似乎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模仿着卫书记的动作,心里暗暗好笑,可眼前的鹏子着实影响他的好心情,说:“打住打住,你说找了我几次,不知道你有什么事啊?” 鹏子谄媚地笑着说:“满舅舅,我娘上回来不是说了么,我那施工队二十好几人,打过年后就一直闲着没活干,我当队长的心里急啊,这不满舅舅您是乡上的大干部,门路关系肯定比我宽得多,所以就来找您帮忙的了,无任如何您得替我想点办法。” 杨陆顺硒了一声说:“鹏子,我现在抓计生,一天到晚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替你想办法呢?” 鹏子涎着脸说:“满舅舅,你只怕还是气我小时候欺负过你吧?你现在都是爷字辈了,就莫跟我计较了好吧。我晓得乡上要盖家属房,你结婚不就要住的么?你又是乡上的副乡长,就帮我把这工程争取过来好吧?我保证把活干得漂漂亮亮利利落落的!” 杨陆顺也没心思逗他玩了,故意想了想说:“那好吧,现在乡上正研究着呢,我试着去建议建议,至于成不成我不打包票了,隔两天你再来听我的信。” 鹏子自然是满心欢喜,在他心里副乡长就是老大的官了,又是自家亲舅舅,还怕不成?千谢万谢地走了。 临出门杨陆顺告诫他说:“你还是要对你爹娘好一点,你看你娘,才四十五岁的人,老得看上去象五十五岁,做崽女的要孝字当先啊!” 隔两天后,杨陆顺把鹏子带去了卫书记办公室,定下来把工程交给了鹏子的建筑队。杨陆顺见自己的任务完成,为了避嫌,跟卫书记再三申明只起个介绍作用,其他请卫书记一律按规矩严格要求,就离开了,具体事宜他就一概不知了。 杨陆顺这次帮鹏子揽了个工程,其他几个姐姐家恍然醒悟过来,原来有个当官的亲戚不止是面子上有光,而且还有其他作用,于是就都开始动心思打主意了。 杨陆顺的四姐夫用板车搞小运输有两年了,鹏子的建筑队有施工时常也雇他的板车拉砖头灰沙,平时替供销社、粮站、水机站拉点货物,生意一直蛮好,可板车毕竟运输能力小,又是人畜力,一些路程远的业务就做不得,早就萌发了买手扶拖拉机的念头,可一来钱不够、二来柴油紧缺,所以只能想想而已。他四姐夫知道六子的爱人在储蓄所上班,弄点贷款应该还是可以办到的,六子现在又是领导了,凭他的面子就可以揽到不少业务,柴油的问题也好解决,乡里的农机站不现成的吗?便也找到了杨陆顺,求他帮忙。 对于四姐四姐夫,杨陆顺的感情要深得多也真得多,小时候多是四姐照顾他,比亲娘还上心,读高中时的学费生活费也大多是四姐四姐夫负担,就是他们不来求他,他也早就在想怎么帮他们发家致富了。 于是杨陆顺仔细查阅了党中央、国务院实行改革开放几年来关于加强农村经济的文件精神,发现执行中央有文件精神扶持大力农村个体商业和服务业,八三年《当前农村经济政策的若干问题》文件上明文规定“农民个人或联户购置农副产品加工机具、小型拖拉机和小型机动船,从事生产和运输,对发展农村商品生产,活跃农村经济是有利的,应当允许;大中型拖拉机和汽车,在现阶段原则上也不必禁止私人购置。各地可根据当地情况和油料供应的可能,规定可行的计划销售办法。国营企事业单位不要把应该更新的汽车卖给农民。” 杨陆顺便依照文件精神,已扶持农村个体户为由,合理地替他四姐夫在新平农村信用社和储蓄所贷到了低息的贷款,并在乡农机站搞到了充足的计划指标柴油,保证了燃料来源。 他四姐夫的手扶拖拉机立即显示了机械化设备的优越性,拉得多跑得快,让他从前的板车同行又嫉妒又羡慕,收入也直线上升,而且请他出车的人多得排成了长队,真是数票子不赢! 杨陆顺没放松自己的本职工作,其实那年头的计生工作还是比较好抓的,干群关系还比较融洽,基层政府的威信较高,农民们虽然残留的封建思想严重,可对政府、组织还是非常服从,也都能积极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以遵守党和国家的当路线方针政策为荣,然也有投机取巧的,可只要干部严加督管,他们也不敢擅自妄为。 杨陆顺很快就知道要搞好计生工作就是要计生干部嘴勤腿勤,嘴勤就是要坚持不懈地对农民们宣传计生政策,让他们明白计划生育于国于家的重要性;腿勤就是计生干部要常跑村多进户,要严格督察,盯牢育龄妇女的肚皮,对于那些已经生育了三胎又不愿意节扎的妇女更是一点也放松不得! 再就是营造一个计划生育光荣的氛围,对于那些主动节扎的妇女给予精神和物质上双重的奖励,组织计生群众监督小组,群众雪亮的眼睛使得那些想违反计划生育的人无所遁形!杨陆顺本人也不辞辛苦地组织各村的育龄夫妇开展优生优育学习,利用优生优育来提高出生人口的素质,也使那些平时不讲究房事卫生习惯的农民们认识到了不洁净房事给女方带来的苦痛和不便。 杨陆顺在工作中遇到了些让他烦恼的事情,那就是大胆泼辣的农村妇女利用他未婚童子军的身份肆意戏弄他,刚开始一些粗俗的言语过分的动作都让他脸红心慌,慢慢也就习惯了,渐渐还敢用同样粗俗的话回敬别人,但更多的时候他只要一摆起领导的架子,朴实的农民还是会给他几分面子,不过也正是杨陆顺拿得起放得下的随和脾气,赢得了不少群众的尊重,并没有认为他年轻小瞧他,都认为这杨副乡长到底是读了书的知识分子洋干部,待人和蔼可亲,远远强过其他只会用蛮盛气凌人的土干部。 对于怎么这样调动计生办老柳几个的工作积极性,杨陆顺想了不少办法,可始终不起什么成效,虽然老柳他们当面应承得很好,但在具体工作中仍旧缺乏主观能动性,杨陆顺本身也分身乏术,只有老江是跟着他下村跑户,计生办的人老柳和两张亦是天天跑村,但真正是不是用心去搞就只有他们本人自己最清楚了,难免会有些阴奉阳维,一来二去多少会反馈到杨陆顺耳里,开始他还记着叶祝同的话,尽量多点旁敲少点批评,可他们屡教不改,也就渐渐没了耐心,抓到点问题就呵斥一顿,把个计生办的气氛弄得紧张了不少。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章(一) 第五十章(一)一九八四年四月二十八日凌晨5时55分,我英勇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发起了收复老山的战役,战斗开始到我指战员重新夺回老山主峰仅用了九个小时!同时收复被越南侵略军占领的还有者阴山地区。解放军指战员用血肉长城维护了祖国领土的完整,保卫了边疆的人民群众生命财产的安全。 战争的消息通过电视、广播和报刊迅速传遍祖国各地,人们为取得了辉煌的胜利而欢呼雀跃,可参战的指战员家属同时也在为自己亲人是否平安而忧心。 卫书记立即组织人员慰问了胡拥军连长的老父母和妻儿,一个月后前线传来令人激动的消息:胡连长在战斗中只是受了伤而无生命危险,目前正在后方医院接受治疗。 杨陆顺立即把好消息转达给了赵翠娥,这坚强的女性在丈夫生死不明的情况下,仍就坚持在学校上班,仍旧在无忧无虑的孩子们面前展露着温柔地笑容,当得知胡连长受伤住院时,已经憔悴不堪的赵翠娥不由紧紧抱着囡囡失声痛哭起来。 几天后,县委、县武装部就来了领导,热情洋溢地慰问了胡家亲人,县武装部秦部长自豪地说:“根据前线部队给我们县发回的消息,胡拥军同志就是主攻老山主峰的尖刀连连长,他带领同志们不顾生命危险,冒着敌人强大的火力,前仆后继地冲上了主峰,把红旗插在敌人的战壕里!胡连长在冲锋中毙敌十几名,英勇地完成了上级赋予的战斗任务!” 在大家欢笑鼓掌后,秦部长神情肃穆、语气低沉而不失激昂地说:“但在防御主峰阵地时,我们的胡连长却因掩护连里最年轻的战士,身中数枪,重伤倒地,虽然身负重伤,可胡连长发扬了不怕死的大无畏精神,强撑着受伤的身体把偷袭他的越南侵略者击毙在地!后来战友们冒死把胡连长送到了后方战地医院,经过简单处理又第一时间送去了后方的大医院,经过三次大手术,我们的英雄终于脱离了死神的威胁,又重新焕发了生机!根据云南军区给我们发来的电报,要求我们尽快把胡连长的爱人孩子送去云南某军医院,让英雄一家团聚!” 送走了赵翠娥母女,汪溪沙捏着杨陆顺的手轻声说:“六子,我晓得我自私,要是我,宁愿不要你成为英雄,也不愿意看到你受到丝毫伤害!” 杨陆顺心里虽然感激汪溪沙对他的真情实意,可当前党中央和国家都在大力宣传爱国主义,又怎么能听得如此没有觉悟的言语呢,便严肃着脸说:“沙沙,你这样的思想就真要不得,如果都象你这样怀私,父母不愿送儿子参军、妻子不愿丈夫入伍,那谁来保卫我们的祖国保卫我们的家园呢?没有大家岂有小家?” 沙沙不乐意地说:“说得这么好听,那你考什么大学,直接当兵去好了,又不是没有大学生转进军校的!”杨陆顺楞了楞,一时间也无话应对。 不久新平乡的新乡长上任了,叫谢万和,个头不高,典型的南方人身材,戴副度数很深的眼镜,圆圆的脸上总好象带着笑,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和蔼可亲。 杨陆顺听了名字就觉得很熟悉,再一见谢乡长的人,就马上记起来了,难怪谢万和这名字熟悉的,他就是杨陆顺在五中读书时的教导主任,在他读高二时被五胜公社抽出去搞宣传工作。 在新平乡政府搞的欢迎会上,谢万和表现得谦虚谨慎,说话也柔声细语,很好的把握着分寸,跟卫书记嗓音洪亮举止粗犷形成了鲜明对比,不少人都觉得谢乡长更象做思想工作的,而卫书记则更适合做基层具体工作。 卫书记一一把党政领导介绍给谢乡长认识,最后指着杨陆顺说:“老谢,这个年轻是副乡长叫杨陆顺,省长江大学的高才生,他毅然放弃在春江工作的机会回到了家乡,光凭这样高风亮节就很值得我们学习的了。主持计生工作以来,虚心学习、忘我工作,很快就取得了明显的成效,以后会成为你老谢的好帮手的。” 谢乡长含笑跟杨陆顺握了握手,说:“卫书记眼光独到啊,这青年人器宇轩昂,眉目间正气凛然,以后肯定前途不可限量,少年俊杰啊!” 杨陆顺面上微赤,不好意思地说:“谢乡长您好,您也许不认识我,可我很早认识您了,我是您原来在五中的学生啊。” 谢乡长扶了下眼镜仔细打量着,拍着杨陆顺的手恍然地说:“哦,我记起来了,杨陆顺、杨陆顺,你就是五中恢复高考后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以前跟五中的老同事们聚会时,常听他们很自豪地夸赞你,可惜那时我已经离开五中喽,不能敲锣打鼓地送你去大学啊。好、好,见到自己的学生成长为一级领导干部,我真是高兴啊!” 其他人更是暗中叹息杨陆顺这家伙的命好,乡党委书记已经是全力栽培他了,现在来个乡长他们又有师生关系,以后肯定是更加顺利了。不禁对杨陆顺投去又妒又羡的眼光。 杨陆顺说:“谢乡长,您以前是我的老师、现在又是我的上级,我会加倍努力工作,还请您多批评指教!” 谢乡长微笑着对卫书记说:“卫书记,你看你调教出来的干部,个个都透着股子军人气质,在工作上肯定令行禁止雷厉风行了,有这样素质优良的干部队伍,我相信我们新平的各项工作肯定会在卫书记的领导下取得辉煌业绩的。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跟得上大家的节奏呢。” 卫书记哈哈大笑着说:“老谢,你也莫太谦虚,以后我们还得相互学习,共同进步!” 谢乡长的家属还在调动工作关系,一时间来不了,也就暂时住在乡招待所,跟卫书记隔壁。谢乡长是教师出身,自然喜欢舞文弄墨,得闲就写写画画,把个房间布置得如同展览厅一样,当然下象棋也是他的爱好之一,初到新平,人生地不熟的,自然把杨陆顺当成了第一个朋友,况且杨陆顺还是个单身汉(他不知道杨陆顺已经扯了结婚证了),晚上拉着杨陆顺下棋聊天的时候居多,他也不象卫书记一样总是关着门在宿舍里忙活,而更多是用消遣方式打发业余时间。 谢乡长的工作作风与他的名字都十分相似,一副万事和为贵的行事方式,在主持政府工作上也是不温不火,比前王乡长土办法老点子更容易让下面接受,也许是他的性格使然,几乎没见他发过脾气,但认真的工作态度却使人不敢轻易捋其须悖其意,人们都知道叫狗子不咬人,咬人的狗子不叫。 在日常工作上,谢乡长似乎不象是对权利特别热衷,组织人事上从不持异议,在政府工作上也很虚心接纳党委也就是卫书记的意见,一时新平呈现出领导团结一心带领农民群众发家致富的好局面。在政府这边,谢乡长也不搞一言独断,面对工作中出现的问题多数是群策群力,选择最可行的方式去解决,同时对各线工作只做指导性的关注,而大部分则放心地交由各线负责人处理,给人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感觉。 相反卫书记则经常对政府这边的工作指手划脚,当然用指手划脚有点苛刻,毕竟他是党委书记,统管全盘,可在其他人眼里就好象是他要大权独揽,什么事都要插上一手才舒服。鉴于这样,乡党委里其他人大多是口服心不服,但他们都见识过卫书记的手段,自己万万是不敢摸老虎屁股的,这不来了新乡长、第一副书记,都想把矛盾集中在党政一把手上,自然而然就往谢乡长那边倾斜,想通过谢乡长来制约卫书记,可没想到谢乡长这样好说话,什么事基本不做反抗就照单接收,使他们很失望,但又不死心,以为谢乡长刚来不熟悉情况,渐渐就跟老谢走得近了,借聊天下棋打“百分”之际委婉地透露点或半开玩笑半当真得说起某件事,旁敲侧击,可老谢不是一笑了之干脆就装糊涂,硬是不接他们的茬,一点心思全放在工作上。让很多一心想看热闹的人大为泄气,暗暗把老谢叫“和事老倌”,仔细看老谢的样子,虽然也只是四十出头,可圆脑门上没了几根头发,加上背心一点佝偻,确实还有点象老倌子(土话,老头的意思) 时间一长,杨陆顺也觉得卫书记在处理问题上方法简单了点,只求结果而疏忽了过程,什么都要求得象打战一样,严格服从严格执行,上面一来了什么精神指示就要立即响应丝毫马虎不得,而谢乡长更着重于实际情况实际处理,用干部群众最容易接受的方式来完成工作。 五月下旬,根据县委县政府精神对城镇夫妇生育了二胎、农村夫妇已经生育了三胎的户子一刀切,全部做节育手术—结扎。各乡镇书记、乡长、专职计生副乡长到县里开了两天会议。 回到新平后,卫书记就紧急召开全体脱产干部和各村支书会议,传达了县委县政府的会议精神,动员全体干部放下手中的一切日常工作,全部投入到计生专题工作上来,而且还给各村蹲点的党政负责人下了死命令,要求在县委县政府规定的时候内尽量提前完成,杨陆顺与计生办要提供一切详尽的资料,务必不能走漏一人! 这次任务算是杨陆顺上任后的第一个具体而艰巨的工作任务,丝毫不敢怠慢,散会后就立即组织计生办的人手开始把符合需要结扎的对象户子分村按组罗列出来,然后用蜡纸刻写、手推油墨机印刷出来,然后装订成册,不但党政领导需要人手一份,而且每个脱产干部和村支部也要一份本村的详细资料。 杨陆顺五个人一直忙到凌晨四点才把资料全部搞好,看着一堆散发着油墨芬芳的册子,杨陆顺笑着说:“今天能这么快搞出来,还是多亏了大家从前的工作干得塌实,资料收集得齐全啊。还有尹芳同样功劳不小,内勤资料整理得多齐整,一目了然了。” 老柳揉着眼睛说:“是啊,杨主任,不是我跟贺贵新说好话,在工作上他是要求得严格,要不然今天也没这么顺畅,这些可都是我们花了大工夫跑村进户取得的真实材料。” 杨陆顺知道老柳话里的意思是告诉他得那点补助不冤枉,是他们的辛苦费,便转身进了主任室拿出几盒烟,每人分了两包说:“今天你们也辛苦了,大家都回家休息吧,这段时间还有得累,明天大家可以晚点来,九点吧,我们开个碰头会时再具体安排。” 拿着烟,老柳似乎心情好了点,摸出自己的烟就发,见杨陆顺摇手不要,就说:“看来杨主任是想要孩子了,走优生优育这条路呢!” 杨陆顺呵呵直笑说:“柳主任不愧的过来人,把我都看穿了。” 老江一脸眯笑说:“杨乡长,想不想生儿子?” 张文谨说:“杨主任当然想了,你们又不是不晓得他家就他一个独苗,他爹娘想抱孙子眼睛都望穿喽!” 杨陆顺笑着说:“无所谓的,男孩女孩都一样,反正只准生一个,都是我的宝贝疙瘩!”其实心里也痒痒的,他是个孝顺父母的人,自然也想生个儿子顺了老父母的心愿,孝顺孝顺,主要就是个顺字。 老江略显失望,只得嘿嘿一笑说:“还是杨乡长思想觉悟高,没一点封建思想,我先走了,回家睡觉了。” 老江一说走,其他几人也就纷纷打着哈欠,杨陆顺说:“我还有点事,你们先走,我来关门就是。”他们几个也没说什么,出门推着自行车就走,杨陆顺又在后面喊:“外面黑,你们小心骑车啊!” 关了办公室,熄灭了灯,杨陆顺就进了主任室,这段时间白天上班、晚上不是陪沙沙就是陪谢乡长,收了几封信也没来得及回。 他拿出小标的信看了看,那小子又寄来了照片,手握冲锋枪的姿势还真威武,只是抱怨在部队被老兵欺负,要替班长洗衣什么的,但对海南岛的风景却是赞不绝口,杨陆顺含笑给他回了信,再三叮嘱他要听部队首长的话,要和战友搞好关系,也不能放松学习,现在军校也恢复了考试,要他尽量争取考军校,又把家里的情况简单跟他说了说,告诉他即将跟汪阿姨结婚了。 又尽快跟莫见评几个好朋友回了信,告诉他们自己要结婚了,等定下日期后请他们到乡下来喝喜酒。 拿着袁奇志的信,杨陆顺心里多少沉重了点,他从信中品到了袁奇志淡淡的幽怨,这是春节后这么久她第一次回信,屈指一算已经是三个月之久了。 原来袁奇志和朋友们一起去了香港过年,外面精彩的世界让她瞠目结舌,迷念不已,也引起了她的不解和深思:既然社会主义是人类最先进最文明的社会,为什么资本主义的香港会如此繁华?弹丸之地云集着各国游客,那里人们穿着华丽富贵、言行举止彬彬有礼;香港高楼大厦鳞枇节次、大街宽敞而整洁,街道上往来奔驰着各种叫不上名号的高档小轿车;商店物资充足,买任何物品也无须票证,更难得的是人家商店、酒店等地的服务员,态度和气得令人窒息,正是因为她们态度好,还冤枉买了不少东西,不过也让她奇怪,接受了服务居然要给钱,叫小费的。而国内却经济落后,物质短缺,诸多弊病就没一一列举。 袁奇志还说她现在生活得虽然很好,物质上非常充足,面对社会上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还是非常怀念从前在大学里纯洁无暇的生活,她说她在外面不怎么想家人,却总是怀念着以前大学是朋友们,还有你六子!在六子下面重重地划了道线。这让杨陆顺看得有点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最后袁奇志说深圳是个国家重点扶植的经济特区,有很好的发展前景,她在香港老板的公司学了很多实用的东西,准备近期自立门户开公司,特别需要高学历的人手帮忙,而且是那种知根熟底的好朋友同学,希望杨陆顺能看在老同学的份上去帮忙她云云 杨陆顺对香港还是听说得多,那是百多年前被英国殖民主义侵占的国土,党中央在竭力与英国谈判,想尽快达成和平稳定移交政权的协议,但他对袁奇志信上说的东西嗤之以鼻,看事物怎么只能看表面呢?对于她邀请他去帮她,更是觉得她幼稚,好好的国家干部、领导不干,去当个体户?!何况他现在顺风顺水的又要结婚了,才不会跟她一起“精神不正常”呢,如果是在新平中学时,或许会接受。 在回信时,杨陆顺便着重讲了自己近期的情况,还把已经跟汪溪沙扯了结婚证的事也告诉了她,只等定下婚期就会请她参加婚礼喝喜酒的。自然也就等于拒绝了她的邀请。 等写完了几封信,已经快早上七点,外面的天也就大亮了,杨陆顺舒展了下疲惫的身子,先是去街上邮电所把信投递了,本想恶作剧般地到沙沙寝室闹醒她,又惟恐怕人家见了影响不好,只得慢慢回了招待所宿舍,洗漱完毕去食堂吃早饭。 (本文纯属虚构) 第五十章(二) 第五十章(二)一会儿卫书记眼里尽是血丝地进了食堂,径直坐在了杨陆顺身边,问:“杨陆顺,今天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食堂里的厨师很快就把三个馒头和一碗稀饭端到了卫书记面前,卫书记说了声麻烦了,就开始吃起来。 杨陆顺说:“卫书记,都准备好了,只等尹芳上班后就送到党政办丘主任那里。卫书记,看您眼睛红红的,晚上又加班很晚啊?” 卫书记笑着说:“嗨,这算什么,当年在越南,一熬就是几天几夜的,习惯了。我也晓得你昨天加班了,晚上快十二点,突然有事想找你,你屋子里没人!” 杨陆顺见卫书记笑得蹊跷,只怕以为自己到沙沙那里“加班”去了,脸上红了红,忙说:“是啊,为了把资料尽快搞出来,我带着计生办的同志们连夜赶工,四点才搞完。” 卫书记哈哈大笑起来,用筷脑壳点着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引得其他桌上的人都侧目而视,心里酸溜溜地暗暗骂自己爹娘怎么没生就一副能讨好领导的嘴巴。 卫书记好容易止住笑说:“既然是真正的在带着同志们加班,那脸怎么红了?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杨陆顺尴尬地说:“脸为什么红了,是意气风发了。那您那么晚找我有什么事?” 卫书记往两边觑了觑,见附近没人,就压低声音说:“是这样的,我听说老谢也想分新家属房子,你是知道的,这早就在党委会上开会决定好了,不能因为这样就又重新分配吧?虽然他是二把手,可总还有个先来后到,要不把谁的房子收了给老谢,那谁都会心里不痛快的!” 杨陆顺心里一紧,难道要劝我给谢乡长让房子不成?心里马上就有点不舒服,可还是强笑着说:“卫书记,既然这样,我在分房子的同志们里年纪最青、资历最短,那我就主动让出来吧!”如果不是卫书记出面劝他,别人谁劝他都不怎么卖帐的,毕竟人还是要懂事!便半抬起眼睛看着卫书记,也体现了对他的拥护之情,多少也想在卫书记那里听几句表扬的话吧。 哪知道卫书记脸色一沉,说:“这样就体现你的高风亮节了吗?什么都论资排辈,你小小年纪满脑子这些东西!一再提倡解放思想,思想解放,你倒越来越回去了!我现在郑重告诉你,党委会的决定不容许个人之间做交易做人情而更改!” 杨陆顺听得满心欢喜,笑着小声说:“卫书记,我刚才还以为您是劝我让房子,与其你命令,我还不如做个大方的。没想到我误会您了,不过说的,只要您要我怎么样,再不愿意我都会照做的!” 卫书记脸色稍霁,点点头说:“好了,你小子越来越会看人脸色了,只是老是看错,表错情很难为情吧?”他自己也忍不住好笑。 杨陆顺包了口馒头,嘴巴里呜呜地应着直点头。 这时谢乡长用块绒布擦拭着眼镜进了食堂门,看见卫书记就忙打招呼,去了窗口拿了两个馒头和稀饭,边走边哧溜地喝着,坐在了卫书记对面。 卫书记笑着说:“老谢啊,怎么才吃两个馒头呢?吃饱了才有精神嘛。” 谢乡长先冲杨陆顺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杨陆顺打的招呼,呵呵一笑说:“我胃口一直不怎么好,吃两个已经是勉强得很了,比不上你军旅出身的铁汉子,昨天晚上我起来上厕所,都一点多了卫书记房里还亮着灯的,真是敬业呀,我就不行了,晚上不多睡几小时,第二天浑身没气力。”又自我解嘲地笑笑,又喝了口稀饭。 卫书记笑着说:“我晚上是有点失眠,也是上了年岁,不象以前倒在床上就吹鼾了。老谢你到底是文化人,下象棋我总奈何不了你。” 杨陆顺匆忙吃完站起来说:“卫书记、谢乡长,你们两位慢慢吃,我就先走了。”见两人都点了点头,赶紧走了,心说:我站远点,摸扯得房子上面来了。走在去计生办的路上,杨陆顺渐渐琢磨出他们的话里有话了,老谢说老卫军旅出身,那就是说他的大老粗咯,老卫就讽刺他除了下象棋还行,其他的就不行了。想得杨陆顺自己背心里发寒:人家明明是随便聊天,自己就怎么衍生出这么多荒谬的设想呢?自己什么时候学会琢磨人了?便拍了自己脑门子一下,自言自语地说:“不想着怎么好好工作为人民服务,总想些污七八糟的东西!” 计生办已经来了人,尹芳正在搞卫生,杨陆顺说:“先把这些油印件送去党政办,记得莫搞混了,党委领导的是一种”他见一时也说不清楚,就说:“还是我自己送去算了,你继续搞你的卫生。”说着自己就把一堆资料抱在怀里出了门。 尹方拦都拦不住他:“杨主任,还是我去送吧,你”望着杨陆顺的背影,尹芳嘀咕道:“我又不是蠢宝,你耐烦点说我不就清楚了?你自己去送,等伪军阀看见了,又要骂我偷懒了。他这领导也当得怪,有人跑腿还懒得指挥”说着又扫起地来。 杨陆顺把材料放在党政办丘主任桌子上,,秘书老孙也在搞卫生,夸张地笑着故做惶恐地说:“哎呀,杨乡长怎么亲自送材料来啊?你往我办公室打个电话,我去计生办拿不就行了,怎么能劳驾你送呢!” 杨陆顺懒得理他,顺口说:“你们丘主任还没来啊?” 老孙赶紧跑到门口去张望,见老丘晃晃悠悠叼着烟卷走过来,就直起喉咙喊:“丘主任,杨乡长亲自把材料送来了,等你好一会啦!”就要缩头进去。 老丘眼快,赶紧冲老孙招手,老孙不知道什么事就跑了过去。老丘跨着脸说:“孙浩民,杨陆顺来了好久了啊?” 老孙赶紧说:“有一阵了,还很不耐烦地直问你是不是天天都来这么晚,我看那家伙只怕会去跟卫书记打小报告!” 老丘说:“那你喊什么喊?怕领导不晓得我迟到啊?你少给我出花样啊。”说完甩手就进了办公室,那老孙留在那里翻白眼。 杨陆顺见了老丘,忙说:“丘主任,卫书记要的东西我搞好了,我给你具体分一分,莫搞混了。”说着就一五一十地帮老丘分着,讲解着:“这是党委班子几个领导的,这是下点干部的,这是各村委的。” 老丘听得仔细,见老孙端着簸箕进了办公室,就说:“孙浩民你来。”老孙簸箕都不放赶紧走近上前,老丘指着那堆资料地说:“你把这些资料分发到各办公室去。”指着材料飞快地说这几份送哪、那几份送哪,最后说:“你莫送错地方了啊,卫书记骂人凶狠你应该清楚!” 亏那老孙记性不错,忙点着头说:“丘主任,你放心,错不了的!” 等老孙出去了,杨陆顺说:“丘主任,你安排工作好快啊!你就不怕他真出错?” 老丘嘿嘿一笑说:“狗日的孙浩民嫉妒你,在我面前挑拨我们的关系,不给点苦头吃怎么对得起你?” 杨陆顺楞了楞说:“他挑拨,有什么东西让他挑拨的?” 老丘说:“你刚才在办公室问他我怎么还没来,是不是?我估计的你原话是你们丘主任还没来啊?”杨陆顺点了点头,说:“嘿,没错,就是这句!” 老丘说:“那小狗日的就挑拨,说你很不耐烦地问是不是我天天都这么晚到办公室,还说你想会打我的小报告。又站在门口喊,就怕领导不听见。如果换了其他人,也许不会真相信他的话,可这么一来对你的印象就不好,如果真哪天因为迟到原因被卫书记批评了,那你就把人得罪死了,肯定就会认为是你打的小报告。莫看他嘴巴轻轻一动,杀伤力不小哩!幸亏我们关系好,以后一定要注意,莫给人机会。” 这话听得杨陆顺冷汗直冒,气得牙痒痒的,说:“竟然这么歹毒,我实在没得罪过他啦!” 老丘耸了下鼻子说:“你没得罪他?你进步这么快,又是入党又是提副乡长,这不就得罪他了,他进不了步,也想扯得你进不得步,如此而已。以后一些小事能叫下面的做就叫他们做,免得你出了力气费工夫还不落好。遇到不听话的,你只管想办法整,不怕他们不服从,没点威信怎么开展工作?你想刚才我就故意说错了几份,多的送到少的办公室,少的送得多的办公室,出了事都是小问题,换换就行,但我就可以借这机会好生骂他一次,他还不敢顶嘴,要顶嘴我骂得更厉害,为什么不问清楚就跑啊,嘴巴莫非就只晓得吃饭、打波(亲嘴)不成?” 杨陆顺想想确实有道理,笑着说:“丘主任,我又学到了点知识啊!” 老丘得意地戳了戳自己的脑门子说:“杨老弟,老哥哥这里东西多,只要你嫌弃,我手把手地教你!”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一章(一) 第五十一章(一)我国八十年代初期主要推行的是女性输卵管结扎手术,女性输卵管是输送孕卵的管道,又是卵子和精子汇合受精的地方。用手术把输卵管切断,结扎以后,精子和卵子不能相遇,达到永久避孕的目的。这是一项很小的手术,刀口只有1-2厘米长,整个手术过程大约只需要十五至二十分钟,手术过程没有什么痛苦。患者一般休息三、两小时即可自行活动,伤口五到七天痊愈,基本不影响正常的生活和工作。 为了确保顺利完成结扎任务,乡党委一班领导全部下到村里做宣传动员工作,杨陆顺带领计生办则要做好手术安排工作和协同做好宣传动员工作。 杨陆顺丝毫不敢怠慢,全乡共有接近两千妇女需要做结扎手术,遍布街道各单位和各村组,乡卫生院的技术设施还相对落后,能做结扎手术的医生仅有两名,为此杨陆顺专门给卫书记提了建议,为了保证进度,是否增加可以做手术的医生。卫书记很重视,专程跑县里请求支援,还真从县人民医院请来了两位外科医生,听说技术还算高明。 经过几天紧张地备战,第一批接受结扎手术的人员全是街道上各单位的干部职工,这部分人员在她们本单位负责人的宣传动员下,积极响应号召,虽然也有人不情愿,但单位纪律的约束也容不得她们反抗。 上午,杨陆顺早早就去了乡卫生院,检查手术前的准备工作,在卫生院李院长的陪同下,杨陆顺检查了四个手术室,手术医生和护士已经就位,用于术后休息的病房也收拾熨帖,换上了干净雪白的床单,这一切都让杨陆顺很满意。 八点三十分,老柳、张文谨、张大庆就领着那群妇女们和她们的丈夫浩浩荡荡地到了医院,顿时就热闹起来,“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一屋子的妇女,她们既好奇又担忧,平日打针都怕痛的角色一想起要开刀就不寒而栗,唧唧喳喳闹个不停,胆子大的还勉强带着笑容,胆子小的就紧张得死抓住自己爱人的手。叶祝同也带着周可混在人群中,不过他们俩看上去就要轻松得多。 杨陆顺几人就在一旁竭力宽慰她们,说是才两粒米长的刀口又有什么好怕的,何况还有爱人在外面守侯着,体质好的手术完了就可以走回家。 这时护士拿着名单喊起来,头前四个都是各单位的党员,在动员会上她们都毫不犹豫地说党员要起模范带头作用,要求先做,排列顺序也是早就定好了的,可其中一个女党员关键时刻软了腿,三十好几岁竟然赖在她爱人怀里不敢起身,她爱人和杨陆顺几个怎么劝都没用,眼泪婆娑抓着凳子直摇头。按照手术要求,接受女扎术者要心情舒畅,消除思想顾虑,这样才能顺利地进行。 见其他三个都进了手术室,那小护士就不耐烦地催促着,杨陆顺只好对护士说:“既然她情绪这么不稳定,我们就再劝劝她,叫下一个吧!”可满屋子妇女都不愿意顶缺,有的还尖刻地说党员都临阵退缩了,何况我们这些普通群众。还好叶祝同站起了解了难:“杨乡长,就让周可先做吧,她不怕!”周可也笑着说:“是啊,我见过别人做了结扎的,又快又不痛,一顿饭的时间都不要,我先去做,到时候你们看我的情况。” 杨陆顺这才松了口气,生怕耽误了进度。半小时后,前四位妇女在爱人的搀扶下先后出了手术室,虽然都脸色略显苍白,可精神状况良好,都微笑着告诉围在她身边的妇女说手术一点都不痛,心情越放松、配合好医生的要求,就能很快做完,周可还开玩笑地说:“做结扎时自己都感觉得到有东西在肚子里动,痒痒的好有意思!” 原来还担心惧怕的见了也都慢慢把心放回了肚子,也就按顺序一个一个地结扎,很快就在规定的时间里做完了。杨陆顺笑着对老柳说:“我还一直担心出什么问题,看来还是蛮顺利的嘛,要都这样顺利,很有希望提前完成任务啊!” 老柳点着头说:“应该没问题,应该没问题。”张文谨几人也随口应着。 晚上杨陆顺和汪溪沙买了点麦乳精什么的营养品去看周可,叶祝同正在炖鸡汤,香气飘满一屋子,杨陆顺扇动着鼻翼连连喊香,汪溪沙拧了他一把说:“你看人家叶站长,好体贴嫂子的。”杨陆顺捂着胳膊委屈地说:“莫眼红别个,我会对你好的。” 周可见他们提了东西,要起来倒茶,汪溪沙连忙坐到床边阻止她说:“嫂子,你刚做了手术,就躺着别动了,我跟六子也是常来的,自己招呼自己,六子,去倒茶吧!” 杨陆顺就赶紧去倒茶,端了杯开水递到沙沙手里,见两个女人在唧唧哝哝低正说着什么,不时地轻声笑着,拿眼睛睃自己,估计在说自己些什么,就讪笑着去了隔壁的厨房找叶祝同说话去了。 等杨陆顺前脚一走,两个女人不约而同笑出了声,周可说:“沙沙,你眼光是不错,六子虽然屋里条件不好,可人是个老实厚道的小伙子,又是大学生又是前途大好的乡领导,你看他多听你的使唤,你以后有福了。” 沙沙说:“嫂子看你把他夸得,好象我占了个天大的便宜,我跟他谈爱,也只是希望六子象叶站长对你一样好就行了,至于他当不当领导,我还真不在乎哩,又不比别人多拿得点钱,倒是跑上跑下辛苦得很,以后只怕在一起吃饭的时间都少了。”她嘴巴里说得似乎轻描淡写,可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她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周可斜靠在床上柔声说:“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男人是要工作事业为重嘛,以后我们两家反正住在一起,六子没时间,你就上我家来吃饭,菜不好管饱。” 沙沙高兴地说:“嫂子,那要得,我正发愁呢,结婚了还吃食堂多没意思,我长这么大也没做过一顿饭的。” 周可笑着说:“那我正好教你怎么煮饭做菜,女人总是要操持家务的。”她望了望在灯下写作业的叶小菁,无限的母爱在心头翻涌着,说:“现在不赶紧学几手,等你有了孩子后,再拜师就晚了。” 沙沙羞道:“嫂子,就说这些做什么?早着哩!” 杨陆顺去了厨房,叶祝同有模有样地在做饭,不禁啧啧赞道:“大哥,你真是全能冠军啊,我就没见你拿不起的活儿。” 叶祝同见是杨陆顺,呵呵笑道:“没办法哟,那时候下放到农村,又没食堂吃,不自己做岂不饿死?”他卖弄地把菜刀切得飞快,得意地说:“当初娶到你嫂子,还多亏了我这门好手艺哩!今天怎么有空来家里看看啊?” 杨陆顺说:“嫂子不做了手术么,沙沙定要来看望,这不就来了。别说你炖的鸡汤真香,我进那屋就闻到了。” 叶祝同听了心里暗暗感激,说:“你们也是,两粒米大的口子算什么手术嘛,哪里用得着来看的。我这鸡是从村里买的一只黑鸡婆,喝汤最滋补了,呆会你也喝上一碗。” 杨陆顺咽了口唾沫说:“天天吃食堂,油荤虽然不缺,可实在是味道不怎么样,呆会就着鸡骨架我们喝几杯?” 看着杨陆顺一脸谗样,叶祝同笑着说:“你莫做出这副谗样,我哪次有了好菜没喊你来喝酒吃饭?我家比不得政府食堂的伙食,天天买几两肉都给菁菁吃了。” 杨陆顺诧异地说:“大哥,不会这么紧巴吧?你跟嫂子一月也有百多元钱的工资,应该比一般人家还好过日子啊?” 叶祝同边炒菜边说:“收入是不算很低,可开支大啊,我儿子在他外婆家的,学费什么都不多,可吃住总得掏钱吧?孩子多少要吃点零食给点零花钱吧,所以每月要给我岳母二十元钱,这不家里还有个小的,也要花钱,我烟瘾也大,你嫂子是个会过日子的节俭人,吃舍不得吃穿舍不得穿,总要每月还存点钱应急,这不幸亏存了点钱,搬进新房子怎么也该添点家具摆设吧。嘿嘿,找爱人啊,人美丑其实是次要的,主要的是要会过日子。” 杨陆顺嘿嘿笑着说:“大哥,我受教了,你那酒放在哪里的,我先拿出去做好准备工作。” 叶祝同说:“看你今天情绪挺高的,莫不是见今天结扎搞得还蛮顺利是不?” 杨陆顺踌躇满志地说:“是啊,照这个进度,提前小半月完成全乡的任务也不成问题啊。” 叶祝同兜头一瓢凉水,说:“杨乡长,你莫高兴得太早了,往后走麻烦事还多着呢!”见杨陆顺一脸不以为然,就说:“今天一天结扎的全是街道上各单位的工作人员,她们有单位管着,本身文化程度普遍高,素质要好些,当然就比较听话,可村里的农村妇女就不同了,你也是农村里长大的,莫非你还不清楚?已经有了儿子的兴许还服从政府的统一安排,那些生了三个丫头的户子,他们满门心思就想生个儿,他们会心甘情愿去结扎?我看啊,能在预定时间里完成就是卫书记最高兴的事了,想提前,难啊!” 果然让叶祝同说中了,事情根本没那么顺利。 按照计划,街道单位的女同志结扎完了,就是新平村的妇女结扎。杨陆顺一早跟负责新平村包点的组织委员马党委碰了头,让老柳几个随马党委去村里组织,自己则去了卫生院。 卫生院早就准备妥当,医生护士已经就位,只等人来了就可以工作。杨陆顺见一切照计划安排得很好,心情也放松了,喝着热茶,跟卫生院的工作人员随意地聊天。 那些刚从卫校毕业的小姑娘一脸崇拜地望着杨陆顺这年轻的大学生副乡长,只觉得他充满了吸引力,有心想了解神秘的大学生活,可又耐不住羞涩,几个人凑在一起后才敢和他说话,也亏得杨副乡长和蔼,白净的脸上总是带着点微笑,从他嘴里说出的话总那么风趣幽默,常常被逗得捂起嘴格格直笑。 在这些初出茅庐的小女孩子们面前,回答着她们近乎幼稚的问题,杨陆顺竭力保持着风度,不知是大学生的光环还是职务的威严,他看得出自己在她们心目中的地位是崇高的,哪怕他始终用最柔和的语气,用最朴实的言语,都会得到她们的认同和尊敬,这让杨陆顺心里涌动着一股莫名的兴奋。 可一直等到九点半钟还不见人来,杨陆顺心里渐渐焦急起来,虽然他不时安慰已经等候得失去耐心的医生们,脸上的微笑也有点僵硬。卫生院的张院长好心地说:“杨乡长,要不打个电话到村里问问情况?再拖下去一上午就做不了几个了,会耽误进度的。” 杨陆顺摇了摇头,他晓得打电话还不如自己骑自行车跑一趟来得快,那时的电话要乡总机转,就拿从卫生院打到新平村委会来说,摇把子电话先要摇通总机,告诉总机的接线员要接新平村,就等候接线员要新平村,要通后,再把双方的线接通才能通话,可新平乡总机才三十个门子,老是忙不过来,一般规矩是长途优先、党政工作电话优先。接线员事先要问清楚打电话的人是谁,再根据事情的轻重缓急来接线,总机值班是件非常烦琐的事情,一天到晚手不停嘴不停,遇到线路送话不清晰,嗓子都喊嘶哑,所以接线员也都看人说话,除了他们总机的熟人和政府里几个头头,一般人他们还真不耐烦,这也是杨陆顺情愿骑车跑一趟而不打电话的原因了。 杨陆顺只用了五分钟时间就到了新平村支部,他还在门外就听到张文谨兴奋地喊着:“哈哈,又打你们一个光头!”,不由就来了气,进去一看,诺大个村支部就他们四个围在一团打扑克,就说:“柳主任,都快十点了,怎么还没人去卫生院呀?” 老柳见杨陆顺面色不善,有心想解释点什么,可瞥眼见老江他们三个打着眯笑子望着自己,就随口应道:“马党委他们还在拢人,等齐了我们就领过去。” 杨陆顺强压着火气说:“柳主任,我们可以等,时间不等我们啊,新平村总共才计划了两天时间,都安排得紧紧的,怎么能坐在屋子里等呢?我们也要去做群众的工作嘛。你们也别玩了,我们一起去看看。” 老柳见杨陆顺没发脾气,心里舒服了点,把手里的扑克放下说:“杨主任,卫书记交代我们的任务只是组织妇女们去结扎,至于其他就让包点的领导们去做好了,他们有他们的方法,我们就别掺和了。” 杨陆顺摇了摇头说:“那怎么能行,看新平村是情况肯定是遇到了麻烦,我们不能坐等啊,得帮马党委他们一起做群众的工作嘛,走,我们去看看。”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一章(二) 第五十一章(二)老柳还想说什么,老江他们三个把扑克一丢,起身就往外走,老柳没奈何,只得跟了出去。 杨陆顺边走边问:“马党委先从哪组开始?” 老江说:“他们先去了二组,那里有三户人家都是生了三个女儿的,思想工作难得做点。” 杨陆顺说:“那张大庆留在村支部里,老柳我们几个骑自行车去看看。新平的刘支书也是,几个思想工作难得做通的就先放放,把愿意做的先组织起来做了嘛,搞得耽误时间。” 老柳和老江对望了一眼,眼里不约都露出了嘲讽的意思,张文谨嘴快说:“这事也怪不得刘支书,新平村就这样,搞什么事只要有一家反对一户不愿意,其他户子就推搪。马党委也是摸清楚了新平村的脾气,这不几天来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这三户上,只要把这三户攻了下来,其他的就简单了。” 杨陆顺回头看了看老柳,就不再言语,骑着自行车飞快地朝二组而去,老柳被他看得心里一毛,知道杨陆顺对他有了意见,便恨恨地盯了张文谨一眼,也踩着单车紧跟着杨陆顺,老江冲张文谨哈哈一笑,大力地拍了他一下说:“楞什么楞,快跟上,别掉队喽!”张文谨摸着生疼生疼的肩膀说:“不是自己的肉就下狠手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杨陆顺心里感到郁郁不平,看来老柳几个还真没把他当回事,这么重要的情况居然都不说,搞得他出洋相,天晓得还有好多事瞒着的。 乡间小道尽是包包槛槛,把杨陆顺颠得浑身发痛,自行车也夸张般地叮当乱响,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是埋头使劲踩,老柳几个也只得加快速度跟着,幸亏得路程不远,转眼就拐进了新平村二组,上了家户门前的晒谷坪就舒服多了,稳稳当当比街上的水泥路不差分毫。 杨陆顺见前面围了一堆人,知道是到地儿了,果然马党委一脸怒容地坐在坪里抽烟,刘支书等几个村委会的干部在大声跟一群人争执着什么,浑然不见杨陆顺几人的到来。 杨陆顺停好自行车,分开人群走了进去,跟马党委打了个招呼:“马党委,情况怎么样?” 马党委抬眼看了看,没好气地说:“情况怎么样,还不就这样,他娘的好说赖说就是不愿意!” 杨陆顺楞了下神,心说马党委你再怎么着也不能冲我来呀?组织干事老黄也就是尹芳的爱人,把杨陆顺拉到一边,笑着凑上来解释道:“杨主任,马党委这几天全耗在这几家了,好话书了一箩筐就是不见效果,是真急人,跟谁说话都一样!你也知道卫书记的脾气,真耽误了进度,肯定得刮马党委的胡子(刮胡子:土话就是批评人的意思)” 杨陆顺故做大度地笑笑说:“都是为了工作,我理解的。老黄,你把情况给我说说?” 老黄唉了一声,干瘦的脸皮立即绷得死紧说:“新平符合做结扎手术条件的妇女本不多,可偏生有三户人家生了三个女儿,都一门心思想要生个男娃,我们说好话,他们就哭哭啼啼,我们说歹的,他们就寻死觅活,根本是软硬不吃了。其他户子都望着的,不解决这三户就莫想其他户子也动起来。” 杨陆顺踮起脚望着屋子里几个批头散发的妇女,一个手里还抱着个奶娃子,不由眉头紧锁着,看来做思想工作这一途已经没效果了,怎么办呢?他转头看见老柳三个在一旁抽着烟,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态,他也犯了愁,要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可真叫他们几个看笑话了,可到底怎么办呢?杨陆顺不禁踌躇起来。 杨陆顺不禁盯着那几个妇女看着,听着耳边人们乱哄哄地吵吵着,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对策,绝对不能因为三户而拖了全村的整体进度。他灵机一动,赶紧走进人群,把刘支书拉到一边。 刘支书满头是汗,气愤中带着惭愧道:“杨乡长,我这支书当得真窝囊,连几个娃子婆娘都治不住!” 杨陆顺说:“刘支书,我是这么想的,听说你们村的习惯是多数人看着少数人,何不换过来呢?” 刘支书抹了把汗说:“唉,你是不清楚,新平村的人个个精怪得很,生怕自己吃了亏,好事抢着上,不沾好的就推三拐四的,都是你看我我看你,就巴不得有人不搞,唉,我算是怕死他们了!” 杨陆顺笑着说:“那我们就把他们这观念彻底扭转过来,让少数服从多数的。都去做了结扎,那剩下的也就由不得他们了。你们也别跟他们浪费口舌了,你请马党委去村委会,我们再商量对策。” 不久新平村的村干部和马党委等人先后到了村支部活动室,杨陆顺先把马党委请到支书办公室,委婉地说:“马党委,我听刘支书把情况说了说,其实也就是这三户不愿意动起来,其他的户子还是愿意去结扎的。” 马党委点点头说:“就是这三粒老鼠屎坏了一大锅子汤,全村人的眼睛都盯着他们的,只要搞下了这三户,其他的就老实了。” 杨陆顺笑着说:“马党委,我是这么想的,与其让这三户阻碍我们的工作进度,还不如把那些观望的户子思想做通,如果大多数户子按我们的宣传政策积极响应了,还怕那三户不跟着来啊。” 马党委原本以为杨陆顺会有什么高明的主意,听后大感失望,哼了一声说:杨副乡长,你的思路根本就错了,我们的人力时间都有限,当然要集中力量攻困难户子了,如果挨家挨户去搞,那要搞到什么时候?何况你也应该从老刘那里知道了新平村的人都是有样看样的,从来都只学坏样,就没得学好样的!真是一群农蠢子!” 杨陆顺脸上的笑僵住了,他本人就是地道的农民家庭出身,这不把他也骂进去了么? 马党委也是气急了,根本没注意到杨陆顺的一脸尴尬,又抱怨道:“我们卫书记也是,我昨天就把情况跟他汇报了,思想工作做不通就来点手段,让派出所的民警强制施行嘛,一劳永逸,看哪个还敢跟政府磨牙花子!可咱那卫大书记却说什么民警的职责是打击犯罪保一放安宁,不是用来镇压民群众的,他可真关心农民啊!” 杨陆顺心里暗暗感激卫书记唯民至上的信条,用对待犯罪分子的手段来对付只是不理解政策的农民,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也对马党委这样鄙夷农民而愤慨,可目前解决工作困难要紧,而马党委毕竟也是领导,就强压着心里的不满,建议道:“马党委,既然攻不下那三户,我们目前就只能转变策略了,还是把重点放在那些观风望向的户子那里,毕竟这是全县全地区的统一行动,你在新平村包点几年了,在群众眼里威信非常高,你就去试试,兴许有效果呢!” 马党委见杨陆顺说得还恳切,几年在新平包点也一直是按刘支书的老办法行事,确实忽略了,便也起心试试,他笑着说:“也行,死马当活马医,先在广播里喊喊话,看动员得起来不!”说着站起来大步向外面走去,擦过杨陆顺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和解了吧。 杨陆顺无声地笑了笑,随势坐在还有马党委余温的椅子上,听着刘支书在广播里喊话:“喂、喂!新平村各组居民们,我是刘支书老刘,请大家停下手里的活,找个干净地坐下,听政府马党委讲话,请大家一定要认真听,用心听,好了,现在欢迎马党委讲话。” “各位社员同志们,你们好!我是马向前,今天跟社员同志们讲话主要内容是”杨陆顺又笑了起来,看来马党委至今还没转变口语,还把村民称为社员,也是啊,喊了十几年的社员突然要改成村民确实不容易,这仅仅十几年的习惯就这么难改,何况延传了千年的民俗风习呢,看来中国重男轻女的旧习要一下从根本扭转是不可能的了,计划生育工作还任重道远啊! 广播里的声音陡然转为严厉而高亢,震得杨陆顺耳鼓嗡嗡做响:“对于那些不听政府劝说、一意孤行的户子,我在这里正告你们,不要以为党和政府拿不出手段对付你们,而是不愿意对你们用手段,为什么?因为党和政府还在把你们当人民群众看待,是人民内部矛盾,还是有商量余地的。但是我也请你们清醒清醒头脑,这次一刀切搞结扎,是从上至下轰轰烈烈进行的,绝对不会因为某个人某户人是意志而改变,思想工作做得通也好做不通也罢,该扎的一定要扎绝不会手软!民以食为天,什么意思?就是说是人就要吃饭,粮食从哪里来,天上不会掉,只能从我们现在仅有的田土里作出来,我们国家占了世界人口的百分之二十却只占世界耕地面积的百分之七,十亿人民的嘴巴连一起可以绕地球一、两圈了,我们现在生产的粮食不能满足全国人民的需要,还要花外汇从外国进口,负担不起就只能搞计划生育,只能减少人口出生。为了我们的后代、我们的孩子不再饿肚子,就要从现在开始,从我们每个人做起,这是利国利民的好政策,也是体现广大社员同志们是否爱国的时刻!我们时常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现在党和国家号召同志们号计划生育,我们就要积极响应号召!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苦口婆心最后还是为了你们广大社员同志们好!时间有限,我就不多说了,今天按照计划是扎四、五、六组的社员妇女,请登记上册了的同志们马到大队部集合,半小时后我们就组织队伍上卫生院,谁迟到、谁不来,自然会有组织纪律处理你们!现在是十点二十分,半小时也就是十点五十分,我们点名出发!” 广播嘎然而止,从广播室里走出来的马党委面色潮红,看来这番讲话费了他不少精气神,端起一个不知道谁的杯子灌下了一肚子水。刘支书憨笑着问:“马党委,原本今天是一、二、三组的人扎,你这一换,你说会有人来不?” 杨陆顺赶紧说:“刘支书,马党委刚才的讲话非常鼓励人心,我们的人民群众一定会响应马党委的号召,踊跃去结扎的。” 马党委深深看了杨陆顺一眼,对刘支书说:“老刘,你再带着村干部们辛苦一趟,到各组催催,黄干事,你再到那三户人家去,把人给我盯牢喽,随便再做做工作。” 杨陆顺也说:“柳主任,你们把名册相关资料准备好,看呆会有多少没来的。张大庆去卫生院给个信,说马上就要来结扎的人了。” 活动室里只剩下了他们俩,马党委斜靠在椅子上抽闷烟,眼睛却死死盯着门外的坪里,杨陆顺晓得他心里不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直唯愿人们能听从马党委的号召,积极响应起来。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二章(一) 第五十二章(一)终于,杨陆顺受不了沉闷,却又不敢轻易惊扰马党委,悄悄起来出了门,老柳几个或蹲或站在台阶上细声说话,老江迎上去说:“杨乡长,马党委呢?” 杨陆顺冲里面努努嘴说:“在里面休息呢,有什么事吗?” 老江挤挤眼细声说:“我看马党委急得没辙了,想这么个馊主意,这样喊话有用,那还用得着咱们走村串户的?” 杨陆顺也在担心集合不拢人怕被马党委批评,听老江这么一幸灾乐祸,气不打一出来,沉着脸说:“老江,你是对咱新平的农民群众不信任还是对马党委的威信不信任呢?” 这话分量足,把老江唬了一大跳,以为杨陆顺在马党委面前受了气才冲他发火的,讪讪一笑说:“杨乡长,我这也不是担心任务完不成么,心还是好的,用词不当,嘿嘿,用词不当。”完了便走到老柳很边并肩蹲着,一想怕老柳揶揄他,赶紧又假装上厕所去了。老柳暗暗好笑,楞没回头去跟杨陆顺打招呼。 杨陆顺也是焦急地望着四散的乡间小路,眉头紧锁着,忽然他看见远处有了人影晃动,渐渐多了起来,他的心一阵砰砰乱跳,双手捏得紧紧的,人们缓慢却坚定地朝村委会聚拢,慢慢可以看见刘支书和村干部们欢笑的面目,刘支书甚至还冲他挥了挥手,杨陆顺也不禁扬手回应着,转身跑进活动室说:“马党委,刘支书他们转回来了,还带来了不少人,只怕是去结扎的妇女们!” 马党委霍地站了起来,紧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又立即消逝得没了踪影,轻描淡写地说:“哦,是吗!” 杨陆顺笑着说:“马党委的威信真高啊,登高一呼就全村响应啊!” 马党委那手里的烟蒂一丢,笑呵呵地说:“杨乡长,你莫奉承我,其实是你的主意好啊,我是让老刘他们这帮人带进了死胡同,早晓得社员们还这么服政府的管,就不得如此被动了,算你一功啊!”出门时又随势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陆顺嘿嘿一笑,也跟了出去,刘支书等村干部满脸欢笑地说:“马党委,你这广播上一喊,就全动了起来,早晓得你的号召力这么强,就早应该这样的,害得我们这几天费了一箩筐好话。” 马党委站在台阶正中央爽朗地哈哈一笑,大有指点江山的气魄,说:“农民群众还是信任党和政府的,思想觉悟大多数还是高的嘛!柳大茂,赶紧组织起来,尽快去卫生院,上午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 刘支书已经把三个组的妇女集合拢了,足有六十几人,连带她们的男人百来号人在坪里拥簇在一起。 老柳不敢怠慢,忙拿着名册点名,居然全部到齐,马党委一时高兴,喊了声:“社员同志们,跟我走!”当先带着队伍雄赳赳地朝卫生院方向走去。杨陆顺微笑着也推着自行车跟在队伍后面。到了卫生院,医生们虽然抱怨连连,可也赶紧开始了工作,杨陆顺估计着最后一个做完得到晚上六、七点了,如果不耽误几小时,可以很轻松地完成任务。 匆匆吃了中午饭,杨陆顺还在得意自己的主意不错,就想去说服那三户死活不愿意做结扎的人家,有心想一个去,又怕自己经验不足说服不了,有心带个人去,又怕事不成惹人笑话,权衡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带老柳一起去,看他平日里嘴巴还会说道。 老柳有点为难地说:“杨主任,不是我想偷懒,这是马党委的点,我们就别多事了,搞成了他不见得会感激你,搞砸了凭空让马党委有说词。” 杨陆顺坚持道:“虽然是马党委的点,可我们计生办见了困难不上,也会让别人说闲话的,我又不是为别的,只是想早点完成乡里的任务,就别前怕狼后怕虎的了,路上跟我说说那三家的情况。” 老柳不再罗嗦,跟着杨陆顺骑着自行车往新平村二组走,边走边把三家情况简单说了说,杨陆顺就决定去李家,那李柱全有三个兄弟,其他两个兄弟都有了男孩,只他家连生三个女儿。 到了李家,堂屋里有个八、九岁的女娃子在看小人书,一只手还摇着摇窝,里面一个岁多的孩子在咿咿呀呀的玩,还一个小点的坐在凳子上打瞌睡。老柳俨然一副干部派头:“李柱全在家吗?乡上杨乡长来了。” 那女娃子怯生生地说:“我爹到田里去了还没回,我娘在做饭。” 杨陆顺柔声说:“小朋友,告诉杨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呀?读书了吗?” “我叫李香娥,已经读小学二年级了。” 杨陆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李香娥,你现在到田里叫你爹回来吃饭吧,还告诉你爹说有人找他。” 李香娥点点头飞快地跑了出去,又转回来说:“杨叔叔,那你帮我看着两个妹妹啊。” 杨陆顺笑着答应了,老柳径直去了旁边的灶屋,把正在做饭的李家媳妇叫到了堂屋里。那女人也是一副老实羞赧样儿,一双手只晓得在围裙上搓揉着,听老柳说是杨乡长,就手忙脚乱地去倒水。 杨陆顺叫住她说:“李家嫂子,我已经叫你家李香娥去田里叫她爹了。打扰你做饭了啊。你也别倒水了,我们都是喝了出来的。听反映你不愿意结扎啊?” 那女人惊惶地说:“是我男人叫我不结扎的,我只听他的了。杨乡长柳干部,你们先坐着,我锅里还炒着菜的。”说完也不理会杨陆顺的叫唤就匆匆跑去了灶屋。 老柳撇着嘴巴说:“跟这女人说也没用,她只听她男人的,那李柱全是个蛮横家伙,马党委他都不放在眼里的,杨主任你要有心理准备啊。” 杨陆顺点点头说:“跟他讲道理了,又不跟他打架。他总还是要听政府的话吧?” 老柳点着根烟,看着堂屋里简陋的家具摆设说:“要讲得通道理,马党委也不会在他家耗了两三天了,那两家就都盯着李家的,只要李家服了软,他们也不敢再倔强起。我就真想不通,穷得衣无领裤无裆,就怎么还要生?你说条件好也无所谓,你看这两个女娃娃,黄皮寡瘦的,真是作孽!” 杨陆顺看着那靠在椅子上打瞌睡的女娃子,确实衣裳破旧,营养不良,脏兮兮的象个小花猫,心生爱怜,走过去轻轻抱起来放到里间的床上,盖上薄被,叹息着走了出来,坐在椅子上说:“中国农村一直是刀耕火种,农活都得劳力来做,没劳力确实不行啊,何况养子防老已经根深蒂固了,女子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怪不得农民想要儿子啊!” 老柳在堂屋里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说:“一代领袖一代政策,原来毛爷爷在世时生得越多越光荣,鼓励生育;现在猛地来个计划生育,莫说农村里的不理解,就是城里人也不见得个个支持拥护哟。我就是这样想的,允许条件好的家庭多生几个,有能力抚养和提供好的教育嘛;条件差的呢就只准生一个,看着孩子吃不好穿不暖的,这做大人子的也心里不好过是吧?” 杨陆顺轻笑着说:“你这主意还凑合,可也不切实际,怎么判断条件好条件不好呢?” 老柳打了个哈哈,说:“所以我也就只能凑合着当个计生办的副主任了,这就是水平问题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瞎聊着,好容易才等得李柱全回家,那李柱全三十多岁,个子不高却身板厚实,鼓鼓墩墩是个好劳力,一脸胡子拉茬,进屋把耙头往地上一顿,就嗡声嗡气地问:“两位领导好啊,要吃饭我们一起,莫嫌菜不好;要劝我家媳妇去结扎就免开金口,我不同意!”说着把耙头靠在门边,冲灶屋喊道:“孩他妈,多煮两个人的饭,来客人了。” 杨陆顺和老柳对视了一眼,都感觉这人不好打交道,杨陆顺忙摆着手说:“李柱全,我们吃了饭来的,就莫打我们的米了。” 李柱全从壶里倒了碗水虚意一送说:“吃了饭的呀?那就喝口水吧?”见两人都不喝,就一饮而尽地说:“饭也不出吃水也不喝,那领导是为了结扎的事来的喽?” 老柳沉声说:“李柱全,这是乡上的杨乡长,上你家来确实是为了结扎而来的。” 杨陆顺笑着说:“李柱全,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说话。” 李柱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马上说:“嘿,这是到谁家了?我倒听起你的招呼来了。” 杨陆顺呵呵一笑,掏出根烟丢给李柱全说:“你在田里辛苦了,是该坐下歇歇气了。这次全乡农村妇女生育三胎的必须结扎,不是我们新平乡搞,而是根据省委、地委的统一部署行事的,是一项极其重要的政治活动,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你做为新平乡的一员,可得支持政府的工作哟。” 李柱全猛吸了口烟说:“杨乡长,你说的这些我不太懂啊,我是农村里作田的,只读了三年高小,你说是利民的大好事,如果我李柱全有个儿子,我绝对不多放半个屁就把媳妇送去扎了,看你这样子白皮白皮的肯定是城里人,不清楚乡里儿子的重要性” 杨陆顺忙说:“那里的话,我就是新平建华村的人,也是地道的农民成分哟。” 李柱全说:“你也是农民啊?那你就更晓得我为什么要生儿子了,一来作田要劳力,二来我得有崽养老送终啊!” 杨陆顺说:“可计划生育是我们的基本国策,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利益而做损坏国家利益的事情啊。现在我国有十亿人,占了全世界百分之二十的人口,可我们国家的耕地仅占世界耕地面积的百分之七,从前我们吃不饱,就是因为人多地少,我看你现在就那么点责任田,养活五口人已经很困难了,如果再添加人口,就会更困难啊。我看了你几个孩子,都面黄肌瘦的,你做大人的也余心不忍吧。” 李柱全闷头把烟抽完,把烟蒂用脚尖碾得粉碎,说:“杨乡长,你也莫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我说了听不懂,我只晓得要有儿子养老送终,我生得下就养得活,这些就不劳领导操心了。” 杨陆顺笑着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你将来有三个女婿,加一起一个半儿子了,比人家还多了半个,你还怕没人养老?现在提倡男女平等,女儿将来比儿子更孝顺你哟。” 老柳在一边说:“现在国家对农民的政策已经够宽的了,街上的双职工,个个都是铁饭碗的,条件比你强了百倍吧?都在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只生一个哩!你生了三个已经够占便宜的了,还不知足。”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二章(二) 第五十二章(二)李柱全眉毛一竖,说:“别人是别人,他们生也好不生也好,生十个八个也好搞独生子女也好都不关我一卵事,我不羡慕别人吃得好穿得好,我只想生个儿,还违反了天条?” 老柳一听他话里带脏,火气也上来了,说:“李柱全,你莫给你脸不要脸,堂堂乡长主任在给你做思想工作,你倒满嘴里喷粪,怕是不晓得政府的厉害了吧!” 李柱全话里带脏本是口语,见老柳无事找事,也霍地站起来说:“我就是个不识抬举的人,你们乡长主任又不是我接起来的,是你们自己来的啦!你听得我说话就听,听不得你就走,没人留你!” 老柳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李柱全说:“你你什么态度,你眼里还有没有政府有没有国法?” 杨陆顺忙劝道:“好了好了,都冷静点,凡事都有得商量,动什么气呢?老柳,你是党员干部,你姿态要放高点。李柱全你也要讲话注意文明,都坐下来说话。” 老柳气嘘嘘地坐下,尤自不解恨地说:“杨乡长,我是看你的面子就算了,要依我的脾气,谁在我面前说话带臭,我不扇他几下!” 蛮横人就是蛮横人,李柱全也是仗着原来自己三兄弟个个身强力壮在乡里没吃过亏,也不示弱地对杨陆顺说:“杨乡长,莫看我是个粗人,也还通情理,你对我客气一分,我敬你一丈,可哪个在我面前耍横,我还没怕过他娘的谁!” 老柳跳起来就骂:“你娘的骂谁啊!” 李柱全也跳起来指着老柳道:“谁他娘的横我就骂谁!” 杨陆顺眼见着气氛不对头,生怕两人打起来老柳吃亏,就跳起来拽住李柱全的胳膊往后拉,喊道:“都不许骂人,都给我坐下!” 老柳原本是肉食站杀猪出身,也是不怕鬼的角色,见一农民骂他,哪里还摁耐地住,涌身上前就给了李柱全一拳。 李柱全挨了打,见杨陆顺拉着他的胳膊以为是扯阴阳架的,便大力一掀。可怜杨陆顺一文弱书生哪禁得起这么一家伙,立马被掀得一趔趄,重心捏拿不住就往地上倒去,冤不冤冲着门边雪亮的耙头而去,眼见着就要扎到身上,杨陆顺奋力一扭身子,躲过了要害,可还是被扎破了肩膀,顿时血流如注,头也重重撞在门槛上,惊吓之下竟然昏厥过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老柳和李柱全顾不上打架,老柳见杨陆顺撞在耙头上后便不动了,以为出了人命,战战兢兢地走上前翻过杨陆顺,一探鼻端还有气息,这才放心下来,再仔细查看,也只是肩膀受伤,额头红肿,情知无大碍,恶狠狠地指着脸色苍白的李柱全骂道:“你狗日的竟然打伤杨乡长,看呆会怎么收拾你!” 杨陆顺在老柳的呼唤下慢慢醒来,肩膀上剧烈地疼痛让他回忆起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冷汗瞬间布满额头,老柳扶着他上了自行车后坐,飞快地朝卫生院骑去。到了卫生院检查,幸好只是皮肉伤,缝了几针还打了破伤风针修养几天便无大碍,只是额头上高高肿起的青包使他觉得很丢脸:不但没做通思想工作,倒还弄得浑身是伤地回来了。 老柳知道全是他惹起的祸,对杨陆顺心里满是歉意,把他送回宿舍休息后,立马骑车赶到卫书记包的点上,把情况添油加醋地汇报给卫书记,说是刁民李柱全为了逃避结扎,将上门做思想工作的杨陆顺打伤了! 卫书记一听就大发雷霆,他心里也窝了火的,点上也有几户人家怎么也做不通思想工作,有心用点手段,可话又事先说死了,正借此机会杀鸡给猴看,于是立即赶到派出所,命令把打伤杨陆顺的歹徒抓捕归案! 派出所宋所长接令后和侯勇骑着三轮摩托赶到李家,李柱全失魂落魄地坐在堂屋里,他媳妇孩子哭做了一堆,见了气势汹汹的公安民警,李妻号啕大哭道:“求求你们莫抓我的男人,我愿意去结扎,我马上就去结扎,我听政府的话,求求你们莫抓我的男人!” 宋所长二话不说把手铐铐住了李柱全,愤恨地说:“你狗日的胆大包了天,竟敢把好心上门给你做思想工作的杨乡长打伤,不判你几年你不晓得政府的厉害!” 卫书记等人赶到杨陆顺的宿舍,汪溪沙哭得泪人一样,见了卫书记,越发泪珠涟涟,说:“卫书记,你要跟六子作主啊,你看他被人打成这样,这不都是为了工作么?干嘛这么拼命嘛!” 杨陆顺忙制止沙沙,强笑着说:“卫书记,都是我没工作经验,弄得这么被动。”就要下床。 卫书记见杨陆顺额头青肿了一大块,忙把他摁在床上心痛地说:“杨陆顺,先好好休息,具体情况我已经全部知道了,你做得很对,做得很好。身体感觉怎么样?如有不适,就赶紧去县人民医院治疗!” 周副书记也过来慰问说:“杨乡长,你先好好养身体,行凶的歹徒已经被抓捕归案了,真是无法无天了,连乡里的领导也敢打!” 杨陆顺一听李柱全被抓了,可这事责任不全在李柱全,忙说:“李柱全是失手才把我弄伤的,他不是故意的啊。” 周副书记笑着对卫书记说:“卫书记,你看杨副乡长思想觉悟多高,到这时候了还不忘为他人着想,真是值得我们学习啊。” 卫书记说:“杨陆顺,你的好心我们都清楚,可这次不能轻易饶了那李柱全,对抗政府,打伤干部,此风不容涨,要坚决打击,要不我们政府部门在群众眼里还有何威信可言?以后我们怎么能顺利地在下面开展工作!决不可轻饶!” 杨陆顺还想说什么,汪溪沙说:“六子,你怎么这么死心眼,那人对你下了狠手你还为他说好话,你傻呀。卫书记周书记说得对,一定不能轻饶了他。” 杨陆顺只好感激地说:“卫书记、周书记,谢谢你们来看望我,我想我会尽快恢复,就又可以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卫书记说:“那好,我们就不多说了,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再来看你。” 汪溪沙送走了卫书记等人,嗔怪地说:“六子,你搞工作可千万要注意安全啊,你现在不是孤家寡人了,你万一有个什么,叫我一个人怎么办哟。”似乎又勾起了无限的辛酸,嘴巴一瘪又哭了起来。 杨陆顺忙说:“沙沙,我以后会注意了,再说我给你也解释了,这次是个意外,并不是李柱全存心要打我。” 汪溪沙说:“你还在替他说好话,卫书记周书记都说那人是歹徒要严惩,要坚决打击,你这么说不是叫卫书记他们下不了台么?” 杨陆顺委屈地说:“我说的本就是真的嘛,真要判李柱全的刑,岂不是冤枉了好人!” 汪溪沙一副你不开窍地神情说:“卫书记还不是为你好呀,不严肃处理,看你们以后还怎么工作,都来给你们干部一个意外,迟早把你们意外死!”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门立即被敲响了,汪溪沙开门一看,是老柳几个,个个手里都提着点东西。 老柳几个纷纷上前来问候杨陆顺,又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书桌上,杨陆顺坐起来说:“哎呀,我一点点小伤,你们搞这么客气做什么嘛,都提回去吧啊!” 尹芳笑着说:“杨主任,这是我们应该的嘛,你是为了工作才受伤的,我家老黄晚上再来看你,来感谢你!” 见杨陆顺一脸茫然,老柳说:“新平村那三户现在都已经去了卫生院,他们主动要求提前结扎呢!你这次给老黄解决了大问题,他当然要来感激你喽!”杨陆顺这才高兴地笑着说:“看来我这伤还值得了。” 说了一会话,老柳就要尹芳几个先回去,见人走远了,老柳关上门说:“杨主任,小汪也不是外人,这次你受伤全是因为我一时冲动才造成的,还请你原谅我啊。” 杨陆顺见事已至此再埋怨老柳也没必要了,就笑着说:“事情过去了就算了,看不出了火气蛮大嘛,平常见你嘻嘻哈哈的,还以为你没脾气呢。” 老柳尴尬地笑笑说:“我跟卫书记汇报时,就没说出真正原因,怕卫书记骂我呢,就说是李柱全不满计划生育政策,存心跟政府唱对台戏,动手打伤的你。” 杨陆顺皱着眉头说:“老柳,你怎么颠倒黑白诬陷李柱全呢?真要让卫书记严肃处理判了刑怎么办?这不是冤枉好人了么?那不行,我得把真实情况汇报给卫书记。” 老柳脸色大变,用哀求地口吻说:“杨主任,你如实跟卫书记说了,这不要了我的命么?我估摸着卫书记这样大张旗鼓也是想杀鸡给猴看,为政府以后的工作着想,如果卫书记知道实情,怕是饶不了我呢,我、我不是谎报了军情么。” 汪溪沙在一边笑着说:“六子,老柳这样说不也是想为你出口气么?不给那李柱全点颜色,他以后还会服你们政府管?我看呀就按老柳说的不变了,真要同情那李柱全,到时候六子你再去为他求求情,减轻点处罚,他说不定要感激你一辈子呢。” 老柳暗夸汪溪沙来得快,赶忙说:“杨主任,你爱人说得对呀,你看那李柱全今天气焰多嚣张,可被派出所一抓就蔫了,他婆娘哭天喊地要求结扎,连带另外两户也吓得够戗,一起去了卫生院,提前搞结扎去了。马党委和黄干事好说歹说几天不见成效,今天全自觉了。你说这群人贱不贱,跟他们讲道理来文明的他们就是不理茬,一动真格的就全没了气势,典型的欺软怕硬,你说这样的人值得同情么?” 汪溪沙说:“不我是瞧不起那些农民,给他们自主权吧他们还真不会用,硬要鞭子棍子抽着赶着才知道怎么做人!今天要不来这么一下,我看你们就是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见得劝得转他们,让他们自己走还真不会走,得你们牵着赶着,这可是你用血买回来的教训,不是个个都象你这个读了大学的农民子弟一样思想觉悟高,一心为党为国家的,他们眼里只盯着眼前那点,只算计着自己的实惠。指望他们学会自己走,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杨陆顺听着他们一唱一和还蛮有道理,自己都觉得开始看不起农民了,特别是李柱全被抓后三户人家都主动去做结扎手术,就觉得又可笑又可悲,而自己流的鲜血也确实似乎给他买了个教训:那就是喊着走不如牵着走,牵着走不如打着走! 果然李柱全成了全乡的反面典型的活教材,在卫书记的指示下,哪个村开始搞结扎,就把李柱全弄到哪个村去游街示众,带着手铐胸前挂着块写着“拒不执行计划生育政策,殴打政府干部的坏分子”的牌子,由侯勇监压着游遍村子的每家每户!而正是有了这个活教材,就再没有哪家哪户口出怨言或是做不通思想工作了,全都按照规定去做了结扎手术,再无任何阻碍。 休息期间谢乡长也提了营养品来看望杨陆顺,对他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这让杨陆顺心里暗暗惭愧又不得不咬牙挺着还得装出一副谦虚谨慎的样子,让他极为不舒服。 当杨陆顺得知李柱全被拉着游街示众时,他只觉得心里万分愧疚,立即找到卫书记求情说:“那李柱全虽然行为鲁蛮,可也用不着去游街呀,我觉得还是好好批评教育,让他重新做人的好。” 卫书记摇着头说:“象这样的人,不好好治治,他以后还得出问题,这也是给那些将要出问题的人一个警告!” 杨陆顺知道自己不能改变卫书记的决定,于是就找上了谢乡长,想请他出面帮忙。 谢乡长笑眯眯地说:“杨陆顺啊,老卫这么做其实主要是心痛你呀,他不止一次说对优秀干部要保护,我是很理解老卫的心情,他是部队干部出身,护犊子是正常现象了,何况他决定了事一般不会改变。有这李柱全也好,我们新平乡这次结扎工作比任何一个乡镇的进度都要快,很有希望成为全县乃至全地区的第一名呀。杨陆顺,你劳苦功高哟!” 听了谢乡长的话,杨陆顺就如同有嗝打不出,甭提多难受了,却又说不出原由,只觉得浑身上下不得劲,平日里总觉得谢乡长和蔼的笑容也变得有点阴森森的,那藏在圈圈套圈圈的眼镜后面的眼珠子灼灼闪着难已分辨的光芒。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三章(一) 第五十三章(一)杨陆顺经了李柱全一事,受到汪溪沙、叶祝同等人诸多劝告,心里实在窝心得很,新平村顺利地搞完了结扎,马党委也曾去看望过他,先也是没口子夸赞了他一番,让杨陆顺心里很高兴,总觉得没白费苦心。 可马党委话锋忽然一转,说:“杨副乡长啊,幸亏你只受了点小伤,真要闹大了,卫书记那里我怎么交待哟。在我的点上出了这样的事,都是我平时抓得不够,卫书记也批评过我了。唉,现在农村工作越来越难得做了,承包到了户,都是个人管个人,个人搞个人的了。” 杨陆顺不是蠢人,听得出马党委借口说农民承包到了户,何尝不也是说新平村是他个人承包的呢,是在委婉地劝他不要管闲事而已。看来真让叶大哥说对了,做了好不讨好,还牵连别人挨了批评。杨陆顺又还能怎么说呢,赶紧跟马党委道歉吧:“马党委,这事都怪我年轻没经验,忽视了农村工作的难度,给你添麻烦了,还请马党委多批评我。” 马党委故做大度地哈哈一笑说:“杨副乡长,你也别太谦虚了,是意外事故嘛,心还是好的,我老马也领你的情,在卫书记面前我可没少给你讲好话。莫看你年轻,主意还是蛮多的,农村工作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按规矩办就行了。” 接下来结扎工作进展顺利,基本上就没遇到麻烦事,杨陆顺也乐得轻松,带着老江这村跑跑那村看看,只是对李柱全心存愧疚。 这天轮到周副书记的点上,跃丰村是个大行政村,与五胜乡搭界,到乡上有近二十里路,村里有两百多妇女需要结扎,考虑到结扎后的妇女不适宜走这么远的路,处于对妇女们身体着想,杨陆顺就建议周副书记是不是用驴拉板车接送,一来缩短往返时间,二来也体现政府的爱民之心。 周副书记欣然地接受了建议,叫村委联系了三辆板车接送,当然也赢得了农民群众的叫好,农民不知道是杨陆顺出的主意,就没口子对周副书记感谢,虽然没什么新鲜词语,可世上谁不爱奉承呢?让老周心情大好,杨陆顺在一旁也是呵呵直乐,等到该去的人都到齐了,杨陆顺也就准备回卫生院,却被老周留了下来,说村支书老王家小子昨晚在竹山里打了不少斑鸠子,中午一起打个牙祭。杨陆顺推辞不脱,只得留下。 上午老周也没闲着,在支书老王的陪同下看了看农民田里的早稻长势,杨陆顺正好借此机会多学习,也就随着老周四处查看。临近中午才回到老王家里,老王家是去年才新盖的红砖瓦屋,算是村里最好是房屋了,杨陆顺只夸老王是先富起来的人,老王苦笑着说:“富什么哟,还是不小儿子要结婚,女方指定要住红砖瓦屋,不得已借了不少钱才盖起来的。现在政策好是好,可要光凭作田发财,那是不可能的了。” 吃完中午饭后,杨陆顺按规矩要把伙食费给老王,老王却怎么也不肯要,说:“杨乡长你是稀客,请都难得请到你来吃饭,又怎么能要你的伙食费呢?”百般推辞,杨陆顺只得作罢,没想老王却又把盖了村委财务印章的伙食费条子塞给了他,老王笑着解释说:“现在村里帐上活泛,这点客还是请得起的。”杨陆顺这才明白为什么好多干部情愿在村里吃饭而不回家,感情白吃了还可以报销呀! 老周和杨陆顺饭后被安置在老王家准备给儿子结婚的新房里休息,老王送上茶水就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了老周和杨陆顺,两人喝着茶随便地聊着,说不了几句又把话题扯到房子上了。 老周用一根火柴棒剔着牙说:“农村里是最讲究住房的,哪怕不摆一件新家什也要打个新壳壳,打不起新壳壳也要一年一翻新。” 杨陆顺点着头说:“老辈子们不是说么,没得好屋就象河里的浮萍,没个根基啊,所以再穷也要弄个能遮风避雨的好屋子了。” 老周呵呵笑着说:“是的哩,我在政府里工作十多年了,做梦都想住间好屋,这次卫书记的想群众之所想、急群众之所急啊!从前的头头们自己住得舒适了,哪会想起咱这些群众呢?” 杨陆顺说:“周书记,你爱人在供销社工作,怎么不住到供销社的家属房子里去呢?” 老周说:“那怎么行,不能占别人单位的住房嘛,供销社自己的房子也紧张,我这当干部的总还是要有点觉悟吧,不能跟群众抢房子的。” 杨陆顺说:“周书记,这次就好了,三间正屋的家属房正好解决你的实际困难了。我记得你有三个孩子吧?” 老周微笑着说:“是啊,我早计划好了,我跟你嫂子就住前面的房间,两个丫头住中间的,大崽虽然已经参加工作了,可逢年过节要回来,就安排住最里那间。我的旧屋住了六、七年了,可还抢手得很呢,这不谢乡长也是三个孩子,就定了住我的那间。”说着满是深意地看了杨陆顺一眼,说:“谢乡长也是个实在人,他爱人是教师,联校本来是要腾一套家属房给他的,可他也是发扬风格,不愿意占群众的住房啊。” 杨陆顺立即敏捷地捕捉到了周副书记眼神里的含义,脸上就有点发烧,人家谢乡长都发扬风格了,他这年轻人是不是也应该发扬风格呢? 老周又说:“杨副乡长,你运气真的好哟,一进政府就赶上了这样的好事,嘿嘿,我可是盼了好多年呐。” 杨陆顺不知道怎么答话了,在他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那套新房子,何况卫书记也提前给他打了招呼,这就叫他心里很为难,他确实有心把房子让给谢乡长,谢乡长毕竟曾经是他的老师,又是他现在的领导。可周副书记的话句句直刺他的心,不管怎么样新同志是应该让老同志的,年纪轻轻,有吃还在后头嘛。想到这里,杨陆顺坐不住了,他借口到卫生院去就匆匆离开了老王家。老周轻笑着自言自语说:“你小子懂事就乖乖让出来的好,莫贪了小便宜丢了大实惠。” 杨陆顺骑着自行车径直去了汪溪沙寝室,把习惯睡午觉的沙沙喊醒说:“沙沙,我有件事情跟你商量。” 汪溪沙正睡得香呢,不耐烦地说:“什么事嘛,你晓得人家中午不睡上一觉,下午就没精神上班,数错了钱你赔呀?” 杨陆顺自顾说:“沙沙,我想把房子让给谢乡长,他家人多,又是我曾经的老师,他们比我更需要这房子。” 汪溪沙立即没了瞌睡,一翻身就坐了起来,睁大眼睛说:“莫该是卫书记下了命令啊?没新房子怎么结婚嘛,不行,我得去求卫书记去!” 杨陆顺拉住她说:“沙沙,是我自己的意思,人家谢乡长发扬风格不占学校的家属房子,情愿住别人腾出来的旧屋,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我” 汪溪沙盯着杨陆顺说:“你傻呀,你们乡政府那么多人不发扬风格就你去发扬,是组织上分给你的,又不是你强占的,凭什么就该你让呢?我可告诉你,跟你扯结婚证是看了有新房子,如果没了新房子,我才懒得跟你结婚呢!看你是要我,还是想去巴结领导!” 杨陆顺诧异地说:“沙沙,我这不是跟你商量么,你说话也太难听了点,什么巴结领导啊,我是真的不忍心看着谢乡长那么一家子挤旧屋嘛,还记得卫书记的家不,我真看不下去了。” 汪溪沙眼圈儿红红地说:“我不管那么多,我爸妈都晓得我结婚是住新房子的,到时候岂不是让我在娘屋里人面前丢尽了脸?我再说一次,不是新房子我不结婚!”说完把脸扭到一边,看也不看杨陆顺了。 杨陆顺没想到汪溪沙这么看重房子,竟然说出了不是新房子不结婚的话,一时又伤心又愤怒,铁青着脸冲出了寝室,砰地一声把门重重合拢。 杨陆顺心里百感交集,看来自己在汪溪沙心里还没一套房子重要,怎么以前就没看出这妮子这么自私呢!唉,城里的妹子真的难得伺候啊!他这么胡乱想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新家属房子的工地前,站在大堤上看着已经完成大半的房子,杨陆顺不禁呆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三章(二) 第五十三章(二)“小舅舅,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啊?”杨陆顺猛地一惊,回头看是鹏子和游得贵,两人都脸上红红的散发着油腻的光泽,显然是刚喝了酒的。 杨陆顺皱着眉头说:“鹏子,正在施工你还喝什么酒?要注意安全啊!” 游得贵嘿嘿一笑说:“杨乡长,你担心什么,你家鹏子现在又不要亲自拿砌刀砍砖了,他只负责管理,喝点酒没啥问题。” 杨陆顺冲游得贵笑笑说:“游主任,你可得抓紧些点,千万莫让鹏子偷工减料的占公家便宜啊,这可是咱政府里领导干部的家属房子,可出不得一点问题的。” 鹏子委屈地说:“小舅舅,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这政府的家属放房子我是下了大力气搞的,是个样板工程,全指望着让卫书记满意了,表扬我几句,好树立信誉呢!” 游得贵喷了个响亮的酒嗝,拍着鹏子的肩膀说:“杨乡长你只管放心,有我盯着的呢,你家鹏子还真不错,进的砖灰水泥都是优质品,活也干得漂亮,卫书记看了几次都很满意,说你杨乡长介绍的建筑队蛮好!” 鹏子也嘻皮笑脸地说:“小舅舅,你不信我总信得过游主任吧?你还从来没视察过,走,下去看看,看看你鹏子的杰作!” 杨陆顺这才露出宽慰的笑容,跟着一起延着斜坡下去,来到了工地上,二十几个人正忙得热火朝天,和灰的和灰、挑砖的挑砖、砌墙的砌墙。杨陆顺这是头一回来,看着自己的新房子一砖一瓦地盖得正欢,心情也是大好,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四姐夫家的小军,正在手脚架上砌墙,动作娴熟还真有板眼,就扬手喊道:“小军、小军” 小军顺声见是小舅舅,挥了挥手里的砌刀回着:“是小舅舅啊,你来看新房子啊!” 杨陆顺大声说:“是啊,你累不累呀,要不下来歇会?” 小军迟疑了一下说:“不下来了,今天任务有点重,怕没时间歇气了。就不招呼你了。” 杨陆顺说:“那好,你注意安全啊!”又笑着对鹏子说:“嘿,这小军做事还不含糊啊!” 鹏子撇了下嘴巴说:“那小子最喜欢偷懒,不压点担子他不晓得赚钱辛苦费力。” 游得贵呵呵笑着说:“杨乡长,你这外甥是个人材啊,工作面前一视同仁,不分亲疏,喏,那是你大姐夫吧?当牛使唤哩!” 顺着游得贵嘴巴努的方向看去,杨陆顺真的看见大姐夫挑着五、六对灰桶子大步走下手脚架,一脸汗水淋淋,便喊道:“大姐夫,来歇会,抽根烟吧。” 大姐夫见是六子,用脖子里的手巾胡乱抹了下脸,走了过来,接过烟,就势坐在地上重重地喘着气说:“六子啊,这么多天头次见你来啊,忙什么啦?” 杨陆顺也蹲下来,划着火柴替大姐夫点燃烟,说:“也没忙什么,这是我介绍给卫书记的,来多了怕人说闲话。大姐夫,你也上了年纪了,可别累坏身体了哟。看你一身是汗的,多歇息下嘛。” 大姐夫转头看了看鹏子,勉强地笑着说:“累不着,我又不是傻的,累了自然晓得歇气。看这进度,七月初就可以完工了,跟汪妹子商量好准备什么时候办酒呀?” 杨陆顺笑笑说:“原先准备定在八一节,汪家说天气太热不好办事,就延迟到了十一国庆,到时候请大姐夫来喝喜酒。” 游得贵在旁边笑着说:“鹏子,你舅舅给你介绍了这么大的基建工地,你准备吃多少钱的喜酒啊?” 鹏子豪爽地说:“我呀,准备给小舅舅送台黑白电视机当贺礼!” 杨陆顺哈哈一笑说:“鹏子,你的心舅舅领了,就不劳你破费了,哪有外甥给舅舅买电视机的,传出去不笑掉人家的大门牙啊!” 游得贵嘿嘿一笑说:“我就晓得鹏子故充大方,你这抠门还舍得送电视机?鬼信你的!”他这话其实是说给杨陆顺听的,意思是你外甥的个抠门的小气人,自己想占鹏子的便宜还无从下手呢。 哪晓得鹏子听不出话外音,马上急了,一张脸涨得血红说:“游主任,天地良心,我对你够意思了,你还在说我抠门!” 游得贵急忙捅了鹏子一下,生怕他再说下去漏馅了,哈哈大笑来掩饰心里的不安说:“你小子,开你的玩笑都听不出来啊!还当了真了。” 鹏子也瞥见了杨陆顺疑惑的眼神,也急忙说:“嘿嘿,我不也是开玩笑的吗?爹,烟抽完了就送灰上去,免得他们又偷懒了还怪你手脚慢!” 鹏子他爹也不吭气,爬起身来挑着灰桶就走,抛下一句话:“六子,我忙活去了,你随便啊!” 杨陆顺有点气恼地说:“鹏子,你这样要不得,自己喝得红脸关公一样,倒把你爹当牛使唤,你怎么不自己去挑呢!” 鹏子咳嗽一声,把一口浓痰重重吐到地上,说:“小舅舅,我也不轻松啊,一双眼睛要盯二十几个人,就怕他们偷懒哩!” 杨陆顺也不愿意跟他多罗嗦,连小军都没空闲下来说说话,就知道鹏子管得多严格了,虽然不屑却也有点欣赏鹏子的手段,跟游得贵打了个招呼就径自走了。 晚上送走最后一车结扎的妇女,杨陆顺照例陪卫生院几个医生吃饭,特别是从县人民医院请来的两个医生,平时牢骚不少,不是嫌医院住宿条件差就的嫌一天工作量太大,忙得洒泡尿的工夫也没有,可他们的技术还是蛮不错的,手脚也麻利,分给他们的任务总比乡卫生院的两个医生完成得快。 卫书记为了使他们能安心在新平帮忙,不但伙食上贴了钱,还在下乡补助上加了份,而且还要求杨陆顺天天陪他们吃饭,表示新平乡的重视,尽量保持他们的工作热情。不免在饭桌上要闲聊点什么,杨陆顺得知不少妇女患有程度不一的妇科病症,原因无非是房事时不讲究卫生等原因造成的,如果病情严重的是不能做结扎手术,可杨陆顺就奇怪地问:“那做了这么多人,就没有因为病情严重而不能结扎的么?”一个医生随意地说:“你们卫生院搞妇科检查的没有排出来,不就是都可以做么。” 带着这个疑问,杨陆顺就去问负责妇科检查的女医生,回答让他吓了一跳:“杨乡长,你们政府又没具体要求,原则是一刀切,排出来不也得结扎呀!” 杨陆顺感觉情况严重,便急忙去找卫书记反映情况,可卫书记下午去了县里开会,得两三天才能回,又去找谢乡长反映,谢乡长倒是很重视,答应明天去卫生院再做调查后决定,杨陆顺这才放下心来,又陪谢乡长下了几盘棋,闲聊了一会,杨陆顺就担心谢乡长提及房子的事,幸好从头到尾也没说起,杨陆顺虽然心里不安可也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只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容易农业副乡长老梅前来汇报工作,杨陆顺才得已解脱,匆匆告辞出了门,习惯性得想去沙沙那里,可一想起沙沙的话又大伤脑筋,居然在她心里还没一套房子的分量,便气嘟嘟地开了自己的房门,躺在床上生闷气去了。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敲门,杨陆顺心里窃喜,以为沙沙又来认错了,便故意拖延了片刻,哪知道外面响起了叶祝同的声音:“杨乡长,你在家吗?” 杨陆顺大为泄气,开了门说:“大哥,今天怎么有空来啊?”叶祝同笑着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呗,你在家闷着,沙沙在我家哭鼻子,小俩口吵架了?” 杨陆顺脸色微赧,忙让坐递烟倒水,说:“也没什么大事,沙沙也是的,跑你家去哭什么,好象我欺负了她一样!” 叶祝同心里暗说:你家沙沙比你聪明得多!可脸上还是微笑着说:“情况我都晓得了,也莫怪沙沙,她当然想在新房子里风风光光结婚了。六子,说老实话大哥就是欣赏你这老实忠厚的性格,处处替别人着想,虽然有时候做了好没得到好,可别人终究是会记得你的好处的。为人行善,不求得好,唯求心安,你做得很对,大哥心里很高兴哩!” 杨陆顺闷闷地说:“大哥莫夸我了,人家谢乡长是老同志,家里有五口人,去挤人家的旧房子,我确实是看不下眼,可沙沙说我是巴结领导,就没想到做人要体恤他人,我心不安呐,刚才谢乡长还拉我下象棋,却半点也没流露出怨意,他还拒绝去联校住家属房子,也就是不愿意占群众的住房,他的风格这么高,我这年轻小伙子,受党和国家培养这么多年的大学生,就不能发扬点尊敬老同志的风格么?我也不是想图表扬图进步,只是将心比心,却连自己的爱人都误会了,真要做出来,还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嘲笑讽刺我了,如此一想,真叫人丧气啊。” 叶祝同知道六子句句真心话,不免暗暗叹息,说:“六子,知你者,为你心忧,不知你者,谓你何求。这是做人难免的无奈啊!我来就是给你解忧愁的。” 杨陆顺感激地一笑说:“大哥,谢谢你,我遇到了难处总有你替我宽心,我没事的,劳烦你跑一趟了。” 叶祝同凝视着烟头冒起的袅袅清烟,缓缓地说:“晚上沙沙在我家那么一哭,我这当大哥的心里不舒服了,我看沙沙态度蛮坚决的,好象铁了心要在新房子里结婚。你们是我一手撮合的,怎么着也不能因为房子的事情闹个大场伙吧?我也知道你的脾气,平时看上去柔顺其实也蛮刚毅的,所以我还是劝你别让房子了,沙沙是城里妹子,讲究的是客气排场,她能愿意在乡里扎根就很难得了,你也要多迁就着她,人家城里妹子也不容易,你说呢。” 杨陆顺委屈地说:“大哥,我实在想不通嘛,别人怎么说我无所谓,可她一开口就说我想巴结领导,这是不伤我的心么?我在她眼里成什么人了,其实我开始就错了,城里妹子是看不上我这乡里人的,我也是太好虚荣了,偏偏就被她迷惑了!” 叶祝同赶紧说:“六子,你这么想就错远了,沙沙看上的是你的人才品像,你怎么能妄自菲薄呢,你现在的身份气质比那些街上年青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了。沙沙之所以生气,主要是太讲面子了,她在父母亲戚面前说是因为要分新房子才赶紧扯结婚证的结婚的,她也才二十出头,难免思想单纯说话不经过考虑,何况也是你反悔在先嘛,其实我也跟沙沙分析了你所处的尴尬局面,如果不主动点实在说过去,毕竟谢乡长既是领导又是老同志,还跟你有师生之谊,于情于理都应该你把房子让出来,这样尊敬了领导、团结了同志,也体现了你尊师重道地高尚品德,这才符合你大学生、青年干部的形象嘛。” 杨陆顺眼睛一亮说:“大哥,你也赞同我把房子让出来?那就坚定了我的决心了,我等卫书记一回来,就去把房子让出来。” 叶祝同摇了摇头说:“可你就真的会失去沙沙啊!你就真舍得?” 杨陆顺眼里的光彩立即黯然下来,一冲动就忿忿地说:“如果这样都不支持我,还谈什么其他,不成也罢了!” 叶祝同长叹一声说:“六子,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这也就是我来的原因了。我跟你嫂子商量过了,决定把分给我们的房子让出来给谢乡长!” 杨陆顺大急,脸涨得通红就要反驳,叶祝同摇着手说:“六子,你先听大哥说完,其实按照卫书记的分房子标准,我是不符合的,只是因为占用了文化站的基建资金,又见我跑资金出了力才大发善心分给我这套房子,你想想,大哥的编制都不在新平乡政府里,又有什么资格分房子呢?莫说没有六子你夹在中间为难,我也同样得主动把房子让给谢乡长的。大哥这样做不是为了其他,正如我刚才说的,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让房子,再加上你跟沙沙又为这闹矛盾,我既然是你大哥,做大哥的就一定要为你着想,你嫂子也是重感情的人,她见沙沙哭得伤心,就马上叫我来告诉你,你快跟我回家,劝劝沙沙吧。” 杨陆顺手都摇断,慌忙说:“大哥,那怎么可以让你们腾房子?你这样做叫我一辈子心不安的了!” 叶祝同笑着说:“傻兄弟,什么安不安的,你大哥原来茅屋子都住得快快活活的,何况在学校还住了那么大间教室,早就心满意足了,俗话说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们俩还是兄弟之交呢!别再推辞了,不同意就别再喊我做大哥了,连大哥的话也不听,这样的弟弟要来何用?”说着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 杨陆顺一生哪见过如此重情意的人,只感动得热血上涌,眼睛湿润,哽咽着说:“大哥,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我我,嗨,怎么说呢?我” 叶祝同哈哈一笑,一把揽住他的肩膀说:“那就啥也不说了,叫了我大哥就代表你答应了我的要求,好好跟沙沙过日子才是大哥嫂子最愿意看到的了。走,接沙沙去,小妹子哭得眼睛肿得桃子一样,好好用冷水替她敷一敷,免得我老弟媳妇不漂亮了。” 到叶家,沙沙果然还坐在周可身边抽抽噎噎,周可见杨陆顺来了,赶紧嗔怪地说:“六子,不是嫂子多嘴,你怎么把沙沙气成这样呢?到了家里就呜呜直哭,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是男子汉,得迁就沙沙嘛,她孤身一人在乡里本就不习惯,还指望你疼她关心她,快给沙沙陪小心!” 沙沙听了周可的话,又勾起了她伤心事,更是柔肠百结,伏在周可怀里啼哭不已,杨陆顺没了心头烦恼,这时再见汪溪沙就只觉得楚楚可怜得很了,赶紧听了周可的话陪小心。 叶祝同笑着说:“沙沙,刚才大哥把六子好一顿痛骂,看他以后还敢惹你生气不,好了,你就别再伤心了,六子已经答应不把新房子让出去,也保证不再发脾气了,如果再犯,就任我们三个处置!” 杨陆顺只得好言劝慰,又加上叶祝同夫妻,汪溪沙才总算停住了流泪,跟着杨陆顺出了叶家,一路上杨陆顺心里始终有点别扭,说:“沙沙,今天也没发生什么,你怎么就跑到叶大哥家去哭诉呢,搞得大哥为了我们放弃了新房子。” 汪溪沙其实心里暗暗高兴着呢,她下午想了半天,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一一做了分析,除非其他人让房子,不然杨陆顺以后在政府里还真不好做人,政府一把手住旧屋,杨陆顺却霸着新房子,任谁说都会指责杨陆顺的不是;可真要把新房子让出去她舍不得,于是就想到了叶祝同,只有叶祝同不是领导干部,而且还是编外人员,让叶祝同让是最理想的,她就一不休二不做跑去诉苦,其实也是暗暗敲打叶祝同,希望看在两人是感情上让一步,她本也是抱着侥幸心理去的,实在不成她也不会真跟六子翻脸,无非是发泄一通而已,可没想到居然就成功了,也对叶家深怀了感激之意,只要有机会就肯定会报答他们的。 汪溪沙在暗暗高兴,孰不知叶祝同也在暗暗得意,他这是一石二鸟之计,既讨好了谢乡长也博得了六子的一片真挚地感激,他非常清楚卫书记对他看法不好,他知道中国虽然宪法最大,可在单位上却是看法最大,如果领导对你看法不好了,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他只有把希望寄托在谢乡长身上了。不管怎么说,能让讨得领导欢心,一套本不属于自己的新房子就算得了什么呢?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四章(一) 第五十四章(一)谢乡长第二天就去了卫生院,仔细询问了妇科医生,得知如患有肾上腺疾病、糖尿病、内分泌系统疾病、心脏病、高血压等疾病时妇女是不适宜做结扎手术时,便神情严肃但语气平和地说:“现在已经做了几百例结扎手术了,难道被结扎的妇女当中就都身体健康吗?医生同志,我们农村里的农民群众大多没什么文化,对这些专业的知识就更不明白了,你们当医生的就要义务去传授告之嘛,我也是听了杨乡长的反映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性,计划生育是国家基本政策,但不能为了追求片面的完成任务而忽视了广大农民群众的利益嘛。既然这样,就还请你们医生同志负起责任,把那些不适宜做结扎的妇女排查出来,经过治疗后能做了再做” 医院的医生们听了谢乡长的话,既感到了身上的重担也明白了他爱民的苦心,都纷纷表示要按谢乡长的指示去做,用实际行动安心爱护农民群众。 谢乡长笑着说:“这还得多亏了杨副乡长工作细致,考虑周详啊,要不我也不知道计生工作里的具体条条框框嘛。我们大家都要向杨陆顺同志学习,热心本职工作,全心为民着想呀。所以他一提出来,我就极力地赞同啊!”见杨陆顺被夸得面色微赤似乎想谦虚几句,就赶紧说:“杨副乡长,你也别谦虚了,只要是一心为民的好提议,我都会无条件地支持!你领着计生办的同志们也不能忽视了结扎妇女术后身体健康的恢复,尽量提醒她们要注意休息和营养,不能因为响应了国家的政策而搞跨了身体。” 杨陆顺高兴地说:“谢乡长,我这就到已经做了结扎手术的户子去看看,我也做了些准备工作,想近期到各村开一堂结扎术后的保健课,争取让所以结扎妇女都能尽快恢复,不出术后并发症。” 谢乡长满意地说:“这样最好了,服务要上门,宣传要到家。现在马上要进入双抢季节了,妇女们都是抢收的好手,不能因为身体原因耽误了农忙!” 果然一上午时间就从来结扎的妇女中排查出好几个因为各种原因而不能做手术的人,可农村人又怎么舍得花钱去治疗那些并不影响日常劳作生活的隐性病呢?倒还嫌医院里没事跟她们找事,一听不用结扎了,全都乐不可支地跑了,根本没把医生的话听进去。 杨陆顺早已经兴致勃勃地带着老江去准备课程了,张文谨有点担心地地对老柳说:“柳主任,这一个村才检查了二十几个人就排出了好几个,这群婆娘又不听医生的积极治疗,那怕会影响其他人的积极性哟!” 老柳抄着手,斜着嘴巴吹落老长的烟灰,不咸不淡地说:“是吗?怎么会呢。” 张文谨凑上来说:“前阵子卫书记把李柱全抓了反面典型才把这些人调动起来,好多人是惧怕政府的压力才勉强来搞结扎的,如今这么一闹,那些不愿意结扎又没病的人不造反才怪呢,我觉得应该跟杨主任说说,免得到时候被动呢。” 老柳瞪了他一眼说:“杨主任想得比你远得多,叫你操什么心?这不是谢乡长同意了的么。领导决定的东西你少掺和。”张文谨讪笑着退到一边,不再言语了。 杨陆顺带着老江白天走村进户地搞摸底,生怕有结扎后的妇女因为不注意休息和调养引起各种并发症,晚上集中妇女在村委会讲课,传授各方面的注意事项。不少男人闲得无聊也凑进去,见杨陆顺一小伙子在上面大讲妇科预防知识,都又好奇又好笑,那群婆娘更是把杨陆顺当稀奇怪物,不时插科打诨调笑杨陆顺,杨陆顺倒浑然自若,他一门心思在传授科学卫生知识,只想妇女们摆脱疾病的缠绕,自我感觉神圣得很。 汪溪沙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感觉羞涩不已,虽然跟六子扯了结婚证,可都还没行过夫妻间的事,总认为一个男人成天混迹在女人堆里不象话,何况还尽说什么妇科知识、房事注意什么的,想起来就觉得恶心,大男人搞那些会有出息吗?便就劝他说:“六子,你一个未婚青年成天跟那些乡里婆娘混做一堆,不怕影响不好啊?还跟她们上什么知识课,人家娃娃都生了好几个了好用得着你教吗?我看别让她们教坏了你!” 杨陆顺笑呵呵地说:“沙沙你想那里去了,农村妇女缺少那方面的知识嘛,本来乡里条件就差,再不提醒点她们,到时候疾病缠身就麻烦了。我其实刚开始也不习惯,那些妇女老取笑我还是童子军却大模大样教她们这些大妈大婶的,其实她们确实需要这方面的知识,莫看她们表面上嘻嘻哈哈,其实心里还蛮服气我的。这不不少男人也去听我授课了,知道了清洁卫生的重要性。” 汪溪沙啐了他一口说:“这些东西女人是孩子的时候妈妈就教了的,还用得着你这童子军去充老师?大男人老弄这些,我都替你害臊。” 杨陆顺说:“这可是我的本职工作,干一行就得爱一行。是不是怪我没给你上课呀,那我现在就给你补习补习,好让咱以后生个健康的好宝宝!”说着嬉皮笑脸地就在沙沙丰腴的身子上比划,让汪溪沙哭笑不得,有心想再说叨几句,可抵御不了六子的禄山之爪,顿时软成一团,娇喘吁吁享受去了。 几天后卫书记从县里开会回来,就召开了党政干部会议,传达了县委县政府的会议精神:“这次因为全县都在搞结扎,所以只是各乡镇的书记参加会议,谢乡长这几天辛苦你了。”谢乡长一贯地微笑着点点头没说话,意思是不辛苦。 卫书记见他没话,就接着说:“这次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大力发展农村的副业经济,县委县政府要求我们乡镇不能总盯着粮棉油这几项,要把视线放开,把思路放广,现在按照计划的粮棉油生产只能是维持农民们温饱问题,真要发家致富是不可能的,要从农副业着手,政策性地引导农民走发展农副业致富的道路。所以县委县政府要求我们各乡镇在维持原有粮棉油计划的情况下,发大功夫下大力气腾出人手,搞几点典型出来,争取在年底有收效。具体措施都在县政府的有关文件上,我就不再重复。这几天我一边开会一边在思考,要如何才能完成县委县政府的任务,主要的就看我们乡政府的领导干部如何积极引导扶植了,就目前新平的农民素质来看,指望他们自己摸索是不太现实的,农民眼前是一抹黑,他们多少年来都是按政府的计划来种植生产,都不了解情况也无实践经验。说老实话,农民们很满足目前的生活状况,田里打出的粮食留足口粮后还能卖得一笔钱,自留土里的蔬菜完全满足了他们日常的需要,加上家户养了生猪鸡鸭,勤快一点的小日子也过得蛮红火。我到新平也一年了,这期间不少农户茅屋子翻修成了红砖瓦屋,电灯也舍得用了,不少赶时髦的还添置了自行车等高档用品,这些改变都充分反映了我们的农民日子在一天天好过,不少农民也满足了目前的生活,但我们也要清醒地看到,不少农民仅仅是满足了温饱问题,照样还有不少户子几天才可以吃上点肉,有了病痛还是没钱去看医生的,一年下来置不上一身新衣裳,一家几口仍就盖一床被的还不少!这先实际情况我们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不是我卫某人在危言耸听。所以我们当前的任务还很艰巨,农民们一天不富裕起来,我们就一天也不能放松。今天我就简单地把县委县政府的会议精神传达给同志们,时间非常紧迫,我们在座的领导干部要加紧动起来,想办法出主意,尽快在基础条件比较好的村搞几个典型出来,已此来带动全乡农民的积极性。老谢,你来说几句吧。” 谢乡长先是冲卫书记笑笑,把笔记本用手压平压整齐,说:“刚才卫书记把县委县政府的会议精神传达了,说得很具体很详细,卫书记也就我乡的实际情况做了指示,我认为非常精辟非常到位。中央这么多年大会小会不断,一号文件年年发,总是把农村问题放在首位,总是殚精竭虑地为广大的农民谋福利,而我们农村也是一年一个样,物质文明、精神文明都获得了丰收。这是我们取得的成绩,是鼓舞人心的,也是值得振奋的。有了成绩不代表没有缺点,卫书记就给我们擦亮了眼睛,指出了不足,强调了危机,我们的农民其实还是很贫穷的,我们目前的生产力还是很落后的,离二零零零年只有不到十六年时间,可要实现农业机械化,我们任重而道远啊!所以得改革,得解放思想,得灵活运用中央的各项利民政策,带领农民兄弟们尽快富裕起来。农民的观念落后,可我们领导干部得超前,我们不仅仅只是管理好农村,还有责任和义务带领农民走向富裕之路。我到新平时间不长,但我通过几月来的调查走访,感觉新平的基础条件蛮好,农、林、牧、副、鱼都有很大潜力可挖,就看怎么挖,怎么想办法挖。我的思路与卫书记一致,那就是我们的领导干部要积极动起来,要群策群力,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相信我们在卫书记的领导,会开辟一个崭新的新面貌的。” 杨陆顺在一边认真地听着记录着,可他心里老犯嘀咕,怎么领导们讲话口径都如此一致呢?听书记乡长说了半天,也没听到具体如何操作,空空的只是表态只是拥护,书记乡长说了,肯定又是副书记们说,党委们再表态,这样的会到底又有什么真正意义呢?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四章(二) 第五十四章(二)接下来周副书记又是一通讲话,句句不离卫书记、谢乡长。杨陆顺抬眼觑了觑卫书记和谢乡长,他们都埋着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似乎根本就没听其他人的发言,两个小时过去了,基本上党委成员都先后或多或少发了言。看情形是要结束会议了,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卫书记点了点头,笑着说:“这次到县里开会,我们新平的计生工作受到了县委郭书记的表扬啊!县委专门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听取各乡镇的情况汇报,其实大家也都知道,我们计生办三天一个简报一星期一次专题汇报,什么情况县委、计生委不清楚的呢,我就刻意隐忍着不提前汇报,专门听其他乡镇的情况,果然不出我所料,不少乡镇遇到了这样那样的困难,不少书记在会上大倒苦水,似乎艰难得不得了。后来郭书记听得不耐烦了,就点名让我汇报,我明白郭书记是想听点舒心的,我还是非常谦虚地简单说了说。” 与会的人早就满脸是笑了,听到卫书记刻意谦虚,不禁都哈哈笑了起来,谢乡长说:“卫书记,谦虚得好哇,新平就是胜不骄,卫书记把兵法都用上喽!”周副书记也插嘴说:“胜不骄可是我军一贯克敌致胜的法宝,延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也是我们一贯进步的表现嘛。” 卫书记笑着挥了下手说:“听完我的汇报,郭书记就开始大表扬特表扬我们新平党委一班人团结如一人,所以执行起县委的任务是冲锋在前啊!借此机会我又非常谦虚地把老谢、老周等同志的先进事迹一一做了汇报,郭书记非常高兴啊。” 谢乡长和周副书记急忙谦逊起来,都说是卫书记领导有方,真正的功劳应该记在卫书记身上。卫书记呵呵笑着说:“当然功劳最大的还是我们新平的计生线了,杨陆顺同志也是功不可没呀,到计生办时间虽然不长,可第一次执行全县统一的工作就赢得了头彩,我看不是运气好的问题,而是该同志平时刻苦工作取得的丰厚回报啊!” 谢乡长微笑着说:“是啊,杨陆顺同志头脑灵活、知识面广,在工作中不但能吸取好的经验而且还能推陈出新,已经能独挡一面了。” 卫书记开心地说:“那就继续发扬哟,争取在全县搞个第一名。计生委向主任在会上说了的,这次将重奖提前完成任务的单位个人,具体怎么奖还在研究中,但郭书记说了,保证让下面满意!” 众人边嫉妒地瞟着杨陆顺边兴奋地猜测起到底会有些什么奖励,杨陆顺在会上一般不发言,除非是计生线上汇报工作,他晓得自己的小字辈,不适宜在这样的场合高谈阔论,免得说错话,现在他虽然心情激动得很,可强压着兴奋,也学着谢乡长一样只是浅浅地微笑着。 热闹完了就是其他各线向卫书记汇报他不在时的工作情况,当周副书记说起家属房子基建的进展情况时,卫书记笑着说:“老周,你得要游得贵加紧督促,尽快完工,别耽误了杨陆顺同志的婚礼哟。小杨工作这么废寝忘食,不把自己的事放在心上,我们这些老同志可不能不管哟,老谢,你还是他的老师,算长辈哟。” 谢乡长频频点头说:“那是自然了,到时候小杨结婚,你是主婚,我就当都管,负责后勤工作,把杨陆顺同志的婚礼办得热热闹闹的。” 老周笑呵呵地说:“谢乡长,昨天来不及跟你说,文化站的叶祝同见你一家五口要来新平,他主动找我提出把新房子让给你哟。” 在座的人都把眼光集中在谢乡长身上,谢乡长听了招牌似的微笑立即没了,慌忙说:“老周,什么时候的事?那怎么行了呢,我个人不同意。叶祝同同志分的房子是党委上集体通过了的,我不能接受。” 卫书记警觉地望了望老谢,皱眉问道:“老周,你说仔细点,到底怎么回事?” 老周说:“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叶祝同找到我说,他现在虽然住在新平学校房子里,但感觉蛮好,那叶祝同曾经在新平下放十几年,茅屋子都住得笑呵呵的,他得知谢乡长拒绝了新平中学分给他的家属房,原因是不愿意占群众的住房,他就坐不住了,他晓得政府的新房子主要是分给领导和政府的双职工的,觉得自己不应该占了谢乡长的房子,所以找到我,苦苦要求把房子退了。我也觉得是党委会上集体决定的,就不敢擅自做主,趁今天开会就提了出来。” 杨陆顺脸上一红,看了看谢乡长就要说话,卫书记似乎察觉到了杨陆顺的窘态,就笑着说:“呵呵,看来现在的同志风格都蛮高尚呀,前几天杨陆顺同志也跟我提出要把房子让出来,现在叶祝同也要让,都是党培养的好同志啊!” 杨陆顺脸刷地就红到了脖子,不禁把头低了下去,他知道这是卫书记在替他美言哩,可就是实在对不起叶大哥了。 谢乡长说:“杨陆顺也要让房子呀,哎呀,我可真来得不是时候,给同志们带来麻烦了。” 卫书记说:“老谢,你这么说就不对头了,同志们是尊敬你才主动让房子的嘛,既然老周提出来了,那我们就讨论一下,到底是把叶祝同的房子让给老谢,还是让杨陆顺让。反正得有一个人让了。” 谢乡长还是一双手乱摇说:“不行不行,党委会上通过的决议怎么好轻易改动呢,再说我也是苦孩子出身,茅屋子也住过的,现在有间遮风避雨的房子,也就心满意足了,我感谢杨陆顺和叶祝同两位,房子就确实不用让了。” 杨陆顺在一旁虽然惭愧,却对谢乡长这样假腥腥地推辞有点反感,你想要就大大方方地要呗,难道还学古代人三辞不成? 马党委笑着说:“既然谢乡长说到了党委会的决议,那么我们也就再表决一次,希望谢乡长能尊重大家的表决意见,如何啊?” 果然谢乡长不再坚持了,取下眼镜擦了擦说:“咳、咳,我是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的苦孩子,什么都不重视,只服从组织的决定,老马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也就不再罗嗦了。”说着他冲在场的人微微一笑,那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 卫书记也是听得心里焦躁,冲马党委沉着脸说:“老马,你也把党委会看得儿戏了点吧,让房子是同志们个人之间的革命情谊,是群众尊敬领导的心意,也不是拿原则做交易,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地搞表决么?我看这是好事嘛,老谢你也别拂了同志们一番好意了,你有个舒适的住所,没了后顾之忧,就更能把精力全用于工作上了。”他这么一说把马党委臊了个脸红脖子粗,张口结舌地低下了头。 谢乡长倒也真沉得住气,楞是没事人一样还在那里微笑着,只是捏着眼镜的手有点微微颤抖。 卫书记也不管那些,自顾地说:“鉴于杨陆顺同志是副乡长又要结婚,叶祝同只是政府的编外职工,我认为还是让叶祝同把房子让出来,老周,等下你去通知叶祝同一声,说是同意了他的要求。这个就不要再说了,下个该谁说了啊?” 负责宣传工作的练党委说:“卫书记,该我发言了,马上要到七一建党节了,原本乡里考虑到各项工作安排得紧张就不准备搞什么具体庆祝活动,这不文化站叶祝同同志找到我提了个建议,说文化站组织了一批村里的基层党团积极分子,想搞一个自发的宣传会演,到各村去义务宣传,我听了他的汇报,觉得还可行,既不要求行政拨款又丰富了农村的业余文化生活。” 卫书记似乎感兴趣,笑着问:“他就没提什么要求么?” 练党委说:“没提什么要求,只是希望政府能支持,到时候请各村委协调组织一下村民们集中观看演出就行了。我也去看了看那帮人马,挺精干的,基本都是二十出头的年青男女,很有朝气,我还建议叶祝同干脆成立一个人员固定的业余宣传队,让他出任个队长什么的,再由各村里出资点经费添置点器材用具,也就成了。” 卫书记呵呵笑了起来,拿眼睛瞟了下谢乡长说:“那个官瘾比烟瘾还大的家伙,这么费心搞宣传会演,原来是你老练许了他官衔啊,行行,不碍事,他以前想在街道各单位组织人马,可没好处那群青工不干,还是咱农民青年风格高,不计报酬地搞宣传工作,我看得搞点补助给他们,别只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 谢乡长敏感地捕捉到了卫书记异样的眼神,他原本是想给叶祝同一点好处做回报的,没想被卫书记把话给挑明了,官瘾比烟瘾还大,多么刻薄地评价,让谢乡长恨得牙痒痒地却有无计可施,瞟眼看见浑身不自在的杨陆顺,心里充满了怨恨:你卫家国这么护着杨陆顺,也不知道他给了你多大的好处,杨陆顺会主动把房子让给我岂又不跟我明说的,放着这么容易巴结我的事会不跟我说却跑去跟你说?哄鬼鬼都不信! 练党委听了高兴了,说:“还是卫书记体谅下面群众,有了你的这话,那帮积极分子就更积极了,我再去跟叶祝同具体商量一下,整个材料给你过目。” 卫书记点点头说:“行,我再说一点,那就是乡财政不负责,一切费用村里出资。还有谁有事啊?”说着看了看手表,似乎有什么事要处理,见他这样,有事的也说没事了,一声散会,大家就各自忙自己的去了。 杨陆顺到了办公室里,正巧小何送来了县政府的文件翻印本和会议资料,小何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笑着说:“杨乡长,丘主任说晚上请你到供销社的饭店吃饭,他叫我先跟你说一声,他跟卫书记汇报工作,得空了再来请你。” 杨陆顺心里还在回味会上的东西,就点了点头没言语,只顾看着文件资料,小何便就轻手轻脚地走了。杨陆顺哪里看得进去,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就是想不通卫书记为什么会那样一番说辞,不但马党委下不得台,肯定也会把谢乡长得罪了,还特别强调叶大哥“官瘾比烟瘾大”,分明是对叶大哥的误会。唉,虽然卫书记对我好,可怎么老是气势凌人、独断独行呢?难道不能象谢乡长一样和和气气么? 到了傍晚,老丘早早就等在了杨陆顺办公室里,杨陆顺晓得只怕是有什么事求他,也就跟着老丘一起去了供销社饭店,没在外面的饭桌上吃,却神秘兮兮地进了供销社饭店会计的家,菜上好几个也只他们俩吃。 老丘笑着说:“今天他家没人,就只我们俩了,放心,这是我个人掏腰包请客,没占公家的便宜。” 杨陆顺也懒得多说,只等他说正事,没想到老丘东扯西拉说到了他计生办的事:“老弟啊,你莫只把心思扑在工作上,也得多跟同志们交往交往,有时候聊天什么的,可以获得好多有用的东西呢。就拿你计生办来说,只怕我知道的比你这主任还多哟。” 杨陆顺笑着说:“我计生办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呀?就那么点事。” 老丘抿了口酒说:“自从老贺下台后,你是不是感觉到计生办那几个人没那么好调摆了呀?” 杨陆顺想了想说:“不觉得,还可以啊,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什么变化。” 老丘摇了摇头说:“没变化?我看变化大得很呐。就拿柳油子说吧,是不是没那么喜欢跟你凑在一起,奉承话也少了很多啊?” 杨陆顺噗嗤一笑说:“你当我爱听他奉承呀,我没那爱好!” 老丘说:“你不晓得吧,柳油子可没少在其他人面前说你坏话,别不信,除了没在卫书记面前说你外,其他领导那里或多或少都有,什么没经验啦、什么喜欢拍脑壳出主意呀,最可恨的就是你在李柱全家受伤了,他在外面幸灾乐祸。” 杨陆顺其实都没什么,就是李柱全的事有愧,立即睁大眼睛说:“丘主任,他怎么幸灾乐祸了?” 老丘说:“他说你好大喜功,只想出风头,又没有方法,只晓得说些大道理,道理讲不通就耍态度,要不怎么会被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揍呢!” 杨陆顺再也忍不住了,啪地把手里的酒杯砸在地上,气愤地说:“老丘,他真是这样说的?跟谁说的?” 老丘仿佛早就晓得他会这样,只是替他重新拿了个杯子倒上酒说:“气大伤肝,跟好几个人都是这样说的,反之那李柱全什么都照柳油子说的承认了,真相只有你们俩知道,你是个爱面子的人肯定不得讲,那天我去看你你都支支吾吾,你要不信,我记得你跟派出所小侯关系还不错,你叫他去套他所长的话,保证跟我说的没区别。” 杨陆顺牙齿咬得格格响,红着眼睛说:“这狗日的东西,全是他惹是事反过来让我背黑锅。我告诉你老丘” 老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也别给我说真相了,我打开始就知道这事不象他说的那样。柳油子那人是个最损人的家伙,一般人是吃不住他。要不要老哥哥替你想个主意治治他?” 杨陆顺正在火头上,那还不想呢,脑壳点得小鸡啄米一样说:“想,怎么不想呢!” 老丘端起杯子说:“咱喝一杯慢慢说。”杨陆顺端起杯子碰一下仰头就干了,老丘也喝了,夹了筷子卤猪头皮放进嘴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杨陆顺似乎不急了,只是盯着他等他说话。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五章(一) 第五十五章(一)老丘细细咀嚼了半晌才咽下去,笑着说:“老弟,你还真是个可造之材,这么快就平静了心情,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你在生气了。做人就这样,人家阴你整你无非是想看着你生气落魄,你越痛苦人家越得意,何不一笑了之?想当年蒋光头欲置毛主席于死地而后快,可在重庆和谈时,不也咧着嘴巴握手照相呀?把怨气发泄在脸面上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想个招回敬一下。就拿柳油子说,老贺的事全都知道是你捅出去的,断了他的财路还被迫退回一部分钱,多大的损失啊,可他拿你又没辙,你现在正是卫书记全力栽培的人,他明的不敢乱来,也只有在某些人面前说你的坏话。要治他容易,你只需如此这般,但必须狠得下心来,不怕得罪他一世才可以!” 杨陆顺默默地听完,见老丘目转睛地看着自己,摇了摇头说:“算了,没必要这样做。” 老丘大急道:“就这么算了?那小子明明是在搞你的名堂,你不知道还说得过去,知道也无动于衷,未免也太那个了吧。” 杨陆顺笑了笑说:“人前谁人不说人,人后谁人不被说?只要老柳在工作上不搞名堂,我没必要去计较这些,多防着点就是了。” 老丘一改焦急的神态呵呵笑了起来说:“杨老弟,你确实有容人的心襟,老哥我自愧不如啊!其实我就知道你不会按我说的去做,如果真那样,嘿嘿,我今天也就没机会请你吃饭喝酒喽。” 杨陆顺知道他这么说的原因,笑道:“丘主任,你也别把我想得那么好了。今天来不光是为我计生办的小事请我吃饭的吧?” 老丘嘿嘿一笑说:“杨乡长,老哥我真还有其他重要的事请你帮忙。”见杨陆顺含笑不说话,就接着说:“我得了可靠消息,因为计生工作日益得到国家的重视,各级政府也会适当地加强计生队伍的力量,不久呀计生线上又要增加人手,所以我想请老弟把小何的事多上点心,到时候把跟卫书记多美言几句,把小何解决喽,好不好?” 杨陆顺心说这老丘确实消息来路广泛啊,自己从没听到任何风声,他就有了可靠消息,这些东西他从什么地方得到的呢?不禁好奇地说:“丘主任,你可是消息灵通、耳听八方呀,我怎么就毫不知情呢?” 老丘也不隐瞒:“杨老弟呀,我在新平搞办公室好几年了,当然跟县政府办、党委办的人联系得密切点,利用工作之余拉拉关系套套近乎,多少也认识点人,加上小何的事我也上心,功夫不负有心人啊,这不才提前知道了点。老弟呀,你也莫太把心思尽用在工作上了,也多结交点工作上的朋友,虽然不指望个个用得上,但总比没有的强。” 杨陆顺心里却多少有点不以为然,本职工作都搞不好,搞那么多不是空的?可也不去反驳老丘,只是淡然地说:“丘主任,你放心,小何的事我会多尽心的了。只要计生办真要加人,我一定去请卫书记考虑小何。” 老丘听了心情大好,他晓得杨陆顺这样的年轻人说话一定上算的,何况杨陆顺跟卫书记关系不是一般的好,这事基本就算成了,便笑得一脸稀烂举杯敬道:“那老哥我就不再罗嗦了,先干为敬!” 两人又随意地闲聊着,老丘等了好半天也没见杨陆顺问及小何走后的空缺由谁来填补,只怕杨陆顺也没想那么远,可人家帮了自己,也得帮帮人家不是?就笑着问:“老弟啊,你晓得你家姐妹好几个,只怕你的外甥们也都有大了成人的吧?” 杨陆顺笑着说:“俗话说长房的人大,满房的派大。果然不错,我那最大的外甥比我还大上几岁,这不当舅爷爷舅外公都好几回了。” 老丘说:“那他们都在乡里务农,也没个招工什么的?” 杨陆顺说:“现在谁不想跳出农门呢,可得有本事呀,我老杨家几代农民,除了我侥幸考了大学当了干部,真还找不出第二人了。” 老丘笑着说:“你家出了你这么个领导干部是他们的好福气哟,你可也得多替亲戚们盘算盘算了。能拉出一个算一个嘛。” 杨陆顺楞了楞,摇着头说:“想帮他们也得他们有本事才行呀,大了的几个没一个读过高中的,唉,不知道我几个姐是怎么搞的,根本不愿意让孩子多读点书,观念还是落后啊。” 老丘说:“现在农村里读了初中就算文化程度高的了。老弟,你看这么着好不好,小何万一这次解决了,我办公室里不就缺个勤杂员么,你看你几个姐家有谁年纪合适的,挑一个聪明点手脚麻利的妹子来顶缺,干得几年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转了么。” 杨陆顺慌忙拒绝道:“哎呀,那就算了,前脚把小何弄到计生办,后脚就把自家亲戚搞进来,不好不好,影响太不好了。你的好意我领了,帮小何实在是看那妹子可怜,我压根就没想过要把自家亲戚搞进来,算了算了。” 老丘心里暗笑杨陆顺迂腐,不过这样也好,他不搞人进来,正好看其他党政领导家的亲戚有什么要帮忙的不。他这么一想也就不再坚持,连忙笑着夹菜敬酒。 接下来几天杨陆顺依旧带着老江各村跑,只是再三交待老柳要盯紧其他村的结扎工作,有情况及时汇报反映,他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只希望将心比心,尽量营造一份团结的好氛围。 这天晚上从村里给妇女们讲课回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他路过卫书记门前见房门开着的,就随便跟卫书记打了个招呼,没曾想卫书记在专程等着他的。 卫书记神情有点蕴怒,说:“六子,等你老半天了,坐下说话。” 杨陆顺笑着说:“卫书记,什么事呀?” 卫书记点根烟抽着,透过浓烟看着神情自然的杨陆顺说:“这几天结扎工作进行得怎么样啊?” 杨陆顺说:“据计生办柳主任反映进展得非常顺利,农民们都摈弃了封建思想的落后观念,踊跃前往卫生院结扎呢。我就把精力主要集中在术后妇女身体健康的恢复上了,挨村挨户的授课探视,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一例因为伤口感染致病的,现在第一批做手术的新平村妇女都能下地干重体力活了。” 卫书记说:“六子,可根据我的了解,有不少妇女怎么没做结扎手术呢?这已经严重影响了后期工作的顺利进行,今天我点上的农民就纷纷找我反映了这一情况,说什么跟乡里领导亲戚瓜葛的关系好的就可以不做,这究竟是为什么?” 杨陆顺忙解释道:“之所以有部分妇女没结扎,那是因为她们患有各种疾病而不适合进行手术,得经过治疗后方可结扎,这也是卫生院的医生做出的科学结论。我得知后本着关心人民群众身体健康的原则向谢乡长汇报了情况,谢乡长也非常重视,当即就决定了病情严重的妇女暂时不手术,等她们病情得到好转后再进行手术。” 卫书记皱着眉头说:“你的想法是好的,可实际情况就有点乱套了,没人说是因为有病等原因而没结扎的,怨言很大啊!看来是计生办的工作没做到位啊。” 杨陆顺说:“我专门派柳大茂负责各村做好解释工作的,他也从没跟我提起过啊?” 卫书记深深地看着杨陆顺说:“那你就得多用点心了。好了,我看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去吧。” 杨陆顺也实在是累了,躺在床上还没多想就酣然睡去。第二天上午在计生办,杨陆顺见到老柳就想起了卫书记昨天的话,不过多了个心眼,随意地问:“柳主任,这段时间我们分开搞,村里没什么异常情况吧?” 老柳自从与杨陆顺分开后,根本就再没去过村里,成天在卫生院呆着和小护士们玩玩闹闹,陪县里的医生吃饭,早就把杨陆顺要求到村里的工作抛到了脑后,只是吩咐张文谨、张大庆两人去搞,两张岂又会尽心尽力呢?但还是每天给老柳的汇报中说自己做了什么什么,取得了什么什么效果。老柳听杨陆顺一问,也就把两张的话原本地回给了他:“哦,这段时间我们都按照你的指示要求做的,没什么异常情况,结扎也进行得蛮顺利。只是检查出有疾病的妇女不怎么热心治疗,当然也跟家庭条件有关,农村嘛没多少余钱看病吃药的了。” 杨陆顺疑窦大生,问道:“就没有农民对那些应该结扎而没结扎的有怀疑有抵触?” 老柳笑着说:“他们敢,不怕挂牌子游街啊!” 杨陆顺就要把卫书记的话反问老柳,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杨陆顺接起一听,是党政办通知他和老柳去卫书记办公室开会。杨陆顺就不再言语,叫上老柳一起去了卫书记办公室。 到了卫书记办公室,里面只有卫书记在伏案写着什么,见了他们俩只是叫他们先坐就继续写他的东西,杨陆顺和老柳不知道开会的内容,也就坐在一旁暗暗地回想着近期的工作,准备领导问及时好汇报。 一会儿谢乡长、周副书记先后进了办公室,老柳忙着装烟点火,杨陆顺也跟领导打招呼问好。 卫书记停了笔,脸色有点严肃地说:“前段我们乡的计生工作抓得很好,取得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也得到了县委县政府计生委的好评,这与杨陆顺同志认真扎实的工作分不开,当然也是全体干部共同努力的结果。” 谢乡长也笑着说:“是啊,卫书记伯乐识马,挑选了一名优秀的干部才取得了如此的成绩啊。杨陆顺同志功劳最大呀。” 杨陆顺正要谦逊几句,可卫书记没等他开口,就说:“那也只是前期的工作做得好,但从我去县委开会后以来,就出了不少问题,这几天我跑了几个村,听到了不少反映,说结扎有漏网的人员。我就搞不懂了,明明说是一刀切,怎么就有可以不结扎漏网的现象呢?”说到最后一句已经是声色皆厉,直盯着谢乡长。他冲老谢发火有原因的,既然你同意生病妇女可以暂时不结扎,那么也要积极采取相应措施让广大群众知道政府的意图,同意得爽快却甩手不管,弄出了麻烦也不见你请示汇报,当然就有火气了。 谢乡长瞟了一眼神情慌乱的杨陆顺,心说你小子是怎么给老卫汇报的,怎么找着我开火,莫非是故意找茬?还是微笑着说:“卫书记,是这样的,前段时间你去县里开会,杨陆顺同志找到我汇报说不少农村妇女身患各种疾病,很多病是不能做结扎手术的,需要治疗后才可以,我知道杨陆顺同志一心为民,便也很重视,所以就去卫生院仔细询问了医生,得到的结论跟杨陆顺同志反映的一样,我虽然是乡长,可我毕竟没从事过计生工作,所以很尊重杨陆顺同志的意见,在他的要求下,我才同意的。”说完很随意地看着杨陆顺。 杨陆顺不知道卫书记究竟何意,昨天已经问了没怎么样,今天怎么就成问题了呢?赶紧说:“卫书记,是我跟谢乡长汇报提出的,这种情况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们计生办已经采取了相应的工作,到村户做解释工作了,柳主任,你把情况跟卫书记、谢乡长汇报一下吧。” 老柳舔了下发干的嘴唇说:“卫书记,谢乡长,我这段时间按照杨主任的安排到各村去做了些宣传解释工作,农民群众还还是蛮支持的,他们纷纷表示政府爱民好” 卫书记一拍桌子低声喝道:“够了,柳大茂,你这段时间只怕都找不到去村的路了吧,还在大言不惭地说农民群众支持,我这几天听了一耳朵的怪话怨气话,什么乡上领导干部的亲戚就可以不结扎、村里干部的关系户就可以多生育!农民支持个鬼,他们根本就不明白这是为了他们好,他们只眼浅别人没结扎。你柳大茂真的那么负责,会听不到这些反映?你居然糊弄到我的头上来了!” 柳大茂吓得一哆嗦,背上汗直炸,忙叫冤屈说:“卫书记,我只是把计生办的同志到村里的工作汇报如实汇报给您的,要糊弄我也是被张文谨他们糊弄了。”他越解释越让人厌烦。 杨陆顺见卫书记脸色很差,赶紧说:“卫书记,这事我负主要责任,是我疏忽了解释工作的重要性,我检讨” 卫书记把手一挥说:“柳大茂,看在你的杨主任为你求情,我不再责备于你,但我正告你,别一天到晚耍小聪明。成天混在女人堆里别忘记了自己姓什么!” 老柳面红耳赤,只是感激地望了杨陆顺一眼,低下了头。 卫书记说:“杨陆顺你要学会从大局着手,别老是盯着眼前的鸡皮蒜毛的小事,一定要抓住工作的重点,是要关心群众的疾苦,可还是要关心工作的大局,不可因小失大。”他见老谢笑眯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老谢,杨陆顺同志毕竟还年轻,提出了好的建议不仅只是支持,还要大力协助嘛,不能不闻不问,如果你在同意的基础上再加大点协助力度,号召干部们都积极去做好解释工作,也就不会出现现在被动的局面,这计划生育也不是杨陆顺同志一个人事嘛。” 谢乡长心说你这是没事找事来批评我嘛,笑着说:“卫书记批评得正确呀,我是疏忽了,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流言蜚语,我觉得亡羊补牢为时还不晚,从今天开始加大解释力度,应该不会影响总体进度的。当然我觉得那些话也不是空穴来风,总会有点事实依据,不排除有的党员干部利用此事来为亲人朋友谋私利的,真正要杜绝这类似的现象,还得从我们干部队伍的自身素质出发,好好整顿下队伍纪律呢。” 周副书记好半天插不进话,这下说到了他的职权范围,赶紧说:“是呀,思想教育时刻放松不得,如今工作任务繁重,已经很长时间没搞思想教育了,卫书记,何不借机会忙里偷闲地搞一搞呢?”他自以说到了卫书记心思上,这卫书记不最爱搞面子上的事么。 卫书记心说这老周也是爱凑热闹,不积极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却想着搞其他,也是不堪重用的人,就说:“这几天我仔细询问了卫生院的医生,又走访了几家因为有病不能做手术的妇女,看来问题不小,你比如什么心脏病什么的,一时半会怎么治疗的好?还有一些什么内分泌疾病,从外表看哪象是有病的人?这难免就给人口实了,专业的医生还需费心检查才能知道哪里哪里得了病,你叫农民们怎么分辨得出谁真有病谁是假病呢?你说一个婆娘能下地干活吃上两碗干饭,怎么着也不象病人,所以啊,哪怕我们政府再怎么解释也不能完全让农民们心服口服啊。这样不仅退慢了进度,也会让农民更加不理解。既然县委县政府强调一刀切,我也在会上做了保证,就坚决不能因为任何原因而完不成上级赋予我们的任务。我权衡了很久,也咨询了县里来的医生,女人可以结扎,男人同样可以。所以我决定,妇女不能结扎的,那就让她家男人结扎。总之一条,必须完成任务,争取第一名!” 杨陆顺一听忙说:“卫书记,男人在农村是重要的劳动力,结扎虽然是小手术,那也要在肚子上拉一刀,多少也会影响受术者的健康,农村男性劳力是不适合做结扎手术的,城里的国家单位上允许男性结扎,那是因为国家工作人员大多是坐办公不从事体力劳动,一点小手术不影响正常工作,这应当区别看待呀。” 谢乡长见杨陆顺公然反对老卫的意见,心里暗暗好笑,也说:“卫书记,杨陆顺同志说得对,他是专业的计生干部,对这些条条框框应该非常清楚,我虽然不是非常了解,可我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农村里不是有句话么,宁可吃几百副药,也不愿意开一刀。农村里对开刀可是忌讳得很啊。眼下马上就是双抢了,大男人家的开了刀,怎么去挑两三百斤一担的湿谷子哟。” 卫书记眼睛一瞪说:“开一刀就跨了身体?这不是鬼话么,我在越南大小开了三、四刀,也没见比谁身体虚?我现在到村里去下地,还没几个人比我强的。我就不信那米粒大的伤口会让一个劳力废了!这一刀切的结扎工作,是目前全国轰轰烈烈地一场爱国政治运动,有再大的困难也得克服喽,小局服从大局嘛,这事就别再多说了。杨陆顺,等下散了你马上开了广播会,不管你怎么说,关键是让全乡的人知道,一刀切是必须进行的,女的不扎就扎男的,总之是要扎一个!”见杨陆顺还要罗嗦,就不耐烦地说:“杨陆顺你赶紧去办,也好好把你计生办的作风整顿整顿,莫搞得太不象话了。老谢,我们等下再在党委会上严格要求一下,让党委们都在自己的点上好生动员动员。” 杨陆顺蹩了口气带着老柳匆匆回了计生办,一路上老柳含羞带愧地给杨陆顺又是承认错误又是做保证,杨陆顺只是点点头也没跟他搭话,他已经在准备着广播会的发言稿,一到办公室也不做什么安排就闷在桌子上写发言稿。 老柳在外面坐立不安,卫书记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的了,对他是所做所为基本了如指掌,心里恨死了张文谨两个,要不是他们敷衍自己,哪会让卫书记一顿好骂!看来卫书记盯自己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禁又对杨陆顺心生感激和愧疚,就算是杨陆顺不会整人,可也难得他主动站出来替自己承担责任,真要他再添油加醋地损自己几句,难保不会被伪军阀一怒之下撤喽,虽然他这个计生办副主任本就是虚职没有点实权,可总还挂了个副主任的衔,总还在计生办吆喝得几句。想到这里不禁又抹了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五章(二) 第五十五章(二)杨陆顺虽然在写发言稿,可心里还憋屈着的,没想到卫书记为了所谓的政治任务,居然不顾人民群众的身体健康了,这搞工作那有一蹴而就的呢?只求圆满完成任务受上级表扬而不顾实际情况地蛮横搞法让杨陆顺极度厌恶,就连谢乡长都知道尊重专业知识,可卫书记就是听不进其他人的意见,一意孤行,在农村里要男人结扎根本是不可能的,还不是那些身体有病的妇女挨刀啊,如果真在结扎上出了人命,岂不是责任更大了吗?想到这里,杨陆顺写不下去了,他不管卫书记怎么反对也要再去争取,他把笔一丢,对老柳说:“柳主任,你先帮我写广播会的发言稿,我有点急事。” 老柳把头点得小鸡啄米一样,很久没浮现的谄媚笑容又堆在了面孔上说:“杨主任,你直管去忙,这点小事交给我就行了。”杨陆顺笑笑就匆匆离去,留下老柳独自感慨道:“还是年轻领导好啊,不得斤斤计较哟。” 杨陆顺在政府办公室里焦急地等待着卫书记散会,他心里想了好几套劝说的说辞,不断地在嘴巴里默默念叨着,期望能使卫书记收回决定。也不知道党委会什么内容,直到中午要开饭了才散会,卫书记在几个党委的拥簇下直接就说说笑笑去了食堂,杨陆顺只好等吃饭后再找机会,便关了办公室门准备去食堂,没想碰到了老丘,两人并肩往食堂走去,杨陆顺随口问:“丘主任,上午开党委会商量什么国家大事呢?开了一上午?” 老丘笑着说:“卫书记是个坚决执行上级指示的人,一上午就在研究准备在哪里个村搞典型上项目呢,想争取早点搞出成效来。” 杨陆顺来了兴趣,说:“那是好事啊,现在农民都在观望徘徊,生怕政策有变,这下由政府牵头搞,很容易带动农民的积极性的。我想其他党委们也都很想一试身手吧。” 老丘呵呵笑了起来说:“老弟,这才是初步研究,在统一思想呢,说老实话,这没影子的事,谁愿意试身手呢?搞成了出了成效就不在话下,万一劳神费力没发财,不就难堪了?这不在会上就形成了两个阵营的意见,卫书记的意思是搞个小型的集体模式,可谢乡长却说要搞私营典型,各说各有理啊!你怎么看呢?老弟。” 杨陆顺不加思索地说:“卫书记要搞小型集体模式,俗话说人多力量大,汇集一个居民小组甚至一个村的人力物力,把大家伙的利益捆在一起,那还怕不出成效?谢乡长说扶植几个户子也不失一个好主意,小有小的好处,投入资金少而实惠更容易体现,风险也小得多了。” 老丘略微诧异地看了看杨陆顺,心说这大学生还真有水平,说的跟老卫老谢他们的不差分毫啊,但不露声色地说:“那要是你会怎么搞?” 杨陆顺说:“依我看可以呀,小集体和个人都应该一起搞,活跃农村经济这都是非常需要的,个人家庭模式有局限性,但可以使农民尽快体会到党中央农村政策的优越性,小集体项目则更具有代表性,虽然收益有个过程,一但发展起来,那利益就远远大过个体经营户了。” 老丘暗暗记住了他的话,说:“呵呵,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还是起步阶段,我看还是小心谨慎点为好啊!改革嘛,总有个过程,是吧。” 杨陆顺点点头说:“是啊,才开始搞就切忌不可失误,免得丧失了农民的积极性。农民们是很务实的,不管你再怎么说得好听,他们只看实际效果,改善了他们的生活增加了他们的收入,你不做什么宣传他们也会信服的了。” 老丘不再言语,心里对杨陆顺的话很是佩服,到时候在党委会上这么一说,只怕卫书记等人得刮目相看了。 吃了饭后杨陆顺便尾随着卫书记回了宿舍,也不等卫书记发问就径直说:“卫书记,我想请您从妇女群众的身体健康着想” 卫书记笑着说:“六子,我上午在开会时耳朵一直在听着广播的,就没听到你开广播会,我知道你思想可能不通啊,你坐呀,坐下嘛。我晓得你一心为群众好,这是值得表扬和肯定的,但我的想法跟你的不同,我没读过很多书,思想也许不怎么解放,观念也许落后了,我也很关心农民群众,所以这几天我四下走访了不少村户,毕竟不能做结扎手术的只是极少一部分人,可正是因为这少部分人影响了整个工作,你自己是农民子弟,农民们的陋习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们知识匮乏、目光短浅、愚昧而狡黠,我这不是贬低,是事实,你也能看得到的事实!计划生育政策可以说是一项为了我们子孙后代的大政策,在大局和个人之间,我从来都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大局!我不想因为在极少部分人那里体现了我爱民护民的个人意愿而忽略了整个工作。我是军人出身,我就拿军队的事来说,当年为什么会有狼牙山五壮士等英雄的涌现,他们就是为了大局而牺牲的个人,要说谁的生命不宝贵?可他们就甘愿牺牲自己而保护大多数。什么事情都会涉及到少部份人的利益,可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也只能牺牲少部分了。也许我这样的比方不很恰当,可服从上级是下级的职责。当领导的就要放眼大局,当断则断,切不可优柔寡断啊!”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六章(一) 第五十六章(一)听了卫书记的话,杨陆顺仍旧觉得牵强,他知道卫书记的话非常有道理,可他就怎么也不忍心眼见着勤劳朴实的农民受到伤害,哪怕他们是愚昧的、目光短浅的。他说:“卫书记,如果真让身患疾病的妇女去结扎造成了严重后果,那我们政府岂不是好心却做了损害人民群众的利益的事?真要出了大麻烦,不又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么?” 卫书记想了想说:“那这样,你把我们新平乡的情况写个材料汇报到县计生委去,看他们如何处理,我想县计生委应该会有妥善的对策,这事就说到这里。六子,你得把计生办的几个人看紧喽,叫他们别给你添乱了。哦,胡拥军昨天来了封信,我找给你看看,身体恢复得蛮好,他也蛮惦记你的,在信里多次提起你呢。”说着从书桌抽屉里找出封信,递给杨陆顺。 杨陆顺暗暗一掐时间,赵翠娥已经去了一个多月了,匆忙把信看完,这才笑着说:“卫书记,胡大哥真是好运气啊,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就好了,连一点残疾也没落下。” 卫书记叹了口气,把信里某处指了指说:“六子,那是你胡大哥怕我们担心才这样说的,他说左眼有小疾,我估计那眼睛没多少希望了,真要坏了只眼睛,他在一线部队的生涯基本就要结束了,唉,也好,从79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打了多少次冲锋了,是该退到后方好好休养休养了。这孩子也是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祖国和人民是永远会记得他们的。”说着和衣倒了铺上,用手掌遮住了眼睛,就不再说话。 杨陆顺心情复杂地看着卫书记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身出去,轻轻合上了房门。等房门一关,卫书记这才把手掌移开,摸索着从兜里捏出根烟来点燃抽着,喃喃地说:“六子啊六子,你到底还是年轻啊,怎么会完全了解我的难处呢。” 杨陆顺没有回宿舍休息,他马上回了计生办,既然在卫书记这里说不通,就只好按照卫书记的意思把新平的实际情况写份汇报材料,在文中尽述了他自己认为当务之急需要重视的问题,希望得到计生委的同意和支持。他怀着一腔爱民护民的心情奋笔疾书,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写了份汇报材料,他满意地嘘了口气,见时间也没过午休,就赶紧拿着材料回了宿舍,只要卫书记午休出门就立即呈给他过目,他很自负这汇报材料情文并茂,定能感动上级领导的,果然卫书记看后没多言语,只是说:“六子,那你赶紧把材料送到县计生委去吧。” 杨陆顺便匆匆到计生办给尹芳简单说了说,就搭车去了县城,径直去县计生委找到了负责新平片的侯副主任,把来意简略说了说并呈上了汇报材料。侯副主任似乎也蛮重视,带上眼镜就仔细地看阅材料,好半晌才看完,赞扬道:“小杨啊,你的工作做得非常到位呀,不仅工作进度上得去,还能在工作中发现问题,不错不错。这些问题是值得我们关心啊,毕竟人命关天嘛。一等计生委开会,我马上在会上提出,尽快拿出个具体办法来。” 杨陆顺期翼地说:“侯主任,有您的支持真是太好了,新平的农民们会感激您的。” 侯副主任正色说:“小杨啊,你这样说就不好了,我这样做也是关心农民群众的疾苦嘛,是应该的,哪是图什么感激呢。” 杨陆顺连忙点头说:“那是,那是。侯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计生委才拿出具体办法来呢?” 侯副主任呷了口茶说:“这事嘛总得在会上研究研究讨论讨论才会出结果的,你也别心急,回去好好接着抓结扎工作,一等有了结果我会打电话给你的。小杨,我对你们新平希望蛮大的哟,看情势新平已经遥遥领先其他乡镇了,你可不能翘尾巴,还得继续下功夫呀,争取搞个第一,我好给你们新平争取点实惠。呵呵。” 杨陆顺说:“侯主任,新平前阶段取得了好成绩,那是卫书记和乡党委高度重视的结果,我只是做了份内的工作,我” 侯副主任看了看手表,笑着打断了杨陆顺的话,说:“年轻人能谦虚谨慎是最好的了,看来卫书记带兵有方啊,小杨,你也别太谦虚,你们卫书记可把你夸上了天哟,好好跟着卫书记干,毛主席说得好啊,你们是早上八、九点的太阳,这世界归根结低是你们的!我们都老喽,这四化建设的宏图大业最终还得是你们这样的年轻知识分子挑大梁啊。本来我是应尽地主之谊的,可我临时还有事,就让办公室的副主任小周陪你吃晚饭啊。明天等我得空了,再跟你喝酒,你小子上次还把我灌得够戗,这次我也让你醉一回。哈哈” 杨陆顺见还没谈到问题的实质,领导就要走了,急忙站起来说:“侯主任,乡下工作忙,我得赶晚班车回去呢,您看我汇报的事” 侯副主任听说他要回,也不留他,说:“哦,赶着回呀,看来你们卫书记纪律严明呀,既然这样我就不强留客了。你是事我会放在心上的,就等计生委的电话吧,工作嘛该怎么着干还怎么着干,可别耽误了整体进度就行。”说着随意地握了握杨陆顺的手,出门走了。留下杨陆顺在办公室里发楞。 回到新平已经七点多了,事也没办成肚子还饿得呱呱叫,杨陆顺站在车站前摸着肚子,转身朝新平中学走去,只好在叶大哥家蹭饭了。 远远望去,叶家窗口透出了明亮的灯光,让杨陆顺心里忽然有种家的感觉,不禁更加期盼自己即将拥有的小家,柔情似水的沙沙,还有那香气诱人的饭菜杨陆顺使劲咽了口口水,加快了脚步。 照例是周可在家备课,小菁在写作业,杨陆顺进屋后也不客气就找周可讨饭吃:“嫂子,饿死我了,才从县里回来,有吃的就行。大哥又去下棋去了啊?” 周可忙给他弄吃的:“幸亏还有碗剩饭,加个鸡蛋炒了将就吃啊。你呀,怎么不在岳母娘家住一晚呢?难得去一趟县里。菁菁,把你爸叫回来。” 杨陆顺跟在周可屁股后面转悠,说:“算了吧,去趟岳母娘家总得花钱,这不马上要准备结婚了么,得省着点了。” 周可掩嘴直笑说:“你岳母娘把个养了二十年的漂亮女儿都嫁给你,花点小钱倒心痛了,你是没见过红口白牙卖女儿的,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杨陆顺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说:“还是嫂子见识多,你这样一说我还真占便宜了,虽然沙沙爹娘按老规矩受了定金彩礼,只是到手里转了一遭全又给了沙沙,沙沙家还准备打发一堆嫁妆,听沙沙说她两个哥哥准备送台18寸的松下彩电做贺礼呢。” 周可柔声说:“六子呀,莫太看重这些东西了,两人重要的是感情好,你看我跟你大哥,日子虽然苦点,可也开开心心。来,吃饭吧,没菜你就将就着,啊。” 杨陆顺大口地吃着香喷喷的蛋炒饭,却忽视了周可娓娓道来的话,周可微笑着看着六子,她也知道有些话说过份了不但不起作用,反而惹人讨厌。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六章(二) 第五十六章(二)叶小菁拽着她爸进来了,说:“杨叔叔,我爸真讨厌,老是一盘棋下不完,我骗他说你有公事,才收了场。我这是善意的谎话!” 叶祝同笑着说:“六子,不好意思啊,今天确实下得过瘾,就舍不得起身了。怎么,没吃饭呀?” 杨陆顺已经把最后一口扒进了嘴巴,说:“是呀,下午匆匆去了趟县里,搭晚班车回的,饿得我下车就往你家跑。多亏了嫂子贤惠,要不然就见不到你六子兄弟喽。菁菁谢谢你呀,快去做功课去。呵呵,你家菁菁真长大了,善意的谎话都出来了。” 叶祝同呵呵大笑,说:“你小子也油嘴了,可惜你嫂子不吃这套啊!现在的小孩子比我们那时懂事得多,接受新鲜事物也快,我这丫头性格大部分象我,一点也没她妈妈的恬静幽雅。” 杨陆顺从兜里摸出盒烟丢给他说:“大哥,这包烟顶了饭钱吧。说良心话,跟嫂子说话心里就是安静,不自觉的就平静了许多啊。” 叶祝同接了烟,却暗暗皱了下眉头,见周可拿了碗去了隔壁的厨房,小声说:“六子,你嫂子的话听听可以,莫往心里记,她呀,怎么说呢,善良得过分了。就拿把房子让给了谢乡长吧,换谁家女人总要罗嗦几句吧?你猜你嫂子怎么说,我们茅屋子都住得下,只要一家人开心幸福,住不住新屋又有什么关系呢?” 杨陆顺没来由脸一红,说:“大哥,我知道你是在宽慰我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跟嫂子的情意了。” 叶祝同咳了一声,拍了杨陆顺肩膀一下说:“要报答还不容易,现在就有现成的一事请你帮忙呢。” 杨陆顺楞了楞看着叶祝同没接话,“刚才在联校叶校长那里下棋,听他在诉苦说乡政府卡了部分钱没拨下来,说是谢乡长准备用来给新平街道安装自来水的。你也知道乡里的民办老师全靠政府代收的教育基金发工资的。你嫂子虽然是财政拨款发工资,可联校没钱也会影响你嫂子不是。你跟卫书记说说,多少把暑假前的发了吧。”叶祝同轻描淡写地说。 杨陆顺忙问:“大哥,新平要装自来水啊?嘿嘿,这是好事呀,新平的井水质量还不错,可哪有自来水卫生呢,那可得用药物消毒的。好得很啊,谢乡长这是为新平谋福利啊。” 叶祝同撇了下嘴巴说:“这谢乡长是会来事,自己分到了新房子马上就要装自来水,以前怎么就没听他说要搞呢?” 杨陆顺尴尬地笑了笑,见周可进来了,就问:“嫂子,学校没发你们的工资呀?” 周可笑着说:“是呀,六月下旬了还没发工资么。这还是新平头一回呢。不过听说是要装自来水暂时占用了,我觉得这是好事,我反正是支持的。” 叶祝同反驳说:“你是双职工家庭当然没事了,可民办老师那拖得起呢?他们都住乡里的,实惠也轮不上他们。”周可只是笑笑就不再言语,坐到菁菁旁边专心备课看作业。 杨陆顺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大哥,你在村里组织的文艺队准备得怎么样了?” 叶祝同一脸轻松地说:“还行,比街道单位上的那群小青年要强多了,能吃苦又专心,省了我好多心呢。加上乡党委还重视,算有点成绩了。” 杨陆顺见他很自信的样子,也就隐忍着没把当初会议上卫书记的评价说出来,转念一想也许大哥早知道了也说不定。两人又闲聊了会,杨陆顺就告辞出了门,叶祝同又再叮嘱了他一句,叫他记在心上。 杨陆顺一个人走在街道上,不时与认识的不怎么认识的人打着招呼就到了储蓄所,有心想看看沙沙却不敢,他还要去跟卫书记汇报今天去计生委的事情,这跟沙沙扭到了一起今晚就别想做其他事情了,他歉意地冲里面张望了下,就加快步子回了政府招待所,从外面看谢乡长的房间黑漆漆的没灯,肯定是人不在家了,卫书记房间的窗户灯光明亮,杨陆顺敲开卫书记的门,卫书记一脸诧异:“嘿,你不是去县里了么?怎么就回来了,没去岳母娘家呀?快坐啊。” 杨陆顺说:“时间紧就没去了,连沙沙也不知道我进了城,我这是专程来汇报的。” 卫书记笑着说:“那你说,计生委是怎么一个态度?” 杨陆顺说:“我找了侯副主任汇报,材料也一并交给了他。侯主任很客气地表扬了我们新平乡的前段工作,要求我们继续发扬,争取拿第一。” 卫书记呵呵笑着说:“我们新平的工作哪项不是走在各乡镇的前面,老侯倒不是客气,他说的是事实。他听了汇报看了材料怎么说?” 杨陆顺笑不出来了,说:“侯主任虽然非常重视我的建议,可还得在计生委的工作会议上提交上去,还得研究讨论后才有具体应对措施。说是一但有了决定就立即电话通知,目前工作按照计划继续执行。” 卫书记早就在电话里得知了情况,那老侯也是卯足了劲跟其他副主任们比成绩,绝不会因为六子的一纸建议失去了个第一名呢?这取得了成绩是大家的,上级领导的,出了问题板子可要打到下面。就笑着说:“六子,那我们就耐心等计生委的通知吧。下午你去了县里,我叫柳大茂把广播会开了,那稿子是你写的吧?” 杨陆顺摇了摇头,气馁地说:“不是,是柳主任自己写的。” 卫书记说:“我说稿子怎么那么粗俗不堪呢,他还说是按照你的意图写的。柳大茂那人大本事没有,可毕竟也有多年的基层工作经验,你得调动他的积极性,才能真正成为你的好帮手啊。我终究还是隔了一层,批评他一次也只算一次,总是盯着计生办,对你的工作也有影响啊。他们明显是出工不出力,在混呢!你有什么好点子,说来听听?” 杨陆顺听了卫书记语重心长的话,心里很是感激,一个党委书记虽说不上日理万机,可一个乡的工作也是千头万绪,还要分心他计生线的人员管理问题,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只怕会让卫书记失望了。他斟酌了一番,说:“卫书记,我其实早有主意,只不过感觉不怎么好,就隐忍着没提出来,今天您问起,我也斗胆说一说,最后还请您拿主意了。” 卫书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你说你说,真管用我肯定支持。” 杨陆顺说:“我想提柳大茂当计生办主任,我不再兼了。” 卫书记心里一惊,但没露声色,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杨陆顺见卫书记没反映,就赶紧说:“我是计生专职副乡长,本就是直管计生办的,既然是直管,如果兼了计生办主任反倒给管理工作添了乱,我这主任多少还得负责计生办的一些主要工作,总不能霸着主任位置什么也不干就指手画脚吧?干脆我把位置腾出来,交给柳大茂,既提拔了他又可以给他加压力,我站在局外只负责管理,有任务直接布置传达,具体他们计生办怎么执行就可以了,做好了是应该的,出了纰漏我就可以秉公办理,该怎么罚就怎么罚。柳大茂当了主任了,自然要把全部精力放到工作上,您也说了,他有经验也还有点小聪明,管个计生办应该没问题。” 卫书记听了眼睛亮了起来,但还是没说话,脸上却露出了点笑容。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六章(三) 第五十六章(三)杨陆顺得到了鼓励,说:“虽然我把主任位置腾了出来,可计生线的几个关键还是掌握在我手里,如经费的配备调度,人事权等等,也只是给了他个空位置。” 卫书记呵呵大笑起来,说:“好六子,跟我想到一起去了,看来你还是用了心的啊!那主任位置给了柳大茂,副主任给谁呢?” 杨陆顺不加思索地说:“江清泉比较合适,他是干部编制,在政府工作时间不比柳大茂短,让他屈身柳大茂下面肯定会不怎么服气,而柳大茂有这么个强手在旁边虎视耽耽,量他也不敢掉以轻心,除了好好工作没其他想头了。至于计生专干就让张文谨来搞,他人比较单纯直率,又是集体干部,只要他好好干许诺让他招个国家工,肯定会死命工作的。” 卫书记又开始的欣喜变得诧异起来,这六子进入角色也太快了点吧,居然想法完全跟自己一致,看来大学生没白读书,这表面憨厚木讷的小子肚子里花花肠子不少呢,看来再加磨练,一定是自己的好帮手了,可万一,应该不会了,这小子没我提携现在只怕还在吃粉笔灰的,读书人讲究是是“仕为知己者死”嘛。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了无数的念头别人自然不知道,站起来亲昵地拍着杨陆顺的肩膀说:“好,安排得好,主要是分析得透彻,知己知彼才可百战百胜!我原来还担心你经验不足吃那柳油子的亏,没想到你早就掌握了主动。” 杨陆顺失了会神,才艰难地说:“卫书记,我虽然想得多,那也只是纸上谈兵,没了您的支持,自己的命运都掌握在别人手里,哪里还有资格调摆别人呢。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您对我的支持上的了。”无非就是表了忠心。 卫书记哈哈笑着说:“看到你这么快成长起来,我真高兴啊,原来生怕你是个书呆子,看来我是多虑了,你肯定比我强啊!六子,好好干,你才二十四岁,前途无量啊!你的想法我完全赞同,我还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计生线马上又要扩大队伍了,根据县委的初步决定,各乡镇在现有人员的基础上增加两到三人,而且都是国家职工编制,虽然还没最终定下来,但也是迟早的事情了,这次如果新平的工作占了优先,我再去争取争取,加三个人应该没问题啊。”他看了看杨陆顺,暗暗说我干脆人情做到底,说:“你看你有什么觉得合适的人,早点跟我说说,我好给你留个招工指标。” 杨陆顺又失了会神,这狗日的老丘真是神了,什么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啊,不过只是我没主动找卫书记而是卫书记找的我了。嘿嘿,他那顿酒实在该我请他了,看来老丘那没几根毛的脑壳里真是东西多哟。既然卫书记问起,他也就不再拖拉,说:“计生办其他人员我没什么要求,就是内勤非常重要,要静得心不怕劳累,尹芳同志虽然做得很好,可毕竟她孩子大了,老黄也一身病痛,家庭分了她不少心,所以我想找个能吃苦手脚勤快的年轻女同志接尹芳的手,人选我也有了,就是现在政府里的勤杂小何,那妹子我想您也多少知道点,在政府工作了多年,口碑声誉都还不错,与其选不熟悉的,我觉得让小何当计生办的内勤应该合适。” 卫书记又是一个诧异,原本以为六子会让自己家亲戚什么的来招工,却没想到是把这机会让给了小何,看来六子还是个善良之人啊。小何的情况他自然是了如指掌了,也蛮同情这勤快文静的妹子,可考虑到自己才到新平时日不久,家属也不在身边就贸然去解决一个年轻妹子的工作,怕招来闲话就一直放着没去动,既然六子提起,也觉得可以,都晓得六子的爱人沙沙在新平可是少有的漂亮妹子,应该会没什么闲话,就点点头说:“恩,小何妹子确实还蛮不错,按照新平的惯例她也早该解决了,行,你看人还是蛮准的,小何肯定比那尹芳强多了。你今天是提议我全部接受了。不过让柳大茂这么轻易的提了,我总觉得还应该给他点厉害看看,不然不得真服你啊。” 杨陆顺说:“其实计生办这主任也算不得什么职务了,一个虚名而已,要说到柳大茂嘛,还得您亲自出马了,他不是还欠着原来的补助款还还清么,您稍微逼紧点,我再出面当和事佬,也就是了。” 卫书记笑着说:“是要给那家伙上点紧箍咒,这事我会搞熨帖的,干脆这样,我直接来调整你们计生办,就不用你写什么计划报告之类的了,免得别人对你议论,明眼人一看就晓得究竟是怎么回事了,省得让人说你人小鬼多。我出面搞别人看了无非是认为我想加强计生线的管理,就不会联想到其他了。”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杨陆顺说:“六子啊,从这事看得出你还是蛮用心的,但为了工作我是全力支持你呀,我这伪军阀的名头反正在新平已经出名了的。” 杨陆顺竦然一惊,看来今天这么一表现让卫书记有点猜忌了,可转念想到自己没一件事是为了个人,全部是为了工作,也不惧怕地回视着卫书记说:“卫书记,我不为别的,也全是为了工作,既然您信任我提拔我,我也要做出点成绩来,不辜负组织和您的期望。” 卫书记大笑道:“好,就是要把心思放到怎么搞好工作上去,本职工作上一天不出成绩,再做多些再说好听的什么都是白搭,我们在工作上既要注意方法又要注意过程更要注意结果,可上级领导却不管那些,他们要求的就是结果,就是要看到成绩。我们在基层累死累活不出成绩叫领导们评价我们?呵呵,跟你说这么些无非也是想你知道我这一把手的难处,你当我喜欢听人家背后骂我伪军阀啊。”说到这里不禁脸上出现了落寂的神情,他点燃一支烟大口地抽着,浓浓的烟雾很快迷糊了他刚毅的脸庞。 杨陆顺看出了卫书记心里的矛盾,可又不知道怎么劝慰,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良久卫书记才叹息着说:“六子啊,其实当领导一把手无趣得很啊,莫看在外面总有人拥簇着,总有人奉承着,可肩膀上的责任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怕天灾怕人祸,怕农民们骂怕干部们反对,要做的工作实在太多,要解决的问题实在太多啊!上面任务一个一个派,我下面的领导干部又各怀心思,真要做到团结一致又是何其之难。开会时什么主意想法直管说,却全然没在意这些东西到底有没有用实不实际,同意了就眉开眼笑,不同意就背后骂娘。莫看是民主集中制,到了最后还都是等我拿主意,成了就各自表功,砸了就怪我独断专横。我好心放手让他们去搞,他们又尽搞名堂;眼睛盯牢了又埋怨我党政不分!就拿老谢来说,你堂堂一个副书记乡长,什么事情不拿主意指望我,我定了方案他又暗暗怂恿人反对,表面上和和气气,见到了问题不及时制止却往我这里反映,我去批评去唱白脸,他转背就当好人,到头来我好不落好,好人好事他一个人全占了,骂名全让我背,我还冲他发不得怨气,你说跟这样的人搭班子,又有什么意思?” 杨陆顺听得暗暗心惊,原来表面上风光无限的一把手也有诸多烦恼忧愁!看来卫书记把我当最亲近的人了,要不这样的话也不得说,很多事情自己也是只知其表不知其里,看来也没什么话能安慰卫书记了,还是当个默默的听众吧。 果然卫书记唠叨了半晌,烟也抽了几根,心里的怨气也都发泄完了,才呵呵一笑说:“六子,我今天这么一罗嗦,倒让你看笑话了。” 杨陆顺诚挚地说:“卫书记,我是个年轻人,没您那么多阅历和经验,只是听您说得真切,想必在工作中总也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麻烦,我也一样,心里有了什么郁闷憋屈的事说出来就会舒服点,只是我没想到象您这样刚毅的人也会与我这平常人一样。您看我嘴笨得很,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谢谢您对我的信任了。” 卫书记笑着说:“其实你小子嘴一点都不笨,要不怎么会哄得小汪妹子乖乖不回城里扎根新平呢?你是真正的聪明人,知道多看多听而不是仗着自己是大学生到处夸夸其谈,我带兵无数,直到今天才感觉带了你这唯一的好兵啊!早在军子家我就觉得你不比常人,对了我的眼啊。你没当过兵,部队里最讲感情了的,你看军子那么桀骜不驯的人在我面前总是规规矩矩,原因就是我曾经是他的营长,他的老领导,也许以后你会看到,无论他官职多么高,还是会在我面前立正敬礼的了。” 杨陆顺一时听得恍惚了,他渐渐分不清卫书记到底为公多一点还是为私多一点,也许也许公私兼顾吧?!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七章(一) 第五十七章(一)几天后,卫书记就调整了计生办,柳大茂当任主任,江清泉任副主任,张文谨接替老江成为政府的计生专干。 老柳先是大喜,可老柳这柳油子的外号不是让人白叫的,他脑子几转几转再听别人说道说道,多少也就明白了领导意图,何况本也就只是升了个虚职,真正的权力还牢牢捏在杨陆顺手里的,就算没实权,可他在计生办老贺手里多年了也没提拔,别人虽然主任主任地叫,只是习惯性把副字省略了,可终究还是个副的,这次提了正,屋里的婆娘高兴得不得了,别人也恭维他,倒也让他涨足了面子,屋里婆娘更是人前人后夸杨陆顺,女人就是这样,得了点蝇头小利就恨不得把杨陆顺当恩人供奉起来就好。不过话说回来,老柳对杨陆顺的胸襟还是蛮佩服的,明明晓得自己阳奉阴违也不计较,还提拔了自己,心里感激外还得打起精神来操心计生工作,总不能自己当了计生办主任就出问题吧?他对老江当副主任非常忌讳,万一不留神被老江取而代之就没脸在新平呆了。 可卫书记在个别找他谈话时居然要求尽快把欠款还清,这就大伤了老柳的脑筋,不还是怕卫书记撤了他,欠款一时哪里凑得齐呢?好在卫书记却把他们几个人的帐从财政所提了出来转到了计生办,让杨陆顺来督促,这又给了老柳希望,就找到杨陆顺诉苦,杨陆顺就汤下锅,答应他们几个不急着一次还清楚,就从每月的工资里扣五元,还清为止。 老江自然是最高兴的,虽然只是个副主任,可他在政府工作了十几年头一回担任领导职务,怎么着手下也有了两个兵不是?何况杨乡长在找他谈话时隐晦地叫他严加注意老柳,虽然杨乡长没把话挑明,可他也知道意思,要当主任只有两条,一是老柳出了问题自己取代,二是老柳再进步后腾出位置。对于老柳老江是不服的,总认为老柳是“三百斤的野猪—一张寡嘴”,真本事没有。 张文谨也劲头十足,让他看到了前景和希望,老江才跟了杨乡长几个月就提了不是。只是尹芳和张大庆就颇有点不解:计生办总共才四个人就有了两个领导,当真是一个领导带个兵呀? 在办公室的安排上,杨陆顺的意思是把主任室让给他们两位主任和副主任,可老柳死活不肯,说杨陆顺虽然不是主任了,可还是专职的计生副乡长,怎么着也得在计生办有张办公桌。其实杨陆顺明白老柳的心思,无非是不愿意跟老江共一个办公室,这样就体现不了主任副主任的区别了。最后老柳搬了自己的办公桌进了主任室,老江在坐老柳原来的地方。 调整结束后,杨陆顺只以专职计生副乡长的名义在计生办开了个会,把近期具体工作安排下去就不再管其他,其实他也是心里暗暗不安,毕竟这次调整中藏有私心,他竟然有点不好意思面对老柳他们,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心情,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可在计生办又受到了老柳阔别以久的恭维,老江更是一副虔诚的样子,又使杨陆顺心里有种胜利的感觉。 老丘也来凑热闹,计生办的人事调整基本是按照他的设想搞的,自然也有种成就感,可他最关心的是小何的事,杨陆顺也不隐瞒,把卫书记的原话告诉了他,老丘高兴之余,撮着牙花子说:“啧啧,杨老弟,我还真佩服你的胸襟啊,就这么轻松地让柳油子提了,要换了我,不整他一回他不晓得天高地厚!你看我没说错吧,卫书记对你是言听计从啊。” 杨陆顺却是有苦说不出,看着老丘一脸笑得诡秘,只怕把自己也当成了私心颇重利用领导信任搞名堂的角色了,也不愿意过多解释什么,呵呵一笑把话题岔开了去:“丘主任,你简直把卫书记摸透了,你看问题这么独到精准,怎么也没跟自己盘算盘算啊?”这话是杨陆顺真心想知道的,他觉得老丘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不跟自己好好设计设计? 老丘本来笑得欢畅的脸慢慢尴尬起来,咳了一声说:“咳,这事怎么说呢,旁观着者清嘛,真落到自己头上说不定还没你处理得好呢。其实我也就这几下子,当个参谋策划还凑合,其他就不行了。”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心窝子,感慨地说:“不瞒你老弟说,我就是心胸没你宽广啊,阶级斗争落下的毛病,其实当领导的还得目光长远,老是斤斤计较眼前的东西,又怎么能搞出番成绩来呢?我就是一点心思都算计别人去了,满以为世界上只我一个聪明人,其实聪明的人多了,算计别人不也遭别人算计?象你这样就好,虽然有人说你在为自己打基础拉人马,那是别人不清楚,我就是最清楚的,要换了其他人,只怕这时候已经跟柳油子斗得不可开交了,那会想现在一样哟。” 按老丘得罪老柳一世的搞法,老柳不是还欠了一千多补助没还财政所么,给他定个归还期,到时候没还清就撤了他的副主任让老江来当。但杨陆顺不想把矛盾太激化,撤他老柳容易,虽然可以达到整人的目的,可要再让老柳把心思用到工作上只怕就不可能了,老柳这人用好了还是个有工作能力的人,为了以后计生工作不至于落后,他便毅然放弃了这个办法,何况他也觉得整人不是正道。从目前情况来看,采取扬江抑柳的办法效果还不错,老柳的工作积极性提上去了,似乎还恢复了两人亲密的关系,而且有老江这个潜在的威胁,也平衡了计生办的格局,使得老柳不敢为所欲为,而老江又只能从杨陆顺处得到支持才能在计生办站稳脚。这种又拉又打的办法固然也不光明正大,却实在是比只打不拉要好得多。现在杨陆顺一下子轻松了很多,计生办具体工作有主任副主任去做,他只要发号施令、严格督促就行了。 杨陆顺现在主要的工作就是带着张文谨一起下村组,重点关注是那些身患疾病补做了结扎手术的妇女,如果真因为结扎闹出了人命,只怕谁也担当不起责任。他也一天一个电话去县计生委找侯副主任问情况,可每次都被告之问题尚在研究之中,再隔得几天居然连侯副主任人都找不到,办公室接电话的人更是毫不知情,让杨陆顺心里的负担加重了不少,上级没处理意见,新平的结扎工作也没因此事而停顿,在老柳、老江的严密组织下似乎进度越来越快,杨陆顺出于职责找卫书记反映过几次也没得到重视,无奈之下只得密切关注那些妇女的恢复状况,天天就是各村各户跑,倒让朴实的农民群众们感激不已,能得到乡上领导的嘘寒问暖莫不是普通老百姓的一种荣幸呢。也是在杨陆顺的严格督促下,结扎了的妇女注意了术后的卫生和休养,竟然极少出现术后感染的情况,不少妇女很快恢复了健康,又重新投入到农业生产中去,这不能不说是个侥幸,可这侥幸之事着实让杨陆顺捏了把冷汗,对县计生委的做法也是深深不理解。 杨陆顺又再次恳请卫书记,把李柱全放回了家,免了所有的责任追究,使李柱全感激涕零。而且杨陆顺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关心群众疾苦的形象已经深入了农民们的心里,走到哪都会受到群众的欢迎,农民是淳朴真挚的,谁真心对他们好,他们则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表达感激之情,农民们已能留杨乡长吃顿便饭为荣,会在各种场合用最朴素地语言夸赞杨乡长。 杨陆顺他爹娘感触很深刻,他爹不止一次对杨陆顺说:“六子啊,你这领导当得好,走到哪里都会听到对你的表扬,毛主席他老人家常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都看到了你的好哇!我们当爹娘的也骄傲啊,都说我杨爹生养了个好娃子。我原本以为你搞计划生育是断人香火的损事,生怕遭人骂,没想到没人骂,还尽听好话,爹在外面比支书什么的还有脸面,我人老眼不花,人家不是看在我是什么副乡长的爹去恭维我,而是受了你的好才恭敬我的,爹沾了你的光啊!晓得你结婚打家具什么的,前村的老许家硬是送来两方好杂木,李木匠是咱新平有名气的师傅吧,他不要工钱给你做木工,说是要感谢你我可不糊涂,他们我看得出是真心,可我不能给你抹黑,当干部就是要替人民群众做好事嘛。哪能占人家便宜不是?当官不给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六子,你以后还得继续这样做,不是我爱听奉承话,人一世图什么,不就图个名声,图个脸面么。” 杨陆顺听了心里多少有点飘飘然,天天走村进户的,盯着看着都是人家妇女的肚子,虽然是职责所在,可总还是希望工作得到认可,人不爱奉承好话还是喜欢听的。 暂不说杨陆顺一天到晚忙工作,汪溪沙也没真正闲着,定好十月一日国庆结婚,得筹办不是。汪溪沙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父母亲人不在身边,夫家人尽是些乡下人,六子成天忙得脚不沾地,她也乐得自己的家自己做主了。六子家下的礼金在她父母手里转了一圈又给了她,不仅如此,她父母还许诺了一大堆陪嫁物品,什么床上用品、厨房用品、日常用品几乎包括了一个小家庭的全部内容,两个哥哥答应凑台18寸彩电,姐姐家条件差也要打发点什么,沙沙是有良心的人,私下不让姐姐破费,可对外说姐姐打发了什么什么,既保全了面子也节省了开支。但对杨家要求就多了,什么三转一响、家具要三十六条腿,而且要新式家具等等诸如此类一概俱全,杨家自然是没口子应允,谁叫六子是独苗、谁叫媳妇是城里妹子呢?只可惜先前打那套老式家具派不上了用场。 可沙沙心里有计较,不是有三间房子么,前面的就做客厅设计:18寸在大彩电得用个电视机柜子乘着放在东面墙角,南面窗户下是书桌,北边墙下要摆一排人造革沙发,沙发前是木制大茶几,进门墙下摆两个单人人造革沙发,中间摆一小茶几,为了应付夫家众多的亲戚,还得准备些镀铬的折叠软皮椅子做备用。中间的房子就是两人的卧室了,今年流行嵌夹板的组合家具,她早打听好了,这种光洁如镜的装饰夹板得到地区长平才有,而且县里只有有数的老字号木匠师傅才打得出新式样,所以她提前就联系好了,一但新房子竣工后就请木匠师傅下来打家具,等家具打好了,新房子也就可以住人了。后面一间就用六子家那套老式家具,原本沙沙是不准备要的,可那么好的东西放在下面糟践了,能省就省点。过了天井就是厨房,听鹏子讲会统一打好煤灶,厨房面积比自己家的要大了近一倍,沙沙不觉有点犯难,这么大的厨房要多少东西才摆得满呢?按原计划厨房只准备了一个大的碗柜子和一个四方饭桌,木凳子倒准备了十几把,就是防来了客没地坐,还做了个大的圆桌面子,平时四方饭桌最多容六个人吃饭,人超过了就把圆桌面子搁上去,那就十三、四个也挤得下了。 汪溪沙有了这些东西操心,白天上班也思量,晚上也在琢磨,她那些闺中女友也不时给她出点子拿主意,一但有了休息日就回南平县里,不辞辛苦到朋友家或在朋友的介绍下到别人家去借鉴房子的布置摆设,满门心思就是要把自己的新家打扮得漂漂亮亮,至少要配得起她这漂亮新姑娘了。 这天傍晚汪溪沙和平时一样去食堂提了桶热水准备洗头发,其实她的头发并不脏,成天坐在室内上班,又没体力活,可她是个爱干净的人,大冬天还三两天就洗一次头发,何况现在已经是七月,只差几天就是小暑时节,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加之今天一好友从县里回来,带来五角钱一支的“青春”洗发膏,做得象牙膏一样,打开盖子隔老远就闻到一股香喷喷的味道,比原来的洗发粉强了不知道多远!吃了晚饭就急不可耐地试用起来。 汪溪沙蹲在台阶上,把洗发膏揉均匀涂抹在齐肩的头发上,用手指抓挠着洗出了洁白细密的泡沫,感觉就是不一样,浓郁的香气也正对她的口味,不禁眯着眼睛快乐地哼起电影《少林寺》的插曲“日出嵩山坳,晨钟惊飞鸟,林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野果香山花俏,狗儿跳羊儿跑,举起鞭儿轻轻摇,小曲满山飘满山飘”浑然不觉杨陆顺已经蹑手蹑脚站在了身后,满脸是笑地看着她雪白的脖颈,甚至还悄悄把头探过去,从她微敞的领口窥视那被乳罩包裹得鼓鼓腾腾的胸脯。 杨陆顺听着沙沙悦耳的歌声、闻着温香的气味、看着她妙曼的身段,一时间也陶醉了,见她的手摸索着到水桶里拿杯子舀水,不禁起了作弄之心,偷偷把杯子舀了水拿了出来,只苦了沙沙,眼睛被泡沫糊住了,在水桶里摸了一圈也摸不到杯子,心急之下也明白有人作弄就要发气。 杨陆顺也不过火,顺势把水慢慢淋到沙沙头上,笑着说:“爱人同志,我来伺候你洗头吧。” 沙沙这才笑了起来,嗔怪道:“你属猫的呀,来了也听不到脚步声,算你小子聪明,迟点说话看我不骂你个狗血淋头!” 杨陆顺呵呵笑着说:“哦,你喜欢狗血淋头啊,这一时半会上那里找只狗来放血呢?” 沙沙清洗着头发含糊地说:“咦,别说得这么恶心好不好,真不知道你在其他女的面前是不是也这样油腔滑调!” 杨陆顺连忙投降说:“我没有啊,只跟你油腔滑调,其他女的面前不得注意形象不是!”说着加快了淋水,试图阻止沙沙说话,果然奏效,沙沙赶紧用手梳理头发,顾不上吃飞醋了,只是喊:“慢点倒,慢点,别水用完了头发还冲不干净。” 杨陆顺说:“没关系,我再去提水。反正你还要洗澡。” 沙沙闷着头说:“无事献殷情,肯定没安好心眼!” 杨陆顺便不再罗嗦,只鼓劲淋水,心说这段时间陪她时间少了点,肯定心里怄气呢,我得小心着点,别自讨苦吃!眼见她得头发洗干净了,赶紧到寝室里把沙沙洗澡的盆拿出来用水冲了冲,放回去,拧着水桶就往食堂跑,提了满满一桶热水一溜小跑送到了房里,沙沙用毛巾揉着头发,抿嘴儿笑着说:“六子,今天怎么这么好?都不用吩咐就自己动起来。”杨陆顺哗地把水倒进洗澡盆里也不搭话,转身又去食堂提水。沙沙看着杨陆顺的背影轻轻笑道:“算你聪明,知道我心里有气呢。” 杨陆顺一鼓做气提了三桶水,估计够了,就笑着说:“沙沙,你先洗着,我等你啊。”便老实自觉地把门关上,不禁为自己的高尚情操而暗暗自豪。 沙沙也不禁婉尔,对六子有种说不出的爱恋:到底是有文化知识的大学生,多尊重自己。想着便脱了衣服开始洗澡,看着自己光洁如玉的身子,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多么的正确,这样的好身子就该献给会欣赏的人。不觉又替姐姐不值:那么漂亮的人怎么就会上了姐夫的当呢,真不知道跟那么委琐的男人在一起生活是什么滋味!瞅着就心烦还要睡一起干那事。一想到那事沙沙的脸不由滚烫起来,心里扑通乱跳,在身上擦拭的手也慢慢加上了力道,她跟六子虽然还没做那事,可自己的身子上下到处都被六子看过、抚摩过,也知道六子想做那事,可自己就是怕丑放不开,你说看也看了摸也摸了结婚证都扯了自己还矜持个什么劲?有时候见六子忍得难受也觉得蛮可怜的,死六子也是太那个了,说不让他就真当了真,不会拿话逼逼我或是蛮横点呀,也太太斯文了点。想着想着沙沙不禁噗嗤一笑,镜子里的脸已经红得象猴屁股了。 杨陆顺在外面不时跟储蓄所路过的人打招呼,都问他:“杨乡长怎么站外面啊?”杨陆顺羞羞地说:“沙沙不在洗澡么?”人家就面带异笑地说:“咳,都是夫妻了还顾及什么啊。呵呵”杨陆顺慌忙摇着手说:“还没办酒没举行婚礼,得注意影响,注意影响!”人们心里暗暗笑他迂腐可仍旧啧啧赞道:“到底是党员干部,思想境界就是高!”摇着头离开,留下杨陆顺傻傻的笑。 杨陆顺在门口徘徊着,偶尔也能听到屋子里撩水的哗哗声,马上就会联想到沙沙光洁如玉的胴体,胸腹间就有股暖流上窜下涌的,可他深吸一口气就能把欲念强压下去,原来对沙沙猴急猴急的那是还没保障,先如今结婚证办了,他倒不急了,迟早的事,犯不着去违背沙沙的意愿,何况有时候把沙沙逗得眼波迷离神魂颠倒也不失一种乐趣!想到这里,杨陆顺咳嗽了一声说:“沙沙,洗好了吗?” “马上就好了,你再等会儿。今天领导光临有何贵干呀?”沙沙在里面回道。杨陆顺凑近门口说:“后天不是舅母子(沙沙大哥的爱人)三十岁生日么,我是来跟你商量去祝寿事宜的。”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七章(二) 第五十七章(二)门哗地拉开了,一股温湿的香气扑鼻而来,杨陆顺歙动着鼻翼夸张地说:“好香呀。”象狗狗一样抽动鼻子遁着香气嗅到了沙沙身上,说:“还是你这里最香啊,我成天在村里,不是牛屎臭就是汗馊味,今天赶到好时候,到我的沙沙这里改善空气了。” 沙沙穿了件质地薄薄的玻璃纱短袖,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白色的乳罩,在仔细一看,居然只穿了条三角裤,唬得杨陆顺连忙关上了房门,说:“沙沙,怎么穿这么透明的衣服,这、这如何出得了门?” 沙沙随意地用干毛巾擦拭着头发,笑盈盈地说:“我又没想要出门去,天这么热是得穿凉快点嘛。”说着径直坐到了床上。 杨陆顺赶紧把洗澡盆挪到外面,把脏水倒掉,用清水涮了涮盆拧了进来,又把屋子里的积水用笤帚划拉干净,又去提了桶水来,才算完成了任务。 沙沙见六子忙活完了,额头也冒出了汗水,坐在椅子上呼呼喘气,就给他拧了块毛巾,很温柔地替他擦汗,说:“六子,手脚越来越麻利了啊!唉,也不知道你还勤快地多久。” 杨陆顺任凭她在脸上摩挲,舒适地说:“沙沙,只要我有时间,我就会把家里的事全包了,看你笨手笨脚的,我还不放心给你做呢。” 沙沙听了自然满心欢喜,却轻轻拧了他鼻子一下说:“那我还巴不得呢,你以为我愿意做饭洗衣啊!”转身把换下的衣服泡在盆里,说:“那现在你就开始做家务事吧。” 杨陆顺面有难色地说:“沙沙,这这女人家的事还是夫人你做吧,我说的是体力活,呵呵,体力活,比如买藕煤呀什么的,做饭我都可以,只是洗衣服嘛就还得劳您夫人大驾了啊。先不说这些了,你嫂子生日我们得准备准备呀,你大哥对咱们好,我们可不能不好生对大舅哥舅母子啊。” 沙沙格格笑了起来,说:“看你那样,我怎么舍得让你做这些女人家做的小事?你是大男人,得干大事情,家里的事你就甭操心了。这些天你在村里跑,我就去周可家吃饭,顺带学习怎么煮饭做菜呢。去大哥家我都准备好了,假也请好了,你呢?” 杨陆顺大喜,把沙沙拉到怀里坐着,照着那雪白粉嫩的脖子狠狠地啃着说:“真的,这才是我的好爱人嘛,有你这么大力支持我,我一定会努力工作,做出点成绩报答你。” 沙沙耐不住痒痒在他怀里扭动着诱人的身子,腻声说:“六子,干什么嘛,才见你说正经的又开始不老实了。别抱那么紧嘛,等下又出汗了!” 杨陆顺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说:“大不了再洗呗。我也请好假了,明天就可以去县里,到时候除了给你嫂子祝寿外,我们还有其他事,得去找家好点的照相馆照张像,我一同学要。” 沙沙奇怪地说:“你哪个同学呀啊?什么来头,竟然还要特意给他一张?” 杨陆顺说:“那同学现在在深圳,原来毕业时说好谁结婚都要到来参加婚礼的,前年她结婚我就去参加了,可她实在工作忙,抽不出时间来,加之又离得远,所以想见见你这美丽漂亮的新娘子,她在信里还说,要照你的身材替咱们俩选结婚礼服呢!” 沙沙不禁欢呼雀跃起来:“六子,那好啊,听说深圳那边全是高档时装呢!我正发愁没好衣服呢!这下全解决了,要不要把身高、腰围什么的也告诉他,那样就买得更合身了。你那同学想得真周全啊!” 杨陆顺涩涩地说:“是啊,只可惜好人不幸福哟。” 沙沙奇怪地看着他问:“怎么了你这同学?”猛地想起什么,立即问:“六子。你这同学是女同学吧?” 杨陆顺黯然地点点头说:“是啊,她爱人因为作风问题进了监狱,她离婚后受不了别人的白眼议论,一个人背井离乡去了深圳,真是可怜啊。” 汪溪沙先是好生同情了一把,忽然盯着杨陆顺说:“不对啊六子,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呢?你们这么好的关系,不应该不跟我提起吧?” 杨陆顺这才猛的记起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居然一直没跟沙沙提及过袁奇志,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人家不是结婚了的嘛,我我就没说起过她,也也失去联系很久,这不前一个月才取得联系,我才知道她去了深圳,就告诉她我们要结婚了我也是忙得忘记她了。” 沙沙心生疑惑,看六子的表情这么不自然,肯定其中有原因,就笑着撒娇道:“六子,人家这热心帮我们选结婚礼服,我怎么也得认识认识她吧?你肯定有她的照片,现在你去拿来我看看,好不好?” 杨陆顺心里一阵犹豫,居然一时高兴忘了这挡子事,如果再推脱只怕沙沙要起怀疑了,忙站起来说:“那好,你等会,我马上去取照片。” 沙沙见杨陆顺一溜烟去拿照片,心下也就释然了,一会儿杨陆顺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手里捏着张照片,沙沙嗔怪说:“你不会慢点走啊,才帮你擦了汗的。” 杨陆顺指着一人说:“沙沙,这就在深圳的同学,叫袁奇志。” 沙沙凑近一看,居然是个美丽非凡的女子,心情一下子就糟了起来,撅着嘴巴说:“原来她那么漂亮啊,难怪藏着掖着不让我晓得!” 杨陆顺慌忙说:“沙沙,我跟她只是普通同学关系,没有什么的。” 沙沙瞪着杨陆顺说:“没有什么,我哪里知道你们又没有什么呢?这么漂亮的妹子又是大学生,你只怕想跟她什么,人家不见得会跟你什么!” 这话正戳了杨陆顺的软肋,他心里一痛,神情黯淡了下来,说:“既然你也知道人家不会理我,那你还计较什么呢?我晓得我是农村出来的,还没脱农,自然会让你们这些街上妹子看不起的了。承蒙你垂青攀上了你,都已经扯了结婚证了,你还怀疑我什么呢。” 沙沙见六子说得可怜,也是心里一软,正要好生劝慰,可听到最后一句不乐意了,感情是别人看不上的我还当宝贝啊,把我说成什么人了,不由气愤地说:“好啊你杨陆顺,说漏嘴了吧,原来你是攀不上大学生妹子,才来找我的呀?算我瞎了眼,被你哄了!”说着泪珠溢出了眼眶,滴滴洒落在白嫩的大腿上。 杨陆顺无奈地看着自己的爱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八章(一) 第五十八章(一)男人三十六虚岁,女人三十周岁,原本不是什么大事情,不知何时被南平人看成了大生日,开始还只是自家亲戚凑一起吃个饭热闹热闹,慢慢就阔大了规模,玩得好的朋友也来凑热闹,单位上关系亲密点的同事也要请,在家里就摆不开酒席挪到了饭馆。 这不改革开放了么,县城里冒出了几家私人营业的饭店,门面虽然没有国营饭店的大,可人家客气啊,不仅个体老板笑容满面,请的端盘子的人也都随喊随到,不象国营饭店里的服务员们死冷着脸说句话也透着不耐烦,更谈不上随叫随到了,而且菜谱是雷打不动多年不变就那么些,但个体饭馆的菜色很多,你想吃点什么尽量满足你的要求,嫌辣了给你弄不辣、嫌油腻了给你少搁油,总之冲人家那副卑恭的笑脸也都舒服,花钱不就图自个舒服么。所以这个体饭馆生意是越来越好,那年头下饭馆吃饭的人不算多,可只是办葬丧喜庆的酒席就足已经让个体老板赚得眉开眼笑了。 沙沙大嫂的三十岁生日酒席是在饭店里摆的,一开七、八桌,杨陆顺随着汪家人提前到了饭馆,找了个靠边的桌子坐下。看着色香俱全的菜肴,杨陆顺悄悄对沙沙说:“这一桌饭菜只怕得二、三十块吧?你大哥还真阔绰啊。” 沙沙得意地笑着说:“跑采购的人朋友多,当然要搞客气点,免得朋友同事们看不来嘛。何况被请来的人都要上礼金,又不会亏本!” 杨陆顺赶紧问:“沙沙,那咱们上了多少礼金?”沙沙说:“一百元。”杨陆顺啧啧了一声没言语,心里说:好家伙,一下就花了两人一月的工资!看了看同桌的汪家其他人,都满脸带着高兴的笑容,只等正午十二点开席了。 大舅哥和大舅母穿戴一新在饭馆门口候着,离他们不远的门边有一张小桌,是负责收礼金记录来宾姓名的,桌上那一大本子就是礼金簿。来了宾客夫妻俩就装上一支烟简单寒暄几句,客人呢进来后先得去上礼金方能入桌。整个过程简单明了,毫不拖泥带水。 人客渐渐多了起来,不少都是夫妇俩一起来的,沙沙撇着嘴嘀咕:“怎么不把小孩子也一起带来啊?莫非上的礼金还吃得回去?”汪爸爸笑着说:“四妹子你也是,人多才热闹嘛。六子,你已经是我女婿了,呆会你大哥的朋友来我们这里打招呼,我得介绍一番哟。”沙沙笑着说:“爸,你放心,六子不会丢你的脸面的,我来的时候还特意从你柜子里翻了盒带过滤嘴的金喜烟!”汪爸脸上的笑顿了顿,指着沙沙对身边的汪妈说:“你看你生的这丫头,那么好的烟随便装客岂不是浪费了么!烟我是不打算要了,可也别胡乱散了,我这里有盒泉水烟,六子你拿去装客!” 果然有的客人看见了汪家人,径直就过来问候,汪爸大马金刀地坐那里坦然地接受了后辈的问好,指着杨陆顺说:“介绍你认识一下,这是四妹子的爱人杨陆顺,是新平的副乡长呢。” 来人则睁大眼睛啧啧赞道:“哎呀,这么年轻的领导干部啊。四妹子好福气,好福气啊!”杨陆顺就站起来跟人握手装烟,说些谦逊的话。沙沙一脸娇羞幸福状,汪爸爸汪妈妈也是乐得合不拢嘴巴。汪建设夫妻俩倒没什么,只有汪溪流不时狠狠用眼睛挖身边二流子一样的魏家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魏家强却一脸不在乎,不时冲杨陆顺嘿嘿直笑。 这时门口一阵骚动,进来几个人让汪建国夫妇手脚忙乱,撇下其他客人满脸欢娱地陪着来人往汪爸这桌就来了。汪爸汪妈一看也笑着站起身去迎接,沙沙也拉了把杨陆顺说:“这是百货大楼的王经理,我妈妈和我大哥的领导。” 汪爸笑着说:“哎呀,怎么敢劳动王经理大驾呢,你好你好啊!” 王经理很有领导派头,很随意地伸手握了下说:“我应该来嘛,你家建国是我们百货大楼有数的好业务员哟!咦,那不是你家老四么?听说进了农行,我看蛮好嘛。” 汪爸说:“是王经理那里的门槛高啊,没办法只得另谋生路了。六子,你来,这是我们县鼎鼎有名的百货大楼王经理哟!这是老四的爱人杨陆顺,新平乡的大学生副乡长!” 杨陆顺上前握了握他的手说:“王经理你好!” 王经理看了看得意洋洋的老汪,呵呵笑着说:“杨乡长,你也好哇,跟四妹子可真是天生一对啊!真是塞翁失马呀,如果老四进了百货大楼,岂不错过了这么好的爱人?” 沙沙巧笑着说:“那我谢谢王经理了。”等王经理转身去其他桌子就坐,沙沙冲他背影子一皱鼻子说:“哼,我还真是真心谢谢你呢!有什么了不起。”汪妈说:“老四,就别再抱怨了,人家王经理也不容易,有脚路的都想进去,他实在也是调度不过来了。” 时间到就开席了,一个胖盼的服务员端了个小菜上桌,不留神胳膊碰了杨陆顺的头一下,那服务员赶紧赔笑着说:“同志,对不起,撞疼您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杨陆顺诧异地看着这态度非常好的服务员,忙说:“没关系,没关系,你忙去吧。”那人陪笑着走了,杨陆顺说:“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饭店服务员态度这么好!难得、难得啊!” 魏家强难得有机会说话:“六子,你当这是国营饭店啊?这是个体户开的,这些服务员都是请来的,又不是国家职工。真要是国营饭店的服务员,他肯定还抱怨你的头太硬,把他的胳膊肘硌疼了!” 汪爸笑着说:“家强说得不错,还是个体户服务态度好,我是最烦去国营饭店吃饭了,那是花钱去买气受。” 杨陆顺这才明白,说:“我说呢。别说县里的大饭店,就是我那乡里供销社的小饭店,服务态度也是奇差,我宁愿去村里农民家吃饭,也不愿意去饭店受那闲气。”说着不禁心里一动,既然县里都允许个体户开饭馆,那乡里不也可以开么?农机站有三个临街的门市部因为经营不善关了门,如果租了开饭馆一定生意好,五姐的公爹原来在公社食堂是掌瓢大师傅,他们开饭馆肯定行,想着脸上露出了笑。沙沙在旁边看得纳闷,推了他一把说:“你把脑子撞坏了么?笑得那样诡秘?” 饭后回了汪家,除了汪建国一家没来,其余都到齐了,大家在一起闲聊着,沙沙推了把杨陆顺说:“六子,昨天文化馆的小李不是让你今天去取照片么?快去,下午还得赶晚班车回新平呢。”杨陆顺就出了门,沙沙还在后面喊:“顺便把照片寄去啊。” 杨陆顺随口答应着下了楼,暗暗好笑:这女人就是爱乖,嘴巴里警告我离袁奇志远点,心里却舍不得深圳那边的漂亮衣服。 汪妈埋怨道:“四妹子你也是的,外面那么大的黄股子太阳,就让六子多歇息一会嘛,什么照片那么要紧哟。” 沙沙笑着说:“六子一同学在深圳工作,跟六子关系还蛮好的,我们结婚她来不了,就想送我们俩结婚礼服,不知道我穿什么码子合适,就叫我们照张照片寄过去,她好选衣服。” 汪溪流羡慕地说:“现在街上的自由市场里的衣服全部是广州那边进来的货,式样时髦质量又好,听说还只是小服装厂做的,只怕深圳本地服装商店买的就更好看了。妹妹,你硬是命好呢!” 魏家强忙问:“姨妹子,六子那同学在深圳做什么啊?” 沙沙不屑地说:“好象在开什么房地产公司吧,我也不清楚,一个女的还会有多大本事?”对六子那离婚了的漂亮女同学,她心里就莫名地厌恶。 魏家强不大的眼睛瞬间就发出了亮光:“开公司的啊?那就是老板了哟!我听人说深圳广州那遍地是黄金啊,要发财容易的很哟。” 汪溪流厌烦地盯了他一眼说:“地上有钱那也得勤快人去拣啵,象你这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只怕黄金黄铜都分不清哟。” 魏家强赔笑着说:“你莫这样说好吧,金子黄铜我还是分得清楚的了。再说有财发,懒人也勤快啊!” 汪爸说:“家强啊,你还是安分守纪地上好班,莫七想八想的了,你这样的性格,有钱也会几场牌输给别人。” 汪建设却说:“姐夫哥今天开窍了,我有几个朋友都说广州深圳好赚钱得很,经济特区呢,哪天商业局没戏了,我也到深圳发财去!” 魏家强不再言语,眨巴眨巴眼睛只顾抽烟,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过从他有了些许坚定的目光推测,他应该是对某件事情下了决心的。 杨陆顺冒着炎炎烈日去了文化馆摄影专干小李家,这是叶大哥的好朋友,在照相馆照相一般得四天才可以取相片,而小李自家有个暗房,照了就可以立即冲洗出照片,所以杨陆顺自己买了个胶卷请小李帮忙照了一卷相,出几元工本费就行了。不过身上还有一盒八毛钱的过滤嘴金喜烟,这是春江卷烟厂最高级的香烟了,就当感谢小李帮忙了。小李的摄影技术很好,一个胶卷只有三两张效果不怎么好,其他二十几张都不错,杨陆顺精心挑了一张最为满意的合影寄给袁奇志,信是在沙沙严密监督下写的,干巴巴几句感谢的话,杨陆顺觉得不满意,便在小李家借了纸笔重新写了封信,到邮局发了,才喜孜孜地回了汪家。 汪家人都在看两人的照片,魏家强却把杨陆顺拉到一边说:“六子,听说你有一同学在深圳当老板呀?” 杨陆顺知道是沙沙说的,点点头道:“是啊,她告诉我开了家地产公司,可具体情况我没问,到底是不是老板,我还真不知道呢。” 魏家强有点泄气,惋惜地说:“哎呀,你怎么不问清楚呢?都说深圳特好赚钱,你同学既然敢开公司,我估计肯定有点来头。” 杨陆顺笑着说:“什么来头我不知道,不过我对我那同学有信心,怎么,你想去深圳发财?”他说这话明显就带了点调侃。 可魏家强重重地点点头说:“你还真说中了,我是真想去深圳闯闯。这上班辛苦一个月赚的钱够不上我打三场牌,你姨姐子还有老丈人他们嫌死我了。与其这样要死不活的混,我还不如去赌一把,发财了什么都好,实在不行我再回来好好做人!只是我在深圳人生地不熟的,只怕还得麻烦你那同学关照关照我了。” 杨陆顺听了心里一惊,没想到家强居然野心勃勃,不过也确实知道他处境难堪,简直是人神共厌了,在汪家没点真东西是做人不起抬不起头,也佩服他的果敢,就说:“这点小事我当然帮你了,只是我那同学是女的,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把她公司是地址、电话号码都告诉你,还给你写封介绍信,至于其他我不打包票哟。” 魏家强欣喜万分,说:“我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去麻烦你同学的。还有,麻烦你暂时保密啊,他们似乎都不愿意我去深圳。” 杨陆顺点点说:“这我会的,家强,我们也是一家人了,我还是劝你别再赌博了,溪流姐支撑一个家不容易。” 魏家强忙不迭地点着头,找来纸笔,杨陆顺就给他写了地址和介绍信。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八章(二) 第五十八章(二)到了六月上旬,农村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双抢”,这时是水稻区农村一年最忙、最累的时节,一直到八月上旬,要大搞“双抢”,即早稻的“抢收”,晚稻的“抢种”,包括将早稻全部收割、脱粒、晒场、储藏,整理早稻收割后的水田,完成晚稻的下种、育秧、栽种,最后还要交爱国公粮。事关一年收成,全部大小劳力都是全力以赴。好在是承包到了户,不象从前那样出集体工了,农民们的积极性是大为高涨,自家的活不自己干还指望别人不成?全凭自己自觉了。 江南的双抢季节也是一年当中气温最高的时节,太阳一出来就白晃晃地耀眼,晒在人身上针扎一样疼痛,中午的毒日把草木也晒得蔫不拉叽,更别提人了,没人敢在晌午的日头下晃悠的,还能下田?为了避开中午的暑气,农民们天蒙蒙亮也就四点多就早早起床下地干活,等到上午十点左右太阳毒了就歇息,草草吃了中午饭就搬个竹睡椅在后门口一躺,鼾声如雷,下午四点多又出工,一直干到天全黑了面对面都看不清人才收工,这一回去就累得动也不想动了,只巴望填饱肚子睡觉。农户亲戚多劳力多的一般就集中起来,挨家挨家搞双抢,兄弟姐妹表亲妯娌一大群人干起活来也有乐趣些,留两个年纪大的或是身体差的婆娘搞饭吃,其他人全部当正劳力使唤,常常也比单干户子效率高得多;苦就苦了劳力少的户子,虽然田土面积不多,可整套活计一项都缺不了,顾了田土又顾不了家里的孩子,也着实为难。 乡里大小干部一下子又把工作重心转移到了双抢,也是起早贪黑地,指导督促各村各户抢收抢种。杨陆顺因为是专职计生副乡长,既不包村又不驻点,这时就显得轻松许多了。结扎工作也进入了尾声,具体工作在老柳老江的领导下搞得是有声有色,杨陆顺听听汇报、做做指示就可以了,再就是下村跑户地去调查了解执行情况。 政府是新家属房已经建成,鹏子是下了狠工夫抓质量的,新房子用材取料都很实在,让谢乡长等一班即将入住的人都很满意,分房子时,一头一尾两套大点的房子(其实也就长出一个门,使整个13套房子象个倒放起的凹字,为的是房子整体好看)分给了谢乡长和周副书记,其他的户子按老规矩抓阄,杨陆顺不偏不倚抓了第六间,其实质量大小都一样没区别,只是杨陆顺暗暗感觉自己与“六”有缘,沙沙更是开心得大叫“六六大顺”。 分到房子,沙沙不顾天气炎热就从县里高价请来了木匠师傅打家具,为了节约开支,沙沙不辞辛劳开火做饭,总比下馆子吃食堂要省得多了,只是苦了县里有名的刘木匠师徒仨,伙食不是差,油荤也足,就是那菜的味道实在不恭维,幸亏得沙沙会讨好人,西瓜、菜瓜、香瓜不停地买一堆随便他们吃,平时的开水也是泡的好茶叶,刘木匠自然是用上最好的手艺来回报这位漂亮贤惠的女主人了。名气大不是吹出来的,刘木匠把三门柜子、高低铺的架子一打出来,还没上夹板就让不少人看出了手艺,分了房子的其他户子多少得添置几件新家具,便纷纷要请刘木匠打几样家具,来了生意肯定不想跑了,可人手不够啊,加之沙沙也盯得紧,精细活全是刘木匠动手,只有做粗笨活才让徒弟们搞。其实刘木匠这俩徒弟早就学了一手好本事,只是碍于学徒期没到出不了师,完全可以独挡一面了。 汪溪沙是个精明人,见谢乡长也要做个几件摆设,便一口应承了下来,而且反正木料有多余的,干脆做个顺水人情,全包了,只是瞒过了杨陆顺,怕这榆木脑壳不开窍说闲话得罪领导。刘木匠两面动工就人手不足了,好在六子三姐家的小儿子利子刚学木匠没几天,也有了几分基础活了,在沙沙的鼓劝下脱了乡下木匠的师转投了刘木匠,刘木匠也是就米下锅,反正缺打下手的新徒弟,也就收了。 杨陆顺完全没操心这头,他一直念叨着想帮五姐家开饭馆呢。现在农村反正在搞双抢,他就没急着跟五姐家说,只是到几个智能部门把情况了解一番,得知只要办理个体工商营业执照、按时交纳税费就可以开饭馆了。在去农机站打听门面的事情,农机站的牛站长倒也痛快,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人租正巴不得呢。 其实新平街道上已经出现了经营餐饮的小贩,都聚集在菜市场那块的,随便搭个棚子就炸油条做馒头,也有家开了个面摊,不少菜农一早从家里出来没吃早饭,花点小钱吃根油条吃个馒头垫肚子,居民们有时懒得做早饭就去吃碗面什么的,生意也还蛮好。除了供销社一家饭店外,整个新平就再没吃饭的地方了,其实要说客源还是蛮广的,就是那服务质量态度实在没好话说,很多去吃饭是主要是为了接待上级领导和检查工作的,要不是情愿吃食堂或是在家里吃,也比去饭店看人脸色来得强。 杨陆顺信心满满的,他认定个体户开的饭店绝对生意好!现在乡里不是想抓典型么?我这就搞个典型出来。 眼见得双抢结束了,杨陆顺找了个机会去了趟五姐家,把他的想法跟亲家爹及五姐夫说了说,老头刚听满心欢喜,可转念一想畏难地问:“六子啊,我原来在公社食堂搞了几年饭,手艺说是多年没操持了可也没落掉,开个饭馆不成什么问题,可我就怕这政策有变啊?” 杨陆顺笑着解释道:“亲家爹,现在国家执行改革开放政策已经几年多了,怎么还会变呢?党中央搞改革,就是想让农民们通过辛勤劳动来发家致富的。凡是辛勤劳动,为国家为人民做了贡献的劳动者,都是光彩的,这可是胡耀邦总书记说的,你老去开饭馆,虽然是个体经营户,但您老按照规定交纳税费,合法经营,是国家政策允许和扶植的呀。” 可老人还是摇头拒绝道:“亲家崽呀,我晓得你是乡上的干部,懂政策懂法律,是唯愿你五姐夫五姐姐也发财致富,可现在我们家的日子已经很好了,仓里有米有粮,荷包里有钱有票,还想怎么样呢?比上不足可比下有余得多了。亲家爹几辈的贫农,搭帮共产党新中国,我知足了,知足了。” 杨陆顺见劝不转亲家爹,就去跟他五姐夫说道,五姐夫倒是动心了,只是被老头子一喝,就不再吱声了,他五姐说:“六子,姐谢谢你了啊,小时候没白疼你,有了点好事眼巴巴地来告诉姐。可这家你亲家爹当家,他不同意就难得办成了的。” 杨陆顺不禁有点泄气,好心给五姐家指条发家致富的路,人家却怕这怕那,四姐夫家买手扶拖拉机还得贷款,开饭馆简直就是白手起家,添置点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就可以开张了,多好的事不敢搞,真是太没胆识了,难怪说是农蠢子的。把亲家爹骂成农蠢子,杨陆顺自己也吓了一跳,原来最忌讳有人在他面前说农民的坏话,今儿个自己竟然骂开了,他心虚地看了看五姐,强笑着说:“姐姐,你得好生去劝劝你公爹,我盘算了盘算,租佃了农机站的三间门市部,再添置起必须的用品用具,总共花不到二千块钱,你公爹是老掌瓢师傅,开门就可以赚钱了,怎么就不敢搞呢?怕政策变,我看政策只会越变越好,邓小平等中央领导人全力在想办法让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咱这是合法经营,一不投机二不倒把哎呀,说大道理反正你们也不懂,莫非嫌钱咬手不成?姐,你看四姐姐,他们俩口子就会盘算,看准了搞运输有钱赚,不惜贷款三千元、费尽全部家当去买手扶拖拉机,你看这才多久,沙沙储蓄所贷的两千元款已经就还清了,双抢季节把车厢卸了装上农机耕具,又可以翻地插秧,好多人抢起去租来耕田土,我看呀,今年就可以把手扶拖拉机赚回来!还有鹏子,年纪轻轻就带头搞基建队,小打小闹现在也成了气候,修的家属房子质量呱呱叫,不比什么建筑公司差!你们就非守着几亩田土不松手?老人家确实被原来的运动搞怕了,你们做后辈的就要宽他老人家的心嘛,现在不是越穷越光荣的时代了。姐姐,你也是读过书的人,开饭店虽然是伺候人下作了点,可利润可观啊,我听说利润上了百分之三十多,也就是客人来吃一百元的饭菜,你就可以赚三十块钱啊。再说现在乡里准备在基础条件好的村扶植几个勤劳致富的典型,各项政策上都给予优惠,可千万别失去了这个机会啊!我的你亲弟弟,我不得害你们的!” 他五姐也不是糊涂人,听了六子这么一说,当然不会嫌钱咬手,而且四姐那里是现成的榜样,正琢磨着准备回话,杨陆顺又说:“姐,开饭店需要什么手续我都打听过了,只要你们下好决心,我就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弄齐,说实话,我能想得到开饭店,难保其他人不会想不到,真要让别人抢了先,后悔就迟了!其实我身为乡里领导,有什么好处应该尽量考虑群众,可我也怕别人思想不通,与其在别人面前碰壁,我宁可在自家人面前碰壁了。” 他五姐捅了他五姐夫一下说:“死鬼,你看六子,劝起咱们发财呢,别缩着脖子不说话,我告诉你,你去劝你爹,他老同意最好,如果不同意,我就找老四或是其他姐姐们搭伙开饭店,莫负了六子一片好心!” 他四姐夫本就厌恶作田,点点头说:“那行,只要你支持我,我就不信劝不回咱爹同意,六子,你放心,三天后我跟你姐给你个准信,只是开饭店在公家那里要办些什么证明手续的,就麻烦你领着我去办,好不!” 杨陆顺这才满意地说:“只要你们搞,手续上的事我来替你们办齐全,只是租门市部是事情还得你们跟农机站的刘站长签租约。不要担心饭店开张了没生意,只要你们服务态度好,店子里干净整洁,保证姐姐姐夫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呢!”又开玩笑地说:“姐姐姐夫,要不我是和沙沙都要上班,才不得把这么好的发财机会介绍给你呢!我就当那先富裕的一部分人去。” 他四姐姐忙赔笑着说:“六子,姐姐真发财了,保证不忘记你的功劳。” 杨陆顺说:“那就赶紧点,我告诉你们,政府的新家属已经落成,隔得两月就会有人搬进去,到时候贺新屋的肯定要摆酒席,这就是生意啊!” 双抢一结束,卫书记马上就把在新平乡抓典型的工作提上了议程,在党委会上,谢乡长表示扶持个体经营户养殖户投资小见效快,能让农民马上体会到改革政策的优越性,可卫书记不以为然,认为以政府之力只搞个体户有点小题大作,还是搞小集体经营模式的村办企业比较好,可以灵活地运用改革政策里的优惠条款使一个村大部分人迅速地走向富裕之路。最后经过一番商议,决定政府主要精力放在扶持小集体经营模式的村办企业,但同时党政领导也要大力寻找契机,帮助农民发展种植经济作物为主的个体养殖户、经营户,最后形成决定:每个包村的领导干部至少要利用农村经济优惠政策扶植一户村民,年终经济收入要成为全村最高来做为考核标准。 此决定一出让新平乡党政领导干部陡然增加了工作压力,杨陆顺是计生专职副乡长,按理说除了计生工作外他不再被安排其他任何工作任务。可杨陆顺受不得其他人看似羡慕其实嫉妒的话语,就主动请战,要卫书记给他布置任务。不过卫书记委婉拒绝了他的要求,没有在会上给他明确的硬性任务。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九章(一) 第五十九章(一)美国洛杉矶,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对于所有中国人来说,它意味着荣辱交织的历史。在这历史背后,是一个民族的变迁和崛起。 1932年8月,中国首次参加了在这里举行的第10届奥运会,那是一段耻辱与痛苦的回忆。刘长春作为中国唯一参赛的选手,预赛时就被淘汰。中国队作为全部37个参赛国中为数不多的吃“零蛋”的国家,满怀遗恨地离开了洛杉矶。 半个世纪过去了,洛杉矶再次成为第23届夏季奥运会的主办地。而此时的中国,刚刚恢复了在国际奥委会中的合法席位。显然这里将成为中国重返国际体坛后第一次全面亮相的大舞台。中国将从这里走向世界;世界也将从这里认识中国,认识中国体育。 7月14日、19日,参加第23届夏季奥运会的中国体育代表团先后离开北京,飞向大洋彼岸。这一次,中国派出了225名运动员、50名教练组成的强大阵容,参加篮球、排球、手球(女)、田径、体操、游泳等16个项目的比赛。另外还派出了一个由老体育工作者和体育界知名人士组成的参观团,一个记者团和一个艺术表演团。 这是中国在阔别奥运会32年之后第一次重返国际大家庭,也是中国有史以来派出的规模最大的体育代表团。 自7月29日许海峰鸣枪开道,夺得本届奥运会首枚金牌以来,实现了中国奥运历史上金牌零的突破,中国选手一路过关夺隘,势如破竹,取得了令人瞩目的辉煌战绩——7月29日,"黑马"曾国强在52公斤级比赛中,力克日本名将,荣获本届奥运会举重比赛的第一个冠军。 7月30日,吴数德战胜体重陡降的劣势,在举重56公斤级较量中,与对手斗智斗勇,一举夺魁,了却了多年的夙愿。 7月31日,神射手李玉伟承许海峰前日雄威,弹无虚发,将男子移动靶的金牌收入中国队帐下。几个小时后,举坛老将陈伟强披挂出占,略施巧计,战胜了罗马尼亚好手,夺取了举重60公斤级桂冠,为中国队锦上添花。 8月1日,洛杉矶蒙特大学格斯顿举重馆再燃峰火,姚景远克服伤痛,鼓足勇气,奋力拼搏,再次摘取举重67.5公斤级金牌。至此,中国队在奥运会举重小级别比赛中,连下四城,轰动了国际体坛。 8月2日,巾帼英雄吴小旋强忍伤痛,沉着应战,终于后来居上,成为中国第一位奥运会女冠军,并创造了女子小口径标准步枪三种姿势的奥运会纪录。 8月3日,栾菊杰顶罩仗剑,杀出重围,最后连闯三关,打破了欧洲人对奥运会击剑冠军的垄断,成为第一个获得女子花剑冠军的亚洲人。 8月4日,“体操王子”李宁以出神入化的动作,无懈可击的表现力,征服了热情的美国观众,一人独得男子体操单项决赛自由体操、鞍马和吊环3块金牌,并以3金2银1铜的佳绩成为本届奥运会夺得奖牌最多的运动员,被誉为“力量之塔”。“跳马王子”楼云亦不负众望,以独一无二的高难度动作,登上了跳马王座。 8月5日,“东方燕子”马燕红如飞燕般穿梭在高、低杠之间,在人们如潮的掌声中,走上了女子体操高低杠冠军领奖台。 8月7日,中国女排姑娘再展雄风,以不可挡之势,在决赛中直落三局,击败东道主美国队,实现了“三连冠”的鸿鹄伟业。 8月10日,“碧波仙子”周继红技压群芳,摘取了女子跳台跳水的金牌。洛杉矶成了中国人大展身手的舞台。第一次全面出征奥运会的中国体育代表团,在这次历时半个月,有140个国定参加的盛会中,共夺得金牌15枚,银牌8枚,铜牌9枚,以及14个第四名,9个第五名,7个第六名,8个第七名,8个第八名。金牌数仅次于美国、罗马尼亚、西德等世界体育强国,位居第四。五星红旗一次次升起,《义勇军进行曲》一遍遍奏响。中国,是第23届奥运会当仁不让的明星。 中华健儿在奥运会的出色表现,改变了人们对中国体育旧有的认识,世界开始重新认识中国。洛杉矶奥运会,中国实现了奥运会金牌"零"的突破,也迎来了中国奥林匹克历史上的新时代。 中国体育健儿能在洛杉矶奥运会上夺得金牌数第四名,也与东西方冷战有着莫大关系,已苏联、民主德国为首的19个国家和地区就因为政治原因抵制了洛杉矶奥运会,这也是报复美国等59个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抵制80年莫斯科奥运会,缺赛的国家虽然只有19个,但这些国家曾经在76年奥运会上获得了金牌总数的58%。 这些情况不是为当时广大的中国人所知道,甚至许多人根本就的头一次听到洛杉矶这个城市的名称,但这一点也不防碍中国人民热烈支持参加奥运会运动员的信心和决心,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电视台有了电视现场直播,人们一反作息时间,深夜守侯在电视机前为体育健儿呐喊加油!但绝大多数人还只能看中央电视台的实况录象、只能听广播电台的播报。 南平县委就发出了号召,要求广大人民群众积极收看、收听奥运会,有电视机的单位要组织干部职工观看,有电视机的个人要邀请左右邻里一同收看,在农村没有电视机的情况下,各乡镇要组织农民在家听广播,及时了解奥运会的比赛情况。为此还严令电力局务必保证晚上有三到四小时供电时间。 基层各乡镇对于政治任务自然不敢怠慢,乡广播站的人立即动了起来,保证户户村民家的广播都能良好的收听,街道上没有电视机的单位也马上买了电视机,一时没钱或没指标买彩电,就买17寸的黑白电视机顶着。正值天气炎热,卫书记就干脆叫老丘办公室的人夜夜把彩电放在食堂前的坪里,机关干部是必须都要来收看的。 第一晚看开幕式就把卫书记乐得合不拢嘴,因为在中国代表队出场时,乐队奏的音乐竟然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中国体育健儿走着整齐的正步,一致有序地冲体育馆六万多名各国观众挥手致敬,卫书记吧嗒着香烟对旁边人说:“你们看看,进场了这么多国家的运动员,就只有咱中国队纪律好,步调一致,这样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嘛!你们看那些外国佬,走路不好好走,东看西看的,就象乡巴佬进了城,这样稀松跨烂的队伍会有什么战斗力呢?” 观看的人们都眼睛直盯着屏幕,洛杉矶奥运会的主体育馆实在太雄伟壮观了,着实际让乡下人大开了眼界,镜头掠过一群群狂热的异国女观众,她们暴露的服饰性感的身材大胆的动作都让人们既好奇又羞涩,可眼睛却始终移不开画面,只可惜转瞬即逝,心里无不暗暗可惜。女人们惊讶地睁着双眼,没想到她们藏着掖着不敢穿的乳罩外国婆娘竟然可以在几万人面前随意展露,放肆地让胸前一对大肉球颠簸荡漾着,而旁边的外国男人居然熟视无睹,浑然没觉得那些金发、红发美女的诱惑力。女人们挤做一堆唧唧哝哝,一时指点那个女人不要脸,松跨跨的nǎi子都要甩出来了,一会又说这个女人的真漂亮,只怕还是个黄花闺女,看到外国男人肥肥滚滚露出巨大的啤酒肚,就议论着外国人肯定生活好,个个牛高马大的,这不咱新平就难得看见几个胖子,还有的突发奇想:这么大个肚子会不会妨碍两公婆办那事哟!就引起一阵哄笑。 中国台湾代表团也派出了69人的参赛队伍,打的是梅花旗,卫书记撇着嘴巴说:“狗日国民党难怪八百万军队打不赢我们的小米加步枪,你们听听,放的什么音乐?就是靡靡之音嘛!” 谢乡长听了会说:“呵呵,是好一朵茉莉花!其实曲调还是蛮优美的,也是我们的民族乐曲嘛。” 卫书记手一挥说:“这运动场就好比是战场,激励斗志就一定要用激昂雄壮的乐曲才行,茉莉花,整个就是几十个小娘们!” 话并不觉得怎么好笑,旁边的人都好象听了个绝世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周副书记说:“呆会听听小日本奏哀乐,他们那叫什么狗屁国歌?就是哀乐,死了人用的!”卫书记听得解气,冲他甩了一根烟说:“老周你还是说错了,要那小日本的哀乐在我们这里的追悼会上放啊,只怕死人都会给气活喽,哈哈!”大家都又放肆地大笑着,谢乡长微笑着说:“现在中日关系已经友好化了,都是朋友了,邓主席说得好,一笑抿恩仇嘛!原来我们跟美国还不拗啊,这不也到洛杉矶去参加比赛了么。这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卫书记哼了一声说:“我看啊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总之得时刻提高警惕,莫又打瞌睡让人家阴了。”谢乡长还是一成不变地微笑着说:“卫书记不愧的军人出身啊,这脑子里的弦时刻都绷得紧紧的,值得我们学习呀。”周副书记赶忙说:“那是那是,不过现在搞改革开放了,那国力搞上去了,还怕谁呢?咱人多力量大嘛。” 奥运会在美国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捷报一个一个地传来,射击队员许海峰为中国队夺得奥运会的首枚金牌,也实现了中国奥运金牌零的突破,极大地鼓舞了中国人民,在新闻联播中,记者去采访冒着四十多度高温作业的首钢工人,工人老大哥用脖子上的毛巾随意地擦了擦额头,憨笑着说:“中国体育健儿在美国旗开得胜,夺取了第一块金牌,为祖国争取了荣誉,也激励着我们每一个中国人,我作为一个炼钢工人,战高温斗酷暑克服一切困难,为国家炼出更多的钢,用实际行动支援祖国的四化建设!”在南方的田间,农民们挥汗如雨在收割金黄的水稻,一个古铜皮肤身体健壮的中年农民在镜头面前难掩羞赧之色却洋溢着丰收的喜悦:“在广播中听到中国队获得了金牌,我激动得一夜没睡着,鸡没叫我就喊着家里人下了田,运动员用成绩为国争光,我就用镰刀表达我心里的激动,看我身后丰收的稻田,这都搭帮党中央政策好,联产承包到了户,农民的积极性也上来了,田里的产量也高了,这不我们赶紧把稻子打了,晒干后马上就去叫爱国公粮,用实际行动回报党中央!”在城市的公交车上,售票员忽闪着眼睛喜悦地说:“昨天我看了电视,是我们公交车队在下班后组织看的,我好高兴中国队实现了金牌零的突破,这标志着我们的祖国从此跨进了体育大国的行列。今天气温非常高,为了让乘坐班车的人们不中暑,我们特意在车上准备了绿豆汤、十滴水,用我们细小的工作表达我们公交人员的激动之情!”镜头闪过,一个老大爷喝着清冽的绿豆汤喜孜孜地说:“公交公司为人民想得周到啊,感谢他们,感谢政府!” 在“铁榔头”郎平的带领下,中国女排一路过关斩将,顺利地取得了决赛资格,在8月7日的决赛中女排姑娘继续发扬优良作风,干净利落地以三比零剃了美国女排一个光头,获得了奥运金牌,取得了世界杯、世锦赛、奥运会“三联冠”,全国至少有一亿人民看了现场直播、实况录象,有超过三亿人通过广播听了全场比赛。女排的拼搏精神几乎成了时代精神! 8月12日,历时半个月的奥运会圆满落下帷幕,中国队第一次参加奥运会就取得了金牌总数第四的好成绩,举国欢祝,奥运健儿回国后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是隆重接见。 可事实上人们很快淡忘了中国体育代表队取得的辉煌成绩,倒是对异国他乡优美的环境、高档的生活念念不忘,原来这世界上除了我们伟大广袤的祖国,还有象美国一样美丽富庶的国家!没什么见识和文化的农民们心里暗暗犯了嘀咕,万恶的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劳动人民他们怎么就活得那么开心自在呢?因为他们也知道资本家只是少数而贫苦的被剥削阶级是大多数。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九章(二) 第五十九章(二)9月1日,在一阵清脆的鞭炮声中,新平乡第一家个体经营的饭馆开张了,三间门市部被打通为一整体,摆了八张饭桌,墙壁粉刷得雪白雪白,地面打扫得一尘不染,比供销社的饭店不知道强了多少!在杨陆顺的建议下,饭馆的所有服务员都学着县里大饭店的样穿上了白工作服、带上了白卫生帽,在饭馆门楣上还挂上了招牌,杨陆顺亲自写的“五妹子饭馆”。一下就吸引了街道上许多人的目光。 为了招揽生意,杨陆顺特意请了卫书记、谢乡长等乡政府的党委领导干部吃饭,出于对个体经营户的支持和关心,卫书记还是欣然应邀去吃饭,象周副书记、马党委等老新平人对掌瓢师傅并不陌生,以前公社时期就是吃他烧的饭菜。菜式虽然就是普通的家常菜,不外乎就是鸡子鱼肉蛋,可身穿白工作服的服务员们却给卫书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夸道:“嗯,搞饮食就是要非常注意卫生,病从口入嘛,你们看看,连手指甲也剪得干干净净,素质不错!”接下来服务员们的微笑和随叫随到又让卫书记很满意:“嗯,服务态度非常不错,手脚都很麻利啊。是不是看了我们的政府的干部就搞特殊呀?”他五姐笑眯眯地说:“卫书记,您是领导我们当然得客气了。不过我们开饭馆主要是为人民服务,对其他客人也就一样的客气了。”这话自然是杨陆顺交待的,卫书记听了呵呵大笑道:“好,你这个妹子态度端正,只要时刻牢记为人民服务,自然就待人和气了。看不出你年纪青青还蛮懂事的嘛。”周副书记笑着说:“卫书记,这五妹子就是杨陆顺的五姐姐了,你说大学生的姐姐,肯定也就要比平常人素质好些了。” 卫书记一听是杨陆顺姐姐开的饭馆,脸上的笑就慢慢收了回去,那厢杨陆顺还在频频给人敬酒,浑然没察觉到卫书记的脸色有变。几杯酒下肚子,众人的话就多了起来,卫书记忽然说:“杨陆顺,替你五姐出主意开了这家饭馆,还请来我们这群人助阵,费了不少神想办法吧?”他这话一出,有人就在心里说:哦,原来是杨陆顺有自己的小算盘啊! 杨陆顺笑着说:“卫书记,我也是灵机一动想出的招,现在农村人民富裕了不少,兜里也有了点闲散钱,进国营的饭店还是有点怵,那些服务员都是国家职工,哪里愿意给农民们服务呢,态度自然就差了点,要是农民开的饭馆,身份地位都一样,不存在谁瞧不起谁,上门就是客人,我估计老百姓也愿意到农民个体户开的饭馆吃饭。”他这么说着原以为卫书记会夸他脑子活泛,却发现卫书记根本没有他希望的高兴,就不知道哪里去了问题。 老丘见卫书记不高兴是因为这饭馆是六子姐姐开的,以为卫书记责怪六子徇私,笑着说:“杨陆顺这主意其实开始是为富丰村一贫困户考虑的,那户人家姓刘,就是去年被耕牛踩残废了那姓刘的,农村没劳力怎么过活?他屋里的婆娘一个人也撑不下嘛,如果到街上开个小饭馆,养活一家老小应该不成问题,家里的责任田也可以出钱请人作了,既不荒了地又可以改善生活,多好的办法。可那小子脑子死,不敢搞,杨陆顺还请我去做工作他也不干,没奈何又再找困难户子吧,前后跑了几家,都不愿意搞,怕担风险,主要是怕亏本!正发愁,我一想杨陆顺几个姐姐家应该有剩余劳力,既然别人不敢搞,那就让自己的亲戚搞,目的就是让农民们看看,政府领导想的办法是好办法,是真心为农民作想的。” 杨陆顺默默地看了一眼老丘,谢乡长呵呵笑着说:“现在党中央的农村政策出台了很多,可农民们还是顾虑重重,就怕政策有变,毕竟原来的政治运动给农民们留下了太多的阴影,不理解做不通工作也就好解释了。其实我们政府实在是做了大量的宣传解释工作,可口说无凭啊,你说得再好听也就是上嘴皮碰下嘴皮,他哪知道是真是假呢?我看杨陆顺同志这样的搞法很好,我说不服你就给你树个榜样,让你看到真正的好处实惠后,自然就相信了。就象几年前搞承包到户,刚开始谁敢?一但农民知道搞承包好,这不都吵着都要承包。咱们的农民心里精明着呢,不见兔子不撒鹰啊!杨陆顺的搞法提醒了我,我看呀,要搞改革就从我们干部的亲戚开始搞,一来自家人好打商量,二来就算万一不成功,影响也小得多。而且杨陆顺非常积极响应党委会的决议嘛,没给他定任务他倒提前开始进行了。”谢乡长其实是就事论事,开始并未存心给杨陆顺说好话,说到半路忽然想起汪溪沙替他白打了几件摆设,也就以为是杨陆顺的意思,于是就顺便说说替他说几句好话,做个顺水人情。 杨陆顺不清楚其中的奥妙,听谢乡长说到了自己心里想说的,不禁感激冲他笑笑,没有说话,谢乡长自然也回笑了一下,旁人看着他们似乎有什么心照不宣的感觉。 卫书记迷惑地看了看杨陆顺又看了看老谢,居然发现了他们之间有点默契,心里咯噔了一下,说:“看来你们看法还蛮一致啊,国家既然允许在农村搞个体工商业,我们当然得想尽一切办法扶植农民。可我们还是要把目光放长远点,要认清楚我们的最终于目标是让农民们共同富裕,扶植一家只是富裕了一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至少也得让多数人迅速致富,才能拉动后进。杨陆顺,你外甥鹏子就不错,几家合营搞的基建队就基本符合共同致富的方向,我看他那基建队还不错,如果再增加几户进去,加强点技术力量,完全可以搞成建筑队嘛。现在建自来水的建筑队不就是多了几台设备、多了点人手么。” 谢乡长点点头说:“卫书记确实要比我们看得长远啊,我看鹏子那个基建队是还可以加强些,我们政府出面给他些优惠条件,多投入点资金,完全就符合卫书记的要求了。技术力量也好办,我在县建设局有不少熟人,可以去那里寻求技术支援。” 卫书记这才露出了点笑容,喝了口酒说:“我看新平今年的重头戏就有了,今天党委们基本到齐了,借着这当口我说说我的设想,我到新平一年多,几乎个个村都跑到了,感觉到我们新平的农民们住房问题急需改善,红砖瓦屋实在太少了,不少是老式青砖小瓦,还有不少依旧是茅屋子。其实近两年新平农民的收入提高了不少,家家都有了点积蓄,都想修新房子,可就是建筑材料难得到手,离新平最近的砖窑都有六十几里地,这运费就不是个小数目,所以我决心要在新平办个砖窑,生产红砖大瓦,一来就近解决咱新平农民修房子的问题,二来也是新平重点扶植的典型。但这不是个人搞,是村里以合作经营的模式去办砖窑。再一个就是鹏子的建筑队,有了自己的建筑队,钱也就不外流了。现在报纸上连篇报道了不少地方合作经营的成功示范,很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的。” 提到鹏子的基建队,杨陆顺心里有点忐忑不安,说实在话基建队只是鹏子个人出资搞的,可因为基建队规模日渐扩大,由原来五、六人增加到了十几人到目前的二十多个,这就违反了雇工不能超过7个的规定,有雇工,就存在是否有剥削,有剥削,就是不是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这就是那个年代人们的思维逻辑。所以当了解政策的杨陆顺知道情况后,马上找鹏子说了这事,这是政策上的模糊概念,虽然邓小平在1983年1月的一次谈话中说:“有个别雇工超过了国务院的规定,这冲击不了社会主义。只要方向正确,头脑清醒,这个问题容易解决。十年、八年以后解决也来得及,没有什么危险。”可也没具体下个文件明确。但共产党办事就怕认真,如果真当回事照章来调查处理肯定没好结果,无奈之下鹏子扣押一部分雇工的工资当做所谓的合作经营了。 这事杨陆顺最清楚了,现在卫书记居然要当新平的典型来重点扶植,万一露馅了岂不是欺骗领导、欺骗组织?如果找到卫书记照直说,以卫书记的脾气还不立马解散了这存在剥削的基建队啊!可瞒得了一时总瞒不过一世啊?不由急出了一身汗。 谢乡长也乐得费神去想辙,有现成的了还不好啊,所以笑着说:“既然卫书记定了,我们就按照卫书记的指示做好就行了。说实在的,会后我一直在想办法,可总不得要领,没想到卫书记早就计划好全盘了,倒也省了我晚上愁得睡不着觉了。”其他人更就巴不得了,搞成了是党委会的决定,搞砸了是你这一把手没本事,老谢都说得明明白白,是你卫书记早就计划好的全盘。大家纷纷一表态,基本也就形成了决议了,看着卫书记自信满满的样子,杨陆顺一时不知所从。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九章(三) 第五十九章(三)九月的秋老虎照样热得厉害,屋外的太阳白得耀眼,旁边两台电风扇也止不住汗,大家伙在汗水淋漓中吃完了中午饭,按照卫书记的老习惯,饭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然后喝杯茶才起身走。这时杨陆顺的五姐用个塑料托盘端上一盘沙瓤西瓜,笑着招呼卫书记等人吃了解暑,卫书记呵呵笑着咬了口瓜,说:“五妹子啊,你硬的把我们当客人喽,好清凉的瓜啊!” 他五姐抿着嘴笑着说:“卫书记,这瓜呀我用井水泡了好久的,天气热,解解暑气蛮合适。吃完了还有啊!” 谢乡长也啧啧赞道:“呵呵,还是熟人的饭馆好啊,饭前有茶喝、饭后还有清凉西瓜吃,我还是一年多前跟县委刘副书记去行署招待所才享受过一次,当时是因为行署张副专员在,服务员才这么招待的。没想竟然在乡里的土饭馆里见到。肯定是杨陆顺给你出的点子吧!”他五姐笑笑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其他几个党委都诧异地睁大眼睛,他们不相信竟然享受了副专员待遇,马党委羡慕地问:“老谢,那地区行署还有什么高级待遇呀?” 卫书记呵呵笑着说:“我也去地委招待所陪行署领导吃过几次饭,除了老谢说的外,一般是在单间里吃饭,县招待所也有单间,女服务员同志在饭前还要递上块毛巾擦手,饭后也有块擦嘴的,那都是漂亮妹子,笑眯眯的站在旁边,都不用招呼,没酒了倒酒没茶了倒茶,饭后上的水果就按季节上了,我吃了一次葡萄、苹果、梨子的,其他也就没什么特殊了的吧?老谢!” 谢乡长知道卫书记这么说的意思,无非就是他也在县里领导面前走得开嘛,仍旧笑着说:“看来卫书记陪的领导级别还要高啊,我就不甚清楚了。不过五妹子这样搞很好,我建议啊,以后县里来了领导检查,干脆全到这里来,让县里领导也晓得我们新平乡在改革开放时期的新风貌啊!” 杨陆顺的五姐真端了盆清冽的井水过来,拧好毛巾递给了卫书记,大家就哈哈笑了起来,卫书记边擦着脸边说:“好你个六子,把你姐调教得跟宾馆服务员一样了啊!” 杨陆顺呵呵笑着不做声,他五姐说:“卫书记、谢乡长,这还真是六子调摆的,不提高服务质量就没竞竞什么?我忘了。”她五姐红着脸看着六子。 杨陆顺说:“就没竞争力。人家国营饭店的职工每月有工资,你这就全靠客人多赚点辛苦钱。说得难听点,来吃饭的就是你的衣食父母喽!” 他五姐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说:“是咧、是咧,以后全靠各位领导多照顾啊,我这里没其他特色,菜是家常小菜,只多了些笑容,让客人有在家吃饭的感觉!” 这翻话引得大家再次哈哈笑了起来,卫书记把毛巾随便搓了把拧干递给谢乡长说:“老谢,这六子到底是在省里见过世面的大学生,总是会有些异想不到的好点子,名师出高徒,你教的学生不赖啊!” 谢乡长接过手巾慢慢展开齐整擦了擦脸上的油汗,笑道:“卫书记你这么说我可不敢当,杨陆顺是你慧眼识人才调进政府的,他是千里马,没你这伯乐也徒呼奈何哟。卫书记,我的建议怎么样呀?” 卫书记再看了看饭馆的情况,点着头说:“可以啊,这里干净整洁,服务态度又好,我看没问题。”他再看了看裸露的桌面,说:“五妹子呀,这饭桌上最好蒙上塑料餐布,美观大方些,最好弄几个屏风来,免得县里来了领导夹杂在群众一起吃饭就不好了,毕竟吃饭时要说点工作上的事情,这是党和政府的工作机密,随便泄露出去不好。” 杨陆顺说:“卫书记,您看这样好不,这最里间开两道门,来了领导就走街边的门进来,不从饭馆大门进了,而且里面的门也装上,这样就不会影响领导进餐了。” 卫书记把烟蒂一丢说:“就按你是搞吧,呵呵,这顿饭是我到新平来吃得最香的,谢谢五妹子啊,我们走吧。”说着他看了老丘一眼,老丘马上点点头,一群人就起身离开了饭馆。 杨陆顺也要随着走,老丘拉了他一把示意他留下,老丘笑着说:“老弟,你这一张罗,政府里大小接待餐就揽到你五姐饭馆里来喽,而且服务态度这么好,只怕来吃饭的不少,我再去跟街道七站八所的头头们联系联系,让他们有什么聚餐接待什么的,全拉到这里,我看不出一年两年,你姐就成了先富裕起来的了哟。五妹子,多少钱呀?” 杨陆顺忙说:“丘主任,说好了我请大家吃饭的,怎么能叫你出钱呢。”老丘扶了把眼镜说:“我哪有钱请别人吃饭,是卫书记的意思,我估计是你姐的服务态度好让他高兴了,就算我们党委一班人打了个牙祭了。五妹子,快算帐,我喝了不少,想睡午觉了。” 他五姐拿了张菜条子递过来说:“一共二十三元钱,你看看单子。” 老丘仰头心里一盘算,笑着说:“哎呀,五妹子蛮会做生意,这桌饭菜在供销社饭店没四十元钱肯定不让你出门。何况还有你这么优质的服务啊。” 他五姐笑着说:“你们是我的开张客,当然要算便宜一点了,何况又都是我家六子的领导。” 老丘掏出三张工农兵就要递出去,杨陆顺忙拽住他说:“丘主任,这点钱我还是有的,我说请你们就请你们了。”老丘瞪着眼睛说:“我得听卫书记的指示吧?你要请可以,等我给了钱,你再拿去还给卫书记就行了嘛。” 杨陆顺拗不过,只得让他五姐收了钱,开了张便餐费二十三元的字条,中规中矩的在收款人上盖上她的私人印鉴。 晚上汪溪沙也把她储蓄所的人全部请到五妹子饭馆吃饭,大家同样对他五姐的服务大为满意,在夸赞五妹子饭馆的同时把供销社饭店乃至县里的国营饭店的狗屁服务态度骂了个通高。 等饭馆关门了,杨陆顺和汪溪沙跟他五姐五姐夫坐一起闲聊。他五姐使劲揉着笑得生硬的脸说:“六子,不瞒你说,我今天把这三十一年的笑全笑了出来,脸都笑僵了。” 杨陆顺说:“我不跟你说了么,这就是你目前唯一的竞争优势,你拿什么跟供销社饭店比呢?只有在服务上下苦功夫了。你笑脸待客,人家心情好,就愿意到你这了吃饭,就能赚钱。” 五姐夫笑着说:“是的咧,今天才开了两桌饭,除去开销什么的就赚了十二块钱呢!如果一天多得几桌不赚得更多?五妹子,真的是个好路子呢!” 五姐瞪了她男人一眼说:“你当然说好了,又不要你去卖笑,都是我一个人跑前跑后地伺候人,多得几桌我还不跑死一条命啊?”他五姐心里委屈也情有可原,平时人前人后一般大,高兴了冲人笑笑,不高兴眼睛不带拐弯地横人家,忽然要不由自己见人就笑,确实觉得下作了点,自然心里就有气了。 汪溪沙听了心里很反感,嗑着瓜子说:“五姐,你这样说就是怪六子替你谋了苦差咯?真要赚了钱,你大可以象鹏子那样请人做事,自己当监工嘛。” 杨陆顺悄悄拉了沙沙一把,笑着宽慰他五姐道:“猛一把这样,是有点窝火,可姐你也别说自己在卖笑,那多难听啊,你这是勤劳致富,光荣得很呐!俗话说上门就是客,来了客人你这当主人家的是要笑才好撒。实在心里不开心,你就当进来的全是工农兵大团结,钱在眼前晃悠,你还不开心啊!” 他五姐扑哧一笑说:“还是六子会说话,姐心里一下就高兴起来了,说真的,姐真要发财了,保证不得忘记你的好!”这话主要是说给沙沙听的,刚才埋怨的话确实不应该当着六子的面说。 杨陆顺摇着头说:“姐,看你说那里去了,我们是自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还有,姐夫,你最好得闲了去找饭店的大师傅们学几手,我看亲家爹年纪来了,手脚也不怎么麻利,你可得挑大梁哟。” 他姐夫忙不迭地点头说:“那是那是,既然开了店,就要做个大事来搞,你这样费心费力帮我们,真要没搞成,你也会骂我没出息的。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在回去的路上,沙沙撇着嘴说:“看你五姐那样,也不象个做事的料,亏你把她们夸上了天。” 杨陆顺说:“我几个姐做事到底行不行,我跟你结婚后就知道了,看那时的家里是不是干净整洁、是不是到点就有热饭热菜,一比就清楚喽!” 沙沙掐着六子腰上一丁点痒痒肉恨恨地说:“听你这口气,你哪是找爱人,明明是找佣人伺候你嘛。” 看着沙沙气急败坏的样子,杨陆顺忍不住幸福地笑了起来。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章(一) 第六十章(一)“五妹子”饭馆确实在新平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在老丘地煽动下,粮站、水机站、农机站、派出所等单位的人先后在饭馆招待了上级领导或客人,果然不假,饭馆的服务员真的笑容满面,而且随喊随到,着实让人们享受到了饭馆的承诺:让顾客有回家吃饭的感觉。那时的人们言语匮乏,还不知“顾客就是上帝”,虽然菜式老土,口味一般,不过人们要的就是那份受人奉承的味道,在家里吃饭有时候还得看婆娘的脸色呢,可在“五妹子”饭馆却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些单位也是常年在饭店招待领导的,那些国营集体饭店的服务员架子比领导还大,拉着一张死人脸手脚也没个轻重,上菜时常是把菜汤溅得到处都是,让人看了就厌烦,最可恼的就是菜肴原料经常准备不足,也许不是准备不足根本就是懒得伺候,久而久之,单位上知道有上级领导要来检查,就要提前到饭馆定好菜谱,吃饭时为了让上级领导不看服务员的脸色,干脆就让本单位手脚麻利的女职工充当服务员,唯有这样才能吃顿安生饭。至于普通老百姓就更不敢去饭店了,一来经济不允许,二来也是看不惯那些饭店服务员的嘴脸,仿佛不是去掏钱吃饭,而是去蹭吃蹭喝一样,谁愿意花钱买气受呢。 去“五妹子”饭馆吃过饭的人那自然是没口子称赞服务态度好了,惹得各单位上吃食堂的青工们心里痒痒的,食堂到底油水少,所以青工们想打牙祭就只能买了好菜去家里开伙的同事们处,一次两次还行,可终究的别人的家,去的次数多了也讨人厌,供销社的饭店更不愿意去,青年人个个血气方刚又如何受得那样的腌臜气!何况不少人都在文化站认识杨陆顺和汪溪沙,就纷纷抱着试试的心态吃饭,果然不但服务态度好而且价钱便宜公道,最难得的是可以尽情闹腾,没了在同事家里的拘束更没供销社饭店上下班的时间限制,你吃一小时、两小时都行,你随便加菜也行,马上就成了这群年青人聚会的好地方,今天你请明天他请,“五妹子”饭馆就渐渐热闹了起来。 相比之下供销社饭店就更冷清了,除了苍蝇蚊子几乎就没人进门,有人就戏谑地对饭店工作人员说:“看来你们饭店也要改变服务态度了,要不鬼都不上门!”当然也是对曾经受了气的一种幸灾乐祸、讽刺打击的心理。饭店的人撇着嘴巴漫不经心地说:“没人上门还不怕不好死了我们,不做事白拿工资。想我也佣人一样伺候你们,门都没有,凭什么嘛。那个体户饭馆你也不看是什么人开的,几个邋遢死了的农民,是些没文化的人,当然舍得拿脸皮当屁股用了。这世道个个都想受人奉承,我也一样,凭什么奉承你们呢?” 这些话多少也传到了五妹子饭馆,杨陆顺他五姐一家听了自然怄气,可谁会愿意跟钱怄气呢?生意渐渐好了,一天要赚好几张工农兵硬票子,这对于一个农村户子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他五姐咬着牙齿说:“你们不愿意客人上门,我巴不得新平的人都上我的饭馆吃饭呢,不就是铁饭碗么?你一个月赚的钱还不如我一天赚的多,不晓得得意个什么劲!” 杨陆顺的猜测也没错,政府家属房过了一个夏天,就有户子开始搬家了,最先搬的是谢乡长家,他爱人已经调到了新平完小任教,两个儿子都在县一中读高中,一个东风卡车就把他全部家当运到了新平,无非就是两张床几个柜子一些凳子摆设,亏得提前做了几件摆设,要不三间屋肯定得空荡荡的。汪溪沙也帮谢乡长爱人易老师拾掇房子,这收拾房子的零碎活没两个女人还真难得搞,加上得知新添置的摆设就是这汪妹子送的,马上这两个女人就姨呀侄的混得亲热了。 房子收拾熨帖,沙沙笑着说:“易姨,搬了这么大的新房子心里高兴吧?” 易老师也是四十多的人了,胖胖的跟她家老谢差不多身材,说:“小汪妹子啊,打心眼里高兴,住这么大的直通间,我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呢!想起原来带着两孩子,四口子住一间屋,冬天四处里灌风,夏天里热得娃娃们长一身痧痱子、火疖子,我就难受,现在住这么好的屋,娃娃们又在学校读寄宿,一学期难得回几次家,唉。”说着易老师擦了下眼角,看得出确实高兴。 沙沙抿着嘴笑着说:“易姨,挂牵孩子们呀,我听六子说你两个儿子成绩都蛮好,老大已经高三了吧?我看呀考上北京的大学没问题,这一读大学就三四年的,你不更挂牵了呀?诺诺,大学一毕业肯定就要分到城里工作,又要找对象结婚,呵呵,就更难得见到宝贝崽喽。” 这番话句句戳到易老师的痒肉上,让这当娘的又高兴又心酸,眼泪又止不住流了出来,边擦拭边笑骂道:“你个小妹子,鬼精鬼精的,句句说到了我心坎上,你说我这当妈的怎么不想孩子将来有出息,就象你家六子一样是大学生呢?可一想起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娃娃翅膀硬了就这么飞出去了,我就难受得要哭。走走走,不说这些了,去看你结婚打的新家具去。” 沙沙便领着她去自家房子,一进门里面乒乒乓乓几个木匠师傅忙得热闹着,利子赶忙打招呼:“舅妈,你来了啊!” 这利子十六、七岁,农村青年都老像了点,黑黝黝的腰大膀子粗的看上去说二十岁不为过,弄得易老师奇怪不已:“汪妹子,这、这个木匠师傅喊你什么?” 沙沙脸上飞红,笑着冲利子点点头算是回应,对易老师说:“他是六子三姐的满崽,今年只怕也有十七岁了。” 易老师啧啧地说:“他三姐的满崽都跟我家老大差不多,那大姐的崽女不比你家六子年纪还大啊?” 沙沙说:“那可不,六子的大外甥比六子还要大上几岁,我早做了舅奶奶、舅外婆喽!” 易老师捏了沙沙红嫩的脸一把打趣道:“你这妹子也不怕丑,还没嫁人就充人家的舅妈舅娭娭!看来你叫我姨,我都不好意思应了,在我家我辈分也没到娭字辈哟。” 沙沙格格一笑说:“结婚证都扯到手好几个月了,只没办酒差个仪式,当然是他家的人喽。再说你比我爸妈只小了几岁,谢乡长曾经还是六子的老师,我叫你姨是应该的了。就怕把你叫老了你不高兴才是真的。” 易老师亲昵地说:“你这妹子嘴真甜,又懂事又漂亮,六子只怕喜欢得要命哟。” 刘木匠忙里偷闲笑着说:“这位女同志,莫夸得太狠了,这妹子什么都好,就是搞的菜太不好吃了,还得多努力哟!” 沙沙嗔怒道:“刘师傅,我天天好饭好菜伺候着,你还说三道四的,对得起你自己的嘴巴不喽?还不加紧时间做活,耽误了我的时间看我不扣你工钱!这是我们新平谢乡长的爱人易老师。” 刘木匠咧了咧嘴故意做出一副苦样子,说:“易老师啊,你看你看,好恶的妹子哟!” 易老师也哈哈笑了起来说:“汪妹子也是家里的满女,耐烦搞饭就不错了,手艺差是要加油学,以后我教你。还差几件没做熨帖呀?刘师傅可别真耽误了人家是好事哟。” 刘木匠手一指说:“在中间房里摆着的,其实按时间应该是早完工了的,不是给你家先打了几件摆设么?就肯定会要慢几天,不过绝对不会误事,你不是十一办酒么?还有一个月呢,我这里一礼拜绝对完工!” 易老师又感激又歉疚,说:“汪妹子,你结婚的家具当然要先打了,要真误了工,叫我这姐不姐姨不姨的如何心安哟。” 沙沙笑了起来,说:“易姨,说哪里去了,这不还没耽误时间么。我们里面去看,莫瞧这刘师傅嘴巴讨嫌,可手下的活厉害,我专门从县里请来的呢。” 易老师摸着款式新式精致的家具,眼睛早被镶嵌的细纹夹板吸引住了,撮着牙花子赞道:“啊呀,这是怎么刷上去的漆呀,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颜色呀,怎么摸上去比镜子还光溜哟?” 沙沙说:“这不是涂的漆,是一种硬甲2.6板,用乳白胶粘上去的。这样的家具又好看又省木料。”说着她弯腰打开一扇柜子门,说:“你看,这都只用木做框架,衬上一层薄木板,再在木板外粘夹板,既轻巧又节约还美观,六子他家准备了五方好木,到现在三方都还没用完呢。”她瞟了一眼满是羡慕神情的易老师,眼珠儿一转说:“易姨,要不干脆乘这刘师傅在,我这里又剩了这么多料,你也把家里换置换置,我看你家的家具都是好多年的老式样了。” 易老师看了又摸,摸了又看,还在皮革沙发上坐了坐,显而易见是动了心,她随口说:“是要得,我那些东西不少是我结婚时打的,是该换了,等下我就跟老谢商量商量,我是真喜欢这些式样的家具,摆在家里好洋气的。” 沙沙笑着说:“反正我这里的料你随便用,闲着也是让虫蛀了。再说这刘师傅是个憨实人,工钱要得也不贵,又会精打细算,做活又快,再要请他到新平来就不容易了。” 易老师当即说:“那我也就依你的样做一套沙发什么的,料就用你的,不过我会按价给钱的,你先前就送了我几件摆设,这次不能再白要了。” 沙沙忙说:“冲我们两家的关系还谈什么钱不钱的,这又值几个钱呢,我们不说钱啊。” 易老师拉着沙沙的手说:“那怎么好意思呢?我都不晓得怎么感激你才好了。” 沙沙笑盈盈地说:“真要谢还不简单,多教我几手烧菜手艺不就成了。”至此易老师就把沙沙当最亲近的朋友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章(二) 第六十章(二)农村里修了新屋是件天大的喜庆事,那是要在家摆酒席的。谢乡长搬了新屋,乡政府的干部们就吵闹着要贺新屋,主要是想利用这事加强与领导的关系,当然也想乐和一顿。谢乡长没奈何只得摆酒席,不过邀请的范围不算太大,也就是政府里一些同事,到“五妹子”饭馆开了三桌。 此后陆续其他户子也搬进了新屋子,都是政府里的领导干部,既然谢乡长开了先河,其他人也就纷纷效仿,而且越搞场合越大,由开始的三桌慢慢五桌、七桌,到周副书记贺新时,不仅请遍了政府里所有的干部们,就连街道单位的熟人朋友都请到了,加上老周自己家的亲戚,“五妹子”饭馆竟然一次开不了那么多桌,只好来第二轮席,只是忙坏了杨陆顺五姐一家人。 杨陆顺和沙沙自然也少不了去凑份子上人情,几乎天天在饭馆吃饭,杨陆顺私下对沙沙说:“好家伙,这段时间天天跟人家贺新上人情,我这月工资全搭进去了,你给点零花钱我。” 沙沙说:“那怕什么?你只管去,反正我们就要结婚了,到时候还怕人家不来么?” 眼看着十一就要到了,袁奇志邮寄来的结婚礼服也让沙沙雀跃不已,杨陆顺的是一套银灰色西装,附带了一条已经结好领花的红色领带,不能不说考虑细致了,杨陆顺还真不知道打领结;沙沙的是一套粉红色小西领套裙,这式样只在电视里见外国的职业女性才穿过的,非常合身,尽显了沙沙傲人的曲线,还附带了两双肉色高筒丝袜,这让沙沙大松了口气,要不裸露着两条小腿就显得不雅观了,而且穿上丝袜后两条小腿更加修长迷人了,看得杨陆顺垂涎欲滴。 杨陆顺和沙沙基本上把精力全部用在了布置新房上了,倒不是杨家人不重视,而是沙沙看不起乡下人是眼光,非要亲自布置,凡是需要的物品都得经过她本人精心挑选才行,大到电视机等大件、小到窗户上贴的窗花喜字,莫不是她点了头才算数。杨陆顺是见了世面的,沙沙是城里妹子,两人的智慧加在一起就显出了品位不凡,到他们家来参观的人莫是个个啧啧赞叹,直夸沙沙心灵手巧,把房子打扮得人间天堂一般。把后面房间的床铺整理熨帖,新房就算全部准备好了。 望着全新的家,杨陆顺心潮澎湃激动不已,他一个农民的孩子,从小就在贫穷与困苦中长大,打小就没吃过几顿饱饭、穿过几件新衣,做梦也想不到会拥有如此娇美的城里媳妇、如此豪华的新房,他家是新平第一个看上彩电的人家,他家的组合家具也是新平唯一的,不用出门就可以用上清冽的自来水,家中的灶塘是烧藕煤的而不在烧柴火的了,不再需要到秋季去田间路边捡干枯树枝、不再要把稻草拧成把子生火,厨房再也不会因为烟熏火燎而黑咕隆咚,再也不会喝到充满油腻气味的开水实在有太多的不会了,就在这间新房子里,杨陆顺体会到了人生得之不易的幸福,想一想去年侯勇结婚时自己是何等的羡慕,可今天,侯勇和刘霞露出了比自己当初多出了好几倍的羡慕神情,侯勇如今在他面前不再是油腔滑调二流子样,而是时常用服帖、崇拜的目光聆听他的讲话,特别是刘霞不时瞟向他那哀怨的目光,都让他感到了快感,感到了自信,感到了高贵,他甚至龌龊地想:刘霞是不是后悔了呢?肯定是后悔!旋尔又有点遗憾,如果身边的新娘仿佛袁奇志那样的气质就更完美了。 沙沙也是沉浸在无比的喜悦幸福之中,她家的条件在县城只算普通人家,可在新平乡下就无时不体现着城里人的优越,她的长相她的气质是乡里妹子望尘莫及的,从她知道自己是漂亮妹子起就无时不被各种男人包围着奉承着,而她梦想中的爱人与六子又何其接近,英俊帅气有知识有水平、对自己又温柔又服顺,当初还可惜他是乡里人,让她下定决心的就是六子在职务上的提拨,才二十三岁就是乡里的副乡长,本身有文凭有能力,只要不犯错误,那还不是前途一片光明?也许自己将来就是县长夫人、县委书记夫人!对于权力她似乎有更深刻的体会,当年如果自家有人当官父母有门路,怎么会当了两年临时工也进不了百货大楼呢?想那王经理的婆娘大字不识几个说句话也条理不清,不就是依仗男人撑腰当了百货大楼的工会主席么,成天在办公室里吆三喝四的却偏偏那么多人奉承着,哼,还多亏了没进百货大楼,要不上哪里去找六子这样的爱人!现在在新平不也开始有人奉承我讨好我了么?我要不是副乡长爱人,储蓄所会给我这么长假期筹办结婚,所长还会说结婚后就调整我的岗位,让我搞内勤不再坐柜台?现在不仅朋友同学羡慕,就连爸妈也高兴,逢人就说有个大学生副乡长女婿,不就是涨了面子么?如果找了个姐夫魏家强那样的倒霉鬼,莫说结婚打发这么多嫁妆,只怕会几棍子赶出门去! 两人虽然各怀了心思,却还是非常满意对方,满意这个新窝,杨陆顺拥着沙沙坐在沙发上,彩电的效果就是比黑白的好,因为是外置天线,能更好的接受电视信号的缘故,电视现在已经有两个频道的节目,一个是中央电视台,再一个就是春江电视台,放的是什么节目两人没怎么注意,紧张准备后的疲倦使得他们无暇顾及其他,任凭着电视在咿咿呀呀的放着。 沙沙把头往六子肩膀上挪了挪,曼声问:“六子,不说话想什么呢?”六子稍微垂下头,把鼻子抵在沙沙头上嗅了嗅说:“想你的头发怎么有股子汗气。”沙沙捏了他的腿一把懒声说:“能没汗气么,这两天忙得我脚不粘地的,哪有时间洗头呀。我没嫌你臭,你倒嫌起我来了。”六子呵呵笑着说:“这不忙完了么,可以去讲究卫生了。反正你寝室里的东西全搬来了,我去帮你烧水吧。”沙沙嗯了声说:“慌什么呀,想想还有什么细节疏忽了没?我现在脑子是木的,想坐着休息休息。”六子说:“你累我其实也累呢。离我们的好日子也就几天时间,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应该没什么遗漏了。这不叶大哥、侯勇还有文化站的一班人在帮忙么。不会耽误我们的好事,夫人!”沙沙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说:“叫得这么肉酸,都是你夫人好几个月了,今天才这么假惺惺地叫一声。”六子嘿嘿地说:“这不还没办酒席么,法律上我们虽然已经是夫妻了,可事实上人们还不知道不是。咱不得尊重风俗啊。”沙沙吃吃笑着说:“就你最规矩了,要是魏家强也象你一样,只怕也当不成我姐夫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章(三) 第六十章(三)杨陆顺憨憨地说:“我这不也是尊重你的意愿么,这婚姻大事自然得你情我愿才行吗,真要使坏你以为我不会呀,不愿意而已,而且我这么优秀的青年,你会看不上?”沙沙呸了一声说:“我也是鬼蒙了脑,原先盘算得好好的,谈爱怎么也得谈个三两年才结婚的,我连二十一岁都不到就结婚了,还没好好享受我的青春呢就成了你家媳妇,这不好多同学都笑话我了。”六子得意地哈哈大笑说:“笑话你,怕是嫉妒你吧,我反正知道你的那些同学对我评价蛮不错的,特别是女同学们!”沙沙自己何尝不也让同学满足了虚荣心呢可尤自嘴硬:“你这人真是没心眼,人家夸你那时别人懂客气,你还当真了。我可提前打招呼了啊,你得赶紧进步,别老是副乡长的,争取明年进党委。”六子嘿了一声说:“你这女同志怎么回事?我都还没想你就给我定下目标了,想当官太太啊?”沙沙说:“你好大个官哟,人家县长都还是七品芝麻绿豆官,我敢说你现在是最末流的干部了,还太太呢,说出去人家笑掉大门牙。你也不想想,在新平就你是大学生文凭,有能力有水平,合着你喜欢被那些大老粗们领导你呀?再说了,你老是原地踏步,人家还真以为你只是徒有个大学生的虚名呢。” 六子摇了摇头说:“沙沙,你这思想就有问题了,人人都象你这么想,那谁来当下级,谁来做具体工作?就好象现在农民们都要脱农一样,全是非农村户口了,谁种田,非农业户口能顶饭吃?”沙沙说:“别人怎么想我管不着,你是我爱人,那我就有责任和义务督促你进步,没看人卫书记、谢乡长不也成天忙得团团转啊,当领导了不也有他的工作么。”六子说:“嘿、嘿,还责任和义务呢,我看你是想当官太太,我先声明,我到政府来工作不是想当官的,你也别指望我明年党委后年书记。”沙沙说:“你就别虚伪了,不想当官,那为什么提你当副乡长你就当了,没见你不当?”六子噎了口,说:“这是组织的决定,我个人当然要服从组织了,可我绝对不会想当官而当官,我只想为农民们做点实在事情就行了。”沙沙笑着说:“哈,这不就得了,你努力做好工作,组织自然就提拔你了,看来是我说错了,我有责任和义务督促、支持你做好各项工作,争取得到组织的提拔。”心里却暗暗嘲笑六子呆!六子说:“这样我才接受你的监督,当然更需要你的支持了,都说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个好女人,为夫先谢谢贤妻了。”说着捧起沙沙的脸亲了一口,沙沙眼媚如丝地回亲着六子,喃喃地说:“只要你进步,家里的事我全包了,你就安心在外面跑。” 九月三十日,汪建设借了商业局的面包车把全家老小拉到了新平,本来应该是杨陆顺领人到县里汪家去接亲,可汪家顾及到路途太远体谅姑爷,屈尊到了新平,那接亲路线缩短到六子从建华老家到政府的家属房子了,当然汪家也有自己的想法,那就是看看新姑爷在新平乡当这个副乡长是不是真有脸面。 汪父汪母连同几个哥姐一到新平,就受到了卫书记、谢乡长等领导的热情接待,家里坐得上位子的尽是党委级干部,计生办新进了三个人,一共七个人在老柳的带队下负责了全部的招待事宜,小何、尹芳等几个女的就专职负责茶水,那规格算得上新平最高了。一屋子人不是夸汪家养了个好闺女就是夸汪家招了个好女婿,汪父母何时受过如此隆重的待遇,不禁乐得合不拢嘴,满口谦逊却实在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 唯一汪建设担心的是单位的面包车,就停在家属房的坪里,那可是稀罕物,大人们都见得少,不少乡里娃娃更是好奇地围着车车打转转,摸摸戳戳的,汪建设生怕小娃娃调皮把油漆划花了回单位交不得差,张文谨看在眼里,就主动担起看护的任务,拍着胸口保证绝不出任何问题,汪建设这才放心的进屋喝茶。 中午卫书记就以乡政府的名义请汪家人吃饭,在“五妹子”饭馆开了两桌,汪家三个男性哪里招架得住农村干部的轮番进攻,个个喝得大醉,汪父也是几十年郁郁不得志,受了今番隆重招待,又被酒精一冲,拉着卫书记的手眼泪哗哗地说:“感谢领导啊,我汪某打娘胎出来这是头一回被领导看重啊,要不是我这女婿争气,我又如何请得动领导陪酒哟,你看这饭店的服务员,冲着我笑得甜蜜蜜,还口口叫我亲家爹,我怎么就成她亲家爹了啊?” 卫书记不禁哑然失笑,冲着这醉迷糊大声说:“老汪啊,她当然喊你亲家爹了,她是六子你新姑爷的亲姐姐嘛。”杨陆顺和沙沙见自己的长辈出洋相,臊得不知如何是好,怎么劝也劝不住,汪母就喊醉了要老倌子回去休息,其实酒醉人清醒,汪父也是借酒出闷气,当然不肯走了,直呼还要跟卫书记、谢乡长喝几杯。 那桌汪建国、建设、溪流也是频频遭人劝酒,农村喝酒的规矩是客人不醉就没算陪好,那建设是司机平时喝酒机会不多,今天那还不喝个痛快,几轮下来就不行了,满嘴痞话,这就更对了农村干部的脾胃了,你一言我一语尽说些女人大腿根部夹着玩意,建国建设的爱人因为带了孩子就没上桌,桌子上只有溪流一个女的,听了不象话就劝建设,建设却说:“男人们喝酒不说这些说什么?听不得你就一边去,你看四妹子找的男人多出息,这么多领导陪着,难得我喝个高兴,哪象你当年结婚,高宾去了连他娘的陪酒的都没有,那样的男人卵用!”溪流一听眼泪就出来了,说:“有没有卵用你不还得喊姐夫哥啊?不就是你们嫌他才出去的么?撇了我们娘俩在家,你还在说这些!”原来魏家强真的跟单位请了长假去了深圳。 晚上卫书记为了营造热闹气氛,叫乡电影队就在家属房坪里架起银幕放电影,正值国庆来临,电影队刚到了部爱国教育片子《刑场上的婚礼》,题是对了题,可总觉得不大对头,杨陆顺事先也不知道,等片子一开演,就猛觉得心里怪别扭的,哪怕他的共产党员、领导干部、唯物主义无神论者,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不吉利的寓意,有心找卫书记说道说道,可卫书记端着茶杯陪着自己的岳父母看得咧着嘴笑呢,只得闷闷不乐地看电视,尤其是电影结尾最后几声清脆刺耳的枪声,让杨陆顺心里莫名地颤栗着。 第二天也就是国庆节,一早杨陆顺收拾打扮熨帖,带着接亲人马就去了新房,汪建设的面包车挂了红绸彩旗,挡风玻璃和车四周贴着大红喜字,还有部分杨陆顺和沙沙的同学好友骑自行车组织了接亲的队伍,杨陆顺心里暗暗可惜大学同学一个都没来,要是让他们看看自己结婚热闹的场面就好了,当然跟袁奇志的婚礼没法比,人家男方是正厅局级干部呢! 按照南平风俗,杨陆顺是做足了全套,直到快十一点终于请得新娘子出了门,送亲的是女方哥嫂姐姐,面包车欢畅地滴滴了几声,屁股后喷出一道黑烟就起了程,顺着新平河大堤不紧不慢地行驶着,路上不时有大人孩子档车索要喜糖喜烟,杨陆顺总是笑眯眯地发着,到了建华村一组下堤的拐弯处,杨家接亲的人们早就等候在那里了,先是一通鞭子锣鼓猛放猛敲打,杨陆顺下车挨个装根烟发几颗糖,听了人们几句喜庆话后,锣鼓乐队前面开道,鞭炮声不绝于耳,在硝烟弥漫中,接亲队伍缓缓跟着前进。 杨家更是人山人海了,方圆几个村组的人们都来看杨老倌家收媳妇,特别是新娘子还是城里妹子,不少人就是冲着看新娘子来的。 沙沙虽然害羞可不怯场,一身粉红的套裙映得白嫩的脸儿白里透红,卷着小波浪的头发随风飘舞,斜斜插了枝娇艳欲滴的红绸花象征着她新娘子的身份,真是人比花娇啊!在六子的牵引下款款下了车,羞涩而不失大方地微笑着,如花的笑靥、端庄的仪态、时髦的服饰,令围观的乡里人惊叹不已,年青后生痴痴地看傻了眼、年轻姑娘们自形惭秽、男人们嘀咕着咽口水、婆娘们指指点点挑毛病,孩子们则喊着:“新姑娘好漂亮啊!新姑娘发喜糖啊!”堵住了进堂屋的路,沙沙接过一大袋子糖笑盈盈地发散着,得了糖的孩子们马上让出了路,在鼓乐声中进了堂屋,外面的人们也拥进了屋,外面开酒席的帮手立马在屋前的晒谷坪上忙活起来,昨天的大媒酒席已经把邻里亲朋宴请到了,今天的正酒主要是为送亲高宾以及村里老辈们准备的。 仪式已经简化了许多,新郎新娘只是在高堂面前鞠躬就可以了,六子的爹老脸笑开了花,老娘与几个姐姐更是喜极而泣。随即就进了临时的洞房,等到外面酒席开始,新郎新娘就挨桌敬酒,等散了酒席,婆家人就坐在堂屋里,准备喝新娘子的喜茶,茶不是白喝,喝了得有红包,数目就内定,凭个人来给了,沙沙留了个心眼,暗暗用指甲在红包上掐了印记,不至于红包多了分不清楚谁是谁的。他们在这里忙活,新平街上也在热闹,虽然新郎新娘不在场,可卫书记主持的酒席也在同时进行,酒席后礼台的人一结帐,大小人情居然有六百多元,卫书记和谢乡长也许是商量好了的,上了三十元的人情,简直是个天大的数字,那时农村里两元、三元即可,街上五元就是蛮客气的,好朋友也就十元,人们惊讶之余也清楚杨陆顺在书记乡长心里的分量了。 为了安排汪家人晚上的活动,卫书记还是准备了一场电影,在乡政府招待所坪里放映,这部电影是专程到万山红农场电影院借来的片子《赤橙黄绿青蓝紫》,这部电影是喜剧片,是中国典型的大团圆结局,杨陆顺知道后才安心不少。 晚上闹洞房时卫书记和谢乡长也亲自参加了,节目内容本来大同小异,可卫书记一来,人们不敢太放肆,也文明了许多,那些内容低级的节目直接就被卫书记否定掉了,杨陆顺知道这是卫书记关心的结果,要不然真象侯勇刘霞洞房那晚折腾,真够新人喝一壶的了。自然有不少人抗议,说闹不出气氛,可卫书记笑眯眯的说:“现在什么都在搞改革,闹洞房也要改革嘛,你们这样闹没意思,我都看多无数次了,干脆今天这样,我们在场的男同志会眺交际舞的,新娘子就陪大家跳一曲,女同志会跳舞的就让新郎陪,怎么样?” 在场的年轻男女基本都会跳,哪还不乐意,何况这么漂亮的新姑娘,谁都想搂着抱着跳一圈,新郎也几乎是小姑娘心里的中意对象,于是一致通过,把前面客厅腾出地方,开始跳起舞来,沙沙免了被人戏弄一难,当然是喜笑颜开,脚杆累点没什么,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六子在衣服里摸来掏去的,以后还怎么见人?最后大家满意而散,都说新娘子香气扑鼻,闻闻就让人心醉何况男人们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送走了客人,沙沙立即局促害羞起来,坐在沙发上发呆,可嘴角不时漾出的羞笑真实地反映了她的内心。六子麻利地打扫着屋子,说:“新娘子,我在厨房烧了水,洗个澡再休息吧,今天累了你一天了。”见沙沙垂着头不说话,得意地吹着口哨自顾忙活。沙沙拿眼角不时瞟着六子,见他居然吹起了口哨,心里又紧张又期盼,不禁娇嗔地说:“六子,你怎么精神那么好哟,让我安静会好不?一天下来又是锣鼓又是鞭炮什么的,吵得我烦死了。”六子更是夸张地把嘴对着沙沙的耳朵重重吹了几下,乘她还没来得及动武,飞快地跑去了厨房,沙沙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气恼地追去,在厨房里留下他们一片嬉笑打闹声。 沙沙蜷缩在床上,心儿跳得雷响,脸儿滚烫滚烫,天井里不时传来六子得意的哼歌声,也不知道为什么,沙沙总觉得六子很得意,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也与平时不一样,就象黄鼠狼看见了小鸡一样!隐隐听到六子的脚步声,沙沙赶紧把眼睛闭得紧紧的,整个儿蜷缩在一起,连手脚都开始轻微颤抖着。 六子关好后门,只穿了个短裤来到床前,屋里只亮了盏夜灯,可还是清晰地看见自己的新娘把头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不禁咧嘴一笑,他伸手要拉开被子,却发现怎么也拉不动,这欲进还羞之举刺激着六子青春泛发的神经,只觉得胸口哟什么在晃悠着,身体也似乎要飘了起来,他一发力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从后面紧紧搂住了沙沙喷香丰腴的身子,整个脸埋在沙沙脖颈处亲吻着,两只手不顾一切地在她胸前摸索揉捏着,沙沙立即呻吟起来,扭着头含糊地说:“六子,六子,你要做什么,我好困的,我”六子完全没听到,只是把她扳过来,狠狠吻住了她的嘴,手也熟练地四处游走摸索,并拉扯她的衣裤,沙沙微微挣扎了一下,便就任君摆布了。六子不再犹豫,他已经犹豫过太多,他克制自己,为的就是把最幸福最激动的时刻留在新婚之夜,现在已经是时候了,是到放马驰骋的时机了,他定了定神,一把掀掉碍事的被子,沙沙紧闭着眼睛哀求道:“六子,把灯关了好吗?”看着眼前柔顺如绵的爱人,六子按下了床边的开关,在一片如墨漆黑中耕耘驰骋,就象一匹囚禁的烈马再次回归了辽阔广袤的大草原 良久良久,风停雨住,六子再次拥吻了气喘吁吁的沙沙,按下了床头的开关,他要与爱人一起欣赏一副画,一幅代表着情爱的水墨山水画,沙沙下意识地蜷起身子遮挡着私处,六子的眼睛则直看向水红床单上那条洁白的毛巾,准备欣赏那动人魂魄的点点落红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一章(一) 第六十一章(一)按南平县风俗,新娘三天后由新郎送回娘家,籍此感谢父母多年的养育之恩,既然汪父母已经在新平,自然就多住几日,也省得来回跑费时费钱物。汪建设等人第二天下午就回了南平,只留下汪父母小住几日。 汪父母也是不舍得沙沙,生怕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四妹子苦了累了,虽然六子家目前在条件在新平算是比较好的,做父母的永远也会担心这担心那,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不过汪父想多住几天,还有一个原因,一个主要的原因,那就是新平人实在太热情太客气了,随处都可以听到人们的恭维受到人们的尊敬,让老汪惬意得很啊,多年来听到的奉承话还没到新平一、两天的多,能不让老汪兴奋么。还有亲家的人,他们全都是农村人,对城里人打心眼里就有一种羡慕讨好的心态,莫看六子他爹娘六十好几的人了,在汪父母面前一直保持着谦卑的笑容言语间也不乏恭维,要不是只在单位上请了三天的假,老汪居然有点“乐不思蜀”了,临回城时六子和沙沙再三叮嘱他有空就到新平来玩,汪父自然是没口子答应着,拧着亲家打发的各式礼品土产,喜孜孜地上了车,车开了老远汪母还在黯然神伤抹眼泪,汪父呵呵笑着说:“哭什么嘛,看咱四妹子嫁这么好的爱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嘿,没想到六子在新平人缘这么好,书记乡长等领导都非常看重他,年纪轻轻在单位有这样的表现不容易啊!你看六子管的那几个人,个个把六子当亲爹伺候着,咱女婿指挥着那几个四十多岁的部下,还真有点大将风度呢!”汪母擤了把鼻涕,哽咽着说:“女婿威风八面我当然高兴了,可我只希望四妹子过得幸福,两口子恩爱就行了,那表面上的东西”汪父脸一肃嗳了一声说:“你懂什么,要不是六子当了领导,他们的婚事会办得如此热闹?只怕新房子都不够资格住了,你还记得老二当年结婚时那寒酸劲不?我想起就怄气,被同事们取笑好几次呢。我现在只唯愿六子官运亨通,步步高升,也不图其他,主要是争个脸面嘛,老子在街上碰见魏家强那二流子就躲路,怕丑了自己。最可鄙的是一声不响就溜去了什么深圳,抛妻弃子的算什么男人,也不晓得老二看上了他什么,想想我就火大!”汪母先是唉了一声,可又宽慰他说:“老汪啊,他出去闯闯也是好事,窝在家里就只晓得天天赌博,老二说家强是投奔一个个体老板去了,外面改革了容易赚钱些,老二还说家强过年一定回。”老汪撇着嘴斜了老伴一眼,说:“赚再多的钱也不够他输的,外面是花花世界,还不晓得那二流子找不找得到回家的路哟!”汪母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什么,也是忧心忡忡地看着车窗外一棵接一棵往后移去的树发呆。 送走了父母,沙沙心情有点黯然,一言不发地往家走,杨陆顺说:“沙沙,反正我们的婚假有半个月,等把手头一些小事忙完了,我们再去县里看你爸妈,好不好?还有你的同学,也该聚一聚的。”沙沙抬眼看了他一眼,勉强笑了笑说:“还是你知道我的心,不知怎么的心里好舍不得我妈。”杨陆顺呵呵笑着说:“我看不是舍不得,是还想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服生活吧,你看你这做女儿的,你妈难得来一回,我们做晚辈的是应该好生服侍着,你倒好,自己偷懒也就算了,还不让我去搞饭,这两天你妈倒伺候起我们来了。”沙沙嘴巴一撅说:“妈这一走,又不晓得隔好久才能再吃上她做的饭了,就你那做饭的水平,莫糟蹋东西了,难吃死了。”杨陆顺不示弱的回敬:“哈,我的水平那的确低,可我还有种虚心学习努力实践的精神,不象有些人明明手艺好还装羊羊,我看纯属在发懒筋,剥削母亲的劳动力。”沙沙亦要反击,恰好迎面碰上一个熟人,两人只得搁下恩怨跟人打招呼,越接近家属房熟人越多,沙沙的服饰打扮基本成了主要话题,杨陆顺也插不进嘴。 好容易开门进了屋,沙沙似乎身心俱疲,一屁股坐在长沙发上,把半高根的小皮鞋一脱,就搓揉着脚丫子龇牙咧嘴地抱怨:“这新皮鞋好打脚的,实在买的时候试了又试不打脚嘛,疼死我了,只怕破了皮的地方又出血了。” 杨陆顺赶紧走上去,轻轻帮她脱下袜子,果然后脚跟处红肿了一块,就说:“我帮你擦点蓝汞消消毒,往后几天就穿布鞋算了。”找来药水涂好又说:“中午我来做饭,你休息。”沙沙笑着摇头说:“算了算了,还是我做,我怕你弄的我吃不下。”杨陆顺爱怜地说:“你脚这么疼,怎么能活动呢,还是我来吧。”沙沙就是不同意,杨陆顺只好说:“那干脆到五姐那里去吃算了,顺便也把酒席钱给她送去。” 一说到五姐,沙沙脸上的笑嗖地没了,气愤地说:“六子你别提你五姐,我还没见过这么抠自家人的姐姐。原来你爹要自己采买办席的菜,你姐姐不乐意,我理解她是饭馆才开张,想尽快把本钱赚回去,我就同意了她,把酒席的菜定好了,她家自己算的十五元一桌,我也没异议,可临了她又找到我说十五一桌她会亏本,我想了反正只有十二桌,咱也不缺那几十块钱,就加到了二十元一桌,够可以的了吧?二十元我自己买菜只怕开得两桌好酒席了,你说是不是六子!” 杨陆顺本来是没操心这些的,不过他知道二十元的确能买不少菜了,市场上猪肉才一块五一斤、青草鲤这样的好鱼也就不到一块、毛鸡反正是肉价钱,五块钱可以买只好大的鸡婆了,蔬菜大多都是他爹菜土里的,按说一桌酒席成本最多也就十一、二元,加上散白酒一瓶、吃的米饭绝对不超过十三元,十五元一桌只是赚得少绝对不会亏,二十元一桌算是乡里蛮客气的酒席了,他点点头说:“沙沙,既然你自己答应的二十,就给二十呗,五姐开饭馆也不容易” 沙沙哼了一声说:“我看她太容易了,当我们的钱好蒙呢。”趿着鞋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杨陆顺,指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说:“你看这里,散白酒二十斤,十元!我就奇怪了,每桌本就有一瓶酒,吃饭的人不少是女人,十二桌有得五十个人喝酒就不错了,还喝得完三十二斤就不成?我不晓得什么时候新平人的酒量大到了这样的程度!” 杨陆顺笑了起来说:“这吃酒席难免会有点浪费吧,上桌人人都要倒一杯子,有的人喝酒还要耍花样,还有人要把酒偷偷带回家,五姐应该不得乱要钱的,又有好多钱呢,就别小心眼了。” 沙沙听了杨陆顺这么解释,自己回想以前吃酒席时,是见着有人浪费酒或是偷酒,心里也就开始释然,可听了六子最后一句话,就不乐意了,感情你家里人就大方我倒成小气鬼了,于是嘿嘿一笑说:“六子,你的意思我比他们那些乡里人还小气抠门啊?早晓得你有这么一说,我当初就得坚持你爹自己搞采买,让你爹派人来当都管(农村里婚嫁娶丧办事时一定会请个头脑精明算计清楚的里手人负责全部事宜,什么事都归他管,故名都管。那人主要还是把着用钱的关,争取替主人家节约每一分钱),看她还怎么赚钱!而且你五姐的确是最抠门的人,那天在你家收的红包,你五姐给得最少,才五元钱,连你大姐都是二十元呢!要算经济帐,你大姐最困难吧?她都舍得拿二十元,我说你五姐抠就没说错一点!” 杨陆顺眨巴眨巴眼睛说:“谁给的红包你还清楚?我不是见你接了就往兜里一揣吗?当时我就暗夸你懂事,不象一些人接了红包还要用手捏几捏的。” 沙沙有点得意,噗嗤笑了起来说:“我当然不得去捏分量了,我只是用指甲做了暗记而已。你四姐四姐夫最大方,比你爹娘的红包还大。” 杨陆顺想了想说:“反正几个姐的红包都是一张红纸包起的,我倒真没注意厚薄大小了。再说这给红包也只是意思意思,多少其实无所谓,不都上了人情的么。” 沙沙微挑着眉毛,低声说:“咱四姐灵惠着呢,其他人给红包都是递,大小厚薄基本看得出,你四姐攥在手板心里塞给我的,我在银行也多少知道票子的分量,当时心里就惊了一下,估计就不下七、八十,后来一数,居然是一百元整!” 杨陆顺呵呵大笑:“四姐本来就最疼我了,爱屋及乌,肯定不得亏了你这老弟婆娘的。” 沙沙摇了摇头说:“其实要说呢,是你四姐会做人,要不是你帮你四姐夫跑贷款,他猴年马月才买得起手扶拖拉机嘛,这也算是知恩图报呢。不象你家五姐和鹏子,得了好处还不知好,这样的人以后少帮最好。特别是你家鹏子,以后真要莫帮他,上次找我出面联系所长贷款,嘴巴说得好好听,舅妈舅妈你结婚我要送什么什么,屁,以后人都看不到了,还送这送那的。说实话真是看在亲戚的份上才出面帮忙的,压根儿也没图他个什么好,自己人不帮难道还帮外人不成?可他也是七尺男人,说话总得算数吧?又不是我开口要的,他自己许的愿,到头来鬼影子都不见,这不摆明了哄我么?其实我什么也不缺,只是想起他求我时说的话,我就来气,乡里人就是水平差!” 杨陆顺听了心里也满不是滋味,倒不是没得好处,而是鹏子那样的外甥实在不是好玩意儿,你说你哄自家舅妈做什么?!也难怪沙沙这么说了,可到底还是自家亲外甥,再不是滋味也要圆场不是,就强笑着说:“沙沙,也别怪鹏子了,是我不让他送礼物的,你说舅舅结婚怎么能要外甥的礼物呢?何况鹏子当年结婚生娃时,我这做舅舅的不也没上情送礼的么?就算扯平了,扯平了。你也消消气,自家人终究是自家人,该帮的还得帮嘛,要不惹外人笑话了。他们是乡里人水平低,你是城里人自然得风格高吧,计较这些没意思啊,没意思!”见沙沙脸色还是不愉,就鬼笑鬼笑地问:“爱人同志,你现在手里有多少私房钱呀?你爸爸妈妈应该打发了不少吧,为夫的可是口袋里布撞布了哟!” 沙沙见杨陆顺贼眉鼠眼的,不禁格格笑了起来,说:“你也晓得是我的私房钱,那还问什么?我不得告诉你。”杨陆顺目的就是要逗沙沙开心,见她笑了起来,索性再逗逗她,便涎着脸逼近她说:“如今都是讲民主了,我不独揽大权,甘心让你当财政部长,可我也得清楚家里的底细不是?你从实交待,现在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沙沙往后退缩着,憋着笑就是摇头,杨陆顺作势要挠她的痒痒,沙沙惊叫一声跳起来鞋也不趿就往后逃,杨陆顺就不紧不慢在后面追着,两人从前面追到厨房,从厨房打到中间睡房,幸亏得左右邻居上班的上班了,外出有事的外出了,要不指定得听到他们俩疯闹的声音。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一章(二) 第六十一章(二)终于在床上捉住了沙沙,她已经是笑得红色泛红浑身无力,一脚踹开杨陆顺说:“不玩了不玩了,热得我一身汗,休息片刻啊!”说着脱去了外套,斜躺在床上,杨陆顺看着那激烈起伏的胸脯,不由牵动了心里的渴望,他也脱下外套,合身就扑了上去,压得沙沙呼哧呼哧直叫唤:“死东西,压死我了!”便奋力地推他,杨陆顺哪里肯舍,只是把脑袋紧贴在她胸口死死抱住,满足地听着砰砰作响的心跳,戏谑地说:“沙沙,隔了这么高这么厚的肉我居然还听得到你的心跳,厉害吧!”沙沙总也推不开他,只得做罢,六子这么压着她也蛮舒服的,便摩挲着他的头发顺口说:“你当然厉害了,”杨陆顺含糊地说:“知道厉害就好了。”见沙沙不抵抗了,一双手腾出来就开始四处摸索。 沙沙羞笑着说:“干什么嘛,大白天的耍什么流氓?”杨陆顺低声说:“这几天你爸妈睡在后面,我是憋坏了。”沙沙吃吃地笑着说:“你个死东西,心里只惦记着那事,晚上弄得我睡觉都不安身,这以后咋过哟。别闹了,我现在好累的,只想睡一觉。”忽然想起什么,拧着他的耳朵说:“门都还没关呢,要突然来个人看见我们这样,不羞死人了。”杨陆顺跳起来就飞快地关上门又飞快地跳到床上,沙沙温柔地说:“六子,这几天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休息嘛,身体要紧哟。”杨陆顺顺从地躺在沙沙身边,鼻端闻着爱人幽幽的芬芳,看着崭新的屋子摆设,不禁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微微溘着双眼,仿佛间置身于人间天堂! 不过此后沙沙待人也有了厚薄,对四姐一家人最是客气,只要四姐夫的拖拉机闲在街上没事,就要热情地拉四姐夫到家里吃饭,介绍活计更是不遗余力,对五姐就差得远了,虽然不时去饭馆吃饭,可从没好脸色,比外人还挑剔,连杨陆顺也管不了,背地里不知给五姐赔了多少小心。 八四年是建国三十五周年,国庆节逢五、逢十都要搞大型庆典的,所以北京进行了大型的国庆阅兵仪式,全国各大省市也举行了各式庆祝活动。南平县虽然到处也是张灯结彩,标语横幅漫天,但因为地区从节俭出发,下文提倡不兴师动众搞庆祝,南平县委就提出各单位用实际工作成绩向国庆献礼,倒也省去了诸多劳民伤财华而不实的东西。 新平乡的国庆献礼就是提前完成了计生结扎工作和新粮收购入库工作。县委郭书记非常高兴,不仅仅是因为新平乡实现了事先的提前完成的承诺,更重要的是可以籍此严厉督促那些进度缓慢的乡镇。当然首先是要核实了,而且再三严格要求务必查清楚。马上成立了县政府分管计生的周副县长带队的验收检查组,开赴新平乡。 周副县长年近五十,体格清瘦可精力很好,一到新平乡就按他自己拟定的计划把随行的二十名工作人员分成五个小组,随便指定一个村就由乡计生办的工作人员领着下了村,工作餐也在村里吃,务必一天完成一个村的验收检查工作。周副县长、计生委侯副主任等领导则在乡政府听取工作汇报,这样就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益,也能多少点杜绝基层单位弄虚做假等行为。 卫书记、谢乡长当然完全遵照领导的部署,按说计生工作应该由专职计生副乡长来做专题汇报,可卫书记一来顾虑杨陆顺还在新婚休假,汇报材料早就形成了文字材料,照读就行,也怕杨陆顺年纪青经验不足容易在县里领导面前出问题,就觉得亲自给领导汇报,哪怕有什么小问题也能直接给县里领导直接解释,何况这专职计生副乡长本也就直接归他领导的,计生工作无小事嘛。 周副县长见杨陆顺还没到,就问:“老卫,小杨乡长怎么还没来?忙什么呢?” 卫书记笑着说:“周县长,小杨十一结婚了,在休婚假呢。这不就没打扰人家小两口甜甜蜜蜜的,我替他给领导们做工作汇报,好不好?” 侯副主任对杨陆顺心里老大不痛快,说:“老卫,你就是宠着他,来作个汇报能耽误了他多少时间呢?”说白了还是嫌杨陆顺找多了他,一点鸡皮蒜毛的事没个休停了,好象就只有他杨陆顺爱民护民,其他人都在吃白饭! 周副县长看了老侯一眼,笑着说:“既然老卫体恤部下,我们就客随主便吧,那小伙子不错,不知娶的是谁家的闺女呀?” 谢乡长说:“是县农行驻我乡储蓄所的一个职工叫汪溪沙,是个漂亮的城里妹子,杨陆顺选对象发眼光还真不错呢。”说实在的,他还搞不清楚白给他打家具到底是杨陆顺的主意还是小汪的主意,也许是他们俩共同的主意,可六子平时里一点也看不出要刻意讨好自己,比起大多数人来似乎还要生疏,从不在语言上奉承,不少人还在我面前说他故做清高孤傲,现在看来,哼,大学生也不过如此,只是做得比较隐蔽点而已,也许老卫这么帮他,估计得了更多的好处,这么想着,嘴角边不禁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周副县长只是看着老谢,没说话,谢乡长马上又说:“周县长,那汪妹子的父亲是县农行的一老职工,她母亲好象是在百货大楼上班,其他我也不太知道了。” 周副县长哦了一声,侯副主任接茬说:“周县长,你认识汪家的人么?”周副县长却看着卫书记说:“那就开始吧。” 卫书记便照着材料读了起来,当然也搀杂着个人的意见和见解,不时也应付周县长中途的提问。 周副县长听到杨陆顺为了劝说农民主动去结扎而早殴打受伤,不禁摇头叹息道:“唉,我们的农民还是体会不到国家政策的实质呀,这也是宣传工作不到位的体现,让小杨同志遭罪了。” 听周县长的意思显然是各打了五十大板,卫书记心里扑腾了一下,看周副县长的样子只怕是来找问题的,接着汇报,洋洋洒洒地汇报了近一个小时,最后卫书记说:“这此新平乡之所以能提前完成县委县政府赋予的工作,与乡计生办的同志辛勤工作是分不开的,当然主要还是新平乡广大党员干部起了模范带头作用发挥了战斗堡垒作用,也与县委县政府、县计生委的正确领导大力支持分不开。各位领导,我的汇报完了。”原本汇报完计生工作后他这书记做总结时要大肆表扬杨陆顺和计生线的,可又惟恐验收调查组真查出什么问题不好圆场,便存了个心眼,草草简单说了几句了事。 周副县长听完了汇报,也不急于表态,毕竟说好听的人人都会,他关心的是各验收检查小组的情况,这几个组的组长都是他精心挑选的人,只要验收达标上了百分之九十,新平这个第一也当之无愧了,他点点头便把眼睛望着谢乡长。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一章(三) 第六十一章(三)谢乡长微笑着说:“卫书记把计生工作做了全面详细地汇报,取得这么好的成绩确实与乡党委严密组织,各村支部紧密配合,全体党员干部积极工作有着重要的关系。当然,其中涌现出了不少先进事迹优秀个人,杨陆顺同志我认为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了。一个大学生,年轻干部,在工作上任劳任怨,兢兢业业。农村工作什么最难,最难的就是观念的转变,要让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民们改变几千年的老传统老观念是最难的。政府强制执行很容易,一个命令一道政策就可以使老实憨厚的农民无条件遵照执行,可实际上是口服心不服啊,这次搞结扎,反对得最厉害的就是没有生儿子的户子,杨陆顺同志也就是因为这样才被殴打受伤的,可杨陆顺同志并没有因为这样而放弃,还是孜孜不倦地上门上户做思想工作,正是杨陆顺同志的钉子精神才说服了观念陈旧的农民主动去做了结扎,这才使得结扎工作顺利了很多,杨陆顺同志还上门替手术后的妇女做健康保养宣传,我们新平基本上没有发生大的术后感染情况,这也是杨陆顺同志一大功劳哟。卫书记和我的原则是该表扬的坚决表扬,该批评的严肃批评,绝不姑息混肴。” 老谢这样替杨陆顺摆功,就是因为周副县长那句各打五十大板的话,各乡镇农民对抗结扎的手段层出不穷,打伤干部也是常有的事,但象新平这样处罚严厉的还不多见,新平的农民也服管得多,所以断断不能因为领导有批评就不坚持。而且对老卫这样太注意领导意见的表现也大为看不起,基层干部费了好大气力做的工作,怎么能因为领导一句话就抹杀了呢,况且有了成绩不表扬会冷了同志们的热情嘛,本来突出表扬杨陆顺也是在党委会上同意了的。 老谢这话一出,特别是最后一句话立场态度鲜明,让在座的副书记党委们频频点头,一好遮百错嘛。 见老谢这么夸杨陆顺,卫书记也赶紧说:“周县长、侯主任,老谢说得是理,小杨确实功不可没啊。” 周副县长知道杨陆顺是老卫一手提拨的,老卫怎么夸杨陆顺都正常,难得的是老谢也夸杨陆顺,而且意义还引申得蛮远,这就有点奇怪了,就笑着说:“难得听你们书记乡长一起表扬小杨同志,看来确实是个不错的同志啊,我也见过他几次,很稳重老成呀。” 侯副主任到新平次次数多,多少也清楚书记乡长的关系,呵呵笑着说:“看来这杨陆顺是个有点真本事的大学生啊,才接手计生线就搞得有声有色的,我当初还有点不理解老卫,怎么让个毛小子搞计生?看来我是白操心了,那小杨不仅有文凭还有真本事,我们计生委就缺这样的年轻干部,周县长,我想把小杨调去计生委,怎么样?” 周副县长踢皮球,说:“侯主任可别说笑,真想要小杨,你最好先听听老卫的意见。” 谢乡长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杨陆顺同志完全可以胜任计生委的工作,侯主任也是爱才的领导,这样就更能发挥他本身的特长了,这也算是我们新平乡为县里输出的人才嘛。” 卫书记慌忙摇着手说:“那怎么行,杨陆顺同志到底还年青,需要在基层好生磨练磨练,说实在的,就这么让他去县机关坐办公室,是我们基层的损失呢。”他自诩跟侯主任私人关系不错,所以说话也没避讳什么。他这么紧张也是半公半私,你说好不容易培养出个人一句话就挖走了,谁愿意呢。 周副县长呵呵笑了起来,说:“我同意老卫的意见,年轻人有学识文凭,正好在基层多锻炼,为以后打好基础,这么贸然进了机关,还真可惜了,现在象小杨这样的大学生能安心农村工作值得表扬和鼓励!老卫你放心,这小杨就放在你这里磨练。” 侯副主任纯属玩笑,自然就顺坡下驴,故意惋惜地叹了口气说:“我晓得这小杨是老卫的爱将,我这不明摆着讨人厌么。既然周县长也赞同老卫的意见,我也就只得死了这条心了。” 大家哈哈一乐也就付诸一笑了。可就这看似玩笑的话流传了出去,几转几转到了汪溪沙耳朵里就变味。 沙沙把听到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六子后说:“你看你看,你还老是说卫书记如何如何对你好,这么好的机会进城他倒一句话就打破了,真要对你好就要处处为你着想嘛,真要跟他一起熬在乡里呀。” 杨陆顺本要骂她胡说八道,一想在外面都要跟农民讲道理做思想工作,难不成对自己爱人还板着脸说教啊,就笑着说:“沙沙,我也听说了,这纯属是计生委侯主任随口说的,哪能当了真呢?而且卫书记这么强烈地挽留我,不正说明了他是真心对我好么,当时还有周副县长等县领导在场哟。” 沙沙撇着嘴说:“我看不见得,谢乡长就蛮会做人的,他就马上同意了,如果卫书记也坚持坚持,说不定还真去了计生委呢,虽说不定有什么好职务,总也强过新平嘛。” 杨陆顺说:“沙沙,咱们新婚蜜月都没过完你就想着去县里的,原来说什么扎根新平都是哄我的呀?我可丢不下老父老母,如果到县里分的房子大还说得过去,要不我才懒得动呢。” 沙沙嘿了一声说:“你姐姐姐夫那么多,还怕没人照料你爸妈么?我看你爹把你几个姐姐看得够重的了,这不知道你五姐饭馆里蔬菜要买,他不但把自家的菜送了去,还要在咱屋后面的空地上开菜土,不一点心思全放你五姐身上了么?自然你五姐得好生孝敬你爹娘!” 杨陆顺一听她又扯到家里这些琐事上,不禁头痛得紧,你说沙沙也算是个高中生,好歹也是城里妹子,总比农村婆娘见识多点吧,心眼咋就这么小呢?难道真是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么?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二章(一) 第六十二章(一)虽说卫书记要杨陆顺安心休婚假,可杨陆顺又怎么安得下心来,周副县长带着如此庞大的验收检查工作组到了新平,叫他这专职计生副乡长怎么在家坐得住,好在几天下来一切顺利,直到周副县长满意地点头说验收合格了,他才暗暗松了口气,孰不知卫书记等人也是提心吊胆了几天,就怕出问题。 在总结会上周副县长和侯副主任都高度地评价了新平的计生工作,卫书记和谢乡长乐得合不拢嘴,杨陆顺这专职计生副乡长自然也是点名表扬得最多的了,杨陆顺当然不敢把功劳独揽,只是谦逊地说没有全体领导干部的共同努力,他一个人天大的本事也是完不成任务的,这话不是他谦虚,是说的事实。年轻人最重要的就是谦虚谨慎,忌讳有了成绩就沾沾自喜翘尾巴,所以杨陆顺越谦虚周副县长就越高兴,直夸卫书记慧眼识人材。 送走了周副县长一行,卫书记就要开大会,在开会前卫书记特意找了杨陆顺,说:“这次县里验收合格后,县委肯定要进行表彰,这是计生线取得的成绩,你作为计生乡长功不可没,所以你也就不要太谦虚,只管接受县委县政府的奖励,再说这也是为你个人树立威信的好时机,成绩摆在这里的嘛。” 杨陆顺却坚持不要,说:“这次结扎工作验收合格,得了第一名,是新平乡的荣誉,成绩是大家齐心协力取得的,我真不敢贪功,如果真要奖励计生线,我看个人奖励就给普通干部,我就真的不要了,工作主要还是同志们做的。” 卫书记拗不过他,叹了口气说:“六子,你就是太认真了,这次成绩是主要的,可老侯还是在我面前反映了你的问题啊。” 杨陆顺马上虚心地说:“卫书记,有什么做错了的您只管批评指正,我会在以后的工作中努力改正的。” 卫书记笑了笑说:“你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讲了。老侯说你这人不灵活,明明自己可以解决的问题偏偏老是去麻烦别人!” 杨陆顺听得云里雾里不知究竟,只是楞楞地看着卫书记。 卫书记说:“你不是送了个报告给老侯吗?还经常打电话去催问研究结果,就是那报告的事让老侯心里不痛快,计生委那么多重要的事情、重要的问题要研究要处理,老侯他本身也要负责几个乡镇的日常工作,怎么会专程为了你一个报告单独开会研究的呢?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先来后到嘛。你倒好,天天去催去问。工作认真细致是没错,可你也得体谅领导们的难处嘛。” 杨陆顺听了马上心里就起了疙瘩,心说那报告反映的问题事关妇女身体健康生命安危,平时里常说急百姓之所急想百姓之所想,可较真了又嫌麻烦,这不自相矛盾么?倒成了我的问题了。抬眼看着卫书记就要分辨。 卫书记忙说:“你也别辩解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要记住,你有提问题的权力,但也得给领导解决问题的时间,心急吃了不热豆腐,这事就此打住,老侯对你还是比较满意的,毕竟这次给他争了脸面,也替我争了口气。既然你把表彰机会让给同志,在会上你就明确地说出来,也要让大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在会上卫书记对杨陆顺领导的计生线大表扬特表扬,在座的人心里都不以为然,只是羡慕杨陆顺运气好,这么重大的工作从上到下都非常重视,人人都是卯足了劲去做的,偏生是计生线的工作,何况杨陆顺为此还受了伤,该得他占便宜了得表扬了。可就没人想到计生工作的难度,计生工作说难也不难,只要干部们用心去抓,资料收集得齐整就容易开展工作,说是一句话,可实际上是跑断腿磨破嘴皮子的琐碎事,如果平时工作不细致,也没这么容易验收合格了。当听到要给杨陆顺表彰时,很多人都露出了嫉妒的眼神,谢乡长也在随后的发言中肯定了杨陆顺的功劳。 杨陆顺等领导们讲话结束,马上请求发言,诚恳地说:“卫书记、谢乡长,这次新平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我非常高兴,但各位领导对我的表扬却不敢当,说实在的,没有全体党员干部的辛勤工作,没有卫书记、谢乡长的高度重视,我杨陆顺一个人是拿不到第一的,所以我不敢贪共功,反倒是以为我个人工作经验的不足导致了事故的发生,自己还因此受了伤,我还要好好检讨自己工作中存在的不足和问题,至于立功受奖,我是愧不敢当了。荣誉是属于集体和大家的。” 这番话说完,不少人还在琢磨杨陆顺到底是什么意思,卫书记带头热烈地鼓起掌来,其中不乏也有确实被他的话感动了的人,于是都跟着鼓掌。说老实话,象杨陆顺这样工作努力刻苦又不争功的心态,最是容易博得领导们的认同,好驾驭嘛。何况这次新平拿了第一,出彩的却是卫书记和谢乡长,不消说周副县长把情况汇报县委后,县委郭书记肯定得打电话来表示祝贺,肯定新平党委的成绩,自然也少不了夸奖卫书记这班长了。 新平乡取得了第一,这是天大的喜事,乡广播站一日三次播音都要大肆宣传,党政办老丘亲自撰写的播音稿把卫书记、谢乡长的正确领导放在了首位,杨陆顺功劳虽大也只能排在了第三,也属情理之中了。 农民们听了广播后,没体会到乡长书记的领导如何正确英明,但对杨陆顺颇为感激,你想想啊,自家的婆娘结扎了,杨乡长还亲自到家里慰问,交待注意事项,不少妇女感动之余纷纷责怪丈夫说:“人家杨乡长亲自来看望我,要我注意休息保养,你这做男人的倒不晓得关心体贴。”旋尔又恍然地说:“我说怎么杨乡长这么年轻就当了领导,原来他真是心里有咱小百姓哩,哪不尽早当了领导呢?我只巴不得这样的领导步步高升,日后当老大的官!” 杨陆顺没有太看重这第一名,倒是挺在意县里验收检查组在村里收集的不少小问题,虽然无关大局,可总是存在的问题,加之计生办又添了三位新同志,便调整了原来的工作方式,把全乡按地域分成了河东片和河西片,老柳和老江各带两人具体负责一片,既给他们区分了任务压了担子也可以相互竞赛。他本人则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去督促计生线各项工作的开展和完成。 在计生办开总结会时,杨陆顺先是大力表扬,然后指出存在的问题提出解决的办法,再就是宣布他的新工作分工计划。见下面的人有点不知所措,杨陆顺笑着说:“现在不是搞改革么,我这也是赶时髦了。现在计生办已经有七位同志了,我们也搞承包,柳主任和江主任各承包一片,至于你们怎么去合理安排日常工作那就看你们两个主任各出高招了,我的要求就是同志们尽心尽力搞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如今卫书记谢乡长很看好计生办,大会小会上不断表扬我们,这既是鼓励也是压力,我们只有在原有基础上做得更好,才不会辜负领导对我们的重托呀。” 老柳和老江默默地对望了一眼,心里却也在佩服杨陆顺的手段高明,明明知道杨陆顺的用意可不得不卯起干劲工作。老柳首先表态,面色凝重地说:“我坚决拥护杨乡长的决定,原来计生办因为人手问题分工并不细,现在新增了三位同志,力量是大大增强了,如果再按从前那样吃大锅饭肯定不能适应新时期的工作要求。杨乡长刚才指出我们工作中存在的问题也急需尽快解决,我和江主任各负责一片,虽然杨乡长没具体给我们分,我身为计生办主任,肯定是要迎难而上,河西片历来工作难做,我就负责河西片吧,尹芳原来一直是内勤没下过村,又是女同志,实际工作经验也不丰富,要边学边干,你就跟江主任,要虚心多学习,尽快适应新环境,张大庆也跟着江主任做好助手,我就带新来的两位同志。老江你说呢?” 老江心说你老柳也太油了吧,表面上看似乎好处全给了我,河东片虽然工作容易做点,可尹芳一个女流又能做什么事呢?张大庆蔫不唧唧的没点工作能力,这不就把片里的事全压我一个人肩头上了,新来的两位工作经验不丰富,可也都是多年的农村干部了,上手自然快,可不能听他调摆,就谦逊着说:“柳主任,虽然你也要负责一片,可你是主任,还得抓全盘不是?我看我就负责河西片吧,人员配备嘛,我带张大庆和一个新同志,不能把培养新同志的任务全加在你肩上嘛。” 老柳又推让了一番,杨陆顺笑着说:“柳主任,我看老江的提议不错,你毕竟是主任,计生办主要还得你负责嘛,你就带着尹芳,选个新同志一起负责河东片吧。”领导发了话,老柳就不罗嗦,很爽快地同意了。 杨陆顺又说:“尹芳,你还得多帮助小何,她接手时间短,内勤工作可出不得半点纰漏哟。” 尹芳心情蛮好,内勤是个烦琐的工作,成天整理数据资料的,多亏小何来接了手脱离了苦海,她早就想以干部身份到村里跑跑,体会一下新的工作环境,忙不迭地说:“杨乡长你放心,小何妹子聪明伶俐,一学就上手,比我强多了,内勤交给小何,你就只管放心好了。” 杨陆顺对小何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手脚麻利做事稳当,而且上进心强。小何当然对杨陆顺不乏感恩图报的心情了,要不是杨陆顺提出接收她进计生办,还不知道等多久才能解决招工,也惟有努力工作汇报领导的恩德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二章(二) 第六十二章(二)计生办这么一调整,卫书记非常满意,倒不是说提高了工作效益让工作人员有了责任心,他认为是杨陆顺开始成熟了,会善于利用人与人之间微妙的关系来协调处理工作问题了。当然也有人不以为然,认为这是杨陆顺蹩脚的把戏,无非就是把担子压了下去轻松了自己。 杨陆顺并不轻松,虽然计生办近期没有具体实质性的工作,他仍旧是天天带着张文谨各村跑,并且乐此不疲。 这天从村里回家,进屋就喊:“沙沙,饭做好了么?饿死我了!”跑到厨房一看,居然是四姐在做饭,沙沙乐呵呵地在一旁看着。杨陆顺笑着说:“沙沙,这就是你不对了吧,姐难得来一次,你就好意思剥削人家?” 沙沙皱着鼻子说:“我才没那么不贤惠呢,是四姐教我做菜呢!”杨陆顺笑呵呵地凑近前去问:“姐,在弄啥好吃的呢?闻着香喷喷的,我口水都流出来了。” 四姐推了他一把说:“闪开闪开,别让油烟子熏脏衣服了。反正是好东西,你姐夫从他一朋友那里弄来的。你媳妇不会做,我在手把手教她咧!” 沙沙脸上红了红,吃吃地笑着不言语,搞得杨陆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嘟囔着:“什么好东西啊,总有个名吧?”再盯着锅子里看,小镔铁锅子里咕嘟咕嘟煮得沸沸腾腾却楞是看不出什么东西。 沙沙说:“看什么看,去洗把脸准备吃饭了。”转眼见他裤脚边尽是泥巴,有点气恼地说:“六子,不是跟你说了么,走路看着点路,早上才换的裤子又弄得尽是泥巴,都不知道你忙些什么,快去换了我等下洗。” 杨陆顺低头看看裤脚,泥巴已经干透了,于是弯下腰使劲搓巴搓巴再狠狠拍了拍,说:“不用换了,你看这不干净了?” 沙沙不依地道:“就这能行?你们男人就是邋遢,快去换了,有人洗都不愿意换,真是懒到了家。”忽然她歙动着鼻翼夸张地喊:“六子,你是不是踩着鸡屎什么的脏东西了,好臭好臭,赶快把鞋子给我换了,这还叫人吃得下饭不哟!” 杨陆顺说:“这有什么,天天得下去跑,难免要踩到那些东西,叫那么大声做什么嘛!”嘴巴里这么说,可也马上换了干净鞋,然后在天井里洗去了。 沙沙唉了一声,对着四姐抱怨道:“姐,你看你看,好歹也是个国家干部,怎么就这么不注意个人形象?一天到晚村里跑,也不知道忙活些什么,跟那作田人一样邋遢,糟蹋那些料子裤了。我是天天要帮他洗脏衣服,真磨人!” 四姐麻利地把锅子端上了桌,也帮腔道:“六子,听到沙沙的话了没,你现在是领导干部了,是要注意一下个人形象啦。搭帮沙沙是个熨帖人才耐烦耐细地收拾你,象这样下了雨的天就别下去跑了,在家多陪陪沙沙嘛,这才结婚多久,我就不信政府会忙得天天要下村。” 沙沙也说:“姐说的在理,这里住的全是政府里的领导,算职务你排靠幺,感情比人家谢乡长还忙,都不知道你忙什么?我看呀,借口走村进户,主要是看人家小媳妇大姑娘的肚皮吧!”说完她自己都觉得荒唐好笑,四姐也憋了一脸笑。 杨陆顺在她们两人的夹攻下哪里还敢还嘴,只得唯唯诺诺地点头认错,坐到饭桌上沙沙还在絮絮叨叨,赶紧岔开话题道:“姐,这是什么东西呀,好香哩。别老往我碗你夹,你们也一起吃嘛。” 沙沙和四姐对望一眼,不越而同笑了起来,沙沙红了脸,四姐则说:“这是你们男人吃的,我们就不吃了,多吃点,好给咱爹早点添孙孙。爹娘老了,眼巴巴地等孙子抱哩。” 杨陆顺这才明白是弄的所谓民间单方补品,不由也脸皮发赤,尴尬地说:“姐,没这必要吧,我年轻体壮的还用得着搞这玩意?”他这话也不假,结婚一个多月了,几乎隔天就要和沙沙房事,有时候一晚还要来两次甚至更多一点也不感觉到累,眼睛却也不由瞟向沙沙的肚子,心里也渴望早点当父亲。 沙沙嗔道:“六子,赶紧吃你的饭,眼睛贼瞟什么呢,还真习惯瞅女人肚子了!”她倒是体谅六子的心情,结婚前六子就想早点要孩子,所以结婚后也没采取避孕措施,眼凑着月经日过了好几天了也没动静,只怕是怀上了,可她不确定就没吱声,但当着他姐还是有点害羞,不由就发了娇嗔。 四姐见六子小两口恩恩爱爱,心中的高兴不是言语能表达的,这小弟跟她的感情很深,亦姐亦母,当年正值三年困难时期,她娘自己都吃不饱又哪来的奶水,是她天天下沟渠摸鱼虾熬汤喂的六子,以后爹娘又要出集体工,六子几乎就是跟在她屁股后面带大的,眼瞅着长大成人又当了领导干部,百感交集,那眼泪花子忍不住就淌了出来,哽咽着说:“六子,看到你现在这样好,姐心里真是高兴啊!” 杨陆顺知道他姐是高兴得流泪,自然也想到了他姐以前的种种好处,赶紧夹菜劝慰道:“姐,晓得老弟好应该笑呀,别哭了,难得你闲着上门做客,得高兴才好,快吃菜,沙沙,给姐夹菜。” 十一月天黑得早,四姐喝了杯茶就匆匆回了家,杨陆顺怎么留也留不住,说的家里还有老有小要招呼。 送走了四姐,杨陆顺和沙沙一起看着电视闲聊,不由就说起他四姐的好处,沙沙笑着说:“六子,我晓得你跟四姐感情最深,你四姐也是对你最关心的了。知道晚上你吃的什么不?” 杨陆顺摇了摇头说:“知道是补身子的,具体就不晓得的什么了。你肯定知道,快告诉我,我好奇得很,又不好当着姐的面追着问。” 沙沙吃吃地笑着说:“是牛的那东西。” 杨陆顺就明白是牛鞭,可他故意装傻问:“牛的那东西?那东西是啥东西?就别打哑谜了,照直说嘛。” 沙沙红着脸指了指他那处,吭哧吭哧直笑说:“你姐真有意思,说吃什么补什么,生怕你不行一样!” 杨陆顺平日里在外面一本正经,只有在家跟沙沙一起才彻底放开,当即鬼笑鬼笑地说:“我还用得着补?外人不知道我行不行,你应该知道我的厉害吧?” 沙沙啐道:“你厉害,你天下无敌好吧?我就封你是金枪你也不敢在外面抖威风吧!”说着自己心里就荡漾开了,隔天磨着六子亲热是她姐出嫁前传授的经验,说是结婚后就要趁着没孩子时好生享受那男女间的美事。 看着沙沙似嗔似笑的神情,杨陆顺不禁雄风大作,搂住沙沙就要亲热,沙沙笑着推开他说:“就知道那个,沉溺女色,也不问问你四姐专程来家里有什么事。真是白疼你这老弟了。” 杨陆顺不是没良心的人,赶紧问道:“我倒真疏忽了,四姐是不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呢,怎么不跟我说?” 沙沙笑着说:“又不是什么紧要的事,你姐跟我说了,我再转给你听不一样么。” 杨陆顺握着沙沙嫩白的手掌抚摩说:“当然一样了,只要我帮得上,肯定是帮定了我姐的。” 沙沙说:“四姐家的灿灿在新平中学读初一,因为个子高总坐后排,灿灿有点近视,所以老看不到黑板上的字,影响学习,四姐家小军读书不成器你也是知道发,就把希望寄托在灿灿身上了,那孩子成绩也不错,听说靠初中时成绩还蛮好呢。” 杨陆顺一听就这么点事,说:“唉,我姐也是,一个座位问题她自己去找老师说清楚原因不就行了,哪用得着我去嘛。” 沙沙一本正经地说:“你姐姐夫去学校找班主任几次了,可总没引起重视,而且你姐说那老师态度也不怎么好,很不耐烦,说话也不怎么好听,这不明显是瞧不起农民么。” 杨陆顺说:“沙沙,你别推波助澜地上纲上线,什么瞧不起农民,新平中学绝大部分学生都是农村的,街道非农业户口的学生根本就不多。” 沙沙噗嗤一笑说:“总还是有街上的学生吧,你以前也在新平当过老师,肯定会有偏颇,你跟那些校长老师都熟,就去关心一下嘛,我就不信你一个堂堂乡长人家会不给你面子,何况是你亲外甥女哟。你四姐不也是没招了才找你这干部弟弟帮忙的么,连这点鸡皮小事都不帮,还指望什么大事?我看得出你四姐很在意灿灿的学习,屋里条件好了,那灿灿本也聪明,只怕也想她将来读大学的。你经常说你四姐对你怎么怎么好,该是时候报答你姐了。再说我也亲口答应你姐了,保证替她帮灿灿创造一个好的学习环境,总不能让我失信你姐吧?事不宜迟,现在你就去中学找叶盛去。” 杨陆顺心说莫看事小,要去帮还真难为他了,帮好了体现不出他的本事,不就替孩子调换个座位么,如果不及时帮好这个小忙,可就让姐姐家看笑话了,便就起身出了门往学校走去。可边走边想起了一些事不禁又有点迟疑。 叶祝同曾经拜托他帮忙,找卫书记把乡政府卡下教师的工资发放下来,但由于是谢乡长搞自来水厂占用的,不消说肯定是发不下。杨陆顺也委婉跟卫书记说了说,可卫书记没表态,只好作罢,后来一忙居然忘记给叶祝同回话了,后来叶祝同找了他问情况,这才记起,胡乱托词搪塞应付了事,虽然叶祝同表示理解,可看得出很失望,难保叶大哥只怕是在叶盛面前拍了胸脯子的,可确实也是帮不上忙,杨陆顺心里很是歉疚,难免就会想到叶盛也会很失望甚至对他有意见了。这么一想着,杨陆顺的脚步就有点蹒跚,他吃不准贸然去找叶盛会不会有满意的结果。 杨陆顺看着近在咫尺的学校大门,竟然有种畏难不敢迈进的感觉,看见曾经住过的学校宿舍灯火通明,脚步就朝叶家走去。敲开门,周可依旧是安静温柔地笑着招呼他,环顾着简陋的宿舍,杨陆顺心里闪过一丝愧疚,如果不是自私,现在叶大哥一家应该是住在宽敞的政府家属房里了,叶祝同不在家,小菁说他在叶校长家下象棋就要去喊,杨陆顺笑着制止了她,跟周可随便闲扯了几句,喝了周可倒的茶就起身去了叶盛家。 叶盛的爱人自然认得杨陆顺,只是非常诧异这年轻的乡长怎么会突然登门造访,听说是找叶校长的,便忙不迭地喊着:“老叶,快来快来,家里来了稀客,杨陆杨乡长来了。” 后面房间里下象棋的叶盛和叶祝同赶紧就出来了,叶盛满脸堆笑地和杨陆顺握手,话语中带着点夸张地热情说:“哎呀,是杨乡长呀,真是稀客,贵客呀!快快请坐,请坐!” 杨陆顺见叶盛热情就有点满足,挺胸凸肚含笑应付着:“叶校长你好啊,我就是新平出去的,叫我小杨就行了。”说完抽出了手,主动迎上了叶祝同,本想叫声叶大哥的,可话到了嘴边却变了:“叶站长也在啊,你好你好!”说完就后悔了,怎么就显得这么生疏拗口呢,好在叶祝同表情无异,也是很热情地握手寒暄道:“杨乡长你也好啊,新婚愉快吧。” 接过叶盛爱人捧上的茶水,装模做样地呷了口说:“呵呵,还什么新婚呢,都一个多月,蜜月都渡完了。” 叶盛装上一支烟,杨陆顺翘着二郎腿很有风度地拒绝了:“我本不抽烟的,抽烟对身体没好处,还是不抽的好啊!” 叶盛便顺手把烟丢给坐在一旁的叶祝同,自己也点了支吸着说:“嘿,你说也是怪事,明明知道抽了对自己没一丁点儿好处,偏生就戒不了。还是杨乡长爱惜身体呀。” 叶祝同笑着说:“杨乡长本就是大学生有文化知识的,又是抓计生工作,肯定是想优生优育了。我说得应该没错吧!” 叶盛哈哈笑着频频点头道:“老叶肯定说到杨乡长心里去了,杨乡长肯定希望将来生个健康活泼的大胖儿子了。” 杨陆顺有点害羞,可还是摇着头说道:“叶校长看你说的,现在搞计划生育了,反正只允许生一个,都是独生子女,男孩女孩都一样,说心里话我还真喜欢女儿,你看叶站长家的菁菁,又漂亮又聪明,我是很羡慕的了。” 叶盛脸上的笑顿了顿,旋尔又恢复正常,道:“杨乡长,你从中学荣调政府后,就难得见你来学校一次了,今天怎么心情好转到我这里来了呀?” 叶祝同估摸杨陆顺突然找到叶盛家肯定是有什么事,要不就是菁菁来喊他回家了,便笑着打趣道:“杨乡长,只怕是天天陪着沙沙没了自由,今天借口出来舒口气的吧?” 杨陆顺本觉得开门见山说事不好意思,正好顺着叶祝同的话打了个哈哈说:“知我者叶站长也。本来没结婚前自由散漫惯了的,跟叶站长也是好朋友,时不时要去他家坐坐,没想到一结婚就有了羁绊,这不今天在家实在闷得慌,沙沙又在看她喜欢的武打片霍元甲,我就乘机出来溜达溜达,听说在你家下象棋,也犯了瘾,想杀几盘,叶校长不介意我打扰你们的雅兴了吧?” 叶盛是个棋臭瘾大的主,何况现在的杨陆顺已经不是从前的老师了,是乡领导,虽然不直接管自己,可也不敢得罪,赶紧到后面把棋盘端了出来开杀。 杨陆顺也不客气,卯起劲摧枯拉朽地连下叶盛三盘,杀得他毫无招架之力,叶盛口服心服地让座给了叶祝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说:“杨乡长的棋果然厉害,我原本还想暗暗放领导的水,没想到拼上了老命也下不赢,只看老叶对付得了不,我这辈子是赶不上了的。” 杨陆顺边摆棋子便笑着说:“叶校长,要是半年前我们水平还差不多,可自从陪谢乡长下棋后,棋力是突飞猛进啊,谢乡长的棋才真叫厉害,逼得我得闲了就看棋谱破残局,为的就是能多坚持几步啊!”他这话是实话,可在别人耳里就成是炫耀了。 叶祝同呵呵笑道:“看来这下棋的水平与行政职务成正比呀,我只怕也不是杨乡长的对手了。”这话让杨陆顺没来由心里一咯噔,抬眼见叶祝同似笑非笑的神情,知道自己让叶大哥看了笑话,便收敛了些,心平气和地下起棋来,没有了开始那样的惨烈,倒也显出了番气势与风度,不时三人东扯西拉地说些闲话,叶祝同则有心把话题往学校方面扯,他不知道杨陆顺具体有什么事,可既然找叶盛,十有八九是为了学校某方面事情而来的。 果然说着说着,杨陆顺似乎漫不经心地问着以前一些熟悉的老师的近况,听到许老师在教初一的新班,就问道:“叶校长,这次初一好象增招了一个班吧?” 叶盛说:“是啊,现在农村生活条件有所改善,国家教委大力提倡农村的学龄少年儿童入学率,原来不少因为家庭贫困的孩子就有了足够的机会接受教育,看形式明年初中还得增加班次了。” 杨陆顺不由打着官腔说:“这都多亏了改革政策好呀,要在二零零零年实现四个现代化,如今七十年代出生的孩子将正是那个美好年代的栋梁之材啊,我们党和国家的宏图大业主要是靠他们这代人去继承和发扬了。这不我四姐家的孩子正好在这批初一的班级里,那孩子小升初成绩蛮好,我看如果抓得紧管得严,以后考进县一中应该不成问题。” 叶祝同心里暗暗好笑,原来六子是来找叶校长开后门的,就说:“杨乡长是大学生,他看人的眼光绝对不会错,叶校长,说不定将来你手里会出个高材生呢。” 叶盛也敏感地知道了杨陆顺的用意,反正是做顺水人情,就很认真地问:“哦,那你外甥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班级呀?老叶说得对,杨乡长看得上眼的人肯定错不了,我得好生培养培养,真要以后考上了清华北大,我这当校长的也是脸上有光啊。” 杨陆顺谦逊了几句就说出了外甥女的名字和班级,叶盛为了表示重视还用本子记了下来,杨陆顺干脆说道:“我那外甥女因为学习勤奋,把眼睛都搞近视了,但配眼镜就没必要,这都是以前家长疏忽的缘故啊。” 叶盛忙说:“眼睛近视呀,那我还得提醒她的班主任,得引起重视,这可关系到孩子一辈子呀。以前的家长都很缺乏必要的教育知识,忙了地里的活已经累得不行了,哪里还有精力管娃娃哟。杨乡长你放心,你的外甥女就交给我了,她在初一(二)班,班主任是王老师,你也认识的,王老师还不错,在四个班里算水平蛮高的了,班级我看就不换了,我再要求王老师重点注意一下,你那外甥女家情况怎么样?如果条件一般,我还可以减免点学杂费用,适当的给予点照顾。” 杨陆顺带着点感谢语气说:“哎呀,这就不麻烦叶校长操心了,条件再困难还有我这当舅舅的嘛,已经够给你添麻烦的,我先代表我姐全家谢谢叶校长的关心了。” 叶盛一副不把他当朋友的气愤状,说:“杨乡长,你这么说就见外了不是,怎么说我们也曾经是一个锅子里吃过饭的同事嘛,你信得过我才把孩子交到我手里,我是不会把她当外人看的,就算她多了个舅舅不就得了。” 杨陆顺见事情已经落实了,便不再在这上面多纠缠,专心跟叶祝同下棋,只是叶盛还在一旁絮絮叨叨,通过叶盛只言片语得知谢乡长挪用教师工资有六万之多,而且不准备一次性还钱,说是年底还上四万,余下的款子中学部和小学部的自来水全部免费供应籍此还帐。不禁暗暗佩服谢乡长手段高明,那年头一吨自来水才两分钱,两万元得买多少自来水呢?他这办法咋看似乎学校不亏,总有一天会用完这两万元钱的自来水,可万一谢乡长在新平三两年后一调走,新领导又要收水费,学校绝对不会因为区区几个水费得罪乡领导的,反正真要收费是收用户个人的钱,所以,嘿嘿,这比卫书记用文化站的经费修建家属房高明得多了!既然叶盛已经得了谢乡长的话,不妨也做个顺水人情,就说:“哎呀,两万元抵水费,你们学校可就再也不用发愁没自来水用了。只怕学校的财务经费有点紧张啊。” 叶盛眼睛一亮,好象抓住了救命稻草,有希望总要追求,就企翼地说:“杨乡长你是从新平中学荣调去政府的,也是知道我们学校的难处,你跟谢乡长好歹也有师生之谊,帮学校美言几句,不管最后成功与否,我代表联校先谢谢你了!” 杨陆顺磨棱两可地说:“叶校长,你说得对,我是新平学校出去的人,学校的事我总不能不管,我会尽力争取的。”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二章(三) 第六十二章(三)杨陆顺整个人也松弛了,渐渐也提不起兴趣下象棋,叶祝同哪会不明白六子的心思,下了几盘后就借口昨天没休息好要散伙,杨陆顺也就起身告辞,叶盛怎么也留不住,只得送出门老远,还一个劲喊:“杨乡长,常来杀几盘,让我也突飞进步进步!” 杨陆顺跟着叶祝同不约而同走得飞快,象躲避瘟神一样,进了叶家,两人对望了一眼,发现对方都神情怪异,又不约而同大笑了起来,唬得周可不知所措。两兄弟坐下后,杨陆顺为了消除刚才在叶盛家窘态,赶紧提起话题,奇怪地问:“叶大哥,我见你也蛮不喜欢跟叶盛下棋,可怎么也老是去活受罪呢?” 叶祝同脸上闪过一丝苦楚,旋即呵呵一笑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杀他个落花流水也赚了个痛快!” 周可却心痛地嗔怪道:“老叶,我知道你是想巴结叶校长想让我进初中部,可我真不愿意你这样作践自己,何必呢!” 杨陆顺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嫂子想进初中部,那得县文教局下调令才行,光是叶盛也没这权力呀。虽然、虽然他有请调的申请权。” 叶祝同瞪了周可一眼说:“你胡说什么呢,说了只是闲得无聊才去下棋的”可他自己也似乎圆不下慌,悲哀地低下了头使劲抽着烟,周可则怜惜地抚摩着他削消的肩膀,却是情深义浓。 杨陆顺没想到平日里洒脱豪放的叶大哥居然有这样酸楚的心事,不由血往上涌,脱口而出:“大哥,只要你真想让嫂子进初中部,我这做兄弟的怎么也得帮你!” 叶祝同深垂着的脸上闪过一丝狂喜,抬起头时却满含着深情地注视着六子,只是轻声说了声:“好老弟,哥谢谢你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三章(一) 第六十三章(一)杨陆顺答应帮忙,等冷静下来一想,暗暗后悔把话说得太满,自己在文教局没个熟人门路,又如何帮得上忙呢?而叶祝同那句音不大字不多可满含希冀的话,根本容不得他硬下心肠去敷衍了事,惟有尽心尽力去办好了。 杨陆顺满怀心事回到家,脑子里全是琢磨从何入手,坐在沙发上居然发起呆来。让沙沙大为不解,依偎在他身边问:“六子,看你这样,你姐的事情没说通?” 杨陆顺嗫嚅着,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沙沙,迟疑了会才说:“那才多大点事呀,我找叶校长随便说了说,叶校长还蛮重视的。” 沙沙笑了起来,说:“我就说嘛,这真的是芝麻大的事,要我说啊你这乡长亲自去还真没必要,托个口信就可以了,不过呢你自己跑一路显得你关心,也算是给了那叶校长面子。你一走我就坐在家里想,原来还叶校长手里的教书先生突然就成了乡领导,我还真想不出那叶校长什么感触哩,应该是又敬又妒吧?”说完竟格格笑个不停,似乎是个非常可笑的事情一样。 杨陆顺回想着在叶校长家受到的礼遇,与在学校当老师自然是迥不同了,曾经在中学倍受冷落,而如今居然可以在昔日的领导面前打打官腔,陡然给他增添了勇气:世事难料,事在人为,说不定还真能解决周可的问题呢! 这小学教师调进初中,说难不难,一来要看文化程度,初中毕竟要求教师文化水平高;二来要看中学需不需要补充师资力量,基本上初中向文教局提出要求就会满足。何况周可不是乡镇调进县城,就容易操作得多了,这也是叶祝同为什么要巴结叶盛的主要原因,当然如果是文教局直接下调令就更稳妥了。要说容易肯定也不容易了,那时办事原则性强,该过的程序一道都少不了,肯定是叶祝同没了招才会请杨陆顺帮忙的。 杨陆顺当过教师自然就清楚其中的环节,县里文教局没熟人,那就瞅准机会找叶盛了,说通他用学校名义请调。有了计划,杨陆顺心里稍微安稳了点。 几天后他四姐找到储蓄所,笑嘻嘻地告诉沙沙说:“沙沙,还是六子说话有效果,不但座位调整了,而且灿灿还当上了学习委员,昨天灿灿班主任去家里走访,还专程跟我们陪了不是,说早晓得灿灿是六子的外甥女,成绩表现又都好,就应该让她当班长的。我还以为那王老师天生不会笑不会细声细气说话呢!你替我多谢六子啊!” 沙沙矜持地笑着说:“姐,谢什么谢嘛,自家人说谢就见外了,再说一丁点小事,还值得姐你大老远跑到街上来道谢?中午就到家里吃饭,反正六子也不回,我一个人吃着没意思,多个人多份味。”说着把四姐让进了办公室坐,还泡了杯绿盈盈的茶。 四姐有点局促地打量着办公室,啧啧地说:“沙沙,还是上班好,条件几多好,热天太阳晒不着,冬天北风吹不着。我家六子搭帮是命好考上了大学当了干部,要不怎么讨得你这么贤惠漂亮的媳妇哟!我家小军是读书不进没法子,才把心思放在了灿灿身上,唯愿她也考上大学,跟她舅一样当干部就好了。要不是看她成绩还好,我又怎么会一点小事来麻烦六子哟。” 沙沙用手顺了顺小波浪发型,说:“姐,你就是客气,麻烦什么嘛,那天你前脚走六子后脚就去中学找那叶校长,来去没半小时,打个招呼而已。” 四姐又得意又羡慕地说:“还是自己屋里有人当领导干部好,我这乡里人去找了几次没效果,还听了那王老师不少闲话,六子只是跟校长打个招呼,那王老师就活脱脱换了个性子,不是看在我家六子是乡长,那婆娘会跑我家去赔小心,会让灿灿当学习委员?莫看那王老师秀秀气气的,也是个势力眼呢!” 沙沙一副鄙夷地神态说:“有的人就是奴性重,欺软怕硬的。” 眼见得办公室里人进人出的,四姐几口喝了茶说:“沙沙,你一个人就莫搞饭了,今天中午干脆到老五饭馆里吃饭去。” 沙沙脸色马上就不好看了,说:“姐,你一个人去吧,老五家是开门做生意要赚钱的,我就懒得去麻烦了。” 四姐见沙沙语气中似乎有气,心想只怕老五在哪里得罪沙沙了,于是说:“沙沙,那你上班先忙着,我去老五那里坐坐啊。” 四姐赶紧去了“五妹子”饭馆,见了老五就拉她到一边坐下说话:“老五,生意还好不?” 老五笑着说:“姐,生意蛮好的咧,这有文化就是强,六子随便给我出点主意,生意还真的好!” 四姐说:“是的咧,你姐夫不也是搭帮六子和沙沙帮忙呀,咱姐妹还真没白疼六子。如今六子当了领导,心里还是记着我们的好,想方设计跟我们找门路,鹏子的基建队现在升级成了建筑队,不都是搭帮六子出了大力气啊!” 老五说:“我晓得,说实在的,我这里的生意大头还是乡政府、单位上,基本天天有生意上门,还不都是看在咱家六子的面子来的。姐,中午就在这里吃饭啊,把姐夫也叫上!” 四姐说:“你姐夫那有空呢?利群村修砖窑厂,鹏子包了他的车拉料呢。只怕有半个月没回家吃过饭了。我刚才到沙沙上班的地方去坐了坐,六子又下村了,她也是一个人在家,干脆叫过来一起吃饭,要得不?” 老五似乎有点不乐意,说:“姐,人家沙沙是街上妹子,哪会愿意到我这里吃饭哟,我看就别叫她了。” 四姐马上清楚她们俩肯定有意见,说:“沙沙是你老弟媳妇,都是一家人,当然要喊她吃饭了,我才从下面来,脚都走痛了,老五,你到储蓄所叫沙沙来吃饭吧。” 老五推脱着说:“现在还早呢,姐,你歇会气你去喊她吧,我馆子里还有事要忙。” 四姐立即沉下了脸说:“老五,你跟沙沙是不是有意见啊?刚才我在沙沙那里说起你,她就脸色不怎么好看,现在你又不愿意见她,你说说到底是什么事?有什么矛盾搞得面也不见话也不说的?” 老五似乎火气不小,说:“我哪里敢跟她闹矛盾呀?是她看不起我这乡里亲戚,我都不晓得什么地方得罪了她,她就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到饭馆里吃饭刁精得死,讲话又傲气,我好歹也是六子的亲姐吧,六子见了我总是姐姐姐姐的叫,她倒好,老五老五的叫,使唤我象使唤差狗子一样,这不作践我么!我开始还忍让着她,可她越来越不象话,既然这样,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四姐诧异地说:“老五,你莫冤枉沙沙啊,我看她对我们几个姐妹都还蛮和气的,你姐夫那人粗吧,沙沙也没说看他不来,大街上遇到了老远就四哥四哥的喊,我看你肯定是哪里得罪她了,要不是不得这样。你再好生想想。” 老五在自家姐姐面前也不隐瞒,说:“其实我心里也多少晓得点,无非就是六子结婚办酒时可能收贵了点。你也晓得那时饭馆开张没多久,本钱都还是借的,恰巧又催得急,就多算了点钱,没想到沙沙心眼那么小,打那后对我就没笑过一下。我真想不通,沙沙实在的县城的妹子,屋里条件又好” 四姐这才明白原委,说:“老五,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老弟结婚在你饭馆里摆酒,按道理你这当姐的不要钱也应该,你倒还多算钱。有难处你明说嘛,你上下四个姐姐一个弟弟还怕解决不了你的难啊。难怪沙沙有气的,你也不想想这饭馆没六子帮忙你搞得起来么!今天不管怎么样,你得听我这姐的一句话,赶紧跟沙沙赔个不是,你当姐的应该有个姐样嘛。” 虽然经过四姐的撮合,沙沙与五姐和解了,可沙沙终究一直耿耿于怀,老五到底淳朴些,既然和解了就不再记仇,反正六子当爹后要摆酒,到时候就免费给小侄儿办酒算是补偿了。 杨陆顺天天还是照常上班工作,暗暗等待时机,只可惜时不与我,文教线一直没什么紧要工作,当他很是烦闷焦虑,最后还是去了叶盛家一趟,借口谢谢他关照了外甥女去套套口风。 杨陆顺再次登门,专程为了外甥女之事好生谢谢了叶盛一番,叶盛多少有点惊奇,忙说是小事情不值得杨乡长道谢。杨陆顺就提议杀几盘象棋,叶盛自然是巴不得。 杨陆顺边下棋边与叶盛聊着,几转几转就说到了叶祝同:“叶校长,这几天跟叶站长下棋吗?我刚才来时不见他在家。” 叶盛说:“这段时间来得少了点,也不知道他忙些什么。” 杨陆顺说:“叶站长是个多才多艺的人,吹拉弹唱样样里手。原来我还跟他学了几件乐器,打发了不少寂寞时间呀。” 叶盛与杨陆顺说话刻意不往学校方面扯,他知道以前杨陆顺在中学里过得并不开心,而且自己也多少排挤过杨陆顺,如今杨陆顺已经是新平乡政府卫书记最看重的人,估计前途一片大好,迟早是要提上去的了,也就时刻注意言辞,惟恐惹得杨陆顺不高兴,也跟着说好话:“是啊,老叶是聪明人,我很早就认识他们俩口子了,最喜欢听周可演的铁梅,他们夫妻算是天作之合呀。” 杨陆顺呵呵笑着说:“我也是,那时我还小,追着他们宣传队看节目,没想时隔多年,竟然成了好朋友,叶站长如果不是家庭成分高,凭他的本事当个文化馆馆长什么的,应该绰绰有余呀。周可当年为了跟叶站长在一起,县剧团特招她都没去呢,要不也是我们南平县的一名角呀。” 叶盛连连点头说:“杨乡长说得对啊,你们都是文化人,兴趣相同,这不我也感染了不少,我跟老叶也算好朋友呢。” 杨陆顺说:“叶校长你谦虚了,你是堂堂校长,教书育人,也是文化人哟。我在中学部时间虽然不长,对你的水平也还是蛮钦佩的,如今党中央非常注重教育事业,咱们教师的地位待遇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只是教师队伍总体来说还差了点,特别是象我们乡镇的中学。” 叶盛忙又谦虚着:“杨乡长,我这土八路怎么能跟你比呢,你可是长江大学毕业的,我们省重点大学啊。说老实话,新平中学的师资力量跟其他乡镇比算好的了,你也知道,文教局马局长曾经在新平当任过校长,所以在政策上也有些许倾斜,可也入不了你大学生的眼啊。” 杨陆顺笑着摇了摇头说:“那里那里,教师队伍重要的就是素质要高,不然就误人子弟了,就拿咱新平中学和完小来看,还真有不少素质不错的教师,叶站长的爱人周老师就不错,她的水平教高中都可以了,叶校长,这么优秀的人材你不调进中学部来是你的损失哟。看好了,我要吃车了!” 叶盛慌忙要悔棋,杨陆顺也不阻拦,叶盛盯着棋盘顺口说:“我怎么不知道呢,周老师在小学实在浪费了,可我都递了两份请调报告了,局里就是不批啊。唉,也怪不得局里不批,同样规模的学校比我们新平少了七、八名教师,你说还会让增加人员不?” 杨陆顺心里咯噔了一下,感情叶大哥早就在琢磨把嫂子调进中学部了,只是新平中学实在是争取不到,才转而请自己帮忙的,看来要把周可弄进中学,只能从县文教局入手,那就难度大了很多啊,杨陆顺心里顿时乱了起来,心不在焉地下了几盘就起身告辞。 杨陆顺远远望着叶祝同家,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情沮丧地回了家,一开门屋里挺热闹,好几个女人在看电视,有谢乡长爱人易老师、周副书记爱人等,都是领导的爱人,女人们看得一个个笑嘻嘻的,也难怪,家属房就只杨陆顺家是彩电,杨陆顺礼貌地跟客人打着招呼,也坐一旁看电视, 易老师笑眯眯地说:“杨乡长,我可要恭”沙沙马上咯咯笑着拉了她一把不让说下去,易老师也非常配合地一捂嘴巴,几个女人都放肆地大笑了起来,弄得杨陆顺莫名其妙。沙沙忽然说:“时间不早了,我弄点荔枝桂圆煮蛋去,你们慢慢看!”也不理会易老师等人客气,拉着杨陆顺去了厨房。 杨陆顺说:“沙沙,今天她们怎么都上家来了?”沙沙从碗柜里拿出荔枝桂圆让他剥壳,自己则烧水拿碗,说:“不好啊?只要你不在家我就请易姨她们上家来,从今天以后呀,我天天请她们来看电视。” 杨陆顺剥着荔枝桂圆不解地问:“你发什么神经,天天弄一群人在家里,不吵死人了啊?再说”他鬼模鬼样地低声道:“沙沙,你就不嫌她们妨碍咱俩亲热?” 沙沙娇嗔地白了他一眼说:“六子,以后我都不会跟你那个了!”说完神秘地一笑。 杨陆顺故做委屈地哭丧着脸说:“啊,那我岂不是要憋死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用这样残酷的手段折磨我!” 沙沙喜孜孜地说:“你求我呀,求我高兴了就告诉你原因!” 杨陆顺把脖子一拧,哼了声说:“求你?想得美吧你,到时候某人别哼哼唧唧往我怀里拱啊。” 沙沙扬手作势要打人,可马上又想起了什么,立即稳住了身体,还调整了下呼吸,也哼了一声说:“你不求我是吧,那这个天大的好事我也不告诉你了。” 杨陆顺马上联想到易老师的话,眼里射出惊喜的光芒,道:“沙沙,到底是什么天大的喜事?莫非”他凑上去用手指了指沙沙的腹部。 沙沙马上高傲地把脸儿一扭不理他,杨陆顺只得苦苦哀求:“好沙沙,亲爱的沙沙,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是不是怀上了!” 沙沙吊足了他的胃口才说:“真是专管女人肚子的官,六子你太聪明,我真的只怕是怀孕了!” 杨陆顺欢喜得一蹦老高,可马上又不相信似地问:“沙沙,你确定了吗?”沙沙抿着嘴说:“人家月经过了快半月没来了,这不我就问了易老师,她也说应该是怀上了。” 杨陆顺象捧宝贝一样把沙沙扶到椅子上坐下,激动地说:“沙沙,我爱死你了,以后你就什么事也别做了,头次怀孕一定要注意身子。天啊,我就要做爸爸了!厨房有煤气味,我扶你去前面看电视,快走,别要慢点走,走稳当了。” 易老师几个妇女见杨陆顺小心翼翼地把沙沙扶到前面,都哈哈笑了起来,纷纷道着恭喜,杨陆顺高兴得眼睛都湿润了,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更是惹得女人们哈哈直笑。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三章(二) 第六十三章(二)第二天一早,杨陆顺就起来做好早餐,精心伺候沙沙吃完,就要到建华村去给爹娘报喜,沙沙自觉没什么怀孕反映,也害怕有误,就说:“六子,你先别急,等再过几天有反映了,确定真是怀孕了再让老人们高兴不迟呀,免得你爹娘白忙活了。” 杨陆顺一想也对,毕竟沙沙没什么经验,万一只是经期不规律,不是怀孕,那爹娘肯定会失望得很。可他总也抑制不住兴奋,去政府上班的路上见谁都热情地打招呼,不知情的人都会暗暗嘀咕,这杨陆顺是不是又要进步了? 熬了一星期后,也就是沙沙经期停了快有一月,黄天不负有心人,沙沙果然出现了怀孕初期的反映了,早晨起床有了呕吐现象,感到了疲乏没力气,老想睡觉,胃口也有了变化,原来喜欢吃的东西现在一点也不想吃,而且原本粉红的小rǔ头色素加深了,丰满的乳房增大了些许而且变的坚实和沉重一些,乳房有了一种饱满刺痛的感觉,乳晕上的小颗粒显得特别突出。种种迹象都与书本上怀孕情况十分相似,为了保险起见,杨陆顺还带着沙沙去乡卫生院看妇科医生,当医生检查后肯定地告诉杨陆顺,沙沙确实是怀孕后,即将二十五岁的六子兴奋得又叫又跳,简直就是个五岁的小孩。 杨陆顺迫不及待地把这好消息高兴了他爹娘,盼抱孙子盼伤了的老人马上欢喜得泪流满面,不顾年近古稀腿脚不灵便,跪在祖宗神龛前就砰砰磕着头,呼号着:“杨家列祖列宗这上,老杨家又要添丁了,六子媳妇怀上了!请祖宗保佑一定要赐个男丁啊” 杨陆顺要上班,爹娘年迈,四姐主动提出照顾沙沙的起居饮食,反正已经是农闲时节,灿灿天天要跑近十里地上学,干脆母女俩就住到六子家,一来方便孩子读书,二来家里有专人看护着沙沙。四姐是典型的贤惠家庭妇女,收拾屋子,做四个人的饭菜洗四个人的衣服还是轻松简单。 其实沙沙妊娠反映并不严重,可她是个娇生惯养的城里妹子,巴不得啥事不做吃现成的。汪父汪母得了女婿报喜后,也是高兴得很,又不放心,毕竟沙沙才二十岁的妹子,就匆匆赶到新平看望,见杨家人把沙沙当公主一样伺候,既觉得有面子,悬在嗓子眼的心也就放回了肚子。 杨陆顺虽然高兴,但工作责任心很强,家里安排好了也就恢复了正常的工作,只是整天乐呵呵的,不久全乡都晓得计生乡长杨陆顺的媳妇怀上了孩子! 直到有一天叶祝同周可带着叶小菁来看望沙沙,杨陆顺才猛的记起许诺过的事来。南平有个风俗也可以叫迷信,就是孩子能猜测到孕妇怀的是男孩子还是女孩,据说非常灵验,所以周可把菁菁拉到沙沙面前,问:“菁菁,你说汪姨肚子里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呀?”满屋子人都期冀地等着答案,菁菁天真的歪着头想了想说:“汪阿姨怀了个聪明健康的弟弟!”不管是不是大人教的,反正说出了大家最期盼的答案。 看着叶家诚挚热情的笑容,杨陆顺暗暗惭愧:居然一时高兴忘记了叶大哥如此重要的事。其实当他得知新平中学请调这路走不通后,就只有请卫书记或是谢乡长出面帮忙了。杨陆顺知道卫书记对叶祝同没什么好看法,估计也不会很热心地去帮忙,就只有寄希望于谢乡长了。谢乡长是教师出身,而且在五中还担任过教导主任,与教育线的领导应该熟悉,加之谢乡长的新房是叶祝同让出来的,也算欠了叶祝同一次人情。不过杨陆顺也有顾虑,他虽然表面上跟谢乡长很亲近又有师生之谊,可实则也只是上下级同事关系,在私人交情方面并不很深,他还真拿不准谢乡长会不会帮他,万一谢乡长不愿意他就真没办法了,所以迟迟不敢找谢乡长。可时间在一天一天过去,叶祝同似乎很信任杨陆顺,从没在他面前问过进展得怎么样,这就更让杨陆顺心里不安,总觉得亏欠了叶大哥,久而久之都不敢面对叶祝同了。 转眼就到了年底,政府大会小会不断,各项评比检查一波又一波,新平乡计生工作因为结扎取得第一名,在表彰大会上,杨陆顺代表新平乡上台,县委郭书记亲自颁发了锦旗奖状,还做了先进工作经验报告。会上县委郭书记高度评价了新平乡的计生工作,多次点名表扬了卫书记、杨陆顺,卫书记乐得合不拢嘴,看得出他对杨陆顺是非常满意,而谢乡长虽然没被点名表扬,可也一直保持着高昂的情绪,作为乡长他有理由高兴。 因为会议时间为一整天,晚上卫书记回了家,谢乡长和杨陆顺就睡县招待所,按说杨陆顺应该去岳父母家看看,可他想利用这次单独与谢乡长一起的机会,请谢乡长帮忙。 县委办晚上安排了一个舞会,谢乡长似乎不怎么感兴趣,杨陆顺也就陪着他在房间里聊天,说是聊天,可话题一直是谢乡长掌握着,领导的思绪一般都天马行空,飘忽不定,虽然谢乡长为人随和,可杨陆顺也不敢疏忽,尽量使得气氛和谐融洽,两人说说笑笑时间倒也过得飞快,时间越晚杨陆顺心情越焦急,真琢磨怎么开口,谢乡长突然问道:“六子啊,你觉得扶植个体经营种养殖户和搞小集体经济模式的村办企业,哪个更能让农民得到实惠?” 杨陆顺马上就联想到卫书记和谢乡长的分歧,他们是各执一词,一个要搞小集体项目一个要扶植个体农民,得谨慎回答,想了想说:“搞集体经营模式的村办企业,前期投资比较大,收效稍微慢了点。”他顿了顿见谢乡长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没戴眼镜的眼睛珠子略显得有点外凸,就觉得有点陌生,谢乡长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杨陆顺抿了下嘴唇接着说:“虽然收益有个过程,俗话说人多力量大,集中一个村的人力物力,大家伙的利益捆绑在了一起,应该会有好的经济效益,不过搞集体有个缺陷,那就是怕责任不明、分担不清,如果管理不善就容易重蹈公社大队的覆辙;个人家庭模式那是投资小见效快,风险也小得多,更容易让农民体会到改革政策带来的实惠。以我个人是意见,那就是这两种模式应该同时并存,达到互补互惠。” 谢乡长听完后笑了笑,打了呵欠说:“时间不早了,开了一天会真累啊。”说着就要去洗漱,杨陆顺赶忙说:“谢乡长,你坐,我把热水打进来。”提着水桶就出了门,一会儿提了桶掺兑好了的热水,殷情地倒在脸盆里端到谢乡长面前,谢乡长微笑着说:“谢谢你啊六子,你也一起洗洗吧。” 杨陆顺从包里拿出毛巾就着水桶洗脸洗脚,见谢乡长一脸舒服地烫脚,牙一咬,期期艾艾地说:“谢乡长,我我有件事请你帮帮忙!” 谢乡长说:“哦,什么事,看我有能力帮得上你不。” 杨陆顺也没心思去琢磨,赶紧说:“谢乡长,其实不是我个人的事,也是一朋友拜托我帮忙,可我能力有限帮不上,就只好麻烦你了。文化站的叶祝同,他爱人周可本是在小学部教书,也许是觉得个人水平还可以,就想进初中部,新平中学的叶盛校长还是蛮欣赏周老师的,也曾向文教局递了请调报告,想把周老师调进初中部,可惜局里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批复。我也是觉得周老师不去教初中挺可惜的,所以就冒昧地请你帮帮他们了。”一口气说完这番话,杨陆顺的脸早已经涨得通红,鼻子尖尖上居然冒出了汗珠儿。 谢乡长一听是叶祝同家的事,不由警觉起来,那叶祝同主动把新房子让给自己却没提任何要求,原来早就预谋好了的啊,我说天下怎么有这么好的事呢,居然还搬动杨陆顺来当说客,那周可虽然三十多了,可也还丰韵不减,难得一幅好贤淑的气质,实在是我见尤怜,不过我爱人也在小学,如果我贸然去帮忙,怕是那黄脸婆起疑心,这杨陆顺无缘无故白送我价值几百的家具摆设,难道他得了是得了叶家的好处不成?要说出面找文教局调动个人其实简单,好歹我在文教线也工作了多年,那马爱民个我关系还蛮好,问题是那叶祝同何不直接找我呢?看来老卫还真没看走眼,叶祝同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怕这也是杨陆顺不去求老卫却来求我的原因吧想到这里,他笑了笑说:“哦,那周可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吗?如果真是有真才实料,我是愿意成人之美的了。” 杨陆顺眼巴巴地等来了这么句话,不禁喜出望外,连声说:“谢乡长,有你出面帮忙那这事不就成了?太感谢你了,谢谢。我一回去就把这好消息告诉叶祝同和周可!” 谢乡长还是一脸招牌似的微笑,摆摆手说:“六子,谢谢就不用了,我这也算是为新平中学输送了个人才嘛,适材而用是我一贯的原则嘛!”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四章(全) 第六十四章(全)杨陆顺家有了四姐这麻利人操持着,沙沙也乐得天天晚上陪着易老师等领导爱人看电视聊天,平日里沙沙还有点心高气傲,偏偏她也能谦恭地迎奉着那些人,笑得甜嘴巴也甜,反正就是阿姨长阿姨短的叫,瓜子糖果不断,稍微夜点就荔枝桂圆煮蛋,招待得客客气气,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还不止三个,热闹非常。只是辛苦了四姐,农村妇女习惯早睡早起,对电视节目也看不甚明白,可屋里有客人得招呼,只好强打精神,添茶倒水弄夜宵,客人走了还得打扫卫生,伺候沙沙洗漱了才能休息,到六子家时间不长却累得瘦了好几斤。 杨陆顺心痛姐姐,对沙沙使唤四姐象使唤佣人一样极为恼火,就劝沙沙不要看电视太晚,怀了孩子得休息好,隐隐也是对天天一屋子人不满,沙沙反倒数落了杨陆顺一顿:“六子,你以为我爱热脸贴人家的凉屁股呀?这不都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她们这些婆娘虽然粗俗点,总也是领导家属,关系好总比不好强吧?你也要多与领导搞好关系,别死吊在卫书记一根藤上,我看谢乡长对你还不错,你没事也多去走动走动,还指望人家领导来巴结你啊!你也别仗着大学生文凭稳坐钓鱼台!” 杨陆顺听了为之气结,顾及沙沙怀孕要保持好心情才不至于跟她争执,可实在是家里没个清静,就连灿灿晚上搞学习都挪到了厨房,更谈不上静心看看书什么的了。而且到了晚上沙沙还一个劲把他往外哄,振振有辞地说:“都是些女人,你个男人坐在这里搞得我们说话放不开。” 杨陆顺本就没几个要好的朋友,开始还在侯勇、叶祝同家坐坐,但别人家总还有事不能经常去吧,更不想去计生办同事家,去了热情得让他有点吃不消,麻烦人家又觉得心不安,久而久之居然没什么地方去了,他倒不是怕哪位领导而不敢登门,总觉得只要干好了本职工作,就没必要去刻意巴结讨好领导,年轻人本就心高气盛,虽然他谦虚谨慎尊敬领导,其实从心里讲并不觉得他们有多高明,只是多了点工作经验和资历而已,水平并不比他高多少。他是大学生,算是知识分子,多少有点文人情结,不经意间保持着洁身自好与一份清高,自然是不屑做出有损形象的事来。何况这里住的全是党政领导,众目睽睽之下老往领导家跑也不象话。 偶尔易老师也会好心地说:“小杨啊,我家老谢今天也是一个人闷在家的,我常听老谢夸你象棋下得好,就去杀几盘吧。”只有这样,杨陆顺才会去找谢乡长下象棋聊天。 这天在谢乡长家刚杀几盘,沙沙就在门外喊着:“六子、六子!家里有点事,你快来。” 正下得瘾头上,杨陆顺不禁有点恼火,还是谢乡长体谅,微笑着说:“那就快去,怕真有紧要的事呢。”杨陆顺只得出了门,外面黑忽忽的只有各家窗户投出昏暗的灯光才不至于看不清人。 沙沙拉着杨陆顺离开谢家门口老远才悄声说:“刚才政府通信员小李到家里来找你,说是卫书记有事跟你谈,你赶紧去啊。” 杨陆顺张望了一下没见小李,疑惑地问:“小李呢?”沙沙说:“我叫他先走了,总不能让他看见你在谢乡长家吧?” 杨陆顺不以为然地说:“那有什么?又没搞阴谋怕什么。外面天冷,你赶紧进屋去,别着凉了。我这就去卫书记那里。”沙沙哼了一声说:“你说没搞阴谋人家就相信啊?都不知道你的书读到什么地方去了。快去快去,莫让卫书记等急了。” 杨陆顺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就去了政府,直到接近了乡招待所才隐隐看到丝光亮,敲开卫书记的宿舍门,小李也在屋里,正在给卫书记铺床,见杨陆顺来了,就很热情地打招呼倒茶。 这小李是顶了小何的缺在办公室搞勤杂,原本老丘的意思还是想找个聪敏伶俐的小姑娘,可卫书记拒绝了,亲自在新平的新退伍兵里挑选了乖巧利落的小李,沿用了文革时期通讯员的称呼,卫书记这也是减少麻烦的一种搞法,毕竟用个小姑娘诸多不便,他本是多年的部队干部,习惯身边有个跑腿做事的人,小李曾经在部队当过连队干部的通讯员、文书,对伺候干部自有一套。小李就住在卫书记隔壁原来杨陆顺的宿舍,小伙子勤快得很,象在部队当通信员一样,替卫书记铺床叠被洗衣扫地,就连洗脸洗脚水也准备得熨熨帖帖,很是讨卫书记的欢心,白天在政府搞勤杂工作也是积极主动,很会看领导脸色行事,小勤快做得非常出色,不久便得到了党政领导们的认可。 杨陆顺默默地看着小李麻利地收拾完屋子,又蹑手蹑脚出了门,没由来的心里一阵不安:自己也在卫书记旁住了很久,可就从没象小李一样,也不知道卫书记洗里会做何想法。眼见卫书记披着件军棉大衣伏在书桌上不知道忙些什么,居然没敢出声打扰,只是捧着茶枯坐在床沿。 也许卫书记突然觉得屋子里安静得怪异,便扭头看了看,见杨陆顺傻坐在床沿,就笑着说:“六子,怎么不说话啊?我还以为你出去了呢。” 杨陆顺涩涩地笑了笑说:“我不知道您在忙什么,见小李也是轻手轻脚的,也就没敢打扰您。”话一出口马上就感觉到了生疏,越发不安了起来。 卫书记楞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军大衣也滑了下来,杨陆顺不知怎么立即起身,把军大衣小心地披在卫书记肩上,又退到床沿边坐着,摆出了一副聆听教诲的神态。 卫书记似乎很满意杨陆顺的举动,站起来把椅子转了个向,面对他坐了下来,说:“小李这兵不错,脱了军装没脱军人本色,那一举一动还蛮规矩利索的。部队是个大熔炉啊,五湖四海到一起,锤巴炼巴就都成了一个模子倒出来的,那素质没得说了。这可比一般地方青年要强了百倍哟。军子来信了,他的伤养得七七八八了,只是左眼视力很差,天幸没有失明呀,也是福大命大了,他们俩口子准备回家过春节。”说着转身把书桌上的烟盒火柴拿到手,自己点了支,又捏出一支丢给杨陆顺说:“现在沙沙怀上了,你可以抽烟了,点上点上。” 杨陆顺脸上滚烫发烧,正在后悔刚才奴性十足的举动,看来潜意识里还有着上尊下卑的封建思想啊!不由地说:“烟抽了对身体没好处,我就不抽了,卫书记您也要尽量少抽。” 卫书记再次哈哈笑了起来,说:“毛主席一天两三包烟不照样活了八十三岁!军子说了,他这次回家给我准备了两条红塔山,一对茅台酒,这都是好东西哟。” 杨陆顺关切地问:“卫书记,那胡大哥是不是会转业回地方呀?” 卫书记感慨地说:“你胡大哥现在是一级战斗英雄,又没有明显的残疾,怎么会转业呢?他已经提了副营长了。有军功提得就是快,军子今年才二十八岁,将来至少是正团职干部转业了。”话题一转笑着问:“六子,马上要当爹了,肯定乐坏了吧?这男人啊,得成家立业当了父亲,才会感到责任重大,也就成熟稳重了。” 杨陆顺看着手里的卷烟,说:“卫书记,我现在就已经感觉到肩上的责任重大了,幸亏得我姐住在家里照料沙沙,要不我还真没经验去照顾一个孕妇。” 卫书记就着烟屁股再点了支烟,他心情似乎蛮好,顺手把火柴丢给杨陆顺说:“六子,点上点上!男子汉不抽烟就缺那么个味道,你也实在太斯文秀气了,典型的文人墨客气质,我看有机会还是向县委郭书记推荐你去县委政府当笔杆子算了,在农村糟践了。” 杨陆顺忙谦逊道:“卫书记,在哪里都是为人民服务,我自认为在农村就蛮合适的,毕竟我也是土生土长的农民子弟呀,至于到县委政府去我还真没把握哩。” 卫书记点点头说:“如果把你塞去县委政府里当秘书什么的,我都不愿意放手,浪费人才了,真要在政府机关有所作为,还得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现在省里地区党政机关搞什么老中青三结合,把一些嘴巴没毛的年青干部从中央到省、地区地下放搞培养,真是多余,还不如直接从基层输送人才上去来得强!元旦我去县委开会,地区给我们南平县就配备了几名锻炼的年轻干部,虽然也是大学生,可说起话来都还奶声奶气的,可谱子却都会摆,调调还拿得挺高,开口引经注典闭口时事政策,显得就他们有文化有水平,我们这些人都是乡里土包子。散会后我就找了郭书记反映,这样素质的干部怎么能成器,还不如把杨陆顺也搞上来同他们比较比较,莫非真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不成?” 杨陆顺见说到他头上,不知道怎么接话,只是垂头把手里的烟点燃,心里蛮感激卫书记能替他在郭书记面前美言的。 卫书记见杨陆顺不言语,一副谦虚谨慎样儿,开心地说:“多说话不如多干事,你这样就最好,夸夸其谈纸上谈兵的人终究是没好下场的。不过只要有了机会,我还是会替你尽力争取的。” 杨陆顺感激地说:“卫书记,我还做得很不够,只希望在您的领导下尽快成熟起来,至于其他的我真没想过。”他这是由衷之言,没有卫书记地看重,他杨陆顺也没今天的进步,而且当多大的官并不是他的追求,只希望尽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尽量地多为农民群众做点实事罢了。 卫书记又满意地点点头说:“嗯,你这样就最好了。”他转身从书桌上拿起一份文件,皱着眉说:“六子,中央发布的八五年一号文件标题就是《关于进一步活跃农村经济的十项政策》,也就是要加大农村经济改革力度。去年我们新平乡总的来说跟其他乡镇比较,取得的成绩还是显著的。粮棉油等计划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农民的生产情绪也很高涨,粮食再次获得了大丰收,据国家公布的数据,八四年我国粮食总产量突破了4000亿公斤大关,肚子问题解决了。我们新平严格执行县委县政府的要求,对农民不搞不合理摊派,切实减轻农民的额外负担,可调查后发现农民的收入并没有象我们当初预计的那样有大幅度提高,甚至比八三年还略低了些,你觉得问题出在了哪里?” 杨陆顺马上就回答道:“主要原因就是农产品大幅度跌价造成的,去年粮食产量比前年增加了百分之十八,可每担收购价却降低了百分之三十六!加之八四年我们新平的农民响应国家号召增加使用了化肥、农药,又提高了粮食成本,所以才出现粮食增产而农民收入却减低的现象。倒是主要精力没放在水稻种植而是大搞农副业种养植的农民家庭收入增长了很多,这说明农民种田也要讲究个灵活机智了,死守着老规矩一尘不变是不能适应现在的改革步伐的。” 卫书记瞥了杨陆顺一眼,说:“你的意思还得大力发展农副业生产,提高农民的收入咯?” 杨陆顺根据自己看报纸学文件得来的总结,笼统地说:“我个人认为帮助农村调整产业结构,积极发展多种经营,特别注意扶持种养殖专业户、专业村是可以提高农民的收入的。” 听到专业村,卫书记眼睛亮了一下,说:“专业村这提法好,也就是集体经营模式吧?” 杨陆顺点点头说:“这也是我胡诌的了,既然有专业户如果一个村专门种养植一种经济作物或其他,也可以称得上专业村了。就象利群村全村动员起来建砖窑一样。” 卫书记笑眯眯地说:“看来你也对集体专业村蛮看好啊!那你谈谈与家庭经营模式的个体户对比一下,那种能使农民受益更多呢?” 杨陆顺说:“如果专业村经营得体、管理得当,农民收益将远远大于个体单干户了,何况农民家家还有责任田,吃饭问题解决了,没有后顾之忧,就更能显示集体的力量。当然搞专业村难度也远大于扶植一家个体户了,关键要群众基础好,技术力量跟得上,而且前期投资大,见效比个体户慢”猛地杨陆顺发觉这话怎么越说越熟悉呢?感情不久前谢乡长也曾经问过的,不由心里一突,忐忑不安起来。 果然卫书记也慢慢收起了笑容,有点沉重地说:“六子啊,这次在利群搞砖窑,我也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说我的搞法跟原来搞公社搞大队没什么区别,都是出集体工吃大食堂,咋听有几分相似,可实际上又有不同,家家户户都按规矩投资入股,完全符合中央文件里要求的‘积极发展和完善农村合作制,提倡合股经营、股金分红的股份式合作’。在政策上是有理论依据的。既然中央都提倡这么搞,我想就一定会成功的。” 杨陆顺斟酌着说:“中央的改革开放政策本就是一条崭新的思路,也是摸着石头过河,万一” 卫书记严厉地说:“杨陆顺,你这样说是错误的,是对农民不负责任地推脱之言,政策是中央制定的,绝对是有利于农民的,关键就是在于我们怎么去正确执行中央的路线方针政策,怎么带领农民走富裕道路。六子,农民的钱一分一厘都是血汗钱,容不得半点失误,更不能还没开始就给自己想好退路,不搞则已,搞了就要义无返顾,绝对只许成功!要对我们中央的政策有信心嘛,没了指路明灯,哪里还有前进方向呢!” 杨陆顺被斥责地涨红了脸,他这样说绝对没有推脱塞责是意思,中央制定的政策是宏观的大方向的,怎么能确保基层实施起来就万无一失呢?只怕是卫书记缺乏自信吧。杨陆顺悄悄抬眼觑视,只见卫书记双眉紧皱、眼神游离,犹豫地脸色与坚定的言语根本不一致! 卫书记似乎也觉得言辞过于激烈,又重新丢了支烟给杨陆顺,自己叼了根,明明把火柴给了杨陆顺却不记得了,到处找火柴,直到杨陆顺划燃火柴递到他面前,才感觉自己失常了,歉意地冲杨陆顺笑了笑,深深吸了口烟,烟雾随着说语缓缓呼出:“别的先不说,就拿你外甥鹏子的建筑队就是个成功的范例嘛,他们不就是十几户农民合股经营的股份式合作吗?据我了解,去年他们平均每户分红高达七百元,不得比我这科级干部收入低哟!” 杨陆顺心里猛地一惊,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卫书记实情,可眼前的情况又容不得他说真话,这可是卫书记亲自抓的两个集体经营模式的典型,杨陆顺也只能暗暗祈求砖窑厂不出任何问题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五章(全) 第六十五章(全)眼见得春节来临,沙沙的肚子开始现怀,行动有点不便了,杨陆顺就跟沙沙商量把爹娘接到家里过年,沙沙对公爹公婆实在没什么好感,可拗不过六子,只得同意,可家中只有两张床,好在五姐他们也得关门过年,四姐白天就在家里操持,晚上则带着灿灿去饭馆里睡。 四姐对六子是真好,不但在生活上无微不至地照顾沙沙,任劳任怨地操持家务,还不时叫男人从自家送米送油等物资来补贴,搞得杨陆顺和沙沙都非常过意不去,要折钱给四姐,他四姐说什么也不要:“六子、沙沙,你们叫我姐姐,那就是当我是自家人了,我和灿灿在你们这里白吃白住的,你们也没嫌弃一句不是,就别算那么清楚了,农村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自家打的新米新油总比粮站里买的好些吧,再说爹娘交待我要伺候好沙沙的,我也只是听老人的话,如果不是娘年纪大了,没准她老人家还要自己来伺候沙沙呢!” 沙沙知道四姐是真心,她最是有体会,现在连洗脚都是四姐伺候,说是肚子起来了弯腰不方便,所以很是感激,私下对杨陆顺说:“六子,你五个姐姐里只有四姐对咱们最好,我也是个刁精的人,我是真被你姐感动了,咱也要知恩图报,我晓得四姐并不是图咱一个啥好,可做人总得有良心不是。你在政府里,好歹多照顾你姐夫一点,莫看你姐夫不言语,我也知道他对你姐有怨气,自己老婆不管自己的家却跑去照顾弟媳妇。” 不过沙沙对公爹公婆就没什么热情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说话也没个好语气好脸色,可老人们那会计较这些呢,有时候杨陆顺会有意见,可老人们却说女人怀上了脾气是会急躁些,无非还是看在未来孙子的份上容忍着。 计生办的人知道杨陆顺的父母上来了,就接二连三到家里拜年,对老人们极尽奉承讨好,说是给老人拜年可提的东西却尽是妇人滋补品。每逢来人上门,六子他爹就很兴奋,一本正经地与人聊天,惹得沙沙很不耐烦,背后嘀咕着:“这老头,真当别人是来看你啊?不是冲着你儿子是他们领导,在路上碰到了也不会斜你一眼,农民!” 杨陆顺却不想占人便宜,虽然他没办法制止老柳他们来拜年,就也想回访,他爹听了连连点头说:“六子啊,是要去回人家的情,莫让别人说你摆领导架子。” 沙沙在印象里领导收了下面的人礼物就没有去回人情的,当初县里百货大楼的王经理她家送了好多次礼,事没办成也没见送转回来,所以就不愿意,再听公爹又怂恿六子,气不打一处来,尖酸地说:“六子,计生办老柳他们都是来给你爹拜年的,要回就让你爹去回吧,跟你有什么关系!” 怄得杨陆顺就要跟沙沙吵架:“沙沙,你明明知道老柳他们嘴巴里虽然说是给咱爹娘拜年,可提的东西都是给你补身子用的,这情当然得我们去还了,怎么推到爹身上呢,我看你是诚心贪人小便宜了!” 沙沙撇着嘴说:“啊哟,好大一份人情,我还真没把这些东西看在眼里,一点鸡蛋红糖荔枝桂圆的,我还真吃腻了,麻烦你把这些东西全退还人家吧。就怕我看不上有人当宝贝哟。” 句句话夹枪带棒把杨陆顺和他爹气得不行,他娘在一边虽然气媳妇说话刻薄,可总不能不管吧,只得冲着他爹说:“老馆子,你跟在里面掺和什么啊?六子你也是,明明知道沙沙怀了孩子动不得气,你就不会好生说话,非要惹沙沙生气做什么?快给沙沙赔个小心。”又温言劝沙沙说:“莫理你爹,他是老不晓事,你莫生气了,当心对肚子里的娃娃不好。” 等到了沙沙找杨陆顺商量给谢乡长拜年时,杨陆顺不同意说:“住在这里的全是我的领导,总不能家家都去吧?何况我也没那么多钱去搞,干脆都不去。”沙沙笑着说:“我们小心点不让别人看见就是了,我跟易老师关系蛮好,不去怎么成?现在都流行拜年什么的,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幸亏得晚上去谢乡长家时没与其他拜年的人碰上,不过也让杨陆顺坐立不安,临走时沙沙把易老师拉到里面房间嘀咕了些什么,一会两个女人亲亲昵昵地拉着手出来,易老师说:“杨乡长,好生扶着沙沙回去啊。” 出了门杨陆顺奇怪地问:“你们在后面干什么?”沙沙说:“没什么,给谢乡长两个儿子点压岁钱。其实易姨家日子过得蛮紧巴的,两个孩子在县里读书,学费伙食费都不便宜。看来我们得节俭点过日子,免得到时候缺钱难过日子。”杨陆顺笑着说:“我反正全产全交了,也没什么开销,你管好自己得了。” 老规矩初二去县里拜年,可突如其来的大雪导致气温下降了不少,无奈沙沙只得放弃回县里,杨陆顺当了全权代表。 到了汪家,汪建国和汪建设要晚上才来,汪溪流带着孩子魏畅已经早到了,杨陆顺给汪父母拜了年,又给孩子压岁钱后,就是不见魏家强,还没来得及问,汪父笑眯眯地说:“六子,没见家强奇怪吧?家强在深圳忙生意,没空回来过年。” 杨陆顺听汪父难得一脸笑容地说魏家强,也高兴地说:“真的呀?看来家强去深圳是明智的决定了,姨姐子,家强在信里怎么说的啊?”果然只见汪溪流上下穿戴一新,气色也好了很多。 汪溪流给杨陆顺端上茶水,满脸幸福地说:“那家伙没什么文化,还会写什么信?过年前给我发了封电报,寄了点钱回来,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 汪父呵呵笑着说:“六子,家强才去了几个月,你猜他给溪流寄了多少钱?” 杨陆顺从袁奇志的信里早就知道魏家强的情况了,家强去深圳后不久就找到袁奇志的公司求职,袁奇志倒是很给杨陆顺面子,知道是他介绍来的,当即就把家强安排下来,只是家强没什么文化,就给了他一个小业务员的工作,不知什么原因也没提待遇多少,杨陆顺没过问太多,他也清楚家强的情况,能收留他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家强能积攒工资寄回家就大出杨陆顺的意外了,忙问:“家强还真改邪归正了啊,寄了多少钱啊?” 汪父伸出一个指头说:“整整一千块!这家伙,确实是出息了!”汪溪流加了一句:“爸,家强在汇款单上注明有两百元是给您过年的孝敬。”她脸上洋溢着兴奋的色彩,似乎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杨陆顺听了心里惊了一下,一个小业务员才上班四个月居然可以节余一千元,那该有多高的工资啊!?看来袁奇志的公司经营得蛮成功的了,不禁咋舌道:“好家伙,比我一年工资还多啊!我那同学没亏待家强呀。” 汪溪流睁大眼睛问:“六子?家强在你同学的公司上班?是什么公司呀?”汪父母也很诧异,都看着杨陆顺等他解释。 杨陆顺说:“家强是我介绍给我深圳的同学的,是我大学的同学,还是个女同学呢!她开了家房地产公司,在信里我同学告诉我说家强拿着我写的条子去找了她,就安排家强在公司做业务员,我没想到我那同学的公司待遇这么高,她原来还邀请我一起去开公司,我没答应。” 汪父母露出了原来是这样的神情,汪父由衷地说:“看来还是得有文化有水平啊,你看六子一女同学就可以开那么大的公司,给一个业务员就开那么高工资,那她一年得赚多少钱呀?”不禁惋惜地说:“咳,六子你当初怎么就不答应去搞公司呢?要不赚大钱了。我听建设说经济特区到处是先富起来的人,什么万元户在那里根本不算有钱人呢!” 汪溪流眼睛都直了:“万元户都不算有钱人,那得多少钱才算富啊?我不吃不喝得十几年才赚得到一万块!六子你不去真是太可惜了,现在去还来得及不?” 杨陆顺矜持地笑笑说:“要那么多钱做什么?我和沙沙虽然一年收入不到两千,可日子也过得蛮幸福嘛。” 汪父附和着说:“六子说的是,他现在是领导了,手里管着一群人,比个体户威风多了,再说这政策也不知道啥时候变,我看老实本分地吃公家饭稳当得多。” 汪溪流穷怕了,知道没钱的难处,不以为然地说:“爸,怕什么怕?只要是凭劳动赚来的钱就什么也不怕,既然家强在深圳有前途,我也跟他一起去深圳打工,总比在家累死累活看人眼色只拿五十多块钱好!” 汪父说:“蠢妹子,你去又能做什么呢?还不如在家好生带着孩子,培养他考大学才是正路,莫去拖累家强。” 杨陆顺没怎么听他们父女争执,心思却飞到了袁奇志那里,一个离了婚的年轻女子竟然在异地他乡开创了自己的事业,这需要何等的智慧与坚强啊,一晃又是两年不见了,她是不是变了很多呢?应该不再是从前温柔脉脉、女儿姿态了,也许多了些风霜多了些成熟多了些坚强多了些果决,眼前不由闪现出一个严肃而刻薄的女老板形象,面沉如水、柳眉倒竖 春节飞快地就过完了,严冬远去,春归大地,久闲的农村又重新开始了新的一轮繁忙。 由于去年粮食丰收可农民并没得到实惠,倒是家里养殖的生猪鸡鸭收益颇高,不少农民失去了种田的兴趣,认为得不偿失,一年到头投入了大量劳力物质还没喂几头猪养一群鸡鸭划算。可县里的粮食生产计划是硬指标,乡镇干部只得下村下组要求农民继续种植水稻,可农民不干了,说:“国家的交够了,集体的留足了,其他的就随便我怎么搞了,明明种田没效益那还种什么?我的责任田我想种一季就种一季,想种两季就种两季,谁也管不着我。”还有农民干脆水田变旱土,种起了棉花、黄红麻、苎麻等经济作物,一些土制贫瘠的水田干脆就挖成了一眼眼鱼塘。原来被政府重点扶植的农户更是加大了投资,大有发展迅速之势。 对于这一变化,卫书记有喜有忧,喜的是农民们的思想觉悟了,能积极主动响应中央发展农村经济的号召,投身到多种经营中去,忧的是跟风严重,去年怎么劝都不搞,可一见别人效益好就一窝风都搞,并不知道另走门径。而且当时的计划经济还占了主体,县里下的计划各乡镇就得严格执行,又只好动员农民群众积极开展春耕生产,对于不少盲目跟风的农民也只能规劝,搞得农民们怨言载道,而乡干部们也是唉声叹气。 在党委会上,卫书记就强调一定要按照县委县政府的计划行事,而谢乡长则认为强堵不如疏导,如果农民不愿意种水稻也不勉强,到时候可以折钱上缴也行。不能不说谢乡长的办法有点投机取巧,那时执行上级的命令是应该不折不扣的。所以卫书记坚决不同意,认为该种两季水稻就一定要种,对于那些把水田改做旱土的一律要恢复种植水稻,挖成了鱼塘的填了! 对于卫书记这种蛮横搞法党委们怨言四起,可也无法反驳,毕竟卫书记占着正理,他是严格执行县委县政府的命令。 杨陆顺去年在计生线取得了好成绩,不敢松懈怠慢,搞工作也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他也是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本职工作,成天奔波往来于村组,也不时关心着其他线的工作,对于卫书记的搞法也认为不是非常妥当。 一天晚上刚吃了饭,易老师笑眯眯地进了屋说:“杨乡长,我家老谢叫我来请你去下象棋。” 杨陆顺就去了谢家,一盘还没下完,周副书记也来了,笑着说:“我的棋臭,来学几手的。”三个人几一句我一句就闲聊起来。 周副书记忽然唉了一声说:“我也在农村搞了二十年基层工作了,也不晓得怎么回事,越搞越搞不懂了。” 谢乡长说:“老周,什么事情难着你老基层了?你都搞不懂了,我这半路出家的岂不更迷糊?” 老周晃着脑壳说:“本来就是嘛,去年老卫开会说要搞活农村经济,大力扶植养种植户,那时侯农民思想老旧,专门为说服农民费尽了我们干部的口舌,好不容易在发动自家亲戚的情况下,勉强算完成了老卫的预定计划;可今年倒好,农民们的积极、主动性提高了,应该是好事吧?可老卫又搞一套,不仅农民们不理解,嘿嘿,我也不理解了。小杨,你也是天天在村里跑,应该听到了点什么吧。” 杨陆顺本不愿意插嘴,可点头了头上就躲不过了,他抬眼看了看谢乡长,谢乡长没什么异常,可周副书记明显带着点期盼,就斟酌着说:“农民对政府的决定一时间不理解,多做工作就行了,我倒没听到什么太多的意见。” 谢乡长笑着说:“小杨,你虽说是专职计生乡长,可也得目光开阔点,不要总是闷头搞计生线,你是大学生,党委非常重视你的成长,将来是要委以重托的。” 老周干脆说:“小杨,你虽然不是党委成员,可近段时间政府是工作重点你也是很清楚的。你大胆地汇报一下对目前党委搞的这套行不行得通!” 杨陆顺捏在手里的棋子就摆不下去了,老周的口气带着命令的成分。杨陆顺忙正襟危座,说:“谢乡长、周书记,时下农民确实有点不同意见,但我认为乡党委的决定是正确的,至少也是正确地执行县委县政府的工作指令。农民们急于致富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但盲目跟风也存在风险,致富路径非常多,只要我们党委政府指引得当,农民应该会收益匪浅的。不过硬让农民把已经转型了的田土恢复种植水稻,我认为还是不怎么妥,毕竟一来一去,增加了劳动成本,关键是怕耽误了时节,造成更大的损失。” 谢乡长和周副书记对望一眼,老周点了点头说:“小杨,你看问题还是蛮准的,可不转又不行啊,乡里已经把耕地面积上报了县里,那就得按面积完成计划任务,看来还得用行政手段迫使农民种水稻。” 谢乡长笑着说:“老周,六子是大学生,应该有他独到的见解,只怕早就胸有成竹了吧。” 杨陆顺摇了摇头说:“谢乡长您高看我了,确实我也想了很多,可实在想不出一劳永逸的好办法,关键是不劳命伤财的好办法!” 老周呵呵笑道:“小杨,你看我这办法怎么样?既然已成了事实,强迫农民去转确实增加了农民的负担,还不如放手让他们去搞,这样就不会造成农民的抵触情绪,至于皇粮国税农民是不会不交的,可以折现金,也可以买别人的粮再交公也一样啊!只要完成县里的计划,怎么操作就不是问题了。” 杨陆顺说:“可粮食政策是统购统销,私下买卖粮食又怕会违反政策哟。” 老周沉重地说:“对于农民的利益来说,我们党委政府承担点政策风险又算什么呢!” 谢乡长亦是语气沉重地说:“中央的各项农村政策无非就是要保障农民的自身利益,使农民尽快走向富裕的道路,当然农民也有农民的弱点,文化程度低、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这就需要我们政府正确指引他们而不是扼杀他们的积极性,更不能今天一套明天一套搞乱了民心。老周是一针见血,怎么着也要保护农民的实际利益啊!” 杨陆顺隐隐明白了什么,果然老周又说:“现在卫书记坚持他的观点,偏生听不下我们其他党委的意见,小杨,你不是党委成员,可也是党员干部副乡长,为人民服务是你常说的话,不能眼见着农民利益受到损害吧。这个时候,你应该挺身而出去尽自己的义务,实现自己的承诺了。为了维护农民的利益,哪怕我们集体被县委处分,也是值得的,个人荣誉跟广大农民利益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谢乡长不失时机地说:“杨陆顺同志,我希望你能找时间把情况跟卫书记反映反映,你是大学生,分析问题见解独到,也许卫书记会采纳的。”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杨陆顺自然不能拒绝,何况维护农民的利益容不得他不尽心尽力。 于是杨陆顺便找卫书记,把情况如实汇报,还做了细致的分析,也不知道卫书记是特别信任杨陆顺还是在实际工作中确实发现了问题,卫书记在几天后的党委会上调整了工作思路,居然也说出了:“对于农民的利益来说,我们党委政府承担点政策风险算不得什么”的豪言。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六章(一) 第六十六章(一)杨陆顺还在家里跟沙沙一起吃早餐,就听到外面乱成一锅粥,他四姐腿快出门看热闹去了,杨陆顺见沙沙也坐不安稳便笑着说:“看你急得,想去凑热闹啊?你身子沉了许多,走路什么的千万莫慌,要注意些知道么。” 沙沙正要说话,猛可里听到一声嚎啕:“我的天啊,这叫我怎么活呀!”唬得他们俩口子一楞,沙沙手里捏着筷子也没来得及放就起身往外走,杨陆顺只得紧走几步追上去,一把扶着沙沙的胳膊埋怨道:“刚说了叫你注意注意,不就是隔壁邻舍两公婆吵架么,还值得你”沙沙却是一脸兴奋地说:“咳,天天闷在家里没意思,不就指望看看热闹吗,听动静不是小事,嘻嘻。” 俩口子出门左右一看,原来是马党委家有事,门口都已经围了一堆人了,想来那声哭号就是马党委爱人了,沙沙见人多也不敢凑得太近,只是站在门口张望,一手叉在后腰,一边关注着人民的表情,拿脸挨近杨陆顺悄声说:“是老马家,十有八九是老马在外面风流快活让他爱人知道了。我听易姨说那老马最骚了,新平村就有几个亲家母(南平土话,姘头的意思)。”杨陆顺皱着眉毛轻声责备:“胡说什么,莫在别人后面说长道短惹是非!”他四姐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一脸苍白地跑过来说:“啊哟,作孽作孽,那马党委淹死了,乡上卫书记谢乡长都在”杨陆顺心里一紧,说:“姐,你看好沙沙,我再去问个究竟。”撇下她们两个女人就分开人群进了屋子。 果然卫书记和谢乡长周副书记等领导都在,老马爱人已经哭得眼睛翻白瘫在了床上,几个女人在安慰着,杨陆顺顾不上跟几位领导一一打招呼,径直问道:“卫书记、谢乡长,发生了什么事情?” 门口围着的人基本就是住在家属房的,大家都很熟,七嘴八舌头地说了起来,反倒没听清楚,不过马党委的死已经肯定了。卫书记脸色铁青,心里烦躁已极,站起来冲门口那堆人挥手驱赶着说:“都散开了,围在这里做什么,我们这里商量事情呢!” 老周等人便也:“大伙都散了,莫在门口吵着了卫书记,知道是什么事就行了,散了吧啊!” 没想人却是越聚越多,还有不少附近得到消息的人纷纷赶来看热闹,谢乡长难得一脸严肃,悄声对卫书记说:“卫书记,这里有人看住老马家属就行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看得开个会,怎么着也得把老马的后事准备准备了。”卫书记点点头说,一言不发就往乡政府走去,谢乡长等都跟在后面,杨陆顺则悄悄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一黑清早就有新平村的治安主任到派出所报案,说是在幸福渠里发现一具淹死的尸体,等派出所的民警做了简单勘察,认为是死者骑自行车不小心冲下了沟渠,额头还有撞伤的痕迹,应该是在沟渠边的树上撞晕了才淹死的,初步估计是意外事故。尔后村民把尸体捞起一看,竟然是马党委! 到了乡政府大会议室,党政领导基本到齐,派出所的一干人等也不久就到齐,宋所长把现场勘察情况、调查情况原原本本跟领导做了详细汇报,最后肯定地说:“卫书记,我们派出所一致认为,是意外事故而不是他杀,当然也不是自杀了。” 会议室出现了短暂地寂静,卫书记把烟蒂死劲地碾碎在烟灰缸里,怒气冲冲地说:“好个老马,又是喝多了酒,都不知道批评多少回了,在村里少喝点酒,他就是不听。这下倒好,把命都送在了酒上!我要明确一条纪律:乡上党员干部下村,严禁大吃大喝!”说着拿眼睛狠狠地扫了一圈,不少喜欢在村里喝酒的人都心虚地低下了头,心里暗暗诅骂老马死了都还要害人,下村不准吃喝那还有个屁的劲啊! 谢乡长咳嗽了一声说:“卫书记,老马都已经过(死)了,就别在小事情上追究了,何况宋所长调查得清楚,老马昨天是因为新平村会计过生日才喝酒的,人情往来也无可厚非。是吧?宋所长,你肯定这不是刑事案件?”说着看着宋所长,宋所长忙不迭地点头说:“请领导放心,我们是经过科学细致地勘察现场后得出的结论,这是一起意外事故。再说老马平时人缘儿挺好的。” 谢乡长征询着问:“卫书记,既然是意外,那么我们是不是着手办老马的后事呢?入土为安呐。” 卫书记想了想,还是不解气,拍着椅子扶手说:“老马虽然过了,我还是要批评他,这叫我怎么跟县委汇报啊?传出去我们新平就丢人丢大了,堂堂一个党委委员醉酒淹死了!因工殉职还能为家属后人争取点利益,这倒好,开追悼会都不知道怎么写悼词!” 老周心情沉重地说:“老马啊老马,早听卫书记的话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了。唉,我跟老马共事多年,感情还是蛮深的,卫书记,就让我带着同志们操办老马的后事吧。” 谢乡长忙说:“老周别慌,机关不有套专门操办红白喜事的班子么,先让老丘”他顿了顿又改口说:“让梅副乡长、杨副乡长为头先操办着吧。” 梅副乡长和杨陆顺见点名了,忙都答应着,卫书记也点了点头,他知道谢乡长的意思,说:“既然这样,党委们留下开会,其他人就按老谢的安排去办吧。” 一说要开党委会,老丘赶紧也往外走,他虽然不是党委成员,可他得列席做党委会记录,得去准备会议记录本。他几步赶上杨陆顺,拉了杨陆顺一把,笑眯眯地悄声说:“老弟,你又该进步了哟。”杨陆顺陡然遇到这样的事,着实不好受,跟老马谈不上有什么好交情,可住一栋家属房,天天见面的人说没了就没了,确实接受不了,方在暗暗感慨人生苦短、世事无常,心情很是沉重,冷不丁老丘这么说话,而且丝毫不见悲戚,不由心生反感,冷冷地看了老丘一眼就走了。老丘是个精怪人怎么不明白杨陆顺那一眼的含义却不以为忤,只心里暗笑六子为人太过方正了。 党委会上,在研究怎么跟县委汇报这意外事故上有丝分歧,卫书记的意思是实事求是,意外就是意外,对老马屡教不改喝酒的恶习,他心里是很有成见的,何况这事也瞒不住,迟早都会知道,想起他就气愤,这简直把新平乡政府的颜面都丢完了,少不了要挨郭书记的批评。 周副书记马上发言说:“卫书记,这么处理不大好吧?老马是犯错误在先,可他现在人都已经不在了,你、我们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呢?老马爱人是老半边户,这么些年也没麻烦组织解决工作,家里三个孩子没一个成人工作的,在突然没了老马,他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哟。老马在新平工作了近二十年,贡献还是比错误大,卫书记你看是不是” 卫书记哼了一声说:“老周,莫非还要隐瞒真相报个因工殉职不成?你当县委郭书记那么好打商量?老周,清醒点头脑好不好!与其让县委批评也不能弄虚作假,如果老马早听我一句,怎么会搞得如此下场。当然老马的家属,我们还是要妥善安置好,总不会委屈了他们孤儿寡母!”眼神凌厉地扫场一周,个个都看到,言下之意也是明确得很,这就是不听我老卫的话的下场! 老周帮腔并不是因为跟老马关系特殊,只是跟老马共事多年兔死狐悲而已,当然也是想在新平乡本地干部面前树立形象争取点支持,可老卫这么一批评,调子一定,其他新平乡的本地党委没一个吱声的,都领教过老卫的手段,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而且老马这样的死法确实不大光彩,避之惟恐不及,哪还会去帮腔呢?老周见其他人基本低下了头,不禁心中恼怒,可也发作不得,只是把眼睛直往老谢瞅。 谢乡长面色凝重缓缓地说:“老马这事传出去影响确实不好,一个老党员干部没倒在工作岗位上却毁在喝酒上,说来不仅是我们新平党委工作上出了问题,而且县委那边也不好交待,我们是要尽量做好解释工作。既然是一宗意外事故,我看就如实报上去,总不能再欺瞒组织一错再错了。我想县委郭书记也是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的,意外就是意外。至于发生意外的原因,我个人认为就不明说了,白纸黑字地呈报上去,我怕县委也不愿意看见。万一作为典型批评,我们新平就更难开展工作了。” 他这话一出,其他副书记党委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卫书记沉吟半晌说:“既然老谢的想法大家都同意,我也就不再多说了,老马平时在工作上还是比较尽心尽责的,总的来说是好同志好干部。但他的教训却是非常深刻地,可以说是老马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惨痛教训,我们要引以为戒。所以我再次声明一点,以后到村组吃饭,我们党员干部一定要少喝酒,尽量做到不喝酒。凡是有在下面村组喝酒喝醉了的,一定严肃处理,杜绝老马的事件再次重演!”谢乡长也是表情极其严肃地表示了支持。卫书记最后说:“本来我是要亲自去县委汇报的,可手里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老谢,你不是两天后要去县政府开会么,随便就把这事汇报了吧。会后我马上就跟郭书记打电话,先做个口头汇报。老丘,散会后马上写份汇报材料。”散会后卫书记立即给县委郭书记做了详细的电话汇报。 梅副乡长和杨陆顺接受了任务,立即着手操办起来,人多好办事,灵堂很快就在家属房前的坪里搭建起来,在震耳欲聋的哀乐声鞭炮声中,老马的遗体摆在了蜡树叶白纸屑当中。 沙沙看热闹蛮起劲,可如此喧哗吵闹就受不了了,按风俗得摆到出头七才下葬,杨陆顺本想让沙沙住去周可家清静几日,沙沙却嫌弃周可家简陋破旧不愿意,主动提出住到派出所刘霞家,反正孩子在刘霞娘家带着的,其实是因为刘霞家比较舒适而且有电视机。侯勇刘霞自然是热情欢迎。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六章(二) 第六十六章(二)老马的后事办得还算隆重,卫书记虽然工作繁忙但每天还是到灵前上拄香烧点钱纸,陪老马爱人说说话,帮老马家解决点实际问题。老马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大儿子去年参军到了四川,因为路远还没赶回家,老二是女儿,在五中读高二,年龄满了十八岁,满崽也读初三了。老马爱人是个文盲,在村里还有点田土,吃饭米不成问题,只想政府解决老二的工作,有经济来源补贴家用。当时子女的户口跟娘走,老马一直是半边户,三个子女就都是农村户口。老马爱人好歹也是多年的干部家属知道怎么向组织单位要好处,就提出解决老二老三两个孩子的户口,把老二招个国家工,单位倒不怎么强调,能上班拿工资养家就行。其实这些也不算太苛刻的要求,所以卫书记也就比较痛快地答应了下来,老马爱人知道老马的死给政府添了麻烦,就没再罗嗦,只是哀哀地哭老马。 老梅到底是抓农业的副乡长,工作忙点,杨陆顺就主要在操办,当上了都管,忙得不亦乐乎,老马是新平乡下人,一些亲戚全是乡下人,拖儿带崽,与其说的来奔丧还不如说是打秋风吃场伙的,到点开饭摆桌,除了政府帮忙的一桌子外,老马家亲戚倒要开上五、六桌子,又舍不得花钱到饭馆或是乡政府食堂摆席,就只得自己请人做了。忙得杨陆顺这年轻没经验的都管是团团转,又想帮老马家节约点费用又想把事办得利索,还真难为了杨陆顺,好在他能虚心跟人请教,倒也搞得忙而不乱、井井有条。 老丘跟老马同事一场自然要来吊唁,上了香烧了纸钱记了人情,老丘耳朵上左右夹了卷烟,嘴巴上叼了根手指缝里还有一根,晃晃悠悠就奔杨陆顺家去了,到了晚上大喇叭就不播放哀乐,除了灵堂守夜的人打牌吆喝外,家属房倒也安静,老丘进得杨陆顺家,杨陆顺和侯勇在看电视。 老丘没想到杨陆顺家还有其他人,胡乱寒暄了几句,老丘笑着说:“杨都管,这几日你也辛苦了,怎么不叫老马家安排点夜宵啊?我记得主人家都会安排夜宵招待都管的哟。” 侯勇一听高兴了,这两天晚上确实都吃了夜宵喝了酒的,赶忙说:“丘主任,你老莫不是想喝几口?” 老丘说:“是啊,刚才陪老马婆娘唠叨了几句,正喉干舌躁哩,杨都管,安排安排吧?” 杨陆顺看了看手表,笑着说:“丘主任,夜宵也得夜点才有嘛,平时都是十点开席,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侯勇咽着口水说:“反正菜是现成的,只要热一热就可以,杨哥,你去跟厨房的人说一下,叫他们先搞几个菜不就行了。要不我自己拿来在你家热也可以。” 见他们都催,杨陆顺只好说:“侯勇,你去找厨房老许,说是我这里要招待人,你就端几个菜到我厨房热热吧,酒我家有,就莫找他们要了。”侯勇有了这话,喜笑颜开地走了。 杨陆顺忙又给老丘装烟泡茶,笑着说:“丘主任是难得来一次的贵客,我家还有瓶春江大曲,今天就喝完它?” 老丘喷了口烟说:“老弟,我老哥来不是专门喝酒的哟,你守在这里都三、四天了吧?” 杨陆顺说:“四天了,原本活生生、天天见的人一下子就摆在那里,心里还真不是滋味。”说罢叹息了一声。 老丘不置可否地吸了吸鼻子,说:“老弟,你还真有心事忙死人的事,也不跟自己的前途想一想。老马这一过,他那组织委员的空缺不少人眼热哟。” 杨陆顺说:“我晓得,可谁去补缺得组织说了算,可不是眼热就行。” 老丘眨巴眨巴眼睛问:“老弟,你就不想补这个缺?” 杨陆顺呵呵一笑顺口说:“想啊,怎么不想,我还想当县委书记呢。” 老丘嘿了一声说:“既然想,那你还在这里坐得安生?”老马是乡里抓组织的党委,排名还比较靠前,乡里副书记党委的人事任命虽然在县里,但人选却是乡里推荐上报,基本一荐一个准,当然也有从外乡调进,是极个别现象了。 杨陆顺怎么不知道老丘话里的意思,这几天他虽然忙着当都管,眼睛也没闲,看了不少人借口吊唁老马就往领导家跑,就连排名在老马后面抓宣传工作的练党委、武装部长老何等人都显得格外精神,出个位置不容易,想进步更不容易,就连尹芳家黄干事也跃跃欲试,黄干事本是组织干事,跟老马跑有几个年头了,平日里表面上恭敬,没想到老马一死连后事也不耐烦操办,借口组织线的工作没了领导,他要眼盯手抓,都没怎么出现几回,倒是他们俩口子往谢乡长、周书记家跑了几次,也不避讳着什么就招摇过市,也不怕人指着背心骂! 想到这里,杨陆顺洒脱地笑笑说:“丘主任,我勤勉工作,自然也希望付出有所回报,可要我腆着脸皮去找领导说好话,我还真做不出来。再说组织上自有领导的安排考虑,也就由不着个人去操心了。” 老丘这次来其实是试探试探杨陆顺的心思,今天谢乡长从县里开会回来,心细的老丘立即察觉老谢有点不对劲,虽然还是一脸和气却总觉得笑得不自然,在开会时老丘发现谢乡长很少去看卫书记,而每次一瞥似乎都满含怨气,很是不满,原因老丘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下午的党委会主要议题就是谁人接替组织委员一职务,会上人们都各自提出了心中的人选,讨论得非常热烈,只有卫书记和谢乡长一言不发,似乎都在等什么,老丘琢磨卫书记肯定是要把杨陆顺推上去,可就是没人先开口,毕竟人们还都习惯论资排辈,说的是工作经验时间长短,何况杨陆顺才提副乡长没一年,理所当然没被人们关注,或者人们压根就不想一个嘴上没毛的后生子当领导吧。 老丘见杨陆顺尽是大话套话,便疑惑是不是早跟卫书记有了沟通,就巧妙地说:“老弟说得对哟,这事当然得领导说了算。今天下午开了党委会,那些副书记党委们争论得不可开交,偏生卫书记和谢乡长不开口,看来领导还没最后下决心呀。” 杨陆顺难免心中好奇,不由问道:“丘主任,下午开党委会研究人事工作了?”见老丘脸上有丝揶揄的笑意,不禁赧然说:“嘿,看我,保密纪律都忘记了,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知道的坚决不知道” 老丘察言观色马上就认定杨陆顺没与卫书记有过什么沟通,这小老弟还做不到高深莫测的境界,就善意地说:“老弟,其实党委会也没啥神秘的,你不打听自然有人传播。何况今天的会也没开出个什么头绪来,一把手二把手都不言语,你说会有什么结果呢?其实你得争取争取,卫书记那方面不用,你是他一手提拨起来的,应该最是信任你了,你在计生线搞得有声有色,给他涨了脸的;至于谢乡长,他曾是你的授业老师,那感情应该不是一般,你去找他说说,任人唯贤嘛。” 杨陆顺心为之一动,可旋尔又为之不屑,如果自己有能力够资格,领导自然会考虑,如果自己没那本事,就是去跑去摸估计也没什么效果,再说在什么岗位都是工作,又何必在乎那些虚名呢?刚才自己还在鄙夷那些跑摸之辈,总不能自己扇自己的耳光吧?见老丘一脸殷切,也不好明说,就又装了根烟给他,笑着说:“丘主任,谢谢你啊,我心里有数的。嘿,侯勇那小子怎么搞的,还没来?你坐,我去看看,莫不是那小子自己吃喝得痛快,把我们忘记了啊?” 老丘吸着烟亦不再多说,读书人多少有点清高他是知道的,响鼓也无须重锤敲,点到即可。对于杨陆顺他是别有一番心情滋味,这小老弟心高气傲还须雕琢,难得他心地善良一心为公,实不应该传授他这些龌龊见不得人的东西,可这世道自古如此,却也没因为新社会而新,破除地只是旧框框,思想却是一脉相承,又岂是一朝一夕的事呢?老丘暗暗摇摇头,喷出的烟雾弥漫在面前,使得杨陆顺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七章(全) 第六十七章(全)杨陆顺送走老丘,转到灵堂里看了看,嘱咐守夜的人打牌声音小点,莫吵着其他人休息,便要回家睡觉。没曾想谢乡长迎面走了过来,杨陆顺赶紧打招呼:“谢乡长,这么晚还没休息呀?” 谢乡长很难得没笑,似乎有点累,走到杨陆顺面前停下说:“刚从办公室回,来给老马上柱香,唉。”说着就往灵堂里走。 杨陆顺也跟了进去,冲里面一人说:“谢乡长要给马党委上香,你来回礼吧。”那人是老马一晚辈亲戚,老马儿子还没赶回家,就由他来当孝子。 谢乡长也不言语,上了香又烧了几张纸钱,沉吟半晌叹息了一声,才默默转身走出灵堂,杨陆顺也只得闷声跟在后面。 谢乡长似乎要径直回家,却不知又怎么停住了脚,对杨陆顺说:“六子,上你家坐坐。”杨陆顺楞了楞,热情地说:“欢迎欢迎啊!”其实也用不着杨陆顺欢迎,谢乡长说完就直接进了杨陆顺的家,很随意地坐在了沙发上。 杨陆顺见候勇居然没在看电视,估计刚才喝多了点睡觉去了,便先给谢乡长装了根烟,泡茶。 谢乡长也没制止杨陆顺忙活,深深吸了口烟,思绪却飘到给县委郭书记汇报的情景: 昨天去县里找郭书记,郭书记在听几个市里派下来挂职的年轻干部汇报工作,他就坐在办公室外等候,时间不长,郭书记很是高兴地把那几个年轻干部送出了办公室,临了还不忘挨个拍拍肩膀以咨鼓励,这让他又羡又妒,不就是有个大学文凭么,嘴巴上毛都没生齐就身居要职,难不成别人十几二十年的工作经验还抵不上一张文凭?想归想,他那脸上一贯的招牌微笑却始终保持着。 进得书记办公室,他把报告呈到郭书记桌上说:“郭书记,这个份是我乡党委委员马劲江同志意外事故的详细报告,请您过目。” 郭书记只是瞟了一眼桌子上的报告,笑容很快就消失了,指了指墙边的藤椅说:“老谢,你坐你坐。” 他赶紧坐到了椅子上,郭书记继续说:“意外事故,你仔细给我说说。” 他一听心里莫名有点紧张,其实按说老卫早就电话汇报了,这次来主要是给县委交份文字报告,也不晓得老卫究竟是如何给郭书记汇报的,他也存了个心眼,知道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只怕全南平都知道老马的死因,就原原本本把事情始末说了个详详细细,最后才说:“郭书记,虽然马劲江同志是醉酒后发生的意外,可考虑到各方面的影响,我们新平党委开会慎重考虑后,决定在汇报材料上就不注明真实原因,只是笼统地说是意外事故,但在口头汇报上就不做隐瞒。”他艰难地一笑:“当然,在郭书记面前,瞒却是瞒不住的了。” 果然郭书记开始批评了:“谢万和同志,发生这样严重的事故,你作为新平的二把手,是负有重大责任的。一个党委委员居然醉酒淹死了,也不知道你们平时是怎么抓党员干部作风纪律的!” 他唬得站了起来,诚惶诚恐地说:“郭书记,您批评得对,出了这样的事,我的心情非常沉痛,肯请县委对我作严肃处理。”虽然他显得惶恐,其实心里也有丝丝幸灾乐祸,他一个抓政府生产的乡长就被批成这样,那老卫岂不骂得更厉害?! 郭书记却毫不留情:“出了事才知道后悔,严肃处理你,撤了你能让马劲江同志活过来吗?我的同志哥,严格管理党员干部不能只在嘴里喊喊,得动真格的,得从党员干部的思想素质上下功夫。”郭书记缓了口气,说:“马劲江同志的后事还得好生办了,等我忙完了这段,得去你们新平转转。”不容他接茬,郭书记又说:“这马劲江出了事,他那摊子事谁接手,你们党委研究了吗?不能耽误正常工作了啊!” 领导思维的跳跃性让他有点跟不上,新平出了这样的事,批评总结还来不及,哪会这么快研究人事问题呢,不过他机灵地从刚才郭书记对待年轻干部的态度上领悟了点什么,虽然他对六子没主动让房子心怀不满,可他送了自家那么多家具也算是一种变相补偿,再说能能投郭书记所好,何乐而不为呢,感情卫家国这么抬举杨陆顺也是揣摩中了领导意图,赶紧说:“郭书记,虽然还没正式敲定下来,不过我和卫家国同志已经有了默契,都很看好有大学文凭的杨陆顺同志。虽然该同志工作时间不是很长,但头脑灵活、有朝气、敢进取。”说着便偷觑郭书记的反映。 果然很合领导意图,郭书记点点头说:“嗯,杨陆顺那个年轻同志不错,计生工作搞得很有声色嘛。现在我们基层的干部队伍知识面窄,水平也都不高,都是点土八路,一些同志只会蛮干。是有必要在我们干部队伍里输入新鲜血液了” “谢乡长,您请喝茶。”杨陆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谢乡长收回目光,笑着说:“这么夜了,还泡什么茶?你忙了一天也坐下歇会。” 杨陆顺坐在他侧边,他又说:“老马的儿子该到家了吧?也是作孽,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走了。” 杨陆顺附和着叹息道:“是呀,想想怪可怜的。他儿子应该是明天下午到家,四川离这里还是蛮远的了。” 谢乡长斜眼看着自己曾经的学生现在的部下,心里也是百感交集:这六子看上去正气凛然、器宇轩昂,读了大学也算得上一个知识份子,可怎么行事却出人意料呢?在工作上兢兢业业,在农民群众中威信颇高,平时虽然有点孤傲可对领导都还很尊敬,怎么看都是个心怀大志、心系于民的进步青年。如果不是自己爱人说六子送了家具给自己,还真会被他的表面现象迷惑了,唉,现在的风气也趋于如此,这几天就有好几个想进步的人提了礼品找了老易。嘿嘿,这六子出手还真大方,不象其他人,一点干荔枝桂圆。 杨陆顺见谢乡长一脸沉思不说话,还以为他在惋惜马党委,竟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得默默陪坐在一旁,见谢乡长烟吸完了,赶紧又递上一支,这几天忙得不亦乐乎,睡眠不足,不觉有点倦意,自己也点上一支,不一会儿就满屋子烟雾。 谢乡长见杨陆顺跟着自己沉默不知道找话题来缓解气氛,不由暗暗好笑,这孩子莫看是大学生,到底还是血气方刚的青年,社会经验欠缺,不知道奉承阿谀领导,虽然老卫当他是心腹,可平时里也看不出这孩子刻意去讨好巴结,平日跟自己下棋,私下里接触很多,他也是不苟言辞尊敬有加。这人与人交往要的就是真诚坦然,过分尊敬反倒生分,如若换个生性取巧的人,早就迎合了自己的脾气,哪会在一起如此沉闷呢,看来还得磨砺呀。也不知道卫家国看上了这小子哪一点。下午的党委会老卫只怕很恼火,居然没一个人提杨陆顺的名,看得出老卫是想让六子上,六子年龄小、资历浅,可手里有新平唯一的大学文凭,嘿嘿,奇货可居啊。唉,反正得上一个人,谁上不都是上呢,看在这小子送家具的份上,下次开会我主动提名,也不知道老卫会做何想法,只怕多少对六子有丝猜忌吧。 主意拿定,谢乡长微微侧过头说:“六子,想什么呢不说话?” 杨陆顺抬眼尴尬地笑笑说:“没想什么,我见你似乎在考虑什么问题,就没敢冒昧打扰你。” 谢乡长顺势把手扶在了额头,轻轻揉着太阳穴说:“老马这事,嘿嘿,挨了县委的批评哟。得加强机关党员干部的作风纪律喽。这什么都好管,就是人不好管啊。” 杨陆顺不知道怎么接茬,当然谢乡长也没指望他出主意,接着说:“六子啊,你虽然年轻,可这一年来在计生线的表现很不错,组织上想给你加点担子,有信心做好么?” 杨陆顺愕然地望着谢乡长,心里腾腾直蹦:看来老丘又猜中了,果然又要进步,强压着喜悦说:“谢乡长,我先感激组织对我的信任,也给组织、给您保证,只要交给我的工作,我就保证全力以赴做好!而且还有卫书记、您等领导的支持与教诲,我有信心挑起担子!” 谢乡长呵呵一笑,坐直了身子,满是赞许地说:“好,要的就是你这份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我是看好你的。当然我这不是代表组织跟你谈话,虽然卫书记还有点顾虑,毕竟你提副乡长不到一年时间,世俗偏见总归难免,你是我的学生,我知道你的能力,远比老马强的。” 杨陆顺楞了楞,心里有点失望,他知道如果没卫书记点头,那肯定是通不过,当然他也很体谅卫书记的顾虑,就说:“谢乡长,我理解领导们的难处,象我刚参加工作几年的年轻人能当副乡长已经是破格了,我知道自己还不成熟,还有许多缺点,但我会努力改正的。” 谢乡长难得地哈哈大笑起来,亲昵地拍着杨陆顺的肩膀说:“六子,千万别小看自己,你放心,只要你有信心做好,我会极力劝说卫书记的。你也知道,只要卫书记同意,就十拿九稳了。但你得答应我,一定要在新的岗位上做出番成绩来。”看到杨陆顺感激地神情,他心里居然有丝鄙夷:哼,什么读书人的清高孤傲,还不是一样追名逐利 新平乡党委会上,重点研究人事问题,会议开始,谢乡长马上提名杨陆顺,而原来众口不一的副书记党委们在短暂的犹豫后纷纷发言支持,这让卫书记感觉到异常,而他心里的人选也正是杨陆顺,不禁怀疑杨陆顺与老谢是否有底下通气,但怀疑只是怀疑,他还是很快同意杨陆顺进入党委班子,接替老马组织委员一职务。马上老周就发言说:“卫书记,谢乡长,虽然提拨杨陆顺同志这样年轻有文凭的干部符合现在的干部任命精神,毕竟杨陆顺同志在领导岗位时间不长,自然经验不足,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们这些老同志老领导有责任有义务扶他上马送上一程。可这组织工作事关重大,杨陆顺同志算来还是个转正不久的新党员,我个人认为杨陆顺同志任组织委员不很适合,建议让宣传委员练本云同志担任组织委员。杨陆顺同志任宣传委员比较适宜。” 老周作为分管党群的副书记,分析得比较客观,说话也有分量,这引起了卫书记的重视,当即就征询其他同志的意见,谢乡长微笑着说:“周副书记考虑得比较周全,我们党的工作确实不能有半点疏忽大意,杨陆顺同志是大学生,文化程度高、知识面广,在当任计生副乡长时工作积极扎实,取得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但在成绩的背后也凸显出该同志实际工作经验不足、处事应变能力不强的弱点,这都是要经过实践工作的磨砺才能逐步提高完善的,陡然把这年轻人又推向一个较高的领导岗位,也许这些不起眼的弱点会给该同志造成许多困难甚至影响一线工作,达不到锻炼、磨砺的效果,拔苗助长就事与愿违了。老周建议杨陆顺同志任宣传委员我个人表示同意,宣传委员分管宣传、文教卫、城建等工作,为了真正达到锻炼年轻干部的目的,我建议适当减少点分管工作,我怕担子一下压重了,杨陆顺同志工作起来费力。再说练党委搞了多年宣传委员,与文教卫等对口单位比较熟悉,突然撒手不管了,以前建立的关系不就全没了,不利于我们新平的工作嘛!” 接着其他同志也各自发表了个人的看法,卫书记认真地听取了其他人的意见,也觉得颇有道理,乡镇基层工作繁杂,各种问题层出不穷,没有相当是工作经验确实费力,他本人也深有体会,当初转业回地方,猛一下搞农村工作还真不适应环境,眼看耳听虚心求教也花了一年多时间才走上正轨,欲速则不达这道理还是懂,万一杨陆顺一个不小心犯了什么错误,再说什么都无补于事,少分管点工作也有益于杨陆顺,等六子真正成熟后再把分管的工作收回就行了,最后一决定,杨陆顺任宣传委员,只分管宣传工作,其他分管工作则由其他党委分了,难怪老练笑得一脸稀烂。 杨陆顺提拨了,空缺的计生专职副乡长又成了抢手货,有的认为组织干事黄伟工作兢兢业业,可以提一下,练本云就极力推荐宣传干事范海波,卫书记不耐烦他们争执,说:“我看宣传干事范海波同志比较合适,该同志是党员、国家干部,高中毕业生,年龄上也有优势,三十六、七岁,年富力强,最主要的是该同志勤快得好,计生乡长就是要勤快,要舍得花时间在村里跑。再则他和杨陆顺同志可以互补,杨陆顺带着他熟悉计生工作,范海波辅助杨陆顺熟悉宣传工作。他们的任命还得一段时间才下达,正好利用这空余时间来相互熟悉新的工作嘛。” 这话一出,让提议其他人选的副书记党委们没了话说,也都暗暗折服卫书记考虑周全,想得到位。这场人事变动说到底杨陆顺吃了个暗亏,那就是他这个宣传委员比前任权力少了许多,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是进步了。 乡党委会决定后就报请县委批复,只要没大的变故,就只等着接任命文件了,新官们也就立即走马上任。 人事变异消息传播得一点也不比流行感冒慢,一等老马的丧事办完,前往杨陆顺家道喜的人就多了,计生办的老柳老江肯定是要来的,他们都受了杨陆顺的提拨之恩,张文谨单独一人来的,他恳求杨陆顺把他带进宣传线任宣传干事,小何没杨陆顺只怕现在还在当勤杂员,平时有空就到杨家来做点家务表达感激之情,现在恩人又高升了,自然欢喜得紧,只说好人有好报。 虽然杨陆顺这宣传委员没分管文教卫,可各线的领导却不敢怠慢,他本是卫书记、谢乡长的红人,虽然暂时不分管,迟早还是要划回来的,纷纷登门道喜。文化线的是乡广播站、电影队、文化站等;卫生线的是乡医院和村里的医疗点;教育线就是新平联校了。加上杨陆顺的亲朋好友,简直是门庭若市了。 杨陆顺顾及影响,接待了计生办的几个人后就再不敢呆家里了,这家属房全是领导都眼睁睁看着的,可又劝不住那些道喜之人,只得天擦黑就不在家。 沙沙却是高兴坏了,没想到死了个老马便宜了六子,也不顾大肚子沉重,天天笑眯眯的在家等候登门的人,虽然她并不稀罕那点点礼品,实则是面子有光,原来在这溜家属房里就数六子职务小,现在大小也是党委委员,一个班子里的!以后也不必要刻意去讨好其他婆娘了,只跟易姨好几行! 看着来人带着谦逊的笑说着恭维的话,沙沙兴奋得几夜睡不好觉,做梦都咯咯直笑,这不她又做梦了,梦见六子成了县长、县委书记,那曾经狗眼看人低的百货大楼王经理也腆着脸上门拍马屁,被她一脚踢出了门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八章(全) 第六十八章(全)好容易等得家中清静,杨陆顺才敢晚上呆在家陪沙沙,不免也问沙沙是不是受了人家礼物,沙沙摸着肚子,不屑地说:“六子,你当我是贪小便宜的人呀?莫说你早就强调了,你不说我也知道要注意影响的,再说那点东西我还真看不上眼呢!” 他四姐也帮腔说:“六子,沙沙到底是城里人见识多,来了客人招呼得热情客气,真没收人家半点东西,说的话好有水平的。那天联校叶校长孙校长他们来,大包小包好几个,可沙沙几句话就让他们乖乖拿回去了,而且还不得罪人。我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说着模仿沙沙地腔调:“哎呀,叶校长,按说陆顺原来是你们学习的教师,如果没有你们几位领导的培养照顾,他也没今天的进步,其实应该是陆顺和我登门感谢你们才对!我们俩口子没拜访几位已经很失礼了,要不这样,东西我先收下,然后借花献佛,算是我家六子感激校长们的一点心意。这怎么不行,我收了你们的东西总也可以回送嘛。这不最后实在推辞不脱,留下了一兜苹果,其他都原封不动提走了。” 四姐手舞足蹈眉飞色舞,把杨陆顺和沙沙逗得哈哈大笑,杨陆顺赞道:“这才是我的好妻子贤内助嘛。说实在的,我真不知道怎么去说服人家把东西提回去,可惜了沙沙一副好口才,要不做农民群众的思想工作肯定里手!” 沙沙得意地说:“可不是么,六子,你只管做好你外面的事,这屋里就别操心了。你年纪轻轻就进了党委班子,不晓得好多人眼红着呢,可别让他们找着毛病来给你造谣生事影响你的前程。四姐,你去把我准备好的东西拿来,我跟六子出去一趟。”四姐忙不迭地答应着小跑去了后面房间。 杨陆顺疑惑地问:“沙沙,外面都漆黑的了,你挺着肚子要去哪家串门呀?” 沙沙笑眯眯地说:“这次你提拨,谢乡长不是替你说了话的么?我们得去谢谢人家嘛。卫书记反正跟我们关系好,他家又不在这里,等有机会你去县里再感谢人家。” 杨陆顺的脸腾地就红了,说:“沙沙,你想哪里去了,你看不上人家的东西,那谢乡长不一定也看得上,莫玷污了人家的情操品德!这次谢乡长提了我的名,主要是看我工作扎实有成绩,不是为了要我感激涕零,而是为了新平的工作大局着想!我是坚决不允许你这样做的,你当是菜市场啊,给你多少就要收回多少。真要感谢谢乡长,最好的报答方式就是努力工作,不辜负他的殷切期望才是真!” 沙沙见他发怒,也不敢再罗嗦,心里暗骂这小子迂,他四姐兴冲冲地提了东西出来,却见六子一脸脾气,沙沙表情尴尬,责备道:“六子你怎么了?有什么话不会好生说,非得发脾气,你一再说大肚子要心情愉快,你倒找着咱沙沙发气,你姐我第一个不答应。这么好的媳妇不晓得金贵。沙沙,什么事他发脾气啊?” 杨陆顺在原则上不让步,敢直斥沙沙,却不敢顶撞四姐,顿时哑了声,沙沙见有人撑腰小嘴一瘪就要哭鼻子,抽噎着说:“我让他去易姨家,他说是拍领导马屁,丢了他的面子!” 四姐忙搂着她的肩膀好言相劝,又责怪说:“六子,去谢乡长家有什么不行?得了人家的恩惠理当感激嘛,我是没读过几年书的,可我晓得知恩图报,要不人家不白替你说好话了吗,哪还不如提拨那些知道好处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就提了你这没良心的。白费了咱家沙沙一份好心。还不跟沙沙说好话!” 杨陆顺听了他四姐的话简直哭笑不得,也无心解释,只是缓下语气说:“沙沙,我不该冲你发脾气的,就莫哭了啊,你的身体要紧、咱们的孩子要紧。” 沙沙也知道见好就收,说:“今天下午叶大哥和嫂子也来看我了。好象有什么事一样,又不明说,要不你到叶大哥家看看?” 杨陆顺一听脸又红了,答应叶大哥帮嫂子调工作的事一直没得到解决,虽然谢乡长答应得蛮爽快,可总不见动静,估计叶大哥也是急于得到确切消息吧。他心里暗暗叹息着,就出了门。沙沙估摸他走远了,当即提着东西,乘外面没人,进了谢家。 杨陆顺出了门却没去叶家,事情没办好怎么好去见他们呢?侯勇家也不想去,俩口子关系紧张,侯勇为了想生儿子,居然出馊主意,叫刘霞放弃工作把户口又转成农业户口,这样按政策就还可以生一胎,刘霞哪里会肯,好不容易跳出了农门,生死不答应,杨陆顺和沙沙都不知道劝了好多回,可破损了的感情始终修补不到从前了。 唉,还是到办公室去坐会儿吧。杨陆顺这样想着,就慢慢朝政府机关走去。经过政府招待所,远远就看见卫书记宿舍亮着灯,不禁又回想起与老丘的谈话: 那是党委会做出人事调整的决定后,老丘就找到了他家,把党委会的会议情况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不无担忧地说:“老弟呀,你是不是私下找了老谢呢?上次党委会上他和老卫都没发言,其他人各持己见,今天的会一开始,老谢就率先提名你进党委班子,而且似乎还与其他副书记党委串联好了一样,基本上口径都差不多,有点出乎老卫的意料呢!” 他当然没跟谢乡长做什么私下交易,但还是把那天谢乡长跟他谈话的内容告诉了老丘。 老丘沉吟半晌,说:“老弟,原来我也告诉过你,你没把房子让给老谢,似乎他有点意见,可从这事上看,好象又不是。嘿嘿,老谢还真让人琢磨不透呢。也许他估计老卫也会提你,所以先下手为强,反正都是从政府里产生,总要提一个的,而且你现在文凭吃香,政策也有利于你。不过老卫肯定心里有疙瘩。平时两个人意见总相左,不论什么问题上两人总要拗一下,嘿嘿,现在老卫只怕还在猜测老谢的真实意图哟。老弟,我得提醒你,老谢再怎么拉你,你终究是老卫的人啊!得找个时间跟老卫聊聊,别误会深了就难得弥补了。” 对于这个是谁的人的说法,他最是反感,提拨重用某人,那是工作需要组织决定,也是个人能力表现的体现,真要说是谁的人,那都是人民群众的人、组织的人、共产党的人,而绝对不是某个领导的人。可现实中往往把这算到了领导身上,而被提拨者也心甘情愿成为领导的人。不过人非草木,总会有情,对卫书记,他永远记得提携之情,在他最彷徨最无助时,是卫书记帮了他,而且还一步一步使他成为了领导干部,如果这都忘记了,也就不是他杨陆顺了。 望着那通亮的窗户,杨陆顺一阵心潮涌动,不觉就来到了卫书记宿舍门前,门是虚掩着的,可以清晰地听到里面卫书记挪动椅子、翻动纸张书页和咳嗽的声音。看来卫书记又在紧张地工作着,似乎就没有多少业余时间,他不禁脸上有点发烫:卫书记在为新平几万农民群众的生计操劳,他却要不合时宜地打扰,目的就是拉关系表立场。怎么不让他自惭形秽,居然不敢敲门,正犹豫着,旁边的门哗地打开了,吓了他一跳。 杨陆顺下意识地敲了敲门,旁边住的小李出来猛一见杨陆顺也是一楞,旋尔热情地打招呼:“是杨党委呀,找卫书记商量工作?” 杨陆顺强笑着说:“是啊,是啊!”里面卫书记也说话了:“请进来吧。”两人便一前一后进了屋,卫书记扭头见是杨陆顺,笑着说:“嗬哟,是你呀,坐坐,怎么不在家陪你的大肚子夫人呀。小李快倒水。” 小李手脚麻利地给杨陆顺倒上水,又给卫书记的茶杯里添满,这才笑着出了门。 杨陆顺装了根烟给卫书记,说:“本来在家陪沙沙看电视,可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您这里说说话,就来了,不想您还跟以前一样,晚上总在忙工作。” 卫书记眼里闪现了一丝温情,呵呵笑道:“六子,怕我这半老头子孤单寂寞呀?如果不是沙沙怀了孕,只怕你也想不起我来哟!” 杨陆顺脸上露出点羞涩,说:“卫书记,您身强体壮,怎么会是半老头子呢?我没结婚之前还真没体会到家的温暖,这会要是几天不见沙沙,真还牵挂得很。卫书记,您为了工作牺牲了与家人共享天伦,我、我打心眼里钦佩您。” 卫书记吸了口烟,笑得有丝苦楚,说:“也是没办法,这不为了俩孩子的学习着想么。其实我认为真要安心工作,就得把家也带来,这期卫边要考大学了,我老是惦记着,已经影响工作了。其实我这大老爷们还没什么,苦就苦了你江姨,又要上班又要照顾两个孩子。” 杨陆顺说:“既然这样,那您干脆请调回县城,就可以减轻江姨的负担了,你也可以多点时间关心卫边卫关两兄妹。” 卫书记笑了笑说:“我也想进城,可当年郭书记提拨我到新平的谈话不敢忘啊,郭书记希望我在下面搞几年再进城,我也觉得乘着精力还充足,打点基础,毕竟半路出家搞行政工作,压力大呀。六子,我们一起在新平再辛苦几年,到时候一起进城!” 杨陆顺没想到卫书记会把这些事透露给他听,想来郭书记当年给卫书记谈话似乎许下了什么条件吧,几年后卫书记进城最小也是行局局长,也许副县长、县委常委都提得上去,这时候透露出来,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呢?莫非真把我当自己人,荣辱共存?他这里在瞎琢磨,居然没及时表示感激。 卫书记也没再在这方面谈,转了话题说:“这几天到新平村还适应吧?” 杨陆顺免了专职计生副乡长提党委委员,就要包村驻点了,原本新平村等几个乡政府周边几个村都是让年龄较长的领导干部包村,含有照顾老同志的意思在内,不过卫书记认为杨陆顺的农村工作经验不充足,就把他放在近处的村,真有什么问题也能及时发现给予帮助,卫书记的苦心是显而易见的。 杨陆顺说:“这几天我主要在熟悉基本情况,新平村基础条件比较好,原来马党委也抓得比较严格,所以很容易上手,当然这与村委会刘支书他们紧密配合协作分不开的。” 卫书记点点头,说:“说到底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你呀,包村驻点可不是闹着玩的。范海波怎么样?没有藏私吧?” 卫书记这样说很有道理,这范海波虽然只有三十六岁,可在新平政府工作了近十年,在宣传线也有四年之久,要说工作经验远比杨陆顺丰富,特别是处理村组的突发事件、具体工作实施方法就够杨陆顺学一段时间的,如果他藏私,那就是杨陆顺的损失,有师傅带进门,总比瞎琢磨强。 不过那范海波很清楚杨陆顺与卫书记的关系,都是卫书记提拨的干部,自然就要相处融洽,而杨陆顺是坦诚相待,知道范海波没经历过组织部的干部考察,就耐烦地把此中细节详细告诉了他,这让范海波很感动,那年头的干部考察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总有人因为应付不当而没通过考察的,不是当事人是不清楚其中的细节,经历过的人也不轻易透露。当然没经历过的人也不好意思去问,这不显然是包藏野心么,要不然你问那么清楚做什么?!所以范海波在感激之余也是倾囊相授,没藏什么私。何况杨陆顺还有老丘这老精怪点拨呢。 杨陆顺满意地说:“范海波同志没藏私,而且非常热情,我们相处得还比较融洽了。” 卫书记说:“既然你们相处得不错,那我就放心了,六子,你也要虚心向他学习,他搞农村工作十多年了,也有他的一套。这次我本是想你任组织委员的,但反对意见很大,而且你这宣传委员还是个空架子,所以你得加紧学习,尽快成熟,嘿嘿,我还没见一个党委委员被架得如此之空的!” 杨陆顺当然清楚谁是始作俑者,但理由还是很充分的,他谨慎地说:“卫书记,这也是考验我的好机会,我会努力争取早日成熟的。”见卫书记满脸笑容地望着自己不由心虚地加上一句:“这样才不辜负您的期望!”至此两人相互交了底,谈话就算圆满。 杨陆顺还操心叶大哥拜托的事,一早便收拾熨帖了却不出门,只是盯着外面上堤的斜坡,好容易等谢乡长走上了斜坡,他才飞快地从后面赶了上去,打招呼道:“谢乡长,早啊!” 谢乡长笑呵呵地说:“你也早啊,今天怎么出门晚了点呀?平时我去办公室时,你已经办公了。” 杨陆顺挠了挠头说:“昨天看电视晚了点,就耽误了些。”见前后无人,他鼓起勇气说:“谢乡长,谢谢您在党委会上提名举荐我。” 谢乡长正色说:“六子,客气什么嘛。我提你的名是因为你符合提拨条件,而且能力水平是有目共睹的有口皆碑,我不提肯定还有其他人提,如果你是扶不起的阿斗,我可不敢抬举你哟。” 杨陆顺满心欢喜,看来谢乡长也是因为我的能力水平出众才提名举荐的,连忙保证道:“谢乡长您请放心,我在今后的工作中一定更加努力,不辜负了组织对我的期望。” 谢乡长听了连连说好,无意中却微微撇了下嘴,似乎略带着点嘲讽与不屑,这让杨陆顺诧异迷惑,可怜的杨陆顺万万没想到沙沙又背着他耍了小动作,这也就难怪人家看不起了。不过杨陆顺没往深里想,接着说:“谢乡长,前次拜托您帮叶祝同爱人调工作的事,不知您”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只期望谢乡长没贵人多忘事。 谢乡长呵呵笑着说:“是有很长时间了,因为忙这忙那的,就没时间去跑,既然我答应了,就一定帮你这个忙,等有时间,我们一起到县文教局找找马局长。”杨陆顺听了,感觉一块大石头放了下地,顿时浑身轻松了起来。 新平村委会一班人得知是杨陆顺包村,也是各持己见,看好他的人说:“杨陆顺不错,人年轻脑子活,你看他家的亲戚不都搞得很好么,大外甥的建筑队发展很快,他四姐夫是新平乡头一家买上手扶拖拉机的,他五姐在街道开是饭馆那生意简直好得不得了!有这样的领导来包村,肯定会想办法带领村民们走科学致富的道路。”不看好的人则说:“狗屁,一点心思全用在帮他自己亲戚上去了,他还会把好处给别人?只怕值钱一点的办法全让他家亲戚用了。”不过村民们都还蛮高兴,都知道杨陆顺是真心对农民群众好。 杨陆顺更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村里,挨家挨户走访,田间地头处处都留下了他的足迹,通过细致深入的了解,他积极与村委会的干部想办法出主意,尽量找出能切实帮助农民发家致富的好路子。这不仅是他出成绩,更重要的是能帮农民群众脱离贫困,能使农民群众的生活好起来的唯一途径。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九章(全) 第六十九章(全)杨陆顺意外收到大学同窗好友莫见评的信,洋洋千字恰如其份地体现了春江日报记者的文采,主要目的是邀请他参加同学聚会兼给张老教授祝寿。 毕业后杨陆顺因参加袁奇志的婚礼去过一次春江市,看望了张老,张老夫妇年年生日他也只是写信祝贺,这次既能给老人祝寿又能与昔日同窗好友聚会,真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不禁砰然心动,一晃毕业三年了,曾经的同学不知过得好不好?回忆起大学三年的点点滴滴,他有点痴了。 回到家杨陆顺把信给沙沙看了,说:“还记得我经常给你提起的张老教授不?马上老人就要过寿了,一些热心的同学准备张罗给老人祝寿,这不写信叫我同去。” 沙沙看完信笑着说:“六子,到底是大学生写的信啊,明明几句话就说得清楚硬是写了好几页材料纸,真是一篇锦绣文章啊。你想去就去喽,反正家里有姐照顾着。不过你才任命党委委员,这会就请假,卫书记会答应么?” 杨陆顺心里也没什么底,算算张老寿诞只有小半月时间了,得赶紧决定,回信快则一星期,慢则十来天,总得给莫见评一个准信,说:“既然你同意,那我就找卫书记请假去,反正来去也就四、五天时间。现在乡里工作早就安排好了,村里也没什么紧要事,估计会批准吧。” 卫书记倒是很爽快地批了假:“哦,到长江大学给你老师祝寿啊,可以可以,走之前把工作具体交待下去就行了,我也会盯着的。六子,那长江大学到底怎么样?我家卫边成绩在学习不算拔尖,估计考清华北大是没希望了,他妈妈也不想他考到外地大学去,你在长江大学读过书,我家卫边考长江大学怎么样?” 杨陆顺就给卫书记讲起长江大学的诸多好处,但也不是夸张,长江大学本就是春江最好的大学了。看着卫书记专注的神情,杨陆顺暗笑天下父母都是一样,望子成龙,一想到自己马上要当爸爸,心里既激动又惶恐。 既然是去省城,而且还要与同学聚会,沙沙自然要操心六子的衣着打扮了,她可不想自己的爱人被省城人讥讽做“乡巴佬”,可把衣柜打开,却找不出几件象样的好衣裳,也难怪六子没好衣裳,他一个农村干部得穿着朴素才能与农民群众打成一片,穿来穿去基本就是几件颜色不一的中山装,这都已经在乡上算穿得鲜光的了。好在还是五月间,天气不算热,看来唯一穿得出去的就是六子那漂亮女同学寄来的西装了。 看着沙沙忙活,杨陆顺心里很是温馨,说:“不就去见见同学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穿什么都行。” 沙沙连忙摇头说:“那怎么行,你现在好歹也是个领导干部,得注意形象了。你现在可不是从前的穷学生了,得让你同学见识见识杨党委的风采!我不是夸你,你穿上这套西装,一点也不比周润发、唐国强差!四姐我说得对不?” 他四姐连连点头说:“沙沙说得对,我们六子就是白面书生,是要穿得洋气点,人靠衣裳马靠鞍嘛。” 杨陆顺哈哈大笑说:“沙沙,你也就在家里说说,千万别到外面吹,我怕丢人!” 沙沙也跟着笑了起来,把那套西装用了衣架子挂起,忽然想起了什么,带点揶揄的语气说:“六子,你那漂亮女同学是不是也会回春江搞什么聚会呢?她眼光还真不错,衣服挑得真合适。” 杨陆顺莫名心里跳得厉害起来,搪塞道:“你说袁奇志呀?我还真不知道,莫见评在信里也没提及。我估计她只怕没闲功夫来搞什么聚会,做生意赚钱要紧哟。”说着还故意撇了下嘴巴装出一副看不起的神情。 沙沙也有点轻视,略带惋惜地说:“也是个正牌大学生,好好的办公室不坐,去开什么公司,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地也不容易。六子,这次见了她好生谢谢她,魏家强多亏了她帮忙呢。”说着又从柜子抽屉里拿出一叠工农兵来,莫约有个三两百,说:“多带点钱,平时你省这省那,到了外面莫让人家小看了你。” 直到很晚,杨陆顺还是无法如眠,心里老是想着袁奇志,一个女人离了婚又背井离乡地在外地,只怕日子难捱吧,虽然有钱,总还是可怜,看来天妒红颜呀。一夜没睡觉安稳的杨陆顺在长途客车上打盹居然都梦见了神情憔悴浑然了没当年仙子气质的袁奇志,心下黯然得很。 到了春江市,按信上的电话联系到了莫见评,莫见评在单位忙得不亦乐乎,说:“老同学,真对不起,本应该我去接你的,可手里有份稿子出了问题,得加紧赶,脱不得身。你就在客车站坐22路公共车到李子坡站下,然后转13路或56路车到菜园口站下,车站斜对面有个酒店叫金桂圆的,你上6楼15号房间,已经有几个同学提前到了,你就先休息,晚上我们再一起吃饭!” 杨陆顺没多说,就按他的指点坐公共汽车去了金桂圆酒店,隔窗望着一座座平地拨起的高楼大厦,只感慨春江发展飞速,远不是当年的样子了。 敲开15号房间门,杨陆顺微笑着打量开门的人,他很快就记起这个人,是班级里性格最开朗的一位女生,人称“小麻雀”,只是三年后小麻雀已经不再有曾经的幼稚,满脸黄褐色斑代表着小麻雀已经做了母亲,小麻雀很快也认出面前英俊潇洒的男人就是原来最腼腆最孤僻的杨陆顺,不禁高兴地叫了起来:“你是杨陆顺,我真不敢相信,看你西装革履的,莫不是成了大老板吧?” 杨陆顺点点头礼貌地伸出手,小麻雀赶紧也伸出手握了握,杨陆顺说:“你好你好,我哪里是什么大老板哟,都来了哪些同学呀?” 小麻雀忙引着他往里走,大声说:“好消息,又到了位同学,杨陆顺!” 杨陆顺走进去一看,里面有男有女坐了六、七个人,却没有他心里惦记的那位,不免有点失望,可脸上还是保持着微笑,招呼道:“大家好啊,老同学!” 大家都在惊讶杨陆顺翻天覆地地变化,他们几个都不在省城,也没参加袁奇志的婚礼,所以才会惊异,经过简单交谈后得知杨陆顺现在是乡党委委员了,大家都更是惊奇,哪会想到一个三年来默默无闻的农村大学生会有如此变化。他们并不是奇怪杨陆顺当了小干部,这些人大多都在地区城市的党政事业机关任职,文凭吃香嘛,不少人也都担当了一些职务,关键是他们见到了一个衣着时髦鲜光、风度翩翩的杨陆顺,这与记忆中的杨陆顺完全对不上号。而且他们也知道这次同学聚会邀请到的同学都是单位好或担任了职务的,哪怕有些同学本身在春江市,却因为一些原因根本就没联系他们。 女同学们大多当了妈妈,说话也不顾虑什么,心里想什么啪啪啪就问了出来,搞得杨陆顺忙于应付,倒是把其他男同学冷落在一边,杨陆顺在群女轰炸下手足无措,借口装烟赶紧走到男同学那一边去了。 杨陆顺装了烟,笑着问:“张老教授后天寿诞,老同学准备了什么贺礼呀?” 他这一问让在座的人莫名其妙,曾经的副班长欧阳飞疑惑地说:“张教授寿诞?哪个张教授,你们清楚吗?” 其他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还是小麻雀反映快,说:“杨陆顺,你说的张教授肯定是教现代汉语的张老了,那时他对你最好。还真难为你记得张老的生辰,没白疼你呢。” 杨陆顺也莫名其妙,莫见评在信里不是说要替张老祝寿的么?感情不是全部来参加聚会的同学都给张老祝寿的呀?他尴尬地笑了笑又问:“副班长,咱们这次聚会的会务归谁管理呀?”他这么问是想交纳聚会费用,这也是大多数聚会的规矩了。 欧阳飞呵呵笑道:“杨陆顺,这次同学聚会是袁奇志和莫见评两人发起的,只怕你还不知道,袁奇志现在是响应党这样的号召提前富起来的那部分人了,是深圳特区的女强人大老板了哟,我们都是来吃大户的!” 杨陆顺猛听到袁奇志,心里就砰砰直跳,暗说我比谁都清楚她的底细,我一姨夫子还在她公司打工呢。 小麻雀嘴快,说:“大老板出手就是阔绰,聚会一天时间,吃住都在这金桂圆酒店,这可是咱春江有名的合资酒店,超四星级的,就这普通标准间就是四十元一夜,啧啧,抵我半月工资呢!” 欧阳飞似乎很在行,微笑着说:“小麻雀,这算什么,今年年初我出差去深圳,慕名去袁总公司参观,袁总对我这老同学才叫照顾周到呢,请我吃海鲜,一顿就花了三百多元,还用她公司的进口小车带我到深圳游玩,嘿嘿,算是开了眼界,享受了市厅级待遇哟。中英街知道不?” 中英街当时全国闻名,到了深圳不去中英街算是没去深圳,那里货物齐全,品种繁多,特别是黄金首饰深得国人喜爱。这下引起了全屋人的好奇,欧阳飞也就眉飞色舞地讲述起外面的精彩世界。 只有杨陆顺有点走神,既然是袁奇志发起的同学聚会,她怎么没来?他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路上坐客车颠簸了六、七个小时,加之昨夜没睡好,不由大大的打了哈欠,小麻雀笑着说:“看来杨陆顺一路上车马劳累了,要不去隔壁房间休息,反正房间都开好了,莫浪费才好。” 杨陆顺跟这些同学交情不深,也确实累了,说了几句歉意的话,就拧着自己的小行李包去了隔壁房间。 等杨陆顺一走,小麻雀就说:“嘿,你们看不出吧,原来的杨陆顺就是个乡巴佬,现在西装一穿领带一打,竟然还有模有样,蛮英俊的。” 又一女同学连连点头说:“我猛一把还真没认得出,那是杨陆顺,我还以为来了个归国华侨呢,我听莫大记者说,杨陆顺刚提了乡党委,还混出点名堂来了。” 欧阳飞撇了下嘴说:“其实杨陆顺不该回老家的,当时我记得好象他是主动要求回老家的,他品学兼优,很有希望被省委或市委选了去当秘书什么的,那才不得了呢,哪怕就是分配到地区的行政事业单位,也比回乡里好,如今干部年轻化,文凭可是个宝哟。不少有文凭的年轻干部派到县级政府挂职,一去就是行局副局长有的还是副县级领导呢,那才前途不可限量呢。杨陆顺起点太低了,我看他最好也就当个县委书记收场了。” 一男同学笑着说:“县委书记我看都难哟,我是深有体会,在政府机关没点门路,怎么提得上去?其实我觉得吧,袁总的选择最佳,顺应潮流搞个体,现在国门放开,涌进了太多现代化的东西,没钱怎么能行?莫看我们几个单位不错,可一年下来的收入实在不多,你们看袁总,穿金戴银的,好不逍遥!” 小麻雀又妒又羡地说:“是呐是呐,你们看咯,那袁奇志似乎比当年做妹子时还要漂亮得多,皮肤白嫩嫩的,穿得又时髦,哪象我们,结婚生孩子,一下就显得老了。我还算娃娃脸,跟她一比,就象橘子皮!” 说起袁奇志的美貌,欧阳飞就心酸得很,当年他就是狂热地追求过她,无奈得不到神女垂青,不由也赞道:“小麻雀没夸张一点,确实比原来还要漂亮了,多了几分成熟,嘿嘿,她离婚也有两年了,不知道又要好死哪个男人!” 说起袁奇志不幸的婚姻,几个女人又找到了一丝安慰,脸上夸张地露出了同情惋惜,再怎么说自己也有个温暖的家,有个疼爱自己的男人和可爱的孩子。 杨陆顺独自去了隔壁客房,随便洗了把脸就沉沉地睡了去。这一觉睡得安稳,直到有人叫唤他才醒来,他睁眼一看,是莫见评,旁边还有一个昔日好友伍辉,立即高兴地跳了起来,三人握手问候,欢喜之情洋溢于表。 伍辉也是少年得志,他已经是省里一大型国有企业的团委副书记,级别已经是正科级,要不是年轻,按说应该是副处级,亦是稳重而又不失热情。 莫见评故做委屈地说:“咱们三人是最要好的朋友,见你们一个是书记、一个是党委,我好生难过啊,你们就拉兄弟一把吧!”这话引用了某电影里国民党一残兵败将的话,逗得他们俩哈哈大笑。 武辉亲昵地给了他一拳说:“你这无冕之王还用得着我们拉你?要不是你几篇锦绣文章,又哪有我今天的进步呢?杨陆顺,莫大记者可得罪不得哟,他那秃笔真可以让你生死两难啊!” 杨陆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却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莫大记者,你在信里不是说要替张老祝寿,怎么其他人不知道呢?” 莫见评笑着说:“哦,这是袁总的意思,具体她安排,我只是个跑腿的,反正马上要吃饭了,到时候你再问她吧。” 一群人有说有笑进了餐厅,大概有二十余人,男女各半,就坐了两席,一桌全是女同学、一桌全是男同学,杨陆顺一直心神不安,总是不见袁奇志,又不方便问询,不免老是拿眼睛看餐厅大门,还得应付老同学,看来欧阳飞没说错,经过一番自我介绍,不管男女同学,都是一些比较好的单位,杨陆顺虽然是副科级乡党委,但在众多的科长、副主任面前就黯然失色了,何况他还是身处一个落后的乡政府呢,光是其他同学单位的金字招牌就唬得小老百姓一楞一楞的了。 眼见得服务员把一道道菜匀匀净净地上到了餐桌,可就是不见东道主袁总,杨陆顺不禁俯在莫见评耳边问:“喂,袁总怎么还不见露面呀?”莫见评抬眼看了看餐厅大门,笑着说:“你看,这不来了!” 杨陆顺望向门口,眼前不由一亮:好一个娇媚艳丽的女人!袁奇志正笑盈盈地缓步走了进来。 杨陆顺没想到袁奇志会如此光彩耀眼,楞楞地有点发呆,而袁奇志也是很快看到了杨陆顺,见他正是穿着自己精心挑选的西装,眼里忽地闪过一丝异彩,但立即又恢复了正常。 大家见东道主出现,都不约而同站起来打招呼,杨陆顺忽然觉得眼睛涩涩地不敢与她对视,这女人身上似乎释放着炫目的光芒逼得他不能抬眼,在与她细腻柔软的小手相握的一刹那,胸口空空地晃悠了晃悠,涌起了一股热流:“袁总,你好!”显得很有修养。 袁奇志妩媚地一笑,说:“你也好啊,这衣服蛮合身的。”杨陆顺慌乱地看了看西装说:“谢谢你。”袁奇志再次妩媚地一笑,便与其他人寒暄。 杨陆顺心里象开水一样翻腾着:原来的她象凌波仙子一样清纯秀美,宁静典雅,不食人间烟火;眼前的她乌黑的头发卷成了时髦的波浪,胭脂口红使得她娇艳欲滴,一套黑色羊毛裙,领子开得有点低,露出一片迷人的雪白,用艳丽妖冶更能恰当地形容。这一切都与他想象地不同,没有憔悴没有哀婉,成熟的美丽死死地诱惑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追寻着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章(一) 第七十章(一)饭后众人没有散去,在莫见评的带引下去了金桂圆酒店的舞厅,在杨陆顺眼里这诺大的舞厅装饰豪华,贵气逼人,前面低洼处应该就是跳舞的舞池了,不知道是什么铺就的地面,在五彩灯光下烁烁生辉,爵士鼓、电子琴等乐器安静地放置一隅,这就是区别,一般小舞厅基本是用喇叭播放音乐,高档的舞厅就是乐队伴奏了。原本招待跳舞客人的小圆桌、皮沙发被移到了墙边,中间摆放了一张长方型大桌,周围不多不少二十张椅子。舞厅里静悄悄的,只有服务员在麻利地上着果品摆饰和酒水饮料。 杨陆顺好不奇怪,随大家坐下后轻声问身边的伍辉,伍辉笑着说:“是袁总包了场,让我们好生聚聚,只管包舞厅就花了这个数,不包括酒水果品哟。”说着伸出三个手指晃了晃,杨路顺再无知也清楚这代表了三百元,不由暗暗咂了下舌,把眼光望向笑靥如花、顾盼生辉的袁奇志。 众人坐下后并没马上开始舞会,而是开起了茶话会,用欧阳飞的话说这是酒会,因为桌上主要饮品的葡萄酒。 看得出这是袁奇志精心安排的,她也就成了这群人的中心焦点,其实当初在学校时她就是人们的焦点,走到哪里都以她为中心,事隔多年居然还是没什么改变。大家轻松愉快地交谈着,轮流着把自己的工作单位家庭情况简单说了说,男同学们都是名头显赫的单位,一个个口头显得很谦虚,可还是看得出他们的骄傲和自豪,欧阳飞就说:“我在单位是小字辈,承蒙领导看得起,到了我那里吃顿饭派个车还是做得到的,当然不能跟伍辉比,他是正科级干部,权力自然比我大得多了。” 伍辉也忙谦逊:“哪里哪里,我只是名头大而已,要说实权还是欧阳班长大,南风地区物资局局机关的副科长,何止是派个车那么简单哟。还有唐军兄,春江市商业局的局办秘书,也是路路通的人物啊!” 唐军更是含而不露,脸上的成熟与年龄完全不符合,有模有样地四方一揖,说:“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以后还请同学们多照应。” 婚姻情况就只有杨陆顺一个人结了婚,在玩笑声中杨陆顺好不尴尬,解释道:“我是农村子弟,家里的独子,父母年纪大了就急着抱孙子,俗话说孝顺孝顺,其实主要是顺冲老人,没奈何就结婚了。” 莫见评笑着说:“杨陆顺好艳福,他爱人真漂亮,我见过照片了,应该人比照片更漂亮吧!” 大伙就鼓噪着他讲恋爱故事,杨陆顺借口不想耽误其他同学讲话拒绝了。 女同学大多结婚育子,那年头大学生不多,女大学生更是稀罕,男人找爱人,都回选择各方面比自己稍逊的女子,就知道她们的爱人是多么的优秀了,不是身处好单位就是有一定的家庭背景,等她们把底子一露,又让男同学们好一顿羡慕。小麻雀觜快:“现在我们事业才起步,可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以后谁出息了,就得帮老同学一把,我想这也是袁总搞同学聚会的初衷吧。” 袁奇志一直很认真地听,见点到她头上,便笑着说:“我的本意还是想跟老同学见见,联络下感情。”说着水汪汪的眼睛随意溜过众人,最后停在了杨陆顺脸上,并展齿一笑,继续说:“三年同窗是我们的缘分,不能因为参加工作天隔一方就淡薄了,那多可惜呀。既然小麻雀说到了相互帮助上面,也是非常好的提议。如果以后我们在坐的人出了个大人物,何尝不是我们这届同学的荣耀呢。”她的眼光一直没离开,看得杨陆顺心跳加剧,不由低头猛吞了一口葡萄酒,却不留意呛着了,差点全喷了出来,还好赶紧捂住了嘴才不至于出洋相,仍把一张白净净的脸憋得通红。 袁奇志强抑着没笑出声来,就把话题往杨陆顺身上扯:“你们看杨陆顺,原来就是个闷头读书的书呆子,现在也成了一级政府的官员,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呢。” 小麻雀也开玩笑说:“是啊,早晓得杨陆顺这么英俊潇洒,我当初就应该找他谈对象的!”她这话立即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杨陆顺忙摇着手说:“那我不敢高攀!”却无人注意袁奇志神情有丝黯然。 欧阳飞说:“小麻雀,你莫吃着嘴里望着锅里,你爱人我可是见过的,身高一米七五,那确实是相貌堂堂,仪表不凡,而且还是地区人事局的办公室副主任,我如果是女的,哭着喊着要嫁给他呢!”大家又是哄然大笑,一扯到男女关系上,大家的话就多了起来,你一句他一句没完没了,渐渐地也就分了群,女人凑一起说女人的话题,孩子长得怎么样、婆熄小姑关系处理得好不好、再就是穿什么衣服好看等等。 男同学在一起无非就是谈论社会上的改革情况,发表自己对时事的见解,说说自己单位上见闻趣事,少不了相互个位相互吹捧,倒把杨陆顺这个基层干部撇在一边。 杨陆顺又再一次感受到了冷落,在老同学眼里,自己最终还是一个乡里人。听他们的谈话没有了当初毕业时的豪言壮语,尽是些升迁之道、为人处世之道,惟独没有人再提及为人民服务搞好国家建设,一副副嘴脸在灯红酒绿下显得那么龌龊猥亵,而袁奇志也扎堆在女人中间,估计也是谈些无聊世俗的话题吧。他无声地叹息着,又把一杯酒灌进了肚子,无奈葡萄酒甘甜清冽,麻醉不了他失落的情绪。 也许是他的沉默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欧阳飞笑着说:“杨陆顺,我们缘分高啊,都在南风地区,我别的帮不上不,你乡里缺化肥等紧俏农资物品,我还是帮得上忙的。嗳,你们其他人还有什么门路没有,支持支持杨陆顺的农村工作嘛。”说着呵呵笑了起来,满脸的轻漫。杨陆顺连忙道谢,虽然心里不痛快,却也牢记了他的话,说:“欧阳班长,你可要说话算数哟,莫到时候我这农民兄弟真找到你那里,你倒问我是哪里来的泥腿子。” 欧阳飞似乎很满意杨陆顺的恭维,虽然嘴巴在回话,眼睛却望着其他人,哈哈笑着说:“看你说的,身份丢一边,咱们总归是老同学嘛。”他们几个又嘻嘻哈哈说笑什么去了。 莫见评一个人在忙着记录些什么,杨陆顺凑近一看,原来在整理资料,看来是要搞本通讯录。粗粗看去,其他同学基本都是在地区级、春江市工作,只有他是乡级单位的,嘿嘿,在学校他还算个优秀学生,到了社会走上工作岗位差距就凸现出来了,如果自己还是教师,只怕今天也没资格接受邀请了。其实这次也不应该来,唉,不是要给张老祝寿还真不愿意来的。他又悄悄觑了觑人群中最显眼的袁奇志,到底是个体老板,时时刻刻都显露着精明干练,他使劲晃了晃头,似乎要把不好的印象甩了去,可怎么也回忆不起当初的容颜,也暗暗警告自己已经结婚快要做爸爸了,不要再胡思乱想,这才恢复正常心态,没了顾虑便也从容起来。 大概舞会时间到了,从外面走进几个衣着统一的人拿起乐器,一个服务员走到袁奇志身边恭敬地说着什么,袁奇志只是点点头,那服务员走到乐队跟前说了几句话,乐队在爵士鼓点的引领下,开始了奏乐,舞会正式开始! 欧阳飞原来在大学就疯狂追求过袁奇志,现在她又单身一人没有顾虑,所以他第一个邀请袁奇志跳舞,袁奇志也不拒绝,两人脚步一滑就翩翩起舞,煞是优美动人,也把其他人是舞瘾勾了起来,恰好男女人数相等,男人就很绅士地邀请女士,小麻雀倒也不矜持,竟然主动邀请杨陆顺跳舞,在众人的笑声中跳起了慢四。好在杨陆顺受过沙沙的培训,不然真成乡巴佬了,舞步中规中矩很是潇洒,让不少女同学眼睛一亮。 单身美貌的女人是男人追逐的最佳对象,男人们争抢着和袁奇志跳舞,杨陆顺虽有心与佳人起舞,但自惭形秽不敢主动,可眼睛却不受控制地追寻着她的倩影,在闪烁地五彩灯光下,益发觉得她美貌异常,只可惜袁奇志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是眼光,只是专心跳舞,偶尔与舞伴悄声说笑几句。 好容易一轮跳完,大家都已经是汗流夹背,纷纷脱下外套,袁奇志傲人的曲线又成了一道风景,男人们自然竭力保持风度,可无不偷偷觊觎着,小麻雀无不羡慕地说:“我的团支书,你是怎么保持身材的,看你的杨柳腰盈盈一握,有什么诀窍吗?你看看我,都快没腰了。” 袁奇志笑笑没言语,小麻雀冲着男人们喊:“看看你们的德性,女人们说话你们竖起耳朵听什么?没见过漂亮女人啊。” 男人都面露尴尬,欧阳飞漫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麻雀不给面子:“逑得到么你?当年你还没碰够壁呀。最听不得你们大老爷们酸了。”这下戳中了欧阳飞的心病,再怎么好风度也掩饰不下去了,可又发作不得,哼了一声转过了背,惹得女人们一阵大笑,袁奇志不免也有点羞涩,有意无意睃了杨陆顺一眼低下了头。 杨陆顺正好也在看她,不觉心头一空,眼睛再也收不回来。好容易等得音乐再起,欧阳飞又要去邀请袁奇志,小麻雀似乎在跟他叫劲:“欧阳班长,你这是第三次了,好歹也让大家伙都轮到吧,该杨陆顺跟袁书记跳了。老加什么塞啊!”说着就要来拉杨陆顺。 杨陆顺不愿意失了风度,便主动走出去邀请袁奇志,学着欧阳飞的姿势,微微一鞠躬伸出了右手,袁奇志便伸出左手任他握着,并肩走进了舞池。 小麻雀好象故意气欧阳飞,居然鼓起掌来,大家笑了一场也就各自找舞伴进了舞池。 杨陆顺轻握着袁奇志的手已经有点激动了,两人一搂抱,再被那幽幽的女人香一熏就晕乎了,失神刹那居然踩着袁奇志的脚,在女人雪雪呼痛声中才清醒过来,羞得脸红脖粗,好在灯光昏暗闪烁不易察觉,袁奇志从他僵硬的脚步就知道他紧张,浑然没了开始的潇洒,心里没由来一动,嘴里却说:“六子,你和你爱人也经常跳舞吗?” 杨陆顺听她提及沙沙,心里大是惭愧,可又很是感激,这么多年了,终于又听到她叫自己六子,声音都有点变调地说:“袁支书,我那乡下没什么娱乐活动,偶尔也跳一回。” 袁奇志叹息着说:“哦,难怪你的舞跳得那么好。” 杨陆顺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轻轻说:“袁支书的舞才叫好呢。” 两人各怀心事,直到一曲终了也没再说话。回到座位上杨陆顺就后悔了,他还没问给张老祝寿的事情,只好再等待时机了。 跳舞是件辛苦地事情,大家跳了两轮后都感觉到了累,坐下又闲聊了一会,莫见评安排了明天的活动,便散了去。 回到房间,杨陆顺洗澡后就准备休息,没想到莫见评准备了夜宵,把伍辉也拉了过来,说是三个好兄弟得好好喝次酒,一人一瓶春江大曲,不喝完不算朋友,一瓶酒完了,杨陆顺也醉了。 等杨陆顺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走不到两步又恶心想吐,不由暗骂莫见评害人,抓过桌上的杯子狠狠灌了几口水,再次软倒在床上,明天就是张老的寿诞,可礼物都还没准备,真是喝酒误事呀,他使劲揉捏着太阳穴减轻头痛,房间里静悄悄的没人,看来莫见评去参加聚会活动了。桌上有碗饭菜,可现在的情况又怎么吃得下去?容不得他多埋怨,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华灯初上,莫见评一个人在看电视,见他醒了笑着打趣他说:“看你高高大大,酒量却比不得我,怎么搞得好农村工作。” 杨陆顺埋怨道:“你还说,哪有你那样灌酒的,我昨天替你喝了不下二两,能不醉么?害得我都没替张老准备寿诞礼物!都这时候了,也没跟老同学们告别,失礼得很啊!” 莫见评从兜里掏出个小册子丢给他说:“这没什么,你醉了嘛,大家都来看了你,只可惜没一起照合影。这册子是大家的通讯地址,好生留着,多少也有点用处。至于明天张教授的寿诞,你就别操心了,袁奇志已经准备妥当。她今天回家看望父母,明天再来。饿了吧?洗个澡我们吃点东西,你都一天没进粒米了。哦,你先给张老打个电话,莫让老人等急了,下午我给张老提前打电话通知了的。张老还是蛮紧张你的,听说你醉了,很是担心。” 杨陆顺听了心中一热,鼻子酸酸的就想流泪,赶紧借打电话掩饰,电话一接通听到张老慈祥熟悉地声音,他的眼泪哗地就下来了,说话都说不完整。旁边的莫见评见了暗暗感慨:袁奇志真把他看透了,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章(二) 第七十章(二)第二天杨陆顺早早起床,拉着莫见评在街口随便吃了点早餐就在酒店门口等候袁奇志,不过他有个疑问一直没问,那就是不清楚袁奇志为什么这么热心替张老祝寿,难道就是为了显阔气?这次同学聚会她就花费了两千多元钱,已经比他两年的工资还多,幸好袁奇志没有象某些暴发户那样沾沾自喜满身俗气。 正想着,一辆出租车直奔酒店而来,透过挡风玻璃两人都认出是袁奇志,袁奇志也没下车,招呼两人上车后就径直往长江大学而去。今天的袁奇志洗尽了脸上的铅华,穿了套白色的衣服,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让杨陆顺似乎看到了当年的心中女神,莫见评早就卖弄口舌地夸赞起来,袁奇志也不理会,只是回眸一笑,让杨陆顺失神了好一阵子。 到了张老居所楼下,出租车司机打开后备箱,杨陆顺见是一堆礼物,分成了三份,茅台就有六瓶,还有其他叫不上名的礼物,吃惊不小,他知道袁奇志准备了礼物,也没表示异议,是多少钱给她就行,可现在担心自己的钱够不够了,不由尴尬地瞅了瞅袁奇志,闷闷地提起礼品就往楼上走。 敲开张老的门,两年没见,老人似乎又衰老了很多,腿脚也没以前灵便了,杨陆顺眼睛就湿润了,他把张老俩夫妇扶在椅子上坐好,扑通跪下就连磕了三个头,在他心里张老跟自己父母地位等同。张老夫妇也是感慨万分,想到自己早丧的儿子,老泪滂沱,还是莫见评、袁奇志再三劝慰,三人才收住了眼泪,一叙师生情谊。 对于袁奇志和莫见评登门祝寿,老人虽然疑惑却也心安理得,眼前这三个学生,他曾经都是很用心的,何况人老就感觉寂寞,需要有人来看望,便也乐呵呵地跟他们说话,说起曾经的往事,气氛还蛮不错,只是老人知道杨陆顺提升为乡党委委员后,惋惜地说:“六子最终还是进了仕途,以你的性格品德,是一位好党员好干部,只是莫要太在乎虚名,实实在在替老百姓做点事就足够了。”对袁奇志辞职下海倒是非常感兴趣,问了不少政策方面的问题,袁奇志也耐心地一一回答,对于莫见评,老人就没怎么多问,只是要他多些点反映老百姓疾苦的文章。 老人忽然问及杨陆顺的书法,顿时把杨陆顺问红了脸,支吾着不知道如何回答,老人便让杨陆顺去书房写个寿字,杨陆顺捏着笔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勉强写了个行书带草的寿字,看得老人直摇头,说:“笔锋驽钝、运转无力、心浮气躁、毫无章法,你是荒芜了呀!” 袁奇志抿嘴直笑,说:“张老,莫怪杨陆顺了,他现在大登科又小登科,仕途亦是一帆风顺,您也说他是好党员干部,心思自然都用在工作上去了,哪还有时间练书法呢。” 这话倒是让张老点头不已,也就不再批评。莫见评还是说了此行目的:“张教授,听说现在专科可以升本科了” 张老笑了笑说:“没问题,去年就可以了,我以为你们都不需要呢。带着你们的文凭直接到系里办就可以了,不过要脱产学习一年。” 莫见评说:“就是这脱产一年麻烦呀,我跟单位请假,不批哟,您看有什么办法不脱产学习就可以专升本吗?” 杨陆顺看了看袁、莫二人,感情是为了文凭的事才给张老祝寿的呀,看来把自己拉着来,无非就是认为我跟张老感情深,张老不好拒绝吧?心里就有点怪怪的。 袁奇志也不说话,这是拿眼睛看杨陆顺,希望他也说几句好话,毕竟杨陆顺要专升本,脱产学习也麻烦。可杨陆顺就是不说话,脸色也沉了下去,心里暗暗焦急。 好在张老沉吟了一会,说:“这也不是不行,小莫在春江市还好点,六子与小袁就麻烦了,我帮你们想想办法,估计也行得通。你们回去后就把文凭给我,六子可以寄来。” 袁奇志赶紧说:“谢谢张老,如果需要什么费用,您只管找小莫,我们三人反正是一起。” 莫见评也松了口气,说:“张老,我把电话留在您这里,您有什么事只管电话叫我。”说着把名片掏出来,恭恭敬敬地放在张老身边的桌子上。 张老便跟杨陆顺拉起家常,袁奇志陪着张老的夫人说话,倒是把莫见评冷落在一边,这小子也机灵,跑到厨房跟保姆一起择菜帮厨,倒也免了尴尬。 吃过中午饭,莫见评借口单位有工作就离开,张教授夫妇俩都有午休的习惯,外面里只留下杨陆顺和袁奇志,杨陆顺虽然有点气恼袁奇志不是诚心来祝寿,可自己的连襟家强还在她公司工作,感激地说:“袁支书,谢谢你收留魏家强。” 袁奇志笑笑说:“六子,说谢谢就见外了,出门在外,老乡就是亲人,何况还是你的亲戚呢。” 杨陆顺说:“袁支书,当然要谢谢你,魏家强在家养妻儿不活,是没奈何了才去深圳的。他那德性我最清楚,难为你给他开那么高的工资”不知道怎么的就在她面前说起实话来,等感觉不对头时,话已经出口,真要让家强因此受了冷落,就有点对不起人了。 袁奇志笑着说:“我是按劳付酬,虽然当初聘请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过魏家强还算有点能力,对得起我支付的工资。怎么样,比你这副科级干部的收入高吧?” 杨陆顺点点头说:“是啊,家强到你公司上班时间不长就给家里寄了一千元钱,呵呵,我一年满打满算也就一千多块呀。” 袁奇志抿嘴笑了笑说:“当初我求你帮我一起开公司,你舍不得国家的铁饭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正要开拓市场,需要更多人才,怎么样,去我公司当副经理吧。工资是魏家强的好几倍哟。” 杨陆顺楞了楞,笑着摇了摇头说:“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呢?我现在生活安稳,沙沙也怀了身孕,怕是离不开了。”说到孩子,他就抑制不住兴奋! 袁奇志眼里闪过一丝哀怨,但转瞬又消失了,含笑说:“那恭喜你了,六子,我以前听说你有个义子,在海南岛参军吧?” 杨陆顺这时心情大好,笑着说:“你是说杨小标吧,那小子不错,给我争了气,现在已经当上了班长,两年多没见那小子,长得比我还高大健壮,还真想看看那孩子!” 袁奇志说:“那我请你去深圳看看特区的发展情况,顺便你也可以去看看小标,好不好?”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一章(一) 第七十一章(一)生平第一次乘坐飞机的杨陆顺既惊喜又惶恐,强做镇定地尾随袁奇志进了机舱,手忙脚乱地把两人简单的行李塞进行李架。机舱里有点闷热,杨陆顺木偶般在袁奇志的指点下坐在了窗口的位置,不由把脖子下紧紧的领带拉松,重重地喘了口气,暗暗感激她的心细,从万米高空俯瞰祖国大好河山是多么令人激动神往的事情啊。 杨陆顺见袁奇志微微阖着双眼养神,似乎有点疲倦,也就没出声打扰,只是好奇地伸长脖子四处观望,见上机的乘客没几个年轻人,大多数是中年人,从穿着举止看得出应该是领导干部,而且有一个半老头子似乎有点身份,好几个人面带谄笑地拱卫着他,心也不免得对身边的漂亮女同学刮目相看,他也清楚坐飞机需要副团级干部证明才可以购票的。 其实别人也在猜测他们俊男靓女的身份,不过大多数人一致认为是小伙子攀上了高枝,明显从那小子脸上看得出是头一次坐飞机,虽然身上的西装笔挺,人模人样,可那双漂浮不定的眼睛就暴露出底气不足;而旁边那靓女就高雅得多了,只凭那份端庄和从容,至少也是个厅局级家的子女。气质这玩意是假装不来的,要不怎么说穿上龙袍也不象太子呢。 随着发动机加大轰鸣,飞机慢慢开始滑向跑道,稍微停留,在剧烈地轰鸣声中,飞机开始了加速,巨大的牵扯让杨陆顺猝不及防,慌乱中一把抓住了扶手,连把袁奇志放在扶手上的小手一同握住也没注意,飞机在颤抖中腾空而起,杨陆顺只感到一阵晕眩,耳鼓嗡嗡做响,甭提多难受了,耳边忽远忽近传来袁奇志的声音:“六子,感觉耳朵不舒服,就张开嘴,做吞咽状,会好一点。”杨陆顺也顾不上说谢谢,连忙照做,果然好了很多,可心子仍旧在扑通扑通狂跳。 袁奇志看着眉头紧皱脸色苍白的杨陆顺,感觉被他抓住的手生痛生痛,也不知道这傻小子用多大气力,抽出推了他一把说:“好了好了,现在已经平安起飞了,你做几次深呼吸,调匀呼吸就习惯了。” 杨陆顺这才连忙打开眼睛,尴尬地说:“第一次坐飞机,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难受死我了。”瞥眼见她在揉发红的嫩手,歉意地说:“对不起啊,刚才心一慌没注意,捏疼你了吧?” 袁奇志轻轻咬着嘴唇儿,笑着说:“你比我强多了,我第一次坐飞机吓得要死,还晕机呢,如果你心里做涌想吐,喏,这里面有卫生纸袋。”用手指点点了他面前的座椅靠背。其实她第一次坐飞机兴奋好奇多过恐惧,也没呕吐,只是见他如此狼狈,给他面子好心提醒。 杨陆顺听后心下释然,看来头次坐飞机是有点不适宜。虽说心里有点烦闷感,稍忍一下就过去了,应该不会呕吐的,不过他还是照指示看了看兜里的纸袋,说:“看样子我挺的住,给民航节约这个纸袋。” 袁奇志有心跟他多聊几句,机舱里嗡嗡直响,说话得大声,挺费力,她倒不介意两人凑在一起,可就是喊得嗓子痛,便指了指舷窗说:“六子,那你看看机外的风景,我就闭目养神。” 杨陆顺早就想看了,还在暗暗后悔自己胆小怕事,没见到飞机起飞的情况,也不罗嗦,径直把脸贴在舷窗上张望起来。 袁奇志又是抿嘴直笑,毕业三年了,好多同学的身影渐渐在她心里淡了去,只有六子憨呆木讷的神情一天天堆积,甚至还时不时闯进自己的梦境中来,以为结婚后的男人会更懂得欣赏女人,可这家伙还是跟从前那样,在自己面前害羞,他的眼神不同其他男人那样的粗鄙无礼,总在自己胸前晃来晃去,看得让人恶心想吐,打什么鬼主意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不过他还是被自己的美丽所震惊,他见我的第一眼就已经完整地表露无遗了。这次费这么大功夫搞什么同学聚会,什么联络感情、什么专升本都是次要,最重要的就是能跟他好好相处几日,也算是回报他暗恋自己几年的情义了,要是六子不是农村的多好,这样的男人才是女人一辈子的依靠。可他真要是城里的,只怕也没了那份独特的气质,他现在过得幸福而美满,又将做爸爸,我这样会不会破坏他的生活呢?也许我这离了婚的女人根本就引不起他的兴趣了。一想到从前失败的婚姻,眼泪立即涌了出来,使她黯然神伤。 杨陆顺却丝毫没有察觉,眼睛贪婪地俯瞰着窗外广袤的大地,尽情地任思绪飞扬。只可惜一个半小时的行程转眼即逝,飞机稳稳地降落在了广州机场,让杨陆顺大呼不过瘾。 下了飞机,两人循着出口往外走,杨陆顺眉飞色舞地说:“嘿,还是这现代化的飞机好,坐特快火车得三十多个小时的路程,现在只花了不到两小时,看来有钱还是好啊。” 袁奇志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停下。”杨陆顺愕然止步,却见她款款上前,替他把拉松的领带系紧,又轻轻拂去肩头的头发,俨然象妻子对丈夫一样尽心,闻着鼻端沁人心脾的清香,杨陆顺羞涩而感激地说:“奇、奇志,谢谢你,我这人就是有点马虎。”说老实话叫她奇志还真拗口,远不如叫袁书记还得顺口。 袁奇志仔细打量了一番,又伸手把他的头发顺了顺,才说:“现在知道有钱好了呀?那当初请你到我公司帮忙,怎么又不肯屈尊呢?怕是看不起个体户吧?!” 杨陆顺似乎有点不习惯她的亲密举动,不由把头往后仰了仰,憨笑着说:“莫误会我了,当初不来帮你,主要是家里有老父老母,我得在膝亲尽孝,还请袁书记原谅啊。” 袁奇志听他又在书记书记的叫,白了他一眼说:“知道了,杨陆顺委员!”说罢当先就走,杨陆顺一脸尴尬地紧跟在后面,出得闸口,就见一中年男子满脸笑容迎了上来说:“袁总,一路辛苦了,咦,你的行李呢?” 袁奇志说:“我老同学帮我拿着的,老温,这是我大学同学杨陆顺。” 老温赶紧从杨陆顺手里接过行李包,说:“欢迎杨先生到深圳观光!” 杨陆顺诧异地说:“先生?我认为叫同志比较合适。老温同志,你说呢。” 老温是个憨厚人,只是笑着点点头,说:“袁总,你稍等片刻,我把车开来。”就拧着包小跑着去了停车坪。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一章(二) 第七十一章(二)杨陆顺呆呆地看着开到面前黝黑铮亮的小轿车,居然还是黑牌照,就感觉眼前的袁总真不简单了,至少不是他想象中有钱老板那么简单。老温下了车打开后门,请他们上车,杨陆顺差不多是懵懵懂懂坐在了柔软的座位上。 小轿车在平稳地开着,老温问:“袁总,要不要听音乐?就放你最喜欢的邓丽君的带子?” 袁奇志笑着说:“六子,喜不喜欢邓丽君的甜歌?” 杨陆顺忙说:“我无所谓,你喜欢听什么就听什么。”似乎觉得不尽意,又加了句:“我一农村人,也不会欣赏,你喜欢的肯定是好的。” 袁奇志和老温都笑了起来,袁奇志说:“老温,我这老同学当初在学校成绩好得很,连续三年都是拿最高奖学金,只可惜家里父母年岁高了才回了农村,不过现在也是乡政府的党委委员了。” 老温恭维道:“要不是袁总解释,我是绝对不相信杨先生是农村人,这身穿着这份气质,我倒认为是归国华侨呢!不过杨先生在农村委屈了,应该在省市大机关当干部才好。” 杨陆顺说:“那里都一样,都是搞四化建设,都是为人民服务。老温同志,我看这车牌是黑色的,莫非这车是” 老温脸上露出兴奋地神情,正要开口,袁奇志抢先说:“这是我为了方便工作借的车,在车在路上跑不耽误时间。” 杨陆顺哦了一声,说:“难怪你说不用办边防证的,原来是有涉外车啊。” 老稳实在憋不住了,眉飞色舞地说:“这车民警见了还要敬礼呢!”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袁奇志皱眉说:“老温,通知张嫂了吗?” 老温说:“通知了,现在就去吗?” 袁奇志柔声说:“六子,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家吃饭,休息休息,下午再去我公司好不好?”这也间接回答了老温,老温似乎察觉到什么知趣地闭上了嘴,专心开车,顺手打开下车内音响“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邓丽君婉约动人的歌声飘荡在不大的空间里。 望着袁奇志洗去铅华重现清纯的面容,温柔的眼神里分明流露出些什么,杨陆顺心里再度空荡荡的,喃喃地说:“都依你的了。” 深圳又称鹏城。“深圳”地名始见史籍于1410年(明永乐八年),于清朝初年建墟。当地的方言俗称田野间的水沟为“圳”或“涌”。深圳正因其水泽密布,村落边有一条深水沟而得名。 1979年3月,由宝安县改为深圳市,受广东省和惠阳地区双重领导。11月,升格为地级省辖市。1980年5月,中共中央和国务院正式将深圳定为“经济特区”。8月,全国人大常委会批准在深圳设置经济特区。1981年3月,深圳市升格为副省级市。 深圳特区的发展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深圳特区的建设是从蛇口开始的,从荒山野岭的“蛇口”起步,其中之艰辛可想而知。在“招商局蛇口工业区”建立之初,建设者们喊出了一个“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口号,但就是这个在现在深入人心的口号却在当时招来全国一片抗议之声。现在,“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标语牌依然屹立在蛇口工业区,依然成为特区精神的标志之一。到了1984年,深圳特区已经初具规模,但海外媒体这时候却说中国经济特区就是建高楼大厦,同时国内对特区是否成功的疑问不断,对于中国是否需要办特区仍不能理解。1984年1月24日至2月17日,邓小平去南方,特地视察了深圳、珠海、厦门三个特区。经过考察,他对特区的成就表示满意,并分别为三个特区题词,给深圳的题词是:“深圳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立经济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此后,关于深圳发展道路的争论才逐渐淡化下来,深圳也打破了从前依靠外贸出口的产业格局,在继续发展以轻工、服装、手表等劳动密集型产业为主体的“三来一补”工业外,开始和中国科学院合作发展技术密集型产业,从此开始了崭新的发展。 小轿车开得很快也很稳,在边防检查站也只是放慢车速,并没停车接受检查,进入市区后,杨陆顺望着一幢幢式样新奇的高楼大厦咋舌不已,如果把春江市比做佝偻老妇,深圳就是生机活泼的花季少女。袁奇志没有唧唧喳喳地介绍地名地物,只是眼也不眨地望着六子。小轿车飞快地进入了一个别墅区,停在一幢楼前,杨陆顺惊讶地说:“这、这是你的房子?” 袁奇志象个孩子般开心地笑了起来,打开车门把他拉了出来,挽着他的手说:“我做梦都想拥有这么幢漂亮的别墅呢,可惜买不起。这是我原来的老板开发的,暂时还没卖出去,我就借着住咯,也顺便当样品房供客户参观,走,咱们家里去。告诉你,里面的家具电器全是从香港那边过来的。” 杨陆顺有点不习惯她如此亲热的举动,他与沙沙恋爱到结婚,走在外面也没挽过手,有心抽出来,可被袁奇志抓得紧紧的,无奈也只有听之任之了,不过他 很奇怪自己并不反感她如此亲密,似乎心里还兴奋得很。 进了屋子,杨陆顺再次惊讶地合不拢嘴,是的,他原来只是从香港电视剧《上海滩》里才见过如此规模的房子,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一切的一切都想梦境中一样,袁奇志拉着他走向宽大的皮沙发,老温在后面提着行李喊道:“张嫂,袁总回来了。” 张嫂闻声从侧面的房间跑了出来,神情很恭敬但普通话很不标准地说:“袁总,您回来了。” 袁奇志说:“张嫂,这是我朋友杨陆顺,会在家里住几天。六子,张嫂负责家里的一切,你有什么需要只管跟她说。” 张嫂赶紧说:“欢迎您,杨先生,有什么事您只管叫我做。” 杨陆顺忙也陪笑着说:“谢谢你,张嫂。” 张嫂也微笑着说:“杨先生请别客气,我这就去给您泡茶。” 等张嫂和老温都走了,杨陆顺才嘘了口气,皱着眉说:“袁总,你从哪里找来的人啊,客气得让我受不了。” 袁奇志笑着说:“莫说你,我当初也是浑身不对劲,习惯就好了,这个张嫂是香港人哟。”也不理六子一脸怪异,自顾说:“这是我原来的公司的老板从香港雇的佣人,我们大陆闭关了这么多年,他实在找不到趁手的服务员,也是不得已才花大钱请的,他把这幢别墅借给了我,也把张嫂留在了这里,我呢又从咱春江农村请了三个年轻女子,交给张嫂培训,用习惯了佣人,万一张嫂要回香港,我也有人服侍。喝口水我带你去客房看看。” 杨陆顺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多新鲜玩意儿,小轿车、高级别墅、佣人,这些东西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原来袁奇志结婚时就让他大开了一次眼界,可这次更是让他匪夷所思,他东张西望地到处打量着,任由袁奇志拉着他往楼上走。 袁奇志笑咪咪地扭开镀金的门把手,杨陆顺眼前又是一亮,整个房间里铺着羊毛地毯,四周的墙壁贴着浅蓝带花纹的墙纸,顶灯绚丽华贵,一张宽大的双人铺对面摆放着老大的电视机,他看不出是多少寸,但肯定比他家18寸的彩电要大得多,墙角还有个双门的大冰箱,被暗红色金丝绒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窗下是一对米黄色沙发,中间摆了张茶色圆茶几。 袁奇志拉着他走进去,又打开一张门说:“六子,这里是卫生间,就象宾馆酒店一样,可以洗澡。” 杨陆顺喃喃地说:“袁书记,这、这么豪华的别墅,谁买得起呀,这修建了不是浪费么?”说着一屁股座在沙发上。 袁奇志也跟着坐下,说:“当然有人买了,虽然现在主要是香港到深圳投资的大老板们买下的,同样大小的别墅,在香港更是天价。可依我看呀,象深圳这么发展下去,估计还过得三两年,就有先富裕的人可以入住这别墅区了。这就是改革开放带来的好处。” 杨陆顺苦笑着说:“袁书记,我不知道这别墅究竟要多少钱,可我知道,我们农村人不吃不喝干上几辈子,只怕也永远买不起别墅。好多农民家庭连温饱还没解决。难怪不少报纸抨击深圳特区其实就是搞资本主义那一套,我看不是空穴来风,什么佣人、先生,完全就是资本主义的糟粕!” 袁奇志好象就知道他会这样说,笑着道:“贫穷不是社会主义,所以党中央才搞改革开放,目的就是发展生产力,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中国落后外国发达国家已经很远很远了,要国家强盛、人民富庶,只能走改革开放这条路!我到深圳两年多,去了香港、澳门、新加坡,那里的人民才真正过着幸福的生活,相比我们内地农民生活得很苦很苦。六子,到深圳来吧,这里需要有知识的人才,邓主席不是说,让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然后带领人民走共同致富的道路么?这里才是你大展鸿图的好地方!” 杨陆顺摸着柔软得如同绸缎般细腻的皮沙发,坚定地说:“袁书记,那我更要扎根农村,努力带领农民发家致富,虽然过不上你这样的高档生活,至少也能天天有肉吃、生病有钱医的生活吧。” 袁奇志不愿意跟他说如此沉重的话题,笑道:“六子,我们不说别的,就拿魏家强来说,他文化水平很低,但仅仅是做些跑腿打杂的工作,收入就远远高出你很多,他把部分工资寄回家里,就是一大笔金钱,就可以马上解决家庭困难,同样是工作,同样是劳动,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报酬高的呢?建设深圳特区也就是为国家奉献,也就是响应国家的政策,又有什么不可以呢?胡耀邦不是说过凡是辛勤劳动,为国家为人民做了贡献的劳动者,都是光彩的这句话么。既支持了国家建设又为自己赚了金钱,何乐而不为呢?”杨陆顺却只是摇头。 她见六子不为所动,也就不再劝说,轻盈地站起来说:“六子,你先休息,去洗个脸,看看电视,吃饭的时候我来叫你。冰箱里有饮料什么的,你自己随便,别太客气。我也去洗洗。”说完展颜一笑飘然而去。 杨陆顺目送着她出去,竟然好一会才收回眼,联想起下车时她亲昵的举动,也有点心猿意马,可马上想到怀孕在身的沙沙,不过他也闹不清楚为什么会很快答应袁奇志到深圳来,他给自己的理由是看看深圳特区,而给家里卫书记电话请假又编织了去海南看杨小标的谎言,实际上到底为什么来,他又不敢往深里想,也许在心灵深处,他是渴望与曾经暗恋多年的人在一起吧。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二章(全) 第七十二章(全)杨陆顺望着餐桌上丰盛的菜肴,也不禁腹如雷鸣垂涎欲滴,袁奇志笑盈盈地举杯道:“六子,欢迎你到深圳做客,我们干一杯。” 杨陆顺举杯轻碰了下,却四下打量着,不解地问:“怎么只有我们俩吃饭,张嫂、老温他们呢?” 袁奇志抿了口红酒说:“张嫂他们在厨房里吃饭。”见六子一脸疑惑忙解释着:“张嫂是从香港过来的,按她那里的规矩是不能与主人一起进餐。虽然我也曾竭力想废除这规矩,可张嫂是个认死理的人,我也劝不过她。”说罢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 杨陆顺忿忿不平地说:“万恶的资本主义制度,劳动人民竟然没有地位。还分什么主人奴仆,迟早要推翻的。改革开放的目的是引要进外国先进的技术知识,而不是这些糟粕!”说完目光炯炯地望着袁奇志。 袁奇志见他连自己也责怪上了,忙说:“我跟你早说了,那张嫂是我原来老板从香港请过来的,我只是暂时借住在此。俗话说客随主便,我也没办法的。来,六子,尝尝张嫂的手艺,很不错的。”说着赶紧给他夹菜。 杨陆顺也醒悟不能怪袁奇志,不免有点尴尬,借吃菜掩饰着,说:“好吃,张嫂的手艺真不错呢!” 袁奇志随意吃了几口菜,不经意地问:“六子,你爱人做菜的手艺怎么样?是不是比张嫂还厉害?” 杨陆顺哑然失笑,摇着头说:“不是我贬低她,沙沙那三脚猫的功夫,差老远喽。不过她还知道努力学习,可惜麻布袋上绣花——底子太差呀。” 袁奇志见他一脸幸福神情,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丝惆怅,按她的经验,男人们在她面前莫不竭力把糟糠之妻说得一文不值,甚至还牵强点附会来贬低黄脸婆以博取她一笑的,可六子似乎没有刻意讨好她的迹象,于是打趣地说:“难怪你还跟从前一样单瘦的,原来你爱人没把你喂饱呀。”这人又不是小猫小狗怎么说是喂呢,她自己也觉得好笑,便掩嘴轻笑起来。 杨陆顺听出她话里的戏谑,用筷子点了点面前的大碟小碟说:“你是不知道,我们那乡下哪有如此丰富的物质供应呢?象我们职工干部有固定收入的,还可以每天吃上荤腥,农民们基本是两三天才吃点肉,不少贫苦的户子刚刚解决温饱问题,农民可怜得很呢。你现在提前富裕过上了好日子,我真羡慕你呢。” 袁奇志说:“那我现在就邀请你到我公司来,我们响应邓主席的号召,共同致富,好不好?”她热切地望着六子,可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热情顿时消逝得无影无踪,只得低下头喝酒掩饰。 杨陆顺凝视着高脚杯里绚丽的猩红,缓缓地说:“国家培养这么多年,正是到了我报效国家、服务人民群众的时候。我是农民家庭出身,我知道贫穷是什么滋味。贫穷就象一个不会醒的梦魇就象一把残酷地钢锯,时时刻刻撕扯着我的心,让人没有了自信没有了脊梁,现在我跳出了‘农门’,过上了让农民们羡慕不已的幸福生活,我不忍心家乡的父老乡亲继续过贫穷的生活,我要带领他们走出贫苦,发家致富!”说完,宣誓般扬头把一杯酒倒进了嘴里。 没想到一句话惹来他这么感慨,袁奇志抬眼注视着他,从他眼里看到的是真诚和执着,不由也为之感动,说:“六子,在我们那届的同学中,只有你还坚定着毕业时我们的宣言,我希望你能早日实现你的愿望。现在农村的剩余劳力多,已经有不少地方的农民来深圳等特区支援基本建设。我呢准备与人合股成立建筑公司,需要一批有建筑基础的人员,就是农村里的泥水匠,他们在深圳赚的钱足够养活一家老小的了。” 杨陆顺一听来了精神,说:“这是个好主意,现在农民的田土一天比一天少,农产品也卖不起价钱,农民收入上不去,又何谈致富呢?老同学,你还得多帮帮我,提供点信息啊。” 袁奇志笑着说:“其实我们春江就有很大的优势,农产品虽然没什么经济效益,可农副产品用途就大了,什么苎麻、黄红麻很有市场,纺织品我没怎么接触,可我听得多,深圳要继续发展轻工、服装等产业,这些基本原料不还得出自农村啊?既然你六子叫我提供信息,那我肯定会留心了。别光说话,吃菜呀。” 吃完饭略事休息,老温笑嘻嘻地来了,说:“袁总,我搞到去沙头角中英街的边关证了。” 从深圳市中心驱车东行大约20分钟穿过梧桐山隧道就到了闻名全国的沙头角。沙头角背靠梧桐山,怀拥大鹏湾,地理位置特殊,人文历史悠久,近代遗留至今的著名历史景观中英街就位于沙头角镇内,它与香港新界陆域紧密相连。中英街是十九世纪末英帝国主义侵略和瓜分中国领土中的产物,在街心每隔一段就有一个刻有“中英地界”、“光绪二十四年”、“1898”字样的石质界碑。界碑一侧书写中文,一侧书写英文,它就是1899年3月18日沙头角勘界的产物,是中英街的标志性建筑,让人心情沉重。“一街两制”是指“中英街”一条小街、两种社会制度。界碑一边是英国军警,一边是中国士兵,他们负责维持界碑一方的秩序,更必须严格站在属于各自界限一侧来值勤,谁也不能越过雷池一步。中英街的真正兴旺是从1979年建立深圳经济特区以后开始的。那时由于国内商品经济还不发达,而紧挨香港的中英街却以免税街和价格优势成了国内闻名的购物天堂。每天前往中英街购物的人流不断,这条只有200多米长,三四米宽的小街被人流挤得水泄不通,少时四五万人,多时八九万人。人们肩扛手拎,香皂、袜子、洗衣粉;布料、手袋、化妆品,虽然挤得满身汗水,也会满载而归。后来,随着内地生活水平提高,来中英街购物的目标转为选购金银首饰,反应敏感的香港商人迅速将世界新潮金银手饰引进到中英街,漂亮的首饰和低于内地的黄金价格一下使中英街成了全国第一条黄金街。那时,深港在中英街开设的黄金店铺就有47家之多,销售的黄金量要按吨计算,数量十分惊人。人们也就喊出了到深圳不到沙头角中英街就算没真正到过深圳。 杨陆顺也是兴奋莫名,只是当初不知道回来深圳,暗暗懊恼身上带的钱不够,沙沙是个爱漂亮的人,能给她带去时髦的衣服首饰,肯定是最让她高兴的了。好在魏家强在深圳,找他周转应该不成问题。 袁奇志说:“六子,咱们是不是就动身去中英街呢?”她是不怎么喜欢去中英街的,因为中英街的内地游客实在太多了,而且中英街商店的物品她大多也看不怎么上。 杨陆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老同学,我们是不是先去你公司见见魏家强呢?我这次出门不知道会来深圳,所以也没带多少钱。我想先找魏家强借点钱,到时候不至于看见了喜欢的东西买不起。” 袁奇志笑了笑说:“这没什么,其实到中英街最好是拿港币购物划算,虽然人民币也流通,但兑换价格不怎么合理。上次我去香港换了点港币没花完,正好让你用上。”她这么说是安六子的心,到深圳两年多,不知道有多少熟人找她帮忙搞边防证,曾经春江市政府、团委的同事领导也多次找她当导游,她也多次进出香港,手里有港币才方便。说着上楼去房间取了六张五百元面额的港币,大体上三千元够买一大堆东西了。 袁奇志下得楼来,杨陆顺拿着面额五百元的港币左看右看,说:“嘿,我这是第一次看见外国货币呢,好家伙,一张就是五百,听说还有一千元面额的吧。这比价是多少?”袁奇志说:“大概一百港币兑三十五元人民币,但在黑市可以换六十五元甚至更多。” 杨陆顺吃惊地瞪大眼睛说:“这是怎么搞的?傻子才会拿六十五换一百!”袁奇志暗笑他是土包子,中国外汇管理得太严,没几个普通老百姓能通过正常渠道兑换外币,可现在出国热正在风头上,只有买黑市钱了,深圳就有很多人靠买卖外币发了大财的。她也不做多解释,说:“六子,呆会中英街人特多,我把钱都放你那里,你要千万小心扒手啊!到时候你把钱捏在手里,手插在裤兜,买了东西我和老温来拿。人民币就别带了啊。” 杨陆顺接过那六张大钞,笑着说:“这是我一年的工资,才不敢让扒手扒走了。” 三人驱车来到中英街,果然是人山人海,在深圳这边人群还算有纪律,人们虽然兴奋异常可畏惧边防战士,老老实实地排队验证,一但过了边境,人们呼朋唤友地往商店里冲。生怕去晚了买不到东西,可他们不知道,莫看香港那边的店铺门脸不大,可后面就紧接着仓库的,就怕你钱不够,从来也没货不足的。 杨陆顺和袁奇志被人潮挤得贴在了一起,老温一不留神就被挤开了,看着袁奇志花容失色,杨陆顺义无返顾地担起了保护任务,一手捏着兜里的钞票,一手展开护着袁奇志,她也只得勾头缩背,一手环着六子的腰,好不容易才挤进了一家金铺。 杨陆顺用手擦拭着额头的汗水说:“好家伙,真的人多啊,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让来受这活罪的。” 袁奇志拉抻着皱巴巴的衣服,拂了拂凌乱的头发,笑嘻嘻凑在他耳边喊:“六子,象不象81年春江的元宵花灯节啊,也是人山人海的,我那天鞋子都挤掉了,打赤脚回的家!” 杨陆顺也在她耳边说:“我本不喜欢凑热闹,根本就没出校门。奇志,我们还是转回去吧,这哪能买东西啊。注意”他瞥见旁边一人背着个大旅行袋横挤过来,赶紧把袁奇志拉进怀里,用自己的背去抗,还是被挤了一个趔趄,两人拥成了一团。 袁奇志不恼反而咯咯直笑,似乎很好玩一样,缩在六子怀里喊:“六子,挤近柜台边去,我们选几样首饰。”说完拉着六子就往里拱,杨陆顺无奈,顾不上别人漫骂怒喝,只得奋起分开人群,好容易才挤进去,杨陆顺环起手支撑在柜台上,袁奇志缩在他身下,倒也暂时有了立足之地。 杨陆顺满头大汗,竭力支撑着不挤着袁奇志,可哪里顶得住人潮汹涌,手一软整个人就贴在了她背后,又怕钱被扒,还得用只手捏着钱币,别提多狼狈了,鼻端又被袁奇志的发丝弄得奇痒难当,大声说:“奇志,我看还是走吧,莫挤坏你了。老温也不知道跑那里去了。” 这间金铺只是中英街四十几间金铺中门脸不算大的,内地人购物大多都喜欢货比三家,毕竟攒集点钱不容易,大多数人匆匆看了看问了问后又往其他店铺去了,这才减缓冲击。 袁奇志似乎根本不介意杨陆顺紧贴着她,转脸说:“六子,你看这些首饰好漂亮的,给你家爱人带几件回去。”如此近距离说话,她马上闻到了杨陆顺身上浓烈的男人气息,心神一荡,红扑扑的脸更红了。 杨陆顺早被金灿灿的黄金首饰耀花了眼,只是环境如此恶劣,他哪还有心情买东西,说:“我又不懂欣赏,怕买不合适,我看还是走吧。” 袁奇志没来由扭了扭身子说:“没关系,我帮你选。”也不等杨陆顺再说话,就径直操一口流利的广东话跟店员交谈起来,那店员本是香港人,普通话说不很好,对付内地客人还真费力,见有会说粤语的,大喜过望,也不理会身边其他顾客的问询,专心招呼着袁奇志。 杨陆顺也不明白她们说什么,他头一次跟袁奇志这么亲密接触,亦是除沙沙外第一个如此贴近的女性,惶惶然又奋奋然,阵阵清香飘来,联想到三年同窗无尽的爱慕,今朝俨然情侣般,竟忘记了身处何方。 袁奇志很快就挑选好一对耳环、一条项链、一只戒指,大概价值两千元港币,头也不回地说:“六子,付钱!”半晌不见动静,诧异地回头一看,只见六子痴痴地望着自己,不禁大羞,用胳膊肘使劲一撞才让杨陆顺魂魄归位,杨陆顺如梦初醒直问什么事。那店员带着职业性地笑容大声说:“先生,谢谢您一千九百八十元港币,如无港币,人民币也行,按照今天汇丰银行的汇率” 杨陆顺一听是要掏银子了,也不等店员说完就掏出钱,点了四张付款,出了金铺,袁奇志拉了把杨陆顺说:“六子,我戴着好看么?” 杨陆顺细一打量,一条金灿灿的项链挂在她雪白的脖子上,鸡心链坠子在胸前晃呀晃,立刻就迷了眼,脸红红地说:“好看咧。” 袁奇志把手上的戒指也晃了晃,杨陆顺赶紧点头说:“好看好看!”憨厚窘迫的神情逗得她格格直笑,拉起他的手说:“六子,我们再到别处看看。” 杨陆顺望着黑压压的人潮,心悸地说:“算了,这么多人挤得够戗,我还得担心你的安全,就别逛了。” 袁奇志听他关心自己,芳心大慰,其实她也厌恶人多拥挤,刚才这么一折腾,两人都是汗流夹背,衣服也皱巴零乱,说:“再看看吧,你难得来一次,不能入宝山空手回吧?” 杨陆顺摇着头说:“看了一下已经够了,还是走吧。” 袁奇志眼珠一转,高兴地说:“那好,我们走,换个清静的地方买东西去。”拉着杨陆顺出了关口,老温早站在车边抽烟,见了他们不好意思地说:“袁总,刚才挤散了找不着你们,我干脆就出来等了。” 袁奇志也没说什么,上车后说:“老温,我们先回家。” 老温便开车往回走,一会到了家,袁奇志说:“你们都别下车,我拿点东西就下来。”留下两人莫名其妙,一根烟没抽完,袁奇志换了身衣服下来了,对老温说:“去友谊商店。”老温对于着发动了车,却从后视镜中瞥了杨陆顺一眼,心说:袁总对这同学不错啊!竟然带他去深圳唯一的免税商店购物。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三章(一) 第七十三章(一)外汇券,全称为“中国银行外汇兑换券”。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多的外国投资者、旅游者来到了中国。他们的衣食住行都离不开“货币”,但由于当时中国经济体制的问题,人民币与国外货币之间还未等值兑换。为了解决经济发展与货币交换的矛盾,中国银行在人民币的基础上发行了“中国银行外汇兑换券”。1980年4月1日和1990年4月1日,中国银行相继发行过两套工9种外币兑换券。外汇券由境外人士用外汇兑换取,与人民币等值,在中国境内的限定范围内使用,是我国开放初期外汇管理双轨制的特殊产物,方便短期来华的外国人、外籍人和华侨、港澳台胞在国内指定范围使用。 当时国内紧俏商品供应其缺,而各地旅游商品销售单位如友谊商店、海员俱乐部、外轮供应公司、文物商店、进口商品寄售代销点等处有人们梦寐已求的专项供应商品和进口商品,这些商品不论质量价格上都要优出普通商品甚多,能搞到外汇券是很有脸面的。涉外宾馆等单位的干部职工、服务员向境外人员索要外汇券的事件层出不穷。 杨陆顺不知道袁奇志将带他去什么地方,但看老温一脸兴奋,估计应该是个不错的地方,袁奇志脖子上已经没有了金项链,这让他记起是帮沙沙买的,三件首饰居然花了二千港币,也就是七百元人民币,想想有点心痛,这可是他十个月的工资啊!袁奇志一反常态,活泼得象个小姑娘,在身边唧唧喳喳说着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总是肉痛这几百元钱。 老温的车停在了一大楼前,杨陆顺眼见这商店气势不凡,居然是“深圳华侨友谊商店”,就有裹足不前的感觉。他虽然是乡下人,却也听说过各大城市的“友谊商店”来头都不小,进出的都是外国朋友港澳同胞,岂是他这小民百姓登堂入室的呢,就是进去了也消费不起啊!想起自己出门仅带了三百元钱,脸上蓦地直发烧。 袁奇志似乎没察觉到他的窘态,拉着他就要进去,临了在门口还替他整理了下仪表,无非是把头发梳理一下,把领带摆正,把西装拉抻,这番举动做得坦然细腻,就象妻子服侍丈夫,杨陆顺也觉得如沐春风。 商店里的装饰设计令杨陆顺赞叹,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更是让他目不暇接。柜台后的女售货员都穿着统一的制服,更难得的是都带着热情的微笑。 杨陆顺任袁奇志挽着前行,自己则东张西望四处打量,里面顾客却不很多,三三两两金发碧眼的外国朋友,也有操着粤语的港澳同胞,从服饰举止很容易分辨,内地人穿得比较土气,最明显的还是神情,除了象袁奇志这样经常出入这种场所的人外,无一不是东张西望而又兴奋难当。 袁奇志好象找到了恋爱的感觉,当初与古胜利结婚根本就没有一点爱意,而且还非常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别说出门一起旅游逛街,连说话都很少,现在一但放开心扉,女人的温情细腻就全表露无遗,只想把自己喜欢的人打扮得更潇洒更帅气,倒不是她浅薄得想在六子面前摆阔炫耀金钱,而是她这几年来已经过惯了锦衣美食的生活,习惯使然。她知道六子没做出远门的打算,换洗衣物都没带足,刚才在中英街贴在一起,除了浓烈的男人气息外,还有汗臭味儿,白衬衣的领口也微微泛黄,才起心到这里替他买衣物。 袁奇志自是轻车熟路,来到了服装区,杨陆顺一看,好家伙,诺大的区域全是男人的衣物,从里到外全都齐全,而且都是式样新颖的西装、夹克衫,不过再看标签到的价格,倒吸一口冷气,贵的又好几百上千一套的西装,就连用精美纸盒包装起来的裤头,也要价格不菲,最便宜也是五元一条!他知道自己身上穿的短裤,好象才五毛钱一条,见袁奇志兴致勃勃地挑选,不禁赧着脸悄声问:“这是男人的衣服,女人的在那边。” 袁奇志亦在他耳边悄声说:“傻瓜,我就是在帮你买呀,你身上都臭了。”说完吃吃直笑还斜眼瞟了他一下,风情万种。 杨陆顺顿时如遭电击,心里只是喃喃地念叨:她这是怎么了,对我这么好 就在他发愣的功夫,袁奇志已经选好一套米黄带斜纹的西装,说:“六子,试试看合身不?”见他还杵着不动,轻笑了声边替他解开纽扣,褪下外套,杨陆顺这才恍然,手足无措地不知怎么办好,袁奇志就是爱他憨厚敦实的模样,咬着嘴唇儿就把新衣服套在了他身上。 也不知道是衣服衬托得人俊,还是人帅带活了衣服,不仅袁奇志眼露异彩,就连见人无数的女售货员也心折,由衷赞道:“这位先生穿了这套衣服,简直英俊潇洒极了,你爱人挑衣服的眼光也是非常了不起。这种款式的西装在我手里也卖出了好几套,惟独你穿着最好看!” 杨陆顺早把价格看到了眼里,顾不上跟售货员客气,把嘴凑在袁奇志耳边说:“老同学,这衣服好看归好看,我一乡里人,成天跑村进户的,哪穿得出去啊,再说这价格实在贵得离谱,三百多啊!” 袁奇志听得售货员说是六子的爱人,心如兔跳,脸已是羞红了,再加上他在耳边说话,阵阵气儿吹得她酸麻难当,身子软软的恨不得依偎在他怀里才好,眼波迷离地说:“我不管,我喜欢看你穿,你就要穿给我看。” 杨陆顺只得说实话:“我的大小姐,这么贵的衣服,又顶不得饭,你叫我只穿衣服饿肚皮啊!我一月工资不到八十元啊!” 见他一脸惶急,袁奇志不由噗嗤笑了起来,小声说:“我又没让你掏钱,最多你回春江时把衣服留在我家喽。以后到深圳来玩,再穿给我看总可以吧。”退后几步再左右打量了下,感觉大小正好合适,暗暗夸自己眼光不错,更夸六子衣架子好,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好看,不理他乞求的眼光,对售货员说:“小姐,请你把那两件夹克衫拿给我。”便又让他试穿,杨陆顺不肯,袁奇志小声说:“杨陆顺同志,请注意你的礼节,这是涉外场所,别丢咱中国人的脸面啊!叫你试就大方点嘛,你看那外国女人在看着你呢!”说完用嘴努了努,杨陆顺斜眼望去,果然在附近柜台旁,有几个红毛洋女人冲着他指指点点,还不时发出笑声,马上就警觉起来,当即严肃着脸,规规矩矩让袁奇志折腾。老温也远远站在一旁咧着嘴笑。 袁奇志见他果然上当,也就麻利地帮他试衣服,不时还与售货员讨论着什么,然后又让售货员拿了两条领带、两件白衬衣、内裤、袜子等物件,用个大袋子装好,从肩上背的小皮包里拿出个钱包,准备付款,杨陆顺彻底是没招了,却对她钱包里拿出的钱币颇为惊奇,说是外国钱币吧,明明那浅紫色钱币上有“中国银行”字样,要说是人民币,可哪有面值一百的呢?眼见着袁奇志拿出五张一百的钱币,只找回了几十零钱,心里大是惭愧,居然让个女的掏腰包,对他这个自诩为大丈夫的人打击不小。 杨陆顺正要拿纸袋,老温几步赶上来,拧起袋子,冲他俩笑笑,又落在了后面,袁奇志又挽着他的手往其他柜台走,杨陆顺悄声问:“奇志,刚才我见你付钱不象是人民币,哪是什么钱?” 袁奇志顾及他的面子,也悄声说:“这是外汇券,发行好几年了。” 杨陆顺恍然地说:“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外汇券啊!在报纸上听说过,难怪这么多商品却没多少人来买,原来是要外汇券才能买啊!” 袁奇志说:“现在外汇券黑市贵得离谱,我用的都是托香港朋友兑换的,这里好多家用电器都是原装进口的,还有一些国内出口的商品,都是现在紧俏的物质呢。从这里买台电视机就要比在其他商店便宜好几百,而且质量要好得多还不要指标。走,去那边女装看看,我也想买衣服。” 女性衣服款式更是新颖繁多,看得杨陆顺眼花缭乱,见袁奇志试了这件试那件,件件都觉得高雅大方,漂亮女人穿衣服实在太有优势了。不觉暗暗跟沙沙比较,总觉得沙沙少了点什么,琢磨来琢磨去也就是气质差了点而已,有心想替沙沙买件漂亮衣服,可又不好意思开口,哪叫自己身上没有外汇券呢,袁奇志似乎也察觉点什么,就说:“本来我也想替你爱人挑件衣服,可你爱人现在怀孕了,怕选不合适,以后再找机会吧。”说罢甜甜一笑,心里却隐隐泛起醋意,不觉黯然伤神,当初要不是屈服家庭压力,也不会落个离婚的下场了。 杨陆顺忙说:“没关系没关系,有心就好了。”脸上有点讪讪然。 袁奇志不愿意破坏这难得的气氛,至少是她几年来最开心的时刻,笑靥如花地挽住他的胳膊说:“六子,我见你的手表旧了,送你个日本双狮牌的,全自动双日历带夜光,比你手上的上海表只贵几十元钱。” 杨陆顺摇头说:“不用了,我这表是刚参加工作时买的,没带几天。”袁奇志不管那些,硬拉他往卖表的柜台走,杨陆顺一挣却碰到了她胸前鼓鼓的双峰,心里忽地就空了,不敢再胡乱动,袁奇志似乎没注意,其实异样的感觉让她猗念纷起。 到了手表柜台,里面摆满了各式进口手表,只看外表就远远胜出国产手表许多,这不,上海手表可怜巴巴的摆在一隅,象是天鹅群里的丑小鸭。再看手表的价格,杨陆顺再也不言语了,袁奇志说的“日本双狮”牌只不过是里面最便宜的款式,那些标价好几千的手表不过就是显得灿烂耀眼点,也不知道哪里值钱。杨陆顺只觉得心灰意冷,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却是建筑在金钱上的,那只叫什么“劳力士”的手表居然要五万元一只,嘿嘿,估计这一辈子也是赚不到一块手表了。 杨陆顺默默地把上海表摘下来装进口袋,把双狮表带上,果然比上海表耐看得多,那售货员负责地介绍说:“这款双狮表是全自动的,也就是说不用上发条,只要带在手上就不会停摆。” 就冲着不用上发条就远比上海表先进,省了多少事!杨陆顺咬牙切齿地想,把手腕使劲甩了下。一时兴致全无,任凭袁奇志令着他这了走走那里看看,袁奇志又顺便购买了点化装品、日用品,杨陆顺对一种标着“卫生巾”的小塑料包很感兴趣,他在春江金桂圆酒店吃饭时,曾见过柔软的卫生纸包裹在塑料带里用做擦嘴,就笑着说:“奇志,我见你家客厅有不少卫生纸巾,还买这么多做什么?” 袁奇志一听立即羞红了脸,之所以不避开他买是知道这土包子根本不知道这玩意的用途,谁知道他强牵附会当成了纸巾,见那女售货员也露出了嘲笑的神情,赶紧捏了他的一把,悄声说:“你个呆子,不知道就别瞎说话!”杨陆顺不知就里还要发问,袁奇志怕他再出洋相,干脆悄声说:“你个傻瓜,这卫生巾是女人来了例假用的!” 杨陆顺不相信似地再仔细看了看那些包装精美的玩意,心里更是不平:在农村,象沙沙那样来例假用皱纹纸已经算是最好的了,贫穷的农妇有的用黄草纸,甚至还有的就是用草木灰。有次他在回乡的路上,看见一初中女学生叉开腿走路,表情痛苦异常,以为她生病了,便好心用自行车把那孩子送回家,并告诉她母亲情况,那孩子的娘认识是杨乡长,也不瞒他说:“那孩子不是生病,妹子大了来了月红,家里穷,只好用布袋装草木灰给她用,肯定是磨破了大腿里的皮了” 袁奇志见他不吭声,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以为自己语气重了,就说:“六子,你不是说你爱人怀孕了么?我替你没出生的宝宝选点小衣小裤裤去。” 杨陆顺听后心里悚然一惊,暗骂自己糊涂,都已经结婚快做爸爸的人了,怎么还能与其他女人打得火热,这不是犯作风问题吗?他再次想挣出胳膊,依旧被袁奇志坚定地挽着。看着她热心地为自己的宝宝买这买那,一颗心怎么也硬不下来。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三章(二) 第七十三章(二)眼见得袁奇志似乎也累了,杨陆顺说:“奇志,东西买得差不多了,去你公司看看,顺便我也见见魏家强。”他这是逃避之辞,这小女人的一颦一笑着实有着对男人不可抗拒的诱惑力,他自忖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沙沙怀孕后就一直没有了房事,为了宝宝的健康孕育,他强忍着生理需求克制着,就连沙沙也佩服他的忍耐力,他不想做出对不起沙沙对不起家庭的事情,见着魏家强借了钱还给奇志赶紧离开的好。 袁奇志小鸟依人般挽着杨陆顺,小脑袋靠在他肩头,从鼻腔里发声娇腻地应着:“嗯,那我们去公司。” 杨陆顺只觉得这女人柔弱娇臃,竟然有种想拥她入怀好生呵护的冲动,他深吸一口气,说:“奇志,我想明天就动身去海南岛看小标。” 袁奇志以为他是客气之词,瞟了他一眼说:“六子,不急了这一两天呀,深圳还有好些地方没去玩呢,你难得来一次,我陪你玩个痛快。” 杨陆顺说:“家里工作忙,农村里事不少,得赶紧回去,我这也算是违反了纪律,领导也是体谅我才准假我去看小标的。” 袁奇志自有盘算,她知道六子是个心肠软的好人,怎么着也不会说走就走的。 在小轿车上,两人都无心说话,深圳市区的大街宽敞整洁,一会儿就停在了一幢高楼前,杨陆顺见也是间大商店,便心有疑惑,跟着袁奇志进了电梯,上了六楼,这才是到了袁奇志的“东方明珠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 公司门前当先是一个接待台,里面一位面貌娇好的女接待员赶紧起立,微一鞠躬神态恭敬地说:“总经理您好!” 袁奇志神态端庄不失严谨,微笑着说:“这位是杨先生。”女接待员同样微微一鞠躬说:“杨先生您好,欢迎光临!” 杨陆顺没来得及说话,袁奇志说:“杨先生,请里面走。”两人并肩往里走去。 一路行去,诺大的办公室里井然有序忙而不乱,过道边的职员纷纷起立问候袁总经理,个个神态恭敬,而袁奇志仅仅点点头,连个笑脸也吝啬得给。杨陆顺感觉袁奇志这经理在管理上肯定有一套,没有她这总经理在,职员们照样勤奋工作,没有偷懒闲歇的,在他记忆里,坐办公室的人都是一张报纸一杯茶,要不就是三五几人扎堆聊天,哪里会象这样埋头工作的呢。这里的办公室也很奇特,好几张办公桌拼凑在一起却又用护板隔离开来,形成一个独自的小空间,这也是为什么只有过道边的职员才知道袁奇志到来而其他人却茫然不知依旧埋头工作了。放眼望去,几张门紧闭着,上面挂着部室名牌,偶尔有职员拿着文件夹去敲门,看来是部门负责人的办公场所,财务部的门忽然开了,里面出来个神态狼狈的小伙子,垂头丧气地捏着一迭单子站在门口发楞,估计是出了什么差错吧? 杨陆顺随着袁奇志进了早就有人打开门恭候着的总经理办公室,外间只是秘书室,几张沙发摆在墙角,里面才是袁奇办公的场所。 杨陆顺一踏进办公室就感觉到了不同,并不是豪华摆设让他有此感想,而是处处体现了主人的高雅风范,与其说是办公室还不如说是书房贴切,三个大书橱里面摆满了大部头的精装书,一个仿古的古玩架上摆放着各式精美的瓷器,墙上挂了几副水墨字画更是画龙点睛神来之笔。杨陆顺不禁叹道:“大开眼界,办公室居然还可以布置成这样,奇志不愧是长江大学的女才子!” 袁奇志会心地笑笑,并没急着招呼他坐,第一次到她办公室的人都会被她古朴典雅的布置所吸引,见他对这精美的瓷器啧啧称赞,说:“六子,你也喜欢瓷器?这都是民间之物。” 杨陆顺奇道:“民间之物?”袁奇志点点头说:“是呀,虽然不是古代文物,不过也有晚清民国时期的精品。你在乡村,应该也会有所发现收获的。我这些都是朋友赠送的,如今生活好了,不愁温饱就开始附庸会雅,好些人就看中了人们的心态,到乡村收集些散落之物,倒也蛮有市场的。” 杨陆顺接过秘书小姐递来的清茶,呷了口满嘴透香,笑着说:“袁总经理,你好会享受啊!” 袁奇志摇了摇头说:“我这算不得什么,我也不喜欢奢侈浪费,这些年我算是见识到朱门酒肉臭了。” 杨陆顺说:“袁总,把魏家强叫来吧,今年春节他都没回家,在为你这资本家聚敛财富呢。” 袁奇志掩嘴笑了起来,走到门口说:“小孙,你叫业务部魏家强来。” 没过半分钟,小孙就在门口说:“袁总,魏家强昨天就与业务部张副经理到广州出差了,最快也得后天才回。”说完就关上了门。 袁奇志心里一阵窃喜,却装出无奈地说:“六子,这就没办法了,我也不知道魏家强出差了。要不这样,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海南岛看你干儿子,顺便游览下海南风光,好不好?” 杨陆顺原本是籍口避开她,没想到弄巧成拙,又给她早了个去海南岛的借口,看着她一脸欢笑,不禁瞠目结舌,慌忙说:“老同学,你这么大公司只怕离不开你的管理,我一个人去看小标就好。”他当然不敢和这女人一起去了,小标那孩子已经把沙沙当亲娘看,让那小鬼知道了,只怕转口就会告诉沙沙,那就天下大乱了! 袁奇志何尝不清楚他的心思,说:“六子,那这样好了,我们还是一起去海南岛,你去见干儿子我就不跟着你,好不好?”她这么一说还让杨陆顺不知道怎么拒绝才好,看着袁奇志得意洋洋的神气,心知又被这古怪精灵的女子耍了。 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袁奇志微微蹙眉,说:“进来吧。” 门开后杨陆顺转头一看,是个穿着时髦长相漂亮的女人,脸上带着高兴地笑容说:“袁总,这么快就从春江回来了啊。这位先生是?” 袁奇志说:“这位是我的老同学杨先生。” 那女人冲杨陆顺媚笑着说:“哦,杨先生呀,您好。我是公关部经理,你就叫我美华好了。”杨陆顺只得站起来问候她,还握了握手,感觉这女人有点轻佻,竟然握手时用指甲挠了他的手心。 袁奇志说:“美华,有什么事吗?” 美华笑着说:“袁总,大好事,刘公子在珠海的,说是明天上午就来见你,他还告诉我,这次给我们公司带来了大业务!” 袁奇志惊讶地问:“美华,刘公子怎么知道我回来了?”立即咬牙切齿地说:“肯定是你通风报信的吧!” 美华还自以为立了大功,忙说:“其实你去春江是当天刘公子就来了,见你不在很是遗憾,这不一直在珠海等你回来,还说就大业务给我们公司做,我当然不敢大意了,这不我听说你回来了,马上就给刘公子去了电话!” 袁奇志气得几乎咬碎银牙,可又不好在属下面前表露,只是淡淡地说:“我知道了,刘公子的电话还接得通吗?” 美华说:“袁总,没问题,他在宾馆里玩牌,号码没带来,我马上给你拿过来。” 袁奇志说:“算了,去你办公室打吧。老同学,你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杨陆顺点点头说:“你忙你忙,正好我仔细看看这些瓷器。”杨陆顺确实是喜欢这些式样古朴形态各异的瓷器,一件件晶莹剔透,要是摆几件在自家的客厅里,不也能增加点文化氛围么,比那些商店买的花瓶强多了,既然她说在农村有,那也多留意留意,记得以前爹娘家有个鼓花瓶很好看,说是打地主老财的时候分的,后来是三姐结婚后要了去,不知道还在不在,算年份也是民国时期的瓷器了,他正一件一件欣赏着,袁奇志去而复返,可脸色象挂了层严霜,砰地关上门,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直喘气。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四章(一) 第七十四章(一)回到别墅后,袁奇志仍旧心事重重,借口累了就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留下杨陆顺在下面猜疑不定,到底是大公司的总经理,气度就是不凡,原来尽只看见她端庄秀丽的一面,没想到在下属面前更是精明干练,不怒自威。也是,如果糊涂虫一个,又怎么能管理好这么大个公司呢?不愧是大城市出身、长江大学的优等生,什么都拿得起做得好! 袁奇志合身倒在床上,压制已久的泪水汹涌而出,一个弱女子,一个离了婚的美貌少妇,驰骋在风云诡秘的商界,独自承受着外人难已想象的重负。她尽情地用哭泣发泄着内心的委屈,在这个世界上,她想不出还会有谁能保护她。也许是宣泄够了,她满脸泪痕地坐了起来,慢慢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光洁的镜面诚实地把一个真实的她展现在面前,那是个眼睛红肿、头发零乱的女人,一个年仅二十四岁正应该是在丈夫怀里恣意取宠的年龄,也应该是在父母膝下承欢的年龄,而她却都没有,只有冷冰冰的大宅和不断增加数字的存款,她面临的是一双双充满了猥亵贪婪的眼睛,那些眼睛的主人无不时刻想剥光她时髦鲜丽的外衣,想把她压在身下发泄兽欲 袁奇志不禁打了个寒战,窗外明亮的太阳似乎没有一丝温暖,也许只有把自己浸泡在滚烫在热水中,才会不再害怕。 拧开浴缸银色的水喉,冒着丝丝热气的清水欢畅地流淌着,她慢慢蜕去身上的衣物,把肌肤洁白曲线傲人的胴体无余地展露出来,是的,肌肤依旧晶莹雪白,挺拔结实的乳房全然不惧地心引力,多么迷人啊!她喉咙里发出了呢喃的赞美,两只手轻轻托起那双宝贝,殷红的rǔ头敏感地挺立起来,象雪山上绚丽夺目的俏翘红梅,在她心里,这是最神圣的地方,那个下流无耻的男人可以合法地破坏她的贞洁,可他却没办法肆意采撷,她曾经用一整夜的时间来捍卫这神圣之峰。 滚热的水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异常清醒,红颜薄命这词是她经历一次破碎的婚姻后最深刻的体会:从小自己其实是个性格开朗活泼的女孩,喜欢唱歌喜欢跳舞,可端庄稳重的妈妈则很小就教育我女孩要文静才乖,是的,妈妈是自己心目中最好的母亲,温柔善良美丽,到家里来的客人都会夸赞妈妈的贤淑惠美,爸爸会乐不可支地装烟,妈妈则只是略显羞涩地谦逊着,于是我就学着妈妈的模样,渐渐地人们也会赞扬我,说我活生生就是第二个妈妈,那时的我好开心,妈妈似乎从没开心的大笑过,哪怕再高兴地事她也只是抿着嘴儿笑,当然也看到过妈妈神情黯淡过,那是爸爸被单位上造反派批斗的时候,可妈妈从没象其他粗俗的女人一样大声哭泣大声咒骂,可眼里那担忧受怕的眼神更让人伤心,而爸爸在外面再怎么受气受累,一见到妈妈似乎什么都好了,总会象个孩子一样开心快乐,那时起我就决心要做妈妈那样的女人,让自己的丈夫时刻开心快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平常压抑得住的心开始发野了,哦,那是高二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对一个身体瘦弱沉默寡语的男生非常关心,其实那个男同学脸色黄黄的一点也没爸爸帅气,可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关心他,只想让他高兴起来,其实当时班上的男同学都喜欢跟自己说话,都会找些很逊的事端来接触自己,有时随便对他们笑笑就可以让他们高兴得忘乎所以,不过就是对他们没兴趣,后来才知道那男同学父母离婚了又都成了家,他是个没人管的多余,跟着年迈的爷爷生活,就觉得他很可怜,想帮他,但很快学校就知道了,批评我们是早恋,其实才冤枉呢,连手都没拉过,气极的爸爸要打我,是妈妈几句话劝住了爸爸,妈妈说我家的女儿是有教养的,不会做那样丢人的事。我觉得妈妈好伟大,也就发誓不再做任何让爸妈操心的事。就这样我刻苦学习,高分考取了大学,没想到从农村来的杨陆顺立即引起了自己的注意,那个有点点帅气的男生同样是瘦弱木讷,可从他眼里看出了对自己的喜爱但更多的是自卑与无奈,他只知道拼命学习那种执着另令人敬佩,最好玩的是居然叫陆顺,还以为他妈妈姓陆呢,原来是排行第六,小名就叫六子,那害羞的傻瓜其实嘴巴也蛮甜的,也知道奉承我是千娇百媚仙子般的人儿。其实那时候心里就有了这傻瓜的位置,可六子却总是躲着自己,总不能自己丢下面子去追他吧?只是有一天家里来了个举止轻浮说话轻佻的人,爸爸把他象宝贝一样招呼着,原来是爸爸单位领导的儿子,别看读书不成器,可有个好父亲铺门路,小小年纪就入党转干当了科长,很是令人厌恶,可妈妈劝我跟他处朋友,没想到爸爸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读书不争气的弟弟,强迫自己跟他好,两年来爸爸升了职,弟弟也安排了好岗位,家里一天天好了起来,可那古胜利是个十足的花花公子,原想学妈妈一样拢住他的心,可没有爱情的婚姻真是一种煎熬,好在那坏蛋恶有恶报,只是苦了自己,倒是那远在乡村的杨陆顺时刻牵挂着她的心,如果不是这漂亮的脸蛋,也许就不会遭此劫难了。如今还是这漂亮脸蛋惹是生非,这回刘公子是不再会放过自己的了,却又不能没有他的支撑,要不如何在深圳立足呢。 想及伤心处,袁奇志凄然泪下,好女只怕嫁错男,当初如若竭力反抗,大胆追求,又何至于此呢。可惜后悔莫及,还说明天与六子一起去海南岛,只怕是去不成了,既然自己倾心于他,何不真真切切爱一次呢,自己不喜欢的人都可以占有自己的身体,怎么就不能让喜欢的人也主意拿定,她也顾不上羞涩,只想把握这难得的一次。她精心装扮了一番,款款下了楼,见杨陆顺无聊的在客厅看着电视,娇媚地笑着说:“六子,你怎么不去洗个热水澡呢。” 杨陆顺乍见袁奇志脸若桃花,眼波氤氲,真是千娇百媚,一时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地说:“我我就去洗,就去。”狼狈而去。 袁奇志见他那傻样,心里更是爱意汹涌,咬着嘴唇就去了厨房,她得为六子准备一顿丰盛地晚餐。 再说杨陆顺心惊肉跳地进了房间,坐在松软的床上大口喘气,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原来的袁奇志还只是清纯秀气,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可现在浑身充满了成熟女性的魅力,一颦一笑无不令人浮想联翩,高贵的气质却又是男人梦寐以求的,他明显感觉有股热流从小腹窜起,不禁赫然失色,三下两下脱了衣服冲进浴室,用冷水清醒头脑,喃喃地说:“不管怎么样,明天一定要走,要不然真会做出对不起沙沙的事来。”一顿猛冲倒也平息了萌芽的欲火,他竟有点沾沾自喜,看来党和人民的教育是成功的。不过在穿着袁奇志精心替他挑选的内衣裤时,心里还是感到了温馨,都说初恋情人是最难忘怀的,迟来多年的关怀依旧让他感激,他甚至想如果当初自己主动追求,是不是真会和她结合呢? 一顿丰盛的晚餐吃得杨陆顺肚儿溜圆,在袁奇志频频敬劝下,喝了大半瓶酸酸的叫什么干红的酒,看标签应该是外国货,不禁暗暗哼了声:这酒也只是女人喝着玩的,还不如散装白酒过瘾。 到了客厅,杨陆顺以为袁奇志会安排什么晚间娱乐,如果真要到什么舞厅去玩,他拿定主意不去,跟她来深圳已经是个错误了,不想错上加错。没想袁奇志没做出门的打算,只是吩咐张嫂端上水果、风味小吃和红酒,笑着说:“六子,今天大老远从春江到深圳,也没歇息,晚上我们随便聊聊早点休息,你先看会电视,我去楼上洗个脸再来。” 杨陆顺拿着张嫂递来的热毛巾随便擦了把脸,张嫂也悄然离开,诺大的客厅边寂静下来,他环顾这装饰豪华的别墅,好是好可太没活气,想到袁奇志平日独自守着这空屋,实则寂寞难捱,心下也是唏嘘不已,顺手按开电视机,那玩着手里的遥控器,感觉这玩意实用,比起自己家电视换台就要跑上前去按键钮方便多了,看来有钱人是会享受生活。 一会儿袁奇志下了楼,换了身色泽淡雅的丝绸睡衣,脸上脂粉不施,一头秀发随意披散在肩头,面色酡红,应该是喝了红酒的缘故。杨陆顺只感觉一阵清香扑鼻,身边的沙发一沉,袁奇志坐在他身边,自然地把腿搁在玻璃茶几底格上,露出小半截浑圆洁白的腿儿,杨陆顺立觉胸口一空,只得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袁奇志抿嘴轻笑,把红酒斟进高脚酒杯,递了杯给杨陆顺,自己也端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品着,一双妙目脉脉含情地注视着他。 杨陆顺虽不爱喝干红,看着红色的精灵在灯光下跳跃,就想起唐代诗人王翰的诗句“葡萄美酒夜光杯”,却不是“欲饮琵琶马上催”,心里却杜撰了句“秀色销魂人将醉”,这才贴切此情此景,暗中乜斜丽人,发现她也在注视着自己,大窘,没话找话说道“你你很喜欢喝着红酒么?” 袁奇志从鼻翼里嗯了声,甜腻的说:“红酒是女人养颜驻容的法宝,岁月催人老呀。” 杨陆顺由衷地说:“你哪里会老,还跟原来一样的漂亮。” 袁奇志听多了男人赞美之词,没想自己心仪的男人随便一句话就会令自己高兴起来,忽又神情黯然,幽怨地说:“六子,你你就一点也不关心我为什么会离婚么?” 杨陆顺缓缓地说:“我不知道怎么才能问得出口,我怕自己一多嘴,就勾起你不愉快的回忆。”其实他何尝不想知道原委呢,他致死也不愿意相信她是贪慕富贵才嫁给高官子弟的。 袁奇志一仰头喝光了杯中酒,喘息着又满满倒上,激动地说“我知道,很多人也包括你都认为我是为了贪图享乐才跟古胜利结婚的,你不要不承认,在我结婚时我清楚地从你眼睛你看到了不屑、鄙夷甚至愤怒!我不怨恨别人,只恨我自己软弱恨自己愚孝,不但毁了自己的幸福,也成了同学们之间消闲解闷的笑谈!”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四章(二) 第七十四章(二)杨陆顺没有打断她的话,静静地听她叙述着,当他听到“六子,你知道吗?我其实很早很早就喜欢你了,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只有在看我的时候,你落寞的眼睛才有生气,你木讷的表情才会生动我恨你当初为什么要自卑,为什么不敢拿出男子汉气概大胆追求我,也许也许当初你只要轻轻对我说声喜欢我,我我都会应允你,再穷再苦也会跟你一辈子,我又恨自己为什么要顾作矜持、为什么要装出一幅冰清玉洁的高贵气质,如果我能主动点,能用自己的心怀化解你的紧裹在外表的坚冰,也许现在我们有了爱情的结晶!”他的眼睛迅速地湿润了,心里在呐喊:“天啊,原来她是喜欢我的,原来是因为我的懦弱自卑,才导致她今天不幸的婚姻!我作了天大的孽啊!”可他又立即清醒过来,喃喃地说:“迟了,迟了,我都要做爸爸了。” 袁奇志以为这番话会使六子不顾一切地拥吻自己,乍一听他自言自语说要当爸爸了,火热沸腾的心犹如倒浇了一桶冰水,顿时凄凉彻骨,满满一杯酒径直灌入了喉底,呛得涕泪交加。 杨陆顺悚然惊醒,见她神色凄凉大口喝酒,赶紧夺去她的酒杯,扯了卫生纸巾胡乱替她擦拭起来,袁奇志猛得倒在他怀里失声痛哭着,犹如杜鹃啼血,声声不息。杨陆顺心里一软,轻轻环着她的身子,任她尽情宣泄。良久良久,才止住哭声,可仍旧在抽泣着,偎依在怀里不愿意起来,杨陆顺柔声说:“好了好了,别哭了,哭伤身子就不好了。” 抽泣声渐止,袁奇志慢慢支撑起身子离开了六子的怀抱,用纸巾仔细地擦干净脸儿,看着六子怀里湿了一大片,歉意地说:“六子,对不起,弄脏你的衣服了,我看我是喝醉了。我去休息”说着站了起来,还没迈步就一个趔趄,唬地杨陆顺一把拉住了她,眼见得她面红耳赤眼波迷离,站都站不稳又怎么上得楼,杨陆顺一咬牙搀着她说:“你坚持一下,我送你上楼。” 袁奇志似乎浑身脱力,软软的吊在杨陆顺胳膊上,脚步都不知道迈开,杨陆顺只得蹲身抄起她的双腿横抱起来,快步上了楼。 打开房门,杨陆顺就闻到一股子如兰似麝的香气,只有床头有盏萤火虫般的小灯,他把袁奇志轻轻放在床上,长出了口气,就准备直腰离开。 没想袁奇志两条手臂如灵蛇般缠在了脖子上,一使劲就把猝不及防的杨陆顺拉倒在自己身上,火热的红唇噙住杨陆顺的嘴吮吸着,杨陆顺一惊想挣起来,双手不偏不倚就握住了两座山峰,立马松手,砰地又死死压在袁奇志身上,压得她从鼻息里发出一声浓腻悠长地嗯音,松开嘴喘息着呢喃:“六子,你你压痛我了。”可一双手却死死地搂住他的脖子不放,生怕一松手幸福就没了。 这一声呢喃如天籁之音,再坚强的意志也随之瓦解崩溃,杨陆顺禁闭已久的欲望随着汹涌而来,他闷哼一声就贪婪地搜寻着,一双手也肆意探索着,袁奇志更是敞开心扉抛除矜持曲下承欢,一时间满室春晖,旖旎缠绵。 良久,在昏暗中紧紧搂抱在一起的人缓慢分开了。 “六子,你觉得我好吗?” “好!” “好在哪里?” “哪里都好!” “你会认为我放荡吗?” “是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六子,别这么说,我我是心甘情愿的,六子,我好爱你!” “” “六子,你心里会有我吗?” “我心里一直有你,有时候想你想得好痛!” “六子,愿意跟我永远在一起吗?” “” “六子,我是说着玩的,你别往心里去啊,我这残败之身,是配不上你了。不过没关系,只要拥有就足够了。六子,再好好亲亲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杨陆顺成沉睡中惊醒,只觉得身边有一具柔软温暖的胴体紧贴着自己,他侧脸往去,一双略带红肿满含羞涩柔情的大眼正凝视着他,美艳得令他目眩,不是袁奇志又是谁?刚想开口说话,一只小手掩住了嘴唇,只觉得身上一凉,原来是她掀开了覆盖在两人身上的薄被,她缓缓坐了起来,把妙曼婀娜的身子全展现在眼前,室内灯光柔和,光线在她凹凸有致的身上留下些许阴影,婉若象牙玉石。 只见她满脸娇羞,眼波流转,时而俏睨别处,时而与己相顾,轻启红唇说:“六子,你好好看我,把我的全部好好保留在你记忆里吧。” 杨陆顺鼻子一酸,艰难地说:“奇志,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先是深深地注视着他,俏脸飞红,然后婉尔一笑,露出了糯米细瓷般的牙齿,轻声说:“六子,你才是真正对我好哩,是你让我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尝到了做女人的幸福,如果早知道跟喜欢的人一起这么快活,打死我也不会嫁别人了。”她抓起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雪白的胸脯上揉着,闭上眼睛呢喃着:“六子,再爱我一次好么?外面的天都快亮了” 杨陆顺再次从睡梦中醒来,身边空空无人,只听到浴室里哗哗的水响,他略一动身,只觉得浑身酸麻,看来昨晚操劳过度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梅开了几度,只记得自己完全沉沦在无边的情欲之中,一味地索取索取再索取冲刺冲刺再冲刺,他有种莫名的兴奋和罪恶感,那是与沙沙从没有的感觉,令他刻骨铭心,仙子般的暗恋情人在自己身下婉转娇啼,何等快哉!低头望着狼籍的床上,也不禁为自己的荒唐而赧然。他挣扎着去看床头柜上的手表,居然显示是十一点多,看来今天去海南岛是不成了,他想走却又留恋着,一时间楞在了那里。 袁奇志从浴室出来,见杨陆顺看着手表发呆,心下也是凄然,张嫂是不得已才唤醒自己,原来公司打来多次电话,说刘公子等得快发脾气了,要不是美华温言软语卖尽风骚,只怕就找上门了。她只觉得眼泪直往外冒,强忍住了,把自己觉得最温柔的笑展现在脸上,才说:“六子,你醒了。” 杨陆顺慌忙把薄被掩住下身,说:“是啊,醒了,你比我醒得还早!”却见袁奇志全身赤裸着,晃眼的雪白中一点漆黑煞是夺目,赶紧把眼睛移到别处,袁奇志走到床前,拉着他说:“六子,我帮你洗洗,等下就要吃饭了,我可是饿得咕咕叫了。”也不容他推辞,使劲就把他拽进了浴室,杨陆顺惊慌失措,还不忘用只手遮掩下体,逗得袁奇志咯咯娇笑,在莲蓬头下,杨陆顺被袁奇志抚遍全身,再怎么遏止都不起作用,男人的标志又重新昂起,袁奇志含羞带笑地说:“六子,你好强壮,可惜我满足不了你了,你把我下面弄得好痛好痛,要不我我用嘴帮你好不好!” 杨陆顺又惊又喜,他知道有这一出,可沙沙总嫌脏不愿意,没曾想奇志会这么体贴他,哪里还会拒绝,又听奇志说:“我也不怕你小看我,什么都给你了还有什么说不得的呢?我从来没这么主动过,自然也不会与那个人这么做了。离婚后,我闺房寂寞了就想你,幻想着跟你好,什么方式我都想过,而且、而且我还看过不少香港那边的三级色情片子,为的就是想着哪一天跟你好时,要把你伺候得开心。”说完就蹲下用嘴去满足六子,只让六子幸福得恍然天上人间! 好容易两人郎情妾意穿戴整齐下了楼,张嫂的饭菜都快凉了,杨陆顺见她眼下大青,怜惜地说:“奇志,都是我不好,看把你累得一夜没休息好,眼圈都青了,来喝点汤,张嫂说今天炖的人参燕窝汤最滋补人了。要不今天怕没精神去海南岛了。” 袁奇志没来由心里一酸,眼圈立即就红了,六子这是第一次全身心地关心他,也许只是这会儿他心里没有了爱人和未出世的宝宝,合着泪珠儿喝下了六子亲手盛的汤,只唯愿时间就此停顿,又恨不得丢下辛苦两年的公司与六子长相厮守,可六子愿意抛弃糟糠、抛弃即将出生的宝宝吗?她鼓起勇气,颤声说:“六子,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 杨陆顺看着涕然泪下的奇志,听着悲情切切的哀求,刹那心荡神摇、眼饧骨软,失口就要答应,猛地想起家中老父老母娇妻幼儿,更如一桶雪水从头浇到脚,手一颤,晶莹的象牙筷子掉落在了桌上,挣扎几许,缓缓摇摇头闭上眼睛,几滴男儿泪滚落下来。 袁奇志虽然黯然神伤,却还是宽慰他说:“我是开玩笑的了,如果你抛妻弃子,跟那些猥亵男人一样,也就不是我爱的杨陆顺了。来,我们吃饭。”话已至此,奇志夹了菜给六子,说:“本来我想陪你去海南岛看你家小标,可临了公司有大事处理,我就不陪你去了。你的行李我已让张嫂整理好了,饭后老温就会来,他负责跟你跑几天,路上住行由他安排,你就好生跟孩子团聚。我怕这两天就要到外地出差,老温会直接送你去广州市,他有熟人,买火车票也方便。六子,我们以后有缘再聚了。” 杨陆顺听她说不陪自己去海南岛,心里猛地空洞了许多,沉重地点了点头,说:“奇志,是我对不起你。只是没见到魏家家强” 袁奇志知道他的意思,幽幽地道:“六子,还提什么钱不钱的,只要你愿意,我全部都可以给你了。我知道你不愿意欠我是情,可我们都这样了,还有什么欠不欠的呢?如果你心里还有我,那你得空多想想我就行了,如果你还想跟我好,你你只管到我这里来,我会让你如昨天般快活。”两人凝眸对望,竟皆未避,久久不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ps:各位大大,舍人第一写充满了情欲的章节,真不好写,我想表现袁与杨的孽缘不是只有欲而无情,相反我只想大大们从文里能体会出浓情而不是性欲。花了很久时间去修改,尽量祛除艳情保留真情、深情,不知道大大们满意否? 第七十五章(一) 第七十五章(一)老温心情很好,放下车窗悠闲地开着车,心情好是袁总没在车上,他可以肆意地吸烟,可以不再听那耳朵早就听出茧子的软绵情歌,他开了近二十年车从没出过事故,全靠集中精神,那邓丽君的歌声时常让他焦躁走神。车速定格在六十左右,要说这日本丰田车不仅外观优美,而且性能很好,随便点下油门速度就上了一百,比什么苏联车、上海牌强多了,不过事也不急,“宁停三分不抢一秒”,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虽然跟深圳数不清的豪华小轿车比,这车只算是进口车里的中等,袁总早该换一辆皇冠车了,用别人的二手货有什么好,海南的车又便宜又多,得感谢雷宇这开明书记啊,车虽是旧了点,不过黑色车牌却让他脸上充满了优越感,这车牌的主人可是货真价实的英籍华人哟,再加上外事部门发的特别通行证,嘿嘿,通关过哟!老温神采飞扬,似乎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可他从不主动开口,他喜欢别人用羡慕讨好的眼神恭谦的口吻来请教他。不过今天这位乘客有点反常,没有喜孜孜地坐到前排来,而是闷声不出气地蜷缩在了后排,莫非这土包子被深圳的花花世界迷了眼不成?莫看这姓杨的小伙子眉宇间有股子书卷味,跟袁总是大学同学,可没见过世面就是没见过,畏手畏脚的一点不大气。他随意地瞟了瞟后视镜,却发现昨天还丰神俊朗的小伙子变得憔悴异常,苍白的脸上毫无生气,眼睛直钩钩地望着窗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联想起昨天他们在友谊商店的亲密举动,再想到临上车前袁总居然没送他出门,老温心里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他再次瞟了瞟后视镜,这次他看清楚了:这小伙子眉毛紧拧成一团,一缕阳光从脸上飞掠而过,眼眶边莹光闪烁,居然在独自垂泪! 老温没来由叹息着:只怕这姓杨的是袁总的恋人吧?难怪昨天还好好的,刘公子一来就变了脸。这孩子虽然土气了点,可也还帅气,算是个老实人了,可跟刘公子一比,就差老鼻子了,听美华说那刘公子在清华大学读研究生,高干子弟,至于多高,美华也没摸透底,只晓得他父亲是广东省的大人物,按说刘姓的大官在省里有好几个,最大的也只是省委组织部长,可那刘公子的架势来头,似乎更有依仗,袁总要没刘公子关照,哪会发展如此快呢,这车就是刘公子一个电话要来的,本来连司机也配备好了,还是袁总见我用着合适才得已继续开车。那刘公子追求袁总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看来这姓杨的孩子的没希望喽,难怪他如丧考妣,眼见着心上人被人横刀夺去,也是可怜,怨只怨你身不如人,想来袁总也不敢得罪刘公子了。 一想到刘公子,老温心里就有点毛毛火,差点让那狗日的把饭碗打破,也不知道那混球怎么考得上清华大学的,只怕是靠家庭关系搞进去的了,还研究生,读书从屁眼里读进去的,小小年纪不知道收敛,耀武扬威颐指气使没点家教,迟早没个好下场! 老温又瞟了瞟后视镜,便对杨陆顺有点同情,破例地先开口与他说些深圳市的发展情况,指点着沿路的风景建筑,竭力卖弄口舌,在曾想后面静悄悄的没点反映,侧头一看,杨陆顺斜斜地已经睡着了,但从他皱眉咬牙的表情,估计在梦里也在伤心,老温叹了口气,便专心开车,想尽快赶到茂名过夜。 夜幕降临后,老温驱车进了茂名,依照袁总吃住从优的吩咐,径直找了当地一家较好的宾馆,而杨陆顺还在车后面呼呼大睡,老温唤醒杨陆顺,进宾馆开了房间,又简单吃了晚饭,老温见他萎靡不振,善意地提议到外面走走,杨陆顺摇了摇头说:“老温师傅,我感觉很累,就不出去了。”老温也不强劝,洗了个澡就出门逍遥去了。 杨陆顺的心仍在发痛,打开行李包,里面全是袁奇志亲手挑选的衣物,睹物思人,不禁又痴了,昨晚突然发生的一切似真似幻,压抑多年的情愫一但启封,犹如江海决堤般汹涌澎湃,他悔恨当年为什么自惭形秽,为了那所谓的自尊心而不敢追求真正的爱情,他诅咒着令人唾弃的自卑,他渴望从头再来过一次,他甚至萌发抛弃所有的一切,抛弃所以的世俗偏见,痛痛快快轰轰烈烈地爱一场!可那些精美是娃娃衣又无情地打击着他刚涌起的决心,是的,孩子怎么办?难道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剥夺一个未出世孩子的幸福么?难道为了自己的爱情而粉碎另一个女人的爱情吗?他颓丧地捧着头,拼命地拉扯着头发,似乎只有阵阵肉体上的疼痛,才能缓解他心灵深处的剧痛。昨天换下的衬衣外套到上似乎还残存在恋人芬芳的气息,他一把抓住,疯狂地捂在口鼻上闻着嗅着,眼泪滂沱,直哭得声嘶力竭,眼窝干涸。 房间的电话猛地响了起来,杨陆顺丝毫没有理会,可那电话好似跟他叫劲一般响个不停,分外刺耳,这也使得痴狂中的杨陆顺渐渐清醒过来,眼见得老温出去还没回,便有点担心,犹豫着抓起话筒,还没开口,里面就传来故做娇媚的声音:“先生,需要特别服务吗?”原来不是老温的电话,他心里放松了点,随口说:“什么特别服务?”那声音益发娇柔造作了,听得杨陆顺直起鸡皮疙瘩:“就是找个漂亮的女孩子替你解闷呀,如果您想要特别服务,马上就有让你中意的小姐到您房间,保证漂亮,如果不行,我们还有很多任您挑选!” 杨陆顺哪经历过这阵仗,虽然不明白这漂亮女孩子解闷的具体意思,可直觉告诉他电话那头捏着嗓子说话的女人不是好人,啪地把电话扣上了,鄙夷地说:“就凭你说话的声音,就象极了电影里的女特务,不是好东西!”可电话又马上响了起来,依旧是不依不饶,杨陆顺懒得跟她磨牙,拧起电话就撂在了一边,清晰地听到里面喂喂的声音,杨陆顺啐了一口,打开了电视机,把声音调得大大的,免得又起鸡皮疙瘩。这一打扰,让他的情绪松缓不少,从包里找出衣物去洗了个澡,感觉清爽了很多,在整理行李包时,发现一个鼓鼓的牛皮信封,入手沉甸甸的,倒出来居然是一叠还没启银行封条崭新的十元钞票,估计是一千元了,还有一张便笺,展开一看,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六子,这点钱是我给你未出生宝宝的贺礼,奇志” 杨陆顺拿着便笺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好阔气好大方,上个人情就是一千元!联想起同学聚会、乘飞机到深圳、黑牌照的小轿车、豪华别墅、大把港币外汇券他喃喃地说:“你就是一乡下穷小子,凭你那一年千多块钱的工资,你养得她活么?居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图与她双宿双栖,就算人家不嫌弃你穷、寒酸,可你就甘心靠女人过日子?男人养不活妻儿,还算什么男人,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她眼前?清醒吧,杨陆顺同志!”这一刻,钱给他带来的伤害竟比什么都大!他的眼睛睃寻着面前的衣物,还有个小金丝绒带子,里面是给沙沙买的耳环项链戒子,全部东西加一块儿足足超过了一千五百元,杨陆顺嘿嘿笑出了声,说:“我出门带了三百多元,除去到春江我花了八元车费,周游一圈,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玩好的,我倒赚了三两千元,到哪去找这么好的事哟,我回去怎么给我亲爱的沙沙交待哟!”他扭曲着脸胡乱地把东西全塞进带子里,提起就要往窗外扔,可又猛地顿住,一双眼睛直望着漆黑空洞的夜空,跟夜空一样,他是眼睛也是漆黑的、空洞的。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五章(二) 第七十五章(二)老温习惯了一早起床,没曾想杨陆顺比他更早,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老温心里笑了笑:看来时间真是治疗心理创伤的好医生啊,不到一天时间他就从失落中振作了起来,打了哈欠伸了个懒腰说:“杨先生,你起得好早啊!” 杨陆顺微笑着说:“温师傅,叫我小杨或是杨陆顺好了,我本就在农村长大,又在农村工作,习惯了鸡鸣起床,我还去外面散了散步,呼吸了下新鲜空气。倒是温师傅要多休息,开车是很辛苦的工作。” 老温翻身下了床,边做阔胸运动边说:“农村好哇,日出而起日落而休,你跟袁总是大学同学,怎么去了农村工作呀?” 杨陆顺说:“个人志愿,见了深圳这高速发展的城市,既高兴又惭愧,说老实话,深圳让我大开眼界,改革开放真是及时雨呀,短短五年多时间就让有座现代化大都市拨地而起,这里的人民群众生活富庶,干劲冲天,我高兴!可我所在的乡里不少农民连温饱问题还没彻底解决,住的是泥墙茅屋,穿的是粗布大褂,同样是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农民,还在吃苦受穷,我惭愧啊!” 老温诧异地看着杨陆顺,昨天还在为离别懊恼哭泣的人今天竟然说出了这么高尚的话,莫非刺激过度发神经了,他在仔细看看,面前的小伙子目光炯炯充满朝气活力,不象是有问题,说:“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慢慢来,急不得,免得又出大跃进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错误搞法,我去洗洗,吃点早茶就出发!” 再次上路,杨陆顺坐在前排,兴致勃勃地与老温交谈,说:“大海,马上就要看到大海了,波澜壮阔的大海!”在海安前往海口的渡轮上,杨陆顺痴迷地凝视着海天一线的美景,感受着咸咸海风的清爽,顿觉心胸豁然开朗! 小标所在的部队就驻扎在海口市郊外,杨陆顺见一船船崭新的小汽车运往对岸,啧啧称奇,老温笑着说:“现在好很多了,最火的就是去年下半年,几乎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往内陆广东福建运汽车,那场面壮观得很,有人还传说:美国间谍卫星从琼州海峡照的相把美国佬吓了一大跳,以为在搞什么大规模军事行动。就可想而知了。我估计海南岛进口了不下十万辆小汽车,海南行政区发大财喽!” 两人边走边问路,按照小标信上的地址找到了部队,杨陆顺不想招摇,隔起部队军营大门老远就下了车,步行到营门口,见门口挺立着两名战士,威风凛凛,走近问道:“解放军同志,我的侄儿在你部队服役,我想探视他,不知道要办理什么手续呀?” 那哨兵也很礼貌,先是敬礼,才说:“你好,请告诉我你侄子所在分队的番号,我替你找人。” 杨陆顺赶紧出示小标写的信封,那哨兵看了看,很简洁地冲马路前方指去,说:“同志,你侄子是在一座加油站工作,前方不到两百米路口,左转弯直走大约三百米,就到了,是部队的加油站。” 杨陆顺连忙道了谢,就折回去上老温的车,可心里却在嘀咕:小标不是说在正规连队当班长的吗,怎么又去了加油站?按着寻去,果然路边有座加油站,老温忽然把车一停,狡黠地笑着说:“小杨,呆会进了加油站你先别下车,我去找里面的干部,逗逗他们。” 杨陆顺奇怪地问:“逗他们?什么意思?” 老温拽不拉叽地说:“现在不是搞改革开放么,到中国来投资的外商很受政府重视,给予的待遇都蛮高,部队也一样,他们有很严格的纪律。如果你假冒是外籍华人来看望亲人,部队一定会热情欢迎你的,这样我们就可以不费分文,赚个好吃好玩了。” 杨陆顺听他出这么个馊主意,又气又好笑,说:“温师傅,冒充外籍华人行骗,万一露了马脚,怕是会被解放军抓的哟,我只是想看看侄子,了解下他的情况就行了,没必要开解放军同志的玩笑。”他对解放军是非常尊敬,如论如何都不同意老温胡来,老温也是心血来潮,见他竭力反对,也就不再说什么,缓缓把车开进了加油站。 果然加油站的解放军战士很有礼节,他们见进来一辆有外事部门特别通行证的黑牌车,虽然不是领事馆的外交车,可也是外国人的车,基于礼节,先是敬礼,以为小车要加油,这加油站本也有对地方车辆加油的业务,便打手势指挥车。 老温放下车窗喊:“小同志,请问你们站长办公室在哪里?我们有事找领导。” 那战士忙又在前面引路,一路小跑把车引到了站长办公室,就进去找领导汇报,杨陆顺和老温才下车,里面就跑出一名军容整齐穿四个兜军装的解放军同志,看了看黑牌车,还不等杨陆顺说话,就先来了个立正敬礼,老温倒是坦然受之,杨陆顺却慌忙也冲那干部鞠了一躬,才握手,那干部笑着说:“欢迎欢迎,请到办公室里坐。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慢慢说。” 杨陆顺忙说:“领导同志,我这次来是探望侄子杨小标的。我叫杨陆顺” 那干部哦了声,呵呵笑着说:“杨先生是杨小标的叔叔啊,什么时候回国的?现在祖国大陆搞改革开放,迫切需要您这样的爱国华侨投资建设啊!,您的普通话很流利啊!” 老温在一边偷笑,杨陆顺知道误会了,进了办公室坐下,那干部冲报信的战士说:“你快去把杨小标叫来,说是他叔叔看望。”那战士眼睛里露出羡慕的神色,赶紧立正道:“是!”又冲众人敬了个礼,才转身跑步出去。 杨陆顺说:“干部同志”那军官说:“我姓石,石容光!这里的站长。” 杨陆顺说:“石站长,我不是华侨了,这车是我一朋友借我用的,我没说清楚,让您误会了,对不起啊!” 石站长先是一楞,尔后哈哈大笑说:“假冒华侨啊,我说你的普通话比我还标准呢。自己同志我更欢迎!” 杨陆顺转头冲老温笑了笑,意思是解放军同志才不计较什么身份哩,介绍道:“石站长,这是司机老温师傅。” 石站长也笑着冲他点点头说:“温师傅,你好。” 杨陆顺说:“石站长,我素来最是敬佩解放军同志了,这不把侄子送来参军接受锻炼啊!小标在部队表现还好吧?” 石站长说:“我是近几天才调过来的,杨小标同志是表现就我这几天所见还是很不错的,他在油库工作,是个又脏又累的岗位,需要一定的奉献精神啊。”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略带哭腔的声音:“报告!” 杨陆顺转头一看,是隐然长成大人的杨小标,正眼睛红红的看着他,神情很是激动,不由也眼睛发红,站起来说:“小标” 石站长笑着命令道:“进来!” 杨小标几步上前,先是对石站长立正敬礼,而后利落地转身面向杨陆顺,举手敬礼,杨陆顺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住小标,呜咽着说:“小标,你长大了啊!” 杨小标更是把满腔的思念化为了痛哭:“爹,你怎么才来看我啊!” 听了他们的称呼,石站长和老温都满是疑惑,杨陆顺说小标是侄子,而小标却叫杨陆顺做爹,看外表杨小标五大三粗,脸膛黝黑,似乎比他那白净的叔(爹)还要老相,哪里有这么年轻的爹嘛。 好容易两人才平静下来,石站长按耐不住问道:“杨陆顺同志,杨小标怎么叫你爹啊?” 杨陆顺不好意思地笑着把原委说了出来,他们才知道杨小标已是个孤儿,全靠杨陆顺收留才有个家。 老温见快中午时分了,提醒道:“我们是不是到外面找个饭店,边吃边聊啊?” 石站长有点犹豫,他见杨陆顺西装革履,老温又是开黑牌车的,估计他们吃不惯部队伙食,按说来了战士家属都是在食堂用餐,只是加个菜,于是就说:“也好,杨小标,你就陪你干爹到外面吃,你干爹在这里多久,我就放你多久的假。” 杨陆顺说:“石站长,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石站长摇着手说:“本来是我尽地主之谊的,又怕你们不习惯,我就不去了,站里还有工作,你们去吧。” 杨陆顺还要说什么,老温站起来就走,说:“我先去开车!”石站长顺势也就送客,无奈之下,杨陆顺也只好往外走,杨小标说:“爹,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身干净衣服再来。” 到底是部队训练有素,杨小标不大功夫背着个黄挎包就从寝室飞奔出来,一头钻进了车里。老温笑着说:“你们父子叔侄团聚了,得找个好饭店庆祝庆祝。” 小标冲口而出:“去海口宾馆,那里吃住都还不错。” 老温笑着说:“你小子,是不是经常去啊?” 小标脸本就黝黑,这下臊得紫里透红,颞颥道:“听得多嘛。” 到了海口宾馆,老温开了两间房,小标说:“我得先洗个澡,一身汽油味道。” 杨陆顺自然答应,看着小标两年来长得比自己还高出几分,身体健壮结实,甭提多高兴了,似乎胡子也长了出来,嘴唇下刮得溜青,便取笑着说:“小标,你的胡子比我的都粗啊!” 小标在浴室里瓮声瓮气地回答:“爹,部队有纪律,不许蓄胡须,我原来的汗毛也不让留,刮得几次真成胡子了,我现在看上去都比你老相得多了!” 杨陆顺哈哈大笑道:“我说了不要叫我爹,叫叔已经把我叫老了,以后就叫叔算了。” 小标也笑了起来说:“爹,你是怕被我喊老了啊,我还偏生要叫你爹!咱干娘身子养得好吧?干弟弟什么时候出世呀?” 杨陆顺说:“你婶好着呢,可不是从前的婶了,胖多了,鸭蛋脸都成烧饼喽。你那弟弟快了,最多还有四个月,老历八月间的预产期,小标,替叔高兴不?” 杨小标说:“高兴,咋不高兴呢?我现在不仅有爹有娘,还多了个弟弟。我高兴得想大叫大喊呢!给咱弟弟取名字了吗?生了我就请探亲假去看咱弟弟!” 杨陆顺靠在浴室门口,笑着说:“没呢,有我爹在,还轮不到我给你弟弟取名字!嘿,瞧我们瞎说什么,都还在肚子,就你弟弟的叫,万一是个妹妹呢?” 小标说:“爹,你这么好的人,老天肯定回如你的愿如娘的愿,让爹你断了后,岂不是没天理了吗?”他也知道现在计划生育很严格,象他们都是吃国家粮上公家班的人只准生一个,按农村话说没儿子就是断了后,不积阴德的人才被老天断后! 杨陆顺沉默了一下,说:“傻小子,我不是有你呀,断什么后啊,给你添个妹妹不就齐全了么,女、子加一起就是好字嘛!”不过他心里也忐忑不安,倒不他观念陈旧重男轻女,而是怕他年迈的老父母受不了打击,真生了闺女,老人们怕是要伤心了。 老半天小标没言语,慢慢地身上开始颤抖起来,肩膀一抽一抽地,杨陆顺在想心事也没注意,猛听到小标嗷地就号啕大哭起来,就那么赤裸裸地跪在了他面前:“爹,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呢?爹,我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您的恩德啊!” 杨陆顺也湿润了眼,把他一把拉了起来说:“傻小标,你都叫我爹了,是一家人了,还用得着说报答吗?你要听我的话,你好好做人,做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不然我对不起你故去的爷爷啊,你也对不起我对你的一片苦心啊!” 那厢老温拾掇熨帖在外面叫他们俩下楼吃饭,才算结束这真情流露的时刻,杨陆顺见小标是个大块头,也知道部队伙食不算很好,咬咬牙从那一千票子里抽出一叠装在口袋里,他知道这么高档的宾馆吃饭肯定不便宜。 三人说说笑笑下了楼,老温说:“杨陆顺,你这干儿子穿上便服就是个大人了,穿军装还显得年轻些。”小标说:“没办法,条例规定不准穿军装进地方娱乐餐饮场所,只好穿便服了,而且还怕洗不干净,都买的深色衣裤。” 大宾馆的餐厅都是那么豪华,杨陆顺边走边看,啧啧暗叹,而老温和小标似乎司空见惯一样,径直找了个桌子坐下,女服务员马上递上菜单,杨陆顺有自知之明,在这样的饭店没吃过几回,根本不知道点什么菜,干脆就把这麻烦事交给了老温,他开车辛苦了,得好好谢谢人家,还大方地交待说:“有什么好菜你都点上,只怕小标在部队里缺荤腥呢,还来瓶好点的酒,反正温师傅也不出车了。” 对于点菜老温自然是当仁不让,他在深圳什么高档饭店没去过呢?也不征询他们叔侄的意见,不急不慢点着,杨小标眼睛老望菜单上凑,老温故做大方地偏给他看,也算是让这乡下小子长点见识吧。 杨陆顺突然有点内急,问清楚厕所在那里就赶紧去了,等杨陆顺一走,小标立即活跃起来,招呼下服务员指着菜谱说:“麻烦你把这、这、这、这几个菜写上,来瓶茅台酒!”把老温看得瞠目结舌,看这架势比他还里手得多啊! 小标赶紧说:“温师傅,等下结帐时你抢着买单,估计这餐得两百,我先给你两百,多不退,少了我再补上。”说着从裤兜里摸出一叠票子,飞快地数了二十张,塞到老温手里,略带乞求地说:“温师傅,我爹是个乡干部,一月只挣那么几十块,我怎么忍心吃他的呢,求你帮帮我了。” 老温再仔细打量着这不起眼的黑皮小子,把钱放进口袋里说:“帮你没问题,不过你这钱从那里来的?据我所知,你这样的大头兵一月津贴也就三、五块钱吧?” 小标狡黠地一笑,说:“温师傅,你也应该知道现在岛子上的情况,我这是替人开车赚的辛苦钱。” 老温吃惊地睁大眼睛,凑在他面前说:“小兄弟,感情倒腾汽车,真有部队参与啊?” 小标却脸一整,说:“温师傅,我也只能说这么多了,这些事咱小老百姓可不敢多嘴。” 老温也是有惊,忙坐直了身子,呵呵笑道:“小兄弟,看不出来啊,你比你那干爹强!” 小标不再说话,脸上又带着点敦实的微笑一口一口喝茶,心里暗暗笑道:我不拿这东西唬你,你会相信我?我们几个兵倒腾点汽油就够花消了,开车的好差还真轮不到我,不过这地方我早就吃腻歪了。瞥眼见杨陆顺回来了,更是收敛着,他知道干爹对他非常关心,想让他考军校走正道,可走正道实在太要门路了,都想考军校,都想提干入党,那名额实在有限得很,好容易积攒的钱又不想就这么白白送领导,一想起干爹对他的谆谆教导就益发觉得对不起他,唉,以后是路怎么走,确实难以抉择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六章(一) 第七十六章(一)杨陆顺可谓满载而归,金灿灿的项链耳环戒子让沙沙乐得合不拢嘴,小巧精致的娃娃衣更是让沙沙高兴,扯着四姐道:“嘿,看不出来啊,他自己买的衣服好看,连宝宝的小衣服也好看,姐,你摸摸,多软和!” 四姐是养过娃娃的人,开始还只当六子是喜欢颜色鲜式样好,一摸之下,确实松软适手,又拿起在自己脸上蹭蹭,啧啧地赞到道:“是咧,好软和的,小孩子皮嫩,就得用这样松软透气的布料做小衣,六子到底是有见识的人,连这都想得周全。” 杨陆顺把耳环挑出来递到四姐手上说:“姐,这么就你照顾沙沙辛苦了,这耳环我专门给你买的。我还给灿灿他们几个小孩子买了点书包文具用品。” 沙沙就有点不舒服了,她原来是怕痛才没有穿耳洞,就琢磨着什么时候让四姐给她扎穿,没想到六子居然要把这稀罕东西白白送给四姐,她在银行工作清楚首饰金价格,那耳环少说也上了三克,只怕要百好几十才买得起。 四姐慌得连忙推脱说:“我这乡里婆娘拿带得起这稀罕东西啊,沙沙年轻漂亮,她戴才好看呢,我不要不要。” 杨陆顺就拿眼睛睃沙沙,眼神很坚定,示意她说服四姐,沙沙没奈何,只得酸溜溜地说:“姐,这是六子的心意嘛,你就戴上,再说我怕痛没穿耳,留着也戴不了,总不能把好东西白搁在柜子里吧。再说我怀上后你操持这家也辛苦了,我们是得表示点谢意嘛。” 四姐就是不要,涨红着脸说:“沙沙,你这样说我更不敢要了,我跟六子感情最好,他小时候大半是我带他的,咋说呢,我也说不清楚,我就只想让你们小俩口过得舒适就好,以后孩子生了我还要带他长大,不是图你们感谢我,更不图什么东西,我就是愿意了。”急得眼泪也出来了。 沙沙想起这几个月四姐真是尽心尽力,知道她所言不虚,不觉也动了感情,眼圈红红地说:“姐,我知道你对我们好,那我们送点点东西给你也应该呀。”不由分说就把耳环给四姐戴上了,把四姐高兴得又是抹眼泪又是笑的。 杨陆顺看着眼前亲情流露的场景,暗暗叹息道:还是家里好啊!不过他还是有点担忧沙沙疑心,那一千元钱他藏在衣兜里,万万是不敢让沙沙知道,原本他想存进银行,转念一想还不如用来帮助贫困农民,没想她们俩一哭一笑让他门缝过了关。 当晚他去卫书记那里销假,带去了两条海南出产的香烟,是小标一定要他带回来送给卫书记抽,也算是感激卫书记当年尽心帮忙安葬他爷爷了。卫书记拿着两条烟呵呵大笑说:“没想到那小子还记得我,难得难得。我说了吧,部队锻炼人,以后那孩子肯定会有番作为的。六子,你回来后就要赶紧投入到工作中去,过不久县委郭书记要到新平来检查,你得加紧时间拿出一套加强党员干部思想素质的教育材料,认清切实组织党员干部们好好学习,再不能出这样那样的问题了。好好干,别落把柄让人抓,乡里不比地区省城,对年轻干部说辞太多,无非也就红眼你提拨得快了。” 杨陆顺在党委内只负责宣传工作,直接分管着乡广播站、电影队、文化站等宣传部门。宣传部门历来是党政部门的喉舌,其地位作用是不言而喻,总的来说杨陆顺这个乡党委宣传委员要负责: 指导全乡理论学习、理论宣传工作;协调全乡党员教育和全乡农村、企业、学校思想政治工作,编写党员教育材料,会同有关部门研究和改进群众思想教育工作。负责新闻舆论工作的宏观管理,指导乡广播站、电影宣传队文化站等部门的工作,并在政治方向和方针、政策方面实施领导。负责全乡精神文明建设规划、指导,监督、指导全乡群众性精神文明创建活动。贯彻县委和乡党委关于宣传思想文化事业发展的指导方针;组织开展全乡宣传思想工作的调查,督促检查宣传文化系统贯彻执行有关政策、法规情况,完成乡党委交办的其他工作任务。 看似这宣传委员工作繁多,管得很宽,其实乡镇的宣传工作很简单,一个宣传委员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精力去搞这些意识上理论上的东西,把一些具体工作直接下达到各村、单位党支部执行即可,然后就是根县委宣传部的部署,在广播上搞点宣传,贴些标语。 杨陆顺新官上任得尽快搞点实际工作,看了办公室这段时间县委宣传部下发的文件精神,无非是七一建党、八一建军等年年要搞的老旧宣传工作,再就是组织党员进行学习等等,这些活动人们都已经形成了习惯,到时候就知道要搞,显示不出新意,“要搞就要搞在其他乡前面,按部就班地遵循上级指示工作就被动了。”杨陆顺如是想,他看了看挂历,已经到了六月中旬,有什么重大历史教育事件值得大张旗鼓去宣传,既能得到人民群众的响应,也是县委重视即将部署的呢? 杨陆顺苦苦思索着,一时并无良策,盲目地翻看着报刊杂志,想从中找到启发。忽然他眼睛一亮,在春江日报第七版文学天地中,看到了一个小豆腐块,文章是一位在抗战中失去多位亲人的普通中国人写的,他沉重愤慨地谴责了侵华日军,深情地怀念着亲人,为无辜死去的无数平民百姓哀悼。 屈指算来,从1945年9月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历经八年浴血奋战的抗日战争结束到今天的1985年,已经是四十周年了。按照中国历来的习惯,重大纪念节庆逢五逢十都要全国动员隆重纪念,勿忘国耻,振兴中华,是每个中国人共同的心愿! 回顾南平历史,在抗战期间,侵华日军也曾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烧杀虏掠,扶植了伪政府,最为惨痛的是1942年七月在南平梅家湾惨无人道的屠杀了五万多名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只可惜到现在连个纪念碑也不曾立,但日军的兽行永远不会让热血中国人忘记! 杨陆顺一拍桌子说:“勿忘国耻,振兴中华,我就用这个主题纪念抗战胜利四十周年!”定下工作方案,他就着手准备实施。 目前主要工作还是卫书记部署的开展干部党员思想教育工作,老马的意外事故确实在社会上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当务之急就是要重新树立党员干部在农民群众中的新形象,为此杨陆顺结合党委会的会议决定,针对驻点干部在村里吃喝不给钱反倒还要白拿餐费等诸多弊病,杨陆顺在教育材料中就严肃指出了这些问题,在集中组织学习教育的基础上,他建议思想教育要时时抓、严格抓,不能搞走过场应付检查,并制定了长期的学习计划,针对各村的党支部疲于搞农业生产而疏忽党建工作,他也提出多项建议,每年选出三到五个优秀党支部进行重点宣传,达到促进其他支部工作的目的。在老丘的帮助下,杨陆顺很快就拿出草稿给卫书记、谢乡长审阅。 卫书记看了觉得比较满意,对上了他交待的思路,而且还有发挥,很全面;但谢乡长有异议,说:“卫书记,你看制定下村干部就餐问题,似乎脱离了他宣传线的负责范围,我不说他的办法不好,怕引起其他同志误会。” 卫书记说:“我看没什么问题,这线那线都是新平的一盘棋嘛,老马就是在就餐上出的问题,把性命都丢了。我看杨陆顺总结得好,也点出了根本原因,我们干部队伍中就是有不少人喜欢占小便宜,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乡政府的干部不在村干部面前带好头,我怕都要出问题!杨陆顺很对我的思路,就是要敢管敢说,不怕得罪人。如果老马有他这样的思想境界,我看也不得丢了性命,更不得闹出这千奇百怪的笑话,老谢,我们新平臭名在外啊!” 谢乡长唉了一声说:“我怎么不晓得呢,县委管得住南平的嘴,可封不住地区、省里报纸舆论的嘴。我留神了这期间南风日报、春江日报,虽然没点新平的名,可谁都知道是在批评讽刺我们乡这档子糗事,唉,你说这是什么事,我们新平好多东西,比如卫书记重点扶植的砖厂、建筑队,这都是改革开放涌现的优秀典型嘛!我也觉得是要下大气力整顿作风了,杨陆顺,我支持你!” 有了书记乡长的点头,新平乡又展开了大规模的思想作风整顿,不少党员干部贪吃好喝被点名批评、写检查,不过最让干部们怄气的是贪不到就餐费了,在这种情况下,没人敢顶风去贪那点小钱,却也心痛那点小钱,明明知道是党委的决定,却把这帐算到了杨陆顺头上,认定是他出的馊点子。 七一建党节前夕,郭书记果然带着县委一班子到了新平,七个常委来了五个,专程来看新平的整顿情况。上午是听汇报,主要由卫书记汇报党委工作、谢乡长汇报农业生产工作,县委领导们的表情都很严肃,郭书记不时针对卫书记汇报中存在的问题做出严厉批评,卫书记小心翼翼,最后才重点把新平乡整顿思想作风做了详细汇报,材料的整理、具体实施情况以及取得的初步成效,还特别点出是新任乡党委宣传委员杨陆顺同志全面负责的,郭书记、程县长都觉得措施得体、安排得当,简单看了看杨陆顺制定的学习材料,感觉这大学生水平还是颇高,郭书记这才缓和表情,笑着说:“小杨同志理论水平蛮高嘛。”程县长也说:“杨陆顺同志的材料观点独到,面面俱全。”县委宣传部黄部长也凑热闹地说:“后生可畏,我这部长迟早要让贤给这些有知识的大学生干部了。” 县委领导这么一换表情,把新平与会的人看得暗暗咂舌:看来这杨陆顺不止卫书记看重,就连县委郭书记似乎也另眼相看,难怪进步飞快了。 下午安排乡村两级党员干部在新平剧院听县委郭书记做指示,在全体与会人员的热烈欢迎下,郭书记、程县长等领导们满脸微笑地上了舞台,因为县里来的领导多,主席台位置不够,只有卫书记和谢乡长在末座陪同,郭书记热情洋溢地讲了话,并没过多批评,反倒是对新平能积极响应县委的号召,大力开展思想作风整顿表示了赞许,这让卫书记大大松了口气,看来郭书记还是给新平乡留了面子的,程县长没在这事上多说,只是就政府工作点评了下,也是表扬居多,也让谢乡长笑得更弥佗,下面的乡领导、党员干部是掌声也益发热烈! 在一片喜气洋洋中,其他领导先后讲了话,调子与郭书记的差不多,表扬肯定为主,等主席台上职务最小的谢乡长发言完毕,台下的掌声尤为激烈,甚至有心急的就想起身了,卫书记也感觉差不多了,就在郭书记耳边讨指示,只要郭书记点头就准备宣布散会,没想到郭书记要过话筒说:“现在时间是下午四点十分,离下班时间都还差近两小时,离吃饭时间就更早喽!”他这么一说,其实并不是什么好笑的话,可下面的人都觉得好亲切好幽默,不禁都呵呵笑了起来。郭书记用手虚压了压,等下面安静了,又说:“我们来不光是听汇报做指示的,也想受受教育,你们卫书记说新平乡的整风讲座很有水平,我就抱着学习的心态,想听一听,卫书记,负责讲座的是杨陆顺同志吧?那就请杨陆顺同志上台来,给我们上堂课。”虽然满脸笑容,可语气却不容质疑。 这下让其他县委领导、卫书记谢乡长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这根本没有事先安排嘛,杨陆顺更是惊惶,毫无准备怎么去讲? 卫书记暗暗后悔不该在郭书记面前把话说得太满,杨陆顺讲好了自然都好,万一出了纰漏,这脸可就丢大了,他自己被郭书记批评是小事,杨陆顺是才提起的干部,在县委领导面前出了洋相,只怕前途就会断送掉,最少在新平是抬不起头做人了,忙在郭书记耳边说:“郭书记,事前没做任何准备,您这样,怕小杨出差错啊,要不让他准备准备?”郭书记冲他微笑着说:“我都信任他,你这伯乐倒没信心了,不会是你言过其实吧?”卫书记一楞,旋尔心里大喜,原来郭书记是想考验六子了,看来今天六子只要考验过关,迟早会被郭书记重用!他这么一恍然,眼睛里也露出欣喜之色。 郭书记转过头冲台下的杨陆顺招着手说:“杨陆顺同志,请上主席台来,家国同志,给他个座位。” 杨陆顺知道今天是躲不过了,背心里早已经冒出了汗水,牙一咬,腾腾腾就上了主席台,按着卫书记指点给他是座位走了过去,卫书记在他耳边说:“六子,这是次重大考验,希望你能不辜负郭书记的厚望!” 杨陆顺点点头,坚定地望着郭书记。郭书记笑了笑,说:“杨陆顺同志,你也没准备,我也是临时决定,就拿目前党员干部大吃大喝的问题,你即兴发挥,给我和在场的同志们上一堂思想教育课,时间为一小时。现在开始!大家热烈欢迎啊!”说完带头鼓掌,用充满鼓励信任的眼色看着杨陆顺。 台上台下都在鼓掌,可人们脸上的表情却各式各样,有惊讶的有看热闹的有嫉妒的有惋惜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思索的有羡慕的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都弄不清楚这是哪一出。 杨陆顺深吸了一口气,先是对主席台上十来名领导礼貌地鞠了一躬,又冲台下乱哄哄地人们鞠了一躬,才正襟危坐,缓缓扫视着台下的听众,目光渐渐恢复平静渐渐趋于坚定渐渐射出充满自信的光芒,台下是人们也都被他肃穆的神情吸引着,慢慢安静下来,人们心里也充满了好奇:到底这大学生是真材实料还是绣花枕头呢? 杨陆顺异常清醒,脑子飞速运转着,在组织最简洁实用的话语,他慢慢把话筒调整到最佳角度,顺势瞥了下手腕上的双狮手表,把双手交叠放在话筒前,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地说:“各位领导、党员干部同志们,今天我遵照县委郭书记的指示,就当前基层党员干部中存在的大吃大喝现象,给同志们上一堂思想教育课”刚开始还有点喉咙干涩,声音走调,随着思路的开朗,他越说越流畅,博古论今、引经注典,深入浅出地把理论与事实层层讲述出来,完全没有政治课的呆板与晦涩,倒是其中穿插的幽默话语既令人发笑又让人深思。 郭书记一直是面带微笑的听着,听到精妙处还配合着点点头或是转脸投去满意地眼神,还有几个县委领导也是偶尔凑在一起交流三两句表达心里的赞扬,卫书记更是喜气扬扬,一脸自豪,台下原本抱着看笑话的人既佩服又沮丧,当然更多是人是敬佩了,毕竟本乡的领导在县委书记、县长等头头面前露了脸,他们也觉得光荣! 杨陆顺一时说得性起,居然有点忘记时间,好在台下前排的老丘微微举起手腕点点手表,示意时间差不多了,他再次瞥了下手表,指针距离一小时只差点点,便逐步总结,刚好把时间定格在了一小时!当他再次起立向领导同志们鞠躬致敬时,掌声四起,一些受到感染的年轻党员干部把手掌都拍红了还不愿意停息,卫书记站起来几次示意安静,才慢慢平静下来。 郭书记最后总结说:“杨陆顺同志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活泼、意义深刻而不教条不晦涩的政治课,讲得很好,很全面。我本人也深受教育啊,希望在座的全体同志都要认真理会这堂课的精神,保持我们党的正确性、纯洁性,真正做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就不再多讲,杨陆顺同志讲的比我更有代表性、更具体。散会,请卫家国同志有秩序地组织退场!” 在乡政府食堂,两桌子简单的饭菜招待着县委的领导,因为县委领导人数多,而又只让开两桌饭菜,新平只有卫、谢、周人陪同,虽然郭书记没再对杨陆顺多做表扬,可谁都看得出他很满意,卫书记更是毫不掩饰,借敬酒的机会喋喋不休地炫耀着,宣传黄部长笑着说:“老卫,我看杨陆顺是个人才,我们宣传部正缺个能说会写的宣传科长,你把小杨让给我们宣传部怎么样?” 卫书记一听不乐意了,说:“要说去宣传部当科长,杨陆顺肯定能胜任,不过我还想他在乡里多锻炼一段时间,把基层工作彻底熟悉有了实践工作经验后,那就随便县委领导怎么去使用他了。如果现在就把他调进县委大院,最多也就是个笔杆子哟。郭书记,我没说错吧?我这也是在给县委培养接班人呢!”要是别人也许不敢说什么接班的敏感话题,都知道郭书记五十三岁,在南风地区的县委书记中年龄算老的,如今又在搞老中青交替,说不定哪天就退了线,卫家国一来跟郭书记关系好二来实在也是高兴,也就说了,或许这样更让人觉得他们关系不一般。 果然郭书记丝毫不受影响,只是用筷子点着卫家国笑着说:“我倒是同意家国同志的话,年轻干部不应该在乎什么职务岗位,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安心本职工作,职务再高没真本领,就会误了我们的四化建设事业,小杨同志已经有了丰富是理论知识,缺少的正是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磨砺机会,而在新平,家国同志就给了他机会,锻炼好了就是以后最佳的接班人,不成,退几步讲他也是个写文章的好笔杆子,同样是我们需要的。”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六章(二) 第七十六章(二)晚饭后,送走了县委领导一行,卫书记跟谢乡长说说笑笑,信步就跟着谢乡长一起往家属房走去,谢乡长估计老卫不是想去他家,自从搬进新房老卫只去过一次,其他几家倒去得多些,眼珠一转就说:“卫书记,难得今天高兴,去我家杀几盘去?” 卫书记瞥了他一眼,哈哈一笑说:“怎么,手痒痒找我开火啊?行,今天舍命陪你。” 谢乡长无声一笑说:“反正杨陆顺家也近,把他叫来护驾,我可挡不住你们一老一小两杆枪哟。” 卫书记哈哈大笑,说:“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就按你说的搞,杀你个片甲不留!”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屋,谢家老易满脸是笑泡上清茶,装上香烟,那厢谢书记就把棋盘准备熨帖了,冲他媳妇说:“去把杨陆顺叫来。” 易老师赶紧就出了门,小跑去了杨家,见沙沙挺着个肚子,她四姐在一边给她的手脚按摩,心里暗暗瞧不起这娇生惯养的街上媳妇,脸上却是热情非常:“哟,沙沙蛮会享受的嘛,你家六子呢?” 沙沙在家里摆大小姐性子,可对外人特别是这乡长爱人不怠慢,连忙挣起身子让坐说:“易姨啊,快坐,四姐,给易姨倒茶,顺便把六子叫出来。” 易老师一屁股坐下就喊:“六子,快出来,有事。” 杨陆顺在后面给灿灿辅导功课,闻声赶紧跑出来说:“易老师,什么事你只管说。” 易老师略带点神秘地说:“六子,老谢跟卫书记在下棋,叫你去家里玩,也许还有其实事吧。” 杨陆顺赶紧揣了盒烟出了门,他以前跟书记乡长住招待所时就知道他们俩下棋爱拌嘴,卫书记棋差点又喜欢悔棋,谢乡长则不依不饶,拌嘴好象是为棋,可有人听了就瞎传什么他们话语暗藏机锋,相互打擂台,他倒不认是什么打擂台,不过还是少掺和为妙。 果然进屋后卫书记就忙喊:“六子快来帮我出辙,啃不动着硬骨头!”杨陆顺给他们俩装了烟,一打量棋势,很明显卫书记的红方被动,也不是没救,不过他已经打算不帮了,说:“卫书记,观棋不语真君子,我这样怕不合适吧?”谢乡长听了就呵呵直笑。 卫书记盯着棋盘在想棋,说:“我还说你见死不救是小人呢。” 杨陆顺赶紧说:“那你们下,我先看会电视,《四世同堂》,反映抗战的好片子!” 谢乡长说:“我跟卫书记下棋之前就说好叫你帮他的,你也别两边怕得罪,今天我就是要跟你们俩斗,到底看谁厉害!” 杨陆顺听得暗暗叫苦:看来传言并非是假,他们还真打擂台啊,这话听着硬是暗藏杀机呢! 卫书记则一把拉住他说:“你就是我的生力军,一定要把在山头拿下!我就不信今天红旗插不上顶峰!” 杨陆顺讪笑着坐下,使劲想辙解困,卫书记把挑子一撂不管了,抽着烟说:“六子,今天你在郭书记面前表现得非常好,给我们新平争了气,我和老谢脸上有光啊!” 谢乡长棋势占优,他跟杨陆顺的水平也差不多,好暇以整地说:“是啊,不但郭书记满意,程县长等也是赞口不绝,黄部长还提出要调你去宣传部当科长呢。” 杨陆顺抬头就要说话,卫书记说:“快想你的棋,他想要你我没肯,想挖新平的墙角啊。再说你参加工作时间不长,进步很快,并不是说你就一定能干好,我只是看中你读了大学,你的实际工作经验还差得远呢,我看还得在农村锻炼两年才行!如今你在宣传线上第一炮打响了,千万不能翘尾巴,要多动脑筋,把今后的工作更上一个台阶!我看郭书记很有培养你的迹象,你要乘热打铁,在以后的工作中放开手干,放开胆子干,一定要搞出好成绩来,到时候不怕没机会进城。” 谢乡长也说:“卫书记说得很正确,年轻干部有热情有精力,观念新颖、思想开放,但缺乏威信,这威信不是谁可以给你的,也不是与生皆来的,在工作中慢慢积累的,只有你干出成绩、做出表率,威信自然就来了。就象你在搞计生工作时,坚持正确的工作方法,时刻为民着想,让农民群众真真切切明白你的用心,他们自然就会尊敬你服从你,还要敢于与工作中存在的阻力、问题做斗争,坚持走正确的道路,坚持改革开放,时刻绷紧脑子的一根弦,就不怕工作不出成绩,不怕在人民群众中没有威信。”随手走了一步车。 卫书记接茬说:“六子,你这谢老师比我理论丰富,他说的也就是我希望你走的路。还有,你爱人沙沙有了身孕,怕是要牵扯你的精力,可千万莫耽误了正常工作,新平村你才接手,计生线的工作还需要你带一带,够你忙活的了。” 杨陆顺听了书记乡长地谆谆教诲,心里的感激非笔墨可以描绘,同时也坚定了他全心全意干好本职工作的决心和信心,他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决地说:“卫书记、谢乡长,我保证安心在农村工作,搞好本职工作!” 谢乡长还是微微地笑着,卫书记推了他一下道:“莫分心,先把老谢干掉再说!” 在笑声中,杨陆顺把提前准备搞纪念抗战胜利四十周年的宣传活动计划提了出来,卫书记和谢乡长都表示了支持。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七章(一) 第七十七章(一)杨陆顺有压力,这压力有来自外界的,也来自他本身。领导过分的信任给他的压力不小,只有在工作中搞出成绩,才不辜负领导的希望,这也是中国人历来的传统思维;外界各种传言给他的压力不小,不外乎是人们对他能力水平的怀疑,当然也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嫉妒他眼红他。只有在本职工作上做出番成绩,那些传言就不攻自破,而且卫书记谢乡长对他工作的支持,无疑给他增添了巨大的信心。 最能体现一个干部工作能力和成绩的,就是所包村的各项工作任务的完成情况,这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所以杨陆顺把重点放在新平村上。至于他负责的宣传工作就抽象得多,但也绝对不能忽视,一线工作直接反映了一个乡的综合情况。 新平村紧邻乡政府,经常是接受县里检查调研的首选村组,村委会的干部们也习惯做表面工作。这不上次乡上办砖厂,刘支书等人满以为会建在新平村,没想卫书记却建在了民兴村,对外说是民兴村的粘土质量好地层厚,其实是因为民兴村是卫书记包的,好事自然就不会便宜了别的人。吃一亏长一智,求人不如靠自己,刘支书等一合计,那就自己本村再另搞,刚巧村里有个部队复员的青年何群,在成都军区当兵,算是村里有见识的,就献策说,如今城里人生活条件好了,在吃的方面有了讲究,不如开个大型的养鸡场,既可以产蛋又可以出肉鸡。本来农村养鸡鸭很平常,一打听政策允许投资也并不大,村委会一班人就准备着手搞,当初马党委也很赞同,不过耍了个心眼,就是没事先大张旗鼓造舆论,想等筹备工作准备得差不多了,再一鸣惊人,可惜壮志未酬身先死。不过计划却并没搁置,刘支书满以为他们这自强之举会理所当然地得到杨党委乃至乡里的绝对支持。所以等杨陆顺被任命党委委员驻新平村后,才在杨党委第一次参加的村委会上提出。 杨陆顺这次参加村委会也是有备而来,他已经跑遍全村,把一些基本情况摸熟后,也有了点具体想法,咋一听村里准备办养鸡场,心里还是蛮高兴,这说明农民已经开始开拓思路放眼市场了,并不局限于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老旧思维。可听完村里整个计划,他觉得不很稳妥,说:“刘支书,你们的想法很好,可鸡场的卫生防疫工作有没有技术力量支持?” 刘支书说:“我们已经联系了兽医站的技术员,他负责。再说农村人都养过鸡,知道怎么防病。” 杨陆顺急了:“刘支书,我也是在农村长大的,那鸡发瘟可不小事情,家里养个十来只鸡就很容易发病,何况上几百几千只鸡圈养在一起,发了病得不到及时处理,造成的损失就大了啊!这得有专业技术的技术员才行,只靠乡兽医站的技术可不行。还有产品的销路问题,鸡蛋不易久存,南平县消化得了不?” 刘支书信心十足的说:“杨党委,那怕什么?现在城里人生活好了,肯定不怕卖不出去!” 杨陆顺说:“刘支书,一定要调查清楚啊,现在农村家家户户都养鸡卖蛋,万一没调查清楚,销不出去就麻烦了。刘支书,村委会能积极想办法带领村民走致富的道路,我很钦佩,但一定要做好调查,千万不能想当然行事。” 村委会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不以为然,甚至有人还嘀咕:这杨党委怎么比老马胆子还小呢? 刘支书当了近二十年支书,在新平乡都很德高望重的老党员老书记了,心想不用你操心费神想法子出主意,只是看在你是大学生想听点意见,可不是让你反对的!便默默卷了跟喇叭筒,脸上竭力保持正常表情,心说我不跟你这小子计较,一股子辛辣的烟气弥漫开来,刘支书说:“杨党委,你说的我们都会注意到的。”老汉低下了头,心说我直接找卫书记,他积极提倡搞集体,量你这小毛孩子不敢再罗嗦。 杨陆顺见他们都隐隐露出不满意的情绪,解释道:“我不是不支持你们搞,而且我是非常支持!不过养鸡场投资不小,而且关系全村乡亲的利益,我有责任提出我个人的意见,这事我不知道则已,知道了就要放在心上,刘支书,你再仔细说说具体情况。”等了一会见没动静,就晓得他们心里有了隔阂,深情地说:“今天我参加这个会,本也想针对新平村的具体情况提点建议,既然村里已经有了动作,我就先把我的想法撂一边,把养鸡场的事好好商议商议。我们一级组织做任何一件事都是选把农民群众利益放在首位,千万别好心办了坏事。这鸡场的资金,你们说了绝大部分是全村人按人头集资,只有少部分资金缺口才贷款,这就更要谨慎行事,我们都是农村人,知道农民攒点钱不容易,吃舍不得吃、穿舍不得穿,有点头疼脑热舍不得花钱吃药,咬咬牙去熬,不容易啊!” 这番话倒也说出了农民的心声,村委会里几个家庭情况差点的就很有体会,原先说办了鸡场就会增加收入改善生活,都还是信心满满,基于对刘支书的信任也就没过多思考,哪晓得杨党委几句话就让刘支书没了笑脸,而且还头头是道,俨然句句话说到了他们心窝子里,不禁心生疑窦,就有点沉不住气了,歙合着嘴唇就想说话。 村里的妇女主任对杨党委是很信任的,这信任是建筑在杨党委对农民群众真心关怀的基础上的,去年结扎后,一个年青小伙子,为了妇女们的身体健康,不顾女人们的调笑戏弄,硬是挨家挨户去探望,还开课程传输卫生知识,这是其他乡干部都不屑做的,可杨党委就做到了,现在村里的妇女们提起杨党委都会夸上几句。一听扯到了群众利益,她就忍不住说:“刘大伯,我听杨党委说得是道理呢,我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女,可我也晓得大家的钱来得不易,村里领头搞我们真心拥护,可还是得有保证吧,赚钱了当然都欢喜,万一亏了,怕就不好了。” 刘支书憋了火气不好冲杨陆顺发,对这喊他大伯的年青妇女就没那么好颜色了,重重地哼了声道:“艾春晖,你自己都说自己见识短,那你还瞎掺和啥?当初村里拿意见时咋不见你怕这怕那的呢?”妇女主任脸一红不再吱声,怕这刘大伯呢。 杨陆顺笑着说:“刘支书,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再好好合计合计。要不你把具体计划材料给我看看,有什么该完善的,我们再完善好。” 刘支书没好气地说:“我们都是些没上几天学的,哪有什么材料,商量着可以就行了。” 杨陆顺听了哭笑不得,这算什么事,准备办诺大个养鸡场连个书面计划材料都没有,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哟。他说:“那不行,你们村里得拿出个可行的方案来,你们写不出,那就让张文谨代笔,这总可以了吧。” 这事算暂时过了,杨陆顺又说:“我前后几次跑了全村,发现村里户子基本在自留土里种了蔬菜,自己吃也总菜场卖。不过菜的种类都一样,我看卖不起什么好价钱吧。而且把菜拿到街道上贩卖的也多,不光是新平,附近几个村都这样,哪里需要这么多菜呢?我看不少农民卖不完的菜都浪费了,可惜哩。到了菜青黄不接时大家又都没得吃。” 刘支书一听就心里好笑:这种菜得看时节,什么时节才长什么菜,那当然都是一样的了,说:“那有什么办法?农民只能靠天吃饭了,总不能六月天长出冬瓜来吧?”大伙一听都笑了起来。 杨陆顺也笑了,说:“就是嘛,我看还不如这样,既然种菜没什么好收成,那就不种或是少种,留点自家吃的就行,其他的地可以用来做其他用途,比如种点黄红麻、苎麻什么的农副产品,还有村里一些贫瘠的水田,产量不高,干脆也做了旱土。” 大伙一听也议论纷纷,许村长说:“杨党委,种麻不是不好,可那玩意太费人工,家里几亩水稻已经够忙活了,哪还有精力搞其他哟。以前有计划还约束得起来,现在也没了计划,万一要种了卖不起价,还不得埋怨死我们村干部啊?” 杨陆顺呵呵笑着说:“我看不是什么没计划,是农民现在吃得饱肚子就不想多累着自己,我做了调查的,种麻的经济效益比种水稻不差,而且还有优势,比如不用太操心,不象水稻那样又要治虫抓草,肥料也用得不多,算起总的人工帐也不比操持水稻多,供销门市部的收购价格也是稳中上涨,一点不比水稻差!最关键的是合理把土地利用了起来,两下相加,农民的收入肯定得提高!就是村里办养鸡场,我这提议也行得通,不矛盾不抵触。” 杨陆顺这都是通过了调查了解,询问了不少农民得出的结论,不是信口开河,所以大家听了蛮有道理,只是还要有个做工作的时间过程。 对于村里缺少劳力的户子,杨陆顺也有考虑:“最多还有一个月,双抢就要开始了,这几年搞承包到户,提高了农民的积极性,但有个问题值得我们党员干部们注意,那就是缺少劳力的户子,在农村没劳力,那活就没法干,肯定得受穷!怎么办?大道理我不讲,我们必须伸出援助之手,帮贫帮困是我们的义务和责任。”他把笔记本翻到某页,报出十来户,都是缺劳力很严重的户子,刘支书等人听了暗暗点头,看来这杨党委是把精力用在了工作上,他们都望着杨陆顺,先个听听到底有什么高招。 杨陆顺说:“既然群众有困难,我们党员干部就要帮助解决。我的办法老套,义务为这些困难户出工。”大家一听蔫了劲,还真的是老套,都搞单干这么些年了,谁还愿意搞义务工哟,双抢一季搞下来,人都要瘦上几分,难! 杨陆顺说:“如果我是个城里人,出这主意你们会笑我不了解情况,双抢是一年中最累最苦的,不是自家要吃饭要上缴,只怕也懒得去搞,谁还愿意帮别人啊?咱没那么高的觉悟!这话是个普通农民说我不介意,如果党员干部共青团员心里也这么嘀咕,我就容不得,要严肃批评!”他这么神情肃穆地说出来,倒还有几分领导干部的气势,杨陆顺说:“以往村里情况怎么样,我不知道,但今年我在新平负责,我就要管起来,还要管好,也还请刘支书许村长支持配合我的工作。” 刘支书虽然老资格,但对上级领导安排的任务不含糊,说:“杨党委你放心,我老刘这么多年在新平村,只要是对村里人好的建议决定,从来都是举双手赞成全力支持的!”许村长等其他干部都纷纷表态支持。 杨陆顺说:“既然大伙支持我,那我就准备组织一批年龄在三十六岁以下二十岁已上身体健康、家庭情况较好的党员团员,进行帮贫帮困,使各项工作走在其他村的前列!” 杨陆顺白天在村里,晚上也没闲着,他得提前准备搞一个大型的纪念抗战胜利四十周年。他与叶祝同一起商量很久,初步定下了整个活动的几项内容:搞个大型的图片资料展览,组织全乡党员干部、团员学生进行参观学习;请参加过抗战的老军人讲述革命历史;组织乡村业余宣传队到村里表演群众喜闻乐见的小节目,达到承传历史、勿忘国耻的目的;组织一批抗战题材的电影如地道战、地雷战、平原游击队等,由乡上的电影队到村里放映;组织一批文字好的青年担任宣传员,撰文到县、地各级报刊杂志,宣传抗胜利其中又以大型的图片资料展览为重点,利用新平中学放暑假空出是教室做展览室。 方案出了初稿,杨陆顺就马上给卫书记和谢乡长过目,得到了卫书记和谢乡长的赞同,卫书记还专程指示乡财政所提供资金保障。 杨陆顺把所管的广播站、电影队、文化站等单位人员集中开了个会,把具体工作具体分配到了单位和个人,其中文化站的任务最大,通过协调,杨陆顺从街道各单位抽调了人员补充,。 这次活动重点工作尽在文化站方面,杨陆顺对叶祝同的能力不怀疑,叶祝同也答应保证完成任务,不过让他心虚的就是答应帮周可调进初中部一直没落实,叶祝同越不问他不施加压力,他就越内疚,几次找机会去问谢乡长,得到的答复都是没问题,有机会就办了,可究竟机会在哪里、在什么时候呢?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七章(二) 第七十七章(二)在新平村办鸡场的事情上,杨陆顺与卫书记刘支书分歧不小。虽然张文谨代写出了筹办养鸡场的报告书,可实在太儿戏,满纸的畅想憧憬,真正落在了实处的仅仅是资金、鸡场位置、人员配备一些初步的安排,象什么鸡场管理、产品销路、饲料来源都没注明。让杨陆顺看得一阵阵心忧。 刘支书却振振有辞:“杨党委也是为了我们新平村好,可我们新平村都齐心协力想搞出点名堂来,也是在响应乡政府卫书记的号召搞改革开放啊。说老实话,我们不主动搞,你们乡上也得出谋划策鼓励我们搞,现在我们积极主动要搞,这已经就远远走在其他村的前头了。我们吃过穷受过苦,如今政策这么好,做梦都盼望过上好日子。卫书记,你说是不是。” 卫书记当然也很支持,笑着说:“刘支书是老革命了,能主动替乡政府分忧,我哪不支持呢?我举双手支持!杨陆顺啊,老支书敢于带头搞,我们一定要支持,不光是嘴上说说,还要用实际行动支持,你是大学生,得多给老支书出点子哟。” 杨陆顺说:“一开始我就很支持,也很感动,老支书心里是挂牵着村里两千多口子,是利民之举。但办养鸡场不是说办就办得,要结合各方面的实际情况来办,我认为当务之急就是要搞好卫生防疫技术的保障,得有一套齐整的人员;其次就是产品销售的问题,鸡蛋很容易变质,保鲜时间也不长,没了销路怕造成损失,南平县城总共才有多少消费,莫到时候鸡蛋蜂拥上市卖不起价就不好了;第三这几千只鸡的饲料来源,可不是家里养的十几只那么容易对付。如果妥善处理好这几点,我看鸡场建起来保证会让农民得到实惠。” 卫书记频频点头说:“老支书,杨陆顺分析得很有道理哟,你看觉得怎么样,读书人还是有见地吧。” 刘支书不以为然地说:“说谁都会说,不就是嘴皮子碰几下吗?这办鸡场还得去做,那按你杨党委的意思,这也要担心那也要注意,怕什么事也办不来。现在村里办鸡场已经决定下来,具体由何群负责,准备在今年双抢后就开始,到时候卫书记得多关心啊。”杨陆顺在一边臊了个大红脸。 卫书记一听这口气分明没把杨陆顺放眼里,那他以后怎么在村里抓工作呢?忙说:“刘支书,杨陆顺的担忧不是没原因的,我也认为基本正确嘛,他的意见还是要听的。” 刘支书岂不会明白卫书记的意思,说:“卫书记你放心,杨党委是政府领导,政府交待下来的工作,村里还是会尽力搞好,我党龄三十一年,支书也做了快二十年,这点组织纪律性还是有的。”言下之意我新平村里的事我决定,你政府的工作我照办,一码归一码!这倒让杨陆顺大大松了口气,在村里连支书都不支持你的工作,就是累死了估计工作也完不成。 送走了刘支书,杨陆顺说:“卫书记,不能任刘支书胡搞啊,他说是全村人集体投资办鸡场,万一亏了,怎么办?” 卫书记说:“这事急不来,老刘头在新平村的威信很高,他在村里决定了的事,没有人敢反对,何况这办鸡场又是村里自发搞的,我们还真不能用强,只有说服。这事你一说我还真觉得悬乎,可又不能打消群众搞活农村经济的积极性,真要用政府的行政命令来制止,怕会让群众不理解。这老刘头心里憋了火气的,当初搞砖厂他就想在新平村搞,却没让他如意,这不想自己搞点名堂出来。实在不行就从农民户子中做工作来瓦解他。只是这样一来,你又没法在新平村开展工作了。老刘头就是他固执,真象头老牛!这事急不得,我们再从长计议。” 果然此后刘支书就再也不在杨陆顺面前提鸡场的事了,不过还真是按他自己说的,对政府对杨党委交待安排的工作,还是不折不扣地领着村委会一班人完成,让杨陆顺看到了一个老党员的思想境界。 杨陆顺在村里要求种植麻类农副产品很快就在村里执行起来,这与刘支书的全力配合有着莫大的关系,特别是一些离街道近的农民,他们卖菜方便,不想就这么放弃,刘支书上门眼睛一瞪,话都没怎么说,老实的农民就软了下来,基本只保留了满足自家吃菜的小块菜地。 看到村里随处可见的苎麻土,杨陆顺心情大好,这玩意一年可打收三季,除了收获时节要占了工时,平常就不用管理,连水都可以不浇,他对袁奇志的话很相信,毕竟大城市的信息要及时准确得多。 对于杨陆顺组织党员团员成立帮贫帮困队,刘支书更是鼎力支持,与其年年给村里贫困户子补助,还不如实打实在农业生产上给予帮助,这样既不影响水稻计划任务的完成,也将提高上缴任务的完成。其实这些办法措施都是很老旧了的,可什么时候用起来都实用,共产党就是要组织农民帮农民嘛。这些事还非得政府领导牵头组织不可,这样才合情合理,更体现了人民政府爱农民嘛。 杨陆顺在外面忙得昏天黑地,幸亏家里有四姐操持着,沙沙肚子一天天大,脾气也一天天不好,老是埋怨他不在家陪她,天一亮就出门,天不黑透不知道回,回来就只知道睡觉,新平村离家这么近,完全可以天天回家吃饭,甚至还尖酸地说:“杨陆顺,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亲家母啊?这个家都成了你的旅社了。” 杨陆顺自从跟袁奇志有了特殊关系,虽是人不知鬼不觉的,可心里总还有愧疚,对不起沙沙和未出生的孩子,四姐也告诉他孕妇本就容易发脾气,就对她诸多忍让,只要得闲就及早回家,眼睛皮子累得打架了也强支撑着陪她说话看电视,看着沙沙浮肿了的手脚,为了孩子的营养而吃得肥胖了的身体,他也是感慨良多,女性就是伟大! 发生了一件事,让杨陆顺很不高兴。 他爹在家属房后面的空地开了一大块菜地,主要是给他五姐开饭馆用,他爹一直身体健朗,这点小活也不在话下,平时老俩口一起来也经常在家吃饭,这本正常,老人在儿子家吃饭还不是天经地义啊。沙沙并不是容不得,而是跟五姐关系闹僵后,总认为公爹公婆对老五家太好了,嘀咕什么七老八十不享福,累死累活不为儿。对老人们渐渐也没了好脸色! 这不他爹挑了担水准备去浇地,一不留心把引发了腿上的静脉曲张,一条腿又黑又肿,老头还咬着牙不看医生,只用热手巾做做热敷,直到痛得下不了床,在四姐的催促下才去看医生,早就耽误了病情,得动手术清理淤血,送到万山红医院开了刀,花去上百元钱才治好。 出院时杨陆顺付的住院治疗费,回来后在六子处休息,他五姐姐夫来探望,东西提不少,只是他五姐也是个拗脾气,上了六子家也没跟沙沙打招呼,把沙沙气得够戗,当场就变了脸:“要说爹这次腿发病,开刀住院发费了一两百医药费,得归老五家出。” 老五开饭馆赚了钱,正准备在街道上起新房子阔门脸,自然也不把这一两百放在心上,也就是看不惯沙沙一脸的傲慢,扯住正要从兜里掏钱的男人,毫不示弱地说:“我爹病了,莫说只花了一两百医疗费,就是一两千也要治,我也出得起。问题是这钱该谁出?该我杨梨花出的,我不得少一分,不该我出的,我就是钱堆成了山,那也没得半分毫!” 沙沙说:“这次爹发病,不是为了跟你种菜,我看也不得发,这么久白给你送菜没见你不要?到了该你出钱就分得那样清楚?做人要有良心!你现在富贵了,钱堆得成山,也不想想当初是谁给你出主意、谁帮你拉生意的,最看不起那些得了好就忘恩的人!” 老五最恨沙沙翻这些陈芝麻烂谷,好象给了人好处就要感恩戴谢一辈子,处处就要比她矮一截才好,说:“汪溪沙,我没看见过你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啦,还是城里人,那心眼怎么比我这乡下婆娘还小?莫说你现在条件还蛮好,就是穷得没了隔夜粮,你的公爹病了还得归你出钱治,这是规矩。我爹白给菜我,那是我这最女的讨我爹喜欢,老人情愿!你莫仗着六子帮我家开饭馆的事看我不起,我告诉你,杨陆顺一世都是我老弟,你这刁钻蛮横的婆娘不见得是我家六子一世的媳妇!” 这下就捅了马蜂窝,任谁也劝不住架,对骂起来,四姐只得叫老五赶紧走,莫让沙沙太气愤,怕伤了身子,老五也是气昏了头,走就走了吧,还数出十张十元的票子顺手往桌子上一丢,可力道没把握好掉了大半在地上! 把个沙沙气得七窍冒烟,号啕大哭,她长这么大没受过这样的龌龊气,偏巧六子也不在,算是她孤身应战,想想就觉得心酸委屈,老人在后间屋里唉声叹气,四姐要去拣地上的钱,沙沙死活不肯,说是要让六子来看看,看他帮的什么人! 到了晚上杨陆顺回家,看到哭得两眼棉花桃子一样的沙沙,忙问发生了什么,听了沙沙的哭诉,他不怎么相信,一问四姐,果然那钱是老五丢在地上的,不禁勃然大怒,脸色铁青地把那钱一张张捏在手里,朝五妹子饭店走去。 这地上的钱对他打击实在太大了,以前沙沙与五姐闹矛盾,不管谁是谁非,他都主动给五姐陪小心,就是怕小事闹大,可今天他五姐这样就太过分了,就算不提自己为了他们家开饭馆费心费神,沙沙再怎么胡说八道,你看在她肚子里未出世的侄儿份上,赶紧走得了,我这当弟弟的给你赔礼道歉总可以了吧?你们吵架就吵架,消了气还是一家人,你把钱丢在地上,分明是在炫耀分明是把姐弟之情也丢在了地上,爹也是你亲爹,就怎么出不得钱? 五姐见六子一脸阴沉地进了店,混不象从前来替沙沙陪小心的样子,心知这次把老弟得罪了,她赶紧给六子去倒水,六子也一口喝了,说:“姐,这一百块钱我帮你拣了起来,又来还给你了。你赚的辛苦钱怎么可以随便浪费呢,收好,再莫弄丢了。”说完把理得整整齐齐的票子放在桌子上,起身就出了门,任他五姐姐夫叫唤也没回头,他心里说:“嘿嘿,这人与人什么都好打交道,只在钱上就马虎不得,再好关系的人提钱就翻脸,就是自己的亲姐姐也一样!”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八章(一) 第七十八章(一) 新中国成立后,拍摄了大量战争题材的影片,成为了国人的最爱,片中有不少冲锋镜头,都是共产党的干部把驳壳枪一挥,大吼一声:“同志们,跟我冲!”身先士卒,而反动派不管的小日本还是国民党,无一不是指挥官战战兢兢地躲在兵后面呼喝:“他妈的,给老子上”或是“他妈的,给老子顶住,不然毙了你!” 有了困难、遇到艰险,党员干部领导带头上是当时最为激励人心的举动,也是讲原则有觉悟的党员干部以身做则的体现之一。在农村基层工作,就流行着这么一句话“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干部,关键还在党支部”,要切实搞好基层工作,那就还得看领导干部是如何以身做则带好头做先锋模范作用。 眼见又到了双抢季节,这是杨陆顺包村面临的第一个考验,一个村的工作成绩如何,很大体现在农业生产能不能及时按量的完成乡政府下达的任务。杨陆顺在几次党委会上看到了老同志们对他不信任的眼光和看他笑话的神情,也看出了卫书记的担忧,他迫切地想在新平村的工作中干出点实际成绩,展现自己的能力和水平,让老他们知道他并不关是靠了大学文凭才得到领导重视和提拔的,这也是他为什么要组建“双抢突击队”的原因之一。沙沙说得好:“六子,想在新平站稳脚就看今年包村的成绩了,把各项任务完成得漂漂亮亮的,就是堵住那些人嘴巴的最好办法!” 要说墨水自然是杨陆顺肚子里多,要说农业生产的实践经验,就够他从刘支书等村干部身上学习的了,所以他很尊重村干部们,虚心讨教。刘支书等人刚开始也怕这后生子领导头脑发热,依仗着多读了几本书又在工作上一帆风顺,不把他们这些泥腿子放在眼里,不顾实际情况搞纸上谈兵那套。从后来的实际接触中,他们欣慰地发现这杨党委不仅尊重老同志,而且还不计较职务高低虚心求教,态度十分诚恳。将心比心,刘支书等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人家一心为了村里好,他们这些本村人哪还不用心辅佐呢。 可对于组织“双抢突击队”,刘支书等人并不看好,原来也曾经组织劳力搞过,可费用支出太大,而且全都由村里负担,政府根本不管,这就引起了其他群众的不满,搞了几回也就夭折了。 杨陆顺精心挑选了二十名身强力壮的党员团员,只开了一个会就激发了他们的责任心和斗志,小伙子们个个激动得嗷嗷叫,大有移山填海的决心。不禁让刘支书等刮目相看,其实这杨党委也没什么高招,把党团员的责任义务说了说,举了几个家喻户晓的优秀党团员例子,一没许报酬二没许奖励,就连应该准备的饭餐子都省了,竟然就取得了这么好的效果,看来肚子里有墨水有文采就是好啊!再就是让刘支书这老党员再次领略到了党的宣传工作的巨大威力,老刘头吧嗒着自卷的喇叭筒兴奋地说:“卫书记眼光犀利,看准了这小杨有水平有口才。难怪委以宣传委员的重任!” 田野里一望不到边的早稻穗子已经被饱满的谷粒压得低下了头,知时节的农民便着手开始了收割,田间地头人头攒动,割禾、脱粒、翻晒、进仓这些工序一道也不能马虎,抢收完早稻又要育秧、犁田、整田、抢插!这一切都要赶在八月上旬全部完成,才不耽误季节。也就是在短短一个半月时间要完成这么多繁重的生产劳动。 杨陆顺几乎把全部时间就放在了村里,特别是到了晚稻抢插时期,正是一年最为酷热的季节,太阳打露头开始就燥热无比,而且空旷的田间居然没有一丝风,吵闹不休的知了也不知道躲到哪个树阴里歇凉去了,吱都不吱一声。 杨陆顺带着张文谨再次去看望了新平村三组最为缺乏劳力的家庭,这家有六口人,两老、两夫妇、两孩子,胡老汉生了三个女一个儿,女儿们都嫁得远远的,小儿子年纪虽然才三十多岁,可他却得了大脖子病,基本算是丧失了劳动力,家里的责任田就全落在老俩口和儿媳妇身上,大孙女十来岁也能下地干点活,就这一家,年年是村里的后进户子。 杨陆顺到胡家,只有那大脖子的小胡一人拖着虚弱的身体在准备做中午饭,其他人全都到地里干活了。杨陆顺看了看还是土砖结构的老房子,心里叹息着说:“你的病还得去治治,今年把收成还不错,留点口粮,其他的卖了看病吧!”小胡因病而怪异的脸上露出了悲哀:“以前我吃药,也不知怎么了就是吃不好,现在不开刀就没办法,可哪来的钱开刀啊?还得上地区医院,负担不起啊。”杨陆顺说:“今年你家种了不少苎麻,到年底应该有得收成,你再攒攒,实在不够,我接济点你,赶紧把病治好了,情况就会好起来的。” 再来到田头,那情形看得杨陆顺心里酸酸的,胡老汉三个大人在田里插秧,两个孩子就在田边吃力地运着秧苗。周围几家劳力足的早就把自家的田载得绿盈盈的,可胡家几亩田还只插了一小块,就象瘌痢头一样甚为显眼,可胡家人还在拼命干努力干,他们在抢收早稻时已经得了人家的好处,明明知道隔几天会有突击队来帮忙,可他们并没因此而偷懒,反而更拼命。 杨陆顺眼瞅着胡老汉俩老汗流浃背的辛苦模样,心里大为不忍,他们年纪虽然比自己爹娘要小上些,可生活的重压早使得他们苍老无比,自己爹娘因为几个女儿住得近,田里的活全给几个女婿外孙们包下了,好些年都没正经下地操持,要是没有劳力,只怕爹娘现在也得挥汗如雨的在田里劳作了。 杨陆顺对张文谨说:“文谨,咱也别光看着,下地帮帮老胡家吧。” 张文谨面显难色说:“杨党委,我虽几年没正经下地干活了,好歹还干过,这插秧可不比打稻脱粒轻松啊,你支撑得住么?” 杨陆顺脸一红,前段时间他也随突击队下地抢收,起领导干部模范带头作用,也让群众看看他不是马列主义的手电筒,只照亮别人,可一到地里,什么都干不好,割禾算是最轻松的,他拿着镰刀弯着腰割不上一垄地,手被镰刀割伤几处,脸也被稻叶划拉出几条血口子,这都不丢人,关键是速度比别人慢得太多了,他咬牙坚持用最快的速度,还是被其他人落下很远,其实大家都很钦佩杨陆顺的精神,乡上领导基本只坐镇指挥调度,在村里的大喇叭讲点鼓励人心的喊话,还真没人下地干活,这杨党委不仅把村里工作安排妥当了,还能亲自下地,用实际行动带动大家,光是这份心就让农民群众很感动。割了一下午禾,他的腰几乎就直不起来了,大会起哄说伤了腰怕不能人道就坏大事了,他强笑着说:“怕什么,我家媳妇肚子鼓得老大,老杨家已经有后了,不能人道也没什么!”在大家善意的笑闹中他感觉到了农民的尊敬,后来他又陆续尝试着去脱粒、挑谷,没一样他坚持得下来,这都是重体力活,一担子脱粒下来的湿谷只怕有三百多斤,大家照顾他只装了平平的两箩筐,不到一里的路程他得歇上三回气,杨木扁担压得他浑身酸软,憋时间长了连喉咙里都带血腥味,唬得他再也不敢逞强!真切地体会到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杨陆顺指着胡老汉老俩口悄声说:“文谨,你看他们两位老人家都能插秧,我比他们年轻得多,怎么就坚持不下?你去替下孩子们运秧苗。”说着挽起裤脚就下了田,时值上午,气温还没到最高,田里的水也只是温温的,杨陆顺没感到什么不适。 胡老汉只在嘴上表示了谢谢,没有过分劝说杨陆顺,他们知道这年轻的领导有股子拗脾气,早在抢收时就知道了。杨陆顺也不多说,弯下腰开始插秧,看情形胡家还有四、五亩水稻没插上,得加紧点,估计也就一、两天后突击队队员们就应该忙完自家的农活,开始帮困了,赶紧抢插完,就得组织村里上交爱国粮食,今年算是个丰收年,只等把应缴的粮食全部交公后,这期双抢也就圆满完成了,看进度应该比其他村快了不止三五天,拿个全乡第一应该不成问题!杨陆顺边插秧边想着,自从计生工作拿了第一后,他隐隐就把第一、先进看得甚为紧要,他坚信只要付出辛勤汗水,就不怕工作上不去。虽然把村干部们的任务压得比较紧,可这也是为了村里工作着想,想必刘支书他们会理解的。 不知不觉日近正午,胡家小孩在地头上喊胡老汉他们回家吃中午饭,杨陆顺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竟然没觉得很累,看来前段时间的锻炼出了成效啊!随着胡老汉一家上了地,杨陆顺准备告辞回家吃饭,可胡老汉死活不肯放人,硬拉他去家里吃饭歇气:“杨党委,上次突击队来抢收,人多我招呼不起,真不是我小气。今天你和张干部又来帮我,我怎么着也得留你吃顿饭表示表示,菜没好菜,心意实诚,给我个薄面吧。” 杨陆顺无奈只得答应:“既然你老真心留我,再推辞就是惹你老生气了。我就在你老家吃饭,不过我得回家捎个信,免得家里人老等。” 胡老汉怕他借故不来,说:“反正离街上近,就请张干部去捎信好了。杨党委,你一个白面书生干这么粗重的活,肯定累坏了,到家好生歇气,莫累坏了身体,我就担当不起了。”杨陆顺招呼张文谨说:“文谨,就麻烦到我家给个信,说不回家吃饭了。” 其实这么穷的家庭又有什么好东西吃呢,无非是加了个炒鸡蛋油水重点罢了,大人们还斯文点,两个孩子哪顾及那么多,毫不理会大人们的眼色只管吃,杨陆顺在村里见多了这些,原本还想自己资助困难户,实际情况就是把他倾家荡产也不解决问题,惟有利用国家的政策,想办法出点子指导农民走致富的道路,逐步地改善。光靠个人的资助是不够的。 饭后杨陆顺与胡老汉在屋后门的阴处歇凉,虽然炎炎烈日火气很重,可没聊几句,他就眼皮沉重,一会就酣然睡着了,看来插秧也不是轻松活儿。等他一觉醒来,浑身已经是汗湿透了,小胡在一边还不停地用葵扇替他扇风。 杨陆顺抬手一看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这一觉还睡得真死,小胡见他醒了,赶紧打了盆水来给他洗脸,甚为恭敬,让杨陆顺有点不自然。 杨陆顺胡乱地洗了把脸问:“你爹莫不是下田插秧去了吧?”那厢张文谨四扬八叉地还在竹床上睡得正香。 小胡说:“是啊,我家已经落后进度很多了,自己能做点尽量多做点,要不然真对不起那些突击队员们。” 杨陆顺见家里只留下小胡他娘,怕是担心老人受不了高温酷暑,连俩孩子也去了田头,杨陆顺赶紧叫起张文谨,一路小跑去了田里,张文谨替下俩孩子运秧苗,杨陆顺则下了田。 经过中午的太阳毒射,田里的水已经有点烫脚,一股火气冲体而上,杨陆顺只觉得身上的汗刷地就冒了出来,胡老汉见杨陆顺又下了田,焦急地说:“杨党委,你别再干了,你没干惯怕身子遭不起哟。” 杨陆顺掀了掀草帽,笑着说:“你老都遭得住,我还怕什么呢?顶不住了我就上地。”说着不再理会胡老汉的劝说,打起精神插秧。 那太阳真不是一般的毒,才一会儿杨陆顺就觉得身上火辣辣地灼痛,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时象针扎一样难受,挂在脖子上的毛巾很快就干了,而汗水又很快把毛巾湿透,烈日下明晃晃的田水刺得眼睛生痛,蒸腾起来的热气令他呼吸艰难,满口苦涩涩的,他不得不到田边喝水,茶水带来的甘甜没来得及让他享受立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用毛巾擦了把脸,感慨地嘀咕:感情农民都想脱农,原来当农民是这么辛苦,这也就难怪农民教育孩子就会拿做办公室打比了,坐在阴凉的办公室,吹着电风扇,喝着凉茶,对于在烈日下劳作的农民来说,确实不缔于最美好的享受了,就这手里红叶泡的水居然也这么清甜!他仰头喝光碗里的茶水,毅然趟着浑浊的泥水继续插秧! 杨陆顺瞥眼看了看身边的胡老汉和远点的胡家媳妇,他们神情专注,手脚配合得很好,没有画线压排的情况下也能把秧苗插得又直又齐整,丝毫不影响速度,他再看了看自己的杰作,虽然竭力注意了可还是歪歪斜斜,好歹还没有飘秧的现象,可速度就差老远了,就连胡老汉也比他快了许多,更别说跟青年的胡家媳妇比了,在农村他这般年纪是正劳力,却不想柔弱得连老头也抵不上。杨陆顺忽然涌起鼓不服输的心情,憋足了劲咬了咬牙飞快地插起秧来,他不愿意连个老人家都比不上!可没坚持多久,杨陆顺只觉得心烦欲呕,眼晕目眩起来,他艰难地直起腰想喘口气,可眩目的阳光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晃了几晃软绵绵地倒在了田里,不省人事。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八章(二) 第七十八章(二) 这可吓坏了张文谨胡老汉等人,他们手忙脚乱地把杨陆顺从田里拖到田埂上,只见杨陆顺面青唇乌、气若游丝,漆黑的眉毛死死拧成一团,眼睛似睁非闭,表情痛苦万分,不消说是中暑发痧了。 胡老汉红着眼睛叫儿媳妇坐在地上搂起杨陆顺,用壶里的茶水把杨陆顺浇了个透湿,径直用满是泥泞的手在他脖子上扯痧,一连扯了十几下都不见杨陆顺有动静,脖子上已经冒出乌黑油亮的痧痕,胡老汉边哭边扯道:“杨党委,你快醒来啊!是我胡家对不起你啊!”张文谨也知道发痧严重会导致死亡,也忙不迭在杨陆顺背上扯了起来,一下就是乌黑一块,直到脖子上、背上全扯出乌黑暗红的痧后,杨陆顺才慢慢清醒过来,后来送回家,请医生吊了几瓶水才算缓过来。 杨陆顺帮农民插秧严重中暑,很快就传了开去,不少政府的干部们都暗暗笑话杨陆顺蠢得可以,还有人说这是杨陆顺故意耍的鬼把戏,用苦肉计来造舆论出风头。 但此举还是得到了农民群众的广泛支持与传颂,特别是新平村的村干部和农民们,杨陆顺用实际行动让他们看到了一个真正关心农民群众的好领导好干部,农民想得不多,也很单纯:他们只知道一个乡上的领导放弃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的舒服日子不过,不怕脏不怕累地去帮农民搞双抢,还把自己累出了病,这已经就非常了不起了。至于说什么为出名什么的,农民用朴实地话说:要出名都想,可犯得着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那年头中暑可是要死人的。 杨陆顺在家休养了两天,左邻右舍都是党政领导自然都会来看望他,在慰问他的同时也交口称赞他,卫书记更是担心,责备他说:“六子,你现在已经是党委委员一线领导了,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先想想大局,我排除众异把新平村交给你,只是想你管理好这个村,千头万绪你只要把重点抓好就行了,余下的工作自然会有人去做,事事亲躬未必会有满意的结果,你一个文弱书生又怎么干得了粗重的农活呢?爱惜自己也是一项工作啊!” 杨陆顺说:“我在新平村组织党员团员突击队,就是要发扬党团员干部的先锋模范作用,我不能只要求别人而不要求自己,如果我年龄大身体状况不好,我不得去逞强,可我这年纪在农村算得上正劳力,突击队员们干完自己家的农活还要拖着疲惫的身体帮别人做农活,他们才是真正的先锋模范。刘支书等村干部也是这样,自己的活不能耽误,还要抽时间管理村务,我这后生子总不能背着手这里看那里走走吧?我实在做不出!” 卫书记看着杨陆顺执拗的神情,皱了皱眉,呵呵笑着说:“你小子思想境界还真高,我都还说不过你了。反正我把话撂在前头,工作你怎么搞我支持,但不要太拼命了啊,白天在村里忙,晚上又跟叶祝同他们搞展览,精力总归有限,再说沙沙也怀孕了,需要你当丈夫的多关心。你倒好,那沙沙吓成这样,不应该哟!” 沙沙也在一边埋怨道:“六子,你听到卫书记的话了么?要多关心我!天天黑清早出门,天不黑透不回家,回家说不上几句话你就呼呼大睡。” 杨陆顺诧异地看了看沙沙,可沙沙没让他说话,对卫书记说:“卫书记,六子是你亲手培养出来的,我觉得他这是完全学着你的工作态度,六子不止一次对我说,你是他最为敬重的领导哩!”杨陆顺在床上听得面红耳赤! 卫书记哈哈大笑,用手指着沙沙说:“好你个沙沙,尽给我灌迷魂汤,我看六子笨嘴笨舌,哪说得出这样的话来,你是哄我开心的吧。” 沙沙一脸委屈,说:“卫书记,你也是听不进真心话,我家六子本就是这样说的,只是要他当面这么说,肯定说不出,可我晓得这是六子的真心话!你看看,六子冲我瞪眼了!” 好容易送走了卫书记,杨陆顺蕴怒地说:“沙沙,你” 沙沙笑着说:“急什么急,你是说过敬佩卫书记的话嘛。我只是把你的话传达给他。人家卫书记把你调进政府,介绍你入党把你提拨为副乡长党委,多么大的情分,你说几句恭敬的话算什么?依我看你就得把卫书记当恩人供在神龛里,要不你现在只怕还是个不得志的教书先生吧。古人都知道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看看胡家老汉,你帮人家插秧中了暑,人家提着老大的黑鸡婆来看你,口口夸你是好干部好党员人民群众的好公仆,跟卫书记的提拨之恩相比,你那点又算什么?胡老汉比我爸爸年纪都还大,夸你时没半点不好意思的,你说卫书记几句好话就害羞了?我知道你读书人面子浅自尊心强,你这样拼命工作无非也是在用你的方式报答卫书记。” 沙沙的话字字句句说中他的心思,他居然有点恼羞成怒,可又不知从何反驳,他之所以在新平村拼命工作想在各方面工作上拿第一争先进,一半是为了证实自己的价值,更有一半是为了不给卫书记丢脸不让卫书记失望,不也就是心存感激吗?他扭过脸不理沙沙,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沙沙挺着大肚子斜靠在旁边,依旧喋喋不休:“六子,其实很多道理你比我清楚得多,你呀也是想得太多。卫书记没把你当外人,跟你说话什么都很随意,按说你们的关系应该比别人更亲密,可我不知道你怎么在卫书记面前老是显得有段距离,其实你跟谢乡长等其他领导面前都一样,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你能跟群众打成一片怎么就不能跟领导打成一片呢?我看是你死爱面子的原因!生怕别人说你拍领导的马屁,有损你读书人的清高!你看看老柳他们,那恭维领导的话说出来比水往低处流还顺畅,我也没见你反感到听不下去的地步,不也笑咪咪地受了?” 杨陆顺越听越烦躁,他的自尊心根本就不允许他去阿谀奉承,他总认为只有本事缺乏能力的人不得已才去低三下四用话语取悦领导,他竭力压制火气说:“沙沙,我不管别人怎么样,我只知道我是杨陆顺,我走自己的路。” 自己的丈夫沙沙怎么会不了解,她知道六子从小在家就被父母姐姐们呵护着,读书成绩好顺利地考上大学,虽然毕业后在学校委屈了近一年,可到政府后依旧是一帆风顺,在他这短短二十五年生命中可以说没遇到过挫折,何况他坚持地也正确,要想猛地改变也不可能,以后找着机会就劝劝吧,沙沙笑着说:“看你,跟我发什么狠,我也是为你好么。结婚到现在,我算支持你的工作吧?从来都没给你拖后腿,我只是怕你累坏了,前一向你去挑谷割禾,回来累得直不起腰,我就劝过你,别那么拼命,这回你又中暑发痧,幸亏抢得你及时,真要有个什么,我跟肚子里的宝宝咋过哟。”本来还笑着说话,说着说着牵动了情愫,眼圈儿一红,眼泪就滚了下来。 听了沙沙的话,杨陆顺细细想来也觉得亏欠她太多,不仅不在身边照顾还要让她担心受怕,坐了起来柔声哄道:“沙沙别难过了,我是对不起你和宝宝,你再哭宝宝在肚子里也难受了!”他把耳朵贴在沙沙肚子上,夸张地说:“沙沙别哭了,你一哭宝宝也在哭呢!你赶紧笑笑,宝宝肯定也会笑的。” 也正是杨陆顺的拼劲鼓舞了新平村的农民群众,新平村的双抢提前十天就基本结束,在村干部的带动下,农民又提前开始准备上缴爱国粮食,要不是乡粮站还没把收购粮食的工作做好,估计新平村的上缴任务也就会在八月初全部完成。村里的工作告一段落,杨陆顺就开始把重心转移到八一建军节和抗战胜利四十周年纪念工作上来,叶祝同几次把他请到新平学校看大型图片资料展览的准备情况,并不很理想,虽然叶祝同到县里、地区文化馆图书馆找寻来大量的珍贵图片、文字资料,可由于组织得不够严谨,显然达不到令人非常满意的效果,组织的宣传员也陆续投递了不少稿件,可被采用的极少,看来水平还成问题。杨陆顺便从新平村又转战到了新平中学,与叶祝同等人加紧筹备。 在党委会上,卫书记是高度评价了新平村的工作,他眉飞色舞地说:“党员干部的模范带头作用不容忽视啊,我原来还担心杨陆顺同志在新平村的工作能不能顺利完成,却没想到杨陆顺同志创造了我们意想不到的优异成绩,我、老谢和老周亲自到新平村去核实了情况,不仅提前完成了,而且还完成得很好,比我想象中的要好!我随便走访了几家农民,问他们为什么今年能提前完成双抢?他们都说是党员团员领导干部的模范作用带得好,农民很朴实啊,他们说杨党委、刘支书都抢干在第一线,我们没理由不紧跟上!这就是杨陆顺同志在新平村取得如此好成绩的主要策略。杨陆顺同志到政府工作时间不长,跟我们这些人比算是初出茅庐嘛,但后生可畏!这也从侧面说明我们组织选择干部是经过了周密考察和任贤为先的。”于是其他人便纷纷按照卫书记的讲话模式对杨陆顺进行了轰炸似的表扬和肯定,然后就是其他人总结各村的农业生产工作,大抵的自我批评的多,谁让进度落后于一个年轻党委抓的村后面呢。 谢乡长等众人讲话完了,就新平乡目前存在的生产问题做了点评,褒贬有序,也很中肯,最后他说:“现在化肥在农村得到了大部分农民的认同,这与三两年前比是个可喜的进步,原来我们的给农民说好话,劝他们使用化肥,现在是农民主动要求使用化肥,而且用量越来越多,用途也越来越广泛,说明化肥的功效得到了农民们的普遍认可。也就导致化肥供不应求了,特别是计划内的化肥,分摊到农民手里就实在不够用了,而市面上有议价化肥,可价格让农民接受不了,所以,今天把这个问题在会上提了出来,就是希望各位集思广益,尽量调动各位的关系,为新平争取到化肥指标” 杨陆顺听了心里一动,马上就想到了大学同学欧阳飞。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九章(一) 第七十九章(一) 谢乡长把化肥的事情一说,会议室就热闹起来,大家几乎都面带难色议论纷纷,也不怪大家畏难,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多紧俏商品就有了两种价格,按计划供应的价格便宜可货物奇缺,议价货多可价格太贵。就拿化肥来说,原来农民没用顺手时,就硬用行政手段,命令农民用,农资站还经常有大量化肥滞销,搞得供销社门市部的经理们求爹爹拜奶奶地请乡政府领导出面帮忙,销售也是有任务的。等农民觉得化肥好了,用量大了,农资门市部的化肥供应却越来越少,整个儿颠倒了,得政府去求他们了,以前还求得到,现在求也求不到了,只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七嘴八舌,大伙发了通牢骚,卫书记说:“就按老谢说的搞,大伙都想想办法能搞到多少就算多少。” 谢乡长笑着冲卫书记点了下头,把话题一转说:“卫书记,老马的爱人天天缠在我家里,不管我多晚回家,她不跟我罗嗦几句就不肯起身。我其实心里也急,今年新平乡农转非的指标已经用完了,突然又要再解决两个,有点难度,还要解决她闺女招工,唉,我跑了几次县里有关单位,没什么进展啊。卫书记,我能力有限,看来还得你书记出马了。老拖着不解决,我也不得安身啊。” 周副书记也苦着脸说:“是啊,都是左右邻舍,她不去罗嗦老谢,就在我家哭,我还得陪着小心听!” 卫书记想了想说:“既然这样,那我去跑跑,那范海波也总在我面前嘀咕,他现在已经是副乡长了,应该住家属房,嘿,职务上来了那待遇也跟着涨。也好,把老马子女的问题解决了,他爱人腾房子也心甘点。老谢,你就去跟老马爱人说这事,政府解决了她子女户口工作,没了后顾之忧,让她也发扬点风格,尽快把房子腾出来,她女儿安排在总机守电话,也是我们政府的职工,老周,你去妥善安排一下,看多调一间给他们孤儿寡母住,省得又来吵闹。” 卫书记这么一答应,谢乡长扶着眼睛连连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其他人心里也暗暗好笑:老谢这家伙就是奸猾,当初他在老马家属面前做尽了好人,许诺这许诺那的,老马爱人逢人就夸老谢的好,老卫就做尽了恶人,先是要把问题直接捅上去,又把老马当反面典型,气得老马爱人跑到他办公室指着鼻子骂,这会儿老谢一句能力有限就撒手不管了,还得老卫来扫尾子。要说这也是新平乡党委的决定,县委也同意了的,多跑几趟肯定拿得下,办得快也只是欠别人一个人情,总不至于办不下,看来老谢是真精明,不想在这事上费半点无用功,不做好尽讨好,老卫就是做了好还不落好。 散了会,杨陆顺就找出欧阳飞单位的电话号码,想先联系联系,如果能帮上忙再去地区。他没在办公室里打电话,径直去了乡总机室,他是要地区的电话,比要县里难接通得多,还不如专心守在那里等。 到了总机室,却见谢乡长的爱人易老师也在,正满头是汗地通话:“什么?我听不太清楚啊,哎呀,我这不是心里急么,好好好,那麻烦你了,好,再见啊!” 杨陆顺笑着等在一边,等易老师打完了电话才打招呼:“易老师,什么事让你心里急啊?” 易老师见是杨陆顺,满脸是笑地说:“六子啊,你也跑总机室打电话啊。唉,我家老大参加了高考,我急着知道情况啊。这孩子也不赶紧回家,搞得我急得都上了火。”说着指了指嘴巴,果然有点发炎。说着坐到了吊风扇下面歇凉。 总机值班的是农技站副站长老唐的爱人,姓王,跟沙沙关系蛮好,姐妹相称,笑着说:“哟,妹郎子来了啊,是不是我那妹子要生产了给县里报喜啊?” 杨陆顺说:“那还没到时候,还差一个多月呢!易老师,你也是真心急,你家老大成绩那么好,还怕考不上大学?”说着拿出电话号码交给王姐子,说:“姐子,麻烦你耐点烦,是地区的电话。我有要紧的事,就说是杨陆顺他的同学找欧阳飞科长。” 王姐子笑着说:“你是领导,又是我妹郎子,今天我豁出嗓子喊哑也不能误了你的要紧事啊。”便插线拨叫的忙活起来。 易老师听了杨陆顺的话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还是你这大学生交际广啊,随便打个电话就是地区的科长呀什么的,我家老大以后有你出息,就是祖宗菩萨在保佑哟。” 杨陆顺说:“我平时也不怎么联系同学,刚才开会,谢乡长布置任务叫大家想办法给乡里搞化肥指标,我这同学刚好在地区物资局工作,兴许帮得上忙。” 耳边王姐子开始大呼小叫起来,先是拨到县里,然后到地区,再到物资局,层层转叫,通话质量也越来越差:“喂,地区物资局劳资科吧?我找欧阳飞科长啊,啊?!我呀,我是他同学最好的朋友杨陆顺,是长途电话,有紧要的事找欧阳飞,什么?去春江市了啊?那什么时候回,明天就回?那麻烦你转告欧阳飞,我后天上午九点再打电话,好,谢谢你,谢谢!”不大点时间就喊得汗直流。 王姐子把耳机一撂长嘘了口气说:“妹郎子,你运气不好,欧阳飞前天就去了春江,说是明天晚上回,没办法,你后天九点再来打吧。” 杨陆顺歉意地说:“王姐子,谢谢你了,那我后天再来麻烦你。” 王姐子呵呵笑着说:“后天我值晚班,你麻烦不到我喽。” 晚上杨陆顺正在给沙沙扇风,沙沙也不知怎么吹不得电风扇,一吹就头昏胸闷,大肚子又耐不住热,就只好专门用葵扇替她扇风了,四姐还在后面洗衣拾掇,得等四姐闲了才能替换他。杨陆顺晚上要去新平中学准备展览会,这不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沙沙闲聊着,心里想的却是展览会那边的事。 等外面黑透了,退了点暑气,杨陆顺又张罗着把竹床搬到屋前坪里,早已经有不少人在外面歇凉。杨陆顺搀扶着沙沙缓缓出了门,沙沙挺胸突肚,一手搭在六子胳膊上,一手撑着后腰,杨陆顺哈腰曲腿小心翼翼,那模样活象前不久放映的电影《垂帘听政》里西太后出门太监伺候,有调皮的孩子叫喊着:“老佛爷驾到!”引来一片哄笑。 沙沙一脸幸福更显得娇弱,杨陆顺呵呵傻笑,有的婆娘就醋溜溜地对自己男人嘀咕:“看人家杨陆顺,多会心痛人!”男人说:“老娘们生儿育女是本分,生他五、六个娃娃看她还娇气不?”婆娘们听了也觉得是理:“城里婆娘就是会跟男人撒娇,我那时快临盆了还下地干活呢,这沙沙倒好,才显怀就在家里休产假,还叫六子的姐伺候!几个月下来胖得象个猪婆子。” 好容易等四姐忙完了,杨陆顺才得已脱身,没想让谢乡长叫住了:“杨陆顺,来坐下歇凉。”说着拍了拍竹床。 杨陆顺只好又停下来坐下,谢乡长破例丢了跟烟给他,见他没火还亲自给他点上,易老师更是在一边又扇风又拍蚊子。 谢乡长微笑着说:“看你急匆匆的,又是去学校准备展览会吧?你搞工作的劲头一点也不比当年在学校读书差啊!” 杨陆顺心说当年我读书时只怕你还不认识我吧?可嘴上回道:“谢乡长,我提出要搞的,自己肯定得盯紧了,是我的本分工作。” 谢乡长笑着点点头,胡乱寒暄了几句就扯到正题上了:“六子,我听你易姨说,你在地区物资局有同学在当科长?”易老师在旁边笑道:“莫怪我对嘴啊,我家老谢也着急化肥的事。” 杨陆顺说:“易老师,看你说的,你不说我也等联系上同学后,跟谢乡长汇报的呢。开完会后我就去联系他,看能不能解决点化肥指标。可惜他出差了,等后天再联系他。” 谢乡长来了精神,说:“我看你那同学一定有门路,物资局正管这些呢,何况他还是个科长。你联系上了,我们一起去找找他,搞几百吨指标应该没多少问题!这可为咱新平的农民要省一大笔费用呢。” 杨陆顺本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虽然在同学会上欧阳飞显得很热情,可以前也没什么过深的交情,怕算不得数,见谢乡长很当回事,就有点谨慎,说:“谢乡长,我那同学能帮上忙最好,只是我也没到他单位上去过,不知道” 谢乡长呵呵笑道:“没关系,总得试试才知道嘛,你联系上他就告诉我,我们一起去请他帮忙。” 说话间堤坡上下来一人,手里似乎还提了一些东西,月光下也看不太清楚,杨陆顺只觉得来人身影很熟悉,等得近了,原来是鹏子。杨陆顺赶紧站起来打招呼,他可不想被一坪的人误会是什么人上门送礼的。 鹏子见了恭敬地喊:“小舅舅,我专程来看舅妈的。我妈妈叫我提了只黑鸡婆还有点新鲜鸡蛋。”说着把手里的东西一扬,那只鸡婆格格叫着乱扑腾。 谢乡长见他来了亲戚,就说:“你去招呼你亲戚吧。” 杨陆顺就带着鹏子往家里走,还大声说:“唉,我那大姐就是客气,都送了好几只鸡婆了,你舅妈很感谢呢。进屋里喝水去。” 鹏子在后面说:“舅舅,看你说的,自家人还谢什么谢呢。”跟他四姨、舅妈打了招呼,鹏子不顾热就坐在屋里不出门,想来是有什么事。 杨陆顺开了电扇,又打开电视机,只等这外甥开口。 鹏子却东扯西拉,又是客厅布置得好、又是彩电就是比黑白的强,居然还一本正经评论电视剧的好歹,让杨陆顺又气又好笑,说:“鹏子,到底是大老板了啊,在我面前说话都开始兜圈子了,你都说了是自家人,就别再客气,有事说事。” 鹏子唉了声,就着话说:“我算个屁的大老板,还不是被卫书记哄了,贷起款添置了些设备,原本是想大干一场,可砖窑已经修好了快两个月了,楞是再找不到业务,眼见着设备放在那里闲,还贷款的日期一天天近,急得我睡觉都不安。” 杨陆顺心里冷哼了一声:这是你小子活该,当初让卫书记一怂恿就忘记自己有几斤几两,不听我的劝告,也不想想新平的状况,无非就是起点小房小屋,既然要大搞就要放眼县城,那里才有大的基建工程,守着个新平乡又会有多少活干?你现在来求我也没用,我总不能变出工程让你搞吧?忽然又想起件事,问道:“鹏子,前段听说你队里有三个人从手脚架上摔伤了,后事处理好了么?” 鹏子更是如丧考妣,说:“怎么处理?卫书记叫基建队出钱给他们治疗,可这事怪不到我头上,是他们自己搭架马虎,别人也是自己搭架怎么没出事?没摔死算他们运气,再说在招他们进来时就有言在先,出了事自己负责,我只负责工资的嘛。他们的工资我已经全发了,死活不关我的事。舅舅,你是乡上的领导,给我揽点业务嘛。你说五姨也真做得出,她家在街上起楼房都不照顾我这姨侄子,居然请了万山红的土基建队来施工。一点钱情愿给外人赚也不好死我这姨侄子!” 杨陆顺说:“鹏子,我早就跟你说了的,建筑队扩大了就要到处去联系业务,一个新平乡又有多少工程?” 鹏子哭丧着脸说:“我怎么没去联系?县里跑了好多回,可我没过硬的关系啊,基本都让县建设局建筑公司给霸去了。比实力我差一截,比关系没门没路,唉,我真后悔为什么没听你的劝。我也是逼得没法了才来麻烦舅舅的,你总还是领导干部,你带我去县里找找关系走走门路,不能看着我亏死啊!” 杨陆顺心说:你那时眼里还有我这舅舅?别人奉承得你几句你就昏了头,想发财想当大老板这没错,也得看清形势,卫书记给你特批贷款发展队伍,积极扶植你,有了困难得找他嘛,我跟县里领导也没关系,有关系也只是同志关系,就说:“鹏子,当初卫书记可是说全力扶持你的,有了困难,你得去找卫书记啊。” 鹏子咬着牙说:“怎么没去找,可卫书记说在政策上、资金上有问题有困难还是帮忙,但就是不答应帮我招揽业务,还批评我不顾队里工人死活,不支付医药费,我现在见他就躲路,哪还去招惹他哟!” 杨陆顺灵机一动说:“鹏子,我有一同学在深圳开房地产公司,说是要组建建筑队,曾经问我是不是有适合的人介绍到她公司去。要不你去深圳看看,在新平不行,就把队伍拉到深圳去发展嘛。” 鹏子听得眼睛一亮,说:“哎呀我的好舅舅,你咋早不说呢?我听说深圳天天在起高楼大厦修水泥马路,哪还怕找不到业务?你同学如果要我,我愿意把新平的全部家当投进去!” 杨陆顺噗嗤一笑,你那几万的家当还当不得人家一辆小轿车,好大的投入哟!说:“你别又头脑发热,说是风就是雨,得亲自去看看,多掂量着再做决定。出门万事难,我只是给你个建议,别到时候又怪舅舅给你出的主意不好。” 鹏子摸着后脑勺嘿嘿直乐,说:“小舅舅,你指我一条明路,我哪会怪你呢。真要发财了,我保证不得忘记您的大恩大德!” 听着鹏子廉价的许诺,杨陆顺又想起了五姐开饭店前说的话,心下黯然得很:嘿嘿,发财是发财了,可倒把从前的感情生疏了,她家起屋不请鹏子的建筑队,不也是怕为了钱物再伤感情,听爹说她家新屋成了就把爹娘都接她家住,无非也是听了沙沙的怄气话,莫说我现在条件还可以,就是再穷也不让把爹娘住到你家去,儿子养爹娘的老是天经地义的,还轮不到嫁出去的女儿操心! 怄气归怄气,杨陆顺还是把袁奇志的公司地址、联系电话告诉了鹏子,写了封短短的介绍信。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九章(二) 第七十九章(二) 接连两天杨陆顺都专心扑在展览会的筹备工作上,为了加快进度工作到凌晨两点多,还在床上睡觉,沙沙焦急地把他喊醒:“六子,你快起床,谢乡长在外面等你呢!” 杨陆顺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前屋跑,果然见谢乡长笑咪咪地坐在沙发上抽烟,忙问:“谢乡长,什么事,什么事?” 谢乡长指着手表说:“现在已经八点半了,我一直在家等你出门,今天不是要联系你地区的同学吗?快洗把脸,莫耽误时间了。别解释,我知道你昨天晚上在忙展览会的事,很晚才休息,搞工作积极是应该的,可也得注意身体啊。” 杨陆顺谢谢了谢乡长的理解,急忙洗了洗,喝了碗稀饭就出了门。 总机室是老马的女儿小马值班,学的时间不长可接受得很快,已经可以单独值班了。小马按照杨陆顺的说辞就开始拨号,接连几次都没拨通,谢乡长有点焦急,脸色不怎么好,小马有点紧张,声音都开始走调了,怪声怪气的逗得杨陆顺一阵婉尔,上午本来电话也多,一个门子一个门子接二连三地倒下,小马就有点手忙脚乱,谢乡长不满地说:“小马,你别管其他的,专心把我要的电话拨通了再说!” 好容易才接通,欧阳飞的声音就点飘忽有点失真,可语气没变,轻松中带点傲气:“杨陆顺啊,我听说了,你大声点,乡里的电话效果太差,什么时候来?你们乡长也要来啊?好,没问题,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在领导面前丢脸的。明天中午到是吧?好是,我就在办公室等你,再见!” 杨陆顺把耳机放下,总算松了口气:“谢乡长,我那同学说没什么问题,按你说的,明天中午他在办公室等我们。” 谢乡长也一直是很留心地听他们通话,这才缓过脸色,微笑着说:“那行,明天我安排一辆车,为了新平农民用上计划肥,我们就搞一次特殊!走,我们分头行事。” 到了办公室,他觉得有必要跟卫书记汇报一下,便去书记办公室,可大门紧闭,一问通信员小李,原来卫书记早一天就去了县里,一为化肥二为马家孩子的户口和招工。 下午时分乡政府来了辆北京吉普车,看牌照是三号车,那也就是说这车是人大主任的专用车。这是南平县年初时统一换新车牌特别编的号,县委书记的专车牌号尾数是一,县长的是二,人大的是三,按照党内职务的排名依此类推,所以只看车牌也就能分辨出是谁的专车了。 晚上谢乡长在家里摆酒招待了三号车司机老吴,杨陆顺和财政所刘所长做陪。那老吴似乎跟谢乡长私人关系不错,称兄道弟好不亲热,但对杨陆顺和刘所长态度就冷淡了很多,时不时还要拿腔做调的,楞没把他们俩放在眼里。说来也奇怪,平时也有点傲气的刘所长居然也腆着脸去恭维那老吴。 易老师从水桶里拿出四瓶春江啤酒摆在桌子上,谢乡长笑着说:“还是吴老弟有面子,县里都难得见到的啤酒,他给我送来一箱。杨陆顺肯定喝过,不稀罕,老刘你只怕喝得少吧?” 老刘说:“喝过一次,还是去年到财政局开会时喝了的,总觉得一股潲水味,喝它四、五瓶也没酒意,就是老打嗝好玩。” 老吴瞥了他一眼说:“啤酒这东西,外国人管它叫液体面包,营养好得很啦,洋鬼子一个个腰大肚圆可全赖啤酒了。”说着熟练地用嘴咬开瓶盖咕嘟咕嘟一阵猛灌,“呃~~~”打了悠长的嗝,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转脸对谢乡长说:“喝啤酒最带劲的就是打嗝!”对老刘死板着脸,转眼就对老谢满脸欢笑,真是比电影《神秘的大佛》里的四川变脸戏还要快三分! 一顿饭下来,杨陆顺几乎没说上几句话,他只是搞不清楚,一个司机的架子怎么那么大,居然比郭书记还大,偏偏还有人去捧他的臭架子!对老刘他心里充满了鄙夷。 第二天清早起程往南风地区赶,虽然路程不到一百里,可南平县到地区,中间穿越归林县,全是简易公路跑不起速度,还要在归林县过一个树江轮渡,所以要在中午吃饭前赶到地区,任务还蛮紧。一路上就听见司机老吴在夸夸其谈,一会说跟县里这个副县长称兄道弟,一会说跟某个局长是老交情,再不就说些人事问题的小道传闻,一会说这个乡被县委批,一会那个镇被刮了胡子,忽然记起什么,说:“杨陆顺,我想起来了,去年你在计生线成绩不错,臧主任(县人大主任)表扬过你,我在旁边听得很清楚。”说罢扭转头冲杨陆顺得意地笑了笑,让他感觉吃了个苍蝇一样想吐。 幸好是个大晴天,九点多时车里已经很热了,这才让老吴失去畅谈的兴致,转而不停地咒骂这该死的大太阳。谢乡长则不停许诺说:“吴老弟,确实辛苦你了,中午好好敬你几杯冰啤酒,解解暑!” 等到得地区物资局时,已经接近中午下班时间了,杨陆顺几人找到劳资科,欧阳飞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一把折扇摇得扑扑直响。其实他的办公室阴凉透风,还有电扇,用折扇也是附庸风雅罢了。 见了杨陆顺,欧阳飞立即表现得非常热情,让杨陆顺一阵纳闷: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密切了?正也是欧阳飞对杨陆顺表现得极为亲热,让谢乡长心里的大石头放了下去,他可以肯定这次不会白跑。 宾主寒暄了一会,相互介绍认识了,杨陆顺就迫不及待地问:“欧阳科长,这次来我们主要是想搞点化肥指标,农村里现在急需要用啊。” 欧阳飞已经认定这次是个大买卖,乡长、党委出动,而且还把财政所长也带来了,轻摇折扇笑眯眯地说:“老同学,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既然答应你了,肯定就不会让你和谢乡长空跑一趟。我早就约好地区生资公司的魏副经理,我们先一起吃饭,吃完饭再好好谈。我先通知魏经理,请他先去饭店。”说着起身到后面打了个电话。 一会儿来了个年轻小伙子,进门就说:“欧阳科长,我们魏经理已经到了,他叫我来接你去。” 众人下楼,外面停了辆铮光瓦亮的小轿车,一番谦让客套,谢乡长和刘所长上了小轿车,杨陆顺则上了老吴的吉普车,灰仆仆的吉普车灰溜溜的跟在小轿车后面,就连老吴也矮了半截,边开车边嘟囔:“狗日的还是皇冠牌呢!” 几弯几转来到了物资局的招待所,欧阳飞领着众人就往餐厅走,来到一个小间里,早有两个人在里面等候着。难免又是一番介绍寒暄,除了魏副经理,还有个四十多岁的业务科长。大家说说笑笑就开始上菜喝酒,谢乡长把头凑在杨陆顺耳边说:“六子,你年轻帮着点我,我的酒量有限,怕出丑。” 果然欧阳飞这边三个人个个好似酒仙,几轮下来谢乡长就开始告饶,杨陆顺被迫出马护驾,一来二去把杨陆顺灌得晕晕乎乎,刘所长也好不到哪里去。欧阳飞笑着说:“老同学,喝醉了也没关系,反正今天你们也不走,我就叫服务员到楼上开两间房。” 谢乡长说:“可以可以,老刘,你去办手续。杨陆顺,你就代替我给欧阳科长、魏经理多敬几杯酒,感谢他们为新平的农民排忧解难!” 领导下了命令,杨陆顺只得又一一敬了他们仨的酒,心里嘀咕要多解决点指标才好,要不然对不住自己的肠胃呢! 饭后,众人去了房间,看样子的要商量化肥指标的事情了,没说上三两句,杨陆顺酒劲发作,只得睡觉,既然欧阳飞答应不让自己白跑那就行了,至于怎么能争取到多少就由谢乡长去谈吧,头一碰到枕头就呼呼睡去。 等杨陆顺感到口干舌燥起来喝水,已经是下午四、五点了,房间里只剩下司机老吴在无聊地看杂志,杨陆顺到浴室洗了把脸,又连喝了两杯茶,问:“吴师傅,谢乡长他们呢?” 老吴没精打采地说:“开始他们还在隔壁房间里聊天,后来就一起出去了,也没让我的车去。交代我说是去搞什么指标去了,要你安心休息。” 杨陆顺一听心情大好,只要这次能顺利搞到化肥指标,喝醉了又算得了什么。不禁于对欧阳飞感激万分:“老同学就是老同学,以前我还误会他们这些城里人看不起我这乡下人,没想到他们其实还当我是好朋友的,我第一次请他帮忙就如此出力,以后得好好谢谢他。看来从前的同学得加紧点联络,写写信打打电话什么的,省得有事麻烦人家再去叙同学感情就不诚心了。” 杨陆顺情绪蛮高,也不觉跟老吴聊起来:“吴师傅,你跟谢乡长关系处得很好啊。” 老吴说:“还过得去,难为老谢没小瞧我这大老粗,拿我当朋友了。”他虽然竭力想说得谦虚点,可那口气却在象炫耀着什么,着实让杨陆顺反感,也不知道谢乡长怎么忍受得这人,可既然是他开的头,总也得回答吧,就说:“虽然分工不同,可都是为人民服务嘛。” 老吴却来了兴致说:“杨陆顺,我已经替臧主任开了两年多车了,以前臧主任还是县委副书记时,我们关系就很好,莫看我是司机,今年已经转了干部编,臧主任说等他再选好司机,就让我坐办公” 在他喋喋不休的炫耀中,杨陆顺无奈地抓起本杂志看了起来。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章(一) 第八十章(一) 直到太阳下山,谢乡长、刘所长和欧阳飞才转回招待所,也不等杨陆顺开口,谢乡长就满口夸赞:“杨陆顺,你这欧阳班长真够朋友,帮我们新平解决了大问题,晚上得多敬他几杯子酒。” 欧阳飞忙谦逊道:“老谢,看你说的,其实我才是被你们两位领导感动了呢。你们一个乡长、一个党委,为了农民的利益亲自跑这么远,我能不尽心尽力么?何况杨陆顺跟我还是好同学呢。老谢、老刘,你们先歇会,我还得去办公室打个转儿,晚上再陪你们吃饭!” 送走欧阳飞,杨陆顺自然是满心欢喜,听谢乡长的口气应该是解决了化肥指标,只是不知道具体多少,他原本也不知道欧阳能不能帮上忙,看谢乡长的样子很满意,估计收获不小,他也算完成了任务,至于到底有多少指标,他也就不是很在意了。 谢乡长笑着对刘所长说:“老刘,咱们去洗个澡,晚上好好敬欧阳的酒,真得感谢他。杨陆顺,休息了一下午差不多了吧?晚上继续喝酒。”还亲昵地拍了拍杨陆顺的肩膀,冲老吴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就去了隔壁房间,老刘也赶紧跟着过去了。 杨陆顺苦笑着说:“吴师傅,怎么得了,还得喝酒。” 老吴用火柴头掏着耳朵龇牙咧嘴地说:“小杨啊,你得多锻炼,没个一斤的量怎么陪领导吃饭?我看你蛮有潜质的,中午也喝了不下八两酒,脸都不带红,多喝得几次,准上一斤。我当年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哪次喝酒不用大碗?后来做了司机就喝得少了,那量也没了,有时候见你们喝嘴里也怪谗的。还得去跟藏主任说说,赶紧给我调单位算了,没得酒喝真难受哩!” 不提这厢老吴罗里八嗦,老刘跟在谢乡长屁股后面进了房间,把门关好,一脸神秘又特兴奋地刻意压着嗓门问:“谢乡长,这四百吨尿素可不是个小数目,乡里一下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啊。” 谢乡长瞥了老刘一眼说:“我早盘算过,新平调二百吨就足够了,反正是拿钱买指标,指标到手还愁怕消化不了?才二十块钱一吨的指标,到哪里找那么好的事?现在黑市上尿素买到五百八一吨,凭指标才四百三,新平的两百吨就用五百的价格卖给农民,他们也划算得很嘛。余下两百吨我另有安排。” 老刘谄笑着说:“谢乡长,恰巧我一老表在小港乡供销社上班,您看是不是” 谢乡长边脱衣服边说:“哦,那就给他二十吨指标,从新平这块扣吧,就不要他出钱买指标的钱了。这事你得保密好啊!”说着进了浴室。 老刘在外面高兴地答应着,赶紧把谢乡长包里的换洗衣物拿了出来放在床上,笑眯眯地算计这二十吨尿素他分得多少钱。忽然又想起什么,站在浴室门外问:“谢乡长,是不是也跟杨陆顺保密啊?”里面只传来哗哗的水声,老刘心生疑惑,好容易等谢乡长出来,又问了一次。 谢乡长沉吟着说:“就别让他知道了,反正他也不知道我们谈的情况。再说这次毕竟是他的介绍的熟人才办成了的。到时候我再跟欧阳飞说一下,我们就统一口径,只说是搞到了一百八十吨指标。” 老刘忙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其实杨陆顺这人很古板的,有次我跟他一起搞活动,余出来的钱他都不敢要,呵呵。” 谢乡长听后心说:他古板?嘿嘿,那得看在什么人面前了。 老刘见他脸上露出嘲讽般的笑,赶紧说:“谢乡长,你的衣服在床上,我也去洗洗,身上都快臭了。” 谢乡长大开房门,一会儿欧阳飞就上了楼,他赶紧截住欧阳飞,拉到房间里嘀咕了一阵,等欧阳飞再次出现在杨陆顺面前时,看他的眼神就更不屑了,感情这小子做人差到了如此地步,连他领导都不信任他。 杨陆顺得知欧阳飞帮新平搞了一百八十吨尿素指标,既给他面子又为新平的农民解了忧,心里高兴得很,吃饭时也不用谢乡长提示,更不顾自己还在反胃,就热情地敬酒,说来也怪,杨陆顺抱着必醉的心情,竟然越喝越精神,倒把欧阳灌得开始告饶了:“哎哟我的老同学,我看你不是感激我,是存心整我啊!谢乡长,你得发话了,要不我会让他灌死!哪有你这么感激人的嘛。” 杨陆顺这才不再劝酒,其实他也是在强撑着,很多人醉酒后好长时间闻着酒气都难受,莫说中午醉了晚上又喝。 谢乡长笑呵呵地说:“欧阳,我们杨党委最是实诚人了,他也不会说什么面子话,这不都在行动上了么。” 欧阳飞也说:“那是,当年在大学三年,他就是少说话多读书,成绩一直前茅。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嘛。” 杨陆顺笑着说:“其实我就是嘴笨,当初在大学,我还很没自信心,加之家庭情况不怎么好,哪有心思去夸夸其谈呢?只看怎么多学点知识,倒是在学校当了一年教师好歹锻炼了口才,要不还真不适应现在的工作呢。” 谢乡长笑着说:“你又谦虚了吧,我看你这一年多进步很快,要说到口才文笔,新平乡还真没几个比得上你,欧阳,现在杨陆顺负责宣传工作,一上来就搞了个大手笔,今天不是抗战胜利四十周年纪念日么,他就着手搞个大型的综合性纪念活动,看来新平乡今年又走在其他乡镇的前列喽。”按说领导说你好,你得多少也要回报领导几个马屁吧,可杨陆顺觉得自己工作确实干得扎实,也就只是冲谢乡长笑笑。 欧阳飞笑着说:“谢乡长,看得出你非常满意杨陆顺这部下啊。” 杨陆顺问道:“老同学,你们物资局这么大单位,地区搞纪念活动,你们单位也应该分配任务吧?说来听听,也算是我取经了。” 欧阳飞想了想说:“本来年初地委宣传部就有了提议,不过五月份的时候,地委搞开放,引进了两家日本企业的资金,原来的地区柴油机厂和造纸厂成了合资企业,据说要在八月中旬挂牌,现在地委主要在宣传这个改革开放带来的新事物,纪念活动就没再提及了,到是报纸电台里全是合资企业的消息,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杨陆顺愕然,随后忿忿地说:“改革是改革,历史是历史,总不能因为这就把历史给遗忘了吧?” 欧阳飞似乎也有所不满:“如今中日友好搞得挺凶,年年都有大量日本企业的资金涌进国内,还有大量的低息无息贷款,唉。喝酒喝酒,别说这些闷气东西。”说着主动拿起杯子跟杨陆顺一碰,喝了个精光。 饭后,杨陆顺见欧阳飞帮了他大忙,就提出登门去拜会欧阳的父母,欧阳飞从他眼里看出了真诚就心有不安,委婉地拒绝了:“我爸妈都不在家,到春江我姐家去玩了,你的心意我一定会转达的,你也代我提你的父母问好,以后我得闲就去你家拜望他们。” 晚上欧阳飞安排杨陆顺等人去看歌舞晚会,谢乡长推脱要去拜访几个朋友,带着老吴开车先走了。 那年头地区级的城市娱乐活动多了些,除了看电影、电视外,不少单位都有舞厅,随着改革开放国门打开,一些流行的东西也涌进了大陆,最典型的就是为数不多的录象厅,一台彩电一部录象机,几合走私过来的香港武打片就可以营业了,而且生意非常火暴,不过得有过硬的关系才开得,象南平县里就还没有一家录象厅。再就是一些不怎么专业的人组织的歌舞团,几件洋乐器如架子鼓、电子琴、吉它等穿着怪异的服装,唱几曲大陆流行的歌曲、模仿着美国电影《霹雳舞》跳着太空舞蹈,比什么地方戏剧娱乐性强得多了,这样的歌舞团也很受欢迎,只是票价贵,也不是县里的人消费得起的,所以杨陆顺和老刘也是第一次看。不过欧阳飞却没什么大兴趣,也许是看得多了吧,等杨陆顺老刘入场后就借口累了先走了。 台上震耳欲聋的声响、演员们疯狂的舞蹈、绚丽七彩的灯光,无不吸引着杨陆顺及上千观众的眼光,杨陆顺不禁想:沙沙肯定也爱看这样的表演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章(二) 第八十章(二) 第二天上午,告别了欧阳飞,杨陆顺几人返回了南平县。到了南平谢乡长没急着回新平,而是去了县委招待所,从吉普车的后备箱里搬下三个纸箱,老吴连饭也懒得吃径直回了家,不过后备箱还有两个箱子没搬下来,估计也少不了他那份吧。 老刘在开房间时特意问了问杨陆顺是不是今晚不回新平,杨陆顺一想来了就得到汪家走走,也就答应不回新平,到服务台定了两间房。 谢乡长去打了电话,回来笑咪咪地说:“六子,我刚才去约了个客人,你猜是谁?” 杨陆顺茫然地摇了摇头,谢乡长丢了根金喜烟给杨陆顺说:“文教局老马!” 文教局老马?杨陆顺立即醒悟过来,急切地问:“谢乡长,是不是请他来解决周可是事呀?” 谢乡长微笑着点点头说:“六子,这次你出面搞了这么多尿素指标,解决了乡副头疼的问题,我很高兴啊,总也得做点什么回报你吧,这不想到一直还没帮你解决周可的事情,这次就顺便替你了了这心事。” 杨陆顺感激地说:“谢乡长,可真要谢谢你了,为这事我都怕见得周可,这下就好了。周可进了中学部,就有资格分家属房住了”一下说快了嘴,杨陆顺顿时觉得有点尴尬,果然谢乡长的笑容也有点僵硬,一时间气氛显得有点微妙。 杨陆顺低着头使劲抽烟,他都不敢与谢乡长对视,好一会儿谢乡长起身从一纸箱里拿出一条金喜烟,递给他说:“六子,等会你把这烟给老马。” 杨陆顺捧着烟如同拿了个烫手山芋,他期期艾艾地说:“谢乡长,这、这不太好吧?呆会餐厅那么多人,我我”我了几声也没把话接下去。 谢乡长看着脸上涨得通红的杨陆顺,心说这人又不是第一次送礼了,怎么还会怕丑?仔细看又不想是装的,心里疑惑得很,回想老易的话,几次送礼确实都没提他亲自上门,看来这小子还知道羞耻,心里不免有丝快感,说:“那你就用报纸把烟包起来,等老马走的时候再塞给他。” “哦!”杨陆顺在房间里手忙脚乱地寻了张报纸,把烟裹得严严实实,才长嘘了口气,鼻尖儿上早就密密布满了汗珠。 谢乡长看得又气又好笑:我居然教自己的学生、部下怎么送礼,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啊!难怪老刘都说他古板,真还是个不开窍的书呆子。不过倒还可以利用利用,他这么直脾气 马局长倒是一眼就认出了杨陆顺,当初教育系统第一个文革后的大学生教师,两年没见这小伙子成熟稳重了不少,本来当初就非常看好他,可到底年轻没经验,惹来一连串麻烦事,也就没立意硬留他在教育系统,没想到现在居然混上了乡党委委员,看来社会磨砺人才,这小伙子才二十几岁就是副科级党委,不可小觑啊! 谢乡长跟马局长年纪仿佛,也是老熟人老朋友,见面自然亲热得很,杨陆顺自觉地担任起敬酒的主攻手,马局长酒量也不小,大呼喝得畅快,谢乡长乐得在一边观战,等喝得差不多,才微笑着说:“老马,今天请你来有事麻烦局长大人哟。”说着冲杨陆顺直丢眼色。 杨陆顺小半斤酒下肚胆气大增,为了叶大哥他也顾不得羞赧,说:“马局长,这件事还得请您帮忙!”便把请求帮周可从小学部调入中学部的事说了出来,完了便紧张万分地等开局长金口。 马局长稍一沉吟,谢乡长及时开口道:“老马,杨陆顺这么做也是出于工作上的考虑,他现在是宣传委员,分管着教育、文化等线,刚好又有比较紧要的工作要周可的爱人去做,再说关心下面同志也是他份类的事嘛。你得多支持哟!新平中学是你的老巢,发家之地,以后新平中学的工作不也得杨陆顺多关照么?” 马局长心说就这么点事还值得你们乡长党委一起出面啊,我还以为是下面的想进城呢。可还是凝重地说:“我这当局长的也难啊,现在小学部的待遇比中学部的差,是国家编的都想往中学部进,年初文教局就下了文不是特殊情况不能异动” 杨陆顺听了急得五内俱焚,就连局长都为难岂不办不成了?他紧张兮兮地用求助的眼光看下谢乡长有看下马局长,他实在讲不出可以说服马局长的特殊情况了。 没想马局长来了一不过:“不过既然是杨党委为了平衡工作,又把老谢请出来,我不同意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了。杨党委,我就答应了,开学就调周、周可到中学部。不过也请你以后多照顾点新平中学的工作。老谢说得对,新平中学是我的老窝,我对它是非常有感情的。” 杨陆顺一颗悬得高高的心终于落在地上,激动地道:“马局长,谢谢你了。我代叶祝同周可夫妇敬您一杯!” 马局长端起杯碰了下,见杨陆顺仰头干了,滴酒不剩,笑着说:“就冲你这喝酒的劲儿,我老马交了你这小朋友了!下次到了县里就要找我喝酒啊!”说罢也是一口闷了。 谢乡长知道杨陆顺会把实话跟叶祝同讲,不妨人情做到底,说:“好你个老马,有了酒友就不要我这老友了。乘我现在还见得到你,干脆再求你个人情,你跟新平中学的叶盛打个招呼,把周可的住房也一并解决了,省得他们一家四口挤一间宿舍。” 老马捏起一粒花生米做势要扔老谢,谢乡长丝毫不动,只是瞅着他笑,老马见他不动,使劲一扬手,却转腕那花生米丢进了自己嘴巴里,哈哈大笑道:“冲你这份临危不惧,我也一并给你个整人情。”转脸对杨陆顺说:“小杨,老谢就是稳得住,我只佩服他这点。” 这顿饭吃了只怕有一个多小时,老刘在一边哈欠连天,杨陆顺这顿饭说的话比这两天的都多,马局长尤自滔滔不绝,谢乡长反正是一脸微笑,要不是服务员手脚重,还不知道要罗嗦到什么时候。老马只怕有七八分醉了,斜着眼就要发脾气,谢乡长拉了他一把说:“老马,何必呢,我看你也吃饱喝足了,到房里喝点茶继续聊天嘛。”这才起身。 进了房间,老刘手脚麻利地泡了茶,告了声借口要睡中午觉,去了另一个房间,三人又聊了一会,时间大概也到了两点多,马局长下午要到局里开会,就起身告辞,杨陆顺喝了大半斤白酒没红脸,把报纸包的烟塞到老马手里,那脸顿时血红,喝了大半斤酒说话也条理清晰,这会却舌头拧成了团,含含糊糊地说:“马局长,这是我、不是,是周可的一点心意” 马局长哈哈大笑道:“好你个小杨、好你个老谢,今天你们是有备而来的啊!那个什么周可不是小杨的什么相好吧?哪天我得去新平认认人!看到底是什么可人儿!”说完拿着烟在杨陆顺胸口使劲顶了几下,一脸的怪样子。 杨陆顺慌忙摇手,谢乡长推了马局长一把说:“老马,你真是喝多了,跟个才结婚的小年轻说这些做什么,快走快走!为老不尊了你。” 送走马局长,谢乡长说:“六子,我昨天晚上跟老吴找了魏经理,让他帮忙替我们搞了点紧俏物,花钱不多可东西件件好,在南平都不见得买得到呢。你去岳母娘家正好用得着。哎呀,人过四十就不行了,得赶紧睡个觉去。” 杨陆顺进了他与老刘合住的房间,老刘根本没在睡觉,他好奇地打开纸箱,里面齐整的放着四瓶五粮液酒,两条金喜烟一条泉水烟,还有干墨鱼等东西,满满有箱子,确实是当今紧俏的物质,五粮液酒他在县副食品商店柜台里见过,标价是三十二元六角,他一个月工资也就是两瓶五粮液和一条金喜烟!而干墨鱼更是过年期间挤破脑袋也就只买得到二、三两的的稀罕物,伸手拿起掂量掂量怕是有两斤,心里一阵欢喜:沙沙怀孕真需要这些东西补养。他瞥见旁边的纸箱,禁不住把箱子打开,里面的烟酒一空,剩下的跟他纸箱里差不多,老刘莫非也是拿着烟酒送礼去了? 杨陆顺想带此处,不禁一屁股坐在床上,回想起老吴车上没搬下来的两个纸箱,只怕也是满满的,他凭自己的想象迅速算计了一下,一箱东西至少得三百元钱才拿得下,这就是五箱就得一千五百元啊!看谢乡长轻描淡写地说还花钱不多,这这钱是个人出还是公家出?他心里嘀咕了老半天,有心去问问谢乡长,可门从里面锁紧了,他只得退了出来,楞楞地望着纸箱发愣,一支烟接一支烟地抽着。 也不知多久,门呼地推开来,老刘哼着小曲回来了,见杨陆顺在发愣,抽得满屋子烟雾,好奇地问:“杨陆顺,怎么了,有心事啊?” 杨陆顺赶紧关好门,压低嗓门问:“刘所长,这烟酒什么的,是咱乡里花钱买的么?” 老刘说:“是啊,不过都是计划内价格,用你同学科长的计划券买的,一箱东西才不到一百元呢!原本还要多买点,可谢乡长不让再买了。” 杨陆顺哦了一声,说:“老刘,那我回家就把钱给你啊。” 老刘呵呵笑了起来,说:“不用你说,我自然会在你工资里扣的。谢乡长的意思是从工资里扣除,分几个月慢慢儿扣,咱还得靠工资吃饭不是。”看着杨陆顺如释重负的神情,心说还是谢乡长主意好,要让这小子知道是白给他,肯定不敢要,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讲原则,这么多箱子是瞒不住他,要瞒得住,鬼才会分他一分呢。 杨陆顺这才笑咪咪地从箱子里拿出一瓶酒一条金喜烟,又选了些东西,到外面买了个电丝网兜装好,对老刘说:“我去沙沙娘家吃饭,晚上就不等我了。麻烦你跟谢乡长说一声。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一章(一) 第八十一章(一) 第二天老吴开车把杨陆顺三人送回了新平,谢乡长显得很疲倦,上车就打瞌睡,吉普车在简易公路上行驶颠簸得很厉害,却浑然不影响他睡觉,老吴出于安全考虑,就放慢了车速,从县城到新平不到四十公里路程,足足跑了三个小时,直到车停在家门口,谢乡长尤自没醒。杨陆顺记得很晚回招待所时,谢乡长就不在,至于做什么去了,他不知道,老刘也不清楚。 卫书记在县里办事仍旧没回,谢乡长只是简单地说化肥指标怎么处理要等卫书记回来后开会研究。 按说这指标是通过杨陆顺的关系搞来的,却连面也没照一个,不过他没多想什么,只要争取到了指标为新平农民解决了实际问题,也就心满意足了。他操心的是自己线上点上的工作。 杨陆顺拿了两个大干墨鱼,想了想又把家里的一条菊花烟带上到叶家讨酒喝去了,展览会一直在新平中学筹备,可因为迟迟没把周可的事情办好,他竟然不好意思见周可,一次也没在叶家吃饭,何况叶大哥也并没因为事情没解决把怨气不满表现出来,最难得的是从不在他面前提及催促,反而在工作中更用心,不得不让他感激万分。 沙沙见杨陆顺这样子好象是要送人,心说这呆子转性了,好奇得很,却转了个弯问:“六子,你这是给你爹家送去?” 杨陆顺说:“咱爹娘我晚上去看望,你爸妈给稍来的东西一块儿送去。我这是去叶大哥家,拖了这么老久总算把嫂子调进中学部了,我这就把这好消息告诉他们去。” 沙沙哭笑不得,说:“六子,这天下哪有替人办了事,还倒贴东西进去的呀?我们跟叶大哥关系好,白给他办了就办了,也不惦记着他们的东西,你也犯不着这样嘛。” 杨陆顺说:“这是去年年前就答应了的,拖了这么久才办成,我心里实在过意思不去啊,再说这段时间叶大哥没日没夜帮我筹备纪念活动,我做领导的这也算是以资鼓励了。中午不回家吃饭,这点东西总能蹭顿饭了。” 沙沙看着杨陆顺的背影,不禁嘀咕:他没日没夜那是他的工作,不是发他工资了么?你也是没日没夜,咋没见人来关心你呢?以后家里的东西还得我来掌管,尽做些没用的人情。 放假了的校园静悄悄的,浑然没了往日的喧哗吵闹,到了叶家,周可在拾掇家务,俩孩子很听话地在搞学习,杨陆顺意气风发,把东西往周可手上一塞,就瞅着周可乐,仔细打量这嫂子那是风韵十足,比当年的铁梅俏了不知多少,眼角微显的鱼尾纹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反倒更衬出她历经风霜而容颜依旧的光彩,猛地又想起马局长的戏谑之言,心里扑通一阵慌乱,暗骂自己尽想些龌龊事。 周可是好久没见杨陆顺登门了,也是高兴得很,看着手里的东西嗔怪道:“六子,跟嫂子还搞这一套?” 杨陆顺笑呵呵地说:“嫂子,干墨鱼炖肉汤,给孩子加强点营养,让祖国是花朵成长得更茁壮;这烟呢是我感谢叶大哥这段时间没日没夜帮我搞工作的,没叶大哥这么尽心尽力,我就是累死也搞不出什么名堂。这都是小事,重要的是,下期开学,你就要进初中部了。” 周可惊喜地道:“六子,这是真的吗?真的解决了?” 杨陆顺见她由嗔转喜,竟然还带点小姑娘的天真,赏心悦目之余不禁有点居高临下:“嫂子的事我还不可起劲儿地想法子,是文教局马局长亲口说的,还拍了胸脯子呢。叶大哥呢?” 周可咋喜之下失去了平时的端庄,涨红着脸手忙脚乱,“老叶他在教室里布置展览,我这就去叫他。”拿着那点东西也不知道放下,就准备出门。 杨陆顺呵呵笑着说:“嫂子,这么出去不好吧?让小菁去叫吧。我中午在你家蹭饭,你手里的东西就是我的饭票。” 周可哎了一声,红着脸把东西放好,说:“六子,你先坐啊,嫂子得去买点下酒菜,让你们哥俩好好喝几杯。” 一阵清香掠过,杨陆顺觉得心情大好,都是送烟给人,区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中午的酒喝得酣畅淋漓,叶祝同心想周可进了初中部,就有希望分家属房,看来是苦尽甘来了,何况六子现在是宣传委员,迟早要负责教育线,到时候再找机会解决住房问题,六子是重感情的人,帮了这么大的忙不挂在嘴上还直夸我工作刻苦免了他的后顾之忧,看来以后还得更用心才对得起六子啊! 杨陆顺酒至半酣,转眼看了看破旧的房屋,顶棚上四处泛黄,估计是漏雨造成的,原本是谢乡长的主意,他也归在了自己身上:“叶大哥,你房子的事我也跟马局长说了,请他给叶校长说说,看能不能调一套家属房给你们。我估计希望蛮大的,马局长也点了头。” 叶祝同与周可相视一眼,没想到六子连住房都替他们考虑到了,都从心底里流露出了感激,周可眼圈一红,这么些年还是头一会遇上这么关心他们夫妻俩的领导,泪珠儿就滚了下来,嘴唇张翕着却说不出一句话,叶祝同喉咙里也是硬硬的,举杯强笑道:“六子,好兄弟,说什么都表达不了我们全家的感激之情,我干杯,你随意!”说着仰头喝完,把快要涌出的泪水与感激全咽进了肚子,周可也学着叶祝同的样儿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还直招呼两个孩子:“快给你们杨叔叔夹菜,小昊小菁你们就快要住家属房了,刮风下雨我们都不怕了!” 小昊跟杨陆顺见得少不熟悉,只是腼腆地说谢谢叔叔,小菁本就活泼与杨陆顺也熟,又是夹菜又是倒酒,小丫头古怪精灵,居然还夹着菜直接往杨陆顺嘴巴里送,逗得大人们呵呵直笑,看着周可含泪而笑,杨陆顺心说帮助别人还真是件令人开心的事啊! 几天后卫书记从县里回来,老马家两孩子农转非户口解决了,小马妹子的的招工指标也搞到了手,只是化肥没着落。他也算是尽力争取了,找了几次郭书记,可郭书记摇头说:“全县这么多乡镇都严重缺化肥,地区给我们县的指标基本都分了下去,我变都变不出了。” 没想到一回新平,就听说杨陆顺通过地区一同学的关系搞到了一百八十吨化肥指标,很是高兴,还没来得及找六子问情况,谢乡长就主动找到他要求尽快开党委会研究化肥的问题:“卫书记,杨陆顺他的能量不小呢,一出马就搞到了化肥指标,而且是一百八十吨,基本解决我们乡化肥短缺的问题啊。” 卫书记说:“那就真是太好了,这两天我在县里跑断了腿、磨破了嘴巴皮子也搞不到一包化肥!这六子是能干啊。我听说他是从地区物资局一大学同学那里弄来的吧。” 谢乡长说:“是的,你消息也蛮灵通啊,这才回来不到半小时,我还紧赶紧地找你汇报,想给你个惊喜呢。那天你去了县里,杨陆顺就电话联系上了他同学,很有希望,你不在家,他就只好跟我说了,我当然不能放过任何机会了,就带着财政所老刘,借了人大的吉普车,急急忙忙就往地区赶” 卫书记听他说把刘所长也带去,心里咯噔了一下,忙插话道:“老谢,既然是杨陆顺有关系,怎么还把老刘带上?” 谢乡长扶了下眼镜,呵呵笑道:“卫书记,你也知道国家把计划物质实行双轨价格,如今化肥相当紧俏,只怕再好的同学、再大的面子,也难白白搞到指标啊。我虽然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情况,可两手准备还得做吧?所幸杨陆顺面子还大,那朋友交得还真,没怎么为难我们穷乡僻壤,顺利地从地区供销社生资公司搞了一百八十吨尿素指标。” 卫书记紧张地问:“老谢,那花了多少钱买指标?” 谢乡长把手板一举晃了晃说:“这个价一吨,算便宜实惠了吧?” 卫书记紧绷的脸稍微松弛了些许,他自然很清楚计划外的尿素价格,相差了一百五十元一吨,只花五十元就搞到一吨尿素指标,已经够占便宜的了,可他见谢乡长鼓鼓的眼睛里似乎满含得意之色,心里没来由起了反感,说:“我还以为杨陆顺好大个面子,不还是得靠花钱去买指标啊。” 谢乡长也是暗暗好笑,说:“杨陆顺也尽力了,他那同学不过也只是个小科长,能搞到这么多算很不容易了。唉,我是想破了脑筋也没他那么硬的关系,一两化肥都不能给乡里解决。”他这话也戳中了卫书记的软肋,言下之意书记乡长都没能力搞到计划内的化肥,也只好靠别人的关系,已经替乡里解决了大问题,还抱怨什么呢? 卫书记心里更是反感,没好气地问:“老谢,那费用不还得摊到农民身上啊。农民从田土里赚点钱容易么?” 谢乡长说:“那总比到乡上生资柜台买的还是要便宜得多了。我已经联系了县里汽运公司,只等你点头,我就通知发车去运货。我已经叫办公室通知党委成员集合,下午开个会研究一下。你从县里回来,也应该带了县委县政府的最新指示,一并在会上传达吧。” 下午会议室很是热闹,杨陆顺匆匆从村里赶回来,一进会议室,不少人都跟他打招呼,显得异常热情,他有点莫名其妙,谢乡长进来后还亲昵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难得地开玩笑对在场人道:“杨党委随便走了条门路,不仅新平乡的农民要感激他,就连我们政府全体干部职工也要感激他啊!”大家都附和着说:“是要感谢杨党委为我们谋福利啊!”杨陆顺更是莫名其妙,忙悄声问身边的武装部涂部长究竟什么事,涂部长说:“你搞的事你还问我?莫名其妙了你。” 卫书记最后一个才到场,他看了看在坐的人,说:“怎么老丘没来啊?” 谢乡长说:“老丘胆囊炎犯了,在万山红住院好几天了。” 卫书记也注意到其他人略带兴奋地神情,心说这些人怎么了,个个都象捡了钱一样开心?就说:“那开会吧,老谢,你先讲。” 谢乡长老习惯把笔记本摊开,却又不看,神采飞扬地说:“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在上次党委会上我提出新平农民缺少化肥,请同志们群策群力替农民们排忧解难,大家虽然都积极行动起来,可大多都没搞到化肥。只有杨陆顺同志千方百计找到他原来大学的同学,费劲口舌,一次就争取到了尿素指标一百八十吨,基本缓解了我乡农民化肥短缺的困难,大家都为杨党委鼓掌庆祝!”说罢率先鼓掌,其他人也报以热烈地掌声。杨陆顺慌忙站起来四下里微微鞠躬回谢,嘴里说:“这是我应该的、应该的。” 好一阵后掌声才停,谢乡长说:“同志们都知道,现在计划内的化肥严重短缺,倒是计划外的多如牛毛,奇怪现象啊!”(在座的人哄笑起来)“内外有别,差距到了一百五一吨,我们理解国家的难处,当然更关心农民的困难。所以在杨陆顺同志的竭力争取下,在地区通过他同学,把尿素指标压到五十元一吨,仅次就把差价减少了一百元!” 杨陆顺脸上的笑僵住了,他不相信似地看着谢乡长,什么五十元买指标他根本就一无所知,明明是谢乡长亲自与欧阳飞交涉的,可谢乡长却口口声声说是他争取的,被欺骗的愤怒使得他满脸通红,就要站起来申辩,可谢乡长神色自若,还在那里滔滔不绝,谁又会不信谢乡长的话呢?看着谢乡长一脸和气的微笑,刹那间他有种错觉,那就是连他也相信了是自己办的事情!杨陆顺无奈地低下了头,神情恍惚地在笔记本上胡乱地涂抹着 谢乡长也不时拿眼睛睃杨陆顺,见他没敢起来揭穿自己的谎话,心里更加塌实,说:“这次乡里还是花了不少费用,指标是五十元一吨,请地区的同志吃饭、买纪念品以及运费等等,具体金额在老刘那里有详细票据,大概接近了一万五千元。提货价为四百三一吨,如果我们高出七十五元一吨卖给农民,那么就可以抵去所有费用,哪怕就是五百五十元一吨卖给农民,农民还是得了实惠的。说实话,我们的干部平时在乡间往返奔波,确实也辛苦,多出来的钱就当补贴发放也是应该的嘛。卫书记你看呢?”他话音一落,顿时就得到不少人的支持,纷纷道起苦来。 卫书记一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脸色不怎么好看,说:“看来老谢的话也代表你们大家的意思喽?” 老周接茬道:“卫书记,政府的干部们天天跟农民一样日出而起、日落而息,工作量一点也不比农民们差,也是很辛苦的。谢乡长也是为同志们着想,难得有笔额外收入,我觉得是可以适当发放点补贴。”他这一表态,其他人也赶紧发言支持,说什么现在物价在涨工资不涨,工作日益加重啥事都要劳心费力,应该补贴。 卫书记见他们都成了统一战线,心里很不高兴,说:“我们这次提出搞化肥,目的是为农民排忧解难,是要减轻农民的负担,不是想方设计为我们自己谋利益,说句不好听的,又补贴得多少钱呢?按刚才的差价除去开支不到六千元,政府大大小小五六十人,人均补贴不了一百元,实在解决不了大问题,传出去反倒名声不好,便是便宜了三十元一吨,农民得的利比我们就少多了。我们既然是党员干部领导,就要胸襟宽广点,不要跟农民争这些蝇头小利,影响了人民政府的形象!照我看,除去成本,我们政府一分钱的利益也不要,塌塌实实地为农民省点血汗钱!” 顿时会议事就冷了场,其实他们早就事先商量好了的,按照职务级别发补贴,党委成员至少可以发得一百五十元,真要按卫书记的搞,还真舍不得到手的银子就这么飞了,副书记党委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把眼光投向老谢和老周,只有他们才能与卫书记理论。可谢乡长迟迟不肯说话也拿眼睛看老周,老周自然心痛钱不能到手,就委婉地说:“卫书记,难得这次政府有点额外收入,同志们也都想多拿两张工农兵回家哄媳妇开心,特别是那些集体干部,政府开的工资又低,都不怎么安心,这次正好稳定人心嘛。” 卫书记使劲抽了几口烟,盯着老周说:“周副书记,是哪个集体干部不安心工作啊?不愿意干有的是人来干!老周,你是抓党群人事的副书记,你有责任教育党员干部专心本职工作,要用组织纪律党性原则来管理干部,而不是靠金钱收买人心!” 老周的建议不但没得到通过反倒招来批评,心里火气直冲却又不敢顶撞,脸上红一下青下,也低头抽烟去了。其他人心里暗骂伪军阀专横,可气破了肚皮也不敢发作,都把希冀的眼光投向谢乡长。 谢乡长心里笑开了花,他早把另外两百吨指标做了用场,一百吨送给了县委刘副书记的儿子,五十吨送给了人大臧主任的儿子,还有五十吨则四十元一吨卖给了他亲侄,哪还管其他人的补贴不补贴,斟酌了一会才显得羞愧而诚执地说:“听了卫书记的话,我感觉到了差距,思想上的差距。卫书记才是真正为农民利益作想,真正的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我们绝对不能与农民争利。不过既然同志们提出了要求,讲出了困难,我觉得也应该慎重考虑,现在天气炎热,党员干部们在村里奔波也确实辛苦,我看就发点防暑物资,既体现了我们党委关心同志,也不违反原则。还有,杨陆顺同志是这次搞指标的大功臣,我看应该给予一定奖励,发奖金两百元,怎么样呀卫书记?” 杨陆顺当即拒绝道:“我不接受奖金,我不认为我应该得什么奖金!” 谢乡长热情地说:“你就是谦虚,没有你同学这条门路,上哪里去搞这么多尿素呢?就当是新平的农民感谢,发给你的奖金。” 卫书记怎么看都觉得他们俩在做戏,不耐烦地一挥手,就下了决定:“就按老谢的搞,普通干部就发两斤白糖、两斤绿豆,党政领导两斤白糖、三斤绿豆。杨陆顺奖金两百。这事就不再提了。看其他线还有什么要说的。”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一章(二) 第八十一章(二) 目前双抢基本结束,马上就是八一建军节,自然得杨陆顺这宣传委员和武装部长把庆祝工作汇报,都知道卫书记部队干部转业,对老军人、军属、军烈属很重视,一般也就是上门慰问、解决生活困难,请老红军老八路为学生们上思想教育课。武装部还要组织基干民兵进行训练搞汇报演练,这些工作都安排布置得很到位,让卫书记脸色稍有缓和。 杨陆顺又把即将到来的抗战胜利四十周年纪念日几项活动的完成情况做了汇报,最后说:“卫书记,我想在展览会上邀请县委领导出席” 卫书记打断他的话说:“你不说我还差点忘记了,现在中日友好,经贸合作发展迅速,不适宜搞大型的纪念活动,而且地委也下了文。县委也暂停了纪念活动的筹备,我看新平也就不要搞了,能简单就简单点,特别是那个宣传组,有几篇稿子在县报和南风报上刊登了,言辞比较激烈,县委刘副书记觉得这样的文章不利于中日友好往来,特别指出八月十五日两个中日合资的企业同时剪彩开张,需要的是正面宣传报道,我看就停了吧。至于县委领导我看也不要惊动了,有文件在,只怕请他们也不会来。” 杨陆顺大急,一班人辛辛苦苦战高温冒酷暑没日没夜投入了大量精力时间搞的纪念活动,居然说停就停了,不说是他精心设计的,就拿一个中国的人感情也接受不了,赶紧说:“卫书记,再怎么中日友好,也不能忘记历史啊。日本军国主义给中国人民造成的巨大伤害不是几个合资企业、无息贷款就补偿得了的。我们必须牢记这段历史,告子告孙,这样才能激励我们民族奋进。现在很多孩子、青年几乎遗忘了那段悲惨的历史,我们有责任有义务让他们时刻牢记!” 谢乡长也帮腔道:“卫书记,杨党委说得对,地区搞他们的剪彩,我们搞我们的纪念活动,我就不信那些日本人还会跑到新平来抗议。” 卫书记看看杨陆顺又看看谢乡长,再看看其他人,似乎都隐隐成了统一战线,自己说什么都要遭到反对,说什么都得不到一致拥护,反而老谢的话更有号召力,总有人捧他的臭脚,莫非他们私下有串联?这杨陆顺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也学着顶嘴了,越想越气愤,眉毛也拧成了团,不理会老谢的帮腔,冲着杨陆顺说:“这事先放放,地委已经下了文件,我们就要照办,搞工作积极是值得肯定的,但也不能急于出成绩就不顾组织纪律了吧!梅家湾还说要修个纪念碑,喊停不就停了?什么事都想请县委领导出席,这种心态就很不正确。年轻人要脚踏实地的工作,不要成天想着出风头,对你的成长没好处!” 这话就象一闷棍,彻底把杨陆顺打昏了头,他没想到卫书记批评得如此严厉,是想在线上的工作搞出点名堂,是想把纪念活动搞得更具有教育意义,也是兢兢业业脚踏实地的在工作,请县委领导出席大型活动也是新平的惯例,怎么到了他提出就成了心态不正确、想出风头了呢?他颓然地坐了下来,今天书记乡长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他信任的老师乡长居然面不改色地欺骗他,他尊敬的书记又振振有辞地批评他,这突如其来的事情让他理解不接受不了。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周围那些幸灾乐祸的眼神了。 回到家里,杨陆顺依旧面沉如水,沙沙敏感地察觉到了,平时回家他都要关心自己的身体,孩子气地附在大肚子上听听,感觉孩子的胎动,想今天这样铁青着脸可是罕见,忙问:“六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不顺心的事啊?” 杨陆顺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却不说话,沙沙焦急地说:“你倒是说话啊?闷在心里就能解决问题呀?哪怕说出来我帮不可你,你心情也会好些,别憋屈很自己了啊!”既心痛又心酸,都是一家人了还有什么东西说不得呢?泪水就在眼眶里直转悠。 杨陆顺也着实不好过,更不想影响沙沙的情绪,叹了口气就把会上卫书记批评、谢乡长欺骗的事原原本本倒了出来,越说越激动:“沙沙,我真想不通谢乡长为什么要隐瞒欺骗我,什么事都是他一个人搞的却栽在我头上,叫我有口难言,我怎么去解释?欧阳飞是我同学又确实我是主动联系的,他是乡长是二把手,我估计没人会相信我去怀疑他吧?这事我还真有口说不出,明明是做了一件对新平农民有好处的事情,他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了,在会上他表扬我一定要发给我两百元奖金,我却一点都不想感激他,我觉得谢乡长那人是个笑面虎,当面撒谎却面不改色!卫书记也是太把我杨陆顺小瞧了,我日赶夜赶筹备纪念活动,私心是有,也想在自己管辖的线上搞点实际工作,可主观愿望还是要不忘国耻,牢记历史,为的教育人民群众,还投其所好请县委领导参加,没想好心成了驴肝肺,成了想出风头不脚踏实地!卫书记这么批评我,我不服气!” 沙沙仔细听完,想了想心里宽慰了不少,柔声说:“谢乡长这哪里是欺骗你嘛,我看呀他还是为你好呢,他在外面做主把指标买到手,你也说这事解决了农民的困难,那就是为民服务办实事,他不占功全给你表上了,这是为你好嘛,好心说谎话当然面不改色了,我不晓得你气愤什么,他这么给你一说,以后新平用上便宜化肥的农民还不知怎么感谢你呢。何况还替你争取了两百元的奖金!你可别把谢乡长的好心当了驴肝肺哟。至于卫书记批评你,那也没什么,我早就听说伪军阀骂人不留情,语气是重了点,可我也知道他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家里有好酒好烟,改天请卫书记到家里吃顿饭,你好生检讨检讨,不就没事了。” 杨陆顺心里还是不服气:“他无端这么批评我,我没什么好给他检讨的了。” 沙沙用手抚摩着他紧皱的眉头,说:“你呀,就是死心眼,卫书记对你可是有栽培大恩,莫说他批评你,就是打你我看也没什么值得气愤的,按他的年纪当你叔叔没问题吧,长辈教训晚辈,你错了就改,对了也要加是加勉吧?” 杨陆顺没好气地说:“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沙沙吃吃笑着说:“我们家六子就是学问高,之乎者也张口就来。人家把你从学校调进政府,又介绍你入党,提拨你当副乡长、党委,你又表示了什么?工作上努力是你的本分,私人感情上也得多联系不是?点水之恩涌泉相报嘛。你就信了我的,请卫书记到家里吃饭,好生认错不就消了他的气了?” 杨陆顺却倔强地说:“我没错怎么认错?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这是卫书记常挂在嘴边的话,我不想又被他批评一次!” 倒是晚上谢乡长亲自上门跟杨陆顺做了些解释,让他消去了不少怀疑,但心里却不免还是有点小瞧,两面三刀的做法实在不是正人君子所为。谢乡长临走时笑着说了句:“六子,你那抗战纪念活动我是很支持你搞的,早两天我在县委刘副书记提了提,刘书记很感兴趣,说是有空就会下来看看,你要记在心里哟。”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二章(一) 第八十二章(一) 晚上卫书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回忆下午的党委会,各项工作提议最后基本还是按照他自己的意志定了下来,并没发生什么异常情况,可卫书记却始终认为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暗暗蕴藏着什么,他不停地抽着烟,心想:老谢这家伙不愧是笑面虎和事老倌,几乎只要是他提出的建议无不例外地都会得到大部分班子成员的赞同,就拿今天发补贴的事来说,其实也未尝不可以发,其他乡镇早就有类似的事情,可不知为什么自己就是看不惯谢万和那种只做老好人的态度,似乎就只有他才关心政府机关人员的福利待遇问题,而且最为可恼的是,凡是讨好大多数人的建议老谢都会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发言,就好象是在台下早商量好了的派他当代表一样,可每逢自己驳回老谢的建议,而且时不时拿话激他时,老谢却从不坚持,逼得自己的话就成了决定,成了专制独裁,得罪了一片人,他最后再争取点实惠给人,就象今天这样,让人气得牙痒痒地却又骂不得他!就象一团棉花,你一使劲他就退让,你一松手他又膨胀,在其他方面又抓不到把柄,真是块难啃的骨头啊! 想到这里,卫书记不禁有点泄气,他沮丧地把烟蒂使劲掐熄,又用脚尖碾得粉碎,回顾到新平两年多时间,竟然还是拢不住这班人的心,就连杨陆顺似乎与自己都即若即离,搞化肥指标这么大的事就白白便宜给了老谢,自己在县里磨破嘴皮子也没搞到一包!又想起自己的会上批评杨陆顺的话也忒严厉,只怕六子想不通,新平也只尽心培养了六子,总不能把六子也骂跑了,到时候只怕真成孤家寡人了。他心里一动,打开房门喊道:“小李!” “到!”隔壁的门呼地就开了,小李利落地答应着小跑进了门,卫家国在部队多年,对小李这套部队做法很有感情,看着小李敏捷的动作,还留有当兵时的作风,心中的烦闷全然没了,笑着说:“小李,去把杨陆顺给我叫来!”“是!”小李没多余的话,一溜烟走了。卫书记不禁又回忆起在部队里的生活。 一支烟还没抽完,小李喘着气回来了,却只有一人,卫家国问:“杨陆顺不在家吗?” 小李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期期艾艾地说:“杨党委在家,可、可我没敢进去通知他。” 卫书记不解地问:“怎么了?你快说清楚!” 小李缓了口气,脸上露出点复杂的表情说:“我到了杨党委家门口,正要进去,可看见谢乡长正跟杨党委说话,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看那情形似乎在谈什么要紧的事,都显得很严肃,我、我也知道您对谢乡长有看法,所以就没去打扰他们,就回来了。” 卫书记的脸陡然沉了下来,一挥手把小李轰了出去,喃喃地道:“莫非我真瞎了眼,养了头白眼狼不成?” 转眼到了“八一”建军节,南疆的反击战时打时停,而反击战的英模已经组成了报告团在全国开始做巡回报告,各地政府在组织人民群众收听收看报告会的同时,也进行着拥军优属的政治活动。 杨陆顺身为宣传委员,这些工作自是分内的事,与武装部涂部长一起,准备工作做得非常周到详尽,只是在几次汇报时,卫书记没给他一次好脸色,对工作也是诸多批评,甚为严厉,看来还没消气呢!杨陆顺只得更加谨慎,惟恐出错。 八一那天,按照工作安排,杨陆顺应该是跟随着卫书记去慰问军烈属,可临行时,卫书记却说:“杨党委,我这行人够多的了,你就去老谢那组去慰问老干部老军人。”其实这也是在暗示杨陆顺,希望他幡然醒悟。也不等杨陆顺问原因就领着人走了,留下杨陆顺一头雾水,赶紧去谢乡长那组。老丘在一边看出了些许端倪,琢磨着什么时候去点醒点醒六子这榆木脑袋!其实也有不少人看出卫书记对杨陆顺不满了,原来老远看见杨陆顺就笑呵呵地打招呼,有什么事也都带着杨陆顺跑,基本是表扬很少批评,看来杨陆顺要失宠咯! 建军节忙完,杨陆顺又准备着抗战胜利四十周年纪念活动,虽然不能隆重地搞大型活动,可基本的宣传报道还是要搞的,如各单位粘贴标语、乡广播站要在播音时间播报、电影放映队要在剧院上映三部抗战题材的电影等等,而杨陆顺原来设计的宣传员发稿活动停止了、电影队下村送电影活动取消了。不过图文资料展览会前期有了资金投入,而且不少人也知道乡政府在搞这么个展览,所以还是开放,只是由学校组织学生集体观看,各单位、各村就不再集体组织,个人也是可以随便参观,展览会的图文资料准备得很充足,叶祝同等人也是下了大力气花了大工夫的,足足占了新平中学部二楼的全部四间教室,讲解员是联校叶校长专心挑选的四个年轻漂亮口齿伶俐的女教师担任,杨陆顺听了一次排练后非常满意,讲解词是叶祝同亲自写的,语言简洁而且通俗易懂,非常适合青少年以及文化程度不高的农民。 因为卫书记不是很支持,杨陆顺也就没再敢惊动党委班子成员,只是准备在八月十五日那天,集中新平初中部的学生,再通知乡里七站八所各单位派部分职工参加,搞个简短的开幕式。 可没想到十四日下午接到县委宣传部的电话通知,十五日县委刘副书记将带领县委县政府的部分领导前来参加新平乡纪念抗战胜利四十周年活动,时间为一天,准备十人的中午工作餐。 卫书记接到通知后勃然大怒,没想到杨陆顺居然阳奉阴违,不通过党委会研究就私下里惊动县委领导,真是想出成绩想昏了头,简直没把他这乡党委书记放在眼里嘛!气归气,可还得赶紧开会布置明天怎么迎接县委领导了。 谢乡长、周副书记和杨陆顺被通知到书记办公室开个碰头会,杨陆顺最后一个到,一进办公室就感到气氛紧张,平时里笑咪咪的谢乡长也木起了脸,卫书记更是脸色铁青,自打他进门,那凌厉的眼色就没离开过他。 杨陆顺虽然敬畏卫书记,可还是有读书人的骨气,自忖近期工作并无过失,也就坦然地坐在尾座,等候领导指示。 卫书记误把杨陆顺的冷静当傲慢了,心说这小子硬是翅膀硬了要翻天了,怒极而笑道:“杨党委,你姗姗来迟,叫我们几个好等啊!先别解释,等我把话全说完了,你再慢慢给我一个说法!” 杨陆顺心里一沉,卫书记这次来真格的了,不知道什么事惹他如此恼火!倒也不敢攫其锋芒与他对视,低头翻开笔记本做记录状。 卫书记见杨陆顺稳如泰山似乎是有恃无恐,恨声道:“杨党委的面子还是蛮大嘛!刚才接了县委宣传部的紧急通知,明天上午县委刘副书记将带队到新平来视察工作,什么工作?就是你杨党委精心策划的抗战胜利四十周年纪念活动!” 杨陆顺这才知道大事不妙,县委刘副书记要来视察工作,怎么不提前几天通知呢,这样才有时间准备得更好,明天的纪念活动根本就因为卫书记的不重视而没有一个周密地准备,不过幸亏还有一天时间,临时抱佛脚也还来得及,稳定了下情绪,说:“卫书记,既然县委刘书记要来,我们就得赶紧做准备,要不就按以前我给你和谢乡长汇报的方案搞,行不?” 砰!卫书记重重地拍响了办公桌,震得杨陆顺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卫书记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卫书记涨红了脸,手戟指着杨陆顺质问道:“杨陆顺,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书记、有新平乡党委这级组织没有!早就在党委会上决定不请县委领导来参加纪念活动,你本人在会上也没提不同意见,那就要跟紧一盘棋嘛,你倒好,为了个人出名竟然私下里惊动县委领导,你置新平党委会于何地?你这么有主见有胆识,我看新平的庙小了,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这显然是对他领导权威的挑战! 杨陆顺顿时满腹怨气,感情是以为我急于出名私下把领导招惹来的啊!他不由看了看谢乡长,意思是:是你把情况透露给县委刘书记的,你得替我洗刷冤情吧?可谢乡长只顾着抽烟,根本不看他一眼,更不会替他解释了,心里更是瞧不起这和事老倌,说:“卫书记,我想你误会了,根本不是我私下邀请县委刘书记的,我用党性人格保证,我杨陆顺绝对没有因为想个人出名而做出违反党委会决定的事情。还请卫书记相信我。” 这时谢乡长才哦了一声,说:“我记起来了,这事是我说出去的,我刚才就一直在回忆,卫书记,你还记得那天我们一起下棋就表态同意了杨陆顺是活动计划,事后我就到县政府开会,吃饭时遇上了县委郭书记和刘副书记,郭书记跟我随便聊了几句,很有兴趣地提到杨陆顺,问那年轻的宣传委员工作怎么样,还胜任不?我一时嘴快就把纪念活动的事跟郭书记汇报了,看来就是那时刘副书记记在了心里,可能突然想起来,心血来潮地就决定到新平来了。这应该不是杨陆顺私下搞的名堂了。”转脸冲杨陆顺说:“你看我,多句嘴就引来了麻烦事,始料不及啊!” 卫书记听了更是疑窦大增:开始杨陆顺不在时,老谢就想不起这事,等我批评杨陆顺,他就马上想起来了,这么护着杨陆顺,莫非他们真的统一了战线?很多人都清楚郭书记与刘副书记有矛盾,平时基本不拢在一起,这老谢本就是刘副书记一手提拨起来的,偏偏等郭书记、程县长去了地区,他就这会到新平来,只怕其中不是没名堂,是名堂还不少,可既然老谢出头刷清了杨陆顺,再对杨陆顺发火就说不过去了。 卫书记正好借机会发飚:“老谢,你看你多什么嘴嘛,你不知道这么一多嘴,给我们新平的工作造成多大被动,什么都没准备,猛得要来这么多领导,把他们伺候满意了倒没什么,万一没令他们满意,这不肯定要挨批要刮胡子的嘛!” 谢乡长丝毫不理会老卫的挑衅,却满脸希冀地看着杨陆顺说:“我看杨陆顺以前的工作做得蛮塌实,乘现在加紧布置,组织人员,应该能圆满地应付下来。刘副书记只有一天时间在新平,杨陆顺,你有没有保证?赶紧跟卫书记表个态,啊!”关切之情溢于颜表。 杨陆顺说:“如果按原计划搞,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对付一天还是不成问题的。” 卫书记对杨陆顺算是彻底死心了,心里不免泛起一阵哀伤,什么怒气怨恨全化成了伤感,他挥了挥手说:“那就随你们去搞了,老谢老周,你们去组织实施,我明天只管到时候出场就是了。” 谢乡长和老周起身就走,杨陆顺站起来说:“卫书记,那我就去准备了。”见他没什么反映,讪讪地出了门,仰望着蓝天白云长虚了口气,似乎想籍此抒发心中的结郁。他使劲晃了晃头想忘记什么摆脱什么,搁置了的活动又要重新组织,还不知道能不能使县委领导满意! “杨陆顺、杨陆顺!”耳边传来老周压低嗓门的叫唤,遁声望去,老周正在谢乡长办公室门口探出半个身子,眉飞色舞地冲他招手。 杨陆顺赶紧走进谢乡长办公室,老周呵呵笑道:“杨陆顺,快坐快坐,我们好好商量明天的工作。” 谢乡长笑意更深,没开口就从抽屉里拿出两盒金喜烟,一人丢了一包,老周一脸兴奋,迫不及待地拆开,凑在鼻子下深深闻了闻,陶醉般地说:“好烟就是不一样啊,香馥馥的几多好闻。”说着一人丢了一根。 谢乡长点燃烟吸了口说:“老周,好烟不仅味道好,而且过滤嘴还能过滤尼古丁等有毒物质,危害要小得多。小杨,明天县委领导大约十几个,你看怎么安排一下啊?这是你宣传线上的一次重要任务,可要完成得漂漂亮亮的,我也好在县委刘书记面前替你表扬表扬嘛。” 杨陆顺想说表扬暂时没心情去考虑,只要不砸锅就行,说:“幸亏明天已经安排新平中学全体学生参加展览会了,现在再通知全乡的党员干部也还来得及,不过只一个展览会显得有点单调,是不是让文化站叶祝同赶紧把乡里的业余宣传文艺队集合起来,他们先期早就排练了些农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小节目,正好籍着主席台做舞台,表演给县委领导观看。还有宣传员们撰写了不少纪念性文章,也可以派代表上台读读,算是民声民意吧。原本还想安排老八路老军人讲讲话,可天气炎热,只怕老人身体受不了,就不安排来了。这次县委领导实在来得太突然了,我也没太多招,关键是只要让我们的党员干部、农民群众、青少年们得到教育,缅怀抗日先烈、不忘国耻,也就达到这次活动的初衷了。” 谢乡长嗯了一声,说:“不错不错,我看这样蛮好,我再补充完善几点。第一,刘书记的县里的三把手,欢迎场面要搞大点,明天来的县委领导大概要九点半左右到新平,不来政府,直接去新平中学会场,你要安排少先队员们在学校门口,公路两旁夹道欢迎,还要给领导们献红领巾;第二,我看人数还要增加点,要组织附近几个村的村民来接受教育,主要是青壮年男女,这样场面才壮观嘛,当然还是学生和党员干部为主体,到底有素质有纪律些嘛;第三,我看了学校搭建的主席台,存在一个大问题,就是没顶棚,那怎么行,不能让县委领导座在炎炎烈日下受罪嘛,一定要连夜赶搭凉棚,还要通知卫生院的医生准备好防暑药物,防止县委领导中暑。老周,你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老周笑着说:“你们名师高徒齐心协力搞的活动,那还会有什么纰漏不成?我看蛮好,我举双手赞成!” 谢乡长又看着杨陆顺,杨陆顺皱眉说:“还是谢乡长考虑周到,看这天明天肯定气温蛮高,大群人在太阳下是怕中暑,特别是中小学生,孩子身体弱,我看还得准备一些‘六一散’凉茶、仁丹丸,莫象我一样搞得大病一场。” 谢乡长的眼神蓦地凌厉起来:这小子说话怎么就不经过大脑呢,这分明是隐射我只想这领导的健康不顾人民群众嘛!可见杨陆顺尤自在琢磨什么,老周似乎也没在意,也只得作罢,说:“既然我们三个都没异议,那就分头行事,干脆杨陆顺你负责组织,也是锻炼你的能力。老周,你去把各部门的负责人集合一下,开会,就由杨陆顺来主持。”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二章(二) 第八十二章(二) 与会人员都非常奇怪,这么大的活动卫书记居然不亲自过问而是交给了谢乡长,而谢乡长却又把杨陆顺推到了前台,让很多人看不懂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大家也不敢吊已轻心,大活动出了麻烦肯定吃不了兜着走。杨陆顺也安排得井井有条,各方面也细致到位,不到半小时结束了会议,就这也体现了他的个人能力,下面不少人觉得这杨党委在工作上还是有点魄力。 杨陆顺身为活动的组织领导,更不敢大意,就坐镇在新平中学督促,事无巨细都要亲自验收,不满意决不罢休。特别是主席台的凉棚,不是缺架子就是缺油布,最后还是从万山红农场的棉麻储运站紧急借用了十来块油布才算完成,可时间也到了凌晨四点多了。 杨陆顺身体疲倦可精神亢奋,反正明天一早也是大堆的工作,睡下去只怕会起不来床,不理会叶祝同呵欠连天,两个人在叶家的厨房里捣鼓夜宵,虽然只是点剩菜,两弟兄却也喝得甚为欢畅。 第二天在统一着装的少先队员们夹道欢迎下,县委领导乘坐的三辆吉普车扬起重重的尘土,开进了新平中学的大门。新平乡的党政领导守侯多时了,车门一开,在卫书记谢乡长的带领下就去热烈地握手,县委领导也自觉地按照职务高低与下面的干部握手。 县委刘副书记才四十七岁,算是比较年轻的三把手了,体形与老谢差不多,也是矮胖子,脸色和气,笑起来眼睛就是一条缝了,看似一个和蔼的人对人却泾渭分明,他跟卫书记手一握即放,随便点点头,嘴巴张翕了几下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可对卫书记身边的谢乡长那态度就迥然不同,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不住摇晃,你一句我一句寒暄着,似乎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与老周握手时那笑容就矜持得多了,再往后就只是浅笑着。 旁边的少先队员举着塑料鲜花不停地跳跃着努力笑出最天真的笑容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领导,前来光临”天上的太阳有点火辣辣,地上的人们感觉到了暑气,孩子们更是满头是汗,不少人庆幸没招来乡下的锣鼓唢呐队,要不是更感觉到心浮气躁。 好容易把县委领导们请上了主席台,杨陆顺的背后已经汗湿了一大块,作为主持人要操心的事情太多,甚至有些事他也控制不了,这不刘副书记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后,按照程序就是卫书记讲话,可卫书记却说身体不舒服不想发言,这就让杨陆顺不知怎么办好了,短时间的冷场使得下面原本秩序尚好的人群起了一点骚动,刘副书记似乎很体谅侧身关切地说:“老卫身体不舒服啊?能坚持不,要不你就先去休息休息?”也不等卫书记说话,却又对谢乡长说:“既然老卫你能讲话,那你来。赶紧点时间,我们坐在凉棚里不觉得,外面的学生遭大罪了。”于是就有人把消息传递到杨陆顺那里,杨陆顺就在话筒里请谢乡长说话。 此后一切就在杨陆顺掌握中了,一项一项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刘副书记在参观展览时,和颜悦气地凝听着女教师的讲解,表情也随着讲解员的语气时而严肃时而愤懑,四个展览室看完,刘副书记的眼眶红了,他转过身悲愤地冲身边大小干部说:“同志们,历史的教训告诉我们,要国富民强才不受列强欺负!” 随后刘副书记拒绝随同人员给他的草帽,坐在台下仔细观看了新平乡业余文艺宣传队表演的抗日节目,激动之处竟然站起来振臂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振兴中华!” 中午就在乡政府食堂吃了顿简易的忆苦餐,在饭桌上刘副书记还不停地说着他父辈们在跑兵时遭受的苦难,感慨着和平幸福的生活来之不易!这一切行为举止让杨陆顺看到了一位勤俭务实的领导干部的光辉形象,并暗暗告戒自己要已刘副书记为榜样。 结束了一天的活动,刘副书记等县委政府领导满意地驱车离去,杨陆顺久久挥手道别,肩膀上似乎还感受到刘副书记大手的温暖! 晚上谢乡长再次进了杨陆顺的家,易老师还提了些东西说是给沙沙补补身子,女人们都到后面去拉家常,前屋只留下他们两个男人。 谢乡长很惬意地抽着烟说:“六子呀,这次活动搞得非常成功,为我挣足了面子啊,你看刘书记对你评价多高!也不冤我顶着老卫来支持你搞这个纪念活动了。你只怕不知道,全南平县只有我们新平搞了场这么隆重的纪念活动,所以刘书记才非常满意啊!” 杨陆顺对刘副书记非常敬重,由衷地说:“谢乡长,我只是做了本职工作,刘书记着实令我感动,年近半百了还冒着高温酷暑到乡里参加纪念活动,特别是他时刻关心农民群众更使我感动,在他身上我看到了一个真正心系人民的好领导好干部的优秀品德,我将以刘书记为榜样!” 谢乡长点点头说:“是啊,刘书记确实值得我们学习啊。不过六子,你注意到了吗?卫书记今天显得很不高兴哟,看来我们坚持搞纪念活动是逆了他的心意啊。我反正是经常要给他挑点刺找点毛病,可你就不同了,我怕这次惹他不高兴了,以后在工作中给你添麻烦呢。你也知道老卫的脾气和作风,跟他对着干的可都日子不好过哟。”眼睛就只注意杨陆顺的表情变化。 杨陆顺这段时间老被卫书记批评,从刚开始的战战兢兢到现在的习已为然,要说思想负担不重那是假话,平时一个处处关心自己的领导陡然就象个变了个人一样,他也很是不理解,不过他坚信自己只要在本职工作上不出问题,即便再怎么批评也是不怕的,当然他心里还是反感卫书记那种家长制,说难听点就是顺之昌,有时甚至为了维护他一把手的权威还要使用手段,这不杨陆顺心里好领导的标准,可沙沙曾说过毕竟是卫书记一手提拨起来的,绝不能因为受了些许委屈就胡乱发泄,便笑着说:“卫书记批评我也是为了我好,再说地委是下了文件的,我这么搞多少也算违反了组织纪律。可我也不是故意跟他对着干,卫书记说让停我也就停了。” 谢乡长见他丝毫不惧自己的危言耸听,笑着说:“那是那是,你本是卫书记一手提拨起来的,他对你严厉也是爱之深、责之切,我倒是多虑了。” “一手提拨起来的”这话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就有点让杨陆顺不自然了,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威信根本不可能凭个人的努力当上宣传委员的,自然也有不少闲言闲语传到他耳朵里,能提上去根本是卫书记力排众意的结果,可如果把个人感情也带到工作上去,对卫书记毫无原则地追随,这又是他最不愿意的,既然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那肯定也不是个人崇拜了,当年毛主席不也是失陷在个人崇拜中导致了晚年大量错误的发生么?真正报答卫书记就是在工作中搞出成绩,而绝对不是象应声虫一样毫无主见。可对于眼前这面似和蔼的老师,杨陆顺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总觉得谢乡长那招牌似的微笑后面还隐藏着些什么,虽然谢乡长总能为下面的人争取点什么,总能用温和的态度去处理事情,却又总存在着明的暗的交易,从帮周可调动工作的事上来说,谢乡长明明跟马局长很熟悉却迟迟不帮忙,而通过自己搞到化肥指标后就立即办了,这似乎就是赤裸裸的交易了,你帮我一次我就帮你一次,再联想到为新平街道办自来水厂,没分新房子他就没动静,一但分到了新房子,马上就到县里争取到了部分资金。听他这口气,这次支持我搞纪念活动,那我将要帮他做什么还回报呢?杨陆顺满心疑惑,只是拿眼睛看着谢乡长,等待着他开口。 谢乡长见杨陆顺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知道六子不同其他人,不会那么直接。有心想再暗示点什么,又怕表现得太热心引起六子疑心,谢乡长暗中好笑,其实杨陆顺对他没什么大用途,想把他拉过来无非是想打击老卫,让老卫知道做人有多失败,连一手提拨起来的人都背叛!从目前来看,老卫已经对杨陆顺深怀不满了,只要以后再找点机会刺激刺激老卫,只怕到时候不用自己拉杨陆顺就会主动依附自己,要不然也别想在新平站得住脚! 两人就是这么默默地各自想着心事,一时间只有电视里播音员赵忠祥低沉富有感性的声音在飘荡:“中国地大物博、幅员辽阔”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三章(一) 第八十三章(一) 送走谢乡长夫妇,杨陆顺还来不及收拾烦乱的心情,沙沙兴高采烈地拉着他说:“六子,你猜刚才易姨给我说什么?” 杨陆顺见她额头直冒汗,便拿起葵扇替她扇风,不忍打消她的兴奋,勉强笑着说:“你们女人还能说什么,不就是柴米酱醋盐么。” 沙沙摸着肚子说:“什么啊。你以为是农村妇女闲扎堆啊。易姨告诉我,你这段时间表现得太好了,县委刘书记很是看重你呢,反正还说了你不少好话,我看只怕是谢乡长故意叫他爱人说的,要不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呢?六子,你看我们是不是借这机会请谢乡长帮忙,找刘书记调进县里算了?” 杨陆顺最烦沙沙动不动就要进城,一点也不考虑家中年迈的老父母,可又不好过分责怪她,这不马上就要生产了,不想让沙沙心情不好,就说:“沙沙,你就莫太操心了,这事我心里有计较。你呀,还是好生养着身子,等咱们的孩子出世后再说,要得不?”说着用手轻轻抚摩着沙沙滚圆的肚子,心里的不快全被初为人父的复杂心情代替,肚里的孩子似乎也有感应,在子宫里舒展起拳脚来,小手小脚顶得肚子一起一伏。 沙沙虽早就习惯了胎动,可每次仍旧一脸惊喜幸福,喃喃地说:“六子,我硬就知道里面是个儿子,要不哪会这么顽皮呢,动起来就没个完,如果是个女儿,肯定会很文静,不得这么折腾她娘的。” 杨陆顺戏谑地说:“我看啊,肯定是女儿,象你一样精灵古怪呢。真要是儿子,保准老实得很,象爸爸嘛!” 四姐在旁边听到了,搭腔道:“嗨,要是一对双胞胎就好,现在搞什么独生子女,家里只一个娃,都没个兄弟姐妹,唉,作孽哟。” 四姐这话说得实在,都是家里兄弟姐妹好几个,小时候不缺玩伴,大了还可以相互照应,可到下一代只有一个,确实也孤单得很,还是杨陆顺反映快:“我家宝贝兄弟姐妹多着呢,算起来两家的兄弟姐妹十几个,还没出生就有了侄儿侄女,好着呢!”这么说才让大家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沙沙说:“按预产期只有十多天了,六子,我们还是到县人民医院去生,那里条件好些。我哥早也说了,会开车来接我。你明天就去打电话叫哥来接我,小东西这几天动得越来越厉害了。” 杨陆顺笑着说:“行,都依你的,你现在是我们老杨家最重要的人物了!”四姐也在旁边只顾点头说是。 沙沙担忧地说:“六子,你要万一生了个女儿,你爹娘他们会不会” 杨陆顺忙宽慰道:“不会不会,现在时代进步了,男女都一样,都是爹娘的心肝宝贝!你可千万别有什么思想负担,不管男女,都是我们俩的全部希望!” 沙沙抬头看了四姐一眼,四姐忙说:“六子说的对,不论男女,都是杨家的宝贝疙瘩!你们以后工作忙,我就当宝宝的保姆,沙沙放心,姐带孩子村里都有名!”沙沙这才笑了起来。 第二天杨陆顺就给汪建设打了电话,下午小面包车就到了新平,随车还来了汪母,三个女人在家里收拾了一大堆东西,当然是孩子出生后的用品了,沙沙跟左右邻舍处得蛮好,女人们也送了黑鸡婆、鲜鸡蛋、麦乳精等营养品,一群女人唧唧喳喳好不热闹。杨陆顺则送了二舅哥一条金喜烟,算是谢谢他开车来辛苦了。得到信的杨父杨母也巴巴地从建华村赶上来,杨母拉着汪母的手,谦愧地说:“沙沙她妈,真对不住啊,按说媳妇生娃娃我这当婆婆的得伺候着,可我老得手脚也不麻利、眼睛也不利落,想服伺也服伺不了了。” 四姐忙说:“娘,我代你老去服伺沙沙,这段时间我跟沙沙处得蛮好,沙沙也愿意让我伺候的。就是麻烦亲家娘要多煮我一把米了。” 汪母笑呵呵地说:“亲家,看你老说的,沙沙不也是我的闺女么,咱们谁照顾不都一样嘛,如果不是我家地小,还真想接你老去住段时日哩。他四姐,也不麻烦你去了,沙沙在县里有姐姐有嫂子,应该忙得转,谢谢你啊!”吃了晚饭,等太阳下了山暑气稍退了才起程。 杨陆顺本也想同去,可眼下乡里还有工作,也不可能提前这么久就请假,只得耐心等上段时日。四姐也带着灿灿回家了,诺大的房子顿时清静下来,杨陆顺一时还真不习惯,好在侯勇和叶祝同知道他家没开伙,都热情地邀他去吃饭,倒也省去不少麻烦,老长时间没吃食堂了还真不习惯。 再说财政所老刘,筹好款子去地区生资仓库拉尿素,款到货出,从水路往南平县运,船走得是慢了点,可运费要比汽车便宜得多,老刘的表兄弟也同去了,他们也私下分了二十吨,借此一起运回南平。老刘的表兄弟在下面生资柜台多年,对化肥比较熟悉,眼见得这批尿素包袋有点不对头,虽然牌子是常见的,可字迹有点模糊,心下生疑,便把随意扯开一包看看,本是白色晶体的尿素有点发灰,颗粒很不均匀,忙找船家要了个水瓢一试,沉淀物不少,就喊住老刘,悄悄地说:“哥,这批尿素不对劲啊,不是以往的正货呢!”老刘忙问:“你怎么知道?”他表兄弟拉着他又做了番实验说:“哥,你看到没,质量肯定有问题,尿素遇水就融了,从没见过这么多沉淀物,再说那编织袋上的产品标号什么都很模糊,看来这货不正。”老刘一听急了,万一露馅这责任就大了,他和谢乡长在里面可贪了不少钱,脸都白了:“弟啊,这可怎么办,我哪会知道货有问题呢?”他表兄弟皱眉想了想说:“其实问题也不大,不留神还是看不很出的。我们这二十吨我反正已经联系好卖主了,都是农民,正急着用,估计是看不出问题。就怕你这一百八十吨出问题,生资站卖过几年化肥的人只怕都辨别得出呢。”老刘一听汗扑扑往下留,说:“弟啊,你帮哥押货,反正我在南平货运站把车都联系好了,我得先回去汇报情况,你不说还真出问题了,我们乡里是准备把这批尿素放在生资站仓库里,慢慢卖给农民的。”说完就赶车回新平,边赶边嘀咕:我说怎么指标这么便宜,狗日的是次品啊,真他娘的黑了心肠! 老刘回了新平已经是晚上,顾不上喘气就直接进了谢乡长家:“谢乡长,出麻烦了,我们买的那批货是次品。我那老表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 谢乡长也大吃一惊:“老刘,真的啊?情况是不是很严重?你那老表怎么说的?” 老刘抹着汗战战兢兢地说:“我本对化肥不清楚,我老表一看包装就觉得有问题,再用水一化,沉淀物很多,就断定是次品!我老表说只要是卖过几年化肥的人就看得出有问题。”说完不住埋怨:“我说这指标咋这么便宜,原来是次品,让狗日的欧阳飞害苦了,都是杨陆顺这小子介绍的好熟人好同学!谢乡长出了事可怎么办啊,谢乡长,你得赶紧拿主意呀!”老刘的害怕不是没原因,前两年老贺私自在村里收了钱发补贴,被卫书记整进了牢房,这次问题就更严重了,不过他转念一想:大头反正都是谢乡长得去了,我只得了点东西还有二十吨指标,实在没好办法,我就主动到老卫那里交待问题,坦白从宽总比进牢房的好! 谢乡长沉吟良久说:“卖过几年化肥的就看得出问题?那就是说不能让乡里生资站的人看见咯?老刘,以你老表的经验,农民们看得出问题不?” 老刘说:“我老表说农民应该看不出多大问题,就连我都没看出问题来,只是瞒不过有经验的供销社生资站的人,我们乡政府搞来便宜尿素本就得罪了他们,只怕有什么事他们巴不得搞大呢!” 谢乡长脑筋如飞一样转着念头,他同样清楚事情暴露后的严重后果,他不仅把乡里三千元的指标做人情送了刘书记和臧主任,而且自己还从中捞了近千元的好处,当即决定:“老刘,你别急,既然农民看不出问题就好说,你继续把尿素安全地运会新平,不送生资仓库,直接拉到乡政府来,以后的事你就别管了,一切我来处理。然后你到地区找欧阳飞,再次请他绝对保密,一定不能让杨陆顺知道指标价格。明天你就去地区,见了欧阳飞莫太埋怨人家,看怎么善后才是。” 谢乡长马不停蹄地赶到农业副乡长老梅家,强作欢笑地寒暄几句就直奔主题:“老梅,各村需要尿素的情况统计出来了吗?” 老梅说:“出来了出来了,一百八十吨尿素其实还不很够,但基本上保证了青苗追肥的要求,谢乡长,现在农民知道化肥的好处了,那苗子追了化肥后,噌噌噌猛长,不但田里施化肥,就连旱土也施,那收成远比没施化肥的要好上两、三成呢!不知道尿素什么时候到呀,农民们都等不及了,手里攥着钱就等着买呢!” 谢乡长笑着说:“老梅,你的工作做得不错,既然农民急切需要,我们就不能坐而视之,原来计划是化肥到了就让农民直接去生资仓库买,看来得调整一下,我们这批化肥本就是实惠农民的,干脆实惠到底,我们组织好直接送上村里,也体现我们政府关心农民的诚意!” 第二天谢乡长就带着老梅找到了卫书记,老梅把农民急需化肥的情况汇报完后,谢乡长笑着说:“卫书记,既然农民等米下锅,我有个建议,让各村把需要化肥的数字统计上来,由乡政府组织运去各村,化肥款由村里收集齐了再送财政所。我们这批化肥本就是实惠农民的,干脆好事做到底!怎么样?”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三章(二) 第八十三章(二) 卫书记想了想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说:“嗯,老谢这主意不错,没替农民群众搞到计划内价格的化肥,是我们政府没做好工作,就算是替农民道歉吧。” 谢乡长笑呵呵地说:“这都是老梅想的好主意,他还怕给政府增加负担不好提,我就知道卫书记会支持的,凡是真心替农民群众谋福利的,卫书记哪次不是竭力支持?”一顶帽子两人戴,老卫就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老梅就感激谢乡长替他美言。 谢乡长说:“卫书记,要不要杨陆顺组织一篇报道到县里啊,这也是我们新平乡党委为民办实事嘛,有理由宣传宣传。” 卫书记手一挥道:“不用了,我们替农民做好事是应该的,不值得到处宣扬。老谢,那你就组织好这批化肥的发放吧。” 接下来几天,乡政府里人声鼎沸,按照谢乡长的精心布置,来一大车尿素,就赶紧由村里的人用板车、手扶拖拉机送到了村里,而运费全由乡财政支付,农民们挨个到村部交钱领了尿素,直接就到田土里追肥,让受益的农民交口称赞不已。一场危机就被谢乡长轻易地化解了。 不过刘、臧两家用指标购回的次品尿素却充斥其他乡镇的生资柜台,虽然也有人提出了疑问,可一百五十吨尿素分布全县十几个乡六、七十个生资柜台,几十包次品搀杂在大量正品中也不打眼,何况还是某某关系搞来的一点点东西呢。 杨陆顺看着农民们欢天喜地的样子除了感慨农民的朴直再也没什么其他想法了,还会有什么其他想法呢?能让农民高兴满意的事就是实事!可他没高兴几天,新平村村支部就再次把集体投资办养鸡场的事提了出来,刘支书根本不再跟他商量,直接就在村里的大喇叭中喊话,要求村民们准备钱。 杨陆顺跟发起人何群做了深入了解,他也就是在部队服役时,当地有个大型的养鸡场,曾经去参观了几次,听了负责人说起效益如何如何好,就随便说了说,哪知道刘支书就当了真,硬要搞养鸡场,可人家那大型养鸡场投资好几十万,几乎是当时最为先进、现代化的了,所以他也没信心。 杨陆顺哭笑不得,再次找到刘支书,请他三思而行,刘支书却说:“杨党委,按说村里办厂你们政府要大力扶持,我一不请你们政府帮忙二不需要国家贷款,出了成绩你们干部得光荣,就算不成也碍不了你半分毫,你就别操心了成不?” 杨陆顺没辙,就去找卫书记汇报,哪晓得刘支书早就跟卫书记通了气,条件如出一辙,卫书记当然是同意得很了,听了杨陆顺的汇报,说:“杨陆顺啊,老刘支书是一心想带村民们致富,这种精神就很值得我们敬佩和学习,全国上下都竭力发展农村经济,难得老刘他们思想解放,勇于创新,我们政府除了支持还是支持,而且还要大力支持!我已经给老刘支书表态了,放手让他们搞,绝对不干涉,而且在政策上、资金上做坚实的后盾!杨陆顺同志,你既然这么关心,就要从实际出手帮助他们,用你在大学学得的知识好好引导他们,而不是阻挠!”说到这里,他眼睛直盯着杨陆顺说:“杨陆顺,你现在渐渐不象从前的你了,那个一心为人民服务、一心想造福乡里的热血青年到哪里去了?搞工作不要三心二意瞻前顾后,只管象冲锋打仗一样,奋勇直前就是了,一切行动要听指挥,这才是取得最后胜利的关键和保障!”说到最后,已经是严词厉色,声音很大了。 这顿呵斥骂得杨陆顺面红耳赤,他知道这话是批评他搞纪念活动没按领导的意思把县委领导招惹来了,可这早已批评多次了,怎么还扭着不放呢?这回是真见识到了他伪军阀作风了,出于对卫书记的尊敬,杨陆顺没有顶嘴,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想等他气消了再好好说说新平村的事。 可卫书记见他眼里露出不满情绪,又默不出声,以为他在用沉默表示不服气,更是火气大,干脆一挥手下了逐客令:“没事你走,我还有事。”说完撇下杨陆顺径直出了办公室,让杨陆顺感觉到了莫大的屈辱,胸口一堵,一股泪水雾住了他的视线。 在领导面前受气归受气,新平村的事还得管,实在说服不了刘支书不搞养鸡场,杨陆顺就侧面迂回:“刘支书,现在村里有不少户子情况不好,一次叫他们拿那么多钱出来投资也很困难,我知道有几家现在买化肥的钱都是借的,你看是不是让那些困难户子就别参与了。等过上几个月苎麻等副产品收成后卖了钱,养鸡场走上正轨需要再投资时,再让他们出钱,也能让他们投得放心嘛。” 刘支书年老成精岂不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杨党委,要不是村民穷,我这老骨头还会想方设计搞什么养鸡场呢?虽然政策上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真是让部分人富裕,我可以叫他们找国家贷款搞嘛,还搞什么全村集资呢?我还是想村里人共同富裕最好。说实在的,那些最穷的户子穷在什么地方,就是缺劳力嘛,在田土上养活不了,转个方式才行嘛。现在确实有很多户子不放心投资,我们正在做思想工作,你千万不能不支持啊。” 杨陆顺被老支书看穿了心思,也就不再兜圈子,恳切地说:“刘支书,你的心情我很明白,也是看不得村民再受穷了,是想他们过上好日子。可我还是想请你老注意,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养鸡场没赚钱反倒亏损了,那穷户子只怕遭不起哟。我不是不信任你老,可这关系到全村人切身利益的事,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啊。其实真正初期投资也用不着太多的钱,就让那些困难户子先缓缓,好吧?” 刘支书虽然是老党员,可多少有点迷信忌讳,这还没开始就不停唠叨什么亏啊亏的,听了就不吉利,心里就冒火,但还是顾及这年轻党委的面子,也估计怎么在村里的威望怎么也比这小后生高吧?强笑着说:“呵呵,到底是知识分子,哪个未雨啥、啥绸缪在先啊。也行,反正我们村里做了大动员,都很踊跃,一些穷户子也不甘心落后,都在筹钱呢。既然杨党委有担心,那你就去给他们说说,困难户子是哪些我们心里都有数,他们真不放心我们村里也不勉强。” 有了刘支书的话,杨陆顺就急忙去了几家困难户子,其实他们也不怎么放心,那年头搞人民公社搞大食堂遭的罪仍旧记忆尤心,这不真正关心他们的杨党委都建议他们不投资,那还有不相信的呢?老胡家出于对杨党委的感激,还把杨陆顺的担忧及建议添油加醋地四处宣传,有得几家人鼓噪,渐渐村里人也心不安了,哪怕村委会的老支书说得那么有鼻子有眼的,可也禁不住心头的疑虑,毕竟是自家的血汗钱啊,真要成了没话说,万一亏了怎么办?村里也有明确说法,赚了大家分、亏了大家摊,真要血本无归连个讨要的地方都没有,所以都抱着观望的心态不交钱,等村委会上门集资时,都振振有辞地说:“人家杨党委是大学生,见识比你们广,他都在劝某某家不交钱,肯定是看出了问题。那我家也不交了,要交大家都交我才交!” 好家伙,这就象流行感冒一样,不多会就传遍了村里,而且越传越邪乎,说什么的都有,搞得人心惶惶,就连先前交了钱的也吵闹着要退款,把刘支书等村干部搅得不得安生,再怎么劝说甚至命令也打消不了村民们的担心了,一时间养鸡场的筹备陷入了停顿。村干部们在会上都说本来搞得好好的,也不知道乡上杨党委是怎么说的,搞得大伙都害怕了,这不交了钱的要退,没交钱的更是不交了。刘支书知道是自己低估了杨陆顺在村民中的威信,毕竟的代表乡政府的领导嘛,后悔也来不及了,可话又是自己说出去的,怎不好去责备杨党委吧?老头心一横说:“我在两天被他们吵得几宿没睡好,要不张村长去找卫书记反映反映困难,请乡上出面做工作了。” 张村长二话没说就去乡上找卫书记反映情况,直是把责任全推在杨陆顺头上:“卫书记,情况就这么个情况,本来好好的,都有三十几户交了钱,没想到杨党委在后面打破,搞得我们前期做的努力全白费了,交了钱的户子天天围着老支书吵闹退钱,还传些不好听的话,那老支书都气出毛病来了!” 卫书记不禁大怒,当即跟张村长一起去了新平村,果然还有一些人在村部里吵闹着要退钱,卫书记问:“你们既然开始交钱了,就知道办养鸡场是村里的好点子,怎么又反悔了呢?” 一个妇女说:“我们开始在相信村里的话,可后来有人说乡上杨党委说了办鸡场会亏,很多人原来愿意交钱的也不交了。我开始以为是有的户子不愿意交钱造谣,可四组老胡家指天发誓说是杨党委亲自上门说的,那我就信了,杨党委虽然年轻,可他是大学生,又一心为我们村里人好,我肯定信他的了,这不就来要钱的来了。” 卫书记又问了几人,再又走访了几家,得到的回答如出一辙,心说杨陆顺你走群众路线蛮里手嘛!一脸铁青地回了村部,拧开大喇叭就喊话:“各位村民,同志们,我是卫家国,新平乡党委书记。现在我正式告诉你们,村里办养鸡场是通过了乡党委会研究决定后才准备筹办的,政府是大力支持你们搞活经济,走发家致富的道路的!你们村的养鸡场一定会办起来,也一定会给大家带来好收成,不要相信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的话,你们要相信乡党委、乡政府、村委会做出的慎重决定!所以我请广大村民们同志们把心放进肚子里,一心一意地跟着村委会的步调,把我们新平村的养鸡场办起来,通过我们劳动人民的集体智慧和辛勤劳动,走上共同致富的道路,我,卫家国在此保证为新平村提供政策上的技术上的资金上的绝对支持,一定要让大家富裕起来!我再次声明,请广大村民同志们相信党委政府,不要受流言传语的欺骗,请大家积极踊跃地到村部交款。” 我们的杨陆顺却正在县委宣传部开会,根本不知道新平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等他会议结束回新平时,等待他的是什么呢?我们下章接着看。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四章(全) 第二天凑巧地区宣传部来了个副部长摸情况,黄部长一声令下改了议程,全体宣传委员都陪同地区的副部长到县成附近两个乡摸了摸情况,折腾了一整天。第三天黄部长可能陪地区领导去了,没再露面,由何副部长组织开会,不过明显看得出何副部长心不在焉,随便讲了几句就把接力棒甩给了办公室主任老徐,可他又不离开会场,只是在一边皱着眉毛抽烟喝茶看手表,似乎还在叹气。 杨陆顺早就汇报完了,刚开始他还认真地听取其他乡镇的汇报,想从中吸取点实际工作经验、好点子、好主意,可听来听去都是情况雷同的材料,只是换了个地点、名字而已,汇报的人倒是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好象工作的成绩不是做出来的,而是讲出来汇报出来的一样,难怪老丘看了自己写的材料笑着说:“老弟啊,你这不是去汇报,是去自我检讨自我批评啊。早说了,你要什么材料尽管跟我说,多的是人帮你写,你偏偏要自己辛苦。”想到这里,杨陆顺不禁又打了哈欠,看来老丘还真说对了,他们都在为自己乡镇表功,只我在点评工作中存在的问题和不足,看来真得挨批评了。 果然,沉冗的汇报结束后,何副部长一脸严肃地进行了点评,依照各乡镇的汇报材料对新平乡存在的问题进行了重点批评,也不知道真是新平的工作犯了不可饶恕地错误还是因为没机会去陪同地区领导借此出气,反正是咬牙切齿地对新平乡对杨陆顺横鼻子竖眉毛地指责刁难,不惜脸红脖子粗。一时间杨陆顺被批评地茫然不知所措,忿忿不平可又无法辩驳,你自己都批评了自己,难道还不允许领导批评么?其他委员们神态各异,似笑非笑地相互传递着眼色,都在暗暗嘲笑杨陆顺太过“憨直”了。 杨陆顺沮丧到了极点,早知道会被批评得一无是处,还不如按老丘说的“报喜不报忧”只写花团锦簇的“锦绣文章”呢。散会后宣传部晚上还安排了会餐娱乐活动,他哪有心情参加,推脱回家陪爱人,在众人同情的安慰下匆匆到招待所房间收拾好洗漱用具就准备去汪家,经过服务台时见黑板上写着“杨陆顺同志,请见到留言后回电话到新平办公室,老丘等你的电话。” 杨陆顺就赶紧借招待所的电话拨到了新平办公室,看来老丘一直在等电话,话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喂,找谁啊?” 杨陆顺问:“丘主任,我是杨陆顺,有什么事吗?” “老弟,怎么才打电话?不是去叫你赶紧回的吗?不罗嗦了,现在才四点,还有回新平的班车,你赶快回,家里出大事了,回来后你直接去你姐开的饭店,我有话跟你说,要快回啊!”老丘一贯不紧不慢的声音有点异常,显得很是焦急。 杨陆顺心里一紧,还想问什么,那头老丘已经挂了电话,他不敢怠慢,一路小跑去了汪家,也不敢表露心里是忧虑,只是说新平有急事得赶回去。 杨陆顺坐在车上就是想不去乡里有什么大事发生,可越是猜不到人越焦虑,可恨客车如老牛拉破车,晃晃悠悠总跑不起速度,不由一根烟又一根烟接连抽着,丝毫没理会身边就几个妇女对他露出厌恶之色。 车到新平已经是六点多了,晚霞染红了天际,杨陆顺哪有心情欣赏,急赶急到了五妹子饭馆,生意有点清冷,不是因为他五姐服务质量退步了,而是街道上又开了一家小饭馆,门面比五妹子饭馆不得小,是周副书记爱人娘家侄子开的,分了去不少生意,不过他五姐的新屋动工一个多月了,进展飞快,是两间门脸的二层楼房,看来五姐她家想扩大饭馆规模了。 经过上次闹意见,两姐弟虽然表面上和解,可芥蒂藏在了心里,生疏了不少,这不杨陆顺进门就问:“姐,老丘来了吗?” 他姐冲最里间一努嘴:“早来了,在里面呢。” 杨陆顺几步推开里间的门,原以外只有老丘在,没想范海波、侯勇也在,不由把紧绷着的脸松开了,勉强笑道:“哟,人不少啊!”老丘见了杨陆顺,忙招呼他坐:“老弟,快坐快坐。”侯勇也笑着说:“杨哥,就等你来了,你们先说说话,我叫五姐上菜。”说完起身出了门。 范海波见杨陆顺也都先打招呼,不仅是因为杨陆顺职务高更主要的杨陆顺是卫书记的红人,而且接手计生线时杨陆顺也尽心尽力帮了他不少,对这年纪小的领导还是比较心服,也笑着起身拉杨陆顺说:“杨党委,你坐你坐。” 杨陆顺见老丘冲他使眼色,坐下后掏出烟给他们俩装上,笑着说:“今天什么喜事把咱几个聚在了一起啊?” 范海波说:“侯勇爱人回了娘家,他一个人吃饭没意思,正好遇到我,就拉我来了,没想一来,老丘也是一个人,就凑一桌了。后来一问,是你大领导电话通知老丘有材料要搞,这不就都在等你大架光临了。” 老丘吧嗒着烟笑咪咪地冲杨陆顺说:“我本来是想蹭杨老弟一顿小酒,嘿嘿,没想到侯勇那小子硬要做东,我反正只带着喝酒的嘴巴,其他一概不管了。” 杨陆顺就清楚有些话还得私下说,心里不免焦急,忙不迭地说:“那就快吃快吃,我这几天在县里开会,天天喝酒,现在胃里除了酒精再没别的东西了。我叫五姐快点上饭上菜。”说着起身去了厨房。 侯勇见杨陆顺来了,笑着说:“杨哥,你好口福,今天有人送我几条好桂鱼,全是半斤一条的,咱哥俩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今天不醉不归啊。” 杨陆顺听范海波说刘霞回了娘家,以为他们小俩口又为生儿子的事闹别扭,就劝道:“侯勇,刘霞回了娘家,是不是你气跑了她啊?都八十年代了还搞重男轻女,要不得!赶紧去把刘霞哄回来。” 侯勇嘿嘿一笑说:“是她娘身子不舒服去看看,没闹别扭,你的话我可不敢忘。”其实他也是心口不一,这次请范海波吃饭,就是想打听找个什么借口可以名正言顺地再生一个,原来想逼着刘霞丢了工作不要城镇户口好再生娃,可那死婆娘就是不肯,没奈何只得再想办法了。 催促着上了饭菜,杨陆顺几口就扒了碗饭,只等老丘。老丘见了一大锅红烧桂鱼,早就口水涟涟,哪还看得见杨陆顺焦急的眼神,倒是范海波笑着打趣:“杨党委硬是从县里吃了高级场伙回来的,这么好的菜楞打不开他的胃口。” 杨陆顺知道老丘没一小时吃不完这顿饭,眼珠一转有了个主意,起身到厨房找到他姐说:“你帮我弄点上口的卤菜,我带走。”又跑到里间冲老丘说:“老丘,赶紧吃碗饭跟我走,材料急着用哩,等搞完了,我再好生请你喝酒。”恨不得拉起他就走。 老丘无奈,只得狠吃了几口桂鱼肉,扒了碗饭,恋恋不舍地起身走了。侯勇假意留了留,其实也巴不得他们早走,他还有延续香火的大事要办呢。 杨陆顺提了包卤菜说:“丘主任,委屈你了,我实在心里急,家里还有瓶五粮液,全归你喝了。” 老丘喜出望外,小眼睛顿时来了神,吧嗒吧嗒嘴二话没说就跟着杨陆顺走,眼见看见家属房的屋顶,老丘忽然停步说:“老弟,还是别去你家了,那么多眼睛看着不舒服。干脆到我办公室里去,咱慢慢儿聊。看你一身灰,洗个澡了再去办公室找我啊,记得带着五粮液!”提着那包卤菜一摇三晃地去了政府。 杨陆顺真是急病号遇到了慢郎中,只得按了老丘的回家洗澡,直到天黑透了才把五粮液酒装在黑文件包里,往办公室走去。 老丘早在办公室里做好了准备,卤菜用大碗装着,还有一大碟子油炸花生米,两双筷子两个酒杯,见了杨陆顺如见了救星,看见了五粮液眼睛就精光之冒,赶紧打开酒倒上一杯子,先眯着眼睛闻,再小口小口抿,瞬间脸上表现出的各种神情令杨陆顺叹为观止。 好半晌老丘才喃喃地说:“我终于也尝到五粮液的味道了,嘿嘿,什么时候再喝喝茅台,我死也瞑目喽!”眼里流露出的不是喜悦而是悲伤了。 杨陆顺知道老丘也是在自艾自怨,一手好文采到老得不到重用提拨,不论是非功过,只听他如此凄凉的话语也让杨陆顺起了恻隐之心,忘记了自己的事出言安慰道:“丘主任,下次我再给你带茅台酒,听说比这五粮液贵不了多少钱。 老丘仰头喝干杯中酒,再注视杨陆顺时,又换了上习惯的惫懒笑容:“呵呵,行啊,那我先谢谢老弟了。看我谗得,竟然没给你倒酒,罪过啊罪过!来,我替你满上,咱老哥俩干一杯。” 辛辣的酒根本没给杨陆顺带来任何快感,皱眉顶住喷薄的酒气,艰难地问:“丘主任,你在电话里说发生了大事,快告诉我啊。” 老丘唉了一声说:“老弟啊,你怎么老是跟卫书记对着干呢?现在事情搞大了吧,我给你说清楚后,你赶紧给卫书记做检讨去。” 杨陆顺愕然,说:“什么叫老是跟卫书记对着干啊?你倒说清楚嘛。” 老丘非常严肃地说:“卫书记支持新平村办养鸡场,村里也积极在筹备着,你不支持也就算了,你还来个釜底抽薪,鼓动村民不集资,你这不是跟卫书记对着干又是什么?现在好了,村民们都听你的,交了钱地嚷嚷着要村里退钱,没交钱的再怎么着也不出钱了,气得卫书记亲自到新平村做解释工作,还放出话来说政府不但在政策上支持,在资金上技术上也权利支持,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杨陆顺急了:“老丘,这是真的啊?怎么我才到县里几天就出这变故了呢?明明我只去几家困难户子说了说,怎么就会弄得全村都不集资了呢?” 老丘大惊:“真是你不让村民集资的啊?我的好弟弟哟,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啊?老卫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谁反对他谁就倒霉,上次纪念活动是事你还没受到教训啊,说不让惊动县委领导,你偏偏把刘书记招惹来,那老谢是刘书记的人,你这分明是给老卫难看不是?你实在是个聪明人,你就看不出老卫老谢在明争暗斗啊?还有搞化肥的事儿,你自己有关系你就自己搞吧,干嘛把老谢也拉上?这倒好,书记为农民解决不了问题,让乡长抢了风头,莫看你在群众眼里威信挺高,可你也被人骂啊,供销社的人个个都在咒你坏了他们的生意!” 杨陆顺不服气地说:“丘主任,新平办鸡场的事你也知道,就他们那么盲目搞,我真担心血本无归,赚钱了什么都好,万一亏了你说会有思念后果,家庭情况好的还有口饭吃,困难户子咋办?他们集资的钱都是借的啊,亏了不是要他们的命么?化肥的事我不觉得有什么错,政府本就是替农民群众服务的,谁搞不都一样,分那么清楚做什么?别人骂,我根本就不在乎。”说着仰头也喝了杯酒,不知是酒气上冲还是委屈,眼睛都红了。 老丘直勾勾地看着杨陆顺,似乎要找出他这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要是真心的,这杨陆顺也正直得离谱了吧?很久没看到干部脸上的大义凛然,老丘自诩阅人无数也分不清楚是真是假了,可还是耐心地劝说:“老弟,我不管你什么想法,反正你要多想想自己是怎么上来的,你从一个教师到政府干部,从普通干部到副乡长到党委委员成为领导干部,没有老卫的提拨你能有今天么你?不仅在工作中提你创造好环境,还在县委领导面前极力说你的好话,你扪心自问,还有谁对你这么好,要是我退回去二十年,我会死心塌地地跟这这么好的领导走!你除了维护领导的还是维护,你除了言听计从还得俯首贴耳啊!你倒好,还处处跟老卫长对台戏,换谁也不能容忍你的。你跟老谢曾经是有师生关系,可你得分清主次呀。马列主义要学活用活,得抓住主要矛盾。”忽然他一激灵,又疑惑地望着杨陆顺:莫非这小老弟是存心投靠老谢了?如果真那样,他就不是憨厚正直,而是阴险狡诈了。 杨陆顺听了老丘连珠炮似的发问,顿时哑然,是啊,没有卫书记慧眼提携,是没有他杨陆顺的今天,可为了报答提携之恩却把农民的利益抛去一边,他怎么也无法做到,他本是农民的儿子,他又怎么能舍本逐末,把根本给忘记了呢,于是毅然地说:“丘主任,你说得没错,没有卫书记的提拨,我根本没有今天,包括我的爱人、新房子统统都没有,我从来都没有忘记,但我更没忘记我是一个党员、一个政府领导干部,我唯一报答卫书记的方法就是在工作中兢兢业业,想农民之所想、急农民之所急,搞好我的本职工作比奉承恭维卫书记强一百倍。而且到目前我也不认为我是谁的人,我是组织的人,在职务上卫书记是我的领导,但在政治上我们的平等的,我们都是共产党人,都是人民公仆!要维护也是维护组织,要听也只听正确的,如果要为了讨好某人而去谄媚苟颜,我杨陆顺做不到!” 杨陆顺掷地有声的话使得老丘面红耳赤,几乎抬不起头来,不禁恼羞成怒:这小子也太狂妄了,我吃的盐比他吃的饭还多,不是看在以前他帮了我,怎么会腆着脸替他出主意通风报信,没想到好心成了驴肝肺,三十老娘倒绷孩儿,讨不到好倒被他教训了一顿,算我瞎了眼。有道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也懒得再操闲心,我倒要看你这小子能猖獗多久,我就不信看不到你倒霉的时候!想到这里咕咚干了一杯,接着又倒满两杯,敬道:“杨党委,我祝你一帆风顺。”至此不再言语,只顾喝酒吃菜。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五章(一) 第八十五章(一) 卫书记宿舍窗户射出的灯光透过糊着的白纸,显得柔和而明亮,走近窗下还隐隐听到声声咳嗽,对于这样敬业的领导,杨陆顺心里总是尊敬的,不管领导现在对他的看法如何。 杨陆顺站在门口,不自觉地整了整衣服,举手敲门,并喊道:“卫书记,我是杨陆顺。” 门里好一会儿没动静,旁边的小李闻声赶紧出来了,见是杨陆顺就悄悄说:“卫书记只怕在生你的气,你就下次再来吧。” 杨陆顺没理会,再敲门说:“卫书记,我有事情跟您汇报。” 门哗地拉开了,阴暗中看不到卫书记的神情,他转身又走座位上坐下,不过从那粗暴的开门动作,猜得出主人绝对没有好心情。 杨陆顺坦然地走了进去,装给卫书记一支烟,小李蹑手蹑脚地倒了杯水,轻轻掩上门出去了。 杨陆顺见卫书记眉头紧皱,捏着烟却不点,就掏出火柴擦燃递到面前,卫书记犹豫一下,在火柴即将烧完前凑上去点着了烟,可仍旧不看杨陆顺,更没叫他坐。 杨陆顺心里叹息着说:“卫书记,我回来就听说新平村出了乱子,特意来跟您说说情况的。” “有什么好说的!”卫书记霍然扭转身子,严厉地说:“你的阴谋已经得逞了,要不是我这个乡党委书记亲自出面做解释工作,新平村的鸡场只怕永远也办不成!你这是破坏改革开放,阻挠农民走致富的道路!” 凌厉的眼神有点狰狞,杨陆顺坦然地对视着说:“卫书记,这不是我的阴谋,更没有阻挠改革开放。对于新平村办养鸡场,我最先是持肯定支持态度的,但因为新平村准备不充分、条件不成熟,我才提出了自己的异议,当然也是征求得刘支书同意了,才建议村里的困难户子暂时不集资,等养鸡场走上正轨需要二次投资时,再让困难户投资,而且困难户都是村委会早已确认了的。只是我没想到因为我的干涉居然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这是我始料不及的。” 卫书记怒道:“好一句始料不及,杨陆顺,你嘴巴皮子一搭拉,害得多少人到村里做解释工作、思想工作啊?!我早就同意新平村搞养鸡场了的,一不要政府指导二不要政府贷款,老刘那班人思想境界多么高,步子迈得多么大,这是新平乡多么难得地一次解放思想的好机会。你身为党委委员,包村干部,不但不积极组织实施,还尽拖后腿,你居心何在?莫非我这个书记管不住你了吗?信不信我撤了你杨陆顺!”对这个桀骜不逊的年轻人,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什么提拨知遇之恩、什么忘年交的私人感情都暂时撂一边不提,一个党委班子成员,居然无视一把手的权威,肆无忌惮地搞对抗,一而再、再而三地违反一把手做出的决定,不是目中无人又是什么? 杨陆顺再次领略到了一把手的威严,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卫书记,您先听我把话讲完。” “好哇,那你尽管狡辩吧,你是大学生,应该会替自己想好一套说辞的!”卫书记扭转身子,重新看桌子上的材料,可捏烟的手明显在抖动,内心的气愤激动表露无遗。 “卫书记,我就事论事,对于新平村养鸡场的前景我不看好,技术、资金都不充足,市场情况也不清楚,光靠不切实际地美好想法是不能致富的。您也说了,刘支书等人步子迈得大,思想放得开,这是我们党和政府热切盼望的,就是希望人民群众解放思想,抛弃以往的落后陈旧观念。可这改革开放是条新路子,是摸着石头过河,是创新,前面到底是什么,都是未知数,走成功了什么都好,万一走上了弯路子,没成功又怎么办?新平村从来没搞过养鸡场,这也是在走新路子,成功了村民们自然收益匪浅,可什么都要想个万一,刚开始踊跃集资的村民都是家境相对要好的户子,他们手里多少有点闲钱,可不少户子就需要借部分钱,还有极小部分困难户子要集资就得全部去借,村里也不能保证他们就一定会赢利,万一要亏了怎么办?与其到时候埋怨我一个人胆子小,让小部分村民没及时发财,还不如稳妥点行事,总比让困难户子雪上添霜的好啊。”杨陆顺边说边打量卫书记的脸色,希望自己是解释能有点效果,可惜他失望了,卫书记不但没缓和,似乎更蕴怒。 “杨陆顺,你既然看出了问题根源,那你怎么不积极想办法去解决呢?对于组织上领导决定了的事情,你就应该无条件执行,而不是找借口推委责任。”说来说去,卫书记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被自己一手提拨起来的杨陆顺居然再三跟自己唱对台戏,而且还振振有辞! 杨陆顺也起了不满情绪,领导决定了就应该无条件执行,明明是一条错路子也要一脚走到黑不容许辩解质疑吗?难道为了你一个领导的权威不受到挑战就不顾农民群众的群体利益吗?难怪有人喊出了伪军阀的绰号,果然有点蛮不讲理,不由愤慨地说:“那好,我不得去推卸责任,请卫书记同意我全权负责新平村养鸡场的事宜,我保证建一个真正让新平村农民赚钱的养鸡场!”他这也是破釜沉舟之举,好好的领导不做,去当养鸡场的负责人。 卫书记哼了一声说:“你想去,新平村里自发筹款筹资的养鸡场,只怕还轮不到你去指手划脚。但就你私下怂恿部分村民在村里散布谣言一事,你要做出深刻检查,写出书面检讨。不要以为在工作中有了点成绩就翘尾巴,就老子天下第一,谁也不放在眼里。” 杨陆顺这才清楚老丘的话是真的,卫书记果然只是需要言听计从、需要俯首贴耳的部下,什么为人民服务什么组织原则都是假的,经他提拨就一辈子要算成他的人,就没了自己的主见就成了应声虫,如果真要是这样,宁可不当什么官!年轻人的血性、自尊心那还忍得住脾气,抗声争辩道:“卫书记,我不是私下怂恿,而是通过了新平村刘支书的同意,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谣言更就谈不上做检讨,我从来没认为自己是什么天下第一,只是在竭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甚至还在某些方面迎奉某些领导的意图,争强斗胜搞第一,对领导我一直是尊敬的,对同志我也团结,没有不把谁放在眼里。” 砰!卫书记拍案而起,愤怒使他脸庞曲扭,额上冒出蚯的青筋在突突之跳,戟指着杨陆顺:“你放肆,要是在部队,老子关你的警闭!有你这样尊重领导、团结同志的吗?不从自己本身找问题,莫非还是我冤枉你不成?我卫家国算是瞎了眼,千挑万选养了你这只白眼狼,我还是你的书记就敢在我面前张牙舞爪,我、我撤了你!”如果卫书记能冷静下来用温和的语气态度迂回地教育他,或许效果会更好,孰不知适得其反,这番话不缔于火上浇油,更不应该出口伤人。 杨陆顺不由为眼前党委书记的粗鄙庸俗而冷笑,反唇相讥道:“卫书记,记得某位名人有句话:我不同意你的任何一个字,但我誓死捍卫你的说话权利。请您不要忘记,你是一个党员,一位党委书记,请尊重我的人格!”说完不理会卫书记喷火的目光,潇洒地离去,心里甚至悲愤地呐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二天杨陆顺预料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来,简直比往常还平静许多,只是既没开会也没见到卫书记,随后他去了趟新平村,因为卫书记的解释劝说,除了村里定的困难户子没要求集资外,其他的户子基本把钱都交清了。在村部没见到刘支书,张村长用不满的口吻说是被村民们闹出毛病来了,杨陆顺就赶到刘支书家看望,没想刘支书家铁将军把门,问邻舍说是被大闺女接去住了。村干部们都在忙,杨陆顺觉得没什么具体工作,四下里看了看青苗长势和苎麻情况,也就骑车回了街道,想到家里冷火秋烟,轮头一拨去了中学叶家,周可见了六子,欢天喜地地要再上街去买点荤菜,原来叶校长已经正式通知她开学就到中学部教书了。跟叶祝同喝着五角一斤的散白酒,居然那滋味不比五粮液差,再次打量着破旧的宿舍说:“什么时候你们搬了家属房,我这酒就喝得更开心了。”语气里透着点悲壮。 下午刚回政府办公室,老丘带着点琢磨不透的笑容通知他说:“杨党委,卫书记叫我通知你,已经研究决定给你放假去陪大肚子,线上的工作就交给练党委负责几天。从通知到你本人起就开始放假。” 杨陆顺先是楞了楞,马上莫名感到一阵凄凉,看来不仅是要撤我,连我工作的机会也被暂时剥夺了,强笑着装根烟给老丘,问:“丘主任,只听到通知放假,那我什么时候回来销假呢?” 老丘笑了笑说:“那还不是你自己决定了,卫书记估计你也得等孩子满了九朝才会回吧?我们都还想喝你儿子的满月酒哩!”见四下没人,凑在面前悄悄说:“昨天跟卫书记沟通得蛮好吧?我看今天卫书记主动叫我通知你放假,我就知道情况大好!”说完在手在杨陆顺肩膀上拍了一拍,嘿嘿一笑就晃悠着出去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五章(二) 第八十五章(二) 杨陆顺却敏感地从老丘眼里看到了不屑与嘲笑,按说昨天在老丘面前的表态与今天卫书记的反映很不想符合,照老丘的理解你杨陆顺不是跟卫书记妥协了,怎么还会这么关心你的私人事情呢?不也就是说一套做一套的市侩小人!杨陆顺真想拉住老丘把与卫书记之间发生的激烈碰撞说说,也想找个人宣泄心中的苦闷,可能说得出口么?找常人习惯思维逻辑,他杨陆顺这做法是中国人最为瞧不起的忘恩负义,人云点水之恩都得涌泉相报,何况 杨陆顺不敢再多想下去,做人就是这样,心存必死之情,破釜沉舟之意,也就慷慨处之毫无畏惧;可事逢转(生)机,却就踌躇不前,方寸大乱,尤不知如何处之。仔细思索发生的这一切,到底有多少是为了农民的利益?只怕是意气之争为多,卫书记两年多来的关心呵护是历历在目,除了卫书记性格执拗脾气大了点外也还算是个为官清正、任人唯贤的好人,也许是部队干部出身的缘故习惯了发号施令吧,这样对待卫书记,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呢? 杨陆顺心生愧意,竟然就有点不敢面对卫书记,左思右想,干脆放假就放假,找到练党委把宣传线近期紧要的工作交接了一下,叮嘱张文谨多跟练党委联系汇报,骑车就去了四姐家,请四姐帮忙看屋子,自己收拾熨帖,带着老父老母的殷切期望赶早班车去了县城。 其实卫书记这么冷处理也实属无奈,昨晚杨陆顺负气而去,他气得七窍生烟,如果手里有枪,只怕就毙了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心里还不住琢磨计策怎么名正言顺地撤了那家伙。可小李的敲门声让他瞬间就清醒了,见小李神情不安,估计只怕也听到了两人最后的争执,这要传出去还不让别人笑掉大牙啊!一手提拨起来的心腹爱将也反目成仇了,叫他还有什么脸面的新平呆呢!他本就在新平政府机关里没几个推心置腹的人,平日里谄媚阿谀的几个人又实在看不上眼,老谢一伙人步步进逼,时刻想看他的笑话好借题发挥,不能把话给别人说,他迅速决定下来,忙叫小李严格保密,不得外传。 等小李出了门,卫书记心情平复下来后,也琢磨着是不是对六子太苛刻了,不过六子那几件事做得太出格,想起来就让他生气,更多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悲哀,要是在部队里遇到这么尽心提携他的首长,就是拼了性命也要维护首长的周全,可惜蠢六子一点也不体谅他的苦心,要换在部队里时,他唉了一声,在部队里他没少踢过排长、副连长的屁股,可居然连踢杨陆顺的勇气也没了,那么刻薄的话都没激起他动粗的念头,难道真是英雄迟暮? 卫书记再次叹息了一声,没能说服六子,也许只有时间能证明自己是正确的了。回想到新平乡这几年,处处争先却没落个好名声,跟老谢明争暗斗着也没捞到什么好处,看来还是早点回县城算了,边边今年考上了长江大学,家里只剩老江和关关母女也不放心,还是到某个局里当个局长哪怕是副局长也罢,总比抛妻弃子、两地分居强得多了。想了这么多猛地冒出句经典话: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反对。不由切齿更恨老谢:难怪他事事帮着六子出头说话,是存心挑拨蠢六子跟我对着干啊!我宁可忍了六子对我的误会,也不能让笑面虎得逞! 杨陆顺在汪家,因为职务的提升早就成了贵客身份,浑不象第一次登门时被沙沙吆喝这干这干那的了,就算沙沙想叫六子做点小家务,都被汪父以“领导身份怎么可以操持贱役”之词推脱掉,六子这姑爷也是汪父茶余饭后炫耀的资本之一了。 倒是卫书记的爱人江医生,得了老卫的电话,提了些营养品看望沙沙,并转达了卫书记的关心。这让杨陆顺既喜又愧,没想到卫书记不计前嫌。 俗话说“瓜熟蒂落”,沙沙终于要生产了,只是出了点小状况,沙沙怀孕期间营养太好,不仅她体重增加了三十多斤,就连肚子里的孩子也很胖,医生估计最少都有八斤重,就有点难产,折腾了十几个小时才生下孩子。杨陆顺在产房外心急如焚,恨不得以身受代,也不知道抽了多少烟,汪家人也急,可还得劝慰这没做过父亲的六子不是,好歹华灯初上时,产房的门终于开了,护士抱出个穿着小衣小裤嗷嗷大哭的孩子,喜孜孜地喊:“6床汪溪沙的家属是谁?” 杨陆顺扑上前去,汪家人也围了上来,护士笑咪咪地说:“恭喜恭喜,是个大胖小子,足有八斤六两!” 杨陆顺连连点头,看着眼睛还是闭着却不住啼哭的孩子只知道呵呵傻笑,汪母到底是长辈,心里喜欢还知规矩,赶紧把早就准备好的糖果香烟塞进了护士白大褂的口袋里,说:“麻烦医生了,麻烦你们了。不知道产妇身体怎么样?” 护士说:“母子都平安呢,只是产妇体力消耗过大,得好生休息,马上就推出来了,好了好了,出生时间是晚上七点十分左右,你们记住了啊。我得进去了。” 沙沙也很争气,恢复得很快,喝了汪母炖的鲤鱼汤,不几小时硕大的乳房就汩汩地流出了雪白的乳汁,可把杨陆顺和汪家人高兴坏了,小家伙也很配合,没把人们认为最营养的初乳浪费,吧唧小嘴吮吸了,撅起小鸡鸡撒了泡尿,蠕动着小嘴又沉沉睡去。 汪母含泪带笑地说:“六子,沙沙没让我这做妈的失望,终于让你老杨家有了传宗接代的男丁,我那老亲家公婆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了。” 汪溪流摸着妹妹苍白憔悴的脸,对杨陆顺说:“妹郎子,这下如了你爹娘的愿了吧?看我那傻妹子,生怕不是大胖小子,可尽儿地吃,差点连自己的小命都生脱了。你可得对我妹子好哇,女人生养娃娃不容易!” 沙沙笑着说:“姐,看你说的,我这也是为了孩子嘛,都扯哪儿去了。” 汪母说:“丫头大了不由娘,你不知道我在外面等得好着急,你是生头胎,又遇到难产,真出了什么差错,叫妈以后怎么活哟。”说着那泪水哗哗直流。 杨陆顺从内心说确实想要个儿,不为别的,就是怕老父老母伤心难过,原来吧还可以多生,现在政策却不允许生,老父老母打沙沙怀孕后不知道在祖宗牌位前磕了多少头许了多少愿,真是心诚则灵啊!杨陆顺强压内心的狂喜,忙不迭地点头说:“你们放心,我会对沙沙好的,你们放心!” 汪建设见不得他们婆婆妈妈,扯了把杨陆顺说:“六子,走,哥带你去商业局打电话回家报喜,让你爸妈高兴高兴!” 杨陆顺再三叮嘱沙沙好生休息,才小跑着跟汪建设去了商业局,拧起电话接通了新平乡总机,杨陆顺不知道该转给谁了,总机值班员是不能离开岗位的,幸好是小马值班,就说:“小马,我是杨陆顺,我有件事麻烦你一下,我爱人沙沙已经生了,是个男孩,对对,请你下班后告诉我四姐好吗?呵呵,吃糖没问题,回来我给你一大包!麻烦你还告诉我四姐,就说我和沙沙还得在县里住几天才能回,对对,什么?卫书记要跟我说话?”杨陆顺还没反映过来,话筒里响卫书记爽朗的声音:“六子,我听小马咋呼你做了爸爸了,还是个儿子?” 杨陆顺忙陪笑着说:“是啊,就在一个多小时前出生的,八斤半重的胖小子子。卫书记,怎么您在总机室呀?” “我啊,正准备跟你江姨打电话问问家里的情况呢。凑巧进来就听到马丫头在笑你的喜糖,我也要有份啊,我不要吃糖,要抽金喜烟!”说完还呵呵大笑,那语气热情得似乎两人丝毫没发生过争吵。 杨陆顺知道卫边已经到春江上大学去了,家里只有江医生母女俩在,而且江医生经常还要值夜班,难免卫书记挂牵,忙说:“卫书记,您放心,过几天回家了,一定给您抽好烟还请您喝好酒!” “是你说的请我喝酒啊,可别高兴得忘了。嘿,我还真想马上见见你的胖小子,看是不是也跟你一样眉清目秀的书生样子。你打电话是回家报喜的吧?等会我叫小李替你跑腿,到建华去送好消息!让那小子也赚包好烟抽。呵呵” 杨陆顺听着卫书记毫无隔阂地笑语,不觉喉头哽咽,惭愧地说:“卫书记,我那么对您,您还对我这么好,我、我对不起您!” “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唠叨这东西做什么,电话里也说不清楚,等你回来请我喝酒,就是谢谢我帮你传消息了。就说这么多,你好生照顾沙沙和你儿子,取名字了吗?”卫书记依旧那么热情。 杨陆顺深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变得正常:“还没呢,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上面还有老父亲,唯一的孙儿,肯定得他老取名字了。您还得给江姨打电话吧?我就不罗嗦了,麻烦您了。” 搁下电话,杨陆顺半晌还没回过味来,汪建设挤眉弄眼地说:“六子,看不出你蛮会在领导面前玩感情啊,诺,眼圈都红了,我算是明白你怎么爬得这么快了!” 杨陆顺哪有心情跟他解释,他不知道卫书记葫芦里耐的什么药,可那声音却丝毫没有作假,还同以前那样爽朗热情,难道卫书记真是刀子嘴豆腐心,真的就没往心里去没有任何成见吗?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六章(一) 第八十六章(一) 一星期后,沙沙身体恢复得很好,就嚷着要回新平,汪母怎么劝也不听。杨陆顺知道沙沙急着回新平的原因大半是为杨家亲戚们着想。 孩子出生后的第二天,他爹娘就在四姐四姐夫的陪伴下赶到了县里看独孙苗儿,俩老喜极而泣,瞅着睡得香香甜甜的孙儿浊泪横流,想抱又不敢抱,嘴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当看见孩子宝塔一样的小鸡鸡时,望着沙沙的眼光就迥然不同了,感激比欢喜还要多,对年纪比他们小得多的汪父汪母也更恭敬了,大约母凭子贵、爱屋及乌就是这么来的吧。他娘平日里也怕沙沙嫌人老邋遢从没有过分亲密的举动,这回只怕是高兴得狠了,拉着沙沙的手不住摩挲,眼尖的杨陆顺却发现他娘把一个什么东西塞到了沙沙手里,而沙沙亦乖巧地默默收了。后来才知道是他娘解放前出嫁时娘屋里打发的纽丝金手镯,重不到一两却是赤金的,又喊老金,不象现在的首饰金都是沙金,真难为他娘藏了这么久,连杨陆顺这么些年都不知道。到了下午,老人们谢绝了汪家的挽留,只是再三叮嘱沙沙要养好身子到时候回新平给孩子做九朝,恋恋不舍地搭车回了新平,临上车四姐在杨陆顺耳边嘀咕:“咱爹娘是怕你岳母娘嫌他们邋遢,要不是怎么舍得心肝孙孙回喽。” 接二连三几个姐姐都到县里来看望了沙沙和小侄子,虽然汪家热情留客,可都是上午来下午走,还说有几个成家了的外甥、外甥女也要来看小表弟,慌得杨陆顺和沙沙连忙谢绝了,到县里来一趟花费不少,而且汪家小锅小灶的也实在难得应付,所以沙沙急着回新平。 农村里对坐月子讲究很多,县城里到底开放些,沙沙生人后既没包头也没禁风,加之本来身体素质好,汪家也就没再留,汪建设用面包车把杨陆顺一家三口送回了新平。 新平的家里四姐早就准备熨帖只等月婆子回家坐月子了,回到家后,沙沙在众人的拥簇下,一反在娘家的事事自己动手,任由着四姐用白毛巾把头一包躺到床上坐月子去了,除了给孩子喂奶水,吃饭洗脸洗脚擦身子,都是四姐伺候,可谓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杨陆顺他娘更是紧张得不得了,左右邻舍单位同事街道的上朋友们来看沙沙和孩子,她老人家象母鸡护小鸡一样,说笑声音大了不行哟、胡乱抱孩子不行哟、旁人去亲孩子粉嫩的脸儿也不行哟,还只准许女人到后屋看月婆子,男人在前屋就一律止步了,那规矩简直多得数不清,而且谁也不能逆了她老人家的意! 杨陆顺和沙沙就急着问给孩子取了啥名字,望着他爹小俩口没来由紧张得冒汗,他爹佝偻的腰忽地就直了,橘子皮一样的脸上也有了光彩:“我那乖孙的名字早就取好了,就叫杨旺,旺盛的旺,孩子他娘姓汪也谐音,女人怀胎十月不容易,不能忘了他娘的大恩德,也预示着我老杨家家运旺盛啊!” “杨旺,旺旺!”小俩口反复念叨了几次也还顺口,最难得地是老人把沙沙的功劳也表了出来,所以沙沙很是满足,笑着说:“这名字好,这名字是响亮,杨旺、旺旺!干脆小名就叫旺旺好了!”杨陆顺心里也落了块大石头,生怕他爹老思想取些老土的名字,旺字虽然俗气了点,总还有点含义,也就心满意足地冲着孩子叫着:“你爷爷给你取了名字叫杨旺,以后你就叫旺旺了,好听吗?” 孩子吃饱了奶水在睡觉长肉,被他爸爸一打扰,小嘴巴撅了几撅,小鼻子皱了几皱一脸不痛快地样子,杨陆顺不禁呵呵直笑说:“爹,你孙孙好象不怎么喜欢哟!” 老头也是爱到心把子里去了,说:“啊?我的乖孙不喜欢啊?那怎么办,真要不喜欢,长大读书时再改,改个好学名!” 杨陆顺的五姐也籍这阖家喜庆的日子来缓和跟沙沙曾经的矛盾,许诺小侄子的“九朝”酒她包了,沙沙表面上笑得高兴其实心里嘀咕:就家里几桌饭你当然乐得大方了,怎么不包了旺旺的满月酒呢? 旺旺“九朝”,也就是出生九天了,是新生儿第一个喜庆日,老杨家齐聚一堂,笑语融融,鹏子媳妇打趣地对自己的五岁的儿子说:“冠冠,快叫表舅舅!”那孩子奇怪地说:“娘,怎么让我叫一个毛毛崽做舅舅呢?不是大人才叫叔叔阿姨的么?”逗得一屋人大笑。 中午吃饭时五妹子饭馆来了个不速之客人,新平村的老胡家,老头儿畏缩着找到杨陆顺,捏着个红纸包儿边塞边说:“杨党委,恭贺你喜得贵子啊!”杨陆顺哪能要他的红包,说:“哎呀,胡大叔,您来了就来了,还封什么红包哟,您快请上座喝酒,红包我是不敢要的。”老头儿急得带起了哭腔:“杨党委,我这点意思是给娃娃的,一定得收下,给娃娃一个吉利哩!”杨陆顺还是不收:“胡大叔,有您的好话儿,我家旺旺肯定一世吉利,红包就免了,您家也困难,留着孩子上学买文具啊!”老头儿急了说:“杨党委,你不收就是看我这泥腿子不起了。你为了帮我家累昏在田里,你得了崽我怎么能不来道贺呢!”两人在门口打架一样推来搡去,还是杨陆顺他爹发话了:“六子,你就收下,老人的心意呢。老哥哥,到这里喝酒。”杨陆顺无奈只得收下再三道谢。胡老头见杨陆顺收下了红包,立马觉得有了面子,惶恐焦急的神态一扫而去,笑咪咪地跟杨老头坐一桌,拉着杨老头不住夸赞他养了个好儿子。 杨陆顺笑着摇头叹息,五姐凑在他耳后说:“你也是,人家给你就赶紧拿着呗,小人物的自尊心强着呢,最容易得罪,又最容易满足。你看老头多高兴,如果你不要他的红包,这顿酒只怕比闹药(农村里喊毒药叫闹药)还难得吃!” 杨陆顺见老胡家跟他爹推杯置盏喝得正欢,浑然没了进门时的畏缩与委琐,只怕是自己满足的他的自尊心的缘故吧。他感慨着却没有吃饭喝酒,而是眼睛老望着门外,旺旺出生第二天他就发了封电报去小标部队,过两天后小标也回了电报说是马上请假回新平,按说应该要到家了,可怎么还是没见人呢?直到四姐夫催他上桌喝酒,还留恋地看了看大街,怅然若失地轻叹了声。 到了晚上杨陆顺还无法释怀,生怕小标在路上出问题,便大开房门在前屋看电视,说是看电视还不如说是等小标,虽然小标不知道他的新房子,可巴掌大的街道随便找个人打听就找得到家门了。没曾想小标没等到,把卫书记等上了门。 距吵架已经是大半月时间没看见卫书记了,陡然间看到卫书记熟悉而亲切的笑容,杨陆顺猛觉得一股暖流涌上了心头,是羞愧、感动、震惊还是满足,他一时体会不出,只晓得慌乱地招呼着让坐,沙沙也从后屋出来跟卫书记打招呼,四姐忙把旺旺从摇窝里抱出来给客人看。 卫书记慈祥地凑近看了看旺旺,笑着夸道:“这小家伙,眉清目秀的,五官象沙沙多些,长大只怕是个帅小伙子啊!不过男孩子还是要威武点好,太秀气了就跟他爸一样是书生了。” 杨陆顺还在心襟驰动,沙沙笑着说:“卫书记您说得是哩,这孩子长相就是太秀气了,连哭的声音都细细的,点都不象八、九斤的大娃娃,不清楚地还因为是个四、五斤不足月份的细妹子,以后长大了就请卫书记传授部队的训练方法,让我家旺旺成为卫书记一样威武的男子汉!” 卫书记哈哈大笑起来,点着沙沙手指一阵晃动,却冲着杨陆顺说:“六子,你家沙沙还是小妹子的性格哟,象谁不好象我个半老头子,我看呀,最好还是象你,斯斯文文的好做学问,将来考大学当博士。” 沙沙忙对孩子说:“旺旺,听到你卫爷爷的话了吗?你要赶紧长,到时候象你爸爸、卫边叔叔一样到长江大学读书,听到了吗?” 卫书记又暴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我看啊,将来旺旺肯定上清华北大哟。” 小旺旺不知道被他卫爷爷的大笑吓着了还是怎么的,瘪了瘪嘴巴哇哇哭了起来,慌得沙沙也顾不上什么书记不书记,接过孩子就到后屋喂奶去了。 他四姐也跟着去了后面,卫书记看着还是不敢与他对视的六子,微笑着说:“时间过得真快,把你调进政府、看着你谈爱结婚,又做了爸爸,一晃就是两年多啊!还记得我们第一在胡连长家见面么?” 杨陆顺点点头说:“记得,我都记得呢?” “那时你还在教书吧?我就奇怪得很,一个白面书生跟一个赳赳武夫成了好朋友,小胡说你心里有股子血性,我就把你记住了。也是我们的缘分啊,我竟然到了新平任党委书记,当然不能把你这知识分子埋没在学校里了,你也还争气,在政府部门得心应手,什么工作到了你手里总也完成得干净漂亮,我很满意啊。说明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嘛。呵呵” 听着卫书记侃侃而谈,杨陆顺的心情复杂纷扰,开口冒出句:“卫书记,我、我对不起您,请您狠狠批评我吧。” 虽然杨陆顺是低着头说话,卫书记脸上还是掩饰不住一丝尴尬,借抽烟调整着心情说:“六子,这事也全怪不得你,有些事情我们还是缺少了沟通,加上我这脾气大,那天我说话的口气是重了些,伤了你啊。” 杨陆顺曾经满腹的怨恨早就消散得无影无踪,卫书记对他的种种好处如放电影一样清晰地呈现在脑海里,而卫书记竟然还主动放低姿态来迁就他,心里受到巨大地冲击令他眼圈一红,哽咽着说:“卫书记,我是年少无知冒犯了您,我、嗨,我太骄傲自满了,没有您在默默支持我,我哪能做出今天的成绩,我” 卫书记哈哈一笑手一挥说:“好了,过去的就过去了,都说年轻人血气方刚,我这半老头子却死不悔改,我就是在脾气上吃了大亏的。以后我们都好好改改这坏脾气。你不是请我喝酒的吗?干脆就今天吧!” 卫书记这么一检讨,杨陆顺就更是惭愧,忙不迭叫四姐开火备菜,幸亏得家里有为沙沙留的发奶鲤鱼数条,到后面菜园掐了几把蔬菜,酒反正有五粮液,菜虽马虎,可卫书记兴致颇高,杨陆顺又一心赔罪,两人杯来盏去,渐渐又聊到了工作方面。 卫书记说:“其实这次新平村的事本不应该闹腾得这么大。如果我们多沟通就好应付得多了。其实你的担心不是多余,而且讲到了正点子上,任何工作都不能保证做到万无一失,关键在于一个工作方法的问题。新平村能开拓思路勇于走在改革的前列,这是我们政府领导首先要大力支持的,你有担心有疑问,尽可能地要通过协商来解决,通过组织方式来解决,如果你召开村民大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解释为什么家庭情况非常困难的户子可以暂时不集资,我想依你的口才及在村民中是威信,大部分村民应该会理解会同意,也不会影响其他人对办养鸡场的信心,对于借钱去集资我也是不同意的,又不是说百分之百稳赚的。而你不通过会议的形式私下里谈话,谈话内容却又与村委会的决定相左,你说叫那些文化程度不高、见识又不广的农民怎么做?你时刻要清楚你代表的一级组织,你在普通农民面前已经不仅仅只是杨陆顺,还是领导干部,你的话农民理解为乡政府的意思也不为过,这才造成了大麻烦啊!六子,工作方法最重要啊,你虽然是大学生知识分子,可实际的工作经验得在工作中慢慢积累,我一直都很支持你的决定,这是给你锻炼机会,也是在提高你在工作中的自信心,一个年轻人总是被人否定,很容易挫伤自信心和积极性,可一个人是脑子总是有限的,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就是说要集思广益嘛。” 杨陆顺听了连连点头,真是当局着迷啊,如果真按卫书记的说法去做,断断不会出现村民们集体反悔的事情,何况养鸡场是全村人的心血,相信他们也会全力以赴地办好,说不定也会成功的,惭愧地说:“卫书记,听了您的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啊,我总是把问题考虑得简单了,总以为只有自己在忧国忧民忽视了群众的智慧和力量,意气用事了。经过了这次教训,我以后会经常与您汇报工作的。” 卫书记笑着说:“该你决定的你还是要果断,遇到了不同意见要相信组织相信集体,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俗话说响鼓不用重锤嘛。我相信你明辩是非的能力,但也要提醒你别受人误导,来,六子,为你尽快成长起来干杯!” 杨陆顺也诚恳地说:“谢谢卫书记的教诲,干杯!” 虽然杨陆顺道歉了多次,可卫书记再也不敢轻易与之推心置腹,他也不清楚杨陆顺究竟与老谢纠缠得多深,有些话始终说不出口,只得岔开话题说:“六子,胡拥军马上要回新平了,到时候我们仨得好好喝上几杯子。” 杨陆顺惊喜地说:“真的?也不知道胡大哥身子恢复得怎么样,还不知道能不能喝酒!”语气就有点黯然。 卫书记说:“不管怎样都要喝上几杯,他现在是副营职干部,身体大小受伤无数处,部队决定让家属随军了,他在云南服役,只怕以后回来得少喽!六子,不知道怎么的,我一想到你胡大哥,心里就不好受,来,我们再干!” 两人你来我往就把一瓶五粮液就喝完了,杨陆顺殷情地送卫书记回了宿舍,杨陆顺哼着小曲回了家,情绪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些亢奋,全都发泄在已经睡熟的旺旺身上,嘴巴几亲几拱扰了孩子的好梦,扯开嗓子哇哇直哭,沙沙没好气地说:“不就是陪书记喝酒了么?看你那么点出息,小人得志还是怎么了?” 杨陆顺听了尤如一盆凉水兜头淋下,猛地想起五姐中午那句话“小人物的尊心强,最容易得罪,又最容易满足”,这岂不正是自己现在的心态么?他点燃一支烟,默默坐在前屋的沙发上,望着袅袅升起的清烟,思绪纷杂:自从进入乡政府以来,卫书记处处对自己关心爱护,对其他同志严厉有加,可对自己总是和颜悦色,总是言听计从,全力支持自己的工作,自己也一帆风顺地入党提拨,轻而易举地取得了一些成绩,再仔细想自己努力工作,不也是因为尊重心强,处处希望听到上级领导的表扬、得到农民群众的拥护?总以为自己就代表了正确方向群众意愿,听惯了卫书记的表扬看惯了卫书记的笑脸,就听不进批评的话,看不得严肃的态度,还不因为尊重心太强了,去跟卫书记顶跟卫书记吵闹,不就是觉得卫书记的批评伤害了自己的自尊心,得罪自己,而今天卫书记不计前嫌,以领导、长辈的双重身份低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就感激涕零,转而又欣喜若狂,不正是满足了自己的自尊心吗?“我还真是个小人物!”杨陆顺如是说,既象总结又象感慨。不过经此事件,杨陆顺以后就尽量克制自己的小人物习性,努力做到处事不惊,宠辱自若。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六章(二) 第八十六章(二) 几天后杨小标风尘仆仆地赶回了新平,两年多没见,杨陆顺他爹娘居然没认得出来,眼瞅着高高大大的解放军直发愣,好在杨陆顺解释说小标在部队长大了,老人们才依稀记得有这么个干孙子。杨小标也不在意,从老大的行李包内掏出一大堆各种包装精美的营养品,慌得两老连声说糟蹋钱了糟蹋钱了。杨陆顺也有点责怪之心,他知道部队的津贴微薄,还以为小标不知道节约了多就才余下这么多钱买东西。 杨小标给老人上了礼物,就急着看孩子,沙沙笑着说:“在后屋里睡觉呢,可别吵醒了,小旺旺脾气老大的。” 杨小标示意沙沙到里面去,沙沙不知道这比她只小几岁的干儿子要搞什么名堂,到了后屋,杨小标见杨陆顺没跟进来,悄声说:“干妈,我给你和弟弟带了些礼物,你只告诉干爹我送了弟弟一对银脚响铃。”说着从行李袋中摸出一个小包,打开来,先拿出个红锦盒,里面是一对银脚响铃,还有一只小巧玲珑的女款手表,沙沙诧异地张大了嘴,她知道这银器也就值三十多元钱,按说当兵的也还买得起,可手表这么贵重的东西就有点来路不明了,还没来得及问,杨小标赶紧解释:“干妈,这是我这部队凭自己的能力赚回来的,保证清白。” 沙沙见他说得慎重,也知道这小标脑子活泛,自己也很喜欢那小手表,就笑着说:“小标,是不是打牌赢的呀?” 杨小标脸一红,说:“干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是我在部队帮一个私人老板打工赚的钱买的,是日本进口全自动的双狮手表,不要上发条的。” 沙沙惊喜地说:“双狮手表?那不跟你干爹的一个牌子呀,听说得两百多一只呢。你干爹舍不得戴,搁在柜子里了,我拿出来给你看啊。” 杨小标忙制止她说:“干妈,我还给你带了其他东西,这是香港的香水,这是香港的润肤香,眉笔、口红”乱七八糟一大堆女人的化妆品,把沙沙乐得咧开嘴巴直笑,说:“好你的小标,你心里真还有干妈呀,给我买这么多东西。” 杨小标看着沙沙臃肿了的体型,说:“干妈,幸亏我没带时髦衣服来,如果按照两年前的标准,没一件能穿的了。” 一说起服装,沙沙更是高兴,唧唧呱呱就停不下了嘴巴,好在小标在经常进出海口市,见多了时髦女郎,应付起来也头头是道,这娘儿俩还真是凑得拢了。 杨陆顺还生怕沙沙不喜欢这干儿子,没想到小标手段不凡,凭着一对精致的银脚铃获得了沙沙的欢心,要是不听他们的称呼,还真以为是一对知心的姐弟呢。其实杨小标只对杨陆顺就是真心实意地当自己最亲的人,其他人他都不怎么在意,可要在杨陆顺家站住脚,就要得到沙沙的认可,对沙沙除了讨好别无他路,不过女人天性爱美喜占小便宜,所以他也没给杨陆顺准备一件礼物,也没给小旺旺准备太多东西,却跑遍了海口的大商店,精心挑选了一堆女人喜欢的化妆品,虽然价格不菲,可也好隐瞒。杨小标还带了几条“三五”牌香烟,都是走私烟,很便宜,送了两条给卫书记,算是感激当年给他爷爷办后事,对于有恩于他的人,小标是会永远记得的。却没想到“三五”烟早已经在南平县上市了,而且价格贵得离谱,要三元五角一盒,杨陆顺没见过,可卫书记在县里开会时曾经听人说过,还专门跑到卖烟的柜台上去看了希奇的,两条三五烟就是七十元钱,差不多是杨陆顺一月的工资了!搞得杨陆顺不停问小标烟的来路,小标哪知道会穿帮,只得推委说是自己帮了战友什么什么忙人家给的,舍不得抽留回家,不过小标心里就在嘀咕:这些外国烟在海南滥便宜,没想到内陆卖这么高价,看来 杨小标没住上一星期就返回了海南部队,杨陆顺还以为他纪律好,没想到小标是不在部队一天就损失一天收入,把干爹劝他什么考军校入党的话全当做了耳边风,让没钱折腾苦了的人不是会轻易放走手里任何一次赚钱机会的。不过小标捏着杨陆顺硬塞给他的两百元钱,那眼泪水就忍不住外涌,这等于干爹把近三个月的工资给了他,这世上也只有干爹才真心对他好了。 旺旺的满月酒是非摆不可的,卫书记和谢乡长都嚷起要喝酒,沙沙自然是高兴得很了,两人合计了许久,除去自家人已经做了九朝不来,算上领导同事朋友,就在五姐家定了十桌酒席,按说是够了。可到那天中午,不仅请了的人都来了,还来了很多没请的人,主要是下面村委会的干部,只怕来了七、八十人,顿时就让不大的五妹子饭店挤了个水泻不通,下面来的村干部又客气,人人都要在外面放一串鞭炮,真是外面鞭炮不断、里面人声鼎沸。最后卫书记出面安排:“村里来的干部吃头席,其他人吃二席。吃二席的都到剧院里看场电影了再来!”说完就亲自带队浩浩荡荡去了剧院,可电影队临时哪里来的电影拷贝嘛,把个电影队长急得不行,实在找不到,卫书记笑着说:“没正片子看,加映总有看的吧?记录片子也行嘛。”找来找去翻出了几个记录片,其中居然还有一部短动画片《画廊一夜》,倒也应景,不是吃满月酒么。 杨陆顺给儿子办满月酒,人情簿上第一次出现了以单位为名义的礼金,算是开创了先河,全乡二十三个村都上了礼金,多则二十元少则十元,没有人组织,基本都是自发来的。晚上负责人情帐簿、管钱的人到杨陆顺家一合帐,竟然有两百零五个人上了礼金,最多的是卫书记等党委班子成员,清一色三十元,最少的反之不得低于五元,一共收了礼金二千三百四十五元整,登记人情簿的人笑着说:“杨党委,我们政府里办事基本是我写的人情簿,还只有你家儿子满月酒人来得齐整热闹!”事后除去全部开支竟然收入了一千五百多元,沙沙当场就搂着杨陆顺的脖子狠狠地啃了几口,说:“旺旺他爹,要不是你这个党委名头撑着,哪会有这么热闹,我家旺旺的满月酒这么多人来庆贺,一定会保佑我家旺旺长命百岁、身体健康、聪敏好学!” 望着厚厚一沓工农兵,杨陆顺不知道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过完国庆节不久,一级战斗英雄胡拥军就携妻女回到了新平,他是参加了全国英模汇报团的代表之一,受到了国家领导、中央军委领导亲切接见的,是南风地区参加对越反击上千官兵中唯一获此荣的,所以成了南风地区的骄傲,自然也受到了地方政府的高度重视。 胡拥军这次可谓是衣锦还乡,对于这位历经血与火生死考验的战斗英雄,对于这些无私奉献自己青春年华甚至生命的解放军同志,人们也唯有用鲜花笑容掌声欢迎他的回家了。规格之高、礼遇之隆重,实出于新平父老乡亲的意料。南风地区行署许副专员、南风军分区副司令用专车把胡拥军一家三口送到南平县,南平县委四套班子成员倾巢而出,新平乡更是张灯结彩,组织了大量的学生、群众在公路旁迎接英雄返乡。 卫书记等新平乡政府的领导干部在新平剧院门口翘首期盼,猛听到公路那里传来喧天的鞭炮锣鼓声,就知道是来了。果然通讯员小李飞奔而来,喜笑颜开地喊:“卫书记,来了,足足有十多辆小汽车呢!” 一会儿在一辆公安车的引领下,老长的车队缓缓朝剧院驶来,依次在侯勇的指挥下整齐地停在剧院坪前。首先下车的是身穿崭新草绿军装,胸前挂了数个勋章的胡拥军,铁汉子在残酷的战场上也许眉头也没曾皱过一下,却被家乡热情地欢迎所感动,早已经是眼含泪珠,猛地立正,向四周的农民群众团团敬礼,人们纷纷喝彩,掌声响成一片,接着是赵翠娥抱着已经三岁的囡囡下了车,胡家老父母在卫书记谢乡长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出人群,胡母早就泪湿衣襟,伸手喊道:“军子,你回来了”一家人便哭成了一团。有少先队员马上就为英雄全家人献上了红领巾,给胡拥军戴上了一朵老大的大红花! 周围的领导们和群众们纷纷热烈鼓掌,不少易于感动的人也掬了把同情欢欣的泪水。接下来就不累叙,无非是新平的干部与地区领导、县里领导握手问好。在众人的拥簇下,胡拥军全家人上了剧院早就布置好的主席台,作为主角胡拥军与地区领导县委领导做在主席台前排,其他人则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坐在了后面两排。 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有秩序地进了剧院,小学生们都是统一穿着玫瑰红的运动衣裤,初中生们统一着白衬衣天蓝长裤,整齐划一煞是好看。孩子们坐下后集体高唱《国歌》、《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群众们也竭力做出有文明讲礼貌的斯文样儿就坐,生怕让大领导们觉得新平的群众觉悟不高。 一切都是围着胡拥军在转,这不卫书记在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致辞之后,就是胡拥军做英模报告,其实在北京人民大会堂英模报告团做汇报时,就已经向全国进行了现场播报,各大城市也做了实况录象转播,此后近两个月时间英模报告团到各大城市巡回报告,只可惜新平这小地方通讯落后,还是杨陆顺当宣传委员后到县广播局翻录了报告会的磁带,在乡里播了几次。胡拥军早已经能把两三万字的报告背颂下来,这不他也没拿出稿子,径直抑扬顿挫地讲叙着他曾经面对的生死考验,只可惜里面搀杂了太多的政治性词语口号,甚至大篇幅的心理活动,减少了可信度,可人们听到我英勇的解放军战士不惜生命地消灭侵略者,依旧热血沸腾,不时报已热烈地掌声,不时流下痛惜伤心地泪水。 报告会结束后,胡母就热情地邀请地县领导去家里做客,行署许副专员不忍拂逆英雄母亲的好意,便答应下来,新平乡卫书记和谢乡长是肯定要去作陪,胡拥军见了人群中笑意融融的杨陆顺,便把杨陆顺也请上了车。 胡家早已经在卫书记的指示下修建新屋,红专大瓦气势不凡,跟一线其他农户比简直是鹤立鸡群了,幸亏农民家家门前有晒谷坪,十多辆小汽车还有地方停靠。 胡拥军赵翠娥春节后去云南老屋都还没翻新,也惊讶得很,俩口子就知道是卫书记的好心,立即投去感激地一瞥。地县的领导也发现了这异常情况,都满腹疑问,到屋里一看,家具摆设还是老旧的,村里的村支书就赶紧汇报说:“胡老汉家的屋是今年新修建的,当时我们村里得知拥军娃为保卫祖国的领土,在打击侵略军时受了重伤,我们村里的人心里那个难受啊,都纷纷来慰问胡老汉一家,见他们俩老住的还是破旧的土砖屋,就更觉得对不起拥军娃,拥军娃是他们俩老的独子,为了保家卫国在前线流血牺牲,没时间回家尽孝道,所以我们村里千多号人一商量,怎么着也不能让英雄的父母遭罪。就你凑一根木,我出几块砖,村里人合伙给胡老汉家修了这三间新屋,也是我们农民阶级兄弟的一份心意啊!” 地县领导们一听是农民自发为胡家建的新屋,不由都感慨起来,直夸我们的农民纯朴善良。卫书记就在旁边呵呵直笑,杨陆顺知道这村支书是按照乡里的意思在说的,这新屋哪里是什么农民自发行为,其实是乡里拨钱修的,村里仅仅出了点劳力而已。 接下来几天胡拥军没有任何休闲时间,送走地区领导后,在县委宣传部的安排下,又给南平县的党员干部、学生做了几场报告。赵翠娥则留在新平,要随军了,新平中学的家属房就得赶紧腾出来,好在这些小事情自然有热心人帮忙,叶校长一声吆喝,几个身强力壮的男教师就干得利利索索。 赵翠娥忙完了自家的事,带着囡囡到杨陆顺家看望小旺旺,还封了个大红包。沙沙自然是客气有加,直夸囡囡聪明漂亮,女人们说起自己的孩子就有了共同话题,中午杨陆顺回家后见了赵翠娥和囡囡也是非常高兴,仔细打量赵翠娥,感觉她胖了不少,只是神情总带点忧郁,杨陆顺心里还是清楚原因,可也不知道怎么劝慰,回想着当年在新平与其也有过一段愉快的时光,心里更是唏嘘不已。其实赵翠娥心里更是复杂,眼见着六子一家幸福和美而自己与男人总处不好,虽然自己男人各种荣耀集于一身,三十不到就是副营长了,外人看着不知道多羡慕,可女人哪里需要什么荣耀呢,只想跟着男人带着孩子平平安安高高兴兴过日子就行了,总之是一言难尽,原来六子没结婚时还可以跟他说点心里话,可现在六子也成家立业,而且爱人又漂亮,哪还有心情时间听自己唠叨呢?赵翠娥强打笑容应付着,吃了中午饭就匆匆走了。 杨陆顺叹息着说:“卫书记没估错,胡大哥的左眼真的失明了,只是比起那些牺牲了的战友,又幸运得多了。” 沙沙奶着旺旺,皱着眉夸张地说:“我的天哟,我情愿做田一世也不愿意拿着小命去挣什么军功章!你看胡拥军那一脸伤疤就吓人得很!听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十几处,也难为赵老师跟他睡一张床,要换了我,吓都吓死了!” 几天后胡拥军终于应付完回到了新平,下车家也没回直接就找到了卫书记要喝酒,卫书记哪还不答应呢,到五妹子饭馆定了两桌酒席,乡里在家的党政干部一起陪酒,胡拥军不依,他已经厌恶了应酬,但卫书记没理会,新平难得出这么个战斗英雄,不能让别人说闲话,胡拥军拗不过老营长,只得出席,面对热情的乡干部,胡拥军还是保持着良好的风度,经过大半年全国各地巡回出席酒宴,上到国家领导、中央军委高级将领,下到地方省委书记市委书记,从人民大会堂的国宴厅到各地市的高档宾馆,何况这区区乡里的酒席呢,酒到就干,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几杯酒下肚,胡拥军脸不见红,可面上的伤疤却狰狞起来,条条血红,一股子煞气油然而升,令人暗暗心惊肉跳,很快就结束了饭局。 饭后谢乡长等人依旧陪同着,胡拥军实在不堪忍受如潮的奉承,借口累了要休息,才摆脱这群令人讨厌的苍蝇,径直去了卫书记的宿舍,杨陆顺在办公室里磨蹭了一会才去了卫书记宿舍。 进门后胡拥军一把握住杨陆顺的手,久久不松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红了眼睛。杨陆顺说:“凯旋而归,真英雄也!”胡拥军说:“想光荣又没光荣得成,是好人命不长啊!”卫书记说:“你中午没喝几杯,怎么尽说胡话?”三人哈哈大笑! 晚上三人在杨陆顺家喝了三瓶茅台酒,这酒是胡拥军四处做巡回报告积攒下来的,不知道是酒量大了还是太兴奋,杨陆顺居然只吐了一次,又接着跟胡拥军拼酒,卫书记在一边只是咧着嘴笑当裁判,也许是历经了太多是生死,胡拥军在叙说战友一个个在身边倒下牺牲时,没再号啕痛哭,只是脸上的伤疤条条鼓胀、红得发紫。杨陆顺借着酒劲说:“胡大哥,我替嫂子说句公道话,她不容易,带着个娃不容易,你得对她好,怎么说也是你自己挑的媳妇!”胡拥军却说:“老弟,你小子命真好,取了个漂亮媳妇我不眼红,我媳妇不比你媳妇差,土是土了点也还标致。可怎么就生不出儿子呢?老营长,这事得怨你了,不给她解决户口粮食,不就还可以生么?我老胡家只有我这独苗,这不就断了胡家的后么?”卫书记一脸的尴尬:“你小子,都是副营长了还这么没觉悟!”胡拥军指着卫书记却对着杨陆顺说:“老弟,在我老营长手下当兵,你可得顺着摸着他,要不然准踢你屁股。”杨陆顺酒醉人清醒可就是控制不住嘴:“大哥,我知道,这当官的谁不爱奉承呢?我才当了屁大个官呀,人一说我好我就浑身轻了几两似的,你放心,我会听你的,把你老营长摸舒服地!”胡拥军嘿嘿一笑说:“你还真摸啊?你是读书人也搞这套?你怕是哄哥哥我吧?”扭头冲卫书记说:“老营长,我这老弟摸过你几回?”卫书记哈哈大笑道:“他敢,我不踢烂他的屁股!我信那一套,六子只怕还在做普通干部。”没想到胡拥军嚎啕大哭起来:“我怎么就没个儿子哟!”边哭边往嘴里猛灌酒,唬得卫书记慌忙夺去他手里的酒杯:“别喝了,醉成这样还喝什么喝!老四,快打盆水来给他洗洗!” 沙沙和四姐就知道他们这顿饭会喝醉两个,半路杨陆顺吐的时候就想让他们早点停了,可男人喝酒上了性又怎么会听女人的呢?卫书记这一招呼正合她们的意,赶紧就打来水,四姐也不避嫌,在卫书记的帮忙下,精心替胡拥军洗干净脸,胡拥军尤自在喊喝酒。杨陆顺也是醉得厉害,连卫书记搀扶胡拥军走也没送,倒在沙发上就呼呼睡了。 卫书记把胡拥军弄回乡招待所,小李这时发挥了勤务兵作用,把胡拥军弄到他床上精心照料着,卫书记挺放心,他自己也喝了不少,交代几句就睡觉去了,可躺在床上老睡不着,心里总想着杨陆顺那句似真似假半调侃半讽刺的话“这当官的谁不爱奉承呢?我才当了屁大个官呀,人一说我好我就浑身轻了几两似的”,脸上就火燎一样不好受,想从前这杨陆顺对自己总也是恭敬有加,很服帖,可如今唉,这人心怎么就这么难拢住呢? 接下来几天,胡拥军家也不回,吃在杨陆顺家睡在小李宿舍,成天就是喝得酒醉迷糊,卫书记怎么劝也不顶用,杨陆顺这才真正明白赵翠娥的心情,也徒呼奈何。直到喝光了所有的好酒,胡拥军才清醒过来,因为新平的酒没他能喝得下去的,原本部队给了他两月的探亲假,没好酒了自然也就呆不下去,没了几天赵翠峨的户口手续全办好了,胡拥军就带着赵翠娥上门告辞,在杨陆顺家吃了顿没酒的饭,就搭客车去了县城,临开车,赵翠娥却望着杨陆顺扑扑直掉眼泪,可也 没再多说一句话。 目送着远去的客车,卫书记长叹一声说:“六子,他怎么会变成这么一个人?可惜可惜了。” 杨陆顺说:“我觉得他是用酒精来麻醉自己,强迫自己忘记一些痛苦的事情。那么多好兄弟好战友倒在身边牺牲了,他却还要一次又一次地在众人面前说着这些令他伤心欲绝的事,他能挺到今天也算有坚强意志的了。加上又离开了一线部队转到了后勤部门,多少有点不适应吧。” 卫书记楞了会皱着眉头说:“你这是怎么个思维逻辑?能进英模报告团那是莫大的光荣,你却认为是让他痛苦?你们年轻人的思维,我是有点跟不上喽!沙沙,让我抱抱旺旺崽。”也不理会杨陆顺,只顾边走边逗着孩子,拧成了麻花的浓眉才渐渐舒展开来。 沙沙在后面悄声问:“六子,我看卫书记跟你不大对劲啊,你们怎么了?” 杨陆顺摇了摇头没说话,这人与人的关系就这样,有了矛盾再怎么弥补也恢复不到从前了,而且越是拼命想弥补倒越显得生分,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八章(一) 第八十八章(一) 这天晚上,叶祝同周可提着些礼品进了杨陆顺家,欢天喜地地告诉杨陆顺和沙沙他们搬进了家属房,是赵翠娥原来住的那间。看来文教局马局长还是把杨陆顺的拜托放在心上的,杨陆顺也觉得很有面子,但对叶大哥送礼物有点不满:“叶大哥、嫂子,以我们两家的关系还搞送礼这套,是看我这老弟不来吧?” 叶祝同故做奇怪地问:“什么这套那套的?送礼是这套,那麻烦领导指示一下那套是什么?”这话说得大家都哈哈直笑。 周可抱着旺旺感激地说:“六子、沙沙,这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我还怕拿不出手。说良心话,如果让我们自己去奔去跑地求人办事,只怕要送出去的东西远远不止这些呢。老叶也说你六子讲原则上门道个谢就可以了,可我不管那些,我是出于真心感谢,何况这点点东西也违反不了什么大原则。农村里走亲戚朋友也还要拧只鸡带几十个鸡蛋哩,沙沙,你说嫂子说得有道理不?” 沙沙主要讲的是面子,还真不计较东西多少,笑着说:“嫂子的人民教师,明白的道理肯定比我多了。这家反正是六子在当家,我只负责带好我家旺旺,其他的还轮不到我说话呢。” 杨陆顺还要说什么,周可却逗起旺旺来:“小旺旺,看伯娘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鱼肝油,吃了长得高高的哟,还有这毛线衣,好漂亮的,还过得一阵你就可以穿喽!” 果然都是孩子吃的用的,杨陆顺也只得说:“旺旺,说谢谢伯娘!”不到两月大的孩子又怎么会说话,无非就是籍此下台阶收下了。 女人们逗孩子,男人们谈工作,叶祝同环视着屋子,说:“六子啊,这新屋都住了一年了,也不知道咱卫书记什么时候建新文化站哟?你是管是这线的领导,可得替哥哥操心啊。” 杨陆顺抓了抓脑袋说:“嘿,你不说我还真忘记这码事了,也没听卫书记说起过。要不我们到卫书记那里问问口风?” 两人便一起去了卫书记宿舍,把来由一说,卫书记的眉毛就拧起来了,说:“叶祝同,是拖得太久了啊,这不政府里事多牵扯我太多精力了,你放心,我正在想办法呢,也就是今冬明春的事。”杨叶两人得了准信,聊了几句就走了,留下卫书记独自伤神。 说到这事,其实卫书记没少头疼,当初起心修新家属房一来是解决住房二来也暗含着笼络人心之意,毕竟住进去的都是党政领导班子成员,没曾想搬的时候满口感谢,遗留问题却都不帮忙解决。乡里财政是紧张了点,基建资金年年有可光是维护旧房子就要用去大笔开支,要动那线的资金都叫苦不迭甚至集体抵制,其实都是老谢在后面捣鬼。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修这鬼家属房! 不过卫书记还有个想法,新平有鹏子的基建队和利群村砖窑么,有了原材料和基建队,先把文化站建起再说,费用再以后慢慢还。这个想法在利群砖窑建起后就有了,可砖窑不争气,技术力量差经验又不足,前几窑烧出的砖瓦基本是废品,根本不合格,也亏得村干部们头脑灵活,卖不出去就村里人自己用,于是前后不到三个月,利群村基本土砖茅屋换成了红砖瓦屋,如果砖瓦质量合格倒是一个好宣传题材,可以说是南平县唯一的一个红砖瓦屋村,改革开放结的硕果。可那些砖瓦外观实在太差,尽是黑疙瘩,全然不象正品砖瓦那样红艳艳光溜溜,远远望去那屋就象个大麻子,利群村也被笑话成“麻屋村”了。不过利群的农民们还是齐心,这不埋怨完了又开始总结经验开窑烧砖了。 卫书记第二天就去了利群村砖窑,支书老袁是个朴实人,忙了村里的工作还要忙砖窑的活,这可是全村人的心血,前几窑砖瓦没烧成品,村委会一班人让村民们骂得够戗,又落下个“麻屋村”的笑话,老袁差点就没脸当支书了。 卫书记见大烟囱直冒烟,笑着问:“老袁,这窑砖瓦不会再是次品了吧?”老袁苦笑道:“我的大书记哟,再是次品我那麻屋子都会被村里的爷们掀翻去。卫书记,你放心,这窑砖肯定成!我又到东亭镇窑厂请来了师傅,再不成我可真对不起全村人了。一喊集资借钱都交,一喊开工全上阵,不能再让咱的人失望了。” 卫书记拍着老袁的肩膀说:“有你们村委会一班人领着干,不怕不赚钱!何况政策还是倾向你们的呢。老袁,只要把村里人带上了致富路,你也算是造福一方啊!” 老袁却乐观不起来,嗫嚅着说:“卫书记,我这回去问了问东亭镇的窑厂经营情况,他们是文革前就办起来的集体性质的厂子,占了南平县大部分的红砖销售量,按说应该赚钱,可他们厂的职工老是发不出工资,我有点担心呢。” 卫书记呵呵笑道:“那有不赚钱的?他们只怕是哄你老袁的,财不露白嘛。我不是早给你们算了细帐的么,5分一块的砖除去成本,你们要赚3分2厘一块呢。还有大红瓦,也是俏货嘛,你就等着数票子吧。我还琢磨着什么时候在加个预制场,现在都兴起楼房,预制板(空心楼板)肯定也是俏货,老袁,我可是顶着很大的压力来支持你们村的啊!” 老袁搓着手感激地说:“卫书记,我知道你对我们利群村好,我们尽力搞吧,不赚钱就对不起村民们了。” 卫书记又四处看了看,临走时才说:“老袁,你也要帮我个忙,这窑砖烧好了,借点给我建乡文化站,这不乡里财政有点紧,到过年前我再还你钱,怎么样?”老袁忙不迭地点头答应道:“没问题没问题,政府有困难我们村里应该帮忙!” 这砖窑得了好消息,卫书记在村里又转了转才回乡政府,便打电话到鹏子村里,老袁是老同志得尊重点,对鹏子就没那么多讲究,不想一会儿村里回电话说:“卫书记,我刚去了鹏子家,没人,找邻舍一问,原来鹏子半月前就去深圳了。”卫书记没在意,又问:“那鹏子的基建队现在谁负责啊?”“鹏子的基建队也解散了,听说带了一拨人一起去了深圳。”卫书记这才大惊,难怪好长一段时间没见鹏子那家伙到办公室里磨着介绍工程了,感情是去了深圳!不由心里大怒,好不容易扶植起来的典型,竟然不声不响就撤了,连个招呼也不打!气归气,卫书记马上就想到政府出面担保的贷款,赶紧就给信用社打电话,得到的回答更让他气愤,原来鹏子的贷款没还现金用基建队的设备做了抵押。 卫书记大骂鹏子的烂泥扶不上墙,更气鹏子眼里没他这乡党委书记,便带上小李直奔鹏子住的村里,找到村支书老杨一打听,才知道基建队根本就是鹏子个人搞的,不是鹏子所说的农民合资参股的小集体形式,心知上了那小子的当,再寻到从手脚架上摔下来受伤的农民家,伤是好了,可医药费全是自己掏的,鹏子也没按指示由基建队承担,卫书记铁青着脸说:“没想到八十年代了,我们新平居然还有剥削阶级!”新平唯一的基建队不复存在,一班人有技术的基本跟着鹏子去了深圳。 卫书记找不到正主发泄怨恨,就把气全发到杨陆顺身上了,心说你杨陆顺是鹏子的舅舅,肯定是知情隐瞒不报了!可实在又找不到借口去把杨陆顺骂一顿,硬生生地把这口气憋在了肚子里,建文化站的事他自此再不过问。 新平村在养鸡场在农闲时就开始修建,原本卫书记还有点兴致,可看到新平村的所谓养鸡场根本只是在村里空闲地带用土砖砌了两个露天鸡舍,看规模最多也就散养一、两千只鸡,倒也起了担心,万一真出了杨陆顺所说的鸡瘟什么家禽病役损失就大了,可自己全力支持的话业已收不回来,干脆下了个“养鸡场是新平村自发兴办的村办养殖基地,任何人、单位不得干预其正常的经营活动”的指示,就不再关心。 杨陆顺身为包村干部,就要支持村委会的决定,而且还有责任有义务帮助他们,所以一但定下来,杨陆顺也就抛弃前嫌,尽力出谋划策,让刘支书很是感激。 杨陆顺鉴于卫书记的指令,不去干涉村里的具体操作,但对家禽防疫工作很上心,他见过农村里鸡鸭鹅发瘟的情形,那一死就是一大片区域,何况养鸡场这么大密集饲养场所呢,就主动找到乡里的防疫站,请技术员给负责养鸡场的饲养员们上家禽防疫知识课,刘支书知道杨陆顺这套知识讲座课好,原来的计生知识讲座、结扎卫生讲座都给村民带来过实惠,所以也很热心,把村部办公室腾出来做课堂,还按政策支付技术员的授课费。 被村里定为饲养员的基本是妇女,本就在家养过鸡鸭,自恃有点日常小经验就不怎么用心学习,要不是老刘支书硬压着来听课,都还真不愿意来,也难怪这么妇女,在家里要干不少活,晚上都想看看电视早点睡觉,上课时不是唧唧喳喳说小话就是打瞌睡织毛衣,技术员压她们不住,杨陆顺只好逢开课就前来坐镇,这些妇女对杨陆顺还是比较心服,总算有这年轻的领导在场,课程还能得已进行。 这不晚上又要开课,杨陆顺吃了晚饭抱着小旺旺耍了会准备去村里,农村晚上的夜路不怎么好走,可巧这天是老历九月十五,白天还是阴霾的天晚上忽然开了晴,银盘子一样的月亮挂在天边,照得大地通亮。杨陆顺准时七点半到了村部,可应该来上课的妇女才到了一小半。 杨陆顺也理解农村里家务事多,妇女要煮饭洗衣,要喂猪喂鸡鸭,能准时到课的妇女是家里男人或孩子能帮把手提前做完了家务活,不能准时来的现在只怕还在家里做事。 等人之际一群人就闲聊起来,杨陆顺自然就学员们问学了好几堂课了,也学到点实用的知识没,女人们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你一句她一句的,不时还发出老大的笑声,杨陆顺尖起耳朵也没听清楚几句,看着准备讲课的技术员在一边偷偷乐,杨陆顺故意吓唬道:“你们别以为村里闲得无聊跟你们请技术员搞讲座,到时候结束时要考试的。我跟刘支书商量好了,谁不及格就扣谁的分红!到时候少了钱莫哭哭啼啼!” 女人们哪会吃他这一唬,巴不得在这年轻帅气的领导身上揩点油呢,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扯着嗓门,硬是压住了其他人的声音:“抠我们的钱怕什么?没得饭吃了就都上你杨党委家去。你们看他白白嫩嫩的,莫不是他媳妇喂伺得好啊还是他家的米养人呢?” 一个女人说:“正是正是,我听人说你家的床是弹簧的吧?干脆白吃后再试试杨党委家的弹簧床!”“哪有你睡的机会哟,没见过人家杨党委爱人漂亮么?哪轮到你去睡!”“那就蛮稀奇了,灯一黑不都一样!我还不愿意睡软床铺呢。今年鸡场不做指望,那四亩苎麻肯定卖得不少钱,我自己弄个大铺去睡!”“你不稀奇,那人家杨党委会稀奇你咯,他还怕你压跨他家的高低铺哩!” 杨陆顺在众多女人的磨砺下早就习惯成自然了,听她们怎么闹腾也就是泰然处之,但听到苎麻便来了精神,说:“牛大嫂子,你说苎麻卖得好价钱,产量怎么样?” 说到苎麻妇女们更是来劲:“杨党委,这就多亏你点醒我们了,现在供销社收购站的麻价到了一块零五,我们这是头道的新麻,按说打不得多少,不过那化肥就是狠,长得嗖嗖地,我琢磨啊,一亩不低于一百斤,就是百多块钱呢!那比种谷强多了!”“是的哪,比种田少了好多工,本钱也少得多,我跟我屋里男人说了,明年水田全部改旱土,专门种苎麻!” 杨陆顺笑起来,说:“那就好,现在你们日子好过了,家里有自己的田土,村里还给你们找了副业,你们可要听老支书的话,争取早点富起来。要致富就要讲科学” 妇女们又笑了起来:“知道了杨党委,你年纪巴青的怎么也跟老刘家一样罗嗦?从你搞计升开始,我们就上了好多讲座课了,以后我们都可以教别人了。” 好容易人到齐已经是八点了,才开始上课。杨陆顺习惯地坐在后门口监督,看着三十多个妇女也还算认真听讲,心里也还蛮高兴,哪怕就是心不在焉总也还听得去些东西,何况还刻印了资料小册子,就算不能全部理解,照着做也还是可以的。 屋子里在传授科技知识,猛地远处传来当当地敲打声,有人还在吆喝着什么,不久当当声越来越响,敲打吆喝的人越来越多“天狗吃月咯!当当当天狗吃月咯!” 这下一群妇女象炸了窝子的马蜂,全涌出了村部,杨陆顺个出去一瞧,果然满圆的月亮缺了半块,是月食。村里的人越汇越多,男人们敲打着脸盆冲着月亮嘶声吆喝:“天狗吃月咯!” 这群妇女也笑着跳着跟随吆喝:“天狗吃月咯!”兴奋莫名也益发狂热,杨陆顺扯过个妇女大声问:“你不知道这是月食吗?”那妇女顶多不到三十岁,喊得一脸通红,随口回答:“晓得晓得,我还是六、七年前喊了一回的,蛮难得遇到一回呢!” 杨陆顺气道:“晓得那你还跟着瞎起哄?”那女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都是这么喊的,热闹啊!”说着撇下杨陆顺径直跑开跟上了人群,配合着当当地敲打兴奋地喊着:“天狗吃月咯!” 渐渐地远处也开始有了响应,人们成群成群地聚集在村边路口,卖力放肆地吆喝着:“天狗吃月咯!” 杨陆顺望着朦胧月色下群心激昂的人们,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沮丧地往家走去,一路上全是从家里出来的人们,他们甚至是全家出动,老人、孩子、青壮劳力,孩子们因为兴奋而变调的稚嫩声音更是令他沉重,新平街道上也有不少人在看热闹,一个孩子问:“什么是天狗吃月啊?”他家大人笑着解释:“传说天上有条无恶不做的天狗,一口把月亮就吞到肚子里去了。你说哪怎么行,没了月亮我们晚上不就看不见了。所以人们就敲打着铁器发出巨大的声音,来吓跑天狗,不让他吞了月亮!你说那天狗可恶不可恶!”那孩子似乎很气愤,弯腰就从地上抓起一块小石头狠狠掷向天边的残月,咒骂道:“打死你这可恶的天狗!” 杨陆顺回到家,家属房前也全是看热闹的人,四姐、沙沙也抱着旺旺在门口,就气不打一处来,劈手从沙沙怀里夺过孩子进了屋,沙沙一脸惊讶,道:“六子你怎么了?手脚这么重不怕弄痛了旺旺呀,你发神经吧?” 杨陆顺寒着脸说:“一次普通的月食就什么稀奇的,你怎么跟那些农民一样没知识呢?要不要我给你个脸盆到外面去敲去喊啊?!” 看着杨陆顺气鼓鼓地,沙沙噗嗤就笑了:“哎呀,原来我们的杨领导是责怪小女子文化素质低下啊。谁不知道这是月食呢?你以为农民就不知道啊,这不过是千百年传下来的习惯而已,有什么值得你生气看不起的呀。那七巧节喜鹊搭桥牛郎织女相会不也只是个传说嘛,谁还真相信喜鹊会搭桥啊。我看你也是读书读迂了。什么事老爱上纲上线的,你就不会随便点啊。” 杨陆顺尤自在生气:“什么习惯不习惯,我看这就是愚昧落后的表现,最可恼的就是刚才一屋人还在学习科学技术知识,怎么样科学防病科学防疫,转头就疯了一样喊什么天狗吃月,这、这不是愚昧是什么?为什么这些迷信东西就放不下呢?” 沙沙接过旺旺,逗着孩子说:“我的乖旺旺,你看你的糊涂爸爸在发混帐脾气咧,有本事你命令那些愚昧的农民不去喊不去叫嘛,没本事管你就只好听之任之咯,旺旺你长大了千万别学你爸爸哟。” 杨陆顺听了沙沙这揶揄的话没来由心口一震,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似乎又什么也没抓住。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八章(二) 第八十八章(二) 农闲后照例是全县计生工作大检查,这是范海波这计生专职副乡长上任后第一次大规模行动,他怕出纰漏,不放心的主要是计生办的具体工作是不是做到了位,柳大茂和江清泉可没把他这新计生乡长当很大回事,一切还是按杨陆顺原来的搞法在工作,一人分一片,除了在资金费用上请示外,其他的工作几乎就插不进手,他没杨陆顺那么舍得挨家挨户跑摸情况,所以就请示卫书记谢乡长后,把杨陆顺这在县计生工作挂了名号的人请来帮衬。 其实老柳老江他们的工作还算过硬,两人还暗暗卯着劲比高下,而且他们也知道计生工作上面很重视,真出了差错也是担待不起的。 大检查说得严肃,其实也流于走过场,这不县政府来了个办公室副主任计生委侯副主任带着几个干部,先听了听汇报,在附近如新平村看了看,就在卫书记谢乡长的陪同下打了起双百分,让分管这片的许股长到其他村去搞检查。杨陆顺跟计生委的人都虽然熟悉,但跟范海波一比似乎就差了那么点,那范海波似乎与许股长关系蛮好,他搞不清楚为什么范乡长认识许股长的时间并不长可为什么关系那么好,就成多余的人了,可碍于卫书记谢乡长的交待,还是一起跟着到村里陪同检查。没了县领导委领导,这检查就更儿戏了,还是按着计划上午一个村、下午一个村,可到了村里就随便听听乡计生办的工作人员汇报一下完事,便就是聊天打扑克,老柳抽了个闲悄悄对杨陆顺说:“杨党委,你看现在的工作比从前好做多了吧。” 要换了从前的杨陆顺肯定会义正言辞地说教几句,这会他只是笑笑说:“你搞好自己的事就什么也不怕。”恰好他三姐住这村,不由记起三姐出嫁时陪出去的花瓶,便去了三姐家,堂屋门大开着也没见个人,估计是到田里土里忙活去了,他也就坐在堂屋里等,打量三姐家,跟大多数农民家庭差不多,没几个值钱的家当,要不怎么大门开着不锁呢。三姐比他大了十五岁多,算算已经过了四十,在农村算半个老太婆,大儿子忠子小时候顽皮摔瘸了左腿,初中没毕业被人笑话就没读书,在家务农,都二十一、二了还没看人家(相对象的意思);二闺女去年出嫁了;小儿子利子去年跟县里的刘木匠当学徒还没出师,看着这贫穷的家,杨陆顺长叹了口气,没事就琢磨该给他们指条什么致富的路子。 快到中午了三姐才回,背上背了老大个棉花口袋,看上去吓人其实也不重,杨陆顺还是赶紧几步出了门,帮三姐姐把袋子抬进了堂屋。三姐很惊喜:“是六子啊,今天怎么有空到姐家坐坐?还没吃饭吧?姐给你做去。” 杨陆顺扯着满头是汗的姐坐下说:“来了肯定就要吃饭,你也别急,先歇歇气喝口水再忙活。”说着倒了碗水递给他姐。 他姐有点局促,忙站起来接碗,说:“哎呀,你是难得来的稀客,还要你倒什么水哟。你快坐,姐给你拿烟抽。” 杨陆顺拦她不住,一会他姐捏着盒菊花烟出来,还没开封的,看得出是旺旺做满月酒时他塞给三姐夫的烟,也没推辞就拿在手里,是怕他姐有意见:“姐夫和忠子还没收工啊?今年棉花收成好不好?” 他姐叹了一声说:“你是乡上干部还问我做什么呢?这棉花价格又不怎么好,又难得照拂,三亩多棉花摘了好久也还没摘完。” 杨陆顺知道这是计划任务,那是非种不可的,就问:“姐,今年苎麻价钱不错,你家种了么?” 他姐说:“也是个操心货,我这村还没几家种的。” 杨陆顺忙说:“姐,那你何不种上几亩呢?现在谷子贱卖不起价。要不你让忠子跟四姐夫去学开拖拉机,比种地强啊。资金不够就几家凑点再贷款。” 他姐眼睛亮了亮可,马上又暗淡了下去:“忠子那腿开得了这车么?再说开车也危险,还是算了。” 杨陆顺记得开手扶拖拉机好象不用左脚,只要右脚踩刹车就行了,不过开手扶拖拉机也要上下货,只怕忠子腿脚不方便干不了,又建议:“姐,那你赶紧给忠子看个人家,下了聘后俩口子到街道摆个买衣服的摊子也好啊。现在下面都有了点闲钱,大媳妇小姑娘都爱跑县里买衣服,何不搞来在新平卖呢?我刚才一个人坐这里想到的点子,二姐家敏子康子都可以做的。” 三姐又叹了口气说:“六子,姐知道你是帮我,可忠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落下个残疾后性格也不好,看了好多人家都不满意,你说他个废人还指望看什么漂亮媳妇啊!还是安心种田算了,你说种苎麻好,那我明天就全种苎麻了。” 正说话,老柳笑呵呵地跑来叫杨陆顺吃饭,杨陆顺说:“老柳,你去跟许股长说说,我在我姐家吃饭了,吃了饭就去村部。”老柳看了看他三姐家的情况,也没多说就点头走了。 他姐就忙着去灶屋做饭,杨陆顺跟着闲聊,话题就往花瓶上扯,他姐歪着脑壳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么个老古旧东西,便饭也不做了就去找,找了半晌才从床铺底下摸出个一尺来高的脏得看不出颜色的鼓肚皮花瓶,瓶口上还豁了个大口子,杨陆顺看得心一冷,但还是帮着把花瓶洗了干净,仔细看花瓶,表面图案是麻姑祝寿,摸上去手感非常不错,低下还有印铭好象是民国时期的产品,按说是个好物件,可惜瓶口碎了个口子。他姐很不好意思,毕竟是娘家送的陪嫁物品,杨陆顺左看右看挺喜欢,插上绢花那破口子也不显眼,比现在市面上的花瓶强多了。 这时老柳老江两人端了四碗荤菜送上了门,杨陆顺还没来得及说话,老柳赶紧申明:“杨党委,这不是我和老江的主意,是计生委许股长的意思,他见你在姐姐家吃饭,空手空脚肯定没带什么菜,就叫村里赶紧弄了这四碗,也不是什么金贵菜,一点鸡鸭鱼肉,就将就着吃一顿啊。我们就不多说了,那头还等着我们吃饭。”说完就走了。 杨陆顺也没奈何,总不至于又把菜送回村部吧?仔细看也确实只是点农村常见的荤菜,倒是三姐心里过意不去,愧疚地说:“六子,你难得来一次,姐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你,姐心里难受呢。”说着就拿袖子擦眼睛,杨陆顺反得好言相劝。等三姐夫和忠子回来,见了香气扑鼻的好菜,也不问出处,以为是招待六子的,毫不客气地大吃了起来。 饭后杨陆顺拿着花瓶就回了村部,大家都很好奇这玩意,确实与市面上买的一般花瓶手感要好上许多,杨陆顺笑着说:“这花瓶还有点来历呢,是解放初打地主分给我爹娘的,又给了我三姐做陪嫁,这不我喜欢就从我姐那里讨来了。这老货可比现在的强多了。” 老柳他们都是粗人,知道是杨陆顺文人爱风雅,便笑着说:“以前怎么没听起杨党委说呢?这农村里不少人家都还有点老货,你真喜欢,我们帮你访访,有了信就通知你。” 这下好了,老柳老江各自在分片里到处宣扬,没多就乡里就晓得杨党委喜欢老旧花瓶。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九章(一) 第八十九章(一) 新平乡文化站卫书记拖着不建,没想到县政府抓文教卫的李副县长亲自过问了,而且上来就是好一顿批评,由不得卫书记不再重视,不过他心里也暗暗奇怪:拖了一年多时间没人管,怎么突然李副县长就热心起来呢?疑惑归疑惑,事情还得办,只好到财政所找老刘,看有什么机动资金可以利用。 老刘翻着帐本给卫书记看说:“哪里还有什么钱呢?为了在各项上缴任务中拿名次,所里早就淘空了,不过也得到了县委的好评,咱新平处处走在其他乡镇前列呢!只有十二月份的政府干部工资和部分教育基金了,这都是要按月下拨的。再就是冬修水利的农民义务工抵款。只有这些钱了。” 卫书记摸着胡茬子,一肚子官司回了办公室,想想这些钱都动不得,干部每月的工资是要发的,教育基金其实是乡村两级学校民办老师、代课老师的工资,也动不得,修水利的抵款?!卫书记眼里一亮。年年冬修水利这都是农民的义务工,现如今农村人手里有了闲钱就不愿意大冷天下渠疏通,当然也是县政府的政策允许了,就以钱抵工,今年乡上竟然收了近七万元,看能不能在这笔款子上想想办法。可一想到老谢,他又神情激愤起来,这个笑面虎一个多月来不知怎么了,突然态度强硬起来,不再象从前那样事事依顺自己的意思,而是搞起了全面的对抗,虽然没到吹胡子瞪眼睛的难处境地,可也觉得坐如针毡,事事书记定不了调子,非得搞少数服从多数,可事实上他这书记的典型的少数派,还好杨陆顺这小子处处维护自己,嘿嘿,新平乡出鬼了!卫书记苦笑起来,如果真要动这抵工款,只怕在会上有个争吵!不禁又对鹏子诅咒起来。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开会研究,免得又生是非。 没想在会上居然没遇到多大阻碍,谢乡长似乎很赞同:“老卫当初也是一份好心,他本人家属也不在新平,可为了提我们这些拖家带口的人解决住房问题占用了文化站的资金,为我们解决了大问题啊!将心比心,这次县里要求咱新平尽快建起文化站,所以再大的困难我们也要迎头而上,老卫的办法我看蛮好。新平乡的水利基础很好,偶而一年不大修也没关系。文化站基建得用去五万多,还剩差不多两万。我看这样,干脆做奖金,春节给干部们多发点物质好了。”他的建议得到大部分人的赞同 卫书记没想事情会这么圆满地解决,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心情大好,笑着说:“其实建文化站用不了那么多钱,毕竟红砖大瓦可以暂时赊欠着嘛。能少占点就少占点。如果不是基建队不存在了,完全可以等明年财政有钱的时候慢慢想办法。”说到基建队他就来气:“原来我因为鹏子的基建队的农民集资合股搞的小集体,哪知道让鹏子给蒙骗了,为了赚取政府的优惠政策故意欺骗政府。这些个体户子心眼黑,根本就不是想着共同致富,只想个人发财,他怎么发财呀,无非就是剥削劳动人民,榨取剩余价值嘛。这不有工人摔伤了,鹏子为了自己的利益根本不顾别人的死活。我曾经交待过叫基建队负责医疗费用,如果真是集体的,那肯定会那受伤人员安置得妥当,可那鹏子当面拍胸口做保证,转背就什么也不管,你们说这不是剥削阶级又是什么?!马克思说得好嘛,资本来到这世界,每一个毛管都滴着血,我看是至理!我们是社会主义社会,就不能容忍资本主义猖獗!”说得杨陆顺脸上发烧,惟恐殃及池鱼。 谢乡长呵呵笑道:“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政策允许部分人先富裕起来嘛。” 卫书记在气头上,反驳道:“这话也只能用在猫抓老鼠上,不见得发了财的人都是好人。象鹏子这样唯利是图的人根本就不算是好人,拜金主义要不得!” 谢乡长微笑中带着点阴森:“老卫,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这话可是中央发展市场经济的指导方针,看问题不要看点,要看面嘛!” 老丘刷刷地做着会议记录,镜片后的眼珠子却不断在书记乡长脸上转悠,似乎他察觉到了什么。 会议后卫书记就把建文化站的事宜交给了总务老游,跑了趟利群村砖窑,想赊欠点红砖大瓦,没想到老袁哭丧着脸说:“卫书记,这可咋办哟,原来烧的砖瓦质量不好,现在好了又没销路,你看看,这坪里堆积了两百万口砖瓦,一个月来没销出去一块!村里的人都没了信心,嚷嚷着要散伙呢!” 卫书记诧异地说:“不可能吧?南平县天天要起屋盖楼,砖瓦怎么没销路呢?你们要多跑多找,打开销路嘛。” 老袁说:“怎么没跑?业务办的人这一个月天天没歇脚地跑,鞋都跑烂几双,可人家就是不买啊。什么原因,通我们乡的公路太差了,而且离县城又远,人家来拉不划算啊,那东亭镇就在省道旁边,全是一展平的柏油公路,人家都上那去拉砖了。也有单位出六分一块买我们的砖,可得我们送上门去,好家伙一算运费,一车砖我们得亏上几块钱,做不下去啊!” 卫书记听了脸一黑,就说不话来,砖窑里的工人们也都纷纷围上来求卫书记想办法,算起来全村人平均每户投了近三百元到砖窑,可临了出了钱又出工却仅仅换来一个麻子屋,再就是堆满了坪的砖瓦! 可卫书记仓促间又想得出什么办法呢?最后才大声说:“各位乡亲,困难只是暂时的,大家再耐心等等,会有转机。这次来我知道了砖窑场的困难,回去就开会着手研究解决方案。请乡亲们放心,政府会替你们想办法的。” 好在村民们还把希望寄托在乡政府,没太刁难卫书记,叫了番苦发了一通牢骚就散去了。老袁还要留卫书记吃饭,看这情势哪还敢在利群村吃饭,以后圆满解决了问题皆大欢喜,要不怎么对得起乡亲们的热饭好菜?卫书记就赶紧走了,本想借砖的话根本没敢说出口,自然也不会把修文化站需要买的那几万砖说出来,无济于事嘛。 八六年元旦刚在冬雨绵绵中度过,南平县突如其来就换了领导班子,县委郭书记、县委副书记程县长等一批年过五十五岁的老干部全部就地免职退居二线,郭书记到底德望高点进了地区统战部挂了个虚职,连告别茶话会也没开就去了地区。其实不光是南平县,南风地区六县一区都是这个政策一刀切。 暂不管其他县区,南平县波澜不惊地就完成了新老班子的更迭,原县委刘副书记从三把手一跃成了新任县委书记,古县长是从临县调来的,书记县长年龄都不到五十,看来坐稳两届不成问题。原来都是春节过后才召开的三级干部大会因为这原因提前开了,既是新的县委县政府班子的见面会又是调整新一年全县工作的大会。 新平乡面对这次县委人事调整最为失意的是卫书记了,虽然在会上县委刘书记、古县长一再强调“县委班子动,下面各行局各乡镇不动。”可卫书记仍旧感觉到了危机,特别是前郭书记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匆匆合家去了地区,等三级干部大会一散,他就搭车去了地区,他知道没了郭书记支持想进县里一个好行局很难。费尽周折才打听到郭书记的新家,其实也就是地委大院里一套很普通的直通间,郭书记倒是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但对于他调动的事情也无能为力了,甚至还告诫他说:“老卫啊,你就莫再有其他想法,好好在新书记领导下工作,尽量不出问题,我跟刘江生斗法斗了几年,他是仗着地委副书记是他表叔,也不知道是不是八秆子打不到一处的表亲不?到底他年轻,有资本,这不我还算安排得好的,四个老书记还只我进了地区。那人心胸狭窄,你是我原来提拔的人,肯定没什么好印象。早知道有这样的政策,我是该提前把你动一动的。” 人就是这样,没了靠山没了主心骨,气势就大落,卫书记回到新平后,一改往常的大嗓门硬态度,事事开会商量决定,再也没了昔日伪军阀的作派,谢乡长又恢复了以前事事听书记的和事佬态度,新平乡一反常态的出现了风平浪静状态。 第八十九章(二) 第八十九章(二) 眼见得又临近春节,总务老游又忙活开了。在周副书记等人的提议下这次分过年物资一改从前的平均分配,区分了等级,那就是党委班子成员为一类、副乡长部门负责人为一类,普通干部为一类。因为有了抵款做后盾,就是普通干部分的鱼肉等物质也比往年丰富了许多,自然也没什么怨言。第一次发春节奖金也让干部们高兴不已,这也分了档次,党委班子成员为一百五十元,副乡长部门负责人为一百元,普通干部七十元,相当一个月工资了,而且村里也有了表示,不是没个干部都相应负责一个村么,村委会也都各自行了点意思。总之皆大欢喜。 杨陆顺冷眼看着,发现所有提议都是周副书记等人提出的,虽然卫书记也试图阻止,可挡不住大部分人的同意,也只得按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同意,看来卫书记再无从前一锤定音的魄力了。但过去一个多月县委也没什么具体动作,估计不得再会动下面乡镇的班子,卫书记明显脸上显得轻松了许多。 春节前夕,刘书记带领县委一班子人到各乡镇转了一圈,说是搞检查看形势,也可以说是新上任的县委书记巡视自己的地盘吧。到了新平乡,乡党委一群人都打起精神应付着,惟恐给新书记留下不好的印象。刘书记等县委领导都是笑容可鞠,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听了各线的工作汇报后都表示很满意,表扬肯定鼓励居多,批评几乎没有,让新平的干部们大大松了口气。在吃饭时刘书记还主动跟卫书记敬酒碰杯,对杨陆顺这年轻干部也是赞口不绝,这让卫书记又恢复了压低已久的大嗓门,在食堂外老远都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 到了年初二,汪建设就被他妈逼着开车到新平来接沙沙一家去过年,不过杨陆顺也早就准备好拜年礼物了,乡上春节分的物质实在太丰富,上了二十斤的大青鱼十条,上好的猪肉五十斤,菊花香烟两条、春江大曲两对,白糖、菜油、猪油、香麻油都不少,新平村还送来十只大黑鸡婆,加上计生办老柳、卫生院、联校等也送了过年物质,无非也就是鱼肉物品,搞得家里忙了几天才腌好鱼肉,哪里吃得完?沙沙就早分配好了给娘家人去了电话,叫他们不要买鱼肉。这不汪建设开车来,正好运鱼肉去县里。 杨陆顺其实也想去县里,主要是想见魏家强,自打从深圳一别,奇志的信也就来得稀少了,即便有信也只是干巴巴地问候几句,全然没了在一起的激情与火热。本来杨陆顺认为自己有家有室又有了孩子,再搞男女关系对不起沙沙和孩子,也不是一个好党员干部的所为,没想奇志那头冷得比他还快,这就让杨陆顺暗暗松了口气,可也迷惑不解,心里甚至还有点酸溜溜的味道。后来鹏子去了深圳转回来拉队伍时,只是说袁总对他还很客气,也没过多问什么就同意他进入袁总的建筑公司,似乎还给了他个小职位,还托了些精致的小孩子衣服,写了张祝贺卡片,一切都表现得仅仅是同学朋友关系。所以杨陆顺就想到魏家强那里打听打听奇志的近况。 一路上杨陆顺都心神不宁,耳边直听到汪建设用羡慕却又酸溜溜的口吻谈家强:“那小子真是好运气,在南平混不出名堂到了深圳倒出息了。他是老历二十七才回,听他吹还是坐的飞机,我还不信,那小子拿出民航上发的纪念品还有飞机票我才信了。那小子西装革履,手上还带了个老大的金戒子,建国笑他带个铜的摆阔气,急得那小子又是咬又是掂重量,生怕别人不信。六子?你说深圳真的篇地黄金啊?那小子一副窝囊样都发财了,我都想去下海了,我就不信比那小子差。四妹子,你姐现在阔气了,穿金戴银的,那边的衣服硬是高档,我姐那样儿打扮出来,楞比张巧(建设爱人)还显得年轻好几岁了。魏家强那小子不够意思,也不知道给我们几兄弟带点东西,就给孩子们带了点文具,我是硬抢才抢了他几包万宝路烟,那小子真抠!” 沙沙在逗孩子没怎么听,杨陆顺也没怎么注意,但听了后面几句心里也不是滋味:以前家强没少被你们哥俩嘲讽,不计较你们就不错了,还指望别人赚了钱孝敬你呀? 到了汪家,在楼下建设就吆喝起来:“魏家强,搭手来搬东西哟!”说完把车门哗啦打开,生怕路过的人看不见里面堆起的东西。楼下还真有凑这热闹的人:“哟,建设,从哪拉这么些大青鱼啊?只怕不下十几斤一条吧?” 汪建设腰板挺直语气虽然恭敬可神情倨傲:“哟,张叔,新年好啊。这鱼条条上了二十斤,难得条条这么匀称啊,这是我那新平乡当副书记的妹郎子过年分的,是专门孝敬岳母娘的!” 那人就羡慕道:“那难怪得,原来是公社领导分的,单位买村里送,那是吃不完!” 杨陆顺扯起一条鱼嘴巴上的铁钩子就走,脸上火烧燎烤一样不自然,倒是沙沙抱着旺旺说:“张叔,你莫听建设乱说,这是我们专门到万山红渔场里买的,只是几家人买得多人又熟就便宜点。哥,你倒是赶紧弄上去啊。” 建设嘿嘿一笑说:“四妹子还怕影响不好啊?”弯腰就拖起一条鱼,故意龇牙咧嘴地上楼去了。 楼上汪父听到喊声早就在门口候着呢,见杨陆顺来了,赶紧点燃一小串鞭子已示欢迎,杨陆顺忙喊:“爸,给您老拜年啦!”汪父见了大鱼就客气着要去帮忙,杨陆顺闪了下说:“爸,我能行,您就别动手了。”汪父也不客气,站在楼上冲下面的旺旺喊:“哎哟,我的乖外孙来啦,快上楼来,别凉着了。”沙沙在下面回道:“爸,等会就来,车里还有很多东西呢。”汪父扭头就冲屋里喊:“老大,你也下去帮个手嘛,总不能让六子这客人弄吧?” 其实建国和家强听到声响也出来了,跟六子相互道了新年问候后,就都要下楼搬东西,汪父笑着拉住家强说:“你就别去了,陪六子说说话,莫搞邋遢身上的高级大衣了。” 魏家强虽然还是瘦小个子,可脸上的笑不再琐屑,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听汪父这么一说也就打了个哈哈,转身进了屋。杨陆顺依照汪母的指示把鱼放在厨房里又要下楼,却被家强一把扯住:“六子,没听咱爸说你是客么,就坐下喝杯茶,咱哥俩说说话,这小事就让他们弄去。”说话时眉毛一扬一扬,眼里尽但是不屑。 杨陆顺仔细打量家强,他的装着确实新潮,里面是酱红色西装,扎着黑底红点的领带,外面是一袭黑色的呢子大衣,脚踏一双钲亮的皮鞋,原来乱蓬蓬的头发也梳了个背头,迎风还香馥馥的,估计是用了什么发蜡,不过家强对自己的笑还是蛮真诚,至少还看得出感激之意,要不是给他指点到奇志公司,嘿嘿! 正思量着,魏家强就从口袋里摸出两盒中华铁皮盒子烟塞到他手里说:“六子,这两盒烟给你装领导抽,让我们抽就糟践了。我给你带了四条三五烟,在南平也算过得去的好烟了,我还”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就停了,故做神秘地说:“还带了点小东西,是给沙沙和旺旺,没带来,等上我家再给你。”马上要大声笑着说:“六子,听溪流说旺旺长得眉清目秀的,肯定象我姨妹子一样好看,象你一样聪明了。” 杨陆顺左右看了看问:“家强,二姐他们呢?”魏家强笑着说:“她们三个女人带着孩子去我家了,一会就回。我随便给她们带了点东西,就当稀奇宝一样硬等不到明天了。”一脸的轻慢。 杨陆顺这会对家强又不满了,你发财了亲戚家沾点光也没什么了不起吧,犯得着这样作践自家人么?可心里想知道奇志的情况,就扯开话题说:“呵呵,女人是好奇心重点。家强,在那边还好吧?” 说起这话才点到了家强的兴奋点上,立即满脸生辉:“六子,好,那边确实好!要不是公司硬放我的假,我还真不想回。那边气候又好,海鲜好便宜的了。这次我带了不少干货,什么鱿鱼海参墨鱼,这边不但买不到,有也贵得死人。这里交通也不发达,我从广州坐飞机到春江只用了不到两小时,可从春江到南平,足足颠簸了我六、七个小时,到了南平幸亏下雨没没什么灰尘,可路到那里都是烂泥巴,搞得我一天要擦几次鞋子,你说,唉,落后啊,落后!我算是看透了,教子教孙有机会就要出去,莫窝在这屁眼大的地方,人都窝傻了。我说六子,我看你干脆也下海算了,守着个一月百几十块钱的工资有什么意思。你比我有文化,在深圳大学生好吃香的,我要是你有大学文凭,嘿,我就自己开公司当老板了。六子,哥哥不哄你,我这打小工的一年也要赚五、六千块,而且袁总又是你同学,你肯定比我强海了去了。你没去过那边你不知道,有钱人的天堂,那家伙,一辆苯死汽车就得好几十万,那家伙,楼房高得入了天了!六子,听哥哥包你受好,一个破党委算什么,一年千把块钱,还要在农村里日晒夜露的,当个老板洋气得多”那派头指手画脚地满口唾沫,开始还带着点尊重,渐渐就好象他是大老板一样了,完全是教训的口吻了。 杨陆顺听得好一阵不耐烦,心说这人怎么就这德行,这不过就是有了几个钱也别张狂成这样儿啊?这会汪父听了魏家强的话,也笑着从兜里摸了盒三五烟,丢给两个女婿一支,自己也叼上一支说:“家强,你有你的道理,在外面海阔天空是蛮好,开了眼界也挣了票子。我看六子在政府也行,当领导总比当平头老百姓强吧?你看六子弄回来的鱼肉鸡,我听沙沙说今年乡领导分得比普通干部多了一倍不止,我们不是贪这点东西,就是图个面子嘛。呵呵,你们说呢!” 家强撇了下嘴反驳道:“爸,您这就是落后了吧,今年有时间我接你去那边看看你就知道了,有了钱可以买的东西多了去,一点土猪草鱼又算什么呢。就不说别的。”他一抖手腕亮出块黄澄澄的手表:“这是早两年全国有名的梅花表,好几百块呢,你说是这手表值钱还是那鱼肉值钱?这得外汇券才买得到。” 杨陆顺见不得魏家强小人得志就猖狂的样儿,借口去外面抱旺旺起了身,出门迎面刮过来一阵寒风让他打了个哆嗦,瞥眼见楼下沙沙不知道和谁个女人聊得正起劲,一听也是在炫耀什么六子乡政府发了多少多少东西,她储蓄所分了什么什么福利,全然没注意小旺旺包裹着的棉被滑下了一大片,旺旺的小脸儿冻得红红的,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这家人怎么全这操行啊,寒着脸跑下楼,也不搭话抢过小旺旺包裹好就往楼上走,沙沙在背后奇怪地说:“嘿,你就不知道轻点啊,也不怕吓着旺旺!” 杨陆顺把旺旺抱上了楼,马上又成了外公外婆的掌上宝贝,大家都逗弄着孩子没再聊什么钱呀物的,杨陆顺心情就好了很多,等流沙几个女人一回家又热闹起来,于是前面就成了女人孩子们的嬉闹场所,男人们只得移到后面,扯来扯去又让魏家强有了发挥场所,原来对他不屑一顾的汪家父子都被他鼓吹的极具诱惑的特区花花世界所吸引,不时随着他的话而开心大笑。 中午饭后,汪建设就要把车上的东西送到其他几家去,杨陆顺沙沙也被拉上了车,车到了魏家强家,建设很讨好地把属于家强的那份东西搬进了屋,魏家强随手丢给他一个防风打火机,告诉他这打火机得一百多一个,还随便送了罐甲烷气,又让他高兴了还一阵子,没口子道了谢谢才美滋滋的走了,这又多了样他在别人面前炫耀的东西了。 魏家强显然是要感谢杨陆顺给他的帮助,所以带了不少东西,包括女人用是化装品、进口的洗发水、高级香皂,还有一对精美的耳环一个镶嵌了绿宝石的金戒子,当然还有给旺旺带的进口奶粉等营养品,看得出魏家强是费了点心思的。沙沙两姐妹自然到里间去看衣服戴首饰,正好留下杨陆顺他们俩姨夫说话。 魏家强笑咪咪地说:“六子,哥哥我还替你选了双好皮鞋、一根高级领带,你这身材穿西装才叫潇洒呢,不象我这三等残废。” 杨陆顺好容易没了干扰,自然急切想知道奇志的情况,就笑着说:“谢谢你这么费心了。家强,我那同学老板没苛刻你吧?” 魏家强吧唧着嘴巴,一脸猥亵地说:“你那同学老板我还真难得见她一次,不是你说她是离婚了的,我还以为她是个黄花妹子哩。加上穿得好保养得好,那脸蛋简直嫩得出水。妈的,男人找个那样的老婆短几年阳寿都心甘情愿呢。” 杨陆顺听了心里莫名忽悠了一下,暗地里有点沾沾自喜,也笑着说:“奇志在大学的时候就是有名的大美女了。别在背后说你老板的话,当心我告密啊!” 魏家强呵呵直乐:“好六子耶,可千万别,我还得靠你同学的公司发财呢。我跟你说吧,今年我们公司又扩大了规模,房产公司倒成了分公司了,袁总的办公室迁进了工业园里,知道为什么不?我听我的经理说啊,公司又进来了个大老板,一个比你还小的大学生,研究生,好象是个高干子弟,那家伙可了不得,在深圳没他摆不平的事!还有人说那刘董事长的爷爷在中央哩!你说,你说,那还有什么搞不定的?我估计那姓刘的也是看上你同学了,要不那么大个公司放心让袁总管理呢。” 杨陆顺脸上笑慢慢僵硬下来,心里说不出一阵酸痛,原来奇志对自己冷漠是为了那姓刘的高干子弟啊,还是研究生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九十章(一) 第九十章(一) 年初五杨陆顺回了新平,沙沙就要拉着他去谢乡长家拜年,也不知道是受了沙沙的潜移默化,杨陆顺不再象以前那么反感,去了卫书记家拜年,去谢乡长家也是理所当然的了,年前过小年那天易老师就塞给旺旺一个压岁钱红包。沙沙似乎很热衷搞这些,礼物也准备得精精致,那分量远比上卫书记家的足,杨陆顺就奇怪了:“沙沙,你平常不老是说卫书记对我们好么?怎么拜年的东西还要少呢?” 沙沙笑着说:“你这就不明白了吧,两家关系好心意到就行了,那谢乡长就不同了,再说易姨也讲究这些。你看反正这烟酒也是家强送你的,转趟手又不花咱自己的钱。你呀也别老爱面子什么的,多走动关系才密切嘛,还有几条菊花烟,你上周书记、纪检王书记家去串串门儿。这不大伙都这样么。”杨陆顺就嗤之以鼻:“我犯得着到处串门嘛我,怎么没见他们来串我家门儿啊?”沙沙戳了他脑门一下说:“你是小字辈儿当然得你先动了,人家又不求你什么。” 中国人讲究喜庆热闹,春节拜年本是晚辈孝敬长辈、亲戚朋友私人联系感情的事,随着经济条件的好转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由原来只带点副食土产之类渐渐也升格成烟酒营养品了,中国人还讲究礼尚往来,你来多少东西我就回多少,倒也没什么弊病,纯属私人来往。下级给领导送礼拜年都还被人讽刺成“溜须拍马”,为一般人小瞧,所以基本这些都是见不得光的事,送的人遭嘲笑,收的人也落不下个好名声,何况原来也没什么好礼物送,都穷嘛,有的领导干部本也很 讲原则,根本不吃这套,还有的领导干部爱惜羽毛,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便宜影响了前途。可改革开放后物质大大丰富了,以前紧俏的商品也放开了渠道,所以送礼之风又开始大行其道。 都说农民是蠢子,其实农民并不蠢,他们也有他们的思维逻辑,行起事来自然有他们的聪明狡黠。这不乡里领导干部都住一起了么,要象以往那样神神秘秘晚上去拜年既耽误时间又给人印象不好,还不如正大光明地送。也不知道是哪个村开的头,村支书带了村长几个村干部,把礼物先分好了用箩筐挑着,从第一家开始热热闹闹地拜年,进门说几句“新年发财、万事如意”等吉利话,然后村支书就用说明送上礼物的原由,无非就是“感谢乡领导对我村的关心,对我们村工作的大力支持”云云,堂而皇之地从箩筐里拿出份礼物奉上,大家再笑呵呵地闲聊几句就换另一家,时间也不超过十来分钟,礼品也就是一对酒一条烟,荔枝桂圆各一封,十几家领导走下来村里也不过花费三、四百元。可全乡有二十几个村,乡上领导家的烟酒就多了。 杨陆顺连接几天没出门,就呆在家里接待拜年的人了,既然都是这样搞,他总不能标新立异把拜年的人哄出去吧?村干部们都还蛮尊重这大学生领导的,又知道杨党委喜得了贵子,还给小旺旺额外准备了压岁钱,这不烟酒荔枝桂圆收了一大堆,给旺旺的红报累积起来也有两三百元。只是忙坏了四姐,又要泡茶洗杯子又要打扫屋子的卫生,农民嘛从下面上来哪个不是一脚泥泞呢。 沙沙最是开心,不仅旺旺被人夸赞,她也是村干部们羡慕的对象,虽然来来去去就是“杨党委,你爱人真漂亮啊,不是抱着个娃,我们还都以为是黄花妹子哩”“你看人家杨党委爱人,又漂亮又贤惠,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哎呀,你这绿宝石戒子好好看哟,只怕要花不少钱吧。啧啧!”话很普通可她觉得倍有面子,想当年百货大楼王经理家的婆娘不也是这样被人奉承的呀,不过沙沙比那婆娘有风度得多,根本不象那婆娘一样听了奉承话就笑得一脸稀烂,满口歪歪扭扭的黄牙尽露在外面! 面对这么多烟酒杨陆顺还真头疼,沙沙主意多:“老五不是开饭店么,反正要卖酒的,我们把烟酒便宜点放在她那里销了算了,荔枝桂圆找刘霞帮忙,她不在南货柜台么。哎呀,只怕易姨家也是东西多得没地方放了,我这办法肯定不错。”果然谢乡长家烟酒更多,易老师正发愁了呢,只夸沙沙脑筋活泛。 没过两天卫书记从县里回新平知道这事后,大发雷霆,紧急召开村支书开会,在会上严厉批评了村干部大肆给乡领导拜年送礼的行为,把村里送到小李宿舍的烟酒等物全部搬到了会议室,谁送来的谁拧回去!这不缔给其他党政领导甩了个响亮的耳光,在场的人个个儿脸色沉郁,整个会议私只听到卫书记愤怒的声音。 谢乡长不停抽烟,拿眼睛直睃白河嘴村的杨支书,白河嘴村是谢乡长的点,杨支书也是他去年才提起来的,不到四十的人却很老相,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大,见了谢乡长的暗示,咬咬牙站起来反驳道:“卫书记,我们给乡上领导拜年,我觉得没什么不对,县里不也都搞团拜么?何况乡上领导日晒夜露的不比农民轻松,农村里的经济能得到发展,农民能增加收入,跟乡上的领导有直接的关系,我们是受农民的委托来给领导拜年的。你不接受我们的心意,我拿回去就是了!”说着蹬蹬噔走上前去,硬是在众目睽睽下,从一堆烟酒中选出白河嘴村送的礼物,还嘀咕:“我没拿错,这酒是我亲自捆好的,我认得我自己的手法,跟合作社的老师傅学的呢!” 大家不由哈哈大笑,原本气氛郁结的会场经他这么一搅合,顿时轻松了很多,其他村的支书也有样学样,纷纷上去把自己村送的东西拿了回来,气得卫书记直拍桌子要撤他们的职。谢乡长就赶紧去来圆场:“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总不能把他们全撤了吧?他们的出发点还是好的嘛!”其他人也马上附和,如同闹剧般收了场。 几天后晚上杨陆顺正抱着旺旺玩耍,老周爱人来请他去家里坐,进得门去,赫然里面已经有了好几个人,纪检王书记、组织委员老练、农业副乡长老梅都围在火桶上烤火,见杨陆顺来了,都异常热情地打招呼。 老周对他爱人吆喝着:“给杨党委拿盒好烟来。”杨陆顺忙说不要客气了,老周爱人捏了盒金喜烟,脸上似乎有点不舍得,她可能不知道杨陆顺兜里装的是县里得花五块钱才买得到一盒的“三五”烟。杨陆顺那看不出呢,接过来随手放在一边,从兜里拿出“三五”烟装给他们。 老周呵呵笑道:“到底是大学生,抽烟也都是抽洋货。”老练是个烟鬼,又玩起了老伎俩:“小杨,你给我看看,这洋烟到底是啥样的?我认清楚了,也好跟下面的村干部咻(炫耀)一把!” 杨陆顺笑着把烟丢给老练说:“好啊,我干脆就送你得了,你慢慢儿看。”这盒烟莫约还有一大半,老练笑得眼睛眯成了缝:“还是小杨大方,这也是两块多钱呢,老哥哥我谢谢你了啊!”说来乡政府的干部一般都是抽菊花烟,条件好点的抽泉水烟,都还没过滤嘴,金喜烟有过滤嘴也只八毛一盒,也难怪老练赞杨 陆顺大方了。王书记就开玩笑地要分几根,老练象捂宝贝一样不答应,最后在大家的嬉闹中才不得已再装了一轮,便揣进内口袋里去了。 杨陆顺喝着茶问:“周书记,今天家里什么喜事呀,把我们叫到一起?” 老周起身从书桌上拿来一份材料递给他说:“这东西你看看,帮忙修改修改,你是大学生,文笔肯定比我们强啊。” 杨陆顺以为是什么平常的工作汇报,接过来一看标题就笑不出了《揭发新平乡党委书记卫家国抨击改革开放政策及其滥用职权挪用维修水利款的材料》,再看具体内容,就是批判卫书记曾经把邓小平的“不管白猫黑猫抓得到老鼠的就是好猫”理论丑化成“这话也只能用在猫抓老鼠身上”,然后就是肆意发挥,上纲上线地批判卫书记经常发布些抨击改革政策的言论,阻挠农村经济的发展云云 杨陆顺不敢再看下去,手都在哆嗦,强做镇定地说:“周书记,这、这材料是谁搞的?” 老周几人相视一笑,老周说:“你看完嘛,看完再说。” 杨陆顺触电般把材料一丢,厚厚的稿纸落在火桶被子上,紧张地说:“不看了不看了,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老周慢条斯理地拿起材料翻到最后一页,递给杨陆顺看,赫然最后一页是密密麻麻的签名,打头是正是老周!杨陆顺只觉得心口憋闷,汗炸炸地就在背心里流淌起来,瞠目结舌地望着一脸倨傲的周书记,这哪里是叫他修改材料,分明是通牒他也在后面签名嘛,签了就跟他们一起的统一战线,不签只怕 杨陆顺艰难地咽了口唾液,只觉得满口发苦,情势不容他多思考,他一把抢过材料继续看了下去,还一条罪状就是挪用了冬修水利的资金,大肆用于发奖金发春节物资,杨陆顺清楚地记得明明是谢乡长提出的,怎么又强加到了卫书记头上呢?启用冬修水利的资金也明明的开会通过的,又怎么能强说是卫书记独断专行呢?这哪是揭发,分明就是诬陷! 杨陆顺坚定地说:“周书记,王书记、练党委,卫书记是说过某些牢骚话,我认为不能武断地说是反对改革开放政策吧?卫书记本人还是想了不少办法来活跃农村经济,搞砖窑允许多种经营手段,这都是支持农村经济建设的,还有,挪用的只是劳力义务工抵款,不是什么水利资金,而且、而且这也是在党委会上研究得到了通过的,我们大家都点了头的啊!” 王书记轻笑着说:“小杨,你是老卫一手提拨起来的,对他有感情我们都理解,人非草木嘛。既然我们把这揭发材料给你看,也就是不想你在被老卫蒙蔽,你要坚定立场,你是年轻人更要有血气嘛,我们给你主动揭发老卫的机会。” 杨陆顺顿时血往上涌:“王书记,不是什么谁提拨了我杨陆顺,我就歪曲事实去帮他维护他,我要对的起党性对的起良心,更要实事求是!”他这话让老周、老王面色一沉。 老练或许是看在半包洋烟的份上,温言劝慰道:“小杨,你看看多少人在后面签了名呀?说明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嘛,你还是要相信绝大部分嘛。要不你再回去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好了再签名也一样。”这算是给杨陆顺一个回旋之地了。 杨陆顺喃喃地说:“那我回去再好好想想。”几人望着杨陆顺出了门,一时也都没说话,老梅到底还是有丝惧怕卫书记,小声问:“你们说杨陆顺会不会到老卫那里告密?” 老周把烟屁股一丢,撇着嘴说:“如果他敢去告密,他以后在新平就没一天好日子过!再说了,老谢跟县委刘书记关系好着呢,当初老郭在时老卫不把刘书记放在眼里,现在刘书记正愁没借口整治他呢!”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九十章(二) 第九十章(二) 杨陆顺混混噩噩回了家,把沙沙吓了一大跳,急切地问:“六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感冒了啊?” 杨陆顺浑身乏力地摇了摇头说:“你别管我,我得静静,我得想清楚些事情。” 沙沙更不放心:“六子,什么事啊?去了老周家是什么事啊?回来你就这样了。莫不是你犯了什么错误吧?要不去谢乡长家问问?” 杨陆顺烦躁地说:“我需要安静!你再唠叨,我、我就去办公室了。” 沙沙一脸愕然,四姐忙拉她去了后面,隐隐听到沙沙嘤嘤地哭泣。 杨陆顺更加焦灼,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步不停地抽烟,揭发材料上的内容十有九虚,分明是诬陷栽赃,签名决计是不会的,纵使卫书记在工作方式上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却也不能无限放大,一句牢骚怎么能算是抨击党的改革方针呢?至于挪用资金的问题也是混淆视听,发放奖金物质更是莫名栽赃了。到底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要陷害卫书记呢?难道是谢要弄走卫书记他来顶位不成?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事前没听到任何风声水响,知道我是卫书记提拨的人也不避讳我,莫非这次卫书记在劫难逃?可就这样任凭卫书记蒙冤不成?要不要通知卫书记事前有所准备呢?可、可我如果通知了卫书记,岂不是把自己放到了大部分人的对立面?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杨陆顺毅然决定告诉卫书记,处于一个人的良心一个党员干部的原则,他不忍心卫书记无端被人陷害!决定下来后他就想去招待所找卫书记,可临出门又多了个心眼,便沉下心来好言安慰了沙沙,陪着四姐说话。一直等到凌晨两点才动身去找卫书记。 卫书记听完针对他的阴谋,惊讶过后愤怒异常,大声诅咒这肯定是谢万和搞的鬼!杨陆顺忙问他有何对策,卫书记思来想去也没个万全之策,最后颓然地坐在床上,说:“六子,我谢谢你来通知我。你要说我有什么好办法,嘿嘿我还真想不出!诺大个新平那么多人巴不得我倒,还只有你心里有我这个书记!不过事实胜于诬陷,我卫家国在新平不贪污不搞阴谋诡计,就凭他们给我网罗是罪名,也不见得就搞得倒我,我枪林弹雨里走出来的,什么阵仗没见过,真要诬陷我,我就是告到北京中央,也要清白做人!” 杨陆顺听了心里是一阵阵发冷,卫书记也没说出个对策,看来只希望县委能秉公处理了,却也不知怎么劝说,说什么也没用了。两人默默相对,一根烟接着一根烟抽,最后卫书记强笑着说:“六子,你回去休息吧。这样坐着也没用,我们就坦然地去面对!万一我真倒了,你、你就要好自为之了。” 杨陆顺默默点了点头,在出门是那一刹那,后面传来卫书记沙哑的声音:“六子,你、你还是签个名吧,我心里有数就行了。” 杨陆顺楞了楞,轻轻把门合上,也隔断了那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外面的寒风袭裹而来,他轻微打了个冷战,回头望着窗户透出来亮光,在漆黑的夜里分外昏黄。 一夜不寐的杨陆顺还是在揭发材料上签了名,只是三个字全没了以往的灵性,猥琐地落在最后,他却没有意料中的轻松,反而心情更加沉重,老周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个同志般温暖的笑容,他却仓皇地谄笑着逃也似地出了门,也不知道是天冷还是怎么的,原本潇洒的身姿缩成了一团,一歪一斜地朝政府走去。他却万万也没想到,卫书记隔壁的通讯员小李又成了他的告密者,只不过是卫书记黯然离开新平以后的事情了。 出了正月十五,县里就来了个工作组,依照揭发材料的问题来调查卫家国。工作组给首的是县纪委孙副书记,成员四个,一来新平就展开了全方位的调查了解。说是调查手段也就是找人谈话问情况,新平党委班子的人自然首当其冲,而且还是孙副书记亲自问话。按顺序到杨陆顺时,谢乡长在门外亲昵地笑着,自从杨陆顺在材料上签名后他就时常用极亲昵的口吻极亲昵的笑容招呼杨陆顺,这次当然也不例外:“六子啊,纪委孙副书记是个严肃的领导,但他对自己的同志还是很热情的,你呢一定要稳重,他也是跟县委刘书记很亲密的,我对你很放心,你好好应付孙副书记的谈话吧。” 杨陆顺自然明白好好应付是怎么个应付,既然都签了名,那自然得照揭发材料上的说了。那孙副书记果然是个严肃地人,大马金刀地坐在办公桌后,面沉似水,稀若似无的眉毛拧成一团,可惜的是只看见皱起的皮肤却没几根眉!一个组员在一旁拿着个笔记本做记录,杨陆顺调紧几步走到孙副书记面前伸出手:“孙书记,您好,我是杨陆顺。” 孙副书记敷衍地抬手握了下,鼻子里嗯了一声,虚指了下他面前摆的一张椅子说:“坐!”杨陆顺便就坐,浑然没注意到那组员本来微笑的脸板了起来。 孙副书记问:“杨陆顺,你就是卫家国一手提起来的那个杨陆顺?”语气很生硬,说到一手时还特意加重了口气,嘴巴微微撇了撇,似乎很不屑。也难怪他看不起眼前这年轻人,对一手提拨的领导还下冷手,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杨陆顺顿时就如坐针毡:“我是杨陆顺。” 孙副书记又问:“根据你们联名的揭发材料,卫家国同志是不是在某年某月说了某些话啊?” 杨陆顺点点头:“是的,他在会是是这么说的。” “嗯,那他是不是在某年某月不顾党委班子大多数反对硬下了什么指示啊?” 杨陆顺迟疑了会还是点点头:“是的。” “那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明明知道是错误的决定你们非但不制止,反而纵容,你的党性上哪里去了,你的原则又放哪里去了?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是不是有坚持原则一说!”孙副书记竟然厉声批评起来。 杨陆顺的脸刷的就白了,他不知道前面老周他们是怎么谈话的,但他敏感地认为这是专程羞辱他的,本待争辩,可转念一想到自己也签名了,不由颓然地低下了头。 孙副书记又问了些问题,杨陆顺只是机械地点头回答是,不到半小时的谈话仿佛比一年时间还难熬,而他的尊严也在这短短半小时,其实早在他违心在材料上签名时就已经被践踏了在地上! 问题似乎不仅仅是停留在揭发材料上的了,似乎还延伸到了贪污、以权谋私等各个方面。这不工作组的两名组员根据谈话时得到新线索,开始到乡财政所去翻帐检查每一笔由卫家国签字报销的发票上,其中一个年轻的组员忽然发现一迭发票有问题,以为有了突破,高兴地对另一个年长的组员表功,刘所长忙解释了几句,那年长的组员忙说:“哦,是谢乡长搞化肥时的费用啊,那肯定没问题、没问题。”又对那年轻的组员不满地说:“你要查仔细点,盯着该查的东西查就是了。”那年轻的组员莫着后脑勺尴尬地笑着说:“我下次一定注意。” 就在新平政府里全力配合工作组调查时,利群砖窑的农民也闻风而来,围着政府机关吵闹不休,惊动了孙副书记,谢乡长汇报说:“这还不是老卫造的孽。你说新平这地方,交通不便利,经济基础在全县最差,他为了响应郭书记所谓的农村经济改革,硬是强令他包的那个村集体建了个砖窑场,前后农民平均每户投资了近四百元三十多万,砖窑落成后因为技术原因废了五、六窑砖,全是废品,给农民造成了很大损失,好不容易烧出了好砖瓦,可产品积压销不出去,全堆在了坪里。农民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多,不但没收获反倒亏了血本,你说农民能不着急么?老卫却长期在砖窑场吃喝,唉!” 孙副书记也是义愤填膺:“庸官扰民,庸官扰民啊!老谢啊,我看老卫是在新平搞不下去了,揭发的问题基本属实,你要有接班的思想准备。你在新平时间也不短了,这时候你要出面安抚民心,切莫再搞出什么大麻烦。我来之前刘书记也跟我个别谈了话,不能出大问题!”谢乡长忙领命而出,不大会就劝回了闹事农民,充分在县领导面前展示了他的威信。 而卫书记对揭发他的事情一一否认,振振有辞地说这件事是通过党委会同意的,那件事是某某提议的,他也不赞同可其他班子成员赞同他是少数服从多数,可找来党政办的党委会原始记录,浑然不是他解释的那样,会议上白纸黑字记录着他如何如何强硬态度、语气来独断,而且都是利用先民主后集中的原则,气得卫书记大骂老丘篡改会议记录!可也无事于补,怪只怪老谢老谋深算了。 县委很快就有了结论,卫家国暂时免去新平党委书记职务,查清楚问题再行安排。谢万和同志就任新平乡党委书记,周波化任乡长 这次卫家国调离新平乡,县委没按照以往新调干部进来,空缺的职务都是由新平乡是人接替,看来谢乡长、不,应该是谢书记的能量颇大! 卫家国离开新平那天是一个人悄悄走的,虽然谢书记要给他开个欢送会,可他又怎么会再受一次羞辱呢?带着小李背着为数不多是行李乘黑径直去了万山红农场搭的班车。就连杨陆顺也没能送他一程。 县委分管干部的林副书记、组织部严部长亲自到新平乡宣布的任命,林副书记、严部长在新平乡剧院里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高规格地评价了新平乡的新班子。不能不说谢书记是得到县委领导的重视,平常乡镇书记乡长的任命也就是组织部长下去,在政府机关会议室里开个小会简单宣布就是了,象这次林副书记主动要求召集乡村两级干部开大会宣布任命,而且不惜华丽辞藻地肯定一个新班子,也算是给足了谢书记面子的。 谢书记以胜利者的姿态在家摆筵席庆祝,被邀请的是新一届新平乡党委班子全体成员,这次不仅仅是谢书记的胜利,也是新平人的一次胜利,他们联手把欺压在头上的伪军阀赶出了新平,而且几个秘密组织者都得到了应有的胜利果实。 谢书记对杨陆顺能屈服自己而临阵倒戈非常满意,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打击老卫的呢?辛辛苦苦培养的人说翻脸就翻脸,也对杨陆顺起了戒备之心。 小李见卫书记什么也没跟他解决就灰头灰脑离开了新平,知道要继续在新平政府工作下去就得与新书记搞好关系,无奈只好提着礼物登门拜访,好在他对新平党委领导平时都很奉承,也就得到了谢书记让他继续在新平工作的许诺。凭心而论卫书记对他是很关心爱护的,对于卫书记的遭遇也深表同情,原以为杨陆顺也会跟着卫书记的离开跟着倒霉,却没想到居然也是密谋陷害卫书记的人之一,回想起某个晚上听到的动静,就知道是两面讨好了,忿忿然之下就把这情况原原本本告诉了谢书记,甚至还添油加醋。 谢书记听后虽然脸上没什么异样,心里却起了滔天巨浪,玩阴谋诡计的人最怕别人也同样耍阴谋,没想到年纪青青的杨陆顺居然还会搞两面三刀耍滑头,更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愤怒,暗暗下决心要好好整治杨陆顺。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九十一章(一) 第九十一章(一) 县委对卫家国问题的处理是党内记过一次,调县气象局任副局长。按说犯了如此“严重的错误”只给记过处分还安排了领导职务,很多人都认为卫家国该满意了。可卫家国是个拗脾气,明明是蒙受了诬陷,县委不但不替他澄清反而处分他,其实他也清楚问题只是借口,主要是刘书记清除异己,硬咽不下这口气,拒不到任,频频到县委、县纪委、县组织部鸣冤叫屈,大有不翻案不罢休之势,闹得沸沸扬扬。 可这事是刘书记默许下搞的,怎么又能因为个人意愿而变更呢,纪委、组织部几次找卫家国谈话仍旧不见效果,恼火之下连气象局副局长也不给他了,编制挂在人事局,每月只发基本工资,堂堂一个乡镇书记成了闲散人员! 卫家国在县里申冤无望,便一趟一趟跑地区地委行署,在郭书记暗中协助下也引起了地委领导的关注,可从南平县调来材料一看,硬是错误明显证据确凿,倒恨卫家国无理取闹,指示不再受理卫家国的信访投诉了。可卫家国尤自不死心,往返奔波地县,久而久之成了人神共厌的角色。 且放下卫家国不说,事后新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起杨陆顺“弃主求荣”的故事,各种版本都有,无非是恶毒地讽刺杨陆顺为了进步不惜出卖一手提拨他的卫书记。临阵投敌、背主求荣、出卖朋友历来为中国人所不齿,这都关系到一个人道德品质的问题,一个人品德出了问题,就为众人瞧不起了,莫说做朋友,就连与之说话都不屑! 风言风语虽然还没传到杨陆顺耳里,可他敏感地发现政府机关的人们看他时异样的眼光,好在他到乡政府后与同事们都保持着较为良好的私人关系,还不至于有人当面冷嘲热讽他。不过已经上班的沙沙和在街道开饭馆的五姐就不可避免地听到了些什么,沙沙还不太相信,把这些学给杨陆顺听后,杨陆顺羞愧异常:“沙沙,外面的人没说错我,我确实是在揭发材料上签了名的。是卫书记要我签名的。” 沙沙倒笑了:“你又没签错,卫书记是犯了错误调走了嘛,你这也算是大义灭亲了。难怪那天你半夜出去,感情就为这事呀。都签了你当然得签了。你真不去签名,我还要骂你蠢呢。”只是勤密了与谢书记、周乡长两家的来往。 后来他五姐、叶祝同、侯勇等不少关系好的亲朋都纷纷上门来告诉他,也含着同情和劝慰的心意,杨陆顺就愈加惭愧,脸上却顾作洒脱,这也是打落了门牙合血吞吧。 春暖花开,又到了播种的季节,谢书记周乡长从县里开会回来,就在党政领导会上研究乡里春耕生产的事宜,例行把县委县政府的会议精神传达后,谢书记就征询其他人的意见,见没人主动发言,就笑着点将:“没人有新思路?那我就点名了啊。先请杨陆顺发言,他是我们新平学历最高见识最广的干部了。”还煞介有势地带头鼓掌。 杨陆顺自然不敢怠慢:“根据谢书记刚才传达县委县政府的会议精神,我觉得今年县委领导也拓宽了思路,没有硬性地给乡镇下指标造计划,这就给了我们乡镇因地制宜、灵活机动的空间。就看我们新平乡,一贯是已农业为根本,不过看去年粮棉价格持续下跌,实在不利于农民收入的增加。反观去年农副产品黄红麻、苎麻等经济作物,价格是稳中上涨,形势喜人。我负责的新平村,去年在我的鼓动下利用荒地闲土种植了一季苎麻,因为是头道麻,产量不算高,但经济价值远远超过了水稻,相比棉花,亩产收入虽然持平,但成本仅为棉花的三分之一。所以我认为今年新平应该大力发展经济作物的规模,利用农副产品价格放开这一优势,造福乡里。” 谢书记含笑听完,心里还是暗暗赞许杨陆顺的敏锐眼光,事实胜于雄辩,去年新平村的人均收入是全乡最高的,关键就靠了那季苎麻的横空而出,一亩麻的收入居然达到了一百多元!那时起他就想在全乡大面积种植苎麻,新平本就是农业乡,自然得在农作物上下功夫了。 农业副乡长老梅则有不同意见:“杨党委刚才说大力发展经济作物,就是利用价格放开的优势,我就有点担心,国家不统一制订价格任由其根据市场来决定,如果今年苎麻的价格下跌,甚至比粮食的价格还低,不就坑了农民么?这两年因为全国粮食大丰收导致了价格下降,但国家还在有个宏观调控的保证,至少农民是稳赚不亏的了。何况新平水田多旱土少,总不能把上好的水田变旱土吧?” 杨陆顺时常看报关注天下事,知道中国的纺织业在飞速发展,棉花因为的国家重点的计划产品,所以棉花的需求一直的饱和的,加之新疆也开始大面积种植棉花,他就估计棉花不会大幅度涨价,而苎麻、黄红麻的产地少种植面积少,历年来得不到重视,可也是重要的工业民用原材料,势必会因为供需不一而造成价格上扬,本想将这些举例出来,可撇见老梅一脸轻慢地望着他,心里不知怎么一虚,就没有争辩下去的劲儿了。 老梅见杨陆顺不言语,以为是自己的理由充分,便得意地笑着望向谢书记,似乎想听几句赞扬的话。其他人也都发言说了说个人见解,大体上想维持不做大调整,毕竟真要大面积种植苎麻、黄红麻,也要动个大场伙,种子的引进、水田改旱土、技术方面都需要劳神费力。 谢书记原想借杨陆顺之口说服众人,可那小子却不吱声了,心想正好批评批评他:“我听了大家的发言,看得出大家都是用了心的。其实我支持大面积种植苎麻等经济作物!”谢书记此言一出,大家就猜测是不是和杨陆顺早就商量好了的。 谢书记却严肃地说:“刚才杨陆顺也提出种植苎麻,我很高兴,本想听听这大学生说说具体理由,可我失望了,他提出种苎麻也是抱着侥幸心理的,无非就是见去年苎麻价格好就想盲目扩大面积,这是很危险的,是对农民极其不负责的。老梅虽然是土八路,可他心里还想着农民的,他就担忧万一价格下滑了怎么办?杨陆顺同志,你现在是一级领导干部了,得多用用心,别搞那么拍脑门子的事。”大家都各带异样的笑容看着杨陆顺。 杨陆顺被骂得莫名其妙,心里也是不服气就要解释,谢书记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就不再看他,径直把他为什么支持大面积种植的原因说了出来,立即得到了大家的信服。 杨陆顺瞠目结舌,谢书记的理由跟自己的根本就一样,就懊恼为什么不早说出,白挨了一顿批! 会议上很快定下了春耕生产的工作细节,在保证指标性计划的水稻、棉花落实后,其他的全部改种苎麻、黄红麻。自然有人叫苦,说什么群众基础不好,难得落实下去,谢书记一改从前的和事老性格,下了强硬的指令,而且早就联系好了苎麻种苗,准备倒是很充分。 杨陆顺信心满满,新平村的农民去年种了苎麻的户子都受了益,早就嚷嚷来年要扩种苎麻。这不乡上的有了政策,村民们连不用杨陆顺去做动员工作,一声喊就开始了扩种苎麻。 苎麻是中国特有的以纺织为主要用途的农作物,是我国国宝,我国的苎麻产量约占全世界苎麻产量的90%以上,在国际上称为“中国草”。苎麻为荨麻科苎麻属,系多年生宿根性草本植物,宿根年限可达10-30年以上。苎麻叶晒干后含有20.5-23.8%粗蛋白质和较多的维生素,是良好的牲畜饲料,苎麻根可药用,有止血、散淤、解毒、安胎等功效。苎麻杆表皮可加工制作苎麻纺织用苎麻纤维,其纤维中间有沟状空腔,管壁多孔隙,并且细长、坚韧、质地轻、吸湿散湿快,因而透气性比棉纤维高三倍左右,同时苎麻纤维含有叮咛、嘧啶、嘌呤等元素,对金黄色葡萄球菌、绿脓杆菌、大肠杆菌等都有不同程度的抑制效果,具有防腐、防菌、防霉等功能,适宜纺织各类卫生保健用品,因此苎麻纤维具有良好的穿着服用性能,是一种优良的纺织原料,被公认为“天然纤维之王”。苎麻织物具有粗犷、挺括、典雅、轻盈、凉爽、透气、抗菌等优点,其优越性与独特风格是别的纤维无法比拟的。它与棉、丝、毛或化纤进行混纺、交织,可以弥补上述四大纤维的缺陷,达到最佳织物功效。苎麻一般每年收获3次,生长周期约为50-90天,这随气候条件不同而异。 苎麻对土壤的适应性比较强,无论中性土壤或酸性土壤都可以生长,以新平乡肥沃的土地,新苗种植下去连肥料都不用追加,但是,苎麻不耐水淹,排水不良或地下水位高,会使麻株生长矮小,叶带黄色,茎杆细弱,出麻率低,甚至根部腐烂,造成败蔸,所以保产必先保蔸,保蔸必先排水。虽然苎麻易种植但要高产也得有专业的技术员知道才行。 杨陆顺知道新平乡农技站的力量薄弱,便与刘支书商量后到县农业局聘请经验丰富的技术员,住村开班授课、现场指导农民科学种植。农民知道学好了技术才能高产才能收益好,都卯起劲儿学,远不是从前那样带点强制性了,都是积极主动地学。农技员到底还是有真本事,在新平村热情地招待下倾力传授,苎麻的栽培、病虫防治、田间管理让农民们受益匪浅。切芽育苗技术就减少了麻种麻苗的投资,科学合理的配方减少了农药化肥的浪费等等,绝不是农民们的土办法土经验所能比拟的。这不同样的种植面积新平村农民在前期就比其他村的农民要节约部分成本,新苗的生长也很健康茁壮,少见病秧死苗的情况。 新平乡一改老旧模式大种经济作物,加上谢书记周乡长描绘的美好前景,县委刘书记等领导就到新平乡来看点。田间地头跑了附近几个村,还只新平村的苎麻长势喜人,刘书记笑言:“小杨同志,是不是你们新平村的春天比其他村到得早些呀?” 杨陆顺不敢贪功,就直言是专门聘请了县农业局的技术员传经送宝的缘故。刘书记很高兴,笑着对谢书记、周乡长说:“怎么样?还是大学生有本事,知道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啊!农业现代化其实也就是科学种田。这小杨同志的举措值得学习啊,要发扬。”临走时还很热情地与杨陆顺握手道别。 没想县委刘书记一走,谢书记就批评了:“杨陆顺,你的怎么搞的?你是新平乡的党委,不是新平村的保姆。有了好点子好主意得让全乡农民受益嘛,搞什么一枝独秀呢?县委刘书记表扬你,我也不吝惜表扬,你在新平村的工作是干得很好,走在了其他村的前列。可该批评的我还得批评,要放眼全局,我的同志哥!”他嘴里说表扬,可那语气谁听了也知道是严肃批评,你说批评地不对?可他句句话有理,杨陆顺有气也只憋着,还得点头承认错误。其他人就把这事当笑话说了出去,临完了还不忘记加上一句:“你们看,这就是两面派的下场。”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九十一章(二) 第九十一章(二) 当然这经验还是推广开去,村村都争着聘请农技员住村指导,县农业局农业技术站是技术员一下成了抢手货,可总不能全到你新平乡来吧,于是又把眼光瞄向了其他乡镇农技站的技术员,开出了丰厚的报酬。惹得其他乡镇的书记乡长劲意见,县委刘书记却哈哈一笑:“谁叫你们留不住技术人员呢!” 杨陆顺此后每逢开会就要挨批评,不论是党委会、党政领导会还是机关全体会,就是党支部会也少不了被说上几句。而且谢书记总能找到批评他的机会。就拿党委会来说,书记提出一项工作拿出了方案,少不了要集体讨论,杨陆顺如果提出异议,谢书记就批评他看问题不全面;杨陆顺如果点头附和,又被说成毫无原则。杨陆顺气急了干脆不发言,又被指责为身为一级领导干部不关心全局工作。杨陆顺负责的宣传线工作更是被批评的重点了,而且事事都要请示汇报,一点便宜行事的权力也没有,请示勤密了谢书记要批评他依赖思想严重,不请示又批评他独断专行。杨陆顺有时候也忍不住要辩解几句,那大帽子就更多了什么年轻人翘尾巴咯、不懂得谦虚谨慎咯更气人的是谢书记批评了,周乡长还要补充几句,练副书记也要再说几句,简直就象是批评大会一样,而且从没有人替杨陆顺说个情,无不都是幸灾乐祸地看笑话。 杨陆顺也曾经私下找谢书记谈心汇报思想,也想问清楚到底为什么处处批评他。谢书记笑咪咪地说:“六子,你曾经是我的学生,现在又是我下级,我这样也是为了你能尽快成长起来。你还年轻,思想不稳定工作经验也不丰富,我时刻敲打你,也是一种善意的鞭策。当然我也还是表扬过你的,我也在县委刘书记面前汇报过你取得的成绩,你说是不是。何况我家老易那沙沙当自己亲侄女一样看。” 这笑面虎的招牌笑容一出,杨陆顺也无计可施,是啊,谢书记经常表扬我的,不过表扬后总要加个可是、但是,这一转折就意味着大段大段的批评,而且还是微笑着批评,又能奈他如何?回想起那些批评用词也不甚激烈,规劝引导为多,基本就象一个长者谆谆诱导晚辈,可就是憋屈得很,也很不理解。杨陆顺也暗暗使起沙沙去问易老师,看套得点什么消息不?可易老师也是那口话:“沙沙,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去,我们两家什么关系?老谢也是重感情的人,也是巴望六子好。老谢这么搞也有他的理由,外面看着都晓得对六子严格,到时候提拨时也落不下什么口实。” 工作上的压力就象把沉重的枷锁,迫得杨陆顺喘不过气来,时刻都要战战兢兢地提防着被批评,还要承受其他方面的压力如同事们的轻慢、嘲笑,甚至有人见了他开口就戏谑地问:“杨党委,今天挨批了吗?”在众人异样的哄笑中无地自容,只能逃避。与他同病相怜的还有计生副乡长范海波,不仅也是经常挨批评,就连计生办也插不进了手,老柳老江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原因是老柳老江的谢书记听,范海波的谢书记全不听,还不时找由头批评。范海波找杨陆顺诉苦道:“杨党委,我算是看清楚了,笑面虎也是搞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把老卫整跑了,现在又拿我们俩开刀了。唉,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该当这破副乡长的,白白成了出气筒。”杨陆顺还能说什么,惟有苦笑了。 眼见得春去夏来,又到了农村鸡瘟病高发季节,杨陆顺如临大敌,早就提醒刘支书采取预防措施,防止鸡场发生鸡瘟造成经济损失。刘支书等村干部也是忙得脚不粘地,自家的苎麻头季麻马上要开始采剥,加之资金短缺严重。根据乡里统一加工定制的打麻机,一台居然要二十元钱,家家户户基本也得两台打麻机才够用,加上水稻、棉花等作物的花费尿素花费,不少农民都是到信用社贷了小额的农业款才解了燃眉之急,哪里还有闲钱搞鸡场防疫?两个鸡场约有三千只鸡需要打防疫疫苗,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还要花费大量的人工。 杨陆顺知道出不得差错,三请四催请刘支书开会研究,好容易开起了村民大会,可意见实在不统一,如果再去贷款购置疫苗,农民觉得难以承受,都纷纷要用土办法,既省钱又省工,村民原来自家养鸡都是用的土办法,有时效果还不错。杨陆顺就反复做思想工作,认为鸡场办起来不容易,眼见得肉鸡可以出栏上市卖钱了,千万不要功亏一篑。好不容易定下买疫苗,可都又不愿意出工给鸡打防疫针,家家都有好几亩苎麻要操持,也是季节不等人。在个人利益面前集体利益始终排在后面,苦口婆心再三做工作,才安排人手搞防疫工作。再就是饲养上要做到人员、用具、料水三固定,保持环境清洁卫生,及时清除粪便,舍内外应定期消毒。 杨陆顺见人手不足,也主动加入到了防疫工作中去,专拣那些脏累的活干,鸡场的技术员感慨道:“有杨党委这么尽心尽力,我这拿了报酬的还能不死命干活?”不仅是村里的干部,就连村民也被感动了,人家杨党委堂堂乡上领导国家干部都不怕脏不怕累地帮鸡场,我们这些投了钱的人怎么能不管自家的事呢,于是纷纷抛下家里的活计,齐心协力搞完了防疫工作。杨陆顺听了村民们的感谢话暗暗脸红:我这也不是怕被领导批评么。 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再怎么好的防疫措施也挡不住汹汹而来的鸡瘟病,也亏得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才把损失减少到最小,但仍旧有近千只大小不一的鸡染病而亡。 谢书记得知后带了乡班子一群人到新平村视察善后工作,看着农民们心痛地把死鸡深埋,平时里不轻易在农民面前发火的勃然大怒,严厉批评杨陆顺办事不利,没起到个领导干部应有的作用,这顿好批没顾及杨陆顺一点面子,楞是把个大小伙子骂得脸皮发青。最后还不解气地说:“新平村是我乡的面子,经常要接受县里领导检查的,象你这样吊儿郎当地怎么把新平乡的面子撑起来?换个地方给你负责,这里怕是用不起你这大学生!” 新平村的刘支书等人忙为杨陆顺求情:“谢书记,杨党委已经是尽心尽力了,为了给养鸡场防病,他自己都在鸡圈里没日没也地忙活了好几天!这是天灾啊怨不得杨党委啊。”听到谢书记批评杨陆顺,村民们也围过来替他求情:“谢书记,杨党委不能走,没有他劳神费力,鸡场的损失只怕更大哩!”“这么好的领导我们不让他走,以前那个死了的马党委,只知道喝酒吃肉,哪象杨党委这么为我们农民办事哟。我们坚决要求杨党委留下!”“毛爷爷都会犯错误呢,何况这鸡发瘟又关杨党委什么事呢?没有他出主意,新平哪里会晓得种苎麻会比种水稻强啊?”“杨党委才是真心帮农民的,不象有的黑心鬼,成本不到十块的打麻机硬要卖到二十块!这是投机倒把行为!”渐渐的农民把话题扯到了打麻机上去了。 这打麻机正是谢书记等搞的名堂,其实除了打麻机的金属刮刀需要花四、五元钱,木架子农村里的土木匠都会做,算上木料、工钱确实不超过十元钱,可谢书记却专门从县木器厂大批制作了打麻机高价强卖给农民,为的就是给乡财政缓解资金紧缺的问题,实则有违良心! 谢书记赶紧转舵,笑咪咪地大声说:“好,民意为重,我谢万和本也是农民出生,只听农民群众的话,既然大家都挽留杨陆顺杨党委,我还有什么不同意呢!你们放心,只要你们不提出换人,杨党委就永远为新平村服务!”告诫了杨陆顺几句就匆匆走了。 善良的村民还以为他们取得了胜利,围着杨陆顺欢呼起来,刘支书拉着杨陆顺的手,哽咽着说:“杨党委,让你受委屈了。”杨陆顺却异乎平常地冷静,笑着说:“刘支书,我不委屈,是组织的人就得听组织话呀。我还得谢谢你们挽留我呢。” 这事传到沙沙耳里,回来就开他的玩笑:“六子,那几天你一身鸡屎臭地回来,我还以为你这么傻干会得到领导赞赏,哪知道被狠刮了顿胡子。你说你吸取了什么教训?” 杨陆顺哪里还图什么领导表扬,不挨批评就蛮好了,逗弄着小旺旺说:“好儿子,你爸也不图升官发财,更不图什么表扬那虚玩意,搞好本职工作不招人厌就,然后好好把你培养成人,就行喽!” 沙沙故做诧异:“哟?不对呀,怎么没听到你杨氏口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了呢?” 杨陆顺瞥了沙沙一眼,心情阴霾到了极点:现在能不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还敢喊什么口号惹人笑话呢? 没多久新平乡用行政手段统一让农民购买高价打麻机的事捅到了县里,县委也象征性地派人来查了查,那六、七万的差价倒在分文没动地在乡财政的帐上,不存在什么领导贪污问题,县委刘书记还赞许地表态:“新平乡这么搞缓解了乡财政资金问题,不等不靠,也算是改革的新思路,基本符合市场规则嘛。” 风平浪静后,谢书记在会上指桑骂槐:“这次很明显是内部有人在搞鬼,那是出卖我们新平,那人的目的昭然,就是想搞乱我们新平,可惜他失算了,他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想到我谢某人会清廉如水,会一尘不染!这样也好,让县委彻查清楚,县委刘书记亲自出面为我们新平正了名,省得我到处解释。新平这么搞,不是我谢某人想先富起来,是想补贴我们清贫的政府干部。所以我在此正告某些别有用心的个人,别以为世人皆蠢你独明,当面一套被后一套,两面三到搞名堂是没好下场的!” 杨陆顺坐在那里从始至终没抬头,漫无目的地在笔记本上乱涂乱画,可眼睛余光里分明看到周围的人用愤怒、鄙夷的眼光盯着他。只感到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工作上的不舒心让杨陆顺脸上几乎没有了笑容,只有在逗弄小旺旺时才会忘记烦恼。他爹娘谢绝了老五的好意,没住进新起的三层楼房,只要天气好不下雨,就要到街上看孙孙,吃了晚饭才回。 沙沙以前还算尊重老人,自打生了旺旺后俨然已老杨家大功臣自居,两老看在小孙孙的份上也纵容她让着她,没想沙沙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一家之主,特别是生了旺旺后婆婆塞给她个金手镯后就疑心大作,老是跟杨陆顺嘀咕:“六子,你妈还藏了些什么好东西啊?”杨陆顺哪里知道呢?沙沙就说:“你爸妈真的好厉害,我这媳妇进门都舍不得拿出来,要不是我争气生了旺旺让你老杨家续得了香火,这个金手镯只怕我就见不到了。哎,你说你妈还有什么好东西没拿出来?”听得杨陆顺火直冒:“哎我说你咋这么烦呢?老惦记着老人那点点东西,有意思么你!”沙沙不死心,生怕老人暗着把东西给了几个女儿,不时阴一下阳一下套口风。也许是老人真没什么值钱的老货了,沙沙打听了几回没结果,更是疑心大发,对老人渐渐也嫌弃起来,一次见六子他爹有点咳嗽,就硬不许老人抱抱旺旺,半岁后旺旺不吃奶改吃米粥,四姐要做一家人的饭,六子他娘就喂旺旺,怕烫着孩子就用嘴试温度,让沙沙看见后大发脾气,口口声声什么病成口入,把四姐委屈得直哭,六子他娘也是一声连着一声叹气。有时候杨陆顺知道了看不惯,免不了说沙沙几句,说轻了不顶用,说重了抹眼泪抱着旺旺就要回娘家,搞得一屋人不得安生。老人们心里对沙沙有意见,可嘴上还得维护沙沙,也不想把媳妇得罪狠了看不到孙子。 杨陆顺有时候在家也呆不安,到外面也没地儿去,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自己心里郁积了满腹的委屈也不知道找谁说,沙沙似乎只关心自己的衣着打扮,只关心孩子,只顾着跟左右邻舍的女人比这比那。闲来帮灿灿补习补习,在不就是看电视,虽然电视节目丰富了,可杨陆顺似乎也没什么心思去看,常是眼睛看着屏幕思绪却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九十二章(一) 第九十二章(一) 六月中旬新平乡的头季苎麻喜获丰收,而苎麻的收购价格也在上升,已经到了一块五一斤,农民群众欢心鼓舞! 杨陆顺穿梭在田间地头,看着农民们高兴的笑容,听着农民们真挚地赞扬,阴霾已久的心情也渐渐好转,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新平养鸡场遭了鸡瘟后,村民对养鸡就失去了信心,加之生鸡价格不理想,在村民大会上一致通过了结束养鸡场的决定,好在剩下的鸡基本把投入的现金成本收了回来,只是白费了大量的人工。虽然是村民大会的决定,杨陆顺少不了还是被谢书记批评道“县委县政府号召农村搞多种经营,新平村的养鸡场是全县唯一的大型养殖场地,怎么说停就停了呢?你这个领导也太不高瞻远瞩了吧!” 其实杨陆顺心里也是不赞成停办养鸡场,好不容易积累了经验说不搞就不搞实在也是太可惜,不过既然是村民们自己的意愿,他也就不会特别热心地去劝说了。这不谢书记也觉得不能就此放弃,专程到新平村召集村民开会劝说,可农民哪会听他的,甚至还有人乘着人多在下面起哄:“莫不是乡上没钱了,想多条生财的路子吧?”“鸡场出了事没见乡上的人来关心,收起钱却不二价,人民政府象原来那样关心人民喽!”“只怕又想动什么歪脑筋吧!”按说村干部们也应该制止,可刘支书革命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政府赚农民的黑心钱,对这个说话冠冕堂皇的谢书记很不感冒,便只顾抽着自己卷的喇叭筒不吱声,其他村干部都是唯老支书马首是瞻,见老支书不开口,他们也乐得看热闹! 被村民们讽刺得笑容僵硬的谢书记匆匆结束了村民会,他不对村干部们发火却对杨陆顺好一顿批评:“杨党委,你是怎么搞的?你还是宣传委员,怎么做政府的喉舌的呀?你看看新平村农民们的思想素质下降到了什么程度?目无乡政府目无领导了,这是你的失职!”面对司空见惯的批评,杨陆顺早就学会了泰然处之,有错就改无错加勉,图一时痛快逞口舌之利,只会招来更恶毒、刻薄的指责。 倒是刘支书看不下去了,挺身而出:“谢书记,这可不关杨党委的事,农民嘛心直口快,不会转弯抹角。总不能明明吃了亏还说政府好吧?再怎么宣传再怎么喊口号,总得让农民心服口服吧?莫说你谢书记,我这老头子革命了几十年,也还是头一回见呢!” 谢书记便铁青着脸拂袖而去,刘支书困惑地说:“小杨党委,我老头子说话也是直来直去一辈子了,只怕替你得罪了谢书记哟。我就搞不明白了,搞改革搞市场,难不成就是十块钱的东西非得卖二十?人民政府是为人民当家做主的,怎么反过来搂农民的血汗钱呢?这农药化肥,我就不信计划物质就这么紧,那黑市农药化肥怎么就不紧?去年还人均分了点指标,今年就尽靠买黑市议价的农药化肥了,贵了整整两倍了!这到底是什么改革?还有你看这谢书记,听说是老师出身,那水平就是高,开会做报告那政策方针是一套一套的,比原来老卫会耍嘴皮子得多,可行起事来真挖毒哩,口喊政策允许政策允许,我就不信党中央允许乡政府赚农民的血汗钱!自己把自己的威信整没了,倒说我们农民思想素质低,那就硬要吃了亏还装蠢不做声,就是思想素质高啊!” 杨陆顺亦是无言已对,能说什么呢?不过他知道迟早老刘支书会要为这些话付出代价的。 果然谢书记不久就从县委讨来了“尚方宝剑”,利用年龄问题换下去一大批村支书村主任,刘支书自然是光荣退了下去,把一贯服从命令的村治保主任提了上来。同时也借口练副书记身体有病,把杨陆顺替换到了新平乡最边远最穷的大丰村。 大丰村离乡政府大约十五里地,与万山红农场七分场搭界,一片丘陵横亘了大半个村子,全村三百多千多口人,耕地面积少,土质贫瘠,人均耕地不到半亩,生活很是艰苦。把杨陆顺调去大丰村实际上谢书记也是经过深思了的,不仅仅是为了泄恨发配杨陆顺,而且还想借杨陆顺的精明头脑把大丰村发展起来。所以在会上如是说:“大丰一直是新平乡的最为贫困的村,地理环境制约着大丰村的发展,不把大丰搞上去,新平其他村再怎么富裕都是美中不足。这次把杨陆顺同志调整到大丰,就是看在该同志是大学生,有科学文化知识,是农民最理想的带头人。记住一条,一定要带领大丰农民科学致富!如果真把大丰村搞起来了,我保证向县委县政府给你杨陆顺请功!”说完带头鼓起掌来,与会人员都神情怪异地笑着鼓掌,都清楚谢书记肚子里还有句话没讲明白“如果搞不起来,那就莫怪我谢某人不客气。” 杨陆顺很清楚大丰村的情况,俗话说“穷人子气大”,大丰的男人们确实火气大,女子成人了赶紧就嫁去了外村外地,男人们不借起三、五千块钱那是万万莫想讨到媳妇的,娶了媳妇又被沉重的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偏生又蛮横无理,没事都要吵三分,莫说是村干部,就是书记乡长也不放在眼里,所以村里各项工作长期落后,稳居新平乡倒数第一。为了提高村委会的管理能力,谢书记也只能因地制宜,把村里最为蛮横的吴国平突击入了党任命为村支书,吴家五弟兄个个五大三粗,斗狠打架那是全村最横的,国平老大四十出头,高小文化,突如其来当上了村里最大的官,又在谢书记的笑脸美言迷惑下,自然也想有点作为,对乡上下达的命令也严格执行,不过到底没水平,说话都讲不完整个句子,莫说做工作了,只好行蛮,打架一人对三两人算厉害,可对全村人又起得了什么作用呢?倒搞得神憎鬼厌的,村委会职能几乎瘫痪! 说实在的杨陆顺也没什么绝对把握,带着满嘴牢骚话的张文谨顶着九月的大太阳,汗流浃背地骑车就去了大丰村,才进村就听到一阵吵闹,杨陆顺两人遁声寻去,见四、五个汉子在一户人家坪里又骂又叫的,杨陆顺便拉着围观的一个农民问情况,那农民认得是杨党委就大声喊:“杨党委来了,让杨党委给评评这个理!”众人纷纷围了上来,与人争吵的那家人也象看到了救星一样扑了上来,径直就哭诉着:“杨党委,我们都知道你是好领导好干部,你得为我们做主啊!” 杨陆顺还没来得及说话,几个汉子就搡开人群挤到了他面前,他认得为首的正是吴支书。吴支书瞪着溜园的大眼珠子吼道:“做什么主?上交皇粮国税天经地义,天王老子也拦不住!” 杨陆顺多少也清楚为了什么发生纠纷了,就说:“吴支书,我们干部对农民态度还是要好点,都是为了工作,说话还是和气点好,不要出言不逊嘛。”这本也是比较公道的话,作为乡领导处理问题,当然先得教育自己的干部开始,没想这下就捅了马蜂窝了。群众见杨陆顺批评吴支书,也纷纷说:“吴老大,你听到没有,说话要和气,人家乡领导都不耍态度,你个村支书横什么横啊?”“吴老大,当干部先要学学干部风度,你怎么还象从前那样靠口喷粪啊!”七嘴八舌全是责骂吴支书的。 吴支书就觉得下不了台了,冲着杨陆顺吼道:“你、你什么意思?我这样得罪了一村人还不是为了替乡上办事啊?你们领导嘴巴一动布置了这任务那任务的,还不都得靠我这jī巴支书来搞啊!你以为我爱跟他们吵架啊,他们顶着不交上缴,你态度好那你来催,老子正好不干了!”转脸冲身边几个汉子吆喝道:“老弟,我们走!”又指着周围的群众说:“我看你们高兴得好久,嘿嘿,谢书记说了,到时候完不成任务,派公安民警来抄家!”说完扬长而去! 杨陆顺不气反哀,就这村干部素质,又如何把工作搞得起来,村民们见杨陆顺没什么激愤表情,都纷纷夸杨党委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吴老大那粗鄙人一般见识。 一阵吵闹后,杨陆顺终于明白事情的原委,原来是为了粮食上缴的事情,大丰村本就地少人多,早谷子留下口粮后确实利用完成大部分上缴任务,几月后晚稻收割了再完成全部上缴,也留下了足够的过冬粮食。可今年情况不同,早谷子收了后乡里要求水田全部改旱土种苎麻,这就意味着没了晚稻,现在一下子要完成公粮上缴,岂不是连口粮都得全交了?没了口粮,农民又不能想城镇人口那样到粮店买米,没计划供应嘛,就只得买议价粮,那价钱是供应米的一倍多,总不能让农民为了完成公粮任务去买高价米吧?所以农民当然不肯了,矛盾就产生了。吴国平当支书时在谢书记面前拍了胸脯子的,哪还管你有没有吃,便带着就几兄弟来蛮的。 杨陆顺就找吴支书商量两全其美的办法,耐心分析说:“吴支书,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也想早点完成任务替乡里分忧,出发点是为了工作,我支持。可大丰跟其他村情况不一样,农民都还很穷困,本来地少人多,总先得把肚子问题解决了吧?家庭情况好点的,可以先交部分粮食,再折钱顶替也是可行的。但那些条件实在困难的,还是缓缓为好,你也清楚大丰的情况,总不可能让农民花冤枉钱买高价米吃吧。” 吴支书恨杨陆顺开始没给他这支书面子,尤自嘴硬:“我不管那些,我只晓得听乡上的工作布置做事,大丰村年年排名倒数第一,我可不想当倒数第一的支书在会上听批评。” 杨陆顺说:“大丰的问题是多年积累下来的,一口吃不成胖子,还得慢慢解决。现在群众情绪不稳定,我们身为党员干部要尽量做解释工作,尽量保证农民的实际利益。” 吴支书大大咧咧地说:“哪有那么多时间做工作?我可是在谢书记面前拍了胸口的,要不然我哪有脸去见谢书记!这群刁民,不整整他们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明天我就去找谢书记,请派出所的民警来协助工作,他娘的还是不是共产党的天下了,连我这支书的话都不听!” 杨陆顺心想这是什么人啊,我好歹也是党委委员,你的上级,你何尝听了我的话?转念又想真要闹腾大了谢书记肯定得批评我,我还是赶紧回去汇报。他赶紧就在村部打了电话问谢书记在哪里,本来电话汇报也一样,可他怕说不清楚,骑着自行车就走了。一头大汗骑了十几里地,在利群村找到了谢书记,把大丰村的情况说了说,谢书记想了想就微笑着说:“嗯,发现问题能及时汇报,不错不错。明天我把吴国平叫到办公室,你也来,一起好好商量下。” 难得看到谢书记的笑,杨陆顺居然有种不虚此行的庆幸。下午也懒得去大丰村了,就在家高高兴兴地逗着旺旺玩耍,小家伙白胖白胖,莲藕一样的小手小脚甚是惹人喜爱,杨陆顺喜欢用自己不算太硬的胡茬去刺旺旺,在小家伙手忙脚乱的躲避中哈哈大笑,小家伙苦不能言,却也会用咿咿呀呀的叫喊发泄心中的不满,很是灵性。特别喜欢腻在四姐身上,晚上哭闹也只有四姐哄得住他。 杨陆顺他爹总会用慈祥、溺爱的眼神看着宝贝孙子,看着旺旺那粗糙的大手时常会下意识地做出搂抱的动作,只是那次沙沙生气后,就再也没去抱过旺旺,也没再亲过旺旺的小脸蛋,老人咳嗽一声说:“六子,还有小半月就是我孙子周岁了,咱家得大摆酒席,好生热闹热闹!” 杨陆顺笑着说:“爹,就别操持了,满月酒还做得不热闹呢?这次就不大搞了,请自家人热闹热闹就行了。”其实他也想把儿子的周岁闹得隆重,一辈子就这么个独苗宝贝,可想到自己在乡里大不如去年吃香了,万一摆了那么多酒席没人来就难堪大了,所以他不得不谨慎。 他爹还要坚持,杨陆顺说:“爹,还得注意影响不?现在中央号召厉行节约,不搞排场,我是党员得听组织的话吧。” 晚上吃饭时,他爹晓得这家还是沙沙说了算,又在媳妇面前唠叨,沙沙一听马上就说:“怎么不摆酒,咱家就旺旺一个宝贝疙瘩,当然要大办了!”又半开玩笑半当真地问:“您老也就这一个接香火的独苗,那您老准备给你宝贝孙子什么周岁礼物呢?” 老人们都笑了起来,六子他娘说:“我们老不死的也没啥好东西了给乖孙孙,就商量着旺旺生日的酒席我们出钱,还给乖孙孙封个六六大顺的红包!” 杨陆顺赶紧说:“娘,要你们出什么酒席钱,你们那点养老钱还是留着自个花吧。” 沙沙不乐意了,老人们到底还有多少积蓄她不清楚,可她知道老人们的养老送终得指望她跟六子,农民人不象她父母有公费医疗,有个什么病痛都得一分分自家掏钱,就巴不得老人把养老钱托付六子保管,总比这个外孙那个曾外孙胡乱给了强,就笑着说:“六子,这是老人家的心意嘛,你不是经常说对老人要孝顺,就顺了老人门的心意吧。”四姐就悄悄笑,杨陆顺就悄悄直瞪眼。 等老人走了四姐在厨房收拾,杨陆顺拉着沙沙说:“你莫非看不出我现在什么处境啊?还要摆什么酒席,我怕准备十桌只来三桌,丑也丑死了你!再说你娘屋里那头亲戚肯定全会来吧?总不能让你爸妈受了冷落吧。” 沙沙多少也在外面听到了些闲话,可也不信会那么糟:“六子,我知道现在外面有人专门造谣打击你,可那也只是某些人,至少谢书记易姨跟咱关系好,到时候我们好生去接谢书记易姨喝酒,他们肯定会给面子,那其他人哪还不都来呢,你也太多疑了吧?” 第二天上午杨陆顺到办公室安排张文谨把一些宣传部的材料刻印,准备下发到村,小李就来叫他:“杨党委,谢书记叫你去他办公室。”杨陆顺答应着,临了小李揶揄地撇下句:“我给你提个醒,谢书记怕是要批评人哩!” 顿时把杨陆顺气得脸色雪白,心情跌到了最低谷:一个临时工都这样瞧不起我,那其他人还不知背后怎么作践自己,难道、难道我没了卫书记就什么也不是了吗?我做了那么多工作还抵不上一个领导随意的口头表扬、一个无意义的微笑吗?有心想冲小李发发脾气,可就是心虚没底气,想来人家还是“善意”提醒你呢! 昏沉沉进了谢书记办公室,果然谢书记一脸严霜在低头看什么东西,吴支书得意洋洋坐在一边抽烟,直拿大眼珠子挑衅他。强压着气愤说:“谢书记,我来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九十二章(二) 第九十二章(二) 谢书记嗯了声随手指了下意思是坐。杨陆顺闷声坐下,从兜里掏出香烟自己点上抽了起来。吴国平嘿嘿一笑,从兜里摸出盒金喜烟捏出根递给谢书记,又殷情地点上火,也不给杨陆顺装烟,自顾抿干了嘴唇叼着抽,看就知道是经常抽不带过滤嘴烟的下意识动作,为什么啊?不抿干嘴容易打湿烟屁股弄一嘴烟丝。 谢书记吸了几口烟抬起头来,吴国平赶紧先开口,故做气愤状:“谢书记,我琢磨着今天来是什么意思,见杨党委来了我就清楚了,肯定是他恶人先告状了。昨天他一到大丰就影响我们村的正常催收工作,农民吵着嚷着不肯交,他这乡上领导不但不支持我们村委会,反倒是一腚子坐在农民那边,口口声声说我态度恶劣,什么出言什么不孙的。一下子就把计划全打乱了。谢书记,本来我是很有把握一次性完成任务的,可这么一来到时候莫批评我说话不算数啊。” 杨陆顺心说这不是猪八戒倒打一钉耙么,也恼他开口伤人,不客气地回敬道:“吴支书,请你说话文明点,什么恶人先告状啊。我只是把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汇报给谢书记,为了完成政府的任务的好的,但也要讲个方法,弄得农民起了怨恨,以后不好开展工作。” 吴国平讲道理不是对手来蛮的挺快:“我就这么个大老粗,再说了农村本来没几个人有文化的,说话就是这么个调调,可我心里有数,那就是要无条件执行乡里派下的任务,这还是我们共产党的天下,政府咋说农民就该咋做!纳粮交税天经地义,不交倒还成有理了?我这忠实执行乡上命令的倒成没理了。谢书记,杨党委可把我说糊涂了,他这是读书人绕我这农民呢还是他真有理?” 杨陆顺见他胡搅,便不屑与他争论,就拿眼睛看着谢书记。谢书记声音不大却很严肃:“刚才吴国平给我汇报了大丰各项缴纳的情况,进度不快,比其他村慢了不是一点,差距很大。今年我之所以大胆启用你来担任村支书,就是看中了你作风硬朗,办事利索,想一改过去大丰村各项工作老是滞后的状况,争取不再拖新平乡的后腿。大丰的情况我很清楚,地少人多口粮不足那只是一种借口,实则是前任村委会班子没有战斗力,态度问题!今年一定不能再腿新平的后腿了!农民理解也得执行不理解也得执行,何况今年苎麻形势喜人,收入大增了嘛。”边说边用手指戳得办公桌子笃笃做响已增加语气分量。吴国平的脑袋也随着谢书记的手指小鸡啄米一样点着。 杨陆顺听完就明白谢书记的意思,看来不管是谁当书记都把工作任务完成情况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为了争名次得表彰,根本就不会顾及农民的利益了,那吴国平的搞法也就理所当然地正确了,符合领导的意愿嘛,嘿嘿,自己昨天汇报的全他娘的是废话了。 果然谢书记又说:“杨陆顺,这次把你调整到大丰,是要你用科学的知识和先进的思维去帮助大丰村民走条适合该村的新路子,你只需要指导、督协村委会就行了,其他些小工作就由吴国平他们去搞嘛。还有,你们俩要团结好,相互支持,这样才能把大丰村搞上去嘛。” 吴国平自然是喜笑颜开,这不谢书记说了么,具体工作还是我说了算,忙就嬉笑着欠身伸出手对杨陆顺说:“杨党委,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握个手就了清,以后该咋样还咋样!” 谢书记马上微笑着说:“嗯,吴支书的态度蛮不错,算是个率直人!杨陆顺,你是读书人,就莫计较这老粗了,握手和解,共同努力。” 杨陆顺很不情愿地握了把手,吴国平粗鄙地开玩笑:“呵呵,杨党委到底是抓笔杆子的手,比我屋里婆娘的手还要细嫩!” 谢书记哈哈笑了起来,指着吴国平对杨陆顺说:“你看你看,真是个老粗。不过老粗有老粗的好,那就是说一不二,不会背后捣鬼!老吴,我早给你说清楚了的,日常工作你们村委会为主,可杨党委给村里有什么好建议,你可得好生照办哟。”杨陆顺脸一烧赶紧低头吸烟。 吴国平把胸口拍得砰砰作响:“谢书记您放心,交待了我的事保证不得办砸锅,我没别的,指哪打哪。” 谢书记很满意,说:“那你们也别耽误时间了,等会派出所小侯来了,你们就一起下去吧。” 杨陆顺大惊:“谢书记,没必要让派出所的民警下村吧?我看做做动员工作,农民们会理解政府的难处的。” 吴国平狡黠地笑道:“难得费口舌,三句好话顶不得一马棒棒,我保证派出所的民警一到场,那些刁民没个敢吱声的。” 谢书记也笑着说:“现在农民不象以前那么服管了,恫吓他们一次也好,免得有事没空地找麻烦!” 侯勇制服鲜明地进了办公室,还有模有样地冲谢书记、杨陆顺敬了个礼。谢书记笑呵呵地说:“小侯不错,蛮精明利落。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协助杨党委到大丰村去催公粮上缴,万不得以才能用手段,知道吗!”侯勇啪地立正道:“明白了。” 三人一起骑自行车去大丰村,路上吴国平不断向侯勇拉话讨好,这可是他去“镇压”那些刁民的武器,不拉好关系到时候不按自己的搞岂不丢死人了? 可侯勇还真没把这村支书放在眼里,虽然杨陆顺这几个月不怎么顺心,可还是把杨陆顺当好兄弟,而且他爸最近活动了刘书记,成政协那闲地转到了商业局当局长,家里陡然有了起势,而且他还通过他爸找了地区人民医院一个内科医生,正在给他丫头搞先天心脏病的假病历,只要一到手,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生二胎了,只是喜在心里却不能说出口,就象一百只老鼠在心里挠着抓着,痒得不行,一路上杨哥前杨哥后热情得很。 到了大丰村,乘杨陆顺不注意悄悄对侯勇许诺:“侯所长,今天启动你来的原因谢书记也交待了。来得匆忙,没准备什么,但我叫村里会计赶去万山红买好烟好酒了,这几天就麻烦侯所长费心了。唉,穷山恶水出刁民,我也是没办法了才不得已劳动派出所的。” 侯勇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怎么理会,只管坐在村部里喝茶抽烟,时不时还装模做样摇个电话到所里到县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通了,反正煞介有事在咋呼。吴国平也不着急,先在村部大喇叭里喊了一通话,无非就是得到乡党委的许可,已经请了派出所民警协助上缴工作,如果有谁继续与村委乡上对抗,马上就抓起来拘留半个月,情节严重地要判刑!点名道姓下午就从哪家开始,不信邪地就看政府怎么收拾他! 等中午吃了顿好酒饭,吴国平抽冷子把侯勇请到会计室,那村会计赶紧就拿出两条金喜烟两对春江大曲,只喊大丰村里穷怠慢了侯所长。侯勇见好处蛮丰富,就打着哈哈说:“吴支书太客气了,这么多东西太招摇,犯错误哩!”那会计晓得侯勇是富丰村原刘支书的女婿,就笑着说:“要不我把这东西动你岳母娘家搁着?我知道你老岳丈是刘支书!”侯勇呵呵笑着出了会计室,也没点头更没摇头,只是问:“吴支书,下午什么时候开始啊?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对抗乡政府!” 吴国平早就准备齐当了,一辆板车上十几条麻袋,一杆老称加几个劳力,也就是他几弟兄,会计拿着帐本,杨陆顺和侯勇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往点了名的那家人走去。一路上的人越汇越多,都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 到了那家,居然门上一把锁,听邻居说这家人听了喇叭讲话后就关了门躲到亲戚家去了,连个不见面,也是惹不起总躲得起! 吴国平那管那些,指着侯勇大声说:“这是乡里谢书记亲自派来的民警,有民警在,我还怕进不得屋啊!”抬脚就把门踹开,指着那邻居说:“牛家的,你来看称,做见证人,我们村里只称该交的,不多要一两谷!”侯勇也不说话,眼睛斜瞟着那群农民耷拉着嘴,一双手把新铐子玩得叮当作响。 杨陆顺望着一晒谷坪的村民,只惟愿有人哪怕只是随便发个牢骚表示反对,他就好挺身而出制止这蛮横的行为,可惜黑压压的人群始终保持着沉默,人们的眼睛都畏惧地盯着侯勇身上那套橄榄绿的警服和他手里铮亮的手铐,谁也不愿意为一家与自己不相干的人出头。 于是,黄灿灿的谷子就被一簸箕一簸箕地装进了麻袋,扔上了板车杨陆顺心里猛地闪出了个词:懦弱!农民就是懦弱,可、可自己何尝不也是懦弱呢?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九十三章(全) 第九十三章(全) 愈是临近旺旺的周岁,杨陆顺愈紧张。 以前杨陆顺结婚生子不用招呼就有人主动提及主动帮忙,这会儿距旺旺周岁只有一星期,才有叶祝同、侯勇、老柳等几个人问及。如今新平乡政府的领导干部们的事操办得越来越大,就连谢书记平常一个散生日也摆了二十多桌,还有不少人坐不上席,要不是谢书记下死命令只开二十桌,估计三十、四十桌都坐得满。而且啥事也不用谢书记家操心,有一群人专门凑起来操持。摆酒无非就是想热闹,人多才热闹,才有面子。 沙沙也感觉到今非昔比,就抱着旺旺拉着杨陆顺上谢书记家请客:“谢书记、易姨,我家旺旺马上要周岁了,我和六子特意来请你们喝酒的。”又把小旺旺扶起站在腿子上,捏着嗓子学小孩子腔调:“旺旺,你也请谢爷爷易娭娭喝酒啊,快说啊!”小旺旺不明白大人什么意思,也许妈妈的手插在腋窝下痒痒的,便咯咯笑了起来。杨陆顺在一旁也赔笑着说:“谢书记易姨,到时候一定要去喝酒啊。” 谢书记摸着肚子只是微笑,易老师倒是真喜欢旺旺,忙接过来抱在手里逗弄着说:“好咧,我们到时候会去喝旺伢子的周岁酒。沙沙,你看这小家伙,长得几多好哟,搭帮六子的姐姐费心带了,你这当娘的就舒服,不晓得信娃子就周岁了。” 沙沙笑着跟易姨说话,却暗地里用手碰了碰杨陆顺,示意他跟谢书记也聊几句。 杨陆顺看着谢书记一脸漫无边际的笑,都不知道从那里开口搭讪了,说工作上的事吧场所不对,说些琐碎事吧,更是摸不上路,杨陆顺越拘谨谢书记就笑得越深,眼睛就成了道缝隙,根本看不到里面的内容。直到出了门,杨陆顺才松弛下来,沙沙厌恶地说:“没想到你嘴巴这么笨,天天见的面的人都不晓得找话说,真不晓得你怎么读的大学。”杨陆顺的心里其实也懊恼得很,无奈得叹了口气。 请了谢书记自然也得请周乡长。自从生了旺旺后,沙沙把心思多半放到了孩子身上,跟其他领导干部的家属就走得没那么近了,不在象以前那样请到家里看电视吃荔枝桂圆煮蛋,女人们心思都差不多,小便宜得多了就习以为常,得不到了她们不惦记你的好反倒心生怨气。所以在周乡长两口子得知来意后,周乡长爱人点着头答应去喝酒却对着周乡长掰指头砸着嘴巴说:“老周,这两个月喝酒随人情就多啦,练家过了岳母娘、老王家嫁女、胡支书添孙,七里八里不下十来堂波?啧啧,这有怎么得了,吃饭钱都没剩几个了。”周乡长咳嗽一声,周乡长爱人就停了嘴地冲杨陆顺夫妇笑笑,可眼里尽是厌烦。杨陆顺和沙沙对望一眼满是尴尬,又扯了两句狼狈而走。 到了家两人无话,呆坐在沙发上,任凭旺旺在沙发上爬来爬去,良久沙沙红着眼睛说:“六子,你到底怎么了你?你在乡政府得罪什么人了你,你看看老周那两口子,以前不是那样的啊?” 杨陆顺说:“我怎么知道?” 沙沙咬着牙问:“你不知道!那你一天到晚想些什么?原来就劝你多跟谢书记家亲近,多跟其他人交往,你总不听,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以为你这大学生多了不起啊?人家老卫逢人就介绍你是大学生,水平怎么怎么样高,你以为是抬举你啊,那是他在抬举他自己,他高小文化也能把你这大学生天之娇子当奴才使唤。你就沾沾自喜了,尾巴翘上了天,谁也不放在眼里,这下好了,老卫走了,没人抬举你了,看你还得意个啥!去年咱旺旺离满月还差老久,就有人到家里来讨好着要闹酒喝,再看现在,只有几天光景了,又来了几个人?拉下脸皮去请人家喝酒还要听怄气话,你还无动于衷,我这婆娘们都替你臊得慌!” 杨陆顺说:“大不了少摆几桌了。人多了我还招呼不过来呢!” 沙沙瞪了他半晌,才哀声道:“你、你还是个男人不?咱旺旺周岁至少摆十桌,我才不得让我娘家人看笑话!” 以后沙沙上班时在路上遇到个熟人通知,拜托原来新平街道单位的朋友去散播消息,晚上就抱着旺旺走东家串西请人。杨陆顺又恼又羞,干脆不管了。 旺旺周岁那天,杨陆顺家还是蛮热闹,几个姐家的人也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时不时放串鞭炮增加热闹气氛。汪建设依旧开着面包车把汪家人送到新平,汪父笑呵呵地进了屋,与亲家寒暄着眼睛却到处找什么,杨陆顺忙着给舅哥们装烟递水,汪父实在摁捺不住,笑着问:“六子,你们乡上那个卫书记怎么没来啊?是不是忙着开会去了?嘿嘿,共产党就是会多。” 杨陆顺讪笑着说:“卫书记啊,早就调到县里去了。” 汪父楞了楞:“咦,怎么没见卫书记到家里串门儿呀?他现在在哪个局里当局长?” 杨陆顺说:“好象是气象局的副局长吧,我最近也没去县里。”他没说实话,县委宣传部开会他都到卫书记家探望,可没遇到过一次,江医生说老卫犯了邪,只晓得告状,单位也没了,一点工资还不够他跑路费,她在中医院也受了冷遇,隔天就安排值急救室的通宵班 汪父哦了一声撮着牙花子,用询问地眼神看着建国道:“气象局副局长?老卫犯了什么错误还是怎么的,被贬官了啊。” 汪建国嗨了一声,说:“肯定是犯了错误,没听说乡镇一把手书记回县进行局当副职的,最少也是人大、政协的副主任吧?何况气象局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拢共没几个人还是个副的。”忽然想起什么,疑惑地问:“妹郎子,你是那老卫提拨的人,没受什么牵连吧?” 杨陆顺脸色有点不自然,借吸烟掩饰干笑着说:“关我什么事?不关我的事。” 汪父有点警觉,不由站起来看了看后面的人,脸色大变道:“啊哟,难怪你们乡里没人来帮忙咯。我记得你和沙沙结婚、小旺旺满月时,屋里挤满了来帮忙的人,什么老柳啊、小张。今天都没来呢。你还说没受影响,我看影响大得很了。”便就唉声叹气,建国、建设看杨陆顺的眼神也有点异样了。 杨陆顺嘿嘿笑着说:“都在忙,忙。我都请了他们,谢书记周乡长都答应中午来喝酒的。” 沙沙娘屋里的人神态的变化也直接影响了后面老杨家人,都渐渐静了声响,六子他爹见亲家忽然间就没了笑,还以为六子招待不周,满脸恭维的笑抖缩着装烟搭话,沙沙见娘家人起了疑心,憋了一肚子气又发不出来,和姐姐嫂子几个逗着旺旺,却总是拿眼睛挖杨陆顺。好在小旺旺乖巧,大家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小寿星身上。沙沙也就不停地说旺旺的趣事儿,倒也逗得大家乐开了怀。 外面忽然响起了鞭炮声,杨陆顺通了电一样站了起来,迎出了门,原来是范海波带着计生办老柳、老江几个上门道贺来了。杨陆顺激动地伸出手去握领头的范海波,使劲地晃着,又去握老柳、老江、小何他们,不停地说:“谢谢,感谢,你们来捧场!”范海波最后又拉着杨陆顺笑着说了句:“我们是难兄难弟,我不来捧场就要遭雷劈了!”把杨陆顺的眼泪都差点引了出来。 新平一个古怪的风俗,小孩“抓周”时得有外来的客人在场才可以开始,也就是要让外人知道小孩子究竟聪不聪明。时间刚好,正戏开锣,什么书呀笔呀钱呀零食等等象征性物品在床上摆了一个圆圈,沙沙喜孜孜地把旺旺放了进去,其实早就训练了的,只准旺旺拿书拿笔,预示着将来读书出众,算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封建流毒吧。 在众人睽睽注视下,旺旺不负众望的一手抓起钢笔一手抓起书本,似乎还对花花绿绿的人民币感兴趣,又用抓了钢笔的手去抓钱,抓了几下还得逞了,便咧开嘴巴直笑。大家都高兴地鼓起掌来,六子他爹娘只顾说祖宗菩萨开眼祖宗菩萨有灵,旺旺将来又是大学生当干部穿皮鞋。流沙对钱最为着紧:“哎呀我的乖侄儿,也晓得钱比读书重要啊!” 完成了最重要的仪式,范海波等人就陪汪父到前面闲聊,汪父好歹见有个副乡长陪也就开心起来。沙沙抽冷对杨陆顺说:“六子,要记得范乡长几个好,知道不。”杨陆顺哪还不连连点头:“记得记得,总比你们储蓄所的人强,你爸好歹也是县农行的人。”沙沙淬了口说:“好意思跟我比,我只是个职工呢。” 到了中午开席,人还算来的齐整,俗话说“人情是把锯,你拿来我拿去”,杨陆顺平常也是有没落下过谁家的事儿,眼见得就要到十二点了,可还没见谢书记周乡长等人,易老师等家属都已经坐上了席。杨陆顺和沙沙都不约拿眼睛瞄外面的路,沙沙见人来得差不多了就说:“你去政府看看,我听说他们都在开会呢。”杨陆顺拉不下脸再去请说:“谢书记他们的爱人都来了,就莫搞那么张扬了。来就来了,不来我还省了桌酒菜呢。”气得沙沙银牙咬碎:“你今天不把谢书记他们请来,我、我跟你没完!” 杨陆顺无奈只得一小跑去了政府会议室,隔老远就听到会议室里传来笑声,杨陆顺不知道会议结束与否,就蹑在门口偷听,听了一会,里面的人在聊天呢,就鼓起勇气站在门边,正好是谢书记在说话,杨陆顺就没敢打断,静静站在门口等,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谢书记滔滔不绝,其他人也你一句他一句的附和着,根本没理会门口笑得脸上发僵的杨陆顺。最后还是老丘看不下去了,示意谢书记门口有人,谢书记才不经意地扭过脸去,说:“是杨陆顺啊,站在门口做什么?有话进来说。” 杨陆顺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摆着手说:“不了不了。我就站在外面说,不知道谢书记会开完了么?如果开完了就请到五妹子饭馆吃饭,今天我家旺旺周岁。” 谢书记恍然地说:“哎呀,差点忘记了,今天有酒喝。”抬腕看了看手表,又说:“喏,都十二点多了,不晓得还有吃的没有啊?” 杨陆顺心里也是一突,万一开席了咋办,可想到沙沙的话便硬起头皮说:“谢书记,肯定有吃的,我交待了的,谢书记周乡长不到不准开席。” 谢书记转过脸征求意见:“老周,既然这样,我们就去吧?”周乡长说:“那就去吧。”谢书记又问:“干脆一起去吧?”其他人就都喊去。众人就一起起身往外走,谢书记和周乡长并肩说笑而行,可步伐却不快,其他人也紧紧跟在后面,把个杨陆顺又撇在了后面。 杨陆顺估摸他们这么走下去到饭店只怕得五、六分钟,也不知道沙沙会不会等谢书记他们来了才开席,万一提前开了席,只怕谢书记周乡长他们会难堪呢,早就对自己横挑鼻子竖跳眼了,这不把全体党委班子的人得罪完了?这么一想,杨陆顺两个紧攥的拳头就汗精精的了。 五、六分钟的路几乎比红军二万五还漫长,转个弯上了街道就离饭馆不远了,就看见沙沙抱着旺旺在门口张望,神情焦急,杨陆顺便挥起了手。 沙沙赶紧抱着旺旺迎了上来,薄嗔带笑地说:“谢书记周乡长,可把你们乡上的领导盼来了,赶快请进,里面七、八桌人都等着你们的呢。” 谢书记伸手摸了旺旺红润的脸儿故做诧异地说:“等我们做什么?你们按时开席就行了嘛,我们开会也没个准点,没必要没必要。”沙沙忙说:“当然必要了,您是新平的书记,还有周乡长,你们不到是我可不敢让老五上筷子!” 谢书记等人都呵呵笑了起来,依次进了饭馆,果然菜都已经上了桌就是没筷子,好几十个人都干等着。谢书记满脸微笑扫视了全场,昂首阔步地在杨陆顺的带领下就坐。 汪父本就等得火起,见老熟人谢书记仅瞟了他一眼招呼也没打个就走了,牢骚满腹地说对汪母说:“不就一个乡书记吗?那派头感情比县书记还足,去年还拉着我的手老兄老兄地喊得亲热,升官就不认得人了,什么玩意儿。” 汪母说:“别那么大声,人家好歹也是管几万人的书记嘛,肯定事忙了。也许是没注意到你,这么多人哪一下看得全呢。” 建设用手捏着花生米往嘴里丢,含糊地说:“爸,不是人家书记架子大了,是你女婿没以前走得起了。看来喝酒的人就清楚,不及去年一半儿哩。” 流沙对自己的亲弟不知什么感觉:“建设,你又来了,六子再走不起,那也还是你妹夫!” 直到酒席结束,老熟人谢书记也没来给汪父打招呼,更谈不上敬酒了,汪父不痛快也罢感慨也罢,眼见着谢书记吃完饭在众人的招呼下出了饭店,也只有在背后阴骂几句“小人得志”。下午稍微休息后,一脸木然地上车回了县城。 送走亲朋后杨陆顺差不多累散了骨头,没想沙沙把家里一条“三五”用报纸裹了裹,就喊他一起给谢书记送去,杨陆顺不解了:“沙沙,无缘无故送什么东西啊?” 沙沙说:“我算看清楚了,这老谢是在整你呢,以前人家说老谢要整原来老卫提上的人,我还不信,今天我算是相信了。一把手要给你穿小鞋,那还不小意思?要是我原来不跟易姨处得好,你现在只怕连这党委都保不住。” 杨陆顺摇了摇头说:“沙沙,没用的,谢书记已经死死把我看成卫书记的人,再怎么巴结他也不会改变看法的。范海波不就是榜样么?他们何冤何仇?还不是因为也是卫书记提拨的人啊。” 沙沙睁大了眼睛诧异地说:“那,那你就甘心情愿被他整被他治?” 杨陆顺茫然地说:“那还能怎样?卫书记一走谁还接近我,都巴不得看我犯错误看我出洋相呢,我现在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挨批评,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少听点批评,少被人笑话。”说完垂头丧气地去了厨房。 沙沙不死心,乘夜敲开了谢书记家的门,虽然谢书记在家,可有些话又怎么好直说,易老师见机那沙沙引到后屋,沙沙哭哭啼啼地把原委说了,肯求道:“易姨,我家六子是原来卫书记提拨的干部,那是卫书记看上了六子的大学文凭,提拨六子是给他自己脸上贴金,不能把六子算成卫书记的人啊。易姨,六子也还是谢书记的学生呢,要说关系比卫书记早建立得多啊。六子也是身不由己,他也知道错了,他现在连谢书记的面都不敢见,被批评怕了。还请易姨念在沙沙对你真心真意,求您在谢书记面前求求情,饶了六子吧,他还年轻,不懂事,得罪谢书记了,请谢书记大人大量” 送走了沙沙,易老师抹了干眼泪水,把三五烟拿给谢书记看,说:“老谢,你看六子和沙沙也是真心实意,就算了吧,啊。沙沙喊了我这么久的易姨,我还真跟她有了感情。” 谢书记翻来覆去看着包装精美的“三五烟”,轻轻笑了笑说:“老易,你还是妇人之仁哟。这个杨陆顺不简单,有文化有水平,还有几分知识分子的骨气傲气,算是个人才,用好了,自然好处多多,没用好,养虎为患哟。我也不是没给他机会,他居然耍滑头,把我当宝哄,我还差点上了他的当。杨陆顺这小子桀骜不训,心里总把学校老师教的那些教条当真理当原则,殊不知人间真实从来不是从原则出发的,厉害才是真实的,原则只是一种装饰一种说法,这就几千年了,不会因为时代而改变、更不会为谁而改变。我要是普通老百姓还是蛮欣赏他的,可现在新平是我的地盘,我说了算,当然由不得这刺头捣乱了。不过这段时间的打击有了点成效,老实了很多,如果还经得起我一、两年的考验,嘿嘿,说不定我还得了个好帮手,如果他还想搞名堂,我要他翻不得身。” 易老师听得了后叹息着说:“你的事你做主,只是我对不起沙沙那个妹子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九十四章(一) 第九十四章(一) 事实总是胜于于雄辩。农民只要收入增加了,就会心满意足,就会忘记一些不合理不公正的遭遇,甚至还有点毫无原则的赞扬感激。 大丰村忽然发现种植苎麻比水稻要多增加好几成收入时,就开始喜笑颜开,“种苎麻多好,成本又低,用工又少,一亩顶水稻两亩多的收入呢。”“还搭帮吴支书啵,莫看那人爱行蛮,行蛮也有行蛮的好处,不要你会把水田全改了旱土啊?”“嘿嘿,那是搭帮吴支书了。我的难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地太低洼了,我一屋人硬是花了好几个工,隔起两、三里路挑土抬田,要换了你,只怕没这么勤快吧?”“哈哈,有根棍子在屁股后面赶,再懒也勤快了。” 苎麻行情的火暴让农民们措手不及,都嘀咕明年管他什么政府计划不计划,全种苎麻了。有精明点家庭情况稍好的农民开始了囤积,想卖个更好的价钱。大丰村的农民着急了,他们地少嘛,就把眼睛都瞄上了大片的丘陵。 这些横亘在村里的小山包是红土地质,土质松散,原来搞大炼钢铁,把山上的树木砍伐一空,严重破坏了植被,到了雨季,红土便随着雨水肆意,雨大了还造成大面积的滑坡。后来经过整治,十几年后才遏制住水土的流失。如今山包上郁郁葱葱,也给大丰村的农民提供了取之不竭的柴火,连小山包旁边都没人随意开荒种菜,就是怕再破坏了山上的植被。 其实不光村民想,村委会也在打主意,山包下延伸地带算算至少也开垦地出两百亩,如果承包出去,村里也会有更多的收入。吴国平虽然蛮横,可也知道他这小小的权力是谁给的,就找杨陆顺讨教。 杨陆顺早就搬了套铺盖住到了大丰村,基本包村干部稍远点的都在村里吃住,一来乡里有规定,二来农村乡里路不好走,天晴还好,一下雨就只能步行。何况杨陆顺也不愿意在小事上招人闲话。杨陆顺明白谢书记是想叫他搞活大丰,唯一的出路就是看怎么样把这些丘陵地带合理利用起来。 杨陆顺花了不少时间看了几个山包,上面的树木基本都是些没经济用途的杨树、槐树、苦楝子树等等,夹杂着低矮的灌木草丛。看来除了种植经济型果树外,也没其他好的方法。这不吴国平来讨教,说是山包下面地势稍缓的地方可不可以开荒?杨陆顺考虑再三认为不妥:“吴支书,那山坡子下的地实在太贫瘠,而且一到雨季就要受山上的雨水冲刷,没什么有效的办法能制止泥土不被雨水冲走。苎麻对土壤要求不高,可没土它也长不起来不是。我再不乐观地说,苎麻这东西又能火上多久呢?三、五年?如果以后跌价了,大家都不种了,那开出的荒地岂不成了个祸害?” 吴国平抓着头发想了会说:“杨党委,那你的意思就看着那么多地不用啊?我看还是先种上了再说,实在不行了,我就带村民又把草种起来!” 杨陆顺说:“吴支书,我们还是靠山吃山。我到县林业局咨询了,现在有一种叫水杉的树,很走俏,容易出苗也好栽培,是有名的速生用材树种,经济价值高,春江就有现成的技术和种子;还有子江地区培育出了无核蜜桔,也是个经济价值高的果树品种,我看都适合这山丘种植。” 吴国平来了劲:“真的啊?呵呵,还是你这读书人有路子,这才几天就想出了两个好办法。那到底是种水杉得现快、还是种蜜桔快呢?” 杨陆顺说:“种水杉要两年才得现,蜜桔至少三年以后了。” 吴国平立马蔫了:“啊,都要几年时间啊?那哪等得及哟。还是种苎麻来得快,今年种今年就得现。杨党委,我们一起找谢书记拿个定,要得不?” 杨陆顺见这吴国平难得不行蛮,也知道谢书记至少要比这半文盲要通理,就答应了,两人到了政府,把原委一说。 谢书记就知道杨陆顺有点子,暗暗高兴,可不露声色地问:“杨陆顺,你觉得两下齐动手,怎么样?” 杨陆顺就知道谢书记也是急近功利之辈,本想默认了,可心里还抱着点点希望说:“谢书记,那些山坡最好还是不开垦,难得长满了植被,固定了泥土。万一破坏了,要再恢复,又得好几年的工夫,怕是得不偿失哩。” 谢书记微笑着说:“那些地开垦出来,既缓解了大丰用地紧张,又可以增加农民收入,我看可行。至于以后恢复的问题我看这样,哪家开垦地就归哪家负责恢复好了,吴国平,那些新开垦的土地,要额外收取一笔钱入村里的帐,就当是押金,以后恢复得好了,再退还村民。” 这办法不能不说两全其美了,杨陆顺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理由,吴国平谄媚地说:“还是谢书记高明啊,我跟杨党委想了好多办法,硬没你谢书记眉头一皱就计上心来来得快、来得好啊!”这与杨陆顺的沉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书记笑咪咪地听完马屁话,才说:“至于山丘上到底是种植果树还是种水杉,那就你们商量着定。定好后需要政策、资金再来找我。” 吴国平欢天喜地地骑着单车,心里在算计如何分配那些坡子地,杨陆顺则准备再去县林业局打听下具体细节。 在村委会上,大家都在热火朝天的讨论如何分配坡子地,根本没心思去想杨陆顺提出的山丘改造计划,更就没去考虑坡子地到了雨季怎么保土。可地只有两百亩,村里有三百二十七户人家,怎么分就成了个大问题,总不能平均分配吧,最后吴国平把桌子一拍说:“坡子地只有两百亩,干脆抓阄决定,只分一百户人家,一户两亩。其他户子就配合杨党委搞山丘改造,如果不愿意搞集体,村里就把山丘承包给他们。” 杨陆顺听了不得不服气吴国平还是有点心计的,用抓阄的办法是农村里最公平最合理的办法,抓中了是运气好,抓不中怨不得别人!何况几个山丘足有上千亩地,分给两百多户也没亏待他们。就看具体如何实施了,至于底下有什么猫腻杨陆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村民大会上,吴国平把村里的决定一宣布,心怀侥幸的村民只是短短议论了会,就基本同意了,村里拿出早就做好的阄儿放在个只能伸进一只手的硬纸箱里,挨个轮流上来抓,抓中了的自然高兴万分,没抓中的有气也只是怪自己运气不好,可奇怪的是,村委会的干部和吴家几弟兄都抓中了,不免有人嘀咕,不用村干部解释什么,自然有那些抓中了阄的跟村干部非亲非故甚至与吴支书几兄弟有矛盾的户子站出来主持公道了:“牛二娃子,瞎几吧说啥呢?自己运气背回去洗手去,我跟吴蛮、吴书记还打过架呢,那我怎么摸到了,那是运气好,再罗嗦莫怪我动粗了啊!”云云 吴国平暗笑抓阄前早就把一些纸团粘在箱顶上,自己的兄弟村委会的干部事前就知道,伸手从顶上抠一个纸团就成,抓阄儿无非是掩人口实而已,见下面秩序不怎么好,在把桌子拍得山响,大声道:“安静,安静!吵个几吧啊!老子还有话说。各组小组长明天带三五个人手一早就到坡子地集合,丈量分地,节气不等人,乘早分了乘早种上,到时候再买新衣服给婆娘孩子,抓紧点时间,争取一天分好,后天各户就能开荒。有信心没有!” 下面抓到阄的户子异口同声地吼道:“有!” 吴国平满意地哈哈大笑,说:“抓到了阄的户子可以散会了,回去好好乐和乐和,但莫搞伤了腰啊,免得二亩地没人作得。没抓到阄的户子还坐会。我们乡上的杨党委也有好事通知你们。” 一阵纷乱后,抓到的户子得意洋洋地走了。留下二百多没抓到的户子,个个神情幽怨地坐着,但眼里分明闪烁着期盼。 杨陆顺做了充分准备,特意还写了简单的提纲,罗列了些许数据:“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丰靠地满足不了大伙的需求,咱们就把目光转向山上去,千多亩山丘前景还是喜人的。我特意到林业局咨询了,现在有两条番号案,一是种植经济型的树木,再一个就是种植经济型的果林,当然也可以两个一起实施,虽然不象种地那样当年下种当年就有收获,但假已时日,也算是财源滚滚来了。” 下面的村民有点骚乱,大家都在议论着,虽然杨党委描绘得蛮好,可得不到现就让他们心情益发颓丧了。有个人大声问:“杨党委,那什么时候才能得现呢?” 杨陆顺说:“如果种树苗卖钱,两年可得现,种果树就得三年了。” 两、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是种苎麻的话,三年收得九季麻,按现在的价格就是比其他户子要少了近四千元的收入,顿时下面的农民就没了心情,不少人还骂了起来:“什么狗屁好事,三年后黄花菜都凉了,人家得了现笑咪哒,晓得三年后种的树啊果子还卖不卖得价钱起呢。那我们当蠢宝啊!”“你们乡上干部不愁吃喝,真是饱汉子不晓得饿汉子饥哟!”任杨陆顺怎么解释也得不到农民的支持,更谈不上踊跃了。 杨陆顺把情况反映到乡上,在党委会上谢书记说:“农民目光短浅,眼睛只盯着眼皮子底下,这也不能全怪农民愚昧,本来文化水平低,见识少,有担心是正常的,关键是怎么样才能把我们政府给农民制定的好政策好办法给落实下去,现在不理解,将来有了收益了,自然就理解了。这事我也不过多批评杨陆顺同志,但既然下了决心做了了解,是对农民好的,那就要强制性地执行下去。暂时委屈了,将来农民会对你歌功颂德的!” 乡上调子一拿,下面就立即执行,理解的也好不理解的也好,无条件执行。谢书记鉴于果树栽培需要太高的技术、投入成本也高,就干脆决定,在大丰山丘搞个千亩水杉林地,为了迎合当前农村工作大政策,强令农民承包到户。 这个山林规划上报县委县政府后,也得到了上级的大力支持,拨了专款、调配了林业技术员,还给承包山林的户子贷了低息款。 既然县委重视,乡里肯定更重视,谢书记就限时要求大丰村完成山林改造。杨陆顺做为具体经办人自然得没日没夜在村里主持大局,先是组织村民把山丘上的杂树杂木砍伐,又不能破坏原有的灌木草皮,然后在技术员的指导下栽上水杉树苗,等树苗成活后再逐步清理灌木杂草,不能夺去了树苗的养分和光照。 砍伐后的树木足有三、四千立方木,按说山丘承包给了村民,这些树木也是该承包人所有吧,可乡上一鼓脑便宜卖给了县里的造纸厂和木器加工厂,当然也回馈了部分资金给大丰村。杨陆顺的意思把这部分资金补贴给承包山林的村民,可被拒绝,吴国平振振有辞:“这钱可乱动不得,不久县委刘书记等领导就要下来看我们的山林,得做招待费的。” 杨陆顺不仅要主持山林改造,还要负责汇报情况,谢书记指示要在宣传部多上稿子,让全县乃至地区都知道新平的利国利民之举!按说这材料杨陆顺这宣传委员列个提纲,宣传干事可以代笔,可惜张文谨写材料就太欠功力了,也可以交给党政办具体成文。杨陆顺就去找老丘,老丘一甩手交给了老孙,老孙大鱼吃小鱼又交给党政办的新人小全,小全知道杨陆顺在乡里不吃香,胡乱应付了事。杨陆顺也没过细也没精力过细,被谢书记一顿好批:“这么重要的材料,你就放心让别人代笔?你是大学生,写个材料还不是小菜一碟?年轻人莫太官僚了,该自己动手就得自己动手!” 羞赧着脸没脾气,还得点灯熬夜写材料,等到山林改造基本完成,杨陆顺整整瘦了十斤,心痛地沙沙、四姐硬不让他住村了。可杨陆顺哪敢呢,老是回家让谢书记看见了,又得挨批评了。 等到县委刘书记等领导视察大丰山林基地时,坡子上是绿绿葱葱长势喜人是苎麻地,山丘上满是整齐的水杉树苗,煞是好看!县委刘书记大气地说:“这山林是造福子孙的千秋伟业!”古县长则说:“现在公路两边的树木在今后几年就基本可以全部换成水杉了。这山林是我们南平县的宝贝那。” 在座谈会上,谢书记向县委领导表扬了大丰村委会的模范带头作用,表扬了大丰村支书吴国平大胆开拓勇于发展的精神,几乎把功劳全推给了吴国平,只是随意点了点杨陆顺,轻描淡写一句带过,并乘县委刘书记高兴之余又争取了点专项资金。 杨陆顺坐在人群中百感交集,原来经常被郭书记表扬不觉得什么,现在感觉县委领导隔自己是多么的遥远,他甚至有点期盼刘书记会发现人群中的他,用温暖厚实的手掌拍拍肩膀,都是多少荣耀的事情。可惜县委领导们的目光都那么深远,似乎觉得在注视你,等你去追寻时,又却不知飘到了何处。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九十四章(二) 第九十四章(二) 八六年就在杨陆顺的唏嘘中匆匆结束了,杨小标来信说他申请超期服役,部队已经同意了。杨陆顺不由松了口气,真要小标复员回家了,除了务农还真没其他办法,实在不行又只能厚着脸皮去找袁奇志帮忙解决了。他忽然一激灵:在新平这样要死不活地混日子,还不如下海去博一博。如今单位干部职工下海经商的层出不穷,疯了一样扑向沿海开放城市,我怎么就不行了?何况还有袁奇志在那边。可马上又被自己没出息想法羞红了:当初奇志主动邀请我去和她一起创业,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现在落魄潦倒了再去投奔,怕是徒招人笑话,而且她还有个高干子弟,我、我好歹也是个男人,怎么能靠女人呢!何况我这拍屁股脱离了单位,工资没了不说,沙沙母子只怕连个好点儿居住的地方也没了,旺旺还这么小,我、我怎么能放得下心来呢? 想起能喊爸爸妈妈的儿子,杨陆顺一腔热情马上被家庭的温情代替了,不管怎么说,一家人能和睦美满的在一起,比什么都好,还有老父老母,眼见着年事以高,吃了今天是饭还不知道能不能见明天的日头,屈指一算老父亲今年就七十了,总也要替老人热闹热闹地操办操办吧。于是刚冒起的泡泡瞬间就破灭了。 八六年底苎麻价格已经疯长到了每斤三块八,供销社收购门市部一改往常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为了抢收苎麻,竟然派职工到村里农民家里去收购,而且还来了个有钱老板,租下农机站的门面开秤收麻,直叫有多少就收多少,而且是支付现票子。 农民们算是赚了个盆满钵满,乡财政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谢书记在党委会上说:“去年新平的农业收入是八五年的两倍多,打了个漂亮的翻身战啊!这里不仅有国家政策的优越,主要是跟我们乡村两级干部齐心协力工作是分不开的。我跟老周在会前通了下气,想给干部们发点年终奖金,到底是发五百还是发八百,是按职务发放还是搞平均,请大家发表下个人意见。”他直接点名道:“杨陆顺你先说说,你的话我认为一向很独到很有见解。别有顾虑,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众人就神色各异地望着杨陆顺,等着看笑话。 杨陆顺坐在那里,猛地听到谢书记征求他的意见,也是迷惑得很,抬眼见谢书记周乡长都似笑非笑望着他,心里一紧,脑子飞速转了起来:叫我先说,什么意思呢?莫非又要找茬批评我不成,反正顺他的意思是没主见、逆他的意思自然有人来驳斥我。唉,还是顺了算了,至少少挨点批评。斟酌再三说:“我的意见也只是代表个人的了,难得今年财贸收入创下新高,党委适当给予干部职工奖金以咨鼓励合情合理。至于发多少,怎么发,我就没什么具体概念,还是听谢书记周乡长的吧。”他这话让其他人都很泄气,这楞小子也知道附和了啊,今天是没笑话看了。 谢书记脸上的笑依旧,心里更是得意得很:哼哼,知道服软那就还有救,可还是不行,离我的要求还差得远!点点头说:“其他人也说说。” 新提拔的武装部鲁部长赶紧说:“谢书记周乡长不但操心新平三万多农民,还很关心我们的党员干部的生活,我很感动。说实话,发我多少奖金无所谓,但这奖金等级是要区分的,严格区分。我有点不成熟的建议,新平有今天,这都得归功于谢书记周乡长,所以这奖金头等非谢书记周乡长莫属。这只是我个人的建议,我说完了。”由于激昂,脸都涨红了,还呼哧呼哧直喘气。 鲁部长开了这个头,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要分等级发奖金,老练说:“其他乡镇也有类似情况,搞等级发奖金,其实也就百把块钱的悬殊,倒让下面的人意见不少,有些人就是眼睛皮子浅,巴不得什么都搞大锅饭搞平均,一但比别人少了就发牢骚讲怪话,得了好还不识好,甚至还有前脚领了钱后脚就写告状信的,你们说气人不气人!” 大家都慷慨陈词,大骂那些吃里扒外、两面三刀、人品有问题的人,杨陆顺就低头抽烟,没说话的资格了。 老练见大家都支持他,又说:“我看这样,财政节余的钱我们乡有权力支配,就统一发两百元做奖金,到体现到工资栏。这样下面的人也高兴,县里也不觉得我们这样过分。我们党委里就再发点奖金,但对外保密。这也是我们应该得的,只是顾及影响才不得已为之,正好也借这事,来体现我们新班子到底是不是团结如一人!”说完眼睛就狠狠地盯着杨陆顺了。 杨陆顺也听得心里直发凉,这么多人,谁泄露出去了都要算在他头上,看来着黑锅背定了,饶是会议室里气温很低,他背上精精冒出了冷汗。 最后定下党委们一律额外多发五百元奖金,谢书记周乡长发扬风格硬要与大家拿同样的奖金,在众人的称赞下,谢书记又定了春节物资发放的标准,这与去年不同,上下都一样,只是党政领导额外再补贴部分现金。事关个人利益,保密工作做得出乎意料的好,没走漏半点风声。 杨陆顺与其他普通干部到财政领工资时,干部们捏着二十张挺呱呱的工农兵眉开眼笑,直夸谢书记好,不搞什么等级区别,一视同仁,自然就有人把去年发物资的事拿来做比较,大骂伪军阀不是东西。杨陆顺心里就在冷笑:如果让你们知道党委班子比你们多拿了五百元奖金,还不知道你们怎么跳起脚来骂笑面虎呢。 天寒地冻的,村里基本没什么具体工作,杨陆顺也就没下村,晚上听到有人在敲门,沙沙先楞了楞,示意四姐到后面去叫辅导灿灿功课的杨陆顺,才起身开门,吴国平穿了件军大衣一脚泥巴就要往里走,沙沙不认识,见他邋遢得很,皱眉问道:“你找谁?” 吴国平呵呵笑着,一股酒臭把沙沙呛得直倒退,正好挤进了门,四下打量着房间说:“杨党委到底是读书人啊,屋里布置得就是有文化,哎哟,还有这么多花瓶呀。”就凑近杨陆顺前不久靠南面墙模仿袁奇志办公室的古董架去看,还用熏得焦黄的手指去摸。 沙沙气得眉毛一竖就要发脾气,幸亏杨陆顺出来得及时:“哟,吴支书啊,稀客稀客,沙沙介绍你认识,大丰村的吴支书,这是我爱人。你请坐啊。” 沙沙一听的六子包村的支书,却空着个手上了门,不大高兴地打了个招呼,就去泡茶。 吴国平一边看花瓶一边说:“杨党委,早听说你爱人漂亮,还真象仙女一样呢。你好福气啊。” 沙沙缓和下脸,那茶杯递了过去说:“还仙女什么,儿子都一岁多了。吴支书喝茶啊。” 杨陆顺丢了颗烟给他说:“怎么,你也喜欢花瓶啊?送你两个?” 吴国平呵呵笑着坐了下来说:“给我做什么,我那猪窝一样的屋你又不是没见过,不糟践了这些东西?还是放你家好看。今天来专门看你家旺旺的,都说长得聪明活泛,我这下不看都晓得娃娃长得好了,有杨党委这么斯文,你爱人这么灵秀,不看就晓得比三太子哪吒还逗人爱。” 沙沙听来人夸儿子,脸上就有点笑了:“看吴书记说的,不就是个毛娃娃,跟其他人家的一样了。不过我家旺旺那打小就聪明,莫看才一岁多点,会背唐诗了呢,六子,你去把旺旺抱来,让他表演给吴书记看。” 杨陆顺就去后面把旺旺抱了出来,说:“旺旺,叫吴伯伯,快叫啊。”旺旺很听话,眼睛到处看嘴巴却喊:“吴伯伯好!” 吴国平哈哈大笑:“嘿,小旺旺是聪明,我没说错一点,村里岁多的孩子叫爹娘不清楚,旺旺就晓得礼貌了,还吴伯伯好。哈哈,龙生龙,种不同那硬就不一样,难怪都要读书进城的。”说着从兜里掏出个早就预备好的红包塞进旺旺小衣服的小兜兜里。 沙沙眉开眼笑,假意说:“要不得要不得,这怎么好意思。”杨陆顺也赶紧把红包还过去,吴国平瞪起大眼珠子道:“我给旺旺买好吃的,又不给你们的,收起收起。莫打架一样推来推去了。”沙沙觑见那包包莫约装了十张工农兵,忙接过旺旺起身说:“吴支书,你先坐着,我到厨房给你煮荔枝桂圆蛋去啊。” 杨陆顺见吴国平套靴上的泥巴都干得差不多了,时间也是晚上九点多,估计是早去了谢书记周乡长家了,只怕是来送过年红包的。大丰村今年走狗屎运,苎麻价钱暴涨,那两百亩荒地政府没收农业税,只收了特产税,村里可照样全收了,两百亩苎麻还额外征收了十元一亩的退耕费,村里除了提留外还有养林资金,帐上只怕有一、两万现金。 果然吴国平从里面内荷包里摸出个牛皮信封,欠身递给杨陆顺说:“杨党委,村里一点心意。这大半年还多亏杨党委操劳了,我一个文盲哪懂什么科学技术,只晓得蛮干。今年大丰没你,就没这好景势。” 杨陆顺感觉信封有点沉,忙往回递:“老吴,这怎么要得?不要让我犯错误嘛。” 吴国平暗暗嘲笑杨陆顺胆子小,村里决定是谢书记周乡长杨党委都行五百元的意思。走到半路上他悄悄抽了一百自己吞了,又分出一百当旺旺的红包,只有三百元他还怕犯错误,老子给周乡长时,老周似乎还嫌少了,嘿嘿,文化人就是胆子小,只怕也是当年整臭老九时落下的病根。就笑着把信封望沙发上一丢,煮蛋也懒得吃了,赶紧出了门。 杨陆顺追了出去,外面黑古隆冬的,吴国平早去得远了。他捏着信封,心里也跟那里面的钞票一样,沉甸甸的。他这是头一回收村里的钱,站在风里想来想去觉得不稳当,就下决心不要。赶紧揣进了呢子衣的内荷包,要让沙沙知道了就要费口舌。厨房里四姐在忙活着煮蛋,杨陆顺笑着说:“姐,多煮几个,客人走了,我们自己吃算了。” 沙沙把旺旺哄得睡着了,拉着杨陆顺说:“看不出那邋遢死了的吴支书蛮大方嘛,随手就封了个百元的红包。这段时间农民都发财了,我们储蓄所的存款一天比一天多。看不出那不起眼的苎麻就那么金贵?” 四姐端了两碗荔枝桂圆煮蛋出来给六子沙沙,抹着手说:“我听说还要涨价,你姐夫也集合了几弟兄的闲钱收了三十几担麻囤积起来了。六子,你信得过姐的话,也把家里的闲钱给你姐夫去收麻,反正什么价收的,卖了什么价保证按价给你们。” 杨陆顺也心动了,一年时间苎麻从一块多点涨到了三块八,要有钱囤积点苎麻,是个发财的好门路哩。就说:“四姐说得是,沙沙,我估摸家里怕是有两、三千积蓄,就让姐夫哥收麻去。” 沙沙却不乐意,自己的钱给别人去折腾,真要赚了没什么,万一亏了找谁去讨啊?又不好折四姐的面子,就鬼扯道:“钱是有点,可借给大哥大嫂有用了,家里现在也只剩了几百的家用钱。” 四姐没疑心,只是说:“那沙沙,你帮忙给你姐夫贷得到款不?一万、两万都可以。” 沙沙见四姐开这么大的口,心里就有了想法,敷衍道:“我明天到所里问问,应该难度不大。” 四姐满怀希望地说:“沙沙,姐求你帮忙了啊,你姐夫实在是筹不到钱了。” 第二天沙沙就往县里打电话,把情况告诉了他大哥,没想她大哥说:“那搞不得,这农产品价格说变就变,你也没个把握的信息,我哪敢冒险呢?” 建设就根本瞧不来这活:“四妹子,你是在乡里住迂了吧?叫我当小贩去收麻,你嫂子晓得了不骂死我!” 沙沙听了也骂自己沾了农气,不过四姐不比别人,她求的事一定要帮忙。找了储蓄所长一问,得知道有田土有屋有拖拉机等做抵,就同意叫她四姐夫来商量,四姐夫也在外面混了几年,暗暗给所长行了点意思,居然贷款到了三万现金。 再说杨陆顺揣着信封,先去办公室了一趟,没什么紧要事,就准备回家换了套靴去大丰把钱退还给吴支书。 回家换了套靴,交待四姐不回来吃中午饭,却门口来了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衣裳可以称得上褴褛了,手里却抱着个旧木头箱子,可怜兮兮地问:“请、请问是杨陆顺杨领导家吧?” 杨陆顺不认识这人,忙说:“我就是杨陆顺,你有什么事吗?进来说吧。” 那男人跟杨陆顺进了屋,却扑通一下跪在杨陆顺面前,浑浊的眼泪直流:“杨党委,你行行好,帮帮我吧,再不送钱去诊病,我那口子就会过不得年了。” 唬得杨陆顺连忙拉起那人,直问怎么了。那男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自己媳妇得了慢性肝炎病,一病四、五年,又干不得活,年年吃药打针也不见好,倒把家里盘了个空,大儿子去年说是去南边找工作至今没消息,二妹子还在读初中,这不他媳妇又是高烧又是昏迷,送去了万山红农场医院,可没两百元押金不改日打针开药,到处都借不到钱,听说杨党委喜欢买花瓶瓷器,就把家里他爹留下的几件瓷器装了来,能卖多少就算多少了。 说着就把箱子盖打开了,杨陆顺见里面有一个青蓝起花的瓶子、三个磁盘子,用些棉花隔着。看那棉花黄黑程度不一,显然是有了些年月,只是那瓷瓶子不怎么好看,而且盘子也不是他所喜欢的,便想拒绝,可一见他哭得可怜,又冷得瑟瑟发抖,心里很是可怜,不象是来行骗的,还是多了个心眼,问道:“你别哭了,你是那个村的叫什么啊?如果实在困难,我替你给村里反映反映,给点困难补助?” 那人把住址姓名报上,杨陆顺记住后,心想这昨天大丰的三百元退回去也是放在帐上,还不如替这人解决了实际问题,便把那信封摸出来递过去说:“老区,这里是三百元钱,你先拿去救急,等会我到你们村问清楚情况,再替你想想办法。” 老区没想到杨党委出手就是是三百,感激底他又扑通跪了下去直叩头:“谢谢领导,谢谢啊!这几件东西值不得几个钱,我、我有了钱再还给恩人!”他也没说错,这几件瓷器虽然是他爹留下的,也说不出个出处,按市面上一个盘子三、五毛,这瓶子大点也才不到两块。 杨陆顺把他扯了起来说:“那你赶紧去医院吧,你爱人治病要紧。”这么一说老区感激连连地走了。 杨陆顺看着这几件东西,摇了摇头,合上箱子盖就塞到后面四姐睡的床低下去了。琢磨着老区家的事,既然没钱退了,也就不用去大丰了,换了皮鞋去了政府办公室,照着老区说的一个电话要到了贵湖村:“贵湖村吗?我是杨陆顺。” “是杨党委啊,我是章全,领导有什么事吗?”章全是村主任。 杨陆顺说:“是章村长啊,是这么个事,你们村是不是有个叫区弘发的四十多岁人啊?” 章全说:“有啊有啊,他媳妇长年有病了,把家底全变成了药丸,他是不是跑乡政府讨救济了啊?” 杨陆顺忙说:“没有没有,我见他到处借钱挺可怜的,你们村能不能帮忙解决点实际困难那?” 章全叫苦不迭:“哎呀我的杨领导,我们村够对得起他老区家了。这不他还欠村里四、五百块医药费呢。每年都是他家评的特困,领的补助最高,实在村里也无能为力了啊。” 杨陆顺说:“那老章你在找马支书合计合计,总不能让老区家过不好年吧。” 章全语气又热和起来了:“行,有杨党委关心,我们村里肯定重视,什么时候到村里走走,喝杯酒啊?我媳妇可老念叨你呢。” 杨陆顺噗嗤一笑:“老章,你媳妇念叨我干嘛呢?” 章全也觉得有病语,嘿嘿笑着说:“你那么关心我媳妇的健康,她念叨你还不正常?有空真得上我家喝一杯,有几只干兔子哩,下酒最好。” 放下电话杨陆顺没来由感激了一下,还是农民好,帮了他总还记得,总还念叨。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九十五章(一) 第九十五章(一) 苎麻价格节节高攀,在南平县乃至南风地区大面积阔种,水稻没农民愿意种了、棉花被挖了篼、黄红麻也因为沤洗剥制劳动强度大,对环境污染严重,农民不愿种,能用上的土地都种上了苎麻。仅南平县就由84年不到十万亩激增到87年核定的71万多亩,占了全县耕地总面积的80%以上,预计年产苎麻接近220万担!三年时间面积扩大了七倍产量增加了八倍多,其速度令人瞠目! 新平乡更是全县耕地面积比例最高的,达到了86%以上,而且全民皆种苎麻,凡是能利用上的都种上了苎麻,有些村办小学连屁大的操场也被辟成了麻土,用新平人自豪满足的话说:新平人都是麻疯子! 新平街道上麻贩子成群,个个攥着大把钞票却满脸谄媚地向那些来往的农民吆喝着收麻:“这位大爷,您家还有不,我这价钱公道、质量要求不严,您老有多少我派车下去拉多少。”那汉子撇了句:“我是大爷?老子去年才做了四十岁。就你这眼神,还做什么生意?”喉咙里骨碌一声咳出口浓痰,狠狠地呸在泥泞的地上。在麻贩子、供销社地推波助澜下,离新麻上市还有两个月,苎麻价格飙升到了每斤七块六,还只是有价无货。 沙沙可气坏了,悔死没听四姐的话去四姐夫那里入伙收苎麻,连带她两哥哥也被她打电话骂了好几回。去年才三块八,今年足足翻了个倍,把沙沙给急得嘴巴上都起了泡,再想去找所长贷款,哪还贷得到?全给贷了出去。 四姐夫一伙人收了两千多担苎麻,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粗加工后的精干麻能卖到十二块一斤,便请来地区麻纺厂懂煮麻技术的技术员,租了农机站几间破厂房就搞上了粗加工,俨然成了小企业主。 麻价暴涨直接导致了新平乡的物价飞涨,除了城镇户口按粮本儿购买的米油等少量生活品涨幅不大外,猪肉价格由去年一块五涨到了五块,还供不应求。蔬菜、鱼、蛋等全是从万山红农场过来的,新平都不产了,价格也是一天一个价,跟着苎麻一起攀升。可苦了杨陆顺这样一部分靠死工资吃饭的人,一家三四口的基本生活费硬得五、六块一天才撑得下去。 87年4月底全国统一发行了第四套人民币,五十元的大钞票在众人的期盼下终于面世了。杨陆顺五月上旬发工资时,基本工资加上粮油差、鱼肉差、下乡补贴(杨陆顺的户口一直在县城)以及乡政府发的各项补贴总共二百一十八元。捏着四张新崭崭的五十元绿票子,轻飘飘的感觉人就在发虚,回到家沙沙也不例外,她本是职工编制,储蓄所虽然补贴要高点,一个月满打满没超过一百五!沙沙苍白着脸喃喃地说:“六子,好多人看到五十的票子只喊好,可我、我怎么就腿直软呢?这一月就发了三张五十的,我还找给出纳三块多,这日子还过得下去吗?”杨陆顺也是茫然得很:“听财政老刘说,怕是要涨工资了吧。总不能饿死我们国家干部吧?”沙沙忽然恨恨地说:“真要这么搞下去,我看把你爹娘在村里的两亩多地要到手,咱们也种苎麻去。你大姐、二姐、三姐家这几年也赚得差不多了,该我们喝口汤了。”果然六子爹娘来看孙孙时,沙沙就把这事给老人们说了。六子他爹为难地说:“六子、沙沙,这么些年我那点地都是它们三姐妹在弄,年年也给了我不少粮油的,她们几个情况都不怎么好,你们是国家干部、吃公家饭的,就让给你姐她们吧。”沙沙就弯起手指头算细帐:“你们两老只看到我们是吃公家饭,也没替我们算算帐,这物价涨这么快,六子和我一个月才赚三百多块钱,吃饭的开销就怕去了两百多,还要给旺旺买衣服吃零食,还要喝酒随人情。哎呀现在的人情涨好快,都是三十、三十的拿,这还是最普通的了。遇到了关系好的,都是五十、五十地上人情,哎呀,这还过得下去啊!”六子他爹就说:“要不这样,我还有点老本,我跟你娘就每月给旺旺一百的零食钱,要得不?”杨陆顺就有点生气,沙沙也没奈何,真要她去种麻土,还真没那本事。四姐夫有心叫四姐到麻厂帮忙,哪怕是去做工人的饭也好,省得请人费钱,可四姐不乐意,并不是她吃不得苦,而是旺旺要人照顾,六子沙沙都要上班,总不能让旺旺没个着落吧,楞是不肯去,还不时掏钱贴补六子家用。 新平乡形势一遍大好,少不了要宣传宣传,谢书记指示杨陆顺多写通讯报道报告,多写多投,一定要把新平乡的大好形势传遍县里地区。担子一压,大丰村的工作就交给了张文谨,村里也没什么工作需要他眼盯手抓的了。杨陆顺的文才还是不凡,连篇累牍的宣传报道、通讯不时要上宣传部的简报、上地区的南风报,投稿子率用稿率都很高。老丘近年来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孙浩民写写一般的材料还凑合,大型点的总结、报告就差老鼻子了,这不谢书记唯才是用,也把一些重要的党政材料交给杨陆顺操刀。那孙浩民也已经是党政办副主任,老丘不再他就代理,象条狗一样紧跟在谢书记屁股后面,似乎很得谢书记欣赏,就小人得志起来,自己想偷懒就假传圣旨,把个杨党委当成了秘书使唤。其他线上的如老练、老王等人也不时找杨陆顺写材料,虽然口说是请他帮忙,可也不容回绝,写好了丢根烟说个谢谢,写得不满意了还挑三拣四尽怪话,可怜杨党委在案牍前劳形,日夜埋头写材料撰稿件,那还有心思顾及其他? 这还不算惨,惨就惨在经济上。这不大家伙一股脑儿请喝酒,什么三十六岁、四十岁、爹娘岳父岳母做寿,三天两头就请喝酒,沙沙自己储蓄所人少事不少,还有沙沙原来在街道各单位的朋友们、县里的同学都结婚生子,也是三天两头请喝酒,区区三百多的收入折腾不了几次就罄空,不得不动用积蓄老本。杨陆顺一回家就只听见沙沙唉声叹气,咒骂阳世上那里那么多人情,一想起原来自家办酒才收三、五元的人情,先如今却要还三十、五十!去县里喝了几次酒,居然发现县里的物价还没新平乡的高,直喊新平这地方呆不下去了。 谢书记却风光得很,原来利群砖窑产品没销路一直亏本,村民们意见很大,谢书记上台后就同村里协商,把砖窑的所有权转到政府名下,利用减免税费的方式慢慢还本,这一举措得到了利群村民的好感,这不才减免了一年,麻价上涨后农民收入大增,也就不在乎那三、四百的小钱了。收回政府后成了乡办企业,谢书记就很顺应潮流地新设了个乡镇企业办,又从县里给乡政府多要了几个编制,解决了几个脱产干部的问题,自然是颂扬一片,也给了其他脱产干部巨大的希望,只盼谢书记灵机一动就来了好主意。现在新平乡农民都富裕起来了,谢书记就把砖窑承包低价给了个外地人,其实也不远,临县西平人,知道底细的就清楚这人是古县长的小舅子,同时号召新平乡人修楼房,本来农村里有了钱办的头件大事就是翻新旧屋,哪怕谢书记不号召,农民也会利用闲时起屋的。谢书记利用人们的虚荣心理,大肆宣传鼓动都起二层的小楼房,让全县人都知道咱们新平走上了富裕的金光大道,资金暂时不足的可以到信用社贷低息款,于是新平的农民一窝蜂都开始起小楼房,自然就拉动了市场需求,利群砖窑日夜赶工,还搞了个预制场,才能满足农民的需求。砖窑的承包人赚得不亦乐乎。到了下半年三季苎麻上市前,也就是金秋十月,新平乡累计修起了五千多栋小二层楼,基本上全淘汰了土砖结构,换上了红砖大瓦屋。新平村、建设村、百洲村等乡政府周围的村民在政府的要求下全部住进了楼房,配合宣传效应,新平乡一跃成了明星乡镇。就连地委领导也知道了,地委行署的领导纷纷前来视察,看到一排排整齐的铁壳灰小二层楼,都留下了这样那样的表扬赞美。县委刘书记屡次被地委黄书记点名表扬,甚至有迹象表明刘书记有望进入地委常委。 然而好景不长,到88年时苎麻价格一落千丈,迅速跌到谷低,接连多年持续低迷,农民们在观望死心后纷纷挖麻还粮还棉,这是后话。至于苎麻价格为什么短时间走高又迅速崩塌,农民们一直是懵懂不知的,其实很多人都不解不甚解。八十年代开始,国际上“回归大自然”和“返朴归真”的服装潮流使天然纤维的需求量剧增,极大地刺激了我国苎麻行业的发展,导致我国出现苎麻织品出口量倍增,而原麻需求远远不够,才导致苎麻价格节节攀升,我国的苎麻纺织品虽然出口远销欧、美、亚洲70多个国家和地区,在国际市场上享有盛誉。但苎麻的最终消费市场有限,我国苎麻织品不论是直接出口还是经香港等地转口,主要消费市场基本集中于美国。苎麻发展的高峰是数量的扩张,原料多乱杂,产品单一化,很少在产品质量和使用性能上下功夫,没有在技术改造和产品升级上做文章,基本上胚纱、胚布一统天下,导致我国苎麻的出口市场受到加工企业、中间商和最终市场的制约。加之市场很不规范,不受计划约束后,苎麻商贩为了争抢原麻而胡乱抬价,麻农信息不灵,有盲目发展的趋势。麻农大量种植苎麻,主要只考虑目前价格下的经济效益,生产跟着价格走,价涨生产一窝风,价跌就纷纷毁麻。造成产品多了没人要,产品少了就抬价竞购。苎麻不像棉花等农产品,棉花多了只是价格低一点,政府收购,而苎麻多了没及时出售,还存在难保管的问题,吃亏的还是农民。特别是89年后美国中国实行制裁,致使我国苎麻织品出口大幅度下降。当时内销市场又未形成,苎麻产品出现严重积压,进而出现原麻价格急骤下降和大量库存,导致苎麻行业一落千丈。随后出现工厂停产、关门,农民挖麻的结局。 这天傍晚下班杨陆顺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回家,屋里安静得很,沙沙一个人在床上休息,四姐和旺旺、灿灿都不在家,厨房冷火秋烟,杨陆顺很奇怪地问:“沙沙,旺旺呢?”沙沙声音沙哑,似乎哭过:“你姐带他去喝酒了,叫我们自己弄饭吃。”杨陆顺累了一天也没注意:“那你就去做啊,两个人随便搞点什么吃算了。”沙沙猛地坐起来,蓬头散发地说:“随便随便,你随便就自己去做,我吃不下,没胃口。”杨陆顺这才看见沙沙眼睛红肿着,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哎,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气成这样啊?”沙沙说:“还有谁?还不是你家老五啊。不就是个体户么,一个开饭馆的拽得二五八一样!我手头紧,储蓄所又支不到现金,说好今天去县里喝我同学儿子的周岁酒,就去找你家老五借个一、两百,又不是不还她,她楞说今天没生意没现钱,撇着那大嘴巴连个坐都没让。要不是你当初帮他们出点子,帮他们拉生意,他们能有今天么?这下有钱了,眼睛就傲上了天,我、我、,还不都是你不争气,你要是现在在乡里走红,天天跟谢书记他们一起吃喝,去照顾老五的生意,她能这样看轻我们么?搞得我跟着怄气,什么东西,不就一农民、一个体户么?这鬼地方我呆不下去了,明年年初储蓄所一撤,我就到县里上班去。”杨陆顺说:“你知道五姐跟你有意见,你去找四姐嘛。”沙沙泪珠子直滚:“你四姐夫还在找我求贷款呢!我算看透了,求得上时就是自家人,用不上就一脚踹,我告诉你杨陆顺,除了你四姐,我没那么多什么姐呀姐夫的。” 杨陆顺被沙沙骂得抬不起头,只得说:“算了算了,气坏了还得自己买药吃。我去做饭,你歇会。”杨陆顺默默去了厨房淘米做饭,菜早被四姐择好切好放在了碗柜子里,心里不由一阵感激,心想也怪不得老五那样,街道上又开了几家饭馆儿,竞争大了很多,如今周乡长家侄子的饭馆生意最好,乡上、村里都给面子去那家捧场,这有怨不得别人势利,锦上添花的自古就比雪中送碳的多。好在范海波和计生办的招待都基本在老五那里,比起以前的生意那是差远,各项费用却在日涨夜涨,个体户弄点钱也不容易。拜托我去找人减免点,人家表面敷衍,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再想起现在流行吃的什么乌龟、脚鱼,杨陆顺摇了摇头,真是时代变了,不值钱的东西现在成了抢手货。 好容易盼到杨陆顺他爹七十大寿,沙沙是最为热心的了,大半年时间喝酒随人情早就掏空了可怜的三千元积蓄,只盼在六子他爹的寿辰捞回本钱,早就拟好了客人名单,杨陆顺格外稳重,跟几个姐一商量,拒绝了他爹想在建华家自己操办,就在老五饭馆里办了,算是照顾老五的生意。作为杨家独子,按规矩该他负责全部开支,女儿出嫁了算是外人。好在四姐夫的麻厂收入不错,他也想借此收点人情,就私下提出出一半的开支,把沙沙的眼泪水都感动出来了。到了老头大寿之日,乡里乡亲的拖家携口来了不少,可上人情却只有十元、五元,杨陆顺沙沙的客人基本都是单位上的人,四姐夫四姐交际也广泛,预定的三十桌总算都坐满了。 事后一算帐,把沙沙气得够戗:建华村上人情簿的不多可吃了整整十桌,亏了一大截,沙沙订下的名单只来了一半人,本计划了十桌子这来了五桌人;倒是四姐夫的人来得够多,上的人情也够分量,基本都是五十,还有几个合伙办厂的兄弟居然上一百、两百,最可气的是乡政府里有跟四姐夫走得近的,在杨陆顺这簿子上只上三十,却在四姐夫簿子上上了五十。根本没达到沙沙捞一把的预定目的。四姐看在眼里,主动承担了全部开支,也算是让沙沙心里好过点,可也想不通一个农民咋还比他们公家人还面子大。 一向瞧不起农村人的沙沙这会算是领教了什么叫人情冷暖,什么叫世态炎凉,尤自大骂那些答应来而又不来的人,直喊自己瞎了眼睛。杨陆顺其实倒理解那些不来的,都是拿死工资的人,哪里有那么多钱来喝酒随人情嘛,没钱就只能躲了,总不能顾了面子不管肚子吧?!看着侯勇、叶祝同、范海波等老朋友的名字,杨陆顺暗暗念叨:人嘛,有几个朋友就可以了,那些吃吃喝喝的人,不交也罢。 这一天杨陆顺在埋头写材料,忽听到街道上鞭炮声大作,足足响了半小时,扰得他无心写作,遁声寻去一看,剧院旁围起的空地上霍然冒出了个旱冰场,正开张营业呢。只见叶祝同、电影队老陈几个在忙活,有的在卖票,有的在发旱冰鞋。杨陆顺走去一问,才知道是文化站和电影队联合投资搞了这个溜冰场,叶祝同笑呵呵地说:“杨党委,这也是响应谢书记的号召,搞副业,开放搞活嘛。”只是搞成了也没通知这分管他的宣传党委,也够杨陆顺意外的了,其实最意外的还是连叶祝同只搞文艺工作的也热衷上了搞经济,看来这钱的魔力够大的。杨陆顺带着唏嘘的感慨把这事跟沙沙一说,沙沙倒称赞起来:“这有什么不好,听组织的话,搞活个人的腰包,两全其美。”杨陆顺就觉得有点亵渎了文化两个字。 最让杨陆顺意外的却是蒋大为、刘小庆等著名歌唱家、著名电影演员到南平县来演出了。那天沙沙欣喜若狂地拉着他搭车回了县里,是汪建设在商业局里搞的内部票,杨陆顺起初不相信,等进了县剧院亲眼看到他心目中神圣的艺术家在近在咫尺的舞台上唱歌朗诵,不由对身边的建设说:“还是艺术家好哇,不远万里到我们这小地方来与民同乐。”汪建设象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说:“知道蒋大为唱了两支歌就得了六千块、刘小庆朗诵了几句对白就得五千块,我也愿意到小地方去与民同乐啊!这票最便宜也得三十块一张,前面领导席有钱你也买不到!现在什么社会了,一切都讲钱的,我的杨同志!”这让杨陆顺震惊得很,原来送戏下乡是政治任务,不讲报酬,感情艺术家们也对钱着了魔啊?!事后才知道这是演员们“走穴”。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九十五章(二) 第九十五章(二) 一晃到了八八年,县农业银行除了几个大点的镇保留营业点外,其他乡的一刀切了。原本沙沙还进不了县城,是汪父提出退休让出个编制,行领导看在老汪多年老职工的份上,才勉强让沙沙进了城,在城关镇营业点坐柜台,刚调整的农业银行没那么多宿舍,沙沙也只好住回了娘家,刚开始舍不得旺旺,带在身边,要上班就只能托付汪父汪母,汪母身体不怎么好,几个孙子也没照料过,又怎么伺候得好小外孙,而且还怕两个媳妇有意见,就劝沙沙让六子也调到县里算了,两地分居容易出问题。虽然其他兄弟姐姐没表露什么,可嫁出去的女算是泼出去的水,老寄居在娘家也不是长久之计,何况从来没带过小孩的沙沙实在伺候不好旺旺,无奈之下只得又把旺旺送到新平,正式通牒六子赶紧申请调动。 这下杨陆顺不想走也由不得他了,就写了请调报告,利用到县里开会的机会送到了县委组织部和宣传部,还特意到黄部长办公室把自己的特殊情况进行了汇报,想进宣传部。黄部长似乎不认识眼前的人,头也没抬就说:“部里会研究的。”便把杨陆顺打发出了门。其实黄部长还是有点欣赏杨陆顺的水平,就抽空给谢书记去了电话,谢书记几个哈哈一打说:“那怎么行?我们新平唯一的大学生呢,这不去年还升了本科,文凭更硬了。黄部长,你是贵人多忘事哟,原来的郭书记不是说了么,年轻干部需要在基层多磨砺嘛。”黄部长就不再多说了,知道老谢风头正劲,不想把关系搞僵。 谢书记当然知道杨陆顺想进城,杨陆顺也给他汇报过,可就是听不到杨陆顺对曾经两面讨好的事做个深刻地检讨,这是他最容忍不下的,都快两年时间了,杨陆顺虽然没了从前的清高桀骜,可从来没在这事上有过忏悔,这分明只是表面上服软心里却没服输嘛,要不是这两年杨陆顺没出什么大问题,早就撤了那党委委员了。当着杨陆顺的面他总是表示只要上面来了调令,随时可以走,可暗地里到组织部等地方表示新平缺不了杨陆顺,懂味的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中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分明是想卡着不放嘛。 杨陆顺却毫不知情,有空到县里就跑组织部,可惜总是没个具体音信。去得多了人家也不耐烦:“杨陆顺同志,有困难的不是你一个人,人家四、五十岁两地分居的还多着呢!组织部自有组织部的办事过程,我也想赶紧给你办了去掉个麻烦,关键还得部长们开会研究嘛。真急你找吕部长去,吕部长说什么着我怎么开!我真不知道你年纪轻轻急什么,媳妇几天不见又不得跟人跑了!”说打官腔谁比得过组织部的干部呢?杨陆顺讪笑着灰溜溜地出了门,牙齿恨得痒痒地却无计可施,连大声的资格也没有,只是暗暗记住了这个姓陶的干部,有机会一定要骂回来! 杨陆顺过了个最不顺心的春节,年三十沙沙才冷着脸皮回了新平,见了旺旺抱起就伤心的哭,不用问肯定是受了娘家的气,哭完了就问六子乡里发了多少过年物资,翻箱倒柜地找好东西,想拿回去讨娘家欢心,其实还有不少东西是四姐夫送给六子爹娘过年的,沙沙也不管那些,把好东西一古脑拾掇起,就准备初二回娘家。四姐真贴六子,为了照顾旺旺过年都不回婆家,还要看沙沙的脸色,六子爹娘更是躲得远远的,生怕惹得六子跟沙沙吵架。 到了汪家,杨陆顺就要面对岳父岳母两个舅哥的盘问,究竟什么时候才调得进县,究竟会到什么单位任什么职务。杨陆顺自己都不清楚又怎么回答他们,支支吾吾地让人家一看就没什么好消息,虽然都在想方设计,可早没了从前的热情,倒有种你六子赶紧上来,赶紧搞到房子,赶紧让沙沙住出去的意思。建设一直认为六子应该有点钱:“老妹郎,你们新平去年搞苎麻发财了啊,你们干部年终只怕分了大几百上千的奖金吧?”杨陆顺没来得及说话,沙沙不屑地说:“分个鬼。实在乡上财政有钱啦,那个谢书记却说要修办公大楼,修什么敬老院,卡着不发,一人发了两百的奖金,你说,你说他是不是有点猪气?”建设撇着嘴说:“猪气?我看那谢书记比鬼都怪气!钱发得下面干部了也讨不到你们几句好话,还不如起楼盖房子好,总可以捞点基建款吧?那当领导的都精怪得很啦!” 吃饭时杨陆顺见流沙和魏畅没来,就问起,沙沙不知道是嫉妒还是什么,冲着杨陆顺说:“你顾好你自己,管别人那么多闲事做什么?我姐她带着畅畅去深圳过年了,我姐夫哥路费就寄了一千块,给几个孩子的压岁钱都是一百哩!”说着眼睛里雾气腾腾,强忍着没哭出来。杨陆顺心里唉了一声:终于来了,原来是家强受气,这回换到我了。早晓得这样,当初还不如去了深圳,省了好多事。 埋怨也好眼红也罢,日子还得继续过,旺旺受惯他四姑妈照料,两天没见就欠得老哭,怎么哄都没什么用,汪母本就晚上有点失眠,旺旺一哭她就彻夜睡不着,沙沙初四就要上班,没奈何杨陆顺只好带着旺旺失意地回了新平。 年后乡镇要完善人大、妇女机构,党委里增加人大主任和乡妇女主任两个席位,新平就同时调进来人大童主任和妇女姜主任,这姜主任是县妇联下来的,谣传与县委刘书记有一腿,书记夫人娘家后台硬,才不得不把这姓姜的发配到了乡里,都是拖家带口的。 暂且不论谣言的真假,那姜主任三十出头确实有点风情,在党委会上笑语盈盈着实增添了新气象,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新平就这次党委会开得热闹,明显地增进了班子团结。不过第二次党委会上武装部鲁部长就提出:“这次人大主席团童主任在排位上是三把手,一家五口人挤在招待所不怎么合适。杨党委的爱人早就进了县,他也是迟早就要走的了,何不发扬风格,先腾出来呢?也算是尊重领导、关心前辈嘛。” 杨陆顺听了脑子里轰地就往上涌血:这未免也太欺负人了,晓得我在要走了的人,等我走了自然就腾出房子了,非得急着拍马屁呀,老子偏不让又奈我何?可瞥见谢书记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鲁部长而义正严辞底气十足,童主任也不见有半句推辞,莫非是事先就串通了的?可就这么让出去也太不窝囊了,干脆头一低闷起抽烟装傻。 那知道鲁部长还有话说:“既然家属房是给党政领导干部们住的,那也得按党内职务的顺序来,那范海波是排名最后的副乡长,也应该要求他把房子让给新来的姜主任,这才合情合理嘛!” 杨陆顺就几乎认定那姜主任跟县委刘书记有一腿了。绕了一圈最终还是替这姜主任讨好处,看来今天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了。他还在思忖。 老练就竭力支持,还把杨陆顺狠狠批评了一顿,说他只顾自己的私益,不为老同志着想,根本不知道尊敬领导、团结同志。接下来其他人也都纷纷同意,多少也批评了杨陆顺几句。杨陆顺怒极而笑,心想:看这些无耻的人啊,你们大公无私、你们敬老尊贤,那你们怎么不主动让房子?只要自己的利益不受侵犯了,就敢理直气壮地侵犯别人利益,偏偏个个还正气凛然、神圣得很呐! 会议结果不说也知道,杨陆顺反正是要走了的人,暂时先腾屋也还说得过去,而范海波就最憋屈,实在忍不住跑去跟谢书记周乡长理论,却被骂得狗血淋头,他也豁出去了,大吵了一场,才忿忿地搬了家。好在招待所空闲房子多,杨陆顺见范海波占了两间,他也占了两间,又占了一间两家当厨房。谢书记也没再多说,听之任之了。拾掇好后,两个难兄难弟喝得酩酊大醉,又各自发了通牢骚才沉沉睡去。 杨陆顺调也调不动,落魄得很,平常别人拿他打趣都戏谑地称再不去县里慰问婆娘,当心戴绿帽子。要说杨陆顺不担心才怪了,他知道沙沙性格外向,喜欢热闹,什么跳舞、看表演、搞同学集会,沙沙生了旺旺后只是脸上落下几点黄斑,反而更丰腴更有女人味,还真怕别人打主意了。于是也隔几天就借口调动的事情跑一趟县里,来慰籍慰籍沙沙,搞得沙沙都诧异,怎么突然勇猛了很多。 又有几天了,杨陆顺跟四姐交待着就搭了晚班车去县里,按正常跑还赶得上晚饭,没料到半路汽车抛了锚,修了一个多小时才搞好,吭哧吭哧晃进了县里,天已经全黑了,赶到沙沙家却是黑灯瞎火,找邻舍一打听,说是沙沙跟父母一起去剧院看戏去了。杨陆顺又没钥匙,又累又饿,也不想去两个舅哥家看脸色,到外面找了家小饭馆吃了点东西。一看时间还早得很,剧院散戏至少也得十点吧,心念一转就想去卫书记家看看,买了点香蕉苹果,就往中医院走去,临近了卫书记宿舍,就听到卫书记在吼骂:“你莫管老子,这天还是共产党的天下,老子就不信忠臣要蒙冤一世!我就是要上书告状,告到省里告到中央,不把谢万和清理出干部队伍,老子死不瞑目!”杨陆顺在门外就呆了,到了这个地步卫书记还在争取还在反抗,而自己却没了反抗的意识,觉得没脸见卫书记,提着那点东西茫然地走出了院子,望着街上来往的车辆人群,感觉天下之大,竟然没了个去处,顿时心灰意冷起来。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驶向街尾的县人民医院,想起老丘半月前胃开了刀,虽然早就跟政府的人一起去探望了的,现在反正没地方去,去看看也好,至少有个地方打发时间。 杨陆顺快步走到人民医院,院外不少摊贩热情地吆喝着自己的营养品,他见仅一点水果有点寒碜,便又买了罐头蜂王浆等,好歹也拿得出手。到了老丘的病房门口,三个人床位的房间只剩下老丘一人了,老丘的老伴躺在一张床上休息,老丘则无聊的看着报纸,脸色却比以前红润多了。 杨陆顺在门口就招呼着:“丘主任,你好多了啊!”老丘一楞,不觉又往杨陆顺身后看,杨陆顺说:“今天我一个人来的,后面没人了。” 老丘赶紧翻身下床,笑咪咪地握手道:“哎呀,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呢?还提什么东西,都要出院了。你请坐啊,老婆子,起来倒水。” 杨陆顺握了手后随势扶住老丘的胳膊就往病床上送说:“你躺着趟着,好好休息。”把东西放在了床头柜子上。老丘老伴就赶紧倒水,客气话说了不少,这让杨陆顺心情好了很多,接过削好的苹果吃着,下意识地回着老丘的话。 老丘见杨陆顺心不在焉的,再看看柜子上两包东西,明显网兜不一样,住了这么久的院了,收了不少人提来的水果营养品,早分清楚什么样的颜色的网兜是院门前小商贩的了,他要真心看我肯定带沙沙一起来,这东西分明是在两个不同地方买的,莫非是临时起意来看我?只怕是想看老卫没见着,中医院离这里不远,我试探他一下,等了一会,见杨陆顺在一口口啃苹果,猛地问:“去老卫家了吧?” 杨陆顺脱口而出:“是啊,没”抬眼见老丘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眼里闪着些许得意些许揶揄,不由脸就红了。 老丘心里闪多些怜悯:都二十七、八的人了还是不老当,骗人都学不会,怎么当得好官哟,这两年也够他受的了,不管他有意也好、无意也好,能来看我的份上,我再点拨点拨他吧,如果还跟老子讲大道理,老子就把这点东西摔他脸上。他转脸对老伴儿说:“你出去走走,我有事呢。”老丘老伴儿是家庭妇女,总以为公家的事很机密,赶紧就关上了门出去了。 见杨陆顺有点诧异,笑着说:“老弟,奇怪我怎么知道你去老卫家了吧?”杨陆顺点点头说:“是啊,你怎么知道的?”老丘指着那两兜东西:“这点水果你在其他地方买的,想去看老卫,也许是人不在家,你又提到我这里来了,这点是门口买的。对不!”杨陆顺连连点头:“丘主任,你还真神了,还真没错,你怎么知道的啊?”老丘神秘地指了指脑袋:“老弟,我不早告诉你我这里东西多么?你还不信。我随便一分析,就差不多。如果你要专程来看我,肯定得把沙沙叫上,即便在别处买东西,也会一起买了,不会这里买点那里买点。按沙沙的性格,肯定不会在门口买,为什么,贵多了,而且货还不实惠。所以我认定你是买了水果去看某个关系还不错的朋友,好朋友家串串门东西不在多少,意思到了就行。所以我估计你是看老卫了,象你这样重感情的人是不会忘记他的,可惜他不在家,中医院离人民医院不到三百米,于是你就想起来看我,又在医院门口买了这些东西。”杨陆顺点点头羞赧地说:“丘主任,不好意思啊” 老丘笑着制止了他说:“老弟,你来看我,我领情了,至少你心里还装着老哥哥我呢。”忽然笑一沉:“老弟,老卫走了这两年,日子不好过吧?”杨陆顺听着老丘亲昵地又叫起了久违的老弟,嗓子眼一堵,动了感情:“是啊老哥哥,我这还是第一次叫你老哥哥呢。”老丘见他声音哽咽,也记起了他的好处,只说小何现在多少还都靠了这小老弟帮忙,缓和语气说:“知道为什么不?”杨陆顺恨恨地说:“还不是因为我的老卫的人!他一直在打击报复我呢,还有范海波,也是受打击之一!” 老丘足足盯了他半分钟,突然说:“你怎么敢跟我说谢书记的坏话?你知道我跟谢书记是什么关系,如果这话传到谢书记耳朵里会怎么样?”杨陆顺顿时呆了,一种恐惧感窒息着他的喉咙,想说什么却只听到喉咙里呼哧呼哧地声音。老丘笑了:“老弟,我看你不比别人蠢啊。”杨陆顺回过神来强辩着:“我是不蠢,所以我讲道理,这世界没了道理岂不是可怜得很?”老丘蔑视着哼了声:“道理,那东西随便谁也讲得吗?这两年是你讲的道理谁听啊?人家讲的道理谁有敢不听呢?”杨陆顺眼里闪过丝屈辱痛苦愤懑,却还是低下了头。老丘捏紧了的拳头松了开来,生怕六子再跟他将道理,要不今天的话就到此结束了。 老丘慢慢地说:“我反正也是该滚蛋的老病号了,今天就跟你说说心里话,你也别顾及什么,咱们说到哪里就到哪里打止,不得再传出去的。这两年被人批评得够多的了吧。”杨陆顺眼前顿时浮现粗许多面孔,个个儿都用手指指着他批评,早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千夫指的感受了,那种滋味不好受,便使劲点了点头。 老丘唉了一声说:“你到底是年轻了,棋差一招啊。当初你要么死跟老卫,至少也赢得了别人内心的尊敬;要么就死心塌地的签名,其实老谢需要你这样有能力有才华的干部。可惜你朝三暮四,又想讨好老卫有想取悦老谢,到头来两头空!” 杨陆顺彻底惊呆了,原来人家早就知道了,到底是谁透露出去的呢?卫书记?不可能啊,是他叫我签名的?难道是小李?! 老丘欠身拍了拍杨陆顺的肩膀说:“是谁泄露的已经不重要了。你是好人,可也是普通人,普通人的原则就是明哲保身,为了迎合环境不得不说违心的话,真话不能说也不敢说,但普通人却敢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愿意说的话甚至假话!在这样的环境中,不正常已经被大家认为正常,而且大家还习以为常、熟视无睹甚至津津乐道!这种习以为常、熟视无睹、津津乐道才是最可气、可怜、可耻、可悲、可笑、可叹的,什么时候大家可以挺直了腰杆堂堂正正地活呢?想个人一样的活着呢?我是不知道的,这种延续了几千年的东西要改过来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没好几代人的努力是扭转不过来的了。可要生存下去,你却不得不遵循这个规则,一个摸着着看不见却有实实在在的规则,而你恰好没遵循着个规则,犯规了,就要被警告、黄牌,最后红牌驱出场外,那就完了。而这个规则其实很简单,就是要替那个手里有实权的人的角度考虑问题。要用脑子琢磨人琢磨事,要分几个层次去看去想,找到一个最适合掌权人的方法,那么你就成功了。一个人再大的本事也改变不了规则的,除非你有了足够的权力重新制定一个规则。你是大学生、知识分子,还是顺势而为吧。” 杨陆顺楞楞地听着,比从前在大学课堂听任何一个教授讲课还要认真还用专心,虽然他一时消化不了,但他却牢牢地记在了脑子里,至于要怎么理解、怎么灵活运用、怎么举一反三暂时都不重要,他知道温故而知新的古话。 老丘见杨陆顺听得认真,不由心里痒痒得很,这是他多年总结的经验,如果能教会一个大学生,那对他是莫大的荣耀了。下意识地去摸烟却摸了个空,杨陆顺马上反映过来,从自己兜里拿出香烟递上一根,又殷情地替他点燃,自己才叼了根抽着。 有了烟,老丘的脑细胞就更活跃了,本是浑浊的眼睛也变得灵活生动起来:“六子老弟,你应该知道这两年为什么老受打击排挤了吧。你应该怎么做?” 杨陆顺下意识地就想到要得到谢书记的宽恕,那势必得抛弃尊严抛弃自我去哀求去忏悔,他嗫嚅着硬是说不出口。 老丘恨铁不成钢,喝道:“莫非你想在新平消耗你最宝贵的年华吗?你明明知道老谢跟县委刘书记、古县长关系密切,他完全可以抹杀你三年、五年甚至更长时间。他现在风头正劲,也许今年、也许明年他就有可能成为副县长、进县委常委、当县委副书记,除非你远离南平县,那么你就一定要得到老谢的原谅。你还年轻,老谢本也是你曾经的老师,学生跟老师认错又有是什么难为情呢?为了你自己、为了沙沙、为了小旺旺,是到下决定的时候了。” “我说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啊,当这里是你们家了吧?赶紧把烟给我掐喽!16号你怎么回事,这才做了手术多久?你不要命那还做什么手术啊?你这看病号的也不象话,白白净净挺象个读书人,怎么干些尽没文化素质的事呢?老实去医生值班室交五块钱罚款!”这是一个带口罩的护士推门进来后的一段话,然后赶紧开窗户。 杨路顺和老丘被这小姑娘批评地低下了头,杨陆顺偷眼朝老丘看去,没想老丘也正一脸尴尬地朝他瞅来,两个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好笑,笑得两人肩膀直抽抽,那护士更气愤了:“什么态度,你,躺下量体温。你,跟我去医生值班室交罚款!”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九十六章(全) 第九十六章(全) 老丘对小护士赔了不少小心,开玩笑地说:“小同志,你谈对象了吗?”那小护士瞟了杨陆顺一眼,语气没那么生硬了:“谈了又怎么样?没谈又怎么样?”老丘冲杨陆顺丢了个眼色说:“其实象你这么敬业又能干的小同志,不晓得好多人追呢。你对象肯定很不错。”似乎勾起了小护士的心事,自我解嘲地说:“我这种伺候人的工作,又累又脏,还要经常值夜班,哪有什么时间谈对象哟。” 老丘先是皱眉叹息,假装猛地想起什么说:“小同志,你看这个小伙子怎么样?是我乡里的干部呢,也是忙工作去了,还没谈对象,这不就要调进县里了。他还是大学生呢。”那小护士就盯着杨陆顺直看,搞得杨陆顺很局促,有点不好意思,逗得小护士嘻嘻笑了起来。老丘忙添火:“你看你看,他还怕羞呢,真的是老实人,在乡里不晓得好多妹子喜欢。他就是想找个县里妹子,工作什么要求都不高。”杨陆顺就更不好意思了,只拿眼睛睃老丘。 那小护士见杨陆顺斯文白净,虽然穿得普通,那气质确实象个读书人,焉不动心?把口罩就取了下来,故意说:“天天带这东西闷气得很。他是大学生呀?怕是看不起我这卫校生哟。16号床,你恢复得蛮不错了。有事就到值班室叫我啊。”见杨陆顺也拿眼睛看她,居然也开始不好意思了,匆匆填了巡房记录,收拾东西就走了,临了还多看了杨陆顺几眼。老丘追着问了句:“小妹子,那罚款的事?”“下不为例啊!” 杨陆顺见老丘还眯笑着看着他,搓着手说:“开这玩笑,我儿子都快两岁了。”老丘调侃道:“你小子还真不催老啊,二十七、八了还象个后生子,那小妹子还真动心了呢,可惜长得太丑了,很配不上你哟。你还以为我真给你介绍对象啊。如果不哄她笑了,只怕真得罚款五元哟。小老弟,从这事上看出点什么了吗?” 杨陆顺笑着笑着眼睛亮了下,不敢确定真想对了,就虚心地问:“丘主任,我心里还不怎么明白,麻烦你再讲清楚点,好不。”老丘烟瘾大发,但也不敢造次,穿起外衣拉着杨陆顺就走:“到外面走廊里去,被你小子逗起了烟瘾,我那婆娘死人都不准我抽烟,走走!”来人到了外走廊,却见老丘老伴靠在座位上睡着了,老丘叹了声喊醒老伴让她去房里睡觉,他老伴也真听话,只是叫他早点休息就回了病房。 老丘急不可耐地抽着烟,美滋滋说:“何以解忧,惟有香烟啊!”杨陆顺说:“过了瘾就行,别多抽,身体要紧。”老丘缓缓把烟呼出肺叶,说:“刚才这事很生动呢,我不跟那小妹子说几句好话,不哄她高兴,只怕真按医院的规矩搞,不是白白损失了五块钱么?我嘴巴皮子翻几翻就赚回这五块,值得啊,何况还跟她套了近乎,你没见那小妹子捏着嗓子说,有事去值班室叫我啊。跟进门前简直是天壤之别啊。规矩这玩意儿大又大得,小又小得,法外都有情,何况区区这小规矩呢?有时候人说点软话、好听话甚至马屁话没那么难,只要能给自己带来好处,那又算什么呢?你是年轻人面子浅自尊心强,加上又是读书人,自命清高,看不得一些俗气现象,干什么脑子里都只想着那些原则规矩,那些原则规矩如果对领导、对大部分都有利,还行得通,如果不如了领导的意愿、损坏了多数人的私利,你就要碰壁,碰得头上起包!老谢搞的那套为什么比老卫搞的吃香啊?无非就是让大多数人得了好处嘛,那当然就都跟他跑喽。六子,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你一味忍让,不令辟蹊径,还指望人家突然发善心对你好起来?毛主席曾说过: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就看你如何获得爱避免恨了。大学里的老师教的是学问,其实用辨证法讲世间的事都是学问,还有句老话: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做官主要靠三条:机遇,关系和才能。三者又是相互依存的。有机遇没关系你上不了,有关系无机遇你也上不了,有关系有机遇如果你是个阿斗也捧不上台。你实在算幸运儿,早几年大学生个个都巴不得进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你却回了新平,赶上了干部年轻化、知识化,这是机遇,刚巧又遇到了老卫这外来户子提拨你,才能多少也有点,这才顺利地当了副乡长进了党委班子。换做会来事的主,还不乘这机会赶紧结交点县领导,为以后打算,你却死心眼扑在工作上,还跟老卫都产生过误会。要么你就死跟老卫,要么就多面平衡,到头来还搞出个脚踏两只船,你把老谢也太低估了吧。多亏你此后收敛下来,没跟老谢顶着干,工作上没出问题,要不早撤了你这宣传委员了。如果你放低架子跟老谢把关系搞好了,大丰村的工作搞得那么突出,只怕早就被刘书记调到了身边,哪会象现在这样窝囊憋屈哟。没了机遇,关系才是第一重要啊。现在你想调动老谢卡着,你是徒呼奈何哟。真要学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那气性景仰景仰倒可以,真要学下去,嘿嘿,又能怎样?!” 杨陆顺咬着牙齿发狠:“丘主任,我听你的,我只想早点离开新平,早点进城!”老丘说:“那也不是没办法,自己到县里找个单位接收,不要这党委待遇,还怕没单位要你这大学生么?你看现在好多师范生,到学校当不了几天老师,就纷纷被县里各单位挖去了。”杨陆顺说:“只要进得县里,什么单位都行,一个破党委我还不稀罕呢!” 老丘唉了声说:“老弟,你这帽子脱了容易再想戴就难喽。好好跟老谢沟通沟通,不到最后关头莫轻言放弃哟。你呀,”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杨陆顺的脑袋:“还得从根本上转变思想,解放思想喊了这么多年,你咋就不跟中央保持高度一致呢?” 杨陆顺走在光线暗淡的大街上,只有寥寥行色匆匆的夜行人,想着老丘的话和自己的决定,他忽然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信念并不象想象的那样坚韧,信念只是一种情感的的选择,那里能用理性去做无穷尽的的反思与追问呢,这世界上只怕没什么崇高的神圣的的信念经得起无穷尽的反思追问,追问到底就会彻底摧毁,谁又能愿意把自己的一切全部否定呢? 汪家窗外漆黑一片,都深夜十一点多了,只怕早都睡着了,杨陆顺不禁有点畏惧,他知道这会敲门肯定会惹得岳母娘抱怨,可不敲门又睡到哪里去?总不能去睡旅社吧?正犹豫着,楼梯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如果不敲怕会被人误会,只得硬起头皮敲门。果不其然老一会门才开,岳母娘一脸不耐烦:“唉,要我的老命哩,才睡着,你不晓得早点来啊,把门关好啊。”也不看他就径直上了床。杨陆顺羞赧着悄悄关好门,脸脚也不敢洗就上了床。 沙沙睡得正香,被杨陆顺几拱几拱弄醒了,也很惊讶,惺忪着说:“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来?你不知道我妈妈睡眠不好啊。”却也柔顺地贴了上来,被杨陆顺满身的烟味呛得没了情趣,又闻到房间里一股子脚臭,更是火大,压低嗓门嗔道:“在外面鬼混什么?脏兮兮地就上了床!”掀开被子就把杨陆顺的臭鞋袜放到窗户外面,气鼓鼓地用被窝掩住鼻子,可又憋气,咒骂着:“找了你这么个邋遢男人,我真是背时哩。” 杨陆顺赔笑着说:“班车在路上出了点故障耽误了点时间,到家你们都出去了,我就去到医院看了看老丘,聊上了劲就忘记时间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沙沙问:“调动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准备在县里呆几天啊?”杨陆顺说:“正在办、正在办,应该快了。”沙沙唉了声说:“要赶紧点,老住在娘屋里不是个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三哥嘴巴损人,我烦躁得死,又欠我那心肝旺旺,搭帮四姐那人还细心,要不是我会欠得睡不着觉。” 杨陆顺听她罗嗦心里也烦,你还欠得睡不着觉,我看是跳舞兴奋过头睡不着觉吧?赌气一翻身背对着沙沙,沙沙也不示弱也把屁股冲着他,都不再说话。一会儿就听到沙沙均匀地呼吸声,心里冷哼道:这就是欠儿子睡不着,比猪婆子还睡得死!又想到明天还要为了调动的事奴颜媚骨地去求老谢,仅仅就是为了满足这女人进城过快活日子,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回想这两年沙沙对自己是日益不满,在乡里嫌弃自己走不起她没人奉承了,没人送礼上门满足她的虚荣心了,嫌弃自己被本事搞不到钱,让她过上了清苦日子,抱怨一年上头添不得几件时髦衣服,抱怨自己连魏家强都不如,抱怨自己的姐姐们不顾亲戚情分,抱怨自己的爹娘太顾几个姐姐。都说男人富贵忘糟糠,哪晓得也有女人只共得富贵共不得艰难!真为这样的女人去求人值得么?这两年已经忍得够多的了,要不是有了旺旺,离婚的心都有,如果换了奇志,象她那样有气质有修养的女人绝对不会这么轻视自己的爱人。就益发气恼,可转念一想自己对乡政府的人那么炎凉寡情、肆意羞辱都可以忍让,怎么就忍不得枕边人呢?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一个男人满足不了老婆的需要,不反省自己却埋怨老婆,还是个男人么?这么一想又对沙沙起了愧疚,就感觉旺旺很可怜,四姐再怎么细心,总不是儿子的亲娘啊。看来还得赶紧走路子把调动的事办了,要不对不起旺旺娘俩。这么思来想去,一夜就这么折腾过去了,整宿没合眼,天麻麻亮了才昏昏睡去。正睡得香,被沙沙拽了起来,吆喝他去买油条打豆腐脑当早点。 杨陆顺赶紧洗了洗就去买油条打豆腐脑,买回来了还不让吃,岳母娘买菜、岳老子晨练还没回呢。杨陆顺就气恼地说:“沙沙你也是,就让我多睡一会也不行,急赶急叫我起来。你妈反正去买菜,让她顺便带回来不就得了。”沙沙说:“你好意思!哪家的女婿在岳母娘家不承包一切的啊,你享了几年的福了,该卖卖苦力了。我这嫁出去的女我妈都收留我住,让你买早点孝敬岳母娘你还不乐意啊。不是你亲生的就不知道心疼。” 杨陆顺一时气结,站到门外抽烟,懒得看女人的脸色,等汪父母回来后才坐在一起吃早点,没想汪母先是嫌油条炸脆了难咬,又嫌豆腐脑不是她常吃的那家,沙沙见她妈妈说这说那很没面子:“你就是不用心啦,动起脑子多想想撒,不晓得老人家牙齿不好啊?你多用点心在自己的事上,也不得落得今天这个下场。”汪父也说:“年轻人是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原先那么好的基础,是得用点心钻研钻研,不能越混越倒退嘛。你要搞强了,我也不会提前退休,现在农行效益看着看着好,我硬是要少拿一百多块钱一个月,还有好多物资分不到,嘿!” 杨陆顺把油条咬得喀嚓响,只差没把牙齿咬碎了,好容易吃完早点,他拿出金喜烟来装岳老子,汪父没接,从兜里掏出一盒“阿诗玛”烟丢了根给他说:“抽我的,云南烟呢。你真是混得不好啊,现在都抽云南烟,再不就是希尔顿、良友等外烟,过时喽。”杨陆顺只好嘿嘿的笑。临出门汪母随口问了句:“六子,中午来吃饭不?我好打你的米。”杨陆顺忙摇头:“不了不了,上午办了事就要赶下去。” 用自行车把沙沙送到单位,在储蓄部门口遇上了营业部主任,一个刚到四十的男人,杨陆顺赶紧打招呼:“甘主任,你早啊!”甘主任笑着说:“哟呵,杨党委啊,来慰问汪溪沙的啊?看你面色发青,昨天又大战了三百回合啊?”沙沙笑靥如花假嗔道:“甘主任,你为老不尊!”甘主任笑得眼睛冒光,直睃沙沙高耸的胸脯,说:“啧啧,杨党委,你好命呢,要不是我早晓得你家汪溪沙的儿子快两岁了,我还因为是个黄花小妹子哩。莫说三百回合,再多也行啊!”沙沙笑道:“还在鬼扯!”扬手作势要打甘主任却被他一把捉住小手,大笑着对杨陆顺说:“杨党委,你爱人好恶哟,你得好好管教管教。”才松了手。 本来单位上男女同事这要关系不僵都还很随便,开开玩笑、打打闹闹很平常,何况杨陆顺在乡村里打滚了多年,司空见惯了。可这次杨陆顺看了心里不是滋味,联想到县里好多单位的领导都对下面的漂亮职工动歪脑筋,忧心忡忡得很,强作大度地寒暄了会,赶紧走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在回新平的路上杨陆顺还一直盘算怎么跟谢书记沟通,把要说的话仔细想了又想,连怎么表示痛心疾首都在心里演示了又演示,只想争取一次解决问题。班车刚到第一个站停下,就涌上来四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手腕上都还纹了花呀字的,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售票员刚怯生生地说要打票,有个长毛把眼睛一鼓:“老子在这条线上从来没打过什么几吧票!”那司机扭头一看忙讨好地笑道:“哟,是长毛啊,老熟人了,这打票的妹子才上这条线,对你们几个还不熟悉,莫计较啊,坐稳喽,我开车了。”那长毛似乎很有面子,故意大笑道:“小妹子,知道我的名号了吧?下次就莫再惹我啊!”其他那三人也是怪腔怪调地戏弄那售票员,吵得车厢里乌烟瘴气。杨陆顺唉了一声,自从八四年严打后,社会治安好了不到一年,渐渐这些小流氓又闹腾起来,结伙打架斗殴、偷摸扒窃,大恶不犯小恶不断,甚是扰民。现在政府都把主要精力放在抓经济上去了,也无暇顾及。 杨陆顺下意识地提高了警觉,又过了几站上上下下了几伙人,有的胳膊袖子里明显藏着铁棍钢钎,说不定兜里还装着匕首弹簧刀。眼看进了新平乡境内,车里的人大多都认识杨陆顺,旁边座位上也坐了个农民汉子,渐渐也放松下来,随着汽车颠簸打起了瞌睡。忽然猛地有人把他推醒说:“杨党委,你被扒手偷了。”那焦急的面孔有点夸张。 杨陆顺顿时清醒过来,把手伸进夹衣里荷包一摸,果然空空如也,差不多两百元钱全偷了去,只剩裤子口袋里几元零钱,不由大怒:“谁偷的,胆子也太大了,没点王法了。” 本坐在他身边的汉子已经挪去了通道那边的位子,说:“已经下车了,偷得手就喊司机停车下去了。你睡得太死,那几个人一上车就瞄上了你,把我叫开一边,我知道是扒手,就扯了你一下,可惜你没醒来。他们哪是偷哟,明里掏钱!” 杨陆顺气恼之下有点埋怨:“哎呀,那、那你们怎么不制止呢?就眼看着我的钱被掏了去?” 那汉子有点羞赧,却又理直气壮地说:“我哪敢喊,他们好几个人呢,扒手都带了家伙的!” 又一个人凑过来眉飞色舞地说:“正是的了,就是看见了也吱声不得,上回我搭车也遇到过一次,扒手用刀片割口袋,被个蠢宝妇女看见了喊了声,害得他没搞得到钱,那扒手下车时用手照那女的嘴巴上一抹。”他还学着用手一抹:“把那女的嘴巴划老长一条口子,那血把衣服染红一半!” 杨陆顺更加气愤:“你还说,看见了都不制止,都不晓得你的觉悟到哪里去了,几个扒手莫非还斗得过我们一车人啊?” 那人斜了杨陆顺一眼,目光里尽是鄙夷:“你有本事,你斗得过扒手呀?他们都有很多兄弟的。真要被他们捅了,公安只怕都破不出!再说了,又不是偷我的钱,关我一屁事!谁被偷谁背时,我被偷那是我蠢,要得了吧?!” 杨陆顺说:“扒手那么猖狂,就是象你这样没素质的人纵容起来的,如果见了扒手人人喊打,看他又多大个本事。” 又有人说话了:“你叫我们老百姓跟地痞流氓扒手团伙斗,真说得出口,那还要公安局派出所做什么?现在的派出所没心事维护治安了,只晓得帮着政府欺压我们农民。”“你就是新平的党委领导,还偷到你头上来了,这不是你们政府没能力,你还倒怪我们没觉悟没素质,真要被扒手搞伤了,受点罪先放一边,医药费哪个出?政府还会管么?去年7块多时,要我们不卖苎麻,囤着等涨价,我们听了你们政府的,现在麻价跌得只有一块多了,怎么没看见政府赔偿我们的损失呢?”这话匣子一打开,扒手倒不是农民最恨的了,政府一些错误决定、蛮横搞法倒成了农民的最恨:“乡里也真的黑心,原来麻价好,你村提留乡上缴多点没什么,乡里想法设计搞些名目繁多的这费那费也行,我们收成好了多交点给政府也应该,你们村干部乡干部吃点喝点我们也没什么,劳神费力帮我们农民想办法出点子辛苦了,应该!可现在没了那么好的收成,是不是也应该收以前一样的费呢?早谷子还要等两个月才割得,就收了我们两百多块钱了,这又是什么道理?”“是的哩,农药化肥也不管你用得完用不完,规定买多少就一定买多少,那价格贵得死,我昨天到县里生资公司一看,同样的化肥就贵了五块一袋,这不是把我们农民当蠢宝啊!” 杨陆顺这受害人一下子成了被批判对象,如果不是还顾忌领导面子,只怕就会破口大骂起来,中国的地方语言词汇丰富得很,真要统计起来只怕照稿子念上个两三天还念不完那些个性鲜明、内涵丰富、寓意独到的骂人话。杨陆顺默默听着,直到农民们骂够了骂厌烦了才停口,见杨陆顺郁闷难捱,就又想起他从前的好处,多少也知道点他的处境,便又开始安慰着他,并把那掏口袋的扒手模样很生动地描绘给他听,那司机说:“同志,我把你送到新平派出所门口下车吧。” 到了新平派出所,杨陆顺下了车,一进派出所的院门,就看见侯勇手里拿着本小说从厕所那头出来,杨陆顺就喊住了他,侯勇说:“杨哥,正好有字不认得,碰到了你就省得我翻字典了。”杨陆顺那有心思给他教认字,就把被扒的事告诉了他,并把那扒手的样子也很详细地讲了一次,最后气愤地说:“我的侯民警,这究竟是什么世道?就敢在二十几人的眼皮子下掏我的兜,还有没有王法?我们新平乡境内的治安怎么就成这样了?”侯勇见他声音越来越大,赶紧把他拉进自己的屋里,关上门说:“我的好哥哥哟,你还嫌在新平得罪少了人,要把派出所的人全得罪光啊!这也就是我跟你关系好不计较,换了辜所长他们领导,还不跟你拍桌子骂娘!你说你到底扒了多少钱?”杨陆顺随口道:“总有几百吧?我记得那么多啊?不少于三百。”侯勇笑着说:“不就三百块钱么。值得你动那么大火气?你给我一、两天时间,总得给你杨哥一个交代。”见杨陆顺哆嗦着手掏出盒金喜,便又起身从小柜子里拿出两盒“健牌”烟塞到他口袋里说:“要不暂时在我这里拿几百应急?”杨陆顺摇了摇头,感激地说:“侯勇,谢谢你了,其实钱不钱不紧要,就是太怄人了。什么世道了。我先到办公室去一趟,有消息了再通知我。”临走瞥了下那本厚书,是施耐庵的名著《水浒传》。 才进办公区,迎面遇上了孙秘书,现在应该叫孙副主任,招呼道:“杨党委,你回来正好,今天是姜主任爱人三十六岁生日,中午在迎宾饭馆摆酒席,请我负责接人,我通知到你了啊。”杨陆顺心里一阵烦躁,这姜主任家事真多,这才到新平几天,搬房子请客、儿子十岁办酒、她娘五十大寿,这里又爱人三十六岁,真不知道她娘是不是早熟到17岁就养了闺女!口袋空空总得搞点随人情的钱吧,到家里四姐不在,估计是见他没在家回了婆家,又不想去找老五,老五现在生意冷清,似乎还有点责怪是因为杨陆顺在乡里不走红了才没了生意。杨陆顺想了想,反正就要发工资了,到财政所去借支点吧。 进了财政所,老刘不在,杨陆顺找到会计就要纸写借条,那会计扯了张纸,见杨陆顺从上衣口袋拿出钢笔,龙飞凤舞地写字,揶揄道:“杨党委还真是保持着知识分子的风貌啊,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大学生吧?”杨陆顺随口问:“这话怎么说?”会计笑了起来:“要不然你怎么还把钢笔露在口袋外面?”杨陆顺讶异地抬眼看了看周围,这办公室里三、四个人果然都没挂钢笔在口袋里了,再看看会计充满了嘲讽的笑,就觉得郁闷难当。写好借条后等老刘来了就请他签字,老刘捏着借条一字一顿地念:“借条:本人因为不慎遇上了扒手偷窃,遗失了全部现金。今向乡财政支借现金人民币”念完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笑出来了:“阳世上那有这样写借条的?杨党委,你真的是人背时卵脱壳,连扒手都不放过你。哈哈,这要不得,你干脆直接写借多少钱就是了,真是笑死我了。”便把借条捏成团丢进了废纸篓,一屋子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会计大笑着说:“这水平确实硬是高,无人能及啊!”出纳妹子娇声怪气地说:“什么理由不好写,偏偏照真的写,蠢吧?”杨陆顺被他们的轻慢态度气得手直哆嗦,一想到怄气怄了两年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次,就再扯了张纸再写,等了好久老刘才不笑了,歪歪斜斜签了名,可跟杨陆顺的字一笔差太多了,可他还要找回面子,举起借条傲慢地用指头掸了弹说:“我的字没杨党委签得好看,可我的签字管用啊。”会计附和着道:“那当然了,好看卵用,得有实用,就好象银样烂枪头,只中看不中用那怎么行?小文妹子,你可得睁开眼睛找啊,可别找个好看没用的对象哟。”又是一阵大笑。老刘才把借条给杨陆顺说:“还得请谢书记签字才行。”杨陆顺皱眉问道:“我这又不是发票费用,要谢书记签什么字?还怕我还不起?”老刘喝了口茶,侧脸呸地一声把茶叶吐得老远,说:“这是规矩。”杨陆顺就不再罗嗦。 杨陆顺就只好去找谢书记。到了办公室,谢书记跟几个村支书在聊着什么,杨陆顺进去后叫了声谢书记,谢书记只是拿眼睛闪了下他,用指头点了点示意他坐,仍旧跟几个支书说话,搞得那几个支书想跟杨陆顺打招呼又不好开口,谢书记还在说话呢,都也只好用眼神示意着打招呼。 杨陆顺坐了一会,听着谢书记漫无边际地扯淡,心里就气往上冲:我再不济也是个党委委员,总不会无缘无故跑到你这里来吧,摆什么架子嘛!你也至少得问问我有什么事没有,万一是紧要事呢?从前我哪怕有天大的错误,也被你呼来唤去地使唤了两年,什么罪过用两年时间还洗刷不清呢?这么斤斤计较、睚眦必报,我再怎么沟通、再怎么恳求,只怕也难得换回他的原谅了。与其受继续受他羞辱,我、我这破党委不要也罢,这狗屁人情不随也罢!于是杨陆顺呼地站了起来,这举动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谢书记很随意地看着杨陆顺,只等杨陆顺开口就要严厉批他这目无领导是轻狂行径。可杨陆顺却把脸一仰,嘴角抽动露出不屑的笑容,转身就出了门扬长而去。谢书记顿时紧绷了脸皮,眼里射出了凌厉的光芒,心里愤怒而又诧异! 杨陆顺径直回了家合衣躺下,也不知道老谢此时会作何想法,只怕那招牌微笑会气得铁青铁青吧,你让老子受了两年腌臢气,老子怄你一次也应该得很!想着便哈哈大笑起来,心中的积郁一扫而空!得意了许久,才混混睡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被侯勇大力敲门喊叫惊醒,起床一看外面天已经黑透,拉亮电灯开门楫客:“侯老弟,这么急找我,是不是抓到扒手了?” 侯勇笑咪咪地进来关上门说:“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不用多废话。喏,点点这钱看是不是对数?”杨陆顺一推说:“别是你拿自己的钱来安我的心吧?这点钱我还损失得起,就是怄气不过。”侯勇说:“你看看再说嘛,自己的钱多少还是有点印象吧?”杨陆顺便接来仔细翻看,是不是自己的钱不认识,可却是整整三百的数目就不对,有几张十元的钱上沾了不少油腻血渍,明显是猪肉屠户用脏手抓捏过的,他知道自己从来没买过肉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脏钱,那这些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杨陆顺疑惑地望着侯勇说:“这钱至少这几张不是我的,我丢的钱也不是三百整。这钱是哪里来的?”侯勇呵呵笑道:“我在新平这么多年,认识不少混混,找了几个厉害脚色一说那扒手的样子,下午他们就查到了那不长眼的东西,吃晚饭前就把人带到我面前,那小子知道偷了我杨哥的钱,吓得不行,跪在地上求饶,我看他态度不错就没再追究,只要钱弄回来就行了。” 杨陆顺默然了,看来这也是侯勇他们那圈子里的规矩了,猛地记起他父亲原来是城关镇的书记现在又是商业局局长,是不是可以利用他这个门路调动工作呢?哪怕去做个普通干部职工,走了就行。于是呵呵笑着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感谢你,走,我请你喝酒去,我还只是早晨吃了一根油条的。”侯勇自然巴不得,还真怕这梗直的杨哥刨根问底呢。 两人到了老五饭馆,本来是用餐高峰,正是忙活的时间,老五家饭店却只有寥寥几个散客吃饭,老五和五姐夫一脸沮丧地坐在柜台后面发呆。杨陆顺拍出两张五十的钞票对老五说:“姐,两瓶春江特曲,其他的钱就上菜,两个人吃。安排在你家二楼。”老五看着杨陆顺和侯勇上了楼,诧异地说:“你说六子发了什么横财?两瓶酒才四十元,他们俩吃得完六十块钱的菜么?”五姐夫说:“顾客就是上帝,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开工开工,没他们这一来,我们白混一天。” 面对这个五年的老朋友,杨陆顺没有丝毫压力顾虑,频频举杯敬酒,尽拣些农村里男女裤裆里的笑话讲,他是在试探自己的底线到底有多深。侯勇开始也觉得诧异,平时不苟言笑、清高儒雅的杨哥忽然就转了性,慢慢喝着聊着才觉得两人白认识五年时间了,总以为杨哥孤敖瞧不起他的高中没毕业的,没想到杨哥也那么风趣幽默,而且不经意的小恭维正摸在他的痒痒肉上,比起那群小流氓混混要高明舒爽千百倍,就感觉到跟文化人知识分子交朋友才是真正的知心朋友。心情好加上酒精作用,侯勇也不再忌讳什么,肆意地说着他心里的话:“杨哥,这两年你算是背到家了,我知道原因,什么都知道,可我急在心里就是想不出办法帮你,为什么呢?象你这样聪明有水平的知识分子都解不开的结,我这半瓶子醋又能有什么好主意呢?我跟四妹子话多了,基本就是说你的话题,你不容易,事也做了,成绩也出了,咋就硬的走不了红呢?我跟四妹子说,给老谢老周死命送礼、不要了脸皮去巴结不讨好,我就不信人心的铁做的,他就看不到好。你猜四妹子怎么说:人家六子哥要跟你一样下作无聊,现在只怕到县里当大领导去了,人家是在为人民服务!我晓得四妹子没说错,你思想境界就是高!来,老弟我敬你一杯,敬你高高的思想境界!” 杨陆顺痛快地跟他干了,换上一副沉重的表情说:“境界高又怎么样?还不是遭人作践,你说你没水平,可你也入了党、转了干,年年先进事事模范,没水平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其实你比哥哥我行多了,几年前你叫我让学生家长送表扬信我就知道你脑子活泛,升迁有道。时间就证明了我的话,事实也胜于雄辩。莫看我是党委成员副科级,其实远不及你侯公安啊!走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知道侯公安的绝对比知道杨党委的多多了。” 一个你曾经崇拜了多年、敬仰了多年的人猛然在你面前心服口服地承认不及你甚至还羡慕你,我想绝大多数人会情不自禁地沾沾自喜,会失去对自己的正确认知,侯勇就是如此,一阵绝对开心的大笑后,他说:“真的呀?我到今天才知道自己竟然也算得上个人物了。别人这么说我不会这么高兴,那是拍马屁玩虚的。你说我就真信,因为你老哥从来不拍人哄人,要不你那会落个今天的下场。听说你要调走,是很明智的选择,新平真不合适你呆了,这两年把你坑苦了。” 这话杨陆顺等了他好久,赶紧借此发挥:“我现在想走都走不了啊!老谢死卡着我呢。你也晓得,我本是农村里跳出来的,出了新平我再没其他熟人,更谈不上什么朋友。老弟,你不同,你是地道的城里人,今天既然说到这事,我也只有请你这好朋友好弟兄帮我了。”话一出口,杨陆顺就感觉有点性急了,这话如果是侯勇先提出来,那效果就不一样了,看来还是不老练啊。 侯勇早就亢奋得很,把胸口一拍,粗声粗气地说:“杨哥,你有什么困难我做兄弟的义无返顾地要帮,水浒好汉挂在口里的话就是为朋友两肋插刀,何况你是我兄弟!只要用得着我侯勇,上刀山下火海也帮!” 杨陆顺就流出了眼泪,这是真心实意感激的泪水,没有半点的虚假做作,在这么困难的时期,终于也有个朋友雪中送来了碳,哪怕是一块用显微镜才看得到的碳,他也要死死抓住。 事情的发展基本就按照杨陆顺的预计在发展,侯勇把杨陆顺带去家见了侯父,在侯勇竭力劝说下,看在杨陆顺送了份还算丰厚的礼物,侯父也就利用自己的交际圈子替杨陆顺活动,可惜谢万和与刘书记、古县长的交情极好,在南平影响力极大,组织部始终以县里包括城关镇都没合适的空缺妥善安排。杨陆顺破釜沉舟不要任何职务,只要是政府机关单位就行,这就有了很大的回旋余地,最后侯父找了城关镇易书记,杨陆顺请易书记喝了正宗茅台酒后,答应到组织部点名调杨陆顺进城关镇,先安排在镇党政办任秘书。不过易书记对杨陆顺深怀戒心,因为关于杨陆顺在新平“脚踏两只船”的故事,早就传便了南平县。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一章(一) 第一章(一) 杨陆顺是昂着头,心里带着丝许尊严走出了新平乡政府。可接踵而来的问题又不得不令他头痛难堪。 一是城关镇目前没有住房分配。城关镇政府人员早就超编,都是些领导的关系户、紧要单位部门的照顾户,恨不得一家霸几套房子就好,仅有的家属房子根本满足不了需求,这事易书记在喝茅台酒的时候就提出来了的,杨陆顺为了早点脱身也不得不答应。 二是由领导干部到普通干部的身份转换。长久以来我们党的干部都是能上不能下的,除非是犯了错误,要不再怎么着也不愿意丢了乌纱帽的。杨陆顺在新平早就习惯了人们用职务称呼他,陡然人人都叫名字,还真不适应。沙沙亦是满肚子意见,没想到为了进城连职务都没了,直埋怨六子不跟她商量跟乐老子通气,哪怕进不了城就在县城附近的乡镇也可以嘛。 三是小旺旺的问题。杨陆顺和沙沙没房子暂时寄居在汪家,又要上班,哪还有时间带人,汪母答应沙沙俩口子住已经很不错了,总不能还麻烦外婆带外孙吧,南平还真没这风俗习惯呢。 好在对旺旺感情深厚的四姐又主动提出带孩子,算是解决了一个难题。四姐夫这几年跑运输、办小厂增加了见识,不象从前那样小家子气,他的麻厂虽然在苎麻大跌价后停了厂,可也赚了二十多万,如果早听六子的话,在麻价最高峰时稳当行事,只怕还要多赚二十万,关键时刻也是沙沙找关系替他贷了款才赚了大钱的,所以他对六子沙沙很感激,自然也就同意四姐把旺旺带到家里照顾。 搬出的家具也只能暂时放到六子老家,边搬沙沙边埋怨:“结婚这么些年,新家什一样也没添,倒去花钱买什么破瓶瓶罐罐,文化又当不得饭吃当不得钱花。出那么多主意让你家姐姐们发了财,咋个就不知道自己去发财呢,有钱了,我们到县里自己起新楼房住,省了好多脸色。” 杨陆顺还能说什么呢?辛苦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职务也没了,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仔细想想这些年的经历,在工作中可以算得上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不管是在计生线还是在宣传线,处处都能圆满完成上级组织赋予的工作任务,在村里包点,更是竭尽全力,几乎把全部的精力用在了工作中,吃得没别人好、喝得比别人差,按说取得这样的成绩是尽了职责本分,不求有功必赏,至少也算得上是个先进工作者优秀党员了吧,对有这样工作能力水平的同志至少也应该善待吧?可就是仅仅因为没顺从领导的意图,没向领导表忠,就受了两年的不公平待遇,而那些领导的人工作平平甚至毫无建树却处处受表扬,处处如鱼得水。原来说什么位置不重要,只要能为人民服务就行了,可到了新单位当秘书,替领导们服务的时间都不够,哪里还有时时间精力为人民服务?再仔细品味老丘的“教诲”,杨陆顺悲哀地决定:不说是再受领导赏识提拨,至少也要在新单位上争取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总不能长时间寄居在汪家,让旺旺跟父母亲长时间分开吧? 好在沙沙在家里抱怨恼怒,却在外人面前还是坚决护着六子,也许更多的是维护自己的面子吧。搬来农业银行的家属楼,邻居们都不无例外地问及杨陆顺的新单位并都夸张地说:“四妹子,你爱人杨党委只要又进步了吧?”沙沙却装做很看得开是样子说:“进步什么喽,是怄了口气才调动的。我家六子,你莫看他外表斯斯文文,其实很有脾气的,他原来的党委书记只晓得以权谋私,不为农民办事,我家六子看不惯,就跟那破书记对着干。你也清楚,我家六子又怎么搞得那些人赢呢?就怄了一肚子气,见我进了城,他连官都不当了,跟我一起进了城,你们说,那不为民办事的官做了又有什么意思?!你看我家六子直性子啵?”说完还嘴巴撇得老斜,一副不屑的神气。邻居们自然都附和:“那你家六子真的是个好人呀,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要是换了我呀,也不当这怄气官!”转背就笑沙沙死撑面子,杨陆顺的事新平储蓄所的人早就传开了,不过人们不得传什么杨陆顺为农民做了那些好事,都只是用嘲讽的口吻奚落杨陆顺拍了书记又溜乡长,到头来被揭穿后就做不起人这样的糗事。 每逢沙沙理直气壮地辩解,杨陆顺都只是笑咪咪地不说话,甚至还莫名地感激那些邻居们的“仗义执言”,也感激沙沙一心在外面维护他,,可他又怎么看不出邻居们笑脸下隐藏的异样神色呢?沙沙在老同学们面前亦是这样,也许是年轻人说话直白,不清楚底细的就会叹息:“哎呀,六子你怎么跟领导斗着干呢?你的进步又不是农民说了算,还得领导替你说话啊。你象我们单位,巴结领导都来不及,谁还会去得罪他哟,别的不行,他压你给你穿小鞋还是做得到的。”杨陆顺就说:“我不在他面前穿鞋总还是可以的。”“可以是可以,这不你辛苦那么多年的职务就这样没了,你不心痛我还痛呢。要我有你那么好的条件,怎么也要巴结好领导,等你官大了,不也可以跟他算老帐么?”沙沙就说:“我们家六子想你们这么想就好喽。”于是大家啧啧成一片。 寄人篱下的滋味可想而知。这不比从前是贵客,汪父曾经引以为荣的小姑爷居然混成这样,老脸怎么抹得开,总不能老着脸皮也去学沙沙胡诌一通吧?不免也唉声叹气地,这比当面数落杨陆顺还难堪。 杨陆顺知道现在再没人赏识他提拨他了,一切都得靠自己去争取,不觉也升起有股好胜心,自己不是不聪明,不聪明怎么考得起大学?不是没能力,没能力怎么在原来的工作上屡出成绩?缺乏的就是“钻”心“钻”劲儿,不会琢磨人。既然现在不能为人民服务了,闲下心情为自己服务吧,就不信人家会的自己就学不会!古人说:理家治国平天下,必先始于己,尔后达于人。他总结自己八三年进入政府部门工作,差不多五年时间,只晓得闷头工作,除了工作做必要的交流沟通,就再没主动亲近过领导,更别说人前人后对领导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了。他不仅自己说不出,也厌恶其他人的阿谀奉承之辞、溜须拍马之态,却恰恰是这样的人深受领导的喜欢,当然也有些领导不愿意听,不是不喜欢被人捧着供着,而是有些人奉承得太露骨太肤浅太不分场合,以至领导觉得不是诚心诚意是敷衍。看来阿谀奉承也是一门学问啊,杨陆顺如是感慨着。脑子里天马行空地想象简单,实际操作起来难度颇大,毕竟脸皮还很薄,怎么办?杨陆顺灵机一动,先在自己岳父岳母舅哥面前磨砺磨砺吧。主意拿定,杨陆顺就不动声色地慢慢改变着自己。 城关镇政府坐落在老县城东头街尾子上,在文革期间修建的一座砖木结构的三层楼房,本来有个大院子,可近年来镇政府不断增加部门人员,只好依着围墙建了两排平房。镇党政办公室在二楼,占据了两个办公室,其中一间是主任办公室,其他人则统在一间办公室办公。 从领导干部身份瞬间成了普通干部,杨陆顺才明白这一转变是多么的不容易适应。新单位镇政府的党政干部,基本都是他从前认识的,特别是镇宣传委员老姚曾经还虚心向自己讨教过怎么搞宣传材料。大家原来开会喝酒时嘻嘻哈哈没计较过什么年龄,那时候叫小杨,语气间是带了感情的身份也是平等的。可如今,依旧还是叫小杨,可他们脸上没了昔日热情的笑容没了亲切的语气,那声小杨带着冷漠带着敷衍,分明就是在表示现在你是下级我是上级。特别是老姚,明明两个人迎面而来,却故意装做没看见,等杨陆顺笑咪咪地打招呼敬烟,没表情的脸顿时丰富起来:“哟荷,是小杨党委啊,你怎么到我们这破衙门里来了?莫不是来当副书记的?”杨陆顺就虚心地说:“姚党委,我确实是调到镇政府来了,不过不是当书记,而是在办公室当秘书。”老姚诧异着:“那怎么可能?你莫开玩笑了,你是我们南平宣传线上最有闯劲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到办公室去当秘书?岂不是大材小用了?”杨陆顺暗恨可脸上还不能表露,原来就是因为得罪了领导才吃了大亏,现在得吸取教训:“我哪敢在姚党委面前胡乱开玩笑?是真的在办公室当秘书,上班两天了。”老姚哦了声,在杨陆顺肩膀上拍了拍说:“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要不嫌弃,还是到宣传线上来,你干了几年的宣传委员,是个人材啊。”杨陆顺知道镇宣传线上两个干事都是文化程度不高但来头不小的人物,心里想去又怕是老姚敷衍的话,就笑着说:“那当然好了,只是我才到这里,一切还是听组织的安排,我是革命的一块砖,那里需要哪里搬。还不都是领导们决定的。”老姚嘿嘿一笑,撂下句“嗯,就是要有这样的心态,好好干啊!”就走了,边走心里边想:嘿,这杨陆顺脱胎换骨了啊,看来老谢还真有几把刷子,这小子也是少年得志太轻狂,不搞搞也不知道厉害。杨陆顺心里羞赧难当,却咬牙冲老姚的背影喊道:“姚党委,你放心,我会好好干的。” 党政办一般来说有个主任、一到两个秘书就足够了。可城关镇党政办果然人满为患,副主任就有两名,居然学着县委县政府的一个负责党委工作、一个负责镇里政府部门的工作,秘书只有三个,这不杨陆顺来了,立即就被负责政府工作的老高接手了,刚好扯平,一边两个秘书。 办公室分前后两间,都是横一张竖两张办公桌拼成品字型,副主任的座位就在窗户下最亮堂的地方。靠墙面放着木制的老挡案文件柜子。杨陆顺给前后的人敬了香烟后,负责党委工作的副主任老戴只是拿眼珠溜了杨陆顺一下,嗯了声点点头又去看桌子上的材料,没当回事。 其中伏案写东西的年轻人站起来接了杨陆顺的烟,还热情地握手自称小张,然后又坐下去写东西。一个看报纸的年轻人自称小段的更热情,伸手就搂住杨陆顺的肩膀往前面走,冲老高眨巴了下眼睛说:“高主任,恭喜你添了名干将啊。可喜可贺呀。” 老高是真高兴,为什么呢?他手下那小焦秘书原是县棉毯厂搞了几年政工的半瓶子货,是小焦的厂长老子走了不少路子才搞进的镇政府,写个大型重要点的材料还真不行,而且小焦还嫌秘书没意思,又在找路子准备换单位,搞什么都没精神,就苦了老高官不官民不民地死累活累,杨陆顺有水平南平皆知,他能不高兴么,就差哼起:“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了。笑着说:“那是那是,杨陆顺在我们南平文章是把好手哟。只是小杨会不会习惯秘书工作呢?” 杨陆顺忙说:“高主任你放心,我会做好本职工作的。” 小焦抽着烟听了就不乐意了,其实他也知道不是针对他,可就是心里有疙瘩,斜着眼说:“你杨陆顺在新平听说是个威武角色,当了那么多年领导再换回来当小兵,能习惯才怪呢。” 杨陆顺笑着说:“肯定习惯,都是干工作,分工不同而已。” 老高连连点头道:“小杨的态度不错,都是工作,分什么高低贵贱嘛,这一句话就反映了一个人的水平。”说完乜斜了小焦一眼。 小焦更不满了,口气也就冲了起来:“杨陆顺,见面不如闻名啊,也不象说的那样嘛。那我就奇怪了,听你这么谦虚的口气说话,怎么就在新平跟谢万和斗起来了呢?” 小段和老高都把目光注视着杨陆顺,也知道杨陆顺为什么连职务也不要的原因,就看怎么回答了。杨陆顺脸上的笑不自然了,默默长吸了口气说:“这事说来也是我年轻气盛闯的祸,也是说话没个轻重得罪了领导老同志,现在后悔莫及得很,也是年轻人应该吸取的教训啊。”杨陆顺说完就知道自己还是意气了点,这不小焦的脸色益发难看了。 可老高觉得很过瘾,既谦虚了自己也暗示小焦说话要懂分轻重,不禁呵呵大笑:“小杨谦虚得好,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小段也觉得杨陆顺挺不容易的,见小焦骂人揭短也很看不顺眼,就拍着杨陆顺的肩膀说:“小杨比我们办公室里的三个年轻人还小那么三两岁,说话楞是有水平得多,不管怎么着,你那副科级还在哩。你这个朋友还是可以交的。” 杨陆顺就觉得心里热呼呼的,点着头说:“能与你们交朋友,很荣幸呢。” 小段说:“小杨爽快,按老规矩意思意思吧。”意思意思无非也就是再挨个敬烟了。可杨陆顺哪知道意思意思究竟是怎么个意思意思呢?迟疑着说:“我新来,以后还靠大家多帮助,意思意思也是应该的,可、可我不知道怎么个意思法?”小段嘴快:“随便你喽,反正是你兴意思嘛。”杨陆顺惦念着口袋里还有百几十块钱,就道:“那中午我请大家吃个便饭意思,怎么样?” 小段老高一对眼,没想到混了顿吃的,赶紧就同意了,杨陆顺见小焦没说话,笑着说:“小焦,你也赏脸一起去吧。”小焦挤出点笑说:“行啊,有的吃好肯定去了。” 于是杨陆顺又去后面办公室请老戴和小张,老戴推说中午有事不去,小张倒是蛮爽快地答应了,几个人都忙不迭打电话告诉爱人不回家吃饭。中午就在镇政府斜对角的小饭店围了一桌,好歹老高还体贴杨陆顺自掏腰包请客,就没点什么贵的菜,考虑下午要上班,只点了瓶郎酒,也花了近五十元,倒是气氛不错,似乎很融洽。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一章(二) 几人吃着喝着就谈到了前几天在报纸上看到各大城市抢购大米面油等日用物资的事情,老高摇着头说:“现在搞改革开放,什么都搞活,前两年苎麻涨价,让好多农民、个体户发了财,起屋的起屋,买彩电的买彩电,搞得县里是物价飞涨,原先三分、四分的小白菜要一、两角,那肉价涨了个倍,可我们的工资才加了几十块,四月初国家刚说要把粮、油、糖的收购价涨点,我们这些干部的补贴表都没造好,就又开始涨价了。早几天报纸上说,五月四号那天北京、上海等大中城市居民发生了抢购米面油等物资的风波,我看我们也得赶紧准备买点,要不是莫搞得买米不起。” 这话立即得到了大伙的共鸣,都是拿死工资养家糊口的,能不担心么,小张说:“这么搞下去不得了,去年发了五十元的大钞,今年又出了一百的,我看了不少资料,发行大钞就肯定是货币贬值,我好不容易存了三年想买彩电,还不晓得彩电会涨成什么价!还是小焦屋里条件好。这次新家属楼修起了,你又准备大大装饰一番吧?” 听到房子杨陆顺就支棱起了耳朵,可惜小焦只吹准备怎么样布置新房子,没提其他,杨陆顺心想原来镇政府有家属楼分配啊,那怎么也得争取争取。饭饱酒足后杨陆顺跟小张一起回了办公室,其他人回了家。 小张要赶个材料,杨陆顺就在旁边有句没句地问新家属楼的事,原来南平正要扩建新城区,镇政府也属于搬迁单位,这不前两年苎麻收成好镇财政宽裕,而且新路就是规划的城关镇东方红村的土地,镇党委研究决定干脆利用管辖优势买了块地,准备修一栋四层四十八套直套间的住房,按说除去退休干部职工占了房屋外,完全足够镇政府人均一套了,可县委县政府要去了一层,剩下的自然就不够了,只好制定了个方案开了几个条条框框自己对号,这不小张在文凭上吃了亏,现在不少干部取得了电大、夜大等函授文凭。杨陆顺默默对号后,自己居然优势很大,副科级就基本是稳可分房子了。于是神采飞扬地打了申请报告,递到了镇工会主席那里,满心欢喜地等消息,没想到第二天上班时,镇政府公告栏就贴出了分房新规定,其他不变只是多了条“没有在城关镇政府工作三年的,不具备分房资格”。看得杨陆顺心里透凉:嘿嘿,老丘说得对,规则还真是掌握在有权人手里,怎么着都是他们有利了。许多人都奇怪怎么又出了新规定,看完后大家或多或少都明白是什么原因了。 通过这件事,杨陆顺更清晰了自己将要如何在新单位生存,如何才能走出目前的困境,那就是不动声色地改变自己去适应甚至迎合这社会。俗话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要真正做到谈何容易?那就先从汪家开始,在一个家庭里都得不到大家认可,何况诺大的社会呢? 汪父汪母业已都退休在家,颐养天年。汪父身体一向健康,喜欢抽烟但不限品种,心情好时略喝二两白酒,但不常喝。因为志大材疏从没在单位上得到重用,导致汪父郁郁不平,常恨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在,好品头论足却观点幼稚轻浮,还俨然一幅高人状,如有赞同者便眉飞色舞滔滔不绝,恨不得引以为知己。可想而知人际关系淡然,甚至没几个邻居同辈与之来往。虚荣心又特强,只重利而不重义,天性如此,闲暇看看新闻报纸杂志、下下象棋,陪老伴晨运。汪母则相比之下恬然得多,加之身体一向虚弱,延年保寿是最大心愿,常感叹:难得如今生活这么好,刚享得几年清福,只怕又要到阎王爷爷那里报道了。 杨陆顺起初是陪老丈人下棋,照他的棋力完全可以包一车一马轻易取胜,原来也下过,每次杨陆顺照顾面子只是小胜但从没败过。便就乘晚饭后新闻联播之前的闲暇邀汪父杀一盘。一个是蓄意礼让,一个是全力搏杀,每逢汪父偶有妙招,杨陆顺就苦思冥想,在思索有意无意中赞叹其精妙之处,反复在棋盘上比划演算,那做派简直汪父之妙不低于胡荣华。汪父便面有得色地说:“怎么样,姜还是老的辣吧?”杨陆顺嘴里说好可手里并不放松,大有不破解不罢休之势,终奈无计可施,大叹大势已去,认输!似乎很不服气还要继续,可话里无不说暗示着岳父高明之类的话,挠得汪父痒痒肉大爽,下盘便加紧点攻击,逼得汪父手忙脚乱后又来缓招,懊恼之极大赞岳父老谋神算,汪父自然得品头论足一番,杨陆顺便谦恭受教,让汪父老怀大开,只说六子孺子可教也!当然也把自己当年的得意之事人生总结翻出来显摆显摆。 看新闻联播时,每逢汪父发表看法议论,不管正确与否,杨陆顺都是用不同的言语来肯定认同,有时候汪父某些典故记忆模糊,杨陆顺克制自己不直接了当地说,而是过会才用一种询问的口气向汪父打听,其中还略去些许内容,有了提醒汪父就全记得,娓娓道来齐全得很,杨陆顺就感慨汪父记忆甚好,多年的典故还记得这么齐整。没多久,两翁婿就好得如同了忘年交一样。回新平看望旺旺后总要带点烟酒孝敬汪父谎称是新平某某捎来的,让汪父极大的满足,摸着那些烟酒呵呵直笑:“哦,他还记得我?真是个好人啊。”给汪母就带点治病的小单方,说是从哪里哪里托人寻的,也同样让汪母高兴。 对于汪母则在身体上多加关心照料,有点头疼脑热就紧张得不行,又是茶又是药的伺候,还早早起床陪同汪母去菜市场买菜,尽量熟悉行情,万一汪母身体不适,他和沙沙就可以帮忙买菜做饭。杨陆顺见了几次汪母晨运,也多找了些老年人健康养护的书籍来看,尽可能地提点有益的建议。还真不枉费苦心,杨陆顺在某个报刊上看到目前河南洛阳出了位田瑞生先生,他为了“服务祖国,为民疗疾”,毅然将秘传给他并经他苦苦修炼了五十年的香功公诸于世,由于香功功力神奇,疗效显著又简单易学,很快就得到了社会上许多知名人士的推崇。(香功原本88年才问世,为了小说情节就提前了。)杨陆顺为了保险起见,收集了大量的报刊杂志的专题报道,还专门邮购了一套精美的教材,这才把香功推荐给汪母。 那年头各类气功纷纷面世,确实引起了亿万人民群众的喜爱。当时的人们是非常相信报纸报道内容的真实性的,何况还有精美的印刷教材呢。汪母见六子把资料收集得如此齐全,就知道六子的用了心的,加之香功被报纸杂志吹得包治百病岂简单易学,汪母就更加高兴了,不但自己练习,还义务传授给晨练的其他老婆婆老大爷们,遇到了疑难之处,杨陆顺还耐心为老人们讲解练功方法、注意要点,接连几个早晨与老人们一起练习,说是练好了回乡里教父母乡亲强身健体。马上就获得了老人们的夸赞,不仅夸杨陆顺,还夸汪母有个孝顺女婿,把汪母乐得合不拢嘴,也渐渐成了老人们练功的领头人了。杨陆顺见汪母练功忙碌,就主动挑起了买菜的任务,渐渐那家里的家务也拣了起来,搞得汪母都不好意思了,主动跟女婿抢着做家务事。 对汪父汪母好的同时,也处处关心体贴沙沙,不论家里外面都对沙沙呵护有加,他本就风度翩翩,穿上奇志在深圳替他精心选购的西装、夹克,更是帅气得很,到处都能吸引到女人们的眼光,可杨陆顺总是满脸微笑应付得体,尽量体现男人的风度和对沙沙的关爱,女人们羡慕沙沙有个视她如珍宝的爱人;男人则更是敬佩杨陆顺谦谦君子风度,不仅跟沙沙原来的同学关系更密切,也还认识了不少新朋友。对汪建国汪建设两家亦是真心相待,虽然不能象从前那样得到更好的礼遇,至少相处得甚为和睦。 六子一心扑在沙沙身上,大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开始还埋怨经济紧张,见了喜欢的新衣服也舍不得买,可后来感受到六子真挚的爱后,慢慢地觉得如果没了心爱的男人,再多钱也不幸福!见六子不仅把自己当宝贝,而且日益孝顺父母,把汪父逗得成天笑呵呵,汪母也是一口一个好女婿地夸奖。家里充满了温馨与快乐,沙沙逐渐收起了玩乐心情,更多地操心到家庭当中。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旺旺不能带在身边,汪母总还是顾及两个儿子的看法,没主动提出把旺旺接到县里来。 短短两个多月时间,杨陆顺似乎是成功地赢得了岳父母的认可,但他在庆幸成功的同时也不无悲哀地逐渐丧失了自我,或许只有在睡梦中才是他真正的自我,或许连梦中也要带上伪装的面具,可他又逐渐适应了伪装的生活,虚伪的微笑和言不由衷的赞扬同样也换来了或许是真实的或许同样也是虚伪的笑脸和或许是真实或许也是虚伪的赞美。但更多是时候他不再会去斤斤计较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只要能更不露痕迹更完美的获得别人的好感,才算是真正的成功。他甚至急不可耐地想把这些贯穿到他全部的生活,可他还是有丝丝不自信,毕竟没有利益冲突的人会更完整更全面地接纳自己,但同样用到了单位上,会不会有同样的效果呢? 是的,两个多月新单位的工作同样不轻松,他开始天真地以为请客后办公室的人会更容易地接纳他,可惜不是那样的。如果不是意外地听到小段的话,他还真以为小段把他当成了朋友。既然天天相处的人都接纳自己,何况其他领导呢? 那天杨陆顺拿着刻好的蜡纸去一楼打字室,准备油印一份通知,远远就听到打字室里传出小段呵呵地笑声。也难怪小段开心,打字室原来的打字员休产假,接替的是个才十八、九岁的师专生,叫辜燕,是从二完小借调来的,而她的舅舅是县委排名第四的阚副书记。毕竟是在地区师范学校读了三年书的妹子,穿着时髦而性格开朗活泼,来不久就有了个人人喜欢的小燕子,面对基本都已经结婚的老少男人们,燕子一点也不怵,活脱脱就象了当年的沙沙,总是很快就能跟领导同事打成一片。 杨陆顺刚要进去,就听到燕子清脆瓷糯的声音:“段哥,你就只晓得开我的玩笑,点都不象你们办公室里的杨哥,看人家多温敦儒雅,你得想杨哥看齐。”听到要谈论自己,杨陆顺不禁顿住了脚步,他渴望知道自己在别人心里的印象。 看不到面孔,可从声音里那不屑大概可以推断出小段肯定撇着嘴地:“你说杨陆顺?你可别让那小子白皮皮的脸蛋糊弄了。那可不是个好东西。” “段哥,你怎么这么说?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东西?” “燕子,说你幼稚吧你楞说自己长大了。你了解那小子的过去不?” “我怎么不知道,不过就是因为跟一把手书记关系处不好,爱人又在县里,才不要职务进的县里嘛,这院里谁不知道,还卖老资格呀你。” 小段的声音有点焦急:“嘿,你知道的只是对外的借口。想知道真实情况不?想听就甜甜地叫声段哥。”语气有点迟疑,杨陆顺知道他的性格,知道什么肯定会迫不及待地说出了,肯定是要捏造什么。 “段哥,你就告诉我嘛。啊!”“嘿嘿,你其实应该叫黄鹂儿才好,也不知道你吃了什么好东西润喉咙,这么甜的嗓子。那你就听好啊!”声音里有丝神秘但更多地是得意:“那小子就是仗着一张小白脸,在乡里不晓得搞了好多小妹子,是犯了作风问题在新平呆不住脚了,才到县里来的。” 杨陆顺听到这里,只觉得脑子轰地一声:人前人后竟然这么大差别啊,当初哄我的酒喝时,就要交我这朋友,平日里我对他恭谦又加,他倒口口声声说我客气不拿他当朋友,可、可就是为了哄个小妹子,居然就恣意地血口喷人,就肆意坏我的名誉!就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恨不得抢上几步一拳打歪那张臭嘴。可又有个声音似乎在提醒他克制再克制,千万莫为了几句闲话费了两个多月的心血。于是闭住眼深呼吸着,缓缓退后几米,等情绪稳定后才故意咳嗽着,放重脚步向打字室走去。 孰不知杨陆顺的举动却被对面财政所门口的党群书记老潭全看在了眼里,他喃喃地说:“这杨陆顺不象别人传的那样心无城府嘛,倒是心计颇深呢。” 杨陆顺微笑着说:“段哥,你在这里忙啊,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么?”转脸对眼神充满了好奇而又略带疑惑的燕子说:“燕子,又要麻烦你了。借你的油印机用用。” 小段眉毛冲燕子挑了挑,示意保密,然后笑着说:“小杨,我没什么事了,你忙,我回办公室了。燕子,下次段哥买梅子你吃啊。” 杨陆顺戏谑地说:“段哥,多买几包,我拿回家给爱人孩子吃。” 小段笑着说:“好说,好说。” 杨陆顺见他走了,尽量潇洒地微笑着说:“燕子,看来我沾了你的光哟。漂亮女孩子就是幸运,连零食也有人送。” 燕子水汪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迷惑甚至是羞涩,略微上翘的嘴唇蠕动了下却没说话。 杨陆顺再次微微一笑,深深注视了她一眼,转身朝油印机走去,不再言语。 第二章(一) 镇办公室的文字秘书工作,对杨陆顺来说没有一丝压力,这多少还得归功老谢的格外“照顾”,而且还党政分了家,仅仅一些例行的政府公文、汇报材料,都是有格式规矩的,基本上改个排头,换上有用的内容如具体的数据再加几句时兴的路线方针政策之类的口号,就成了,在办公室呆上十天半月的新手都能顺利地写出来。稍微有点难度的就是镇长副镇长们在会上的讲话稿子,但在写前领导会仔细交待实质的内容,定几个条条框框,其他就是秘书发挥了,即要琅琅上口 又要突出反映领导意图,还要根据不同场合做到通俗易懂,简而言之就是做一篇“锦绣文章”。如果领导稍微有点水平,基本就不用稿子都能滔滔不绝地说上一两小时。再说了,一个小小的镇政府又有多少重大材料要写呢? 杨陆顺上班很准点,骑自行车送了沙沙去储蓄所后再慢悠悠地到镇政府,基本上七点四十前就到了。含笑跟传达室的门卫老头打招呼后,提两个八磅的大暖瓶和一个五磅小暖瓶上楼,先把秦主任办公室的卫生整理好,然后再去整理自己办公室的卫生,起初他连同里面的办公室也打扫,可小张死也不答应,没奈何只好各扫门前雪,不过小张还是蛮感激,有时候小张不能按时到办公室还会提前打招呼请他帮忙搞卫生。据小张说小段小焦是从来不搞卫生的,除非他请假不来上班才勉强搞几次,后来老戴看不顺眼了,就叫小张只搞后面的办公室,前面不管,一年来小焦没少发牢骚。杨陆顺听后就心里暗暗发笑,县里到底是县里,连这点小亏都吃不得,我当年在新平当宣传委员都还自己动手打扫办公室呢。 上班后秦主任都会象巡视领地一样到办公室里看看,也不说话,背着手前后溜几眼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老高老戴好象当他不存在,各忙各的,该喝茶的喝茶该看报的看报,冷漠得很,几个小的都还是笑着打招呼,小段偶尔还开几句玩笑诸如首长驾到、首长好之类。很奇怪的是基本上党政领导不进杨陆顺他们的办公室,有什么任务就直接交给秦主任,秦主任再布置下来。杨陆顺心里大致清楚原因,不过还是乘没人时问了问小张,小张很小心地说:“我进政府五年了,多少知道点,秦主任当了快八年主任了,老戴、老张都是陆续来的,开始他们三个还争权哩,不过到底秦主任是镇政府的老资格,其他领导都还给几分面子,渐渐就形成了有事只找秦主任了。再说办公室的经费都握在秦主任手里,买口针都得找秦主任签字报销,你说他们心里能舒服不?可又拗不过秦主任,其他你也看到了。”杨陆顺点点头没发表议论,只是哦了一声,便回到了前面坐下,不禁为自己羞赧:老秦在一个办公室主任位置上呆了八年,八年时间把小日本都赶出了中国,老秦居然没挪下腚。难怪当年我干了一年多副乡长进党委那么多人嫉妒眼红,原来进步是这么困难?可笑我还不屑一顾。如今再想进镇党委,只怕比登天还难了。这么一想就有点泄气,可为了旺旺、为了自己,还得加油努力! 老高与老戴平时也不怎么说话,顶多是点个头打个招呼;办公室里最活跃的是小段,小道消息也最多,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上到国家领导的人事异动下到某某吵架都知道一二,不过也让杨陆顺知道了镇政府里人际之间一些微妙的关系;小焦家庭情况比较好,就爱炫耀,今天家里添了什么什么东西明天又买了什么什么电器,其他人早就厌烦了,可杨陆顺总是一脸微笑,算是个好听众;小张相比段、焦二人各方面就差得多了,二十五、六岁了连对象都没有,他爸原来是镇政府食堂的大师傅,后来食堂撤了就当门卫,小张高考落榜后就顶了职,好歹是高中生肚子里有点墨水,肯吃苦求上进,自然也就低调得多。 因为党政办人多,老高等人都配同镇领导驻村,只留小张守办公室,这不杨陆顺来了,小张就心急火燎地想驻村,老守在办公室枯燥无聊,而且还要少了很多吃喝的机会,更主要的是过年过节没有村里的孝敬,特别是近几年城关镇的十几个村的经济都发展很快,意思给驻村干部的钱物也是水涨船高,可以说小张少了很多外快,多次找秦主任提出请求,只可惜实在腾不出名额了,但还是许诺尽早安排下去。 上班报到点卯后,喝喝茶看看当天的报纸,就吆喝一声下村了,其他办公室的也都纷纷走了,喧闹的镇政府院子很快就安静下来。小张就猫在后面看武侠小说,杨陆顺就在前面有事做事,没事就看报接电话搞搞记录,要不就喊小张一起聊天,借机打听镇政府内部情况,只可惜小张在政府里混了五年算半个人精了,说话老练得死,常常是避重就轻,露点点口风就马上收了回去,弄得杨陆顺心里痒痒地又不好直说,不禁就心里感慨:眼前这小张逢人只说三分话,比自己当年稳重懂事多了。不过小张对杨陆顺曾经当领导的往事很感兴趣,也总是想打听一些他经历不到的事,如组织部的干部考察啦、如何向县委县政府的领导汇报工作啦、怎么在村里开展工作啦等等,显然也是开拓眼界为将来打基础了,杨陆顺知道要获得一个人的好感得给甜头,就不隐瞒地全说给小张听。听得小张眉飞色舞羡慕以极,连连叹息杨陆顺不该得罪领导丢了职务:“哎呀,杨哥,真是太可惜了,那么好的前途就这样白白丢了,换做了我唉!” 杨陆顺就不再死撑,也惋惜着说:“我也是少年得志不懂收敛,要是象你一样稳重成熟也不至于落个今天的下场,世上没有后悔药,只好从头开始了。” 被人夸总是感觉不错的,小张咂着嘴说:“杨哥莫这样说,年轻人都是有火气是嘛。不过真要换成我,我确实不得象你一样,不求有功,保证无过还是做得到的。” 杨陆顺就知道小张也有野心,只不过平时掩藏得深不敢流露,也许是觉得杨陆顺这样的人构不成威胁才会放松警惕,杨陆顺原来从没仔细去琢磨过人,现在发现琢磨人很有必要,知道了对方在想什么需要什么,才能投其所好嘛。沙沙的家人不也是这样,才逐步获得认同的么。杨陆顺就说:“小张,我们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可我觉得你有能力,比我强多了。莫看我比你大两岁,还真要向你学习呢!” 小人物的自尊心极强,最容易满足也最容易得罪,小张在镇政府多年都没得到领导赏识,在办公室也是弱势,被杨陆顺这么诚挚地夸来赞去,那滋味甭提多舒服了,好歹杨陆顺还是副科级嘛。加上杨陆顺不时还在写材料上虚心听取意见,很快小张就不在杨陆顺面前保留什么,特别是两人在一起守办公室时,还聊得蛮投机,既象卖弄又象指点的口吻把镇政府里的一些见闻说了出来,让杨陆顺获得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原来城关镇镇党委班子一直就不和睦,大小矛盾不断,能进城关镇党委班子的,背后总有县领导在起作用,而且城关镇党委书记一般都将是要进县委常委班子的,最次也是副县长,好行局的局长等,除非是年纪大了不适合进一线的,也将在人大政协当副主席什么的。利益的纠葛也使得工作中不断有摩擦,你不服我我不服你的,很多事情都得县委才定得下。县委刘书记上任后,通过一年多时间把南平县各乡镇行局的一把手做了大调整,换上来的基本都是他的人,特别是城关镇的新党委班子,刘书记是再三斟选配备的,镇党委易书记自然也就地位稳固,权力集中了,所以现在城关镇什么都是易书记说了算。 杨陆顺搞清楚后倒吸了口凉气,毋庸置疑老谢是刘书记的人,易书记同样也是刘书记的人,如此类推,老谢和老易肯定关系也不错,老谢要强压着自己那还不是跟老易通个口信那么简单啊?看来自己当初还是该听信老丘的劝告,向老谢忏悔过错,争取宽大的,何苦争了口气切断所有的退路呢?莫非真就这么完了?!现在再去找老谢只怕也无济于事了,以后的路该如何走呢?看来只有取得易书记的信任才能走出泥潭。 杨陆顺便把心思全用在如何接近易书记了,在工作上接触很困难,莫看院子里的人天天见面,都是各行其事各负其责,杨陆顺还是负责镇政府那边的文字工作,根本与易书记扯不上,更谈不上去汇报工作了。平日里遇见了打招呼,易书记都只是嗯一声,眼皮子也不抬就擦身而过,脸上没任何表情。看来还得登门送礼,看起不起得效果。 杨陆顺便与沙沙商量,不商量不行,财政大权在沙沙手里的,没财政部长的同意他就没经费。换了从前沙沙难免要热嘲冷讽几句,这段时间杨陆顺表现极好,沙沙也不忍心再埋怨,可牢骚还是有的:“你呀,早象现在一样听得进我的劝就好了。看在你一心为我和旺旺着想,我支持你。”可行动就得有经济做保障,杨陆顺现在算是穷得很,两口子全部工资收入加一起也才三百来块钱,还要付生活费给汪母,四姐那里是无偿带旺旺,他们的日用开支也不是小数目,碰得单位上同事、同学办酒随人情,一月就所剩无几,加之目前物价上升飞快,哪里还有钱去送礼?寄居在汪家已经很没脸面了,杨陆顺就决定找四姐求援,两口子借看旺旺为名去了新平。 恰巧四姐夫麻厂停办,苎麻价格已经跌破了一元一斤。说起苎麻四姐夫就一脸痛惜:“六子,到底我还是农民没知识没远见,早听你的话,在一吨一万四千八的价格上脱手的话,我现在就有四十几万了。搭帮我还见机,今年苎麻销路一差我就退了大半股出来,如果还挺下去,就只剩一堆麻喽!” 杨陆顺微笑着说:“市场这东西谁又吃得那么紧呢?我也是觉得太离谱了才会随便说说的,万一今年麻价不跌,姐夫你难保不成新平的第一个百万富翁哟。你能当即力断保了一半的本钱,我还真佩服你的魄力呢。现在你那几个合伙人该嫉妒你了吧?” 四姐夫听了笑得呵呵地:“那确实,他们当初收我的股时还笑我怕钱多咬手,如果他们不激我,我还真全部退了呢。还是砸进去二十万,不过跟他们一比,我运气就好得多了。你不来,我还准备到县里去请你拿主意呢。” 杨陆顺有点意外:“姐夫,你现在是大老板了,以后更是财运亨通,我怕是帮不上你了。” 四姐夫不知道咋地跟六子说话很惬意:“六子,我也不怕你笑话我,我就是个粗人,这不捏着这二十万块钱不知道干啥好了。按道理说放在银行里吃利息也够我吃一辈子了,可你姐老叫我别闲着,别闲着,我他娘的还真想过几天逍遥日子,打打牌看看电视,小军在深圳也搞得几百块钱一月,你说还那么拼命做什么?光是利息我就用不完,干脆到县里起个楼,享福算了。” 沙沙听得又怄又羡,要是那二十万是自己的多好,益发看不得四姐夫暴发户的嘴脸,可有求于人不得不笑脸相迎:“姐夫哥你真还怕钱多咬手呀?能赚得到就赶紧赚,我们也好跟着沾光啊,一说起我家四姐夫那也是面子亮亮的呢。” 四姐夫更是得意:“什么鬼面子,只是运气好。我呢还是想开车,有瘾,反正现在办驾照容易。就是拿不准是买货车跑运输还是买客车跑短途,六子,你是知识分子,你帮我出个主意,你的话我信!”边笑边用手去扯白衬衣那挺刮的领子。 杨陆顺心想农民再怎么有钱还是农民,穿个衬衣还把领子扣得死死的,可脸上却露出谦虚的神情说:“姐夫看你说的,你能赚到这么多钱,就是能人、有本事,我这多读的书也当不了饭吃。既然姐夫问我的意见,那我就说几句,货车跑长途虽然赚钱,可那得有货运才行,是吧。而买小客车跑短途,虽然来钱慢,可毕竟只要上路就有客源,而且不辛苦。” 四姐夫抓了抓脑袋,干脆得很:“行,就听你的买客车跑短途,你姐就当售票员!” 杨陆顺一听坏了,光顾出主意忘了这码子事,沙沙也直皱眉,正要后悔,四姐在旁边插话道:“我晕车怎么当售票员?一坐汽车就呕天呕地的,你要钱不要我的命了啊?” 杨陆顺沙沙这才松了口气说:“其实请个人打票也划算,莫让姐遭罪了。”这事定下来后,杨陆顺抽了个空把来意跟四姐说了,四姐没丝毫犹豫,只问借多少,杨陆顺就咬牙借两千,如果这两千块能争取到住房,也值!四姐很快就到信用社取了钱,还说:“六子,没钱只管跟姐说,别急着还不还的,在县里不比在乡下,别苦了自己,旺旺在这里你们只管放心。如果今年灿灿考上了县一中,我就到县里起楼房,我不放心妹子一个人在外面,到时候你们就住到我家来。总比住沙沙家方便些。”听了四姐的话,沙沙忍不住感动地哭出了声,杨陆顺也红了眼睛,暗暗发誓绝忘不了四姐的恩情。 有了资金,杨陆顺沙沙就商量送什么,用什么方式去送了。对于这些杨陆顺相比沙沙就生疏得多,沙沙的意思是两千元封个红包一次买通易书记,省得礼性不足让人没印象。杨陆顺觉得不稳妥:“前期中央发出《关于党和国家机关必须保持廉洁的通知》。《通知》说:在整个改革开放的过程中,我们必须做到:保持廉洁,防止腐败。党和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要切实做到:严守法纪,不贪赃枉法;秉公尽责,不以权谋私;艰苦奋斗,不奢侈浪费。《通知》强调:必须依法惩处索贿、受贿、贪污、弄权渎职、敲诈勒索等违法犯罪行为,必须坚决刹住受礼送礼、大吃大喝等不良风气。党和国家各级机关必须把廉政工作作为一件大事摆到重要议事日程上来,严肃认真、扎扎实实地抓。《通知》下发后地委县委高度重视,大会小会开了多次,虽然目前还没抓出大案件来,我相信领导们都会暂时把紧自家的门,真要闯在风头上,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觉得还是要慢慢来,动静大了怕易书记起怀疑。”两人商量良久,决定用感谢易书记接受杨陆顺进镇政府为名,上门致谢,这样既合情又合理。至于送什么礼物,第一次上门无非是烟酒开路,熟悉情况后再投其所好。 第二章(二) 杨陆顺和沙沙来到烟草公司的零售部,买了两条目前南平领导阶层常抽的红塔山,出门时沙沙悄声说:“不是我罗嗦,硬是心痛得厉害。原来是别人送咱,现在是咱花大钱买了送人,要不是你从前脑子迂不开窍,哪会落个今天的下场?”杨陆顺亦悄声说:“夫人责备得是,小生一定痛改前非!”真是苦在作乐。刚出门,一辆崭新的本田车吱地停在了街边,扬起老大一股灰尘。 沙沙皱眉捂嘴诅咒小汽车司机,眼睛狠狠地盯了车里模糊的几个人几眼,拉着杨陆顺加快了脚步,没走出去几步,沙沙忽然惊讶地叫起来:“六子,我、我觉得那小汽车里有个人好象杨小标!”赶紧拽着杨陆顺转过身去,可惜那几个人已经进了烟草公司的门,只剩一个衣着鲜光的司机晃动着车钥匙往门里走去。杨陆顺笑着说:“你呀,肯定眼睛看花了,小标在海南岛当兵呢,再说他回来后还不第一个来见你这漂亮干妈妈呀?” 沙沙不禁也为自己的眼误发笑:“那是,杨小标一个穷当兵的,那有什么资格坐进口小汽车?赶紧走,我还约了个熟人去她那里买酒呢。唉,现在什么世道,烟酒都有假的了。”杨陆顺说:“如今改革开放搞活,烟酒这么贵,卖假的才发横财嘛。”沙沙恶毒地说:“最好让那些收礼的人喝假酒中毒,嘿嘿,那才解恨呢。”杨陆顺摇着头说:“我们可千万别买了假货,领导中不中毒不关我的事。关键是要让领导知道我们送了假货,不但钱白费了,只怕还会恨死我们愚弄他呢!”沙沙说:“这不我专门找我一好朋友么,她应该不得卖我假酒。你说这做假烟的还可以抽,那做假酒的就太无耻了,就用瓶子罐自来水!你哪怕用酒精掺水也还有点味道嘛。”杨陆顺叹息着说:“这还不都是钱在作怪啊。” 是夜月黑风高,杨陆顺沙沙拧着烟酒搭配着水果,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了易记家门外,这是片刚规划出来的居民区,按照规定必须修建楼房,所以稀稀拉拉没多少住户,自然也没修水泥路没路灯了。两口子也不知道易书记在不在家更不知道会不会与其他送礼的人碰面,隔着厚实的花玻璃看不到屋子里任何情形,只听到电视机很大地声音。杨陆顺腿肚子有点发软喉咙干得痒痒只想咳嗽。沙沙到底稳重得多了,拍着白铁皮包起的木门,轻声喊道:“李阿姨在家吗?”又接连喊了几声。 隔了会电视的声音小了点,门打开了,陡然明亮使杨陆顺和沙沙根本看不清楚来人是谁,沙沙眯缝着眼睛说:“请问您是李姨吗?” “嘻嘻,我有那么老么?找我妈是吧?你们先进来。”声音里透着点揶揄与傲慢,沙沙马上笑着说:“是易靓妹妹吧?”眼睛适应了强光后,两人进了门,却见地面是溜平晃眼的水磨石,一尘不染地就不敢走了,叫易靓的妹子顺手从门后拧出两双塑料拖鞋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换上吧。你们先坐啊,我去叫我妈妈来。”走到里面的门边仰头叫道:“妈,来客人了,说的找你的。” 杨陆顺和沙沙换了鞋子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打量着房间,除了地面显得阔气,其他也跟别的没什么两样,杨陆顺心里暗道:这易书记还蛮收敛的,不过自己私人起楼房还是有点显眼。 易靓端了两杯水,显得还算懂事,杨陆顺和沙沙道谢之后,沙沙笑着说:“早就听说靓妹子人聪明漂亮,今天一见,比别人说的还要漂亮几分呢。读高二了吧?学习紧张不?” 易靓似乎听惯了这些,矜持地看着电视屏幕随口回着:“学习还可以了,反正是高二,到明年就紧张了。” 听到一阵脚步声,沙沙赶紧拉着杨陆顺站了起来,来人正是易书记爱人,其实年龄并不老,也就四十出头,听了杨陆顺和沙沙叫李姨,疑惑地问:“你们两位是?” 易靓嘴快:“肯定是爸单位上的呗,要不怎么会找上门来呢。” 李姨佯怒道:“就你聪明,不去复习功课,只晓得看电视,去,到里面学习去。”易靓撅着嘴巴走了。 杨陆顺赶紧说:“李姨,我叫杨陆顺,这是我爱人汪溪沙,多亏了易书记接收我才进了镇政府,今天特意来感谢易书记的。”沙沙附和着把礼物提出来放在茶几上:“李姨,易书记真是好人,我们夫妻分居两地,那苦楚说都不好意思说,这不易书记的大恩大德我们没法用语言感谢,这点小东西还望您收下。” 李姨显得很有风度,挥了挥手说:“哎呀,能替你们解决实际困难,也是老易这领导干部应该做的,不是图你们感激不感激。小杨是吧,既然你在老易单位工作,就要好好干,可别出了什么岔子,老易脸上也没光彩。”到底是县妇联的女干部,说话还硬是有派头。 杨陆顺一听就知道这女人权力欲望蛮强,要不怎么尽的官腔呢?赶紧面带感激地说:“李姨,您放心,没有易书记我哪进得了城关镇呢。我这人嘴笨得很,不知道怎么用语言表达感激之情,我会用实际行动给易书记争光的。” 李姨当了不少年头干部家属,奉承话真听腻了,而且当面阿谀如潮的人都是心有所求,别有用意,杨陆顺这充满感情的简练话倒也还入耳。本来见沙沙年轻貌美心里还有疙瘩,怕老易是冲着美人儿的面子才同意的,想进城关镇的干部实在太多了,可发现杨陆顺居然是相貌堂堂的帅小伙子,不觉有了好感。再聊得几句,杨陆顺便不断把领导工作的辛劳用敬佩感动语气娓娓道来,他这可说的是自身几年领导干部的亲身体会,自然比那些毫无经验地马屁话更能引起李姨的共鸣,仿佛句句说到了心里,句句挠在痒痒肉上。 李姨不禁动了感情,说:“小杨啊,你真算的老易的忘年交了,我还没见过哪个干部象你这么理解我家老易。搞基层工作不容易啊,都只看到老易表面上的风光,其中的酸楚又有谁知哟。老易看中你,也算他知人善用了。”边擦拭眼角的泪花,边颤声倾诉着。 沙沙在一边都插不上话来,没想到六子哄人的水平一流,连老太婆的眼泪水都哗哗之淌,不行,我也得动感情才是啊,于是挤吧着眼睛楞挤出点泪花子,故意哽咽着说:“李姨,连我都不知道易书记背后隐藏着这么多辛酸,我总也象那些无知的人一样,只看见领导光辉的一面,我还只想我家杨陆顺在易书记教导下努力进步,看来还是不要有非分之想了,多替易书记分担着点才对得起易书记的知遇之恩呢。”杨陆顺也是硬忍着没再说什么请易书记多照顾之类的话,怕欲速不达。 这场谈话持续到十点,可依旧没等到易书记回家,可李姨还在喋喋不休,杨陆顺知道今天的目的基本达到,第一次登门就获得了易书记爱人的好感,是杨陆顺意料不到的,假以时日,多上门走动走动,真正得到李姨认可了,自然就会关心他们的困难,自然就会在易书记那里吹枕头风,自然就会得到想要的东西。于是杨陆顺沙沙依依道别了李姨,在她一连迭“有空就上家来坐”的客气声中,走出了易家小楼。 两口子心情激动地走出去老远后,终于沙沙忍不住一把搂住六子的脖子低声欢叫起来:“六子,我们成功打入敌人内部了!”杨陆顺顺势抱住沙沙的腰儿,承受着沙沙一连串的亲吻,竭力沉着地说:“沙沙,在才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但也是个好的开端!明天我们去侯局长家道谢,看能不能请侯局长出面请动易书记吃饭,能再次当面道谢,我想易书记会更加对我有印象。”说完轻轻挣脱沙沙,理抻衣服,潇洒地牵着沙沙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杨陆顺早早到了办公室,整理好卫生后,就站在走廊边眺望着镇政府大门,眼见着易书记拧着个公文包一甩一甩地进了院子,他不禁有点颤抖,瞬间闪进了办公室,估摸着时间,等易书记快到办公楼时,他快步出了门,用脚尖点地,尽量不使木制楼板发出咚咚的响声,在楼梯转角处深深调匀呼吸,用稳重地步伐下楼,“恰巧”在台阶上与易书记相遇,杨陆顺露出谦恭的微笑招呼着:“易书记,您早!”便盯着易书记略微浮肿的眼睛,期望能读到些不同平常的信息。可易书记仍旧象往常一样嗯了声,飞快地翻眼看了杨陆顺一下,径直擦肩而过,莫说笑,脸皮子都没扯一下。杨陆顺就楞了神,脚步下意识地朝传达室走去,难道说昨天是事李姨没及时跟易书记汇报还是礼物轻了?莫非是李姨看穿了我的表演还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呢?不过他忽然想到易书记今天例外地看了自己一眼,这就是与往常的不同之处了,至少易书记开始用正眼看我了!这样的解释让杨陆顺顿时轻松起来,脚步也灵活得多了,脸上自然挂起了已经习惯了的微笑,冲传达室老曹头说:“曹师傅,有我的信么?”老曹头眯缝着眼睛看了看,也笑了起来说:“小杨啊,你成天都笑咪咪的,哪里那么多快活哟?没你的信呐。”杨陆顺楞了楞说:“曹师傅,看电影了么?笑比哭好!”便开始唱了起来:“啊朋友你是喜欢哭来还是喜欢笑,啊我看如果能笑还是笑笑笑笑笑,在生活当中忧愁苦闷虽然免不掉,人生路上幸福欢乐总是会找到,在生活当中忧愁苦闷虽然免不掉”老曹头也咧着嘴笑道:“年轻人就是好啊!能不好么,吃得饱、穿得好,不笑还要哭么?” 第三章(一) “杨陆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脚色呢?”易书记站在办公室窗口远远望着杨陆顺潇洒的身影嘟囔着。早几年他还在五胜乡就认识了杨陆顺,全县最年轻的大学生副乡长,没多久又提拨成了党委委员,算是卫家国一手培养起来的,工作能力水平肯定还是有点。上回侯局长出面硬要他接收杨陆顺,也是出于无奈,他当年进城关镇还是侯局长当镇委书记时的事,老领导出面叫他接收个人而且还真拉不下脸拒绝。他跟老谢的关系也不错,完全都因为是县委刘书记缘故,都是刘书记的人自然关系要好些,那老谢也早跟他说起杨陆顺的事,说那小子目无领导、桀骜不驯而且人品极差,希望他把杨陆顺压得永不翻身。可杨陆顺到镇政府两个多月,一直是夹着尾巴做人,写的几篇材料也还蛮象样,昨天晚上一回家,屋里婆娘就直夸那杨陆顺不错不错,看送的东西无非也就是常见的烟酒,没啥特别,可屋里婆娘识人的眼光也还不错,难道那杨陆顺真还有点小聪明?那就跟传闻中的不一样啊,都说那小子为人正直不会讨好领导,莫非那小子迷途知返要重新做人不成? 正琢磨着,党群书记老谭敲了下门进来了:“易书记,今天事不少,我们是一起还是分头?”易书记接过烟点燃抽了一口说:“还一起算了,他娘的,县委办把咱的新车调了去,咱们今天又得坐烂吉普了。”老谭呵呵笑了起来:“谁叫你易书记心慈呢,不都是看你够朋友重感情啊。那烂吉普不是你坐出了感情,舍不得送给镇派出所,他们也不会有事没事的调车了。”易书记也笑了起来:“鬼扯,去年县委刘书记奖励我们镇买新车我就看出了苗头,我说买个面包车,装得人多嘛,不许,要买国产桑塔纳,贵得死,还没人家美国车日本车好。干脆老谭,我们把桑塔纳送给县委得了,省了笔费用。”老谭说:“要得,反正我们也坐不上,还得养车,好事全让他们占了。易书记,农民还是不愿意挖苎麻啊。这眼看插晚稻的时间近了,得赶紧育秧。”易书记把桌子一拍说:“反正对各村下了最后期限,不主动挖的,老子亲自替他们挖!狗日的没点规矩了,我已经叫派出所的请了些社会闲散人员,到时候强制执行,还得出辛苦费!还有那些菜农,得赶紧给我种菜,都是点不开窍的蠢宝。县里五万多人天天要吃饭吃菜,一点钱尽让那些菜贩子赚了去。” 不知道怎么了易书记脑子里又冒出了杨陆顺,问道:“老谭,你看那杨陆顺,这段时间表现得怎么样啊?”老谭不由看了看易书记,不知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事,说:“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应该还可以吧,天天窝在办公室里也没闲着,早两天还给宣传部写了篇宣传稿,内容大概就是说我们城关镇在易书记领导下,积极调整各村的农业生产结构,有望在今年年底扭转被动局面。简报已经送到你办公室了,没看么?”易书记嘿了一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有时间看玩意,这杨陆顺还蛮会找机会啊。”老谭说:“那杨陆顺原来是宣传委员,搞这还不是拿手好戏啊。只是老姚嘴里没句好评价,想必是比较了解的吧。”易书记便不再多问,老谭前脚走,镇长老孙又进了办公室商量工作,说是商量其实是请示,等事一说完,易书记很随意地问:“老孙,新来的杨陆顺最近情况怎么样?”老孙也随口答道:“不怎么清楚,也没听办公室老秦提起过。”说完又啧了下嘴巴:“以前传起这杨陆顺大学生水平高得很,我看也就那么回事,给我写了篇发言稿,随便拧个搞文字的都要比他强。嘿嘿,大学生,名气而已。”易书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杨陆顺等了两天没见易书记有任何表示,知道还是有戏,毕竟没把送去的东西退回来。就琢磨请侯局长联系易书记吃饭,在饭桌上再表亲近,没想到侯勇找到办公室来,红光满面的很精神,杨陆顺特别热情,这还是到县里第一次有新平的人来看望他:“哟,侯老弟,有时间没见你了啊。到县里看望侯局长?我这事还多亏你爸帮忙呢,这不正想登门道谢呢。”侯勇笑着说:“还谢什么,兄弟一场太客气就见外了啊。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进了城关派出所,还在治安队当副脚呢。以后咱俩兄弟又在一起喽。”杨陆顺大喜:“哎呀,那你现在也是领导了啊,恭喜恭喜!刘霞也上来了吧?今天中午我请你们夫妻俩吃饭,算是接风洗尘。”侯勇也不客气:“今天不行啊,队里的弟兄们要热闹热闹,我这是特意来告诉你一声,我们兄弟俩以后有的是时间。四妹子暂时还没安排好,那婆娘也想进派出所,这不正在活动么,看搞户籍内勤什么的接受不,有点难度。”杨陆顺亲昵地擂了他一下说:“什么事在你们侯家面前还有难度的呢。说真的,我是真想请你爸吃饭,好好表示谢意。”侯勇忽然悄声说:“杨哥,后面房间里是谁啊?怎么鬼鬼祟祟的呀?”又大声说:“杨哥,今天在你这里认了门,你也去我哪里看看?”杨陆顺笑着说:“那没必要,我把你老弟的名号一打,自然就有人带我去,还用得着去认门?你要忙就去忙,别在我这里瞎耽误功夫。”两人说笑着出了办公室,在下楼时杨陆顺说:“你说的那人也是办公室秘书。”侯勇说:“那你得小心这人,看那贼样就不象好人。阳世上象你这样直肠子的少。”杨陆顺呵呵直笑:“那我看你也是直肠子,要不我们俩这么好?”侯勇说:“我直个屁,我是跟你有兄弟缘分,跟其他人照样玩心眼,这世道直了吃亏。你原来不就在这方面吃了大亏啊。要不好歹还是个党委委员呢。”杨陆顺又擂了他一下说:“那你小子咋不早说呢,这时候说还有屁用啊?”侯勇翻了下眼皮:“早说?你听得进我的话也不是杨陆顺了。老谢你都敢彻底蔑视,我算哪根葱哟。” 到了楼下,杨陆顺见了辆新摩托,又见侯勇手上的钥匙,啧啧道:“又换了新摩托啊,你小子硬是会享受呢。”侯勇很潇洒地跨上摩托说:“那是,赚钱不就图个舒服,杨哥,走了啊!”说罢发动摩托,嚣张地轰了几下油门,发出了很响的突突声,就听到一声喊:“猴子,等一下!” 两人遁声转头,原来是打字员辜燕,正小跑着过来,薄裙下那高耸的胸脯子也跟随着在跳跃,看得两个男人咕嘟咽了口唾沫。侯勇马上换上惊喜地笑脸:“哟,燕妹子啊,你怎么在这里?没上课去?”杨陆顺微笑着说:“燕子现在是我们镇政府最漂亮的打字员了。也才来不久。”辜燕忽闪着水汪汪的眼睛乜了杨陆顺一下,嘴唇一撇说:“要你奉承!”侧身坐上摩托说:“猴子,送我一截去县政府办。”侯勇拉过辜燕的手环在腰上说:“抱紧了,摔坏了我可赔不起阚书记的宝贝外甥女!”又故做时髦地冲杨陆顺挥手“拜拜了您!”等不及杨陆顺说话就呼地冲了出去。杨陆顺笑着目送他们走了,心里却涌起了股酸楚:连侯勇都有职务了。 辜燕坐在后面大慌,紧紧扯住侯勇的衣服,她才不愿意抱这丑猴子呢,惊叫道:“死猴子你不想活了啊,慢点慢点!” 侯勇当然也不想出车祸,美好的生活才刚开始呢,便在哈哈大笑中减慢了速度:“燕妹子,年多不见,你也进了政府了啊。什么工种不好当打字员,累死你。” 辜燕说:“先搞段时间再说嘛,现在严禁教师转行,我实在又不喜欢当老师,只好先委屈委屈了。你今天怎么跑这里来了?” 侯勇说:“我调到城关派出所了,今天才报到,顺便来看看我杨哥。” 辜燕说:“你们男人就是物以类聚,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侯勇急了:“嘿,你这是咋说话的?我什么地方不是好东西了?你莫非忘记你小时候,侯哥我背你上学了?” 辜燕说:“那你怎么跟杨陆顺这作风有问题、道德品质败坏的人关系那么好。” 吱!侯勇一刹车把摩托停在了路边,扭身诧异地说:“燕妹子,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这是听谁造我杨哥的谣呀?我跟他在新平五年,从没听说什么作风问题啊?!” 辜燕便把自己听到的全讲了出来,最后疑惑地说:“你看,都是这么说的,要不那杨陆顺也没犯什么错误,怎么就撤了职呢?” 侯勇摇头不迭:“都他娘的抽狗屁,我杨哥正牌大学生,人又帅气,那些女人倒贴他还差不多。何况人家杨哥一心搞工作,他爱人沙沙号称新平一枝花,漂亮得很,那里会去搞什么作风问题。他也不是撤职,是自愿放弃职务,要不然进不了县里。唉,我这个杨哥也是少年得志心高气傲,没跟现在新平的谢书记搞好关系,谁不知道老谢是刘书记的一条狗啊,就到处卡杨哥,没办法才这样的。”见辜燕似乎并没完全相信,急道:“燕妹子,你侯哥可从来没哄过你的,不信你再去新平打听,哪个农民群众说起杨陆顺不挑大拇指啊,是真个好。” 辜燕本就不是很相信,听了侯勇的解释不由大大地松了口气,杨陆顺实在是个很优秀的男人,不但气质好,还写一手好字好文章,成天带着动人的微笑,说话也彬彬有礼,从没象其他男人那样开过半句粗俗的玩笑,简直就是琼瑶小说里白马王子的生活版本,竟有丝后悔对杨陆顺太无理,更对杨陆顺的爱人沙沙好奇,新平一枝花,究竟有多漂亮呢?比自己还要漂亮吗?想着想着就走了神,抬眼见侯勇还在等她的话,噗嗤笑了起来,拍了他一巴掌说:“快去政府办了,我还有急事呢,你那什么杨哥是不是好人,关我什么事呀。”侯勇晃了晃脑袋发动了摩托车说:“我不为别的,是为自己洗刷罪名,免得别人没来由说我不是好东西。”辜燕再次笑着给了他一巴掌,猛地想起杨陆顺说她的镇政府最漂亮的人,脸就有点发烫,抬头看了看如火骄阳,暗怪太阳把她的脸都晒热了。 第三章(二) 晚上杨陆顺带着沙沙去了侯局长家,凑巧侯勇俩口子也在。杨陆顺诚挚地再次道了谢,侯局长笑着说:“小杨啊,你跟小勇是好朋友,这点小事就莫老挂在嘴上了。”侯勇说:“爸,他小舅哥汪建设在你局里开面包车呢。弄台小车给他开嘛。” 沙沙忙说:“侯勇,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侯叔叔把六子安排进城关已经是很大的照顾了,我们不敢再麻烦侯叔叔。再说我哥在家提起您就直夸侯局长人好,他呀干什么都高兴!” 商业局机关是有两台小车,可司机都是县里领导介绍的熟人,还真随便动不得,沙沙这么一说,侯局长就觉得这杨陆顺俩口子还蛮懂事,不象有些人见缝就钻,不由高兴地说:“呵呵,沙沙你也莫这样说,真有合适的机会我会优先考虑你哥汪建设的。” 侯勇大大咧咧地说:“爸,在你那一亩三分地里,还不是你一句话。汪建设我熟得很,那也是个不错的人。”侯局长就没了笑容。 杨陆顺慌忙直摇手:“侯勇,我今天来是专程谢谢你父亲的,侯局长已经帮了我那么大的忙了,我实在不敢再麻烦侯局长了。再说建设表现好技术好,侯局长自然会爱惜人材启用的。” 侯局长顺势转了话题:“小杨,说了别再说客气话了。怎么样?在老易那里工作还可以吧?” 刘霞招呼沙沙去里间说女人家的话了。只剩下三个男人。 杨陆顺显出很有面子的神情说:“侯局长介绍我去的,那还用说?镇政府不少人提起您就直夸好呢,说您以前当书记的时候最重视培养年轻干部,也热心帮镇里干部的忙儿,说起您以前的事,我看得出来是真心感激您!” 侯局长呵呵笑着,不知道是炫耀还是感慨:“算那些人还有点良心。别看我这人文化水平不高,可我还是非常关心下面的。不是我老侯吹牛皮,在南平说话那还是有人买帐的,勇勇这次到镇派出所当治安副队长,顶年轻的了。” 杨陆顺笑着说:“勇勇是自己能力出色才被领导委以重任的,我可打听了,勇勇手下还有十几个治安队员呢,没本事领导再给您面子也不放心啊。勇勇跟在新平好几年,我可是亲眼目睹了的,派出所的顶梁柱呢。” 侯勇脸都快红了,忙不迭说:“杨哥,我什么水平我自己清楚,真有你说的那么高就好喽。其实你才是真有水平,只是”他忽然顿住了,本想说杨陆顺为人憨直不懂跟领导拉关系,可感觉不对劲了,听眼前杨哥说话的腔调,那还是从前那古板老九的样儿?看把自己爸爸逗得眉飞色舞地,总说哪里不对劲,感情是杨哥也学会了拍马屁啊! 侯局长当仁不让,谁家的孩子也没自家的乖,脸上满是欢娱可嘴里多少谦虚着:“小杨,你莫这样夸他,才负了点责,要好好帮他才是。” 杨陆顺忙点头,说:“侯局长您放心,我跟勇勇亲如兄弟呢。这次勇勇进了城还被委以重任,我这当哥的真高兴,明天我中午摆酒祝贺勇勇,也算是接风酒。还请侯局长伯母一起赏脸了。” 侯勇说:“杨哥,别搞这么隆重吧?就我们两兄弟随便喝一杯算了。” 杨陆顺摇手道:“那怎么能这样随便?侯局长,我是诚心请您赏脸啊。” 侯局长人老成精,估摸也知道了杨陆顺的心思,对这小杨他很满意,不仅仅是会哄人开心,也是见勇勇是真对杨陆顺好,何况勇勇在镇派出所还得老易多关照,既给勇勇扑路,也满足了小杨的愿望,就主动说:“小杨,那我就去喝了这杯酒,当然我还得拉上老易这老朋友,再喝上一瓶茅台酒,再举荐举荐你,一个正牌大学生副科级干部当普通办事员也太糟践人材了。不过也不知道老易有空没,等我约好了他,再通知你吧。” 杨陆顺一晚上就等这句话了,还得到了侯局长的许诺,不管真假都值得喜出望外,心满意足地带着沙沙回了家。一路上沙沙还有点心痛钱:“六子,你原来很节约的,这么花钱你舍得?”杨陆顺叹息着说:“有什么办法呢?难道寄住在你娘家,你舒服?没办法的办法啊。我也别无他求,搞一套房子稳定下来,老老实实上班拿工资,不做他想了。”沙沙见六子一脸忧郁,忍不住把他的胳膊抱在怀里紧了紧说:“六子,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苦,谈爱结婚这么些年了,我最清楚你内心的骄傲和正直了,以前我还不满意你,觉得你太迂太直,对任何人都不轻易恭维,可现在看到了委屈自己,我、我心里也不好受。”杨陆顺心里涌出了股酸楚,可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傻妹子,我委屈什么呀,为自己的老婆孩子争取个安稳的家,是男人是父亲应该做的嘛。想起当年确实是迂腐了,早听得进你的话,也不用你在娘家抬不起头了。我知道你也是心高的人,能下嫁我这农村娃子已经够委屈你了,是我不懂得珍惜,现在后悔也没用了,我会努力的。” 几天后侯勇给了好消息,杨陆顺顾不得手里有几个报告要写,提前请假下班去南平县最好的饭店做准备,茅台酒是沙沙从溪流家弄来的,以前才二十多一瓶,如今没两百多买不到真货!不仅弄了瓶好酒,还连带翻出了个微型录音机,那是家强在深圳买了给魏畅学英语的,你说才读小学三年级的孩子学什么英语呢?就在那里闲着,沙沙见了就动了心思,想起易书记家小女儿读高中,正好可以用微型录音机学英语了,就软磨硬泡地要了来。 杨陆顺和侯勇在饭店张罗齐整了,只等领导就餐。直到十二点多,侯局长才专程用小车把易书记从村里接到饭店,让杨陆顺意外的是,镇党群书记老谭、镇派出所所长也一起来了。 席间杨陆顺和侯勇基本没说话的资格,在座的都是四、五十岁的人都是领导都以长辈自居,多数时间是领导们高谈阔论,偶尔问到杨陆顺和侯勇一两句,都无足轻重。侯局长最关心地莫过是儿子今后在派出所的发展前途,斛杯交错中,易书记等都对侯勇不住夸奖什么后生前途无量等等,易书记还有意无意地冷落杨陆顺,特别是老谭简直是不屑一顾。 杨陆顺却始终带着诚恳地微笑,倒酒敬烟,也在适当的时机顺着他们的话去赞扬侯勇,尽量做得得体,保持着应有的风度。一瓶茅台又怎么能尽兴?可惜找好酒困难,喝完一瓶剑南春又上了瓶杜康酒。虽然侯局长在席间曾向易书记提起杨陆顺如何如何,可都没得到易书记热情地回应,相反老谭刻薄地说:“老书记,我们南平各政府机关的人谁不认识小杨呢?那水平、能力都摆在那里的,当初我咋听到小杨要到城关来,还以为是当镇长呢。我看哪,当县长的水平都够了。” 这话一出连侯局长的脸也挂不住了,还好杨陆顺赶紧站起来说:“各位领导,我原来确实是涉世太浅,以为自己是大学生就骄傲自满,辜负了组织上对我的期望。说实在的,才进政府不久就当上了领导干部,完全没有实践经验,脑子里尽是些教条主义,也不会灵活运用,呆板地执行,取得了点成绩就忘记了是领导正确引领、同志们齐心协力的结果,反而沾沾自喜真还把自己当本事大了。现在我才真正明白我是多么的幼稚无知。唉,教条主义害死人啊。今天谭书记的话是金玉良言是警钟长鸣,我杨陆顺一定牢记在心,同时也让我羞愧得无地自容,干脆自罚三杯,也请各位领导作个见证,我杨陆顺一定痛改前非,在易书记、谭书记的领导下做出点实际成绩来!”说罢仰头干了杯杜康,咕嘟咽下后又倒满一杯,不带喘气地干了,侯勇赶紧叫他慢点喝,杨陆顺眼里升了股雾气,艰难地说:“我难得在易书记、谭书记面前做保证,当然得有诚意了。”又把一杯酒灌进了嘴里,把杯子口冲下没滴出来半点。 侯局长见杨陆顺还是保持着那姿势,就乜了老谭一眼,说:“老易,你看你手下的兵真的有素质,在才到你手里几天,你看看,没你的命令还真不敢坐哩!” 易书记和老谭对了一眼,再看杨陆顺脸上保持着谦恭的笑容,脸色因为喝酒过猛而有点苍白,可眼睛里却是一弘清彻带着恳求,十足十地给了他们两个领导面子。易书记伸手拍了板饭桌,道:“杨陆顺,我和老谭就拭目以待看你的表现了。坐下吃口菜!” 望着绝尘而去的小汽车,侯勇拍了拍还在冲着灰尘挥手的杨陆顺说:“杨哥,这顿我请客算了。别跟我争,是兄弟的就别跟我争,早知道吃成个这样,我他娘的就不来了。”杨陆顺呵呵直笑:“这顿饭吃得蛮好啊,喝了三瓶酒,要不是下午你爸他们还有工作,我估计还喝得完两三瓶的。”侯勇有点惭愧地说:“杨哥,我服你了,你才是海量的人。” 易书记老谭在镇政府办公楼前下了车,老谭咂着嘴巴说:“易书记,看到没,杨陆顺这人还真不简单呢。” 易书记打了个酒嗝,咚咚有声地上楼,进了办公室,端起茶杯猛灌了几口水,很舒服地坐下来,看着老谭随口问:“怎么说?” 老谭抽了口烟眯缝着眼睛说:“杨陆顺是咱南平这几年来争议最大的年轻干部。进新平乡政府半年入党一年当上了计生副乡长,第二年就进了党委。嘿嘿,火箭似的干部哟。” 易书记说:“这也与当年老书记老郭的干部年轻化指导思想有关,在我们小县城里看上去象火箭干部,你哪知道在地区、省里那些有文凭的年轻人爬得好快,几年时间就是副处、处长的,我们熬了大半辈子也顶不上中央政策好文凭好啊。在杨陆顺要是在省地大机关里,只怕早该是正科甚至更高职务,到咱小县里那就是领导视察了。知识分子嘛,能力还是有的。” 老谭晃了晃脑袋说:“我说杨陆顺不简单不是指这个。我们曾经早听说杨陆顺如何如何清高孤傲,对农民群众象春天般温暖,对领导视如芥菜,不苟笑不奉承,处处把为人民服务、做人民公仆挂在嘴边。要不新平老谢恨不得生吃了杨陆顺呢?可你现在看到是传说中的那样吗?他到镇里两月多了吧,起初我也担心这人不服管,毕竟也还是副科级,跟我这革命二十多年的人一个级别呢。可那小子居然听话得令人奇怪,分配什么就干什么,对人个个是笑脸相向,处处小心翼翼,这些表现哪象个被贬职了的党委委员呢?中国人都是这上得下不得的,要么就牢骚满腹,要么就像卫家国那样到处告状,新分配来的年轻哥哥都比他胆子大哩。我还以为他这样的懦脾气,有天我在财政那边,恰巧看到杨陆顺到打字室去,走到门口他停了脚,显然是在偷听里面的人说话,听着听着就气得脸上变了样子,我还以为他会冲进去吵架,没想到,嘿嘿” 易书记也是听得起劲忽然卖起了关子,笑了起来,说:“没想到怎么了?我猜就是忍了。”老谭拍着手说:“正是正是,真的忍了。而且还是笑着进了打字室,没一会儿办公室小段就出来了,我等了很久也没再看到其他人出来,肯定是小段在燕子那里鬼扯了什么坏话,好,就算他杨陆顺新来的要图表现,不去吵闹,总对这背后讲坏话的人有火吧?可我看见杨陆顺跟小段处得还蛮好,哥哥来老弟去的,那简直就象多年的朋友。易书记,你说这杨陆顺是不是不简单?可笑还有很多人说他性格直率迂腐,我看简直就是深藏不露,甚至阴险狡诈。今天在酒桌上,我那么挖苦他故意激怒他,可谁看得出他生气发怒甚至表情不自然呀?反倒是痛痛快快地站起来检讨自己,那话说得我听了都觉得诚恳真实,嘿嘿,可他心里到底想什么,只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易书记何尝开始不也迷惑呢?可再想到两次三番地托老侯出面请吃饭,去自己家送礼讨好老李,与杨陆顺申请住房一联想,什么都清晰了,俗话说:无欲则刚,有所求必矮人一等。就呵呵笑着说:“老谭,他这样无非是想重新做人,我们得给他个机会不是?” 老谭忙说:“易书记,千万莫被假象迷惑了,当初他在新平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现在别人一说起就厌恶呢。那卫家国算对他有大恩吧?照样翻脸不认人,就是个黄眼畜生白脸狼啊!” 易书记自然清楚,何况老谢为了阻止杨陆顺进城关,早在他面前说了几回,不过话又说回来,杨陆顺本事倒还真有几分,宣传线上的工作就有声有色,这比不得其他有硬性指标,全靠脑子活泛会来事笔杆子写就锦绣文章,别的不说,杨陆顺就晓得找机会替镇上的工作做宣传起舆论,亏得老姚那里宣传干事两三个,就只会吃喝玩乐,交代的工作都完成得不尽人意,哪还会操心其他?不就是解决套住房么,真老实在镇政府搞出点名堂,那还不是小意思,一个单位总还是要做事的人嘛,如果还搞名堂耍小聪明,迟早把他的副科级都扒拉掉!回家得跟老李交代清楚,暂时不动声色,看杨陆顺到底坚持得多久。 第三章(三) 杨陆顺也是想打铁乘热,自己的办公室绞尽脑汁,从镇政府的工作中挖掘闪光点写文章材料造舆论做宣传,私下里叫沙沙多去易家走动,而且去的时机尽量选择易书记不在家的情况,免得勤密地与易书记照面,怕李姨心里起疑心,女人特别是四十多的女人是最怕丈夫起异心,何况中国刚刚经历了第一次离婚浪潮。沙沙真要用心讨好人并不难,那个微型录音机就赢得了易靓的好感,那录音机还是日本原装货,比现在满大街的水货质量强多了,用易靓的话就是“倍有劲!” 虽然易书记再三叮嘱老李莫轻易就信任杨陆顺两口子,可她还是情不自禁地与沙沙成了朋友,休息日两人带着易靓去集贸市场买服装侃价、去菜市场寻时鲜蔬菜、去舞厅学交谊舞,当然李姨却总爱颐指气使地吆喝沙沙做这做那,好了随口说句好,没办好则是指责连连,受了气的沙沙还得强打笑脸去做好。好多次沙沙在李姨处怄了气,捂在被子里哭,还怕自己的爸妈听见了操心,杨陆顺则好言相劝:“沙沙,千万别放弃,已经付出了这么多,眼见着就要到达目的地了,放弃了就什么也没了。我们自己受点委屈,也是为了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我好想小旺旺的。”沙沙泪水涟涟地道:“六子,我现在吃点苦受点气都熬得过去,我只唯愿你有出息,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原来我还想你跟家强去做生意,现在你哪里也不许去,也别想什么安安稳稳拿工资吃舒服饭,你就给我想办法升官当领导,我被别人那么羞辱,总要找回来的!” 四姐家的灿灿居然没考进一中,这让四姐非常失望自然也没再提什么到县里起屋,也使得杨陆顺再没了其他指望,惟有在镇政府努力钻营。夏天酷热难熬,后面的房间就如同蒸笼一样,半夜了墙壁都还火热火热,好在县里流行起了纱窗门,免了蚊虫叮咬的痛苦,直通间从头到尾的门窗都大开着,减少了点炎热,可又有了麻烦,不隔音,以前天气凉爽还可以把房门关紧,动作较轻也相安无事,这不在床上翻身都前后听得清清楚楚。 杨陆顺和沙沙哪里还敢亲热呢?这人也是个鬼,天天吃着厌烦,半月不吃惦记。杨陆顺和沙沙正当年龄,加上杨陆顺刻意融洽与沙沙的感情,导致房事次数不断增加,两人似乎又找到初尝性爱如饥如渴的感觉。可前后门庭大开,又怎么能房事呢?特别是晚上热得睡不着觉,在暗影中你看着我的雪白肌肤我闻着你醉人的男人气息,哪不动情,两人常搂得一身汗直流却不敢有进一步动作,有天杨陆顺实在按捺不住,好容易听到前面岳父岳母起了鼾声,就忙不迭办事,可该死地床叽呀叽呀地叫不停,你动作快它叫得频,你动作忙它叫得缓,在静悄悄的夜晚格外刺耳,两人就益发想拥有个不受干扰的夫妻空间。 直到某天夜里八点多,外面的暑气稍退了些,汪父汪母忽然提出要去外面歇凉散步,甚至还说可能去溪流家看看,汪父对沙沙小俩口说:“你们不出去就看好门,我和你妈怕是得十点才会回。”其实街上人都知道,水泥路、柏油路上火气正大呢,真要纳凉消暑就只有上高楼上的凉台,无非也是眼见着女儿女婿可怜才给他们小俩口点独处时间。刚开始杨陆顺和沙沙还真以为老俩口是要出去纳凉,哪还不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在这样紧迫焦渴的环境中,两人的性欲得到了最大的激发,也更加深了患难夫妻的感情。 后来汪父汪母隔不了两天就要腾出点时间出去走走,杨陆顺和沙沙才恍然大悟,也羞愧得无地自容,他们尾随着老俩口,感受着地面蒸腾地热气,望着前面不停拭汗的老俩口,杨陆顺就红了眼睛,沙沙更是嘤嘤地哭出了声:“六子,你看了么?就是你,就是你,害得我爸爸妈妈这么热天往大街上跑,中暑了可咋办!”杨陆顺哽咽着说:“沙沙,我、我请爸妈去冰厂喝冰奶,我、我真亏欠了咱爸妈。沙沙,我亏欠了你和旺旺,我、我都记在心里了,我会报答你们的,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两人并没去叫回老人,杨陆顺沙沙都知道这是老人们对自己孩子爱的另一种表达方式,也许两老热得汗流浃背、也许昏昏欲晕,可他们肯定都会很满意很欣慰自己的行为,还有什么比爱自己的孩子更舒畅、更宽怀的呢?杨陆顺默默地看着脚下还有点松软的柏油马路,心里逐渐升起丝丝成就感:跟刚住到汪家时对比,岳父岳母俨然变了个人,他们开始接受并接纳了我,或许他们这样为沙沙想得更多一点,可至少也包含了我,我是用我用虚伪的讨好恭维赢得了他们的心,也许还赢得了他们的真心,哪怕他们跟我一样虚伪地带着面具做人,至少他们不再用冷眼用讥讽使我难堪,他们甚至还会想起我的好处而夸上几句,我要的不就是得到别人的接纳融洽么?至于其他,显然不是最重要的了。 杨陆顺如是想着,脚步越来越轻快,他甚至已经感觉到腹下飞速地涌起一股熟悉地热流,男人的特征在蠢蠢欲动,似乎要挣脱档部的束缚,杨陆顺干渴火热地凑在沙沙耳边说:“旺旺他娘,我还想要个小旺旺。”沙沙感觉到了六子急促呼吸时喷出地性欲和激情,身子一酥腿脚发软,眼波欲滴腻声说:“随你、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第四章(一) 也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涨价风,使得南平人都疯狂起来。刚开始市民们还只是囤积大米、猪油菜油,慢慢儿又大量购买食盐酱醋,到最后发展到见生活日用品,不论贵贱质量好歹,只股脑得往家里搬,没现钱就取存折,哪怕是利息高的定期存款也都兑了现去,捏着不厚的几张钞票又加入到新的一轮抢购风。明明南平算的稳定的物价倒被这股抢购风一下子抬得高高的,并不紧缺的粮油糖等副食价格持续高涨,积压在粮库里的陈年糙米也销售一空,原来门庭冷清的国营百货大楼、百纺商店是人潮汹涌,五金交店的柜台硬是被挤跨好几回,香皂洗衣粉等日化用品成箱成箱扛回家。而各个商店库存商品告罄而又找不到进货源,更是增加了人们的惶恐人们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抢在国家调整物价前,买点便宜货。那年头靠工资吃饭的市民积攒点钱犹如牙缝里掏肉丝,真不容易,谁都不愿意自家勤俭多年的积蓄缩水贬值。 通货膨胀一直是与改革相伴随的一道阴影,随着改革的力度和广度而呈现正向相关的变化。由于面临着攻坚与并轨的艰巨任务,改革在广度、深度、难度和力度上都是空前的,金融、财税、外贸与外汇、投资、计划与价格等方面的改革都会有较大的举措,在经济发展速度仍比较高的情况下,诱发通货膨胀的因素会急剧增加,改革成本有可能趋于极点。国际经验表明,通货膨胀率20~30%的区间是极易导致不可控制的奔腾式恶性通货膨胀的区间。当前的通货膨胀率已达到两位数,正处在这一危险期间,值得格外警惕。如果不能很好地处理改革与发展的关系,宏观调控“软着陆”失利,经济“过热”不能从根本上加以消除,经济结构失衡的矛盾得不到缓解,高增长、高投入的速度一效益型的经济发展模式仍然是经济发展的主要方式,那么,物价的继续上涨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并有出现恶性通货膨胀的较大危险。还有一种意见认为:通货膨胀与改革无法分开,需要从通货膨胀中获取改革资本,通货膨胀是改革的润滑剂和助产婆,伴随着改革每一次上台阶的是物价上涨高潮,新一轮的改革高潮仍然需要这种大量的借却永远不还的资本。这种观点不无片面的道理,但必须知道,对于改革来说,轻度通货膨胀危险性可能不是很大,但通货膨胀达到一定程度就会缩小改革的行为空间,加大改革操作难度,延缓改革进程,恶性的无法控制的通货膨胀完全可以使改革丧失掉起码的社会条件,使改革被迫中断甚至倒退,这在通货膨胀与分配不公并存的格局下尤为如此,高通货膨胀使改革获得成功的国际先例几乎没有,在稳定通货基础上使改革和发展最终成功的例子却是可以找到。 其实88年4月初经国务院批准,国家有关部门从即日起调高粮、油、糖等部分农产品的收购价格。4月5日,国务院发出《关于试行主要副食品零售价格变动给职工适当补贴的通知》。根据《通知》,列入补贴范围的品种限于肉、大路菜、鲜蛋和白糖四种;大中城市职工的补贴,原则上是把暗补改为明补。这就在全国中大型城市引起了骚乱。 到5月中旬小平同志在北京接见北朝鲜政府军事代表团时谈到物价改革的重大意义,指出:“只有理顺了物价,改革才能加快步伐。最近我们决定放开肉蛋菜糖四种副食品价格,先走了一步,慢慢其他的全都要放开,中国不是有个‘过五关斩六将’的关公故事么,我们可能比关公还要过更多的关,过一关不容易,要担很大的风险,但物价改革非搞不可,要迎着风险上、迎着困难上!” 5月底中共中央政治局九次全体会议在京召开,会议认为:目前我国的改革进入了关键阶段,要进一步贯彻党的十三大提出加快和深化改革的方针,坚决而稳妥地把改革中不可回避的问题解决好。会议还通过了价格和工资制度的改革方案。会后中央令专门机构组织有关部门研究此后五年特别的89年的价格、工资改革和配套措施问题。 中央领导的讲话和会议内容见报后,很快就在全国的大、中城市掀起了居民抢购生活物资的狂风。不过各地政府部门很快把抢购风平息了下去,7月中旬国务院李鹏总理强调,要发展有计划的商品经济,物价改革这一关非过不可,但改革必须有计划有步骤地进行,不能打乱仗。他要求各级政府在处理物价问题时,应该采取慎重的和对人民负责的态度,重大的价格调整措施出台时,要经过周密计划与协商,取得群众的谅解、理解与支持。在各级政府部分的劝说解释下,才勉强稳定了民心。 可没想到7月底,还是经国务院批准,全国各地放开名烟名酒价格,实行市场调节,同时适当提高部分高中档卷烟和粮食酿造的酒的价格。党中央确实是迎着风险、顶着困难搞价格改革。 这消息一经传出,各阶层群众以为又一轮大幅度涨价即将开始,再次爆发了抢购风潮,这次老百姓再也不信政府干部的劝说了,而这股抢购风潮便由大中城市逐渐波及到中小城市,瞬间侵袭了全国。可以说老百姓们不相信手里人民币,生怕价格调整后变成废纸。导致了情况根本不受政府部门的控制,真实提前地进入了全盘放开的“市场经济”。而这一后果就是亿万老百姓腰包罄空。 汪父汪母家也同样免不了也要随波逐流,老俩口眼见着邻居们拼命往家拉物资,上街转转全是全见总动员地抢购,哪里还按捺地住?把建国建设溪流溪沙叫一块开家庭会议,提出全体家庭成员要把有限的资金合在一处,好好计划后分头出击,有关系的找关系有门路的寻门路,争取打一个漂亮的抢购战。一家人好几口个个情绪激动,摩拳擦掌地不能落后于人。 杨陆顺却异常冷静,成天在办公室里看报纸当然收获不小,国家大事基本都刊登在报纸上的呢,何况听汪父的口气,人人要出钱出力,出力倒没什么大问题,关键就是出钱太使他为难了,建国、建设大有掏空家底子的想法,溪流以前被没钱逼苦了还有点舍不得,现在他和沙沙住在汪家,不积极响应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可钱从哪里来?找四姐借的两千块是有正用途。杨陆顺脑子如风车在转,也不参与他们的讨论,只想看用套什么说辞让汪家人听信自己的话。 果然乱糟糟后,汪父问道:“六子,你也得表态嘛。”杨陆顺笑了笑说:“爸,我看也犯不着掏空了家底去抢购。先别对我开炮,听我把话说完,再开炮不迟!”溪流正合心意,她只有母子俩在南平,又吃得了多少米油用得多少牙膏肥皂呢,肯定不想出多的钱:“是啊,也听听六子的意见嘛。” 杨陆顺说:“我不赞成买过多的物资,要说洗衣粉那些玩意放个几月还能用,成袋的大米、成缸的菜油等东西就不好保管,坏了怎么办,不也是钱买的么。早在6月份我就在人民日报上看了篇头版的评论员文章《改革有险阻苦战能过关》,一再强调要有秩序有节奏地搞价格改革,国家不会撒手不管的。我也在办公室里听同事领导们说过,这只是老百姓心里发虚造成的,那些大城市里的居民工资不怎么高,可处处都要花钱,当然想省点省点。可我们这小县城的,除了吃饭,基本也没什么地方要花钱,干嘛要受大城市里的影响呢?原来北京上海抢购成风,也没见我们南平东西涨得价格离谱,这会儿国家调整高档烟酒的价格,我们平时根本就不消费那些东西,就让它涨好了,又碍不着我们小老百姓什么事儿。如今外面的东西看着价格直往上飙,不还是人为引起的啊,买的人多了就胡乱涨价,里面还掺夹着不少过了期的次货处理货。而且这样的现象极为不正常,报纸上、电视里那么多头面人物出来解释、做思想工作,迟早还是会把价格平稳下来的。不是有句话么:共产党最怕认真。一但中央下大力气整顿治理,说不定又把放开的价格受收了回去呢。”见大家都没激烈反对,杨陆顺估计说服有效,谁愿意把钱一下子全花光呢,中国人最怕的就是手里没钱。又说:“反正再怎么改革开放,本质上来说是党中央想我们老百姓过上好的生活,而是不想饿死我们,要没了我们老百姓,他们当官的还做得成么?看全国各地都在抢购,这已经就造成了很坏的国际影响,我们英明的党又怎么会授人口实呢?何况我们国家职工又要调整工资了,水涨船高。与其吃上一年半载的陈米旧谷,我看还不如多花点钱吃新米呢。我家反正几个姐姐在乡里都有田土,我就负责舅哥姨姐子家的吃饭米了。” 听杨陆顺这么娓娓道来,大家还真相信了几分,汪溪流第一个响应:“六子到底是大学生,看问题就是深,我也是觉得奇怪,好端端的怎么就会物价飞涨呢?还真是六子说的那样,买的人多了就乱涨价。一毛多钱一斤的粗盐就敢卖五角、六角,这不是赚黑心钱么?我想通了,情愿钱变废纸也不好死了那些昧良心发国难财的。”大家再听溪流这么说,也是忿忿不平,建国是百纺公司的采购员,他心里多少有本帐:“那确实,其他的我不清楚,只管我经手采购的货,现在涨了一个倍的价,百纺用品有个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就是可观得很了,如今利润到了百分之两三百,不是发国难财又是什么?那些人还真缺德呢。”七嘴八舌一通牢骚一通乱骂,竟也把要抢购物资的事丢在脑后。最后汪父拍板:“那就依了六子的,我们不掺和了。” 杨陆顺心里其实并不轻松,万一真要以后物价涨得没了谱,少不了成为汪家的罪人!于是更加关注报纸电视,一但发现有利的消息,就剪报摘抄下来安定汪父汪母那两颗始终忐忑不安的心。果然让杨陆顺估计正确,九月开始,国务院发出《关于做好当前物价工作和稳定市场的紧急通知》。各地政府部门紧急行动起来全力整顿治理混乱的市场,加大力度打击投机倒把、销售假货次货的不法商贩,同时把已经放开的价格又统统收了回去,重新根据市场的情况合理指定了指导价,虽然价格改革被迫流产,可被愚弄了的老百姓愈加对政府不信任了,而某些人则借此机会就成了先富裕起来的一部分。 南平县在南风地委的统一部署下也开始了平息物价的工作。杨陆顺高兴万分,庆幸自己还算头脑管用,居然也和党中央保持了高度的一致,激动之余拟用了评论员文章才的标题,洋洋洒洒写了篇安定民心的文章《改革有险阻苦战能过关》,用大量的事实、资料、报道证明这起抢购风潮中遭受经济损失的群众百姓被那些黑心商贩、投机倒把的不法分子所坑骗,而党中央国务院的政策才是真正急百姓所急解百姓之忧的好政策。这篇文章用普通群众百姓的眼光为出发点,代表民众大篇幅大力度严厉地抨击了为求眼前的好效益而不顾群众利益的国营商店、投机倒把分子。却有意回避了各级政府职能部门应负的相应责任,不能不说杨陆顺用心良苦了。 而杨陆顺的用心确实对了上级领导的头,办公室秦主任看到这篇文章,马上就品味出了其中的意义,很难得地笑着拍了拍杨陆顺的肩膀,夸杨陆顺的思想跟得上节奏,杨陆顺就谦虚地说:“秦主任,我是在开会时听了易书记的讲话后才有所感触的,如今政府工作不好干,我这也算是为领导排忧解难了,只是我思想还很幼稚写得很不成熟,还请秦主任多批评指正。” 老秦当然不会放过这机会,毫不客气地坐下凝神运笔,就准备修改斧正。可这是杨陆顺绞尽脑汁改了又改才弄出来的,哪里会有明显的破绽呢,连标点符号都难找几个用错的。秦主任捏着笔就好象狗咬刺猬,有种无处下嘴是感觉,瞟眼见杨陆顺还毕恭毕敬地站在桌旁望着呢,只好搜肠刮肚在文里添加了几句时下流行的官话,又选了几处无关紧要的修饰句子删掉。 杨陆顺见秦主任添加官话就说,难怪读着缺乏说服力,原来是没引用领导的原话;见秦主任删掉了修饰语句就说,我写材料还是不简练,云云。竭力做到谦虚谨慎。 可他这谦虚的话却让秦主任分外刺耳乜了他一眼说:“就这样吧,誊好了就给易书记看看。” 杨陆顺楞了下说:“秦主任,这、这,这文章也过了你的手,我不敢贪功啊。再说办公室还有规定,我不能直接去找易书记的了。”他见秦主任似乎没了刚开始的热情,就是想不到什么地方做错了、说错了。 秦主任再仔细看杨陆顺的眼睛,想分辨出他话里到底含有多少诚意,这段时间他也暗暗观察了许久,这杨陆顺温驯得令人诧异,又不是犯了什么错误被撤职来的,而是怄不气不要职务进的城,应该是那种脾气大的人呀?可这几月来根本就没见他有过脾气,对自己这主任的恭敬有加,跟办公室里的人表面上看都还很合得来。难道传言有误?可惜从他眼里看不到丁点虚假,反倒那局促、焦虑的神情怎么看都让人不忍再对他假已严词,秦主任心里居然有种满足地快感,点点头说:“那就这样,我带你去找易书记好了。快去誊好吧。” 杨陆顺忙拿着稿子回了办公室,精心誊撰好了,才去找秦主任,恰巧看到秦主任在改小张的一份材料,本就才五、六千字,被秦主任红钢笔几圈几抹,划拉去了三分之一,又不停地在留白处添上大段大段的文字,边写边念叨:“这个小张,实在搞了几年的文字了,还是教不变,老是犯些低级错误。杨陆顺你看看这段,简直是文不对白,象个中学生的水平。” 杨陆顺凑近一看,果然被划拉得不冤枉,完全跟主题思想扯不上边,还真是低级错误呢。难怪办公室会有这么个规定,要不这样的材料让镇领导看见了,不骂娘才怪!可小张不象是这么个糊涂虫呀,好歹也干了几年秘书了,瞥眼看见秦主任一脸得意的笑,心里忽然一动。,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秦主任不愧是老笔杆子,很快就修改完毕,喊了声小张你过来。隔壁的小张马上就过来了,很虔诚地做洗耳恭听状,秦主任沉着脸把材料上存在的问题一一说出来,很是有点见解、水平,小张脑袋如小鸡啄米一样,用心地记在了心里,秦主任最后叹了声说:“小张,你的材料总是要出点问题毛病,我实在教得多,你还是要长点记心才好,我教得你一年、两年,总不能教你一辈子吧?平时好好跟杨陆顺学习学习,你看他写的材料,简直就不要我动笔,连个错字别字都少!赶紧再写一次。” 杨陆顺见秦主任毫不留情地批评,也替小张难受,小张唯唯诺诺地接过了稿子溜了杨陆顺一眼后转身出门,杨陆顺惊奇地发现小张眼里竟然没有丝毫难受,反倒觉得那一眼内蕴藏着些许得意?!难道被领导批评是件令他高兴的事?杨陆顺还从来没见过这样不以为批评为耻却反以为容的人! 杨陆顺正还在诧异,就听秦主任呵呵笑了声说:“是不是觉得我批评得重了点啊,这小张平时老实巴交的,还是个做事的人,就是要我时不时敲打敲打。眼见着我也五十出头的人了,还管得他几年哟。”杨陆顺再次诧异了一下,没想到平时不苟言谈的秦主任会说出如此有感情的话,看了他几个月死木的脸,还真以为他天生就是个缺乏情感的人,谁知道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莫非是小张故意的?再联想到秦主任修改材料那眉飞色舞的神情,就暗叹小张是真号准了老秦的脉了,知道老秦对自己的文字功夫极为自信,故意弄点问题错误来满足老秦的的自信,这也是对症下药啊! 第四章(二) 第二天一早,秦主任就带着杨陆顺去了书记办公室。易书记粗掠了一遍后又再详细地阅读了一遍,眼睛就直盯着杨陆顺问:“这是你写的?”杨陆顺忙说:“多亏秦主任帮我修改。”秦主任嘿嘿一笑说:“没加几个字,主要还是杨陆顺写的。”易书记看了看老秦又看了看杨陆顺,说:“我叫姚党委送宣传部,看能不能上南风报,如果能上,是”杨陆顺抢先说:“易书记,这篇文章能见报,也算为南平、为镇上争了光,里面还有秦主任的心血,属名就不要属我的了。”秦主任稳当:“一篇报道属不属名都无所谓了,要不干脆就写镇办公室吧。”文章真得到了县委的认可,成绩自然归镇里的领导,就算用不上也没关系,哪有篇篇文章材料都能全部让县委领导都满意呢。 见杨陆顺不异议。易书记就不再多说,叫杨陆顺去一楼把姚党委叫上来。杨陆顺虽然没受到易书记的表扬,但能引起领导重视也就达到了他的目的,一个秘书写不出有价值、有影响的文章,显然是不合格的。政府的实际工作要做,宣传手段也要跟得上才行嘛。县委不可能全部知道下面到底做了那些有实际意义的工作的。 不几天在南风报头版果然刊登了这篇文章,还家了编者按,显然是得到了县委甚至是地委的重视,不过文章的署名赫然是易书记的大名。杨陆顺欣慰之余也有点伤感,嘿嘿,自己的成果居然在毫不知情下被他人堂而皇之的剽窃了,至今也没落个领导的口头表扬,不失落才怪呢。但杨陆顺也还想得通,与其用马屁话去讨好领导,用这种替领导扬名的办法更应该见实效。 小段抑扬顿挫地朗读着《改革有险阻苦战能过关》,办公室里五个人神态各异地听着,都在琢磨究竟是谁代的笔。文章言词老练精悍,处处已一个忧国忧民者的情怀抨击着社会上存在的丑恶,隐晦地却有无处不在地歌颂着改革开放和英明睿智的国家领袖。显然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年青的文笔所能达到的境界,老高疑心是老戴捉笔,老戴怀疑的老高操刀,小张和小焦则认为的秦主任的杰作,都没料想到杨陆顺身上去,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信杨陆顺能有这么高的理论水平、这么老练的文笔。 不过有天下午秦主任悄悄地又把杨陆顺领去了易书记办公室,这次与其他任何一次都不同,易书记和秦主任脸上都带着高兴地笑容,易书记笑着让杨陆顺坐下说话,这可是杨陆顺为数不多到书记办公室的第一次享受坐着说话。秦主任甚至还从灰不拉叽的西装内口袋里掏出盒加长过滤嘴的红塔山丢了支给杨陆顺,说:“杨陆顺,你小子不鸣则已,一鸣就惊人啊!春江日报都采用了你这篇文章,就这两天上头版啊!听说还要派记者到我们南平来采访呢。”易书记用手指甲掸着南风报,又是摇头又是叹息说:“小杨,都是你太谦虚的缘故,无端端地把我架上了烤箱。上次我们把这文章送交宣传部,作者用的是党政办集体的名义,谁知道就被黄部长视若重宝,赶紧就送去了地区宣传部,南风报的主编一眼就看上了,要上报,说这篇文章太具有代表性了。没作者不行啊,就打电话问宣传部老黄,老黄也没跟我们通气,就直接把我的名字报了上去,这不,我就贪了你的大功了。” 杨陆顺诚心地说:“这篇文章虽然是秦主任和我执的笔,可实际工作还是你带领我们做的,也可以说我之所以起心写这么篇东西,还是在你主持的全体镇党员干部大会上的讲话中得到的启迪呢,我只是总结归纳了一下,要不哪里来这么精深的理论水平呢。应该是我剽窃了易书记的灵感。” 秦主任笑着说:“杨陆顺说得对,这是我们城关镇的成绩,理所当然首功算易书记,这文章属易书记的大名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在次真要上了省报,我们城关镇就全省知名了。我听县委办顾主任讲,县委刘书记表态了,只要上了省报就来了记者采访,就要重奖我们城关,易书记,你还是赶紧买套好西装,就准备上省电视台吧。”易书记矜持中掩饰不住得意,摇着手说:“老秦莫开我的玩笑了,我一农村干部穿什么西装嘛,那不就没了农民的本色么,我看就穿中山装算了,农村干部就得艰苦朴素,才是正面形象。” 杨陆顺微笑着建议:“农村干部朴实大方最自然。可现在中央提倡加快改革步伐,要大力缩小城乡差距,其实我们农村干部装西装打领带,更能体现改革开放带了的丰硕成果,这不正意味着我们农村干部也开始与国际接轨了吗?是生活富裕的表现呢。”易书记听了呵呵大笑连连点头,指着杨陆顺说:“老秦看到没,这就是大学生的高水平了,怎么说他都占着理儿,爱真是那么回事哩。”第一次看到易书记这么开怀大笑,杨陆顺仿若梦中。 出了书记办公室,秦主任又把杨陆顺叫到他的办公室,进去后杨陆顺就主动说:“秦主任,我那篇文章基本是利用下班后闲暇时间写的,高副主任他们都不知道,我也从没跟他们提及过这事。” 秦主任心说这杨陆顺简直是眼眨眉毛动呀,什么都不用挑明,聪明得很呀,就点点头说:“别人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镇里的成绩不就是易书记的功劳么。只是没其他人知道就更好了,如今红眼病多。”杨陆顺点着头,知道再罗嗦就没意思了,总不能做了点什么就硬要领导许诺了好处才罢休吧?那样会让人起疑心,就要回自己办公室。秦主任破天荒送了几步到门口,还很亲切地拍了拍杨陆顺的肩膀,微微一笑却尽在不言语中。肢体语言的表达远远要超过了随意的口头表扬,杨陆顺就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经过南平县委的大力整顿治理,原来飙升的物价迅速回落了下来,虽然还是按照国家统一的提价标准执行了市场价格,可总还是能让普通老百姓接受得了。苦只苦了那些疯狂抢购的家庭,屋里堆满了费劲心思抢购来的大量生活物资,最多的一户人家竟然囤积了三吨大米五百斤菜油,原本城里人早就不用的粗盐也抢购了两百多斤,至于什么洗法膏、香皂、洗衣粉、卫生纸更是三两年用不完,哪还象个住家,简直就是一小杂货店了,退又退不了,用一时半会用不完,除了大骂政府宏观调控不力就是大骂发黑心财的商店私人老板,全然忘记了自己的不理智和盲从。 杨陆顺一下就成了汪家的大功臣,要不是他力主不参与抢购,只怕现在的汪家也成杂货店了,只是预备救急的物资也够他们一家四口吃上好几月,但与其他邻里比较,损失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望着邻居老同事们家家愁眉不展唉声叹气,汪父又得意起来,又把杨陆顺挂在嘴巴上:“要不是我那大学生女婿脑筋活泛分析问题清楚,我家不也会堆一屋的的啊,嘿嘿,看来多读书还是有用的。” 重新获得单位领导的重视、重新在汪家恢复了地位,这让杨陆顺眼前一片曙光,以至于他津津有味地看起了在汉城举办的奥运会来,令他瞠目的是,仅仅一个国土面积不足十万平方公里不到春江全省的一半,可经济却发达得令中国望尘莫及,是新生的亚洲四小龙之一,而中国还得需憋足劲保持二十年高速发展才有望赶上或达到这一水平,虽然外国的月亮不见得比中国的圆,但不得不承认外国的经济却是远远超过了苦难不断的睡狮大中国了。 第五章(全) 第二十四届汉城奥运会于1988年10月2日落下帷幕。中国派出了由445人组成的代表团,其中运动员300名,他们参加除曲棍球、马术两个项目以外的21个大项的比赛。全国人民几乎忘记了诸多苦难把热切地目光投向了奥运赛场,期骥再次参加奥运会的中国体育健儿发扬“更快、更高、更强”奥林匹克精神,勇夺金牌,让鲜艳的五星红旗一此又一次升在体育场,让宏伟雄壮的国歌一次又一次奏响在异国他乡! 可惜但汉城不是洛杉矶,世界各路好手悉数参赛,其水平之高,竞争之烈为历届奥运会所罕见。以苏联为首的华约国家运动员在赛场上大展身手,竞相把金牌收入囊中,而美国为首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也不甘失去体育霸主地位,更为金钱利益所驱动,也展开了金牌争夺战。在洛杉矶奥运会中国运动员屡有收获的举重、射击等项目恰恰是东欧选手的强项,最后中国只获得5枚金牌、11枚银牌、12枚铜牌,不仅远远落后于苏、德(民主)、美等体育大国,甚至不及同处亚洲的南朝鲜,仅比日本多一块金牌与英国并列金牌榜第11位。远远低于洛杉矶奥运会的15枚金牌,也与事前中国奥委会的赛前预计差了老鼻子。顿时举国哗然,中国人民引以为骄傲的体育强国神话破灭,不多的精神寄托也幻为泡影,引起了很多民众的极为不满,这种不满情绪渐渐也从体育上慢慢延伸到社会各个领域,一时间神州大地风雨飘摇。 杨陆顺自然也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可他最为关注的却是那篇文章能不能被春江日报采用。眼见着快到国庆节了,天天的《春江日报》也从头到尾仔细阅读过,总没传来好消息。期间也向易书记打听过进展,可也是毫无结果,至少杨陆顺认为易书记比他更紧张,这可关系到易书记政治资本的大事情。每天在办公室听着小段小焦痛苦万分地细说着奥运比赛的新闻,什么今天该拿金牌的被老毛子队抢了去,明明只差那么点就可以进前三的楞的没够着,郁闷极了就发老牢骚讲怪话,什么运动员都嫌弃国内收入抵不上国外,纷纷叛逃出国喽;什么有中国运动员接受外国鬼子的贿赂出工不出力,把拿奖牌的机会让了出去喽云云,这还嫌不够,慢慢也把心里的牢骚发到了现实社会上,小段就爱撇着嘴说:“娘的,现在搞开放其实就是让那些高干子弟先富起来,想方设计套我们小百姓的荷包,你们看看前段时间开放价格,没让那些官商赚死啊!我们南平一些紧俏物资,都是从地委某某的公子某某的女婿开的公司调的货,那个价钱黑哟,还尽是些次品处理品!美其名曰‘出口转内销’,当我们还是几年前的土包子!”小焦则爱评论当前国家干职停薪留职下海的事:“妈的,我是在沿海开放城市没熟人,要不我也下海去捞钱去,现在搞个体才实惠,随便开个小摊子小门面,赚的钱就比我们的死工资高了好多倍理哩!不是说拿手术刀的比不过拿杀猪刀的,搞原子弹的比不过卖烤红白薯的么?”老高老戴也在抢购风潮中受害不浅,毕竟他们还有点职务,不会乱讲话,可不去制止小段小焦发牢骚也就是默认了,说不定心里还骂得更家加恶毒。 听着周围的人们痛心疾首地指责着漫骂着,杨陆顺心里一动:早在去年女排拿了五连冠军后,举国欢腾,人民喜气洋洋奔走相告比过年还高兴,毫无疑问女排姑娘们肩膀上担负着的是民族和历史的重责,终于这次输了,仅仅拿了个铜牌,其实胜负实属正常,有报纸就报道某地某人居然在愤怒中把家里的电视机直接丢到了楼下!再次联想到去年6月吸引成千上万中国人的黄河漂流探险传来凶讯,洛阳和北京两支黄漂队都翻船遇难,曾经漂过长江虎跳峡的两位勇士郎宝珞,雷建生也被黄河激流吞没。国内一时议论纷纷,有报纸称这些青年漂流者是因为决不让美国人肯渥伦拿走中国江河的首漂权才铤而走险的。肯渥伦对此十分不解,他说,中国人如果到美国漂流密西西比河,是不会遭到反对的。当然,美国人永远无法把眼下的漂流,同一百多年前列强的炮舰在中国江河里横行的历史联系起来。可中国人民忘不了的、中国血性的青年忘不了。当这些勇士们罹难黄河的时候,我们应该称道他们有爱国精神还是批评他们的盲目民族感情?只怕谁也说不清楚,无论怎样,他们把这件事做在我们民族的母亲河上,都是勇敢而悲壮的。事情不仅仅表现在江河漂流上。你看在这些体育竞技场上,中国人是多么狂热呵。当五星红旗升起的时候,大伙耳儿都跳,都哭。如果输了呢?大伙儿就骂,就摔,就闹事。归跟结底是我们的心理输不起,事实上谁又能真正做到坦然地面对失败呢?自己不也一样吗,在新平几年不就是惨痛地失败吗?穷则思变,变则通,说来轻松,实际的经历却是如钝刀割肉般鲜血淋漓痛彻心底啊!于是杨陆顺就更加坚定了个信念:那就是努力与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时刻关注中央的政策路线,这样才会立于不败之地! 杨陆顺是经历了新中国两个不同寻常的“十年”,“文革”十年和改革开放后的十年。“文革”十年一度摧垮了他对毛主席的信仰,后来经过在大学里的学习和思考,已经恢复了对党的信任,心情也渐渐平复,特别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他对改革开放寄予热切的希望,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农村的改革开放工作中去,面对随着开放而涌入的西方资产阶级思潮和形形色色的理论,没有丝毫思想准备,更不具有批判的能力,但他还是坚定一个信念,那就是人民政府为人民,他就是党和国家培养出来的党员干部,他有责任有义务履行在鲜艳的党旗下宣读的誓词,他对于地方政府工作中的失误以及改革开放中出现的腐败、丑恶现象,还是不能正确地分析和认识,毕竟阅历有限、经验不足,唯求在苦闷与落寂中用他那不成熟的思想和幼稚的行为去改变自己的处境。与其听周围同事群众无聊地牢骚和指责,还不如干点有实际意义的事情。杨陆顺在工作闲暇就去翻阅近两年来的党刊、党报,努力想在浩瀚地文章资料中寻找到一条正确光明的途径。他通过自己那篇文章知道隐约在县里各政府机关部门不缺乏农村工作经验丰富的领导干部,真正缺少的是理论水平较高的人材,任何工作如果提升不到理论层次上,那仅仅只是一件具体的事件而已,就象中国几万个乡镇随便发生的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办公室里的人成天见杨陆顺除了工作就是读书看报纸,总是乐呵呵,不禁有奇怪又无趣,就连小张也背后议论道:“那杨陆顺是不是有毛病啊?怎么说以前也当过副乡长党委委员,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好象缺心眼呀?”小焦虽然自视极高,可面对任劳任怨的杨陆顺,好感是与日俱增:“嘿你个小张,欺负老实人啊你!说人家缺心眼,我看你才缺心眼呢!”小张笑着说:“我知道你护着他,不就是看着杨陆顺有点小勤快么。”小段乜着小张说:“依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也要护着你啊?你也有点小勤快呢。”小张就脸色有点难看,小焦呵呵大笑道:“老段说话水平渐涨啊,也是受了杨陆顺的影响?”小段咕噜着眼珠子默了会神,说:“诶,你还别说,咱几个真还多少受了杨陆顺的影响了。以前哪会不是我瞧着你不顺眼我看着你难受呀?你们不觉得老高老戴也常坐一起聊天了啊?”小焦想了想说:“不仔细琢磨还真不觉得,我确实没以前那么烦躁了,竟然跟你这人也有说有笑的了。” 国庆节过了不久,镇里开始统一搞财贸上缴工作,机关里的领导干部们统统到村里蹲点,办公室又只剩下杨陆顺和小张。小张也是虾米吃泥巴,见杨陆顺还好商量,等镇机关的领导干部下村后就借口去哪里、哪里有事也脚底抹了油溜了。杨陆顺巴不得清清静静看书学习,补充理论知识。可前脚走了小张,后脚却来了辜燕,小妹子倒也落落大方,也不找什么借口,就照直说一个人在打字室里没意思,楼上楼下也没其他人,专程来聊天的。 杨陆顺心里还真佩服现在小妹子们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以前他十八、九岁时,男女青年防线很紧的,除非是搞对象才男女单独相处,在一起说话都磕磕巴巴,时不时脸红害羞。如今可好,不论大姑娘小媳妇都开放了不少,从衣装上就略觑一二,夏天女人们的衣服越来越透明,几乎就是层玻璃纱,里面的乳罩子清晰可见,小妹子的裙子是越来越短,还有些时髦女郎穿上了什么超短裙,风一吹看见里面的三角裤衩! 十月小阳春,气温还算高,今天辜燕就穿得比较时髦,上身穿着紧身的白晴纶衫,使得胸脯凸得老高,穿条水磨蓝的牛仔裤,把屁股包得浑圆,披肩短发随意地散在肩头,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只是皮肤略显得黄了点,不是男人们喜爱的白如凝脂,幸亏得眼睛水汪汪的充满灵性,多少算得上是个漂亮妹子吧。 杨陆顺依旧是满面微笑,因为不时有点小材料要到打字室油印,他又不麻烦辜燕,什么都是自己抢着干,逐渐就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态度是一天天好了起来,时不时在打字室说说笑笑,偶尔借送印制好的文件材料上楼,到他这里串串门聊几句,不过象今天这样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尚是头回。杨陆顺说:“哟呵,燕子能亲自光临,蓬壁生辉啊。”就要忙着泡茶。 辜燕怎么会用办公室里接待客人的杯子,摇头制止道:“别忙活了,又不是什么领导视察,搞那么客气做什么呢?就是上来说会话,渴不着我的。” 杨陆顺不管她是真客气还是假客气,总之是用开水烫干净杯子捻了几片茶叶,双手奉到她面前说:“来了就是客,倒茶的基本礼节,我可不想在漂亮妹子面前失礼的。” 辜燕就吃吃地笑,忽闪着眼睛说:“到底是知识分子,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你爱人就是被你的甜言蜜语哄到手的吧?”她这么说眼前就浮现出汪溪沙妩媚艳丽的面容来,心里还真有点丑小鸭的感觉,她们曾经在县政府招待所的舞会上面过一次。 杨陆顺正襟危坐地说:“正确地说是追求到的,而不是哄来的。” 辜燕捂着嘴巴笑出了声:“我记得我大表哥谈爱时,跟我表嫂子连手都不敢牵,你那会谈爱也这样么?” 杨陆顺心说现在的小妹子怎么胆子大到了这样的程度,居然就敢问别人的恋爱史:“呵呵,我谈爱时,确实社会风气还比较封建古板,不想象现在的年轻人那么开放。我又是农村里长大的,肯定怕羞得很,还真连手都没牵过。” 辜燕说:“真的好封建哟你们,你们是自由恋爱的吧?” 杨陆顺说:“说是自由恋爱,其实还得有人做介绍,哪怕两个人心里有意思,都还得假他人之口去传达了。说来只有几年的时间,可变化确实好大,还是党的改革开放政策好啊。” 辜燕撇了下嘴巴说:“嘿,你也蛮会打官腔了,恋个爱都扯到了改革开放政策上去了。我听嫂子叫你六子六子的?我叫你六哥好不好?” 杨陆顺心里乐开了花嘴里却说:“那怎么敢当呢?我其实心里巴不得有你这么个漂亮的妹妹,我上面五个姐姐就是没弟弟妹妹,都不知道怎么当哥哥。” 辜燕听杨陆顺口口声声说她漂亮,心里不知怎么就甜蜜得很,笑着说:“有什么不敢的?我反正哥哥姐姐都有,晓得怎么做个好妹妹,不就行了。六哥,你在看什么书啊?”这不就改口叫起六哥了。 杨陆顺随手把封面揭起给她看说:“求是杂志。” 辜燕侧头看了看,还以为是什么影视娱乐杂志,见封面大红印有党徽,估计是理论刊物就没了兴趣:“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官话套话你开会写材料时还没看够听够啊?我是一开会就犯困!” 杨陆顺还没蠢到同女人谈政治理论,笑道:“上班期间,看其他书籍杂志就不好了。” 辜燕说:“又没领导在,还不随便你看什么啊。你象我没事就看看影视娱乐杂志,看看琼瑶的爱情小说。” 杨陆顺笑着说:“领导在与不在都要一个样儿嘛,你还小又是乖妹子自然没什么了。我老大不小的就这让领导刮胡子,犯不着吧?” 辜燕坐直了身子,胸前挺拔欲裂衣而出,摇着头说:“你才比我大多少?说话那么老气横秋的做什么?你不就是结婚生孩子了么?” 杨陆顺哑然失笑,说:“象你这二九花一样的年华当然理会不了我的心情了。男人只要过了做梦娶媳妇的岁数,一切就都很实际了,无非是卖卖力气,养家糊口,再养个小讨债鬼,供他吃喝,供他上学,盼着他娶媳妇,再生小讨债鬼,然后就老了,然后就死了。” 辜燕仔细咀嚼着杨陆顺浅白而富有哲理的话,芳心立即被那巨大的沧桑感打动,转而想起打听到杨陆顺曾经的遭遇,天生的母性就开始泛滥起来:“六哥,你别这么说,你还有大好前途呢,怎么就说到死上去了呢?”又似乎勾起了满心的惆怅,眼圈儿也红了。 杨陆顺本是无心一句话,竟然让燕子神情失常,听了安慰的话也觉得感动,可也就是平常的普通同事,莫非这小妹子真把我当哥了不成?再想到她那当县委副书记的亲舅舅,杨陆顺就兴奋起来,如果能籍燕子的关系认识阚副书记,未尝不是个高起点了。有心算计无心,杨陆顺就开始刻意取悦燕子,在闲谈中有意无意地透露目前尴尬处境的只言片语,就赚取了涉世不深的燕子的同情心。杨陆顺见效果不错,看来假以时日,跟燕子处熟悉了,再求她帮忙自然就水到渠成了。杨陆顺甚至开始想象准备些什么礼物到阚副书记家登门拜访了。 第六章(一) 好消息该来的迟早要来。杨陆顺这是第三次跟秦主任去易书记办公室了。易书记正仰靠在接待来客的长条沙发上,高翘着二郎腿看春江日报,从那不停晃动的脚尖可以推断出他很高兴。见秦杨二人来了,呵呵笑着说:“快坐快坐,老秦,你们办公室的工作很不错嘛,啊,那篇文章终于上春江日报了。你们看了没有?” 秦主任笑着说:“看了,怎么没看呢。昨天接了宣传部的通知,还说要组织各单位部门统一学习呢。这不我一早就让杨陆顺等在传达室,报纸一来就分发到其实办公室去了。嘿嘿,易书记,你看什么时间组织全体镇脱产干部学习啊?” 易书记笑着说:“我看就明天上午吧,现在人都下村了嘛,我还得请县委阚副书记到学习会上做指示呢。”又看了看手里的报纸,说:“这不文章上也属了阚副书记的名字么,他不到场就差了那么点意思了。呵呵,可惜没能上头版啊,也不知道哪里那么多国家大事、外事活动的。你们看看,一张省委书记接见外宾的照片就占了半个版面,嘿,真是浪费啊。哦老秦,你赶紧去下通知,不仅镇里全体干职要参加明天的学习,还得把各村委会的干部、党员们也通知到,会场就租在县剧院,赶紧组织人手布置会场。”老秦连连点头,出门准备去了。 杨陆顺一直正襟危坐,面带着微笑望着易书记,文章他早看了,因为是要上省报,进行了缩减修改,文字也更精练,但实质内容却没变,只是易书记名字前又加上了阚副书记的名字,谁叫阚副书记的主管意识形态的副书记呢。 易书记等老秦出了门,得意地用手掸了掸报纸,坐到办公桌后,指着了下桌前的藤椅说:“小杨,坐这里来。” 杨陆顺就坐在了易书记的对面,只是藤椅稍微矮了点,只能仰视领导,立即就显示了地位的不同,而领导居高临下就更具威严了,喜幸得易书记满脸笑容,如果面带严霜,那坐在对面的人肯定心理压力更大。看来位子的布置都很有讲究啊。 易书记从抽屉里摸出盒加长红塔山烟丢给杨陆顺说:“笔杆子,辛苦了,给包好烟犒劳犒劳你。” 杨陆顺赶紧把烟推了回去说:“易书记,您这是,咳,我哪算得上笔杆子,发表在省报上的文章我已经拜读了,跟我的原稿比起来,那是高明得太多,言简意赅、理论高深,我是望尘莫及了。我顶多也是半坛子水罢了。这笔杆子我真不敢当。” 易书记心情正好,杨陆顺的话马屁也算拍得到位,把烟再次丢到杨陆顺身上说:“叫你拿着就拿着嘛。装兜里去。你文章是写得不错,不愧是正牌大学生呢。”呵呵笑了声又略微遗憾地说:“可惜省报不派记者下来采访,说明县里的工作还没做到位啊。” 杨陆顺心里一动就想说他有同学在省报社,可转念一想,如今记者下来正面报道的不多,省电视台有个《聚焦88》的舆论监督新栏目,专门就是在民间调查了解农民疾苦,打击官僚腐败,伸张正义,凡是被暴光的政府部门无一不受处理,万一请来莫见评出了差错,那就得不偿失了,于是就硬隐忍着没多嘴。只是笑笑说:“是呀,如果能有记者来看看我们城关镇的飞速发展,也不冤易书记等镇领导的为城关农民群众呕心沥血地忘我工作了。” 易书记正就这心思,眼见得县委政府里又有几个位置快腾出来了,只想多弄点有实际影响的事来争取一把,顿时颇有同感:“我苦点累点都没关系,主要是想请那些大记者来看看城关镇农民群众这改革几年来的新生活,也是想为我们南平县走南风地区走向全省做宣传嘛,可惜宣传部那群人不齐心哟。枉我还把把阚书记的名字加了上去,没起半点作用。”脸上就显出了不满。 杨陆顺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接茬,不好接嘛,也不知道易书记是不是真心话,干脆做聆听状。 易书记又笑着说:“小杨,你不错,可千万莫翘尾巴,你到镇里时间不长,得好好干,以后有什么动静人家也不会有闲话。” 杨陆顺谦恭地说:“易书记教导得是,我这不过只是做了点本职工作,算不得什么成绩的。”抬眼见易书记虽然面带着微笑,可眼神不知道飘忽到那里去了,知道该是走的时候了,说:“易书记,我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回办公室了。” 易书记见他还是一贯地小心谨慎,丝毫没有居功自傲的迹象,是个稳重角色,暗中就多了许好感,而且家里的婆娘跟那沙沙处得好,不住在耳边吹风,看来这杨陆顺还用得着,是该给点甜头了,说:“小杨,记得你刚来时打过住房报告,你现在住在哪里呀?” 杨陆顺就开始激动起来,看来几个月的努力没白费,领导开始论功行赏了,虽然竭力压制着情绪,可声音还是有点颤抖,哆嗦着嘴唇说:“谢谢易书记的关心,我现在住在岳母娘家的。” 易书记心说难怪杨陆顺这么猴急,感情还是住在岳母娘家,怕是看了点脸色,就故意攒眉道:“哦,没想到小杨住房条件这么艰苦,早就应该想办法解决的了。不过城关的情况你也应该清楚,真的是粥少憎多啊。新家属房已经是早就分配好了,占谁家的都不好,就想办法分套旧房子给你应急,你看怎么样?” 杨陆顺哪里还顾得上新旧,只要有就成,叫花子还敢嫌饭馊不成?脸都红了,感激地说:“有房子就要得,我不嫌什么的,只要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行。实在太感谢易书记了,我和沙沙都非常感谢您啊!”头点得就差点磕在办公桌上了。 易书记很坦然地接受着杨陆顺的感恩戴谢,又不咸不淡地拉拢了几句,挥手叫他出了门。不禁又拿起报纸乐不可支地看了着,心里总想着县委刘书记那喜气扬扬的笑脸,直夸他的文章让县里露了脸,阚副书记更勾着他的肩膀亲昵得很。只怕明年很有希望啊 杨陆顺更是高兴地走路都感觉是在飘,不管易书记是否以后还会重用他,至少房子是争取到手了,匆匆路过秦主任办公室,却听到里面传出孙镇长的声音:“老秦你还真是鬼点子多,一篇三两千字的文章楞发表在了春江日报上了,我不看都知道是你写的,文笔熟着呢。呵呵”虽然结尾打了个哈哈,可怎么听都有点酸溜溜的味道。杨陆顺瞥眼朝里望去,孙镇长和秦主任都是脸朝里坐着,没注意到外面有人经过,杨陆顺便放慢了脚步,秦主任的声音传了出来:“我哪里写得这么高水平的文章哟,你也把我看得太高了点吧。这事你别说我还真不知道,好象是宣传线老姚搞的吧?”语气可不象在易书记面前那么谦恭了。 杨陆顺么停步直接进了自己办公室,却见老高老戴几个都围在桌边说着什么,中间有张报纸正是春江日报,他们一见杨陆顺进了门,老高就招着手说:“小杨你来看看,易书记的文章又上了省报了,前面还加了阚副书记的名字。” 杨陆顺就笑着说:“我早看了,这报纸还是我专程守在传达室分带上来的呢。这不我刚刚给易书记送了份去,嘿嘿,我还拍了易书记的马屁哩。听易书记说还要组织全体干部学习。” 老高看了看杨陆顺,笑着说:“你小子倒蛮会锦上添花,你这通马屁赶到点子上了,易书记现在心情蛮好吧?” 杨陆顺摸出身上的红塔山烟边拆封边说:“还是高主任高明,知道领导高兴了就会打赏。来来,我不敢吃独食,我们一起享受领导恩泽。” 小段接过点燃烟,说:“对易书记来说这包烟算个屁呀。这么大的喜事就抽他根烟?不行不行,得叫易书记请客吃饭才行,没我们办公室的人收集资料,他能上这省报么?”他这话一出,办公室里就有点冷场,其实杨陆顺不在的时候他们几个就瞎琢磨这到底是谁捉的刀,起初登在地区南风报上都没在意,可上了省报意义就不同了,看文笔文风易书记绝对是没这水平的,猜来猜去不是老秦就是杨陆顺了。这不小段就开始套口气了。 杨陆顺见几双眼睛都看着自己,忙说:“看我做什么?莫非你们还以为是我写的呀?不是不是,我也没那么高的水平啊。不过我仔细看了看,感觉想秦主任的杰作,你们来看这里、还有这里,活脱脱就是秦主任最拿手的几招嘛。”老高老戴迅速把杨陆顺指甲壳划出的句子逐一细心品味着,不约而同地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老高说:“你个小杨眼睛好毒啊,这段时间看文章材料还真用了点心思啊。”老戴也说:“小杨心细得很啊。” 杨陆顺暗吁了口气,幸亏老秦的几句官话还留着,要不解释起来就麻烦了,感觉转话题说:“我听易书记说要组织镇里全体干部党员学习,会场定在剧院,只怕我们办公室要负责布置哟。” 小焦烦躁地说:“一篇文章不知道有什么好学习的,还要搞这么大动静,真是好笑了。” 小段呵呵笑道:“你不要发牢骚哟,到时候我打你的小报告,指不定就卡着你调不走。” 小焦撇着嘴巴说:“我真要走,城关镇还没人拦得住我前进的步伐。要不是看在老秦的面子,我今天还真不想去布置什么会场。” 老高把烟蒂摁在烟灰缸里说:“你们几个就赶紧去做事,少在这里废话。小杨,老秦安排小段负责,你要打好下手。” 杨陆顺连忙点头答应着,四个年轻人就准备去剧院,刚下了楼没走几步,就听到秦主任在楼上喊:“杨陆顺,你别去了,我有事找你。” 小张看着杨陆顺走了,用异样的神情对小段小焦说:“嘿嘿,杨陆顺这段时间蛮走俏,老听到秦主任找他有事。” 小焦本就懒散惯了,又忽然少了个做事勤快的杨陆顺,自然心情不怎么好:“再俏也是个心术不正的家伙,全南平都晓得他的底细,这辈子是莫想起水了。” 小段就爱跟小焦唱反调斗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也不见得杨陆顺就永世翻不得身。你看他那副人见人爱的笑脸,我敢说这世界归根结底还是他杨陆顺的。” 小焦使劲踹起自行车腿,鄙夷地说:“就他那副阴阳怪调的嘴脸还爬得起来?没点男人气概,软不溜丢的还能当领导?我第一个不服他管。” 小张呵呵笑了起来说:“焦哥说得对,哪个领导不是在工作强硬果敢、说话粗声大气的主?没点煞气那万万是当不好领导的。” 小段乜了小张一眼说:“你小子强硬果敢,粗声大气看看,我怕你在城关镇呆不住三个月,凭什么强硬果断粗声大气,还不是凭着手里的权柄啊。你小子莫听见风就是雨,还够得学呢。” 杨陆顺上了楼,秦主任笑着说:“易书记今天心情好,接我们俩吃饭犒劳,你跟你爱人去个电话,易书记点名也要她来。”杨陆顺就又有点激动,只想早点把分到房子的喜讯告诉沙沙,就赶紧给沙沙营业部去了电话,叫她下班别回家。 老高见杨陆顺去了复返就有点奇怪:“小杨,老秦找你什么事啊?” 杨陆顺随口道:“秦主任叫我把三季度的政府文件整理一下,拟个简要纲目,具体有什么用我就没仔细问。”他倒没乱说,这本就是他的本职内的事,只是拿出来当了个借口。老高哦了声就没再言语,继续看他的报纸去了。 杨陆顺表面上平静可内心如翻江倒海般躁动,算算快三年没有真正听到过一把手领导的表扬没受到过重视了,原来听惯了赞扬不觉得,现在恍若梦境,被领导表扬和看重的感觉居然这么好;原来在新平的新房子唾手可得不觉得有什么稀罕,可如今费劲千辛万苦争取到的东西才觉得那么珍贵,虽然房子还不知在何方,但这种成就感实在比当年考上了大学还要来得猛烈。这也让杨陆顺清楚地认识到老丘的话是多么精辟独到,如果没有老丘在医院里的教诲疏导,只怕他现在还茫然混沌,还在漆黑中摸索摔交呢。 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老高老戴也先后离开了办公室,杨陆顺不禁开始焦虑起来,不停地看手表,不停地喝水,生怕又有什么意外临时取消,本来烟瘾不大的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甚至还悄悄到秦主任办公室窗外偷听动静,杂乱无章的心跳使得他不停喘气,好不容易听到秦主任叫他,仿佛如天籁之音般美妙,赶紧拉抻衣服,出了门,只见易书记笑容可鞠,当先下了楼,秦主任紧跟其后,杨陆顺就稍等了会拉开点距离下了楼。 第六章(二) 楼下停着辆深色桑塔纳,易书记气势不凡地坐在了前排,车身也为之狠狠一坠,潇洒地把车门大声地合拢。秦主任在后面冲他招手,杨陆顺忙说:“易书记,你们先走,告诉我在哪里就行,我还得去接沙沙。” 易书记笑着说:“上来,随便用车去接不就行了?”杨陆顺忙摇手说:“那怎么好意思呢?”秦主任笑着说:“快上来,时刻要听领导的话嘛。”杨陆顺这才上了车,跟司机小何打了声招呼,敬上香烟,说了营业部的大概方位。你说一个小县城有多大?不到半根烟的时间就到了。 沙沙还站在门口张望着,不时与下班的同事打招呼,浑然没觉察到小轿车里坐着杨陆顺等人。易书记没等车停稳就摇下车窗招呼道:“汪妹子,这里、这里。”杨陆顺也开了车门喊:“沙沙,上车来。” 正巧遇上有女同事出来,说:“哟,沙沙好大的面子啊,竟然有小车接下班了。”沙沙笑着说:“我那有那么大福气哟,是我家六子单位上的车,他们书记接我们吃饭,我走了啊!”一溜小跑上了车,那女同事冲着沙沙背影哼了声嘀咕:德性,才没好了几天就得意忘形。 沙沙上车后甜滋滋地叫了声易书记,等杨陆顺把秦主任司机小何介绍完毕,小何就油腔滑调地说:“杨秘书,没想到你爱人这么漂亮啊?我还因为是十八、九岁的细妹子呢!” 沙沙大方地笑道:“何师傅就莫拿我这生了孩子的老堂客开玩笑了,不晓得何师傅有对象了?我营业部漂亮妹子才多呢,保证你见了她们再不得说我漂亮了。”这话逗得大家呵呵直笑。 易书记转过头说:“沙沙你也太谦虚了,谦虚过分就是骄傲哟。我看你跟我家易靓差不多年龄呢。” 沙沙就不再城自己老了,要不然岂不是说易书记家易靓也老么?就故意做惊喜地说:“真的啊?我真得象靓妹子那么年青么?高兴死我了。”又佯怒地擂了杨陆顺一拳:“看你以后还说我老不,我相信信易书记的话!” 秦主任笑着说:“啊,杨陆顺还嫌弃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早回去几年,定要沙沙做我儿媳妇!” 易书记鬼笑鬼笑地说:“是啊,亲自物色漂亮媳妇,你好亲自烧火(爬灰的意思)当烧火老倌是吧?” 司机小何呵呵大笑道:“易书记,秦主任只怕早就火了一把哟。大兴安岭就是老秦烧的火。” 车几转几转停在南平俗城好吃街一家不起眼的小饭店,人还没下车,就见里面迎出来个风骚婆娘,似乎与易书记秦主任小何很熟,径直把众人引到二楼一个不大的房间,说:“易书记,你来了这里就不再会安排其他人的,我知道你吃饭喜欢斯静了。易书记,今天早上刚收了个三斤多的团鱼,要不炖来吃?” 易书记微笑着问沙沙:“你今天算贵客,你替我们拿主意?反正我请客。” 沙沙就喜孜孜点着头说:“易书记,这团鱼大补,象您和秦主任这样日夜为城关人民群众操劳的领导,确实该进进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呀,老板娘,我就替易书记当了这个家,就吃炖团鱼!” 那老板娘当然高兴万分了,忙说:“易书记真有绅士风度,让我们妇女的地位再次增高了。我看这位小姐似乎很里手,干脆跟我到厨房安排菜算了。” 沙沙征求易书记意见道:“易书记,就交给我去安排,保证让你们几位先生吃得开心满意!” 易书记呵呵直笑说:“行,我信得过你。老秦你看呢?” 秦主任诧异这沙沙与易书记之间这么熟络,不留神就想岔了,眨巴眼睛露出丝邪笑说:“你肯定是试过味了的,你信得过我更信得过!”易书记和小何哪会不知话里意思,都睃着沙沙丰腴的身子大笑起来。按说杨陆顺也多少会察觉到什么,可惜他一直沉浸在即将得到房子的喜悦中,对易书记充满了感激,竟就忽略了过去。 于是两个女人嘻嘻哈哈到楼下安排菜肴,杨陆顺陪着说了几句话,借口上厕所,其实是迫不及待地想把这好消息告诉沙沙。 沙沙听后楞了下,立即激动得跳了起来,一把搂住六子又笑又叫,杨陆顺好不容易才让沙沙安静:“别吵那么大声,这是易书记见我们寄居在你家,特意开恩,等会要好好敬易书记秦主任几杯酒啊。” 沙沙连连点头道:“那肯定了,易书记让我们一家团圆,我肯定一辈子记得他的恩德了。六子,我们成功了啊!旺旺,我的好旺旺,真想死妈妈了。”说着眼睛就红了。 杨陆顺怜惜地点说:“沙沙,是我对不起你们娘儿俩,要不是我不听你的话,也不得有今天的下场。” 沙沙说:“还说那些做什么?你现在还有本事,才几个月时间就赢得了易书记的器重,再加把油,争取尽早恢复职务,那我们就苦尽甘来了。” 楼上的小何见杨陆顺出了门,吧唧吧唧嘴巴说:“易书记,狗日的杨陆顺爱人确实漂亮啊,保养得也好,脸上不注意看还真看不见那些斑呀点的,真不信是生了崽的婆娘。真的好艳福哩!” 易书记伸手扇了小何后脑勺一巴掌,笑着说:“你个色鬼,婚都没结就一脑壳鬼,看又是那家的妹子遭殃,嫁你这号小流氓!” 老秦则贼兮兮地说:“易书记,开始问你试过味没,你只顾大笑,看来的尝过了的,说说究竟是什么味啊?” 易书记呵呵大笑说:“老秦,你也老不正经,说你是烧火老倌你就要从这里讨回便宜去。我告诉你,没尝过,满意了吧?” 秦主任哦了声故意露出深深的失望,添了下嘴唇惋惜地叹了声说:“唉,婆娘还是人家的好哇,我都好想试味,我就不信你不想,呵呵!” 小何说:“老秦,不是我点你的死穴,你都五十出头了,还试得了细妹子?还是省省心留点精神带孙子吧。倒是我们易书记龙精虎猛地,应该是宝刀不老啊!干脆我们就把这杨陆顺夫妇罐醉,好让易书记试味。” 易书记啪地一巴掌又扇在小何后脑勺上,佯怒道:“你个小子没点大小,不是看在你叔叔的面子,信我端你的饭碗不?” 小何又是打拱又是作揖,讨饶道:“易叔,我错了,您就放小的一马,我必当结草衔环伺候您一辈子!”可又嘟囔道:“那婆娘硬是看得让人上火哩!” 易书记看了看老秦,老秦也是一脸色咪咪的,不禁心里也忽悠了一下,真细想那沙沙高耸的胸脯浑圆的屁股,一股躁热就从小腹涌了上来 第七章(一) 杨陆顺见看着沙沙麻利地安排菜肴,很是欣慰,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静静地瞧沙沙忙活,心里感触良多,好久没见到沙沙这么开心随意地笑了,唧唧喳喳象个小麻雀在与老板娘讨论到底什么菜即好吃又划算,俨然想好似自家请客,不禁笑着说:“沙沙,今天是易书记请客,有喜事,贵点无妨。”沙沙扭头皱了皱鼻子说:“说好了我安排,自然得经济实惠了,免得惹你领导不高兴了,好事又泡汤了呢?”马上意识到不吉利,忙自责起来:“呸、呸,瞧我这管不住的嘴。”杨陆顺就呵呵地笑,沙沙瞪了一眼跑到他着身边搡悄声说:“嘿,我说你坐在这里傻笑什么,快去楼上陪领导说说话啊,难得有这么次机会,你跟我穷蘑菇什么?快去快去,又犯傻了你呀,没看够晚上回家看。”杨陆顺瞅见没人注意,伸手在沙沙屁股上拍了板说:“你还真当自己十八、九呀,人家小何逗你开心哩。”沙沙嗔道:“不就是你们男人常常嘀咕的么,老婆总是人家的好,你当然不稀罕我了。说着的快去,上菜时我叫你。”杨陆顺笑着上了楼,心想沙沙比我还会钻营,不放过任何机会。就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上了楼推门进去,里面三人本有说有笑地竟然全停了嘴望着他,脸上的笑没褪去,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味道,杨陆顺还以为自己脸上脏了灰还是咋,就有点手足无措,赶紧坐下,可还是觉得六只眼睛在看着自己,茫然地问:“怎么了?你、你们看着我做什么?”没想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可脸上的神情眼色却诡秘得很,杨陆顺就益发窘迫,明白肯定他们背着自己说了些啥话,心里竟然有点羞辱的感觉,可还是强笑道:“何师傅,有什么好笑的也给我说说。”小何怪模怪样地说:“那可跟你说不得,老秦,是不是,跟杨陆顺说得不?”老秦连连摇头:“这感情还真说不得,说不得。”三人又爆发出更大的笑声,易书记笑得几乎喘不上气来,老秦小何都望着易书记挤眉弄眼地笑还不时相互很有默契地交换个眼色。杨陆顺就益发断定是在取笑自己了,也只好赔笑着说:“既然有保密纪律,那我就不该知道的就不知道了。” 好容易等他们几个平息,杨陆顺问:“易书记,今天是喜庆日子,喝什么酒祝兴呢?要不先上点花生米凉拌菜,您先喝着?”易书记含笑瞅着老秦:“那先喝几口?”口气似乎在征询意见,可谁都知道得应承,老秦也不例外:“既然易书记有雅兴,我等自当做陪痛饮饮三百杯了。”易书记呵呵笑着说:“你们这些肚子里有墨水的人啊,就是喜欢搞革命的浪漫主义,真喝三百杯还不把你喝死在桌子上。”小何说:“老秦就这样儿,在我这老粗面前就拽文,在知识分子面前就打官腔,在农民面前讲理论,反正都是他最能!”老秦翻了他一眼说:“你个小鬼,罗嗦个什么尽劲,快给首长上茅台!”小何呵呵直笑说:“我还要你提醒?我们首长最喜欢喝茅台了,我这就去拿。”嘴巴里说拿但不挪屁股眼睛却瞥着杨陆顺,杨陆顺就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说:“那我去拿吧。”刚到门口小何有叫住了他:“花生米要带红皮皮的那种,易书记喜欢吃。其他嘛易书记就不讲究了。”杨陆顺扭头答应了句是,却瞧见小何眼里有丝异样,心里就老大不舒服,边下楼边闷气:你不就一司机么?我原来还是党委委员,凭什么吆喝我做事,你算什么东西!忽然就想起阿q在与人口角是也称“我们先前——比你阔多啦,你算什么东西!”不禁使先前还余有的喜庆全冲跑了,干脆转身隔着墙冲着小何的位置做怒目而视状骂道:“儿子使唤老子!”说也奇怪心里的气忽然平息了很多,居然有种想笑的感觉,莞尔着继续下楼,心说精神胜利大法也还管用! 张罗来酒菜,老板娘亲自给四位满上清冽的茅台,就要下楼,却被小何拽住,叫她与跟易书记碰了一杯,老板娘捏着酒杯娇声说:“易书记,我听这杨干部说今天你有喜庆事,那我就祝你喜上加喜,官运亨通,领导在上我在下,咱们干了。”易书记侧身举起杯,老板娘曲身碰了下仰头喝了个底掉,小何在旁边拍手叫道:“好一个领导在上你在下,干得舒服不?”明明干杯的干是平音,非得说成四声,成了干活的干!老板娘飞了易书记一眼说:“舒服,跟易书记干怎么不舒服呢!”得,她也说成了四声。南平人把夫妻间那事也就干事,自然把易书记哄得哈哈大笑,用手指头点着小何说:“你小子就是名堂多。”老板娘赶紧地易书记添上酒说:“易书记你们慢慢喝着,团鱼一会就上,我得下去照顾生意,又来了几个熟人。”刮起一股呛人的香风走了。杨陆顺原来听闻说十个司机九个坏,看来这小何真不是个东西,那么无聊的话也扯得出来。 这不小何拿起筷子忙着替易书记夹菜:“易书记,这是你最爱吃的带脆骨的卤猪头肉,来尝尝。”见易书记在咀嚼着便摒住呼吸眼巴巴地瞅,听到易书记点头说好吃,顿时笑开了花,仿佛就象自己吃了珍馐,那样谄媚样儿令杨陆顺大开了眼界。 杨陆顺见易书记吃了几口菜也举杯敬酒说:“易书记,我敬你一杯酒,只是不怎么会说话,就学了老板娘的吉利词,祝您工作顺利、官运亨通!”易书记呵呵笑着说:“小杨你写得那么好的文章,就别谦虚了,这杯酒我喝了。”就要碰杯,孰不知小何插嘴道:“杨陆顺,跟首长敬酒得站起来才有诚意嘛,起立起立!”杨陆顺只好站起来,弯着腰碰杯才算了事。小何又怂恿老秦敬酒,杨陆顺见易书记已经喝了两杯了,就关切地说:“易书记,我看还是别喝急了,多吃几口菜再喝。”小何立即瞪起眼睛说:“杨陆顺,你怕是不清楚咱首长的酒量吧?上次在县招待所陪地委许书记他们,可是空腹喝了差不多一斤酒,楞没吃一口菜。许书记直夸咱首长海量!这几杯漱口都不够。”马上又谄笑着对易书记说:“首长,我是实事求是地吧!”好家伙,那脸变得真是神速,再次另杨陆顺瞠目!易书记得意地点着头说:“基本属实啊,基本属实。”杨陆顺还能说反对?只好赔笑着斟满。那厢老秦有点尴尬,说年龄他比易书记要大上几岁,以前私下吃饭其实还蛮随便,可无奈小何把给领导敬酒得起立才是诚心的话扬在了前头,起立吧显得在杨陆顺面前掉了份,不起立吧又怕落了易书记的面子,左右为难之际,杨陆顺看出了苗头,站起来说:“秦主任敬酒我做陪,你们是长辈,我是晚辈,我来与你们搭桥。” 这酒桌上搭桥典故出在南平乡下年轻男女婚前亲家见面商议婚事后的酒席上,两方亲家都是大,喝酒得坐着喝,可乡下四方桌子大呀,还真有点够不着,怎么办?就由女方的女儿负责斟酒,男方的儿子负责敬酒,这边男方父亲说我敬亲家一杯,女儿就赶紧倒酒,儿子就捏着杯子与老丈人碰杯说:“我爹敬您的酒。”老丈人抬手拿起杯子碰一下,儿子赶紧车回身跟自己老爹碰一下,这叫搭桥,才能既喝酒又不挪屁股。 老秦暗赞杨陆顺来得快,呵呵笑说:“小杨,你这样我有点担不起哟。”假做要起身状,杨陆顺赶紧对易书记说:“易书记,沙沙跟李姨处得跟亲娘俩一样,要不是您家有儿有女满堂福的,还真就拜了干妈了,我搭桥您没意见吧?”易书记笑着说:“我巴不得呢,你还说你不会说话,老秦,咱搭一把!”老秦求之不得,大声说:“易书记,我敬你!”杨陆顺就拿杯子去碰易书记的酒杯说:“易书记,秦主任敬你的酒。”易书记呵呵直乐:“老秦敬酒啊,喝了。”杨陆顺碰完了这边再去碰那边,完了才喝酒,你说这规矩累人不累人。 杨陆顺这么一搭桥,气氛就好了很多,老秦心里安逸啊,自己没丢面子还涨了面子,享受了回搭桥待遇,这不易书记心情好也发话了:“老秦,我们搭了桥,就撂开什么书记主任的,好好坐着喝几杯,我倒要看杨陆顺今天能帮我们搭得几次桥!”小何一听误会了,以为采纳了他灌醉杨陆顺的建议,顿时起劲了:“那好,我今天就当回记分员,老秦,你可得放开了喝啊,这可是易书记在考核你们办公室哩!” 老秦就不怎么乐意了,他五十出头了身体也不怎么好,跟老易拼酒不是找死啊?眼瞅着改革开放日子好过了,还想多活几年享清福呢!见小何又是皱眉又是挤眼的,心说我好歹是个办公室主任,你的领导,你是跟老易关系好,我也处得不差啊,人家杨陆顺还是干部副科级都对我恭敬有加,你个毛头小子也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老脸,别蹬鼻子上眼呀,便唬着脸半真半假地说:“你小子又不喝酒,不喝酒就别瞎掺和,老实地一边呆着,给我们倒酒盛饭!”对杨陆顺也益发看得顺眼了些,听口气这杨陆顺早就跟易书记家把关系拉近了,可从也不露声色,照样在办公室里任劳任怨,全然不象这小何仗着老易喜欢就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迟早有苦头吃! 小何一下噎住了,咽了口唾沫不知道怎么回答,易书记笑着说:“你也是不长眼,老秦是上了年纪,回过去几年我还有点怵。你说话就不能学小杨那样稳重点?总是毛糙糙的。” 小何遭了老秦的抢白,又被易书记说成没长眼,瞥见杨陆顺总是一脸笑,就感觉是在嘲笑他,郁闷地道:“首长,你也不是不清楚我的底细,一大老粗怎么比得上大学生稳重呢?” 杨陆顺说:“何师傅千万莫这么说。我虽然跟你交往不多,可我看得出你是个直脾气,有什么就说什么,不拐弯抹角的,正显示出了你的梗直率真,我想这也是易书记喜欢你的原因吧。” 易书记一听分析得蛮有针对性,这小何虽然大大咧咧,可在自己面前倒也还忠心耿耿,笑着说:“小何,看到没,这就是水平,没跟你聊几句就把你的脾气莫得清清楚楚。” 小何想你说我直脾气我就直给你看,一副鲁蛮样子地说:“易书记,杨陆顺的水平当然比我高多了,怎么说他也当过副乡长党委委员,我算什么,一个只晓得为首长服务的司机。”这话一出老秦都来了气,暗骂这小何没教养,人家好歹也奉承了你几句,你还来揭人家的隐痛! 杨陆顺听多了这些,早就麻木了,更是斯文谦逊地说:“何师傅,往事不堪,我那也是年少轻狂不懂珍惜,枉费了组织上这么些年培养,现在想起来就后悔,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幸亏得在易书记的领导下,在我们办公室秦主任的呵护下,才逐渐成熟起来,可我自己清楚我离易书记秦主任的要求还差得远,我会更加努力工作的。” 老秦瞥见易书记很满意,赶紧也说几句好话,算是还杨陆顺个人情:“易书记,小杨在办公室这几个月,确实任劳任怨,表现得还不错,这我都是看在眼里了的。” 易书记原来还觉得小何蛮讨自己喜欢,可跟杨陆顺一比立分了高下,感觉小何不如杨陆顺驯服,甚至有时说话还有点放肆,不由教训道:“小何,你是得好好跟杨陆顺学着点,莫一天到晚眼珠朝天,你跟我说话随便点那是我们关系好,不见得其他人受得了。” 小何见板子又打到自己屁股上来,哪里还敢乱讲,只得硬生生咽下气,勉强地说:“易书记,我是说话有点冲,可我只服你管,其他人受不受得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这话带着点情绪,把起先欢愉的气氛破坏怠尽。 老秦听了更加反感,只是一筷子一筷子夹花生米,嚼得吱吱直响,眼睛却在杨陆顺和小何脸上不停地瞥来瞥去,一张脸上挂着实诚的微笑,一张脸上桀骜而尴尬,脑子里就冒出句《清代官儒杂记》上的话:心机深,而心胸窄,阴险小人也;机谋深,而气度宽,君子大气也。看小何那猪蠢之态只能算是个小人,阴险还不够资格,而杨陆顺俨然大气君子,莫非真是传言有误?! 杨陆顺算是在两人是争执上占了胜,毕竟易书记两次都是在维护自己教训小何,显然易书记能当着自己的面教训他的人,看来易书记逐渐也把自己当他的人看了,见好就要收,于是站起来说:“怎么还没上菜?我下去催催!”这次下楼比前次感觉好多了,可旋尔又想起阿q正传里某段话:有些胜利者,愿意敌手如虎如赢,他才感到胜利得欢喜;假使如羊如小鸡,他反而觉得胜利的无聊!就悚然地惭愧起来,与个司机斗嘴赢了就如阿q般飘飘然,岂不是唉,鲁迅大师真把我这等庸俗的小人物刻画得淋漓尽致啊!难怪说读书人迂,是知廉耻无聊而有所不为,可我这不是把廉耻都忘记了吗?可想到即将到手的房子、即将与牵挂的旺旺团圆,仅仅有的一丝羞愧也没了,倒觉得对小何这样的人就得斗,而且还将继续斗下去!鲁迅先生的文章,能忘记就忘记吧。 第七章(二) 菜业已上齐,中间团鱼火锅炖得飘香四溢,旁边精选了几式时鲜菜肴,荤素搭配适宜,沙沙因感激易书记许诺了住房,带着一脸真心地欢笑问:“易书记,我安排的菜还中您的意不?有您喜欢吃的小炒牛肉、番茄鸡蛋,可惜现在过了季节,如果还来个香椿鱼,您只怕是胃口大开了。” 易书记开始还诧异怎么基本都是自己喜欢的菜,旋尔释然肯定是屋里婆娘告诉她的,不过也难为她上心记得,高兴地说:“不错不错,沙沙好本事,辛苦了辛苦了,快坐下来吃饭。” 沙沙甜蜜蜜地笑着说:“辛苦什么,我还怕您不满意呢,在下面都有点不敢上楼来,看您这么高兴,那我就放心了,下次上我家去,我专程给您和秦主任下厨做菜,保证不得比饭店里的口味差!哦,还有何师傅也要赏脸啊。” 老秦说:“小杨,看不出你爱人还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好福气呢。易书记,什么时候等小杨有了自己的房子,我们是要去尝尝沙沙的手艺呢。” 易书记瞅着沙沙妩媚动人的脸,连连点头说:“那一定得去,一定得尝尝味道!”小何听了就来劲了,冲易书记说:“易书记,我相信色香味俱全,一定要试试她的味哟!” 沙沙笑着站起来,用筷子从团鱼火锅里夹出一块黑不溜湫的肉块放到易书记碗里,带着点羞涩说:“易书记,我夹了筷子好东西给您,赶紧乘热吃了吧。”除了杨陆顺全都清楚是什么东西。 易书记笑呵呵地夹着吹了两下就塞进嘴巴里大嚼起来,沙沙也挑了块好肉夹给老秦,小何故意问:“沙沙,你夹了什么好东西给易书记?我也想要。” 杨陆顺不知就里,说:“何师傅,别急,人人有份,今天就让沙沙为领导服务!” 沙沙随便夹了筷子肉给小何,佯嗔道:“你不晓得就别胡说,哪里有那么多人人有份嘛。”也许感觉有趣,她自己倒先吃吃地笑了起来,可脸上却又泛起一片红霞,模样实在招人心动。在座四个男人都怦然心动。 易书记和老秦都冲着杨陆顺大笑了起来,杨陆顺就知道自己问错了话,赶紧低头吃菜。小何则不依不饶:“沙沙,到底是什么东西嘛,就怎么分不过来呢。” 沙沙有点难为情,冲易书记一努嘴说:“想知道呀?你问易书记呀,他都把那东西咽到肚里去了,肯定吃出了味道。”见沙沙一脸娇羞,易书记和老秦又是一阵大笑。易书记吧唧嘴巴说:“味道是真不错,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是老秦看不下去了,冲杨陆顺喊道:“我要敬易书记的酒,那东西吃了还得酒来催化!”杨陆顺就赶紧站起来捏着酒杯举到易书记面前说:“易书记,秦主任敬酒。”易书记拿起杯子一碰说:“老秦理解我,喝酒喝酒!” 三人一饮而尽,沙沙见他们搭桥喝酒,虽然不是就里,可也知道应该是她斟酒,放下筷子就先给易书记倒满,又飘到老秦身边倒上,尔后再给杨陆顺到满,还俏皮地说:“两位叔叔看清楚了,小女子没有偏袒,我把杨陆顺的杯子都快倒溢出来了。”也是顺竿子爬得快,见搭桥就改口叫叔叔了。 杨陆顺不由苦笑道:“谢谢我的好媳妇,你可真怕我吃亏呀。这怎么端杯呢?”沙沙抿着嘴笑道:“你不会先凑在杯子上亲个嘴儿再端呀?易叔叔,您说杨陆顺是不是有点笨呀?” 易书记吃着沙沙精心挑选的团鱼甲壳的裙边,点着头含糊地说:“是有点,不及你沙沙一半聪明!” 小何总要挑起点什么,说:“沙沙,首长这么夸你,是不是得敬首长一杯酒呢?”老秦也在说应该应该,也是想看沙沙到底矫情不矫情。 沙沙勉为其难地说:“我从来也没喝过白酒,也不知道能不能喝,我倒不是怕喝醉了出丑,只是你们吃饭没个人伺候着不太象样儿,而且我下午还有班,我坐柜台怕搞错钱。易叔叔,要不这样,我能喝多少就尽量喝多少,不灌我好不好?” 易书记是只要你答应陪酒就行,真喝上了兴致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当下连连点头说:“行行,那我们先干杯。”居然就捏着杯子站了起来,沙沙给自己倒了杯说:“易叔叔,我在这里祝您”没想小何又插嘴道:“你给首长敬酒得有规矩,要这样说:领导在上我下在才行,要不没了尊卑上下了嘛。” 杨陆顺顿时就火起,感情是女人都要让他们占口头便宜的啊,还以为那风骚老板娘故意拉拢客人才曲意讨好,可真要自己的爱人去开男女方面的淫秽玩笑,是男人都不能容忍,刷地站起来说:“易书记,沙沙在银行坐储蓄柜台,还真不能喝酒,赔钱事小,但工作态度要端正,还是我代替沙沙敬您的酒,好吗?” 小何鼓噪着:“那怎么行,没见易书记都站起来了么?你也是不懂事了。”果然易书记的笑就点僵,沙沙忙冲杨陆顺使了个眼色,诚恳地说:“易叔叔,您在上,侄女沙沙在下,敬您一杯酒,祝您和李姨身体健康,早抱乖孙子!”沙沙聪明,知道老易的大儿子结婚一年多了媳妇肚子还没动静,知道老易李姨都心急得很,这也算投其所好,更表明了自己是晚辈的身份,总不至于再开过分的玩笑了。 果然易书记很高兴,他看到了沙沙的诚挚说:“嗯,沙沙,我可真要谢谢你的吉言了,着年添了孙,我还要跟你喝酒!干杯。” 杨陆顺见易书记很高兴了又没开过分玩笑,心里就塌实了些,对小何就更憎恨了,完全是狗嘴里吐不象牙野鬼子没句人话! 沙沙喘了口气,还夹了几筷子菜给易书记,倒满酒走到秦主任身边说:“秦叔叔,您在”老秦站起来笑着打断她的话:“沙沙,这里只有易书记是领导,我就不敢当领导之名了。你叫我叔叔,我就叫你侄女。来咱叔侄干一杯。”老秦既推崇了易书记,也多少给了杨陆顺沙沙俩口子的面子,说心里话他还是想笼络杨陆顺,多写点有影响力的文章,他这办公室主任也有光嘛。杨陆顺自然心里非常感激,亲耳听着自己的爱人说在别人下面,怎么也不是滋味! 小何今天是处处吃瘪,老秦也不配合他行事,就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恶气,老琢磨怎么生点是非。倒是沙沙把几个人的气氛调节得蛮不错,处处体现着细致关心,也时时展现自己的美丽,不时顾盼巧笑,恭维奉承得易书记老秦是眉开眼笑,杨陆顺则见机会就搭一把桥,不多会一瓶茅台就没了,老秦也喝上了兴致,建议道:“易书记,再来一瓶?今天这酒好,胃也不痛!”易书记是巴不得,说:“行啊,不过你可悠着点,别再搞出胃出血,我怕老嫂子骂人。”沙沙关切地说:“易叔叔,李姨也很关心你的身体,说你在外面搞招待常喝不少酒,酒伤肝呢,您现在身体很健康,可总也是要当爷爷的岁数了,我没见着我不管,我在您身边就有义务为您的健康着想。”小何听了沙沙的温言软语竟然有股醋劲,好象沙沙这美人儿没把他这帅小伙(这是他自诩的,毕竟那时司机又是小车司机还是蛮得女青年喜欢的)放在眼里,倒对俩糟老头子忒关心,冲口就说:“你是不晓得咱首长的酒量,这才喝了多少?首长高兴了可以喝一斤半的春江大曲,这点酒漱口都不够。”沙沙嗔怪道:“何师傅,哪有这样害你首长的呢?不知道酒是穿肠毒药呀,你身为易叔叔身边的人,得时刻照顾首长,都是部下替首长喝酒,你倒反过来怂恿首长喝酒,看我不告诉李姨批评你!”小何顿时象斗败的公鸡蔫了劲儿,李姨还有易哥确实都这样郑重拜托过他要时刻多劝着点易书记少喝酒。 易书记呵呵笑着说:“你个小妹子,跟我那靓靓一个口气,今天我是真高兴,就再喝一瓶好吧?分散了也才不到半斤嘛,你易叔没问题。”话都说到这份上,沙沙肯定得让步,就对六子说:“只好听易叔叔的话了,你就再拿一瓶来。”杨陆顺笑咪咪地领命而去。 老秦笑呵呵地说:“易书记,沙沙可真是个懂事的妹子。人又漂亮又细心,有这样个女儿是福气哟。” 易书记频频点头,这几年搞改革开放,男女之防远没当年紧张,和漂亮妹子打情骂俏又让他找回了逝去的青春,搞多了那些玩意又觉得无聊,毕竟人家都是冲他这块领导干部的牌子捞好处,当然眼前这沙沙自然不例外,可人年纪大了确实需要更多的关心,特别是亲情,家里的儿女大了自然不会在老爹面前太撒娇,倒是这沙沙处处体贴细致,还真有点象闺女,也罢也罢,闺女有闺女的好,总比那些俗不可耐的强,就摸着沙沙的头发说:“老秦说得对呀,沙沙是个好妹子,跟我那靓靓一样,又聪明又漂亮,是个乖女女!”沙沙咯咯地娇笑起来,缩了缩脖子说:“易叔叔,你是不是在家经常摸你家的大黄(一只黄狗),感觉就是在摸大黄,哪有您这么使大气力的嘛。”又逗得易书记老秦呵呵大笑。 小何没辙了,看来怂恿什么试试味是甭想,于是就打击沙沙的自信,啧啧着嘴巴说:“首长,你看沙沙笑得喽,真象个黄花妹子,要不是我晓得她儿子都快两岁了,我还真想追求她做对象呢。听她笑那硬比那十七、八的细妹子还天真!”其实嘴巴撇是那么撇,完全是讽刺。 沙沙笑着问:“易叔叔,我跟靓妹子走在一起,别人说我们像两叔侄,可跟李姨走在一起,别人又说我们象两娘女,您最会看人了,你说我到底是侄女,还是其他?”易书记哈哈大笑道:“沙沙,你真是个鬼精灵,我说呀,你跟靓靓一样,是小可爱,成了吧!”沙沙满意得拍起了手,冲小何哼了声:“你看首长的眼光多好,你就没学到点?在首长身边就要多学习首长的本领,到时候首长才好安排你更重要的职务呀,莫非你想开一辈子车呀?” 这番话呛得小何直翻白眼,连易书记都承认了,还能反驳,尤自死撑:“我就是愿意更首长当一辈子司机,伺候别人我还不干呢。” 易书记笑着说:“小何你这样说就不对,沙沙说得好,你总不能开一辈子车,还得多学习哟。看不出沙沙志气蛮高呀。怎么,你家杨陆顺把大学文化知识传授给你了?” 沙沙说:“我才懒得学什么学问呢,不是说女子无才就是德么?我只想做个普通妇女,带好家里的宝宝,闲暇去陪李姨说说话逛逛街就行了。男人才奋斗事业的。哎呀,这六子手脚真的慢,怎么还不把酒拿上来?易叔秦叔叔,我到下面去催催。” 望着沙沙一溜小跑出了门,老秦丢了粒花生米在嘴巴里嚼着,说:“易书记,杨陆顺这俩口子不错。”易书记也感慨地说:“是啊,都这么久了,我也算阅人无数,就想不通这杨陆顺的新平怎么跟老谢搞得那么僵。不至于吧?”老秦不好多说表看法,摇了摇头说:“这谁说得清楚?不过,易书记,自己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吧。” 易书记点了点头说:“眼见为实,眼见为实哟。”他虽然口里在回答,心思却飞得远了,老是惦记着老谢的话,到底还是下不了决心。 第八章(一) 得到了分房的许诺,杨陆顺尝到了宣传舆论的甜头,便陡然增加了无穷的激情与动力,白天在办公室做好本职工作,晚上则加班加点想再搞点有影响力的文章报导,借此吸引领导的眼球。 正值南平县城区扩建,县委县政府没有把有限的资金用于建造政府办公楼、宾馆,就连县招待所也还陈旧不堪,针对中央严禁各地乱建楼堂馆上所的文件精神,杨陆顺挥毫写下《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为标题的报道,列举大量事实宣扬南平县委县政府领导干部的高风亮节,为了发展南平县,领导们不坐买高级小车、不出国旅游、不大吃大喝,实为全心前意为人民服务的好班子。也许太过热衷歌功颂德,使文章调子颇高,虽然和秦主任再三易稿,最终是只发表在了地区南风报,春江日报并未采纳。杨陆顺也曾经与老同学莫见评联系过,可莫见评居然也在经商,在春江报社的劳动服务公司,没当记者已经有一年多时间了。最后在县委宣传部的努力下,文章还是登上了省委宣传部创办的党刊《春江时政》。 《春江时政》杂志在春江具有权威性强、发行量大、影响面广、传阅率高的显著特点,凸显“时事政策顾问、学习生活良友”的时政个性特色,以权威评说国事、家事、天下事为己任,紧紧围绕百姓的愿望与需求、社会的重点热点与党和国家的路线方针政策,用朴实而精练的语言,向广大读者进行深入浅出的解读宣讲,具有权威性、针对性、指导性和通俗性。所以上不了党报上党刊也起到了同样的效果。 这次依旧没有署上杨陆顺的大名,不过还是引起了县委刘书记等领导的高度关注,城关镇短短一、两月时间就出了两篇价值不菲的时政报道,这可是了不起的成绩,宣传部门体现工作成绩有个重要的硬件就是有多少宣传报道上了省级报纸刊物地区报纸刊物。易书记不会笨得直接说是杨陆顺的功劳,而是说镇党政办的集体创作,只是把杨陆顺说成也参加了收集资料参与了写作,大功劳自然是易书记和秦主任得了去。不过阚副书记也是搞文字出身,他自然清楚里面的内幕,说是集体创作,无非是头头们搞个题目规定个思路,真正写作发挥的正是所谓参与写作的年轻人,杨陆顺就很自然地得到了阚副书记的青睐。 易书记和秦主任也不会太亏待杨陆顺,少不了要在会议上表扬夸奖杨陆顺工作兢兢业业,私下里一起吃饭喝酒庆祝,相处得就日益融洽。 杨陆顺不时跟着易书记等镇领导进进出出,不时得到领导的肯定,周围的人自然也看在眼里,都私下里议论纷纷,就是搞不清楚杨陆顺为什么这么快就得到了领导的欢心,有人说无非是舍得把热脸蛋贴领导的冷屁股,有人说大不了就是请客送礼贿赂领导,就压根没人会想到杨陆顺得到领导欢心的真正原因,到头来同事们更加鄙夷杨陆顺没骨气,读书都读到屁眼里去了,根本就不知道廉耻云云。 特别是司机小何,见易书记日益喜欢杨陆顺,不得不收起先前的傲慢无礼,开始杨哥杨哥地表示亲热,有时闲来无事也去办公室里找杨陆顺聊天,杨陆顺虽然不齿小何的为人,可也得借助这样的人来显示自己得到了领导的看重,尽快地让人知道自己是易书记的人,这样才会在机关里走得起吃得开。也就顺坡下驴地跟小何称兄道弟,而且显得极为亲密。不过小何心里老存着芥蒂,假借两人关系亲密之机大肆把其他同事的流言蜚语说道给杨陆顺听,想籍此激怒杨陆顺,他天真地想人都有个脾气嘛,现在你跟易书记关系好了,腰杆硬了,总不能让别人白骂吧?就肯定会对那些背后说坏话的人关系不好,只要与人争吵闹矛盾,他就达到了目的。 可杨陆顺不笨,知道人前说人背后人说是正常现象,你小何在我面前说这个怎么怎么,难免不会把我的话也到处传,干脆置之不理,没必要为了这些许小事劳心费力,但还是表面上非常感激小何,甚至还私下请他吃了几次馆子,态度也是贴心贴意的,倒让小何还真以为杨陆顺把他当成了好朋友。 杨陆顺又有新想法:城关镇十二个村在苎麻价高的时候基本也是不种其他农作物,现如今麻价跌破了一元一斤,使得好多农民家里囤积的麻成了负担,可天真的农民们还期盼好运再次降临,不愿挖麻种植其他作物。为此县委县政府多次开会动员农民放弃不切实际的想法,赶紧动起来,可农民没把政府的话当回事。为了不耽误节气,县委县政府只得把任务强加到乡镇政府上,不听劝就强制执行,农民不乐意啊,在地是我承包了的,我爱种啥就种啥!政府与农民的矛盾加剧、干群关系也日趋紧张,甚至出现了全村人组织起来与乡政府干部对抗,反观城关镇虽也工作有难度,但不知道是农民素质高还是温驯,基本没闹出什么大动静。杨陆顺就想写个调查报告,也是宣传镇党委工作组织得力。把这想法跟易书记汇报,提出要到个村走走看看,了解点一手资料。易书记很高兴,为自己造舆论那还有什么不支持的呢?一拍杨陆顺的肩膀说:“你要下去好哇,干脆就跟我跑几天得了,要不你一个人下去,村干部们不配合怎么办?” 杨陆顺心里暗喜,能跟易书记一起跑村,肯定能把关系搞得更好。这不老秦把杨陆顺跟易书记下村的安排通知老高后,几个人都诧异地睁大了眼,小张更是露出了羡慕嫉妒地神色,等杨陆顺拿着新配的公文包出去后,里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小段笑着说:“小焦,这往后没你什么清闲日子过喽。”小焦最看不得小段幸灾乐祸地样子:“怎么?我该怎么清闲还怎么清闲。怎么,跟易书记跑就不管办公室的工作了,笑话,咱高主任都不会答应。”小张跑到走廊外看了看,一脸晦气地进来说:“嘿,这杨陆顺怎么一下就成了易书记的红人了呢?他们刚才一起上了小桑。”小段说:“天上不会掉馅饼的,这一下的背后你晓得杨陆顺送了多少礼?你当现在老实巴交地就讨领导喜欢了?”小焦说:“其实我早就晓得杨陆顺有动作,你没见小何到办公室找杨陆顺几回了啊,。小何那家伙连几个副镇长都不怎么甩起,跟我们说话都是这样”便昂起脑壳乜着眼球撇着嘴巴硬是学活了小何的怪样子,老高呵呵笑着说:“你学得象卵用啊,哪个还会看你的眼色?赶紧收了,免得学习惯了在老易面前也这样,看你还调得动不。”小段说:“你就让他拽一次嘛,看来小焦模仿能力蛮强,学了好久才学会呀?我看学小何也没用,不就一臭司机么。还得学学杨陆顺,跌倒了怎么尽快爬起来。”小焦不屑地说:“我学他个卵,就他妈的哈巴狗一样,我不是看他天天在办公室里勤快搞卫生,看我不骂得他跳楼!”小张说:“刚开始来你骂他,他只怕还忍你,现在他靠上了易书记,你敢骂他,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老高也说:“难怪老秦有事没事叫杨陆顺出去,感情他们是一路的呀,我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呢。这杨陆顺不得了,我看我们以后还是对他客气点,免得他爬上去了,给我们几个穿小鞋。”说着直拿眼睛瞥小焦。小焦果然受不得激,一拍桌子说:“只要他明天来了不搞卫生,我就要给他点厉害看看!才来几个月,翻得了天啊?!”小张赶紧递根烟说:“焦哥,干脆你发话,叫他把前后的卫生都包干了,我也托你焦哥的鸿福。”小段呵呵笑着说:“小张,你小子真的天真,人家随口一句话你也当真,那我明天提拨你当办公室主任,那你不得送一条烟我啊?”小焦横着眼睛说:“姓段的,你什么意思?”小段说:“性交的,我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听不得吹牛皮。”小焦呼地站起来说:“那我真做到了呢?”小段冲小张嘿嘿一笑,说:“小张,你焦哥答应替你出气,看你怎么谢谢他哟。”小张睁大眼睛无辜地说:“替我出气?又没人得罪我。这办公室我扫了几年了,还扫出了感情。真要我早上不活动活动,还真难受呢。哎呀,我不得去写材料了,咱戴主任催得紧。”说罢转身就闪去了后面。小段也觉得无聊,被着手进了后面却大声说:“小张你真的是劳碌命,有人替你出头你都怕这怕那的。”小张却阴笑着说:“真有心帮忙,还要赌咒发誓?直接做了就是,还怕没人感谢么?我穷是穷,条把烟还是买得起的。”气得小焦在前面只咬牙。老高呷了口茶说:“人都走了你还虎得那里做什么?今天杨陆顺不在,有个小报告你打个草稿,老秦要得急,莫到时候要你拿不出,老秦可没我这么好打商量。” 再说杨陆顺跟易书记上了车,见易书记坐在前排悠哉得很,居然把脚直接就搁在了仪表台,仰靠在沙发垫子上直哼曲,这次是到镇里最边远的村去,因为柏油路面还在打基础,所以虽然只有7、8里地,可也得半小时才到得。杨陆顺就卖弄见识说:“易书记,我早两天看了本杂志,说坐小汽车也还有很多小礼节小规矩哩。”易书记颇感兴趣:“哦,那说来听听?”杨陆顺说:“从安全角度出发,小轿车最安全的座位在司机后面,如果是坐主人家开的小车,那么处于尊敬主人的角度,应该坐在副驾驶位。如果易书记”易书记扭头问道:“小杨,司机后面的位置最安全,那哪里最不安全呢?”杨陆顺笑着说:“我这也是从书上看的,实际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实,书上说副驾驶位置安全系数最小。当然我们小何的驾驶技术超一流,速度也不快,肯定是最安全稳当的车了。何况下面车少人多,有个什么事一辆车上挤四五个人,当然副驾驶的位置是最适合易书记坐的了。总不能挤着易书记吧。”小何连忙点头厌恶地说:“杨哥说什么都有道理,你不晓得我这车,还只在我们镇里没人挤。一到外单位去,就象挤火车一样,最多一次在文化局,男的女的挤了五个在后排,唉,出洋相呢。”易书记很感兴趣地说:“小杨,书上真是那么说的么?”杨陆顺点点头说:“是的,好象是中国青年杂志上看的,哪天我找来给你看看。”易书记就说:“难得麻烦,难怪说电影电视里的大人物都是坐后面,感情还有个安全因素在里面啊。小何停车,我坐后面去。”小何赶紧在路边停了,易书记飞快地钻到后排司机位置后面坐着,似乎满意得很,杨陆顺就赶紧说:“易书记,按规矩我这秘书得做前面,我不敢跟易书记平起平坐。”易书记呵呵大笑道:“你个小杨,哪里那么多规矩?”可也没说拒绝,杨陆顺就笑着坐到了前排,冲小何说:“老弟,我们两个跟易书记打工的人在可以平起平坐。”这下似乎又无形中提高了小何的地位,怎么说杨陆顺还是个副科级,而且这话更家拉进了两人的距离,说得多好,为易书记打工的,小何也来得快:“我们是打工仔,那易书记就是我们的老板喽?”换个时下流行的广东话口音谄媚地说:“易老板,什么时候给我们两个打工仔加薪水呀?”杨陆顺笑道:“哪有打工的找老板讨薪水?得老板心情好了,自然就会记得我们打工的辛苦,就回会体恤我们的。是不是呀易老板?”易书记呵呵大笑道:“老板,易老板,这称呼听着还是蛮舒服的。只是不怎么合适,现在街上一个卖菜的小摊子也是叫老板,我怎么说也是一级政府的主官嘛。”杨陆顺也觉得超前了点,就不言语了,小何却笑着说:“易老板是没配个公关小姐,那样就跟摆摊的区别开了,那香港片子里的大老板个个都有个貌美如花的风骚娘们做公关哩!”易书记佯怒道:“你小子就是爱想七想八的,我真搞个什么公关小姐,别人还不大骂我搞资本主义自由化啊。”杨陆顺则说:“那是别人的误会了,去年在北京就成立了公共关系协会,是那些保守派对新生事物的污蔑而已。”小何一改曾经叫首长的习惯说:“易老板,我以后就叫易老板了。这多上口,是吧。我们这也算是改革开放吧。”易书记呵呵笑着说:“你小子就是爱顺着爬。叫老板还是不怎么适合啊。”小何说:“人少的时候叫,当着外人我哪次不是规规矩矩叫您易书记呢。”易书记说:“是外人面前还真莫乱叫。”,杨陆顺听了易书记无意的话,心里却是喜期洋洋,不把他当外人不就是自己人了么? 第八章(一) 得到了分房的许诺,杨陆顺尝到了宣传舆论的甜头,便陡然增加了无穷的激情与动力,白天在办公室做好本职工作,晚上则加班加点想再搞点有影响力的文章报导,借此吸引领导的眼球。 正值南平县城区扩建,县委县政府没有把有限的资金用于建造政府办公楼、宾馆,就连县招待所也还陈旧不堪,针对中央严禁各地乱建楼堂馆上所的文件精神,杨陆顺挥毫写下《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为标题的报道,列举大量事实宣扬南平县委县政府领导干部的高风亮节,为了发展南平县,领导们不坐买高级小车、不出国旅游、不大吃大喝,实为全心前意为人民服务的好班子。也许太过热衷歌功颂德,使文章调子颇高,虽然和秦主任再三易稿,最终是只发表在了地区南风报,春江日报并未采纳。杨陆顺也曾经与老同学莫见评联系过,可莫见评居然也在经商,在春江报社的劳动服务公司,没当记者已经有一年多时间了。最后在县委宣传部的努力下,文章还是登上了省委宣传部创办的党刊《春江时政》。 《春江时政》杂志在春江具有权威性强、发行量大、影响面广、传阅率高的显著特点,凸显“时事政策顾问、学习生活良友”的时政个性特色,以权威评说国事、家事、天下事为己任,紧紧围绕百姓的愿望与需求、社会的重点热点与党和国家的路线方针政策,用朴实而精练的语言,向广大读者进行深入浅出的解读宣讲,具有权威性、针对性、指导性和通俗性。所以上不了党报上党刊也起到了同样的效果。 这次依旧没有署上杨陆顺的大名,不过还是引起了县委刘书记等领导的高度关注,城关镇短短一、两月时间就出了两篇价值不菲的时政报道,这可是了不起的成绩,宣传部门体现工作成绩有个重要的硬件就是有多少宣传报道上了省级报纸刊物地区报纸刊物。易书记不会笨得直接说是杨陆顺的功劳,而是说镇党政办的集体创作,只是把杨陆顺说成也参加了收集资料参与了写作,大功劳自然是易书记和秦主任得了去。不过阚副书记也是搞文字出身,他自然清楚里面的内幕,说是集体创作,无非是头头们搞个题目规定个思路,真正写作发挥的正是所谓参与写作的年轻人,杨陆顺就很自然地得到了阚副书记的青睐。 易书记和秦主任也不会太亏待杨陆顺,少不了要在会议上表扬夸奖杨陆顺工作兢兢业业,私下里一起吃饭喝酒庆祝,相处得就日益融洽。 杨陆顺不时跟着易书记等镇领导进进出出,不时得到领导的肯定,周围的人自然也看在眼里,都私下里议论纷纷,就是搞不清楚杨陆顺为什么这么快就得到了领导的欢心,有人说无非是舍得把热脸蛋贴领导的冷屁股,有人说大不了就是请客送礼贿赂领导,就压根没人会想到杨陆顺得到领导欢心的真正原因,到头来同事们更加鄙夷杨陆顺没骨气,读书都读到屁眼里去了,根本就不知道廉耻云云。 特别是司机小何,见易书记日益喜欢杨陆顺,不得不收起先前的傲慢无礼,开始杨哥杨哥地表示亲热,有时闲来无事也去办公室里找杨陆顺聊天,杨陆顺虽然不齿小何的为人,可也得借助这样的人来显示自己得到了领导的看重,尽快地让人知道自己是易书记的人,这样才会在机关里走得起吃得开。也就顺坡下驴地跟小何称兄道弟,而且显得极为亲密。不过小何心里老存着芥蒂,假借两人关系亲密之机大肆把其他同事的流言蜚语说道给杨陆顺听,想籍此激怒杨陆顺,他天真地想人都有个脾气嘛,现在你跟易书记关系好了,腰杆硬了,总不能让别人白骂吧?就肯定会对那些背后说坏话的人关系不好,只要与人争吵闹矛盾,他就达到了目的。 可杨陆顺不笨,知道人前说人背后人说是正常现象,你小何在我面前说这个怎么怎么,难免不会把我的话也到处传,干脆置之不理,没必要为了这些许小事劳心费力,但还是表面上非常感激小何,甚至还私下请他吃了几次馆子,态度也是贴心贴意的,倒让小何还真以为杨陆顺把他当成了好朋友。 杨陆顺又有新想法:城关镇十二个村在苎麻价高的时候基本也是不种其他农作物,现如今麻价跌破了一元一斤,使得好多农民家里囤积的麻成了负担,可天真的农民们还期盼好运再次降临,不愿挖麻种植其他作物。为此县委县政府多次开会动员农民放弃不切实际的想法,赶紧动起来,可农民没把政府的话当回事。为了不耽误节气,县委县政府只得把任务强加到乡镇政府上,不听劝就强制执行,农民不乐意啊,在地是我承包了的,我爱种啥就种啥!政府与农民的矛盾加剧、干群关系也日趋紧张,甚至出现了全村人组织起来与乡政府干部对抗,反观城关镇虽也工作有难度,但不知道是农民素质高还是温驯,基本没闹出什么大动静。杨陆顺就想写个调查报告,也是宣传镇党委工作组织得力。把这想法跟易书记汇报,提出要到个村走走看看,了解点一手资料。易书记很高兴,为自己造舆论那还有什么不支持的呢?一拍杨陆顺的肩膀说:“你要下去好哇,干脆就跟我跑几天得了,要不你一个人下去,村干部们不配合怎么办?” 杨陆顺心里暗喜,能跟易书记一起跑村,肯定能把关系搞得更好。这不老秦把杨陆顺跟易书记下村的安排通知老高后,几个人都诧异地睁大了眼,小张更是露出了羡慕嫉妒地神色,等杨陆顺拿着新配的公文包出去后,里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小段笑着说:“小焦,这往后没你什么清闲日子过喽。”小焦最看不得小段幸灾乐祸地样子:“怎么?我该怎么清闲还怎么清闲。怎么,跟易书记跑就不管办公室的工作了,笑话,咱高主任都不会答应。”小张跑到走廊外看了看,一脸晦气地进来说:“嘿,这杨陆顺怎么一下就成了易书记的红人了呢?他们刚才一起上了小桑。”小段说:“天上不会掉馅饼的,这一下的背后你晓得杨陆顺送了多少礼?你当现在老实巴交地就讨领导喜欢了?”小焦说:“其实我早就晓得杨陆顺有动作,你没见小何到办公室找杨陆顺几回了啊,。小何那家伙连几个副镇长都不怎么甩起,跟我们说话都是这样”便昂起脑壳乜着眼球撇着嘴巴硬是学活了小何的怪样子,老高呵呵笑着说:“你学得象卵用啊,哪个还会看你的眼色?赶紧收了,免得学习惯了在老易面前也这样,看你还调得动不。”小段说:“你就让他拽一次嘛,看来小焦模仿能力蛮强,学了好久才学会呀?我看学小何也没用,不就一臭司机么。还得学学杨陆顺,跌倒了怎么尽快爬起来。”小焦不屑地说:“我学他个卵,就他妈的哈巴狗一样,我不是看他天天在办公室里勤快搞卫生,看我不骂得他跳楼!”小张说:“刚开始来你骂他,他只怕还忍你,现在他靠上了易书记,你敢骂他,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老高也说:“难怪老秦有事没事叫杨陆顺出去,感情他们是一路的呀,我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呢。这杨陆顺不得了,我看我们以后还是对他客气点,免得他爬上去了,给我们几个穿小鞋。”说着直拿眼睛瞥小焦。小焦果然受不得激,一拍桌子说:“只要他明天来了不搞卫生,我就要给他点厉害看看!才来几个月,翻得了天啊?!”小张赶紧递根烟说:“焦哥,干脆你发话,叫他把前后的卫生都包干了,我也托你焦哥的鸿福。”小段呵呵笑着说:“小张,你小子真的天真,人家随口一句话你也当真,那我明天提拨你当办公室主任,那你不得送一条烟我啊?”小焦横着眼睛说:“姓段的,你什么意思?”小段说:“性交的,我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听不得吹牛皮。”小焦呼地站起来说:“那我真做到了呢?”小段冲小张嘿嘿一笑,说:“小张,你焦哥答应替你出气,看你怎么谢谢他哟。”小张睁大眼睛无辜地说:“替我出气?又没人得罪我。这办公室我扫了几年了,还扫出了感情。真要我早上不活动活动,还真难受呢。哎呀,我不得去写材料了,咱戴主任催得紧。”说罢转身就闪去了后面。小段也觉得无聊,被着手进了后面却大声说:“小张你真的是劳碌命,有人替你出头你都怕这怕那的。”小张却阴笑着说:“真有心帮忙,还要赌咒发誓?直接做了就是,还怕没人感谢么?我穷是穷,条把烟还是买得起的。”气得小焦在前面只咬牙。老高呷了口茶说:“人都走了你还虎得那里做什么?今天杨陆顺不在,有个小报告你打个草稿,老秦要得急,莫到时候要你拿不出,老秦可没我这么好打商量。” 再说杨陆顺跟易书记上了车,见易书记坐在前排悠哉得很,居然把脚直接就搁在了仪表台,仰靠在沙发垫子上直哼曲,这次是到镇里最边远的村去,因为柏油路面还在打基础,所以虽然只有7、8里地,可也得半小时才到得。杨陆顺就卖弄见识说:“易书记,我早两天看了本杂志,说坐小汽车也还有很多小礼节小规矩哩。”易书记颇感兴趣:“哦,那说来听听?”杨陆顺说:“从安全角度出发,小轿车最安全的座位在司机后面,如果是坐主人家开的小车,那么处于尊敬主人的角度,应该坐在副驾驶位。如果易书记”易书记扭头问道:“小杨,司机后面的位置最安全,那哪里最不安全呢?”杨陆顺笑着说:“我这也是从书上看的,实际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实,书上说副驾驶位置安全系数最小。当然我们小何的驾驶技术超一流,速度也不快,肯定是最安全稳当的车了。何况下面车少人多,有个什么事一辆车上挤四五个人,当然副驾驶的位置是最适合易书记坐的了。总不能挤着易书记吧。”小何连忙点头厌恶地说:“杨哥说什么都有道理,你不晓得我这车,还只在我们镇里没人挤。一到外单位去,就象挤火车一样,最多一次在文化局,男的女的挤了五个在后排,唉,出洋相呢。”易书记很感兴趣地说:“小杨,书上真是那么说的么?”杨陆顺点点头说:“是的,好象是中国青年杂志上看的,哪天我找来给你看看。”易书记就说:“难得麻烦,难怪说电影电视里的大人物都是坐后面,感情还有个安全因素在里面啊。小何停车,我坐后面去。”小何赶紧在路边停了,易书记飞快地钻到后排司机位置后面坐着,似乎满意得很,杨陆顺就赶紧说:“易书记,按规矩我这秘书得做前面,我不敢跟易书记平起平坐。”易书记呵呵大笑道:“你个小杨,哪里那么多规矩?”可也没说拒绝,杨陆顺就笑着坐到了前排,冲小何说:“老弟,我们两个跟易书记打工的人在可以平起平坐。”这下似乎又无形中提高了小何的地位,怎么说杨陆顺还是个副科级,而且这话更家拉进了两人的距离,说得多好,为易书记打工的,小何也来得快:“我们是打工仔,那易书记就是我们的老板喽?”换个时下流行的广东话口音谄媚地说:“易老板,什么时候给我们两个打工仔加薪水呀?”杨陆顺笑道:“哪有打工的找老板讨薪水?得老板心情好了,自然就会记得我们打工的辛苦,就回会体恤我们的。是不是呀易老板?”易书记呵呵大笑道:“老板,易老板,这称呼听着还是蛮舒服的。只是不怎么合适,现在街上一个卖菜的小摊子也是叫老板,我怎么说也是一级政府的主官嘛。”杨陆顺也觉得超前了点,就不言语了,小何却笑着说:“易老板是没配个公关小姐,那样就跟摆摊的区别开了,那香港片子里的大老板个个都有个貌美如花的风骚娘们做公关哩!”易书记佯怒道:“你小子就是爱想七想八的,我真搞个什么公关小姐,别人还不大骂我搞资本主义自由化啊。”杨陆顺则说:“那是别人的误会了,去年在北京就成立了公共关系协会,是那些保守派对新生事物的污蔑而已。”小何一改曾经叫首长的习惯说:“易老板,我以后就叫易老板了。这多上口,是吧。我们这也算是改革开放吧。”易书记呵呵笑着说:“你小子就是爱顺着爬。叫老板还是不怎么适合啊。”小何说:“人少的时候叫,当着外人我哪次不是规规矩矩叫您易书记呢。”易书记说:“是外人面前还真莫乱叫。”,杨陆顺听了易书记无意的话,心里却是喜期洋洋,不把他当外人不就是自己人了么? 第八章(二)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九章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十章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十一章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十二章(一) 眼见得89年元旦逼近,跟往年一样,南平的冬天寒冷多雨,淅淅沥沥的总也没个完,镇里到了这时候基本没什么具体工作,各个办公室里已经生起了白碳火,人们都围着火盆谈天闲聊,倒也惬意。杨陆顺的心情跟老天一样阴霾,甚至尤过之。 昨天老秦带他去看了镇里分给他的房子,得知终于有了属于自己的房子,杨陆顺高兴激动的心情可想而知,忙不迭地给老秦敬烟,感激话说了一大箩筐。老秦似乎有点同情地说:“去看了再说。” 杨陆顺兴高采烈地跟着老秦穿过了大半个老城区,过了汽运公司上了南平河堤,又往东边走了莫约十几分钟,在一个小巷子里,踩着泥泞上隔一步垫着的破砖头,来到了河沿的一处老旧平房前,杨陆顺早就没了当初的喜悦,看着眼前破烂不堪的老平房,心就揪了起来。 老秦喘着气说:“喏,就是这里了。嘿嘿,这房子年岁只怕有二十几年了,记得文革初期城关镇就设在前面的,也就是现在南平酒厂那里,这房子当时是镇里最好的了。二十多年喽,我也从一个小伙子变成了半老头,这房子也残败成这样了。房子虽然旧了点,易书记还是费了不少劲才调整出来,你也知道,都是公家的屋,住进去了的都不想再让出来,你也多理解点吧,好象是第六间,进去看看?” 杨陆顺苦笑道还真与六字有缘分,默默地点点头,收了雨伞,见老秦一步一滑的,又伸手搀住了他,一起上了台阶。两人上了台阶,使劲跺去脚下的泥泞,杨陆顺借机看了看第二间住户的情况,里面粉刷得倒还洁白,摆设的都是过时的老家具,显然是住的老人,便问:“秦主任,这里住的只怕都是镇里的退休干部吧?”老秦摇着头说:“有也只怕只有一两户了,大部分都搬走了,住的估计都是他们的亲戚什么人,谁知道呢。”两人找到分给杨陆顺的房间,门锁得紧紧的,老秦拿出片钥匙,扭了好一会儿才打开碰锁,推开门却没进去,反而赶紧让开。 杨陆顺冲里一看,里面黑呼呼的一片,一股子说不出的怪味冲碧而来,显然是长期无人居住。杨陆顺定了定神跨步进了去,一直走到最尽头,其实是两间正房后面带个小厨房,不足四十个平方,到处积满了灰尘蜘蛛网,天花板上墙体上到处是漏雨形成的泛黄发黑的渍迹,后面那间某处还在滴滴答答淌水。杨陆顺大为沮丧,就这破屋子,光修缮整理就得一笔开销,而且还这么小,怎么住呢?他失神地打量着自己辛辛苦苦争取来的房子,就有种锥心的痛。 老秦在外面也叹息着,房子确实是差了点,可也难为了易书记费心打听才得知有这么个空屋,为了让那家人交出钥匙,易书记还发了一次脾气,算是不错了。本来完全可以叫其他什么人带他来看房子,也是怕他心理有失落感才亲自陪他来的,看小杨木在里面,只怕是失望得很了,便喊道:“小杨,你把窗户什么打开通通风,莫在里面呆久了。” 杨陆顺这才恍过神,依照老秦的话把前后窗户打开,才走出门,敬了根烟给老秦,嘴唇蠕动几下最后还是长叹了一声。老秦抽着安慰道:“小杨,条件是艰苦了点,我不是替易书记说好话,易书记还是尽心费力想了办法的,只是镇里实在是有困难,还有好多单身的干部为了结婚打了好多次分房报告,不也没解决?你算好的了,到镇里时间不长,也算是分了套房子。”杨陆顺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说:“秦主任,我、我还是很感激您和易书记的,有房子总比挤在岳母娘家强!”老秦也叹了口气说:“你这么想我就放心了。难是难了点,以后再争取吧。钥匙交给你,抽空就来拾掇拾掇。有什么要维修的地方你只管往总务那里说,公家的屋自然还得公家修了。” 中午饭后,杨陆顺居然不敢直接告诉沙沙,只是叫她一起上街有点事。一路上杨陆顺拒绝回答沙沙的任何疑问,只是闷头领着沙沙去看房子。等到了那里,沙沙还以为是来看望朋友熟人,就有点埋怨:“六子,再熟的人我第一次来,多少也得提点东西才象话嘛。”杨陆顺掏出钥匙开了门才怯怯地说:“沙沙,这、这就是镇里分给我的房子!”沙沙楞了楞,顾不得刺鼻的怪气味就冲了进去,前前后后看了两三圈,一张俏脸涨得通红,泪水就不住得往下淌,哽咽着说:“六子,我们俩辛辛苦苦送礼讨好,把自己的热脸去贴人家的冷屁股,就、就换来这么间破屋?你看看这到处漏得象什么,你看看这才多点大,你看看这是人住是地方么?” 杨陆顺抱着头就蹲在了地上,沙沙的责备尤如根根利箭直插他的心窝,这怪得了沙沙埋怨责骂么?付出与收获不成比例时,谁都难免会埋怨的。 沙沙见杨陆顺那熊样更是气恼:“你抱着头做什么,怎么干脆不缩进去算了?这地方我住倒没什么,你就忍心让咱旺旺也窝在这不遮风不挡雨的地方?我家旺旺那么聪明可爱,不到一岁就会说话,现在已经会背十几首唐诗,我是不会让我家宝贝旺旺住在这牛棚一样的地方,我这辈子算完了,可不得让我儿子也跟着完蛋。你怎么不说话了,你不是能说会道讨领导欢心吗?你不是点灯熬夜替你领导歌功颂德,让他们在县里地区露脸争光了吗?怎么分好处的时候就想不到你呢?枉你还是什么大学生,你、你现在连家强都不如,你连你四姐夫那泥腿子都不如,人家靠你发财了,你咋就不用脑子去替自己想想辙发发财啊?搞到现在你是职务也没有,存折也没有,分个房子比农民住的还破,杨陆顺,你、你枉为男人你!”杨陆顺麻木地听着沙沙责备,他脑子里几乎是一片空白,不停地拉扯自己的头发,似乎这样才能减轻心里的苦楚。 沙沙大声的责骂惊动了左右的邻居,几个老人把手笼在袖管里饶有兴趣地看着听着,悄声的议论着。沙沙更是火大,砰地大力关上了房门,震得灰尘簌簌扬起。沙沙抹了把眼泪说:“你看看,这都住了些什么人,都是点老得在等死了的人,我和旺旺是坚决不会住到这样的地方来的,我、我咋就这么命苦哟。”说着再也控制不住情绪,蹲在地上号啕大哭起来。杨陆顺站了起来,走到沙沙身边,说:“沙沙,我的对不起你们娘俩,我、我实在也是尽力了。虽然这房子破旧了点,总也说明有了进步,领导心里多少还记得我,要不我们俩就先住进来,旺旺就还是寄在四姐家,好不?”沙沙嚎了声说:“我就不住进来,我丢不那人!”杨陆顺蹲在沙沙身边,伸手去擦她的泪水,沙沙却倔强地拨开他的手,杨陆顺叹息着说:“沙沙,不管怎么样,我们还得坚持下去,要不然送的东西也白送,从前的努力也就付诸东流。这两年的遭遇让我清醒了很多,想想以前我确实幼稚得可笑可怜,老是自以为了不起,嘿嘿,没想到什么都得建立在有领导赏识的基础上,我天真的以为自己真是高人一等了,老话说先苦后甜,我是先甜后苦,要不让我尝点苦头,我还会冥顽不化,我看吃点苦受点冷有好处,要不这样,我哪知道我老婆是个未卜先知高瞻远瞩的贤良之妻呢。”沙沙晃着肩膀摆脱杨陆顺搭上来的手,说:“贫嘴当得房子住吗?”杨陆顺说:“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我现在就是在受磨练呢。沙沙,再给我点时间好不好?我就不信我杨陆顺一直都要曲于人下。”说着拉着沙沙站了起来,诚挚地说:“亲爱的,为了我们的旺旺、为了我们的幸福的将来,我们再努力努力,好不好!”沙沙从来没见六子眼里闪烁着如此坚定的眼神,那漆黑如星的眸子令她痴迷信服,不尤心就软了下来,说:“六子,我、我听你的,我不怕吃苦受人脸色,我只想有朝一日能一家人能幸福快乐地生活在一起。我不靠你还能靠谁呢?” 杨陆顺往炭盆里添了几块白碳,心里始终郁郁难平,给沙沙和旺旺的承诺压得他有点喘不过气来,说来容易做来难,真要迅速地扭转形势又谈何容易。至少在城关镇里要再进入领导行列就非常困难,一个萝卜一个坑,没人腾位子又怎么能进步?看来不能死守在镇里,得把目标定高点。杨陆顺知道要与领导拉好关系,至少要先让领导熟悉你了解你,同时也要摸清楚领导的性格喜好,对症下药才见效快。好在运气还算不错,至少眼前就有个县委领导的亲戚,杨陆顺就感觉到上天似乎还是眷顾自己的,不管怎么难总还是给了一线希望一点机会,就看能不能把握得住了。 杨陆顺点燃一根烟,细细分析起辜燕这个小妹子。从以前的谈话聊天中他知道辜燕到镇政府来打字是个过门,要不是现在三令五申严禁教师转行,她早就进了其他好的单位,估计也用不了多久她的编制就会从教育口转到镇里来或者直接就去了其他行局机关坐办公室,小妮子没什么野心,只想到个清闲的单位上班。小妮子虽然只是中专生,可也还好学,已经报了函授专科,平时眼界也还算高,虽然不到谈婚论嫁的年龄,追求她的男子不少,多少只怕也是瞅着她的家庭背景来的了,但还没有几个她瞧得上眼的。小妮子的爸爸在教育局工作,可惜在文革期间被造反派打瘸了一条腿,形象不适合当局领导,要不也是局长副局长的了,正因为这样,小妮子也不想进教育局机关,主要是觉得与大人同在一个机关拘束不放肆,她妈妈在城关中学教书,也是个没政治野心的人,倒是教书水平不错,是南平有名气的语文老师。可小妮子很少谈起她舅舅阚副书记,什么原因不很清楚,大概也是不想让人说闲话吧。小妮子在单位很招惹人喜欢,能说会道的,工作起来也还勤恳,打字员不是个轻松的活儿,虽然大家伙尽量地帮她减少工作量,可一个镇里实在有太多的东西要打印了,到高峰期不时还得加班加点,也很少见她到办公室找老秦抱怨,至于小妮子的业余爱好,大体跟时下年轻人差不多,喜欢看言情小说,喜欢跳舞。杨陆顺自觉得跟辜燕关系还不错,至少小妮子时不时要跑到他办公室来聊天,谈得还算投机。关键是怎么样才能与她舅舅搭上联系,这是个大问题,再说他一个已婚男人与辜燕处得太亲密又怕单位上的人说闲话,更怕扯上说都说不清楚的男人作风关系。而沙沙也没太多精力去与辜燕交往,易书记那头也不能说丢就丢了的。思来想去没个好办法,杨陆顺就有点烦躁。 杨陆顺站到走廊上呼吸着新鲜湿润的空气,北风吹在脸上让他混沌的脑子得到了清醒。正要进办公室,就看到院子外连跑带窜地进来个人,不是侯勇又是谁?那动作敏捷得还真他妈的想个猴子,杨陆顺不禁婉尔。 侯勇咚咚咚几步窜到了二楼,脸上不知是风吹红了还是运动过了量,杨陆顺笑着说:“侯队长,你好赖也是领导,就不晓得稳重些啊?” 侯勇笑迷迷地拉着杨陆顺进了门,一屁股坐在火盆边上,不大的眼睛里灼灼生辉,一脸喜气洋洋。杨陆顺就奇怪了:“看来今天你有喜事啊?那脸涨得猴屁股一样!”侯勇嘿嘿一乐:“脸怎么红了?容光焕发呗,来,抽烟抽烟,从我爸那里要来的大中华。”便从包里拿出一盒丢给了杨陆顺,又从兜里拿出盒中华烟敬了根给他。 杨陆顺把烟揣进衣服的内口袋,笑着点燃烟说:“侯勇,别给我卖关子,你有点什么事我从你脸上看得出,说,啥事高兴得让你激动成这样?” 侯勇欲言又止,神秘地跑到门口张望了下,把椅子挪到杨陆顺身边悄悄地说:“杨哥,四妹子又怀上了。这次肯定是怀的个崽。”杨陆顺大惊,也悄声说:“你小子想儿子想昏头了啊?你们俩口子都是有单位的,政策哪允许你生二胎啊,还是莫把自己的前途拿来开玩笑。”侯勇嘿嘿笑着,狡黠地说:“就知道你会担心,不过我可只跟你说实话,千万就泄露不得啊。”杨陆顺忙摇头:“侯勇,那就别跟我说了,我琢磨着你肯定想了什么办法,小一个人知道就少点危险。我可不想你这猴子被剥去这身警服露出一身毛来。”侯勇那还按捺得住,说:“我就是憋在心里慌得很,不找个好兄弟分享分享我难受得很。我跟你找实说,我呀到地区人民医院给我大闺女弄了个先天心脏病的证明,按政策我就可以生二胎,都到计生委去备了底得了批准的。我给你说吧,我生二胎国家允许,哈哈。杨哥,保佑我一定生个儿子啊!”杨陆顺心想原来是这么回事,妈的有关系真是什么都可以搞啊!笑擂了侯勇一拳说:“不用说肯定刘霞肚子里怀的是个小大圣,种的什么种得的什么果,哈哈。到时候我家旺旺有个小弟弟了。晚上我就同沙沙一起去看刘霞,我要摸摸她的肚子看那小大圣踢我不!”侯勇喜得抓耳挠腮,说:“妈的,这么些年了,我是日盼夜盼有个儿子,老子实在不是农村人,咋就那么封建思想呢,没儿子我就象他妈的矮人一等一样。啥也别说了,中午咱哥俩好生喝一瓶高兴高兴!”杨陆顺就有点嫉妒,看着侯勇活得人模人样的,成天不务正业长期在酒馆里吃喝,看他制服上的红领章都油腻呼呼,可偏生这样的人活得有滋有味,既然请喝酒,那就不喝白不喝了,便笑着说:“行,不过要喝就得喝五粮液!”侯勇说:“没问题,只要南平有得卖的酒,你就只管叫来喝!今天咱哥俩去吃狗肉,冬令进补嘛。”杨陆顺揶揄地说:“我倒没关系,就怕有的人补了没处泻火流鼻血哟。”侯勇楞了楞,拍了自己脑门子一下说:“哎呀,高兴起来忘了这茬,没关系,老子找个小妹子泻火去。现在开放了,小妹子的裤腰带容易解得多喽。”便嘿嘿淫笑起来。 杨陆顺心里就冒出句话:且犯人之女,己女未有不为人犯者;污人之妻,己妻未有不为人污者。此因果报应累有现之。想到沙沙娇美艳丽,心下也惶惶不安,人说家有丑妻是个宝,果然不假,不怕贼偷就贼惦记,大部分男人看到沙沙必定心中都会大大意淫一番,真要用金钱物质诱惑,不定就会被人得手,看来男人没本事连老婆也保不住的。杨陆顺悚然而惊,摇头道:“侯勇,不是我罗嗦,刘霞也算贤妻良母了,你家侯茜茜都四、五岁了,你还这么老不正经的,对得起她们母女不?” 侯勇咧嘴一笑说:“富贵生淫欲,贫困起盗心。你总不能眼看着兄弟我活活憋死吧?我听说南边已经有那种东西了。”说着左手食指拇指扣成圈,右手挺直了食指在圈里抽插,杨陆顺怎么不明白他的意思,撇着嘴说:“你小子还是公安呢,我看比那些街上的流氓不得差。”侯勇那计较这些,尤自吧唧着嘴说:“真有那事就好了,爱什么时候搞就什么时候搞,一天换一个也成!”又神秘地说:“杨哥,看录象不?我找得到好片子,都是外国的毛带!”杨陆顺没来由直犯恶心,可又不能太过分,就说:“没兴趣,我电视都看得少,也就看看新闻什么的。”侯勇还要罗嗦,杨陆顺见小张从楼下上来,笑着说:“小张,来抽支烟。忙什么去了啊?” 小张见了侯勇知道有口福,赶紧笑嘻嘻地进来坐在火盆边加着白碳道:“哟,侯大队来了啊,稀客稀客。”杨陆顺说:“侯大队,赶紧搞根好烟犒劳犒劳弟兄们啊。”侯勇慢腾腾拿出中华烟,小张就喜呼着说:“哎呀,真的是高级烟啊,我还只看到易书记他们抽过,今天算是开了洋荤了,谢谢候大队!”侯勇要的就是这效果,捏了支却先敬给杨陆顺,才很随意地丢了根给小张,还故意丢偏了,闹得小张猫起腰在地上追。杨陆顺抽冷给了侯勇一下,做了个生气的样子,侯勇哈哈大笑着说:“我又不是故意的,捡起来吹巴吹巴不是还能抽,小张你说呢?” 小张美滋滋地抽着烟说:“到底是高档货,真纯啊。”杨陆顺见他手指上粘了些油墨,估计又是到辜燕那里讨好去了,说:“小张,进展怎么样啊?”小张的脸就有点发红,说:“杨哥你莫笑话我,我比她大了好几岁,人家哪看得上我哟。”侯勇来了兴趣:“谁家的妹子啊?小张其实人还蛮标致的嘛,怎么会看不上呢?”杨陆顺微笑着说:“谁家的妹子,不就是你家的小燕子啊。”侯勇就撇了撇嘴说:“你小子在打小燕子的主意?嘿,你还真没指望了,你要是个正牌大学生,也许还有点希望。”小张就尴尬起来,谦卑地说:“我哪敢啊,人家可是县委领导的外甥女,我是只敢远观了。哦,侯大队,我那边还有点事,谢谢你的好烟,杨哥也谢谢你照顾小弟我了。”说罢就匆匆走了。 杨陆顺乘机说:“我们俩吃饭未免太单调,你去把你燕妹妹也叫上吧?”侯勇道:“算了吧,叫个妹子在一起吃饭,说话都不放肆,再说你晓得她有空没?”杨陆顺说:“叫上吧,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何况吃饭喝酒呢?你有了喜事就记得叫我这兄弟喝酒,可也别忘了妹妹撒。快去快去。”侯勇嘟囔着说:“我还真不怎么喜欢那妹妹,她眼里只有猴子没我这哥!”等侯勇下楼去叫燕子,杨陆顺给沙沙去了个电话,只是说不回去吃饭。 没想到才一会燕子和侯勇就进了办公室。燕子似乎很高兴,坐在杨陆顺身边甜甜的笑着说:“谢谢六哥叫我吃饭。”杨陆顺哑然失笑道:“侯勇,你哪有猴子的机灵劲?明明是你掏腰包请客,她倒谢谢我,你说这是什么事。”侯勇乜着眼冲燕子瞪了瞪说:“不是我不机灵,是我没面子,还请不动她,这才搬出你这大靠山。”燕子嘻嘻一笑说:“我就晓得你没这么好心,要不是六哥心里还有我,你会去叫我吃饭?那才叫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呢。死猴子最讨厌,还是六哥好!”说着还故意把身子和头倒向杨陆顺做依靠状,冲着侯勇又是皱眉又是耸鼻还俏皮的吐了吐舌尖,小妹子的纯情把杨陆顺也看得砰然心动了,加上鼻端又传来燕子身上的缕缕清香,几乎有点神魂颠倒。杨陆顺咳嗽一声顾做镇定地说:“燕子,你就把你猴子哥冤枉死了,确实是他先提起请你吃饭的,我只不过做个了顺水人情。”辜燕说:“哼,他反正是公款吃喝,才不领他的情呢,还是六哥好,有好事总惦记着我。”侯勇被彻底打败了,说:“燕子,我们怎么说也认识十年多了吧,就楞抵不上你和杨哥几个月的感情?”燕子说:“就是对你知根知底才知道你是个臭猴子,我和六哥就是感情好,气死你!”小妮子只图和侯勇斗嘴,根本没觉察到话里的病语。侯勇可就不放过了,嬉皮笑脸地说:“啊,你跟你六哥感情好是吧,到底有多好啊,就不怕沙沙吃醋?”燕子顿时大恼,可瞥眼看见杨陆顺也是神情愕然,竟然羞得连耳朵根子也红了,跺着脚咬着嘴唇道:“你、你这臭猴子,你要死啦说这些!”心里却没来由欢喜得很,孰不知暗中喜欢上了温文儒雅的六哥,看多了琼谣阿姨的言情小说,浑然不关心她六哥已经结婚生子了。 这下连杨陆顺也被打败了,忙道:“侯勇,玩笑开大了啊,担心燕子抽你大耳光子,我们是兄妹感情好,扯到沙沙身上就没必要了。燕子别生气啊,真是个臭猴子!”侯勇也顺坡下驴,抬起手左一下右一下地扇着脸说:“我该死,我嘴臭,燕子妹妹请原谅。”逗得燕子噗嗤就笑出了声,用水汪汪的眼睛睃了杨陆顺一下,硬是风情万种。 第十二章(二) 杨陆顺仍旧有点怕闲话,下班时叫侯勇燕子先走,自己则吊在后面。这次侯勇带他们去的地方也在南平好吃街,门脸比上回易书记吃的店要大点,专门吃狗肉的。老板跟侯勇很熟,也不用多吩咐,就热情地把他们引到店里二楼,虽然房间里还摆了两张圆桌,老板忙说:“侯所长,你放心,这里不再安排人进来了,我知道所长你不喜欢人打扰。”侯勇就很有面子地点了点头说:“那就好,今天有好狗没有啊?”老板说:“有有,昨天收了条刚满月的黑狗,很补的,就弄那小黑狗怎么样?”侯勇说:“行,再来瓶五粮液,要真的啊!其他菜你就看着配。” 那老板点头哈腰地就要出去,杨陆顺插嘴道:“难怪燕子不喜欢你的,也不知道征询下燕子小姐是意思,你知道他们配的菜对燕子的口味呀?真是。”燕子虚荣心得到了极大满足,居然没出言攻击侯勇,却温柔地说:“六哥,我很随便的,什么都吃,不挑。”那老板也象征地问道:“这位女同志,能吃辣不?我这里的特色就是口味重。”燕子矜持地说:“那我就点个清淡点的炒红苔子菜吧,其他的你随便。” 等那老板出了门,侯勇戏谑地说:“哟、哟,今天没出太阳啊,我们燕子咋这么温柔呢?”没了外人燕子立马恢复本性,抓起桌子上的葵花子洒了过去说:“没见过你这么脸皮厚的人,才一个破副队长,别人叫你所长居然还答应,笑死我了。”两热人嘻嘻哈哈又斗了阵嘴,杨陆顺只是在一边微笑着观战,燕子说:“臭猴子,我就真奇怪了,六哥这么斯文的人,怎么就跟你这号粗汉交上朋友了呢?”侯勇也不示弱:“是啊,我也奇怪,我杨哥一向只喜欢温柔贤淑的女子,怎么会认了你这小辣椒做妹子呢?”燕子就气结,她本就是那种性格开朗活泼的人,叫她笑不露齿话不高声还不如要了她的命,跳起来就要打侯勇,侯勇就绕着桌子转圈,燕子一不留神拌了下脚,幸亏得杨陆顺眼疾手快一把捞住了她,要不摔在地上就糗大了。这下燕子才算安静,脸红红的坐着,还在回味被她六哥一抱的温情片刻呢,杨陆顺笑着说:“燕子,你别上臭猴子的当,他呀故意激你的呢。侯所长,你倒要有个领导的样嘛,老逗我们燕子做什么呢。你不知道燕子在机关人人都夸她又漂亮又温柔又勤快,可别把我们燕子的名声搞坏了哟。”侯勇呵呵笑着说:“是,是我不好,你六哥最好,处处都护着她。”燕子白了侯勇一眼,却温柔地冲杨陆顺甜笑,杨陆顺说:“要说你们两个啊,各有优点,臭猴子嘴巴讨厌,但是个讲义气够哥们的人,我最欣赏这种人,燕子呢纯真活泼,开朗大方,不象有的小妹子扭捏作态,故做清高,我也最喜欢这样的妹子了,交往起来很轻松舒服,不要去琢磨她的心思,更就不会什么小心眼多啊、嘴巴琐碎的。所以一个是我最好的弟兄,一个是我最心疼的妹妹!”这番话说得侯勇血往上涌,听得燕子窃喜不已。 吃饭时侯勇吼吼地直是要碰杯,杨陆顺亦是来者不惧,两兄弟喝得兴高采烈,燕子则在旁边倒酒夹菜,象个小女人一样伺候着她六哥,杨陆顺喝着喝着忽然唉了一声,神情就黯然了许多。侯勇和燕子大为惊奇,直问怎么了。 杨陆顺诚挚略带酸楚地说:“勇勇,我们做兄弟也有些年头了,看着你工作进步事业有成,哥哥我真高兴,我巴不得我的弟兄出人头地,蒸蒸日上。可回头再看看自己一事无成,工作五、六年了,在单位上连个房子也没混到,更别说职务其他了。惭愧啊惭愧!” 侯勇愤然道:“杨哥,都是那个老谢害苦了你,要不他整你,你现在怎么说也是个党委委员,妈的,有机会一定要报复那姓谢的!” 杨陆顺摇着头说:“怪别人有什么用?就是报复了谢书记,也换不回我的职务啊。我没什么,只是一时感慨而已。我现在最关键的还得努力工作,争取重新站起来了。” 燕子同情地说:“六哥,你千万别灰心,你的事我都听臭猴子说过了的,只要你有真本事,还怕领导不信任提拨你啊!你现在不是已经获得易书记他们的器重了吗?” 侯勇说:“燕子,你以为城关镇那么好提拨,能进来的都是有门路的,再说你看看镇政府里,哪个部门科室不是人满为患了呀?要想在城关镇提起来,难啊!”侯勇忽然心里一动,诧异地看了看杨陆顺,莫非杨哥是想搭上阚书记的路子?可眼前杨哥似乎完全沉浸在伤感之中,也许是真羡慕自己顺风顺水吧,在看燕子一脸同情地在替杨哥担忧,这小妹子似乎对杨哥很有好感,说不定也会愿意牵线搭桥的,管他的,我先试探试探再说。侯勇咳嗽了一声说:“杨哥,我这几年算是看透了点东西,要进步还非得有领导提携,就拿你当年在新平,老卫那是死了命地提你啊,进政府半年入党,一年当副乡长,慢后又提进了乡党委。我看在城关没什么希望,得把眼光放开点,如果得到县委领导的赏识,那就好办了。” 杨陆顺苦笑着说:“我本是个土生土长的农村娃子,那会人党委委员时又不动走领导路线这个诀窍,现在要我得到县委领导的赏识,谈何容易哟。” 侯勇指着燕子说:“喏,这不有现成的领导亲戚么,莫非你忘记燕子的舅舅是阚书记啊!你写得一手好文章,在乡镇又有任职经验,正是阚书记需要的人才哟。” 燕子就警惕起来,杨陆顺忙摇手说:“那不行,怎么能麻烦燕子呢。再说我们是兄妹,讲的是感情,扯到那上面去了,就玷污了这份情义,而且燕子也会看我不起的。我还年轻有的是机会,不能给燕子添麻烦。” 燕子何尝不知道许多人亲近讨好她,就是看在她是阚书记的亲外甥女的份上,而且父母舅舅也多次跟她说过这些,所以她是不愿意替人在舅舅面前说好话拉关系的,可听六哥这么一表态,心里就有点歉意,嗫嚅地说:“六哥,我妈还有我舅舅都警告过我,别去搞那些名堂,我、我谢谢六哥体谅我了。” 杨陆顺听了心里真是失望,强笑着说:“燕子,做哥的当然体谅你了。其实我也不是完全没机会,你舅舅那次登了省报的文章,其实就是我写的,如果我再能写几篇上省报省刊的好文章,你舅舅自然也会发现我,我不就有机会了。” 燕子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天啊,那篇署名我舅舅和易书记的文章,真是你写的?”杨陆顺傲然地说:“可不是么,还记得上次发表在《春江时政》的是文章、还有惊动地区行署领导的镇政府工作报道,都是我亲自写的,只不过没机会露脸罢了。” 燕子露出了崇拜的神情,摇着杨陆顺的手说:“六哥,真的啊?我没想到你本事那么大,上省报省刊,天啊,我崇拜死你了。正好我函授课程要写调查报告,六哥你帮我好不好!” 杨陆顺说:“只要你信六哥,保证不用你动个指头,就有份你满意的调查报告!”侯勇插话道:“燕子,你六哥本事大着呢,到时候你就知道了,不过你六哥这样的人才不让你舅舅认识,就太浪费了吧。” 杨陆顺故做生气状道:“说了不给燕子添麻烦,你怎么还在罗嗦呢?我是不是人材燕子自己会用眼睛看,说不定让她看上了,不用我们开口,她就会主动替舅舅招才纳贤呢!”燕子眉开眼笑地点着头说:“臭猴子,不知道古人说山不在高有仙则名呀,我六哥真要是人材,自然有出头之日!”其实心里还是动摇了,既然是好朋友,帮帮忙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 三人吃完饭,见上班时间还早,便让老板泡了茶喝着聊天,倒也其乐融融。这时老板上来了,委婉地说:“侯所长,今天生意特好,下面的桌子都坐满了,这不又来了七、八个客人,嘿嘿,是不是请侯所长和两位领导移个地方喝茶说话呢?要不就到对面房间里去,那是我住的地方,收拾得倒还干净熨帖,好不好?”杨陆顺就当先站起来说:“你要做生意,我们当然得让地方,侯所长,我们走吧?”那老板顿时笑开了花。 杨陆顺下得楼来,原来是铁子一群兄弟要吃饭,本想低头就闪了出去,可侯勇喊开了:“哟,我说谁来了这么威风把我从上面轰了出来,原来是你们几兄弟啊。”铁子见是侯勇和杨陆顺,吆喝这兄弟就拢了上来,恭敬地说:“哎呀,早知道是侯队和杨、杨叔在吃饭,借我几个胆子也不敢去打扰呀,要不还请杨叔侯队再喝两杯,算是我们几个小弟赔礼?” 燕子张大眼睛就有点想笑,要说侯勇认识这些小痞子那是工作原因,可居然叫杨陆顺杨叔,莫非是那小标的朋友?平时见了这样的小痞子她好躲路,今天见气焰嚣张的痞子们恭敬有加,不觉玩心大起,挤上前说:“小标那孩子是你们什么人呀?”侯勇就扑通笑岔了气。 杨陆顺就哭笑不得,上前拉开燕子说:“铁子是吧,我们已经吃了,准备去上班的。就不再陪你们喝酒了,你们自便。” 铁子哪依杨陆顺的,何况还有个似乎跟标老大关系不错的妞,可不敢怠慢,好说歹说不让走,见实在留不住,就说:“杨叔,干脆我带你们去个地方休息,又可以喝茶又可以跳舞的,这位小姐,你似乎跟我标哥很熟吧,就不要推辞了,去玩玩,刚开张,就是迪斯科舞厅,你一定喜欢。” 燕子听说是舞厅就来了劲,只管拉着杨陆顺说:“六哥,去舞厅看看嘛,去嘛。”,没奈何杨陆顺只好依了燕子的,暗叹小妹子不好伺候。 第十三章 铁子说的迪斯科舞厅距离好吃街不远,就在对街南珠商场后面,是个旧仓库改的。原本的铁壳灰墙体刷得五彩缤纷,大门口贴满了外国电影的彩色海报,不乏有男女拥抱亲吻的刺激镜头,一块缀满彩灯的牌子上东倒西歪地写着“风靡迪斯科舞厅”,门口俩大喇叭放着节奏激烈的外国舞曲,侯勇和辜燕就眉开眼笑,脚下似乎也在随着节奏踏步,铁子更是手脚身子都晃动了起来,五大三粗的男人居然也脚步灵活,有板有眼的,燕子兴奋地叫了起来:“哇,你会跳霹雳舞啊,是不是从电影里学的啊?!”铁子见有了欣赏者,益发卖弄起来,一改脚步轻盈如飘,舞姿变得异常僵硬,手脚关节就象生锈了机器人,可一举一动却模仿得异常生动,杨陆顺也不禁暗暗觉得有趣,燕子更是鼓掌叫好,侯勇说:“嘿,你小子还有一套啊,比电影里的不差呀。” 铁子依旧跳着机械舞,一走一顿地表情也特好笑,伸手推开门,晃悠了老半天,楞象个夯头笨脑的机器人,费力巴沙才跨过了门槛,杨陆顺呵呵笑着说:“这玩意儿有意思,不就象电视里日本研究的智能机器人吗。”燕子神情亢奋地解释道:“越模仿得象,他的舞才跳得好啊,你肯定没看美国电影《霹雳舞》,简直就是一个老师教的,真棒!” 三人进去后,发现这个舞厅还真怪异,除了墙边有一圈窄木板做成的简易座位,中间大约不下两百平方米的空地,房顶上奇形怪状的吊着各种彩灯,墙上也是乱七八糟贴着外国美女、电影明星的画像,看来这就是舞池了。铁子笑着说:“这里是大舞厅,走,我们到旁边小舞厅去坐。” 就当先带路,往小库房里走,边走边喊:“小的们,我们标哥的干爹亲自来视察了,打起精神迎接啊!”话音一落,里面就跑出三个小青年,衣服怪异头发老长,见还有个公安,就不知道怎么办了,抓耳挠腮的嘿嘿傻笑。铁子一指杨陆顺说:“这就是杨叔,标哥的干爹。”那三个小青年就鞠躬叫道:“杨叔好。”搞得杨陆顺哭笑不得。 燕子捂着嘴吃吃直笑说:“我的你杨叔的妹妹,叫我燕阿姨吧。”杨陆顺扯了燕子一把,对铁子说:“别听她胡闹。”铁子也有点尴尬,指着侯勇说:“这是派出所侯队长,也是杨叔的好朋友。”那三个小青年带着点畏惧喊道:“侯队长好。”侯勇只是随便点了点头,还有的派头。铁子说:“你们三个去烫三个杯子,用标哥喜欢喝的茶叶,泡三杯茶。”铁子吩咐完句把杨陆顺三人请进了小库房。 这里其实也不小,不过就收拾得好多了,墙边摆的是沙发,还有茶几,显得正规不少。杨陆顺坐下后,不等开问,铁子就笑着说:“这个舞厅才开了不到十天。起初这仓库闲在这里,我一兄弟他爸是商场是副经理,我们就借来跳舞玩,地方大嘛。现在街上流行跳霹雳舞迪斯科的,久而久之就吸引了不少人来玩。原本商场要收回这仓库,嘿嘿,被我们一吓唬也就不管了。这不早一段标哥忽然提出干脆开个舞厅,标哥是见过大世面的,我们就按他的想法这么一布置,收一块钱一个人的门票,好家伙,生意好得不得了,基本都是三百多一晚的收入。我们标哥就是生意头脑,随便个主意也来钱。” 杨陆顺和侯勇对视了一眼,一晚上三百的收入,那一个月不就六、七千?看投资怎么也超不过五、六千的,还真赚钱啊!杨陆顺问:“有份正经事做也蛮不错的,手续都办齐全了吧?”铁子楞了下说:“齐全了,都齐全着呢,该办的全办了。我们这些人其实主要还是贪玩儿,嘿嘿。”心里说我这杨叔还真正规,搞这么个破舞厅用得着办手续?谁来找麻烦揍谁!侯勇便四下里参观去了。 燕子撇了下嘴说:“铁子,你们这舞厅还真简陋啊,我给你说吧,我在南风可见过好舞厅,既然有那么多人来玩,就得把配套设施搞好喽,那才真赚钱。比方说准备点饮料、零食什么的,价钱就是稍微比外面贵也肯定抢手,是吧。”铁子嘿嘿一笑说:“你说的我们标哥早想到了,只是我们都是些大男人,谁个耐烦搞那些零碎东西,在说目前资金有点紧张,迟些时候会弄好的。我说这燕、燕小姐,你跟我标哥很熟悉?” 燕子说:“那当然,不信你问你杨叔!小标呢?你叫他来不就清楚了。”杨陆顺说:“铁子,小标是跟燕子蛮熟悉的,也是侯勇的好朋友。” 铁子就很恭敬地说:“燕子小姐,看得出你也喜欢跳舞,既然我们都认识了,以后你就只管来,你和你男朋友都免费,好不好。” 燕子自然欢喜,说:“真的啊?可别说话不算话呀。看你也是个为头的,你总不会天天在这里吧?万一你其他兄弟不认识我,怎么办?” 铁子想想也是,自己肯定不会天天在这里泡着,得找个凭据才行,可抓耳挠腮想了半天也没个好主意,燕子就说:“那算了,你在的时候我就免费,一块钱的门票我还买得起。”杨陆顺呵呵笑着说:“我就知道燕子不是那种小气人,带了男朋友来跳舞,自然得你男朋友花钱了。现在不狠狠花他几个,结婚后就舍不得喽。”燕子也不生气,说:“六哥你也是,明明知道我还没男朋友,故意气我啊?实在不行,我抓你做壮丁!”杨陆顺呵呵一笑也没当真。 没想这燕子还真迷上了这舞厅,到了晚上这里比过年还热闹,全是年轻男女在里面疯狂舞动,平日里得不到宣泄的情绪在这里可以得到完全的释放。起初燕子是约着要好的女伴去跳舞,可没有男伴一起就容易被些臭小子占便宜,虽然很注意提防着,可跳迪斯科本就胡乱舞动动作幅度大,少不了要吃点暗亏。燕子也曾让那些追求者请自己跳舞,可总没什么感觉,反倒放不开弄得跳舞也没意思,不禁就想起了她六哥,记得在杨陆顺的舞姿很优美很有气质,不知道斯文人跳迪斯科会怎么样呢? 于是燕子就去抓杨陆顺的壮丁。杨陆顺果然一脸难色,他是想接近燕子好搭上阚书记的关系,可、可叫他去那些鱼龙混杂的地方,他心里还真怵得慌,何况他根本不会跳什么迪斯科霹雳舞,这不是去出丑么?燕子就软磨硬泡,好话说了一大箩筐,还撒娇似的拉着杨陆顺的手直晃悠:“好六哥,你就陪我去嘛,亲亲六哥,你陪我去嘛。”杨陆顺最是注意个人形象,燕子这么亲热的举动让别人看见了,那就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了。只好委婉地说:“那我跟你嫂子一起陪你去跳舞,好不?”燕子肯定不乐意了,撅着嘴巴说:“叫嫂子去做什么嘛?那多没劲啊。到时候你们夫妻俩恩恩爱爱地跳舞还不照样撇下我呀,不行,不能让嫂子去。”见杨陆顺一脸谨慎,酸溜溜地说:“啊我知道了,你是怕影响不好是吧?我们只是跳舞而已,你别想歪了啊,你都比我大十岁,你是老年人了。我可没想什么第三者插足!”话说到这份上,杨陆顺只得答应下来。燕子欢天喜地地走了,留下杨陆顺在办公室里发愁:这事又怎么跟沙沙说呢?陪个小妹子去跳舞还不让她去,没问题都让人想出问题了,可那舞厅偏生又是小标开的,怎么也瞒不过小标吧?万一让沙沙知道了,家里还不翻天了啊?左思右想,饶是杨陆顺聪明也没个万全之策,最后还得把侯勇拉上,多少做个见证。 到了下午快下班时,杨陆顺告诉沙沙单位有事加班,要回家得晚点,又去约侯勇一起吃饭,侯勇很奇怪杨陆顺怎么突然请他吃饭,也没其他人,兄弟俩随便点了几个菜,边吃边聊。见杨陆顺苦着个脸,侯勇以为他有什么不顺心的事,问:“杨哥,有什么困难你尽管跟我说,能帮的,我保证帮上。”杨陆顺感激地说:“侯勇,我今天还真遇到看了难题,非得请你出马不可了,你一定要帮我这忙!”侯勇见他说得郑重,赶紧把筷子都放下来,一本正经地听。杨陆顺说:“今天晚上你陪我去铁子那迪斯科舞厅去,辜燕硬拉我去跳舞,我怎么拒绝都没用,而且还不让我叫上沙沙,我、我只好请你出马了。”侯勇楞了会狂笑了起来,欠起身拍打着杨陆顺的肩膀说:“恭喜你,那丫头缠上你了。我打小就知道那丫头是精灵鬼,莫不是那小妹子看上你这成熟稳重的男人了吧?”杨陆顺没好气地掀开他的手说:“烦着呢,别开玩笑了啊。我还真怕她看上我,让她舅舅知道了还不开除我的党籍啊!反正刘霞也管不住你,就请你帮我做个见证人,我是不得已才陪她的。”侯勇大力拍了下杨陆顺的肩膀说:“够哥们,有好玩的就记得兄弟,我没白叫你一声哥。干脆吃完了我先回家,你去我家叫我好不?你弟媳妇最近神经病,老怀疑我在外面风流快活。”这次轮到杨陆顺大笑了:“嘿你个死猴子,我还以为你在家是独天牌,没想到也让刘霞管住了啊?”侯勇鸭子死了嘴巴硬:“妈的,要不是想她生个崽,我鸟都不鸟他。乡里婆娘粗俗得很,现在越来越农了。当初也是鬼迷了心窍,就被她给吊住了。” 吃了饭,侯勇先回了家,杨陆顺在楼下抽了三根烟才上去,边爬楼边鄙夷自己:现在都成什么了?进了侯家,宽敞明亮的房间让杨陆顺羡慕不已,就感觉屋里的空气也新鲜许多。刘霞见是杨陆顺来找侯勇出去有事,楞是没多问半个字,还贤良地悄悄提醒侯勇:“六子哥现在不顺利,我们这老朋友得多帮他点,别什么事都不放心上,知道不!”侯勇一脸义气地说:“那当然,自己兄弟不帮我帮谁去?这不就是走门路去么,你在家乖乖养着,让我儿子健康快乐成长!” 出了门侯勇一脸坏笑地看着杨陆顺说:“你这家伙,我还真嫉妒你,啥事从你嘴里说出来,假的比真的还真!要不我也上你家叫你,看沙沙信不信任我?”杨陆顺的手都插在裤兜里末叶懒得抽出来,用胳膊别了侯勇一下说:“你算了啊,猴嘴里也肯定是吐不出象牙的。赶紧走,时间差不多了,要迟到了还不让那丫头白骂呀。” 匆匆来到“风靡迪斯科舞厅”,门口那俩大喇叭播放出了震耳欲聋的劲道舞曲,杨陆顺就心里阵阵烦躁,闪烁不定的灯光也让他眩目,居然有点看不清楚对面人的模样,在脸上忽闪而过是色彩把原本平凡的脸渲染得狰狞唬人。 侯勇很快就看到了门旁站着的燕子,拉着杨陆顺挤开人群就直奔墙边,燕子见了他们俩,高兴地跳了起来说:“好啊,今天有两位骑士保护我了,看谁今天还敢阴我!”说着一手挽一个,大摇大摆地朝大门拥去。早有眼尖的小弟看到了他们仨,不由分说就掀开前面的人群,让出条空敞的路来,杨陆顺反正是昏头涨脑的随着他们进去了,没想到里面更是喧嚣拥挤不堪,呛人的烟气夹杂着各种气味令人作呕,天顶上无数光柱倾泄而来,杨陆顺顿觉天旋地转,眼里晃憧憧全是人,就象陷入了个梦魇,怎么挣扎也逃脱不了。 进了小仓房关上了门才感觉好点,今天恰好铁子、猛子几个都在,见杨叔、侯队来了,赶紧就把小仓房的闲杂人员轰了出去,杨陆顺好一会儿才稳定下来,长吁了口气,撇眼见燕子和侯勇虽然坐着身体却在随着节奏摇摆,就暗暗佩服他们,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他们居然如鱼得水。按铁子他们的意思这小仓房就不再进人了,可燕子不乐意,跳迪斯科人少了有什么意思,就是要扎人堆才好玩嘛,强烈要求再进来点人。铁子哪还不答应呢,本来这小仓房被熟人包了下来开生日舞会的,跟那熟人朋友交代一声多了三几个人应该没关系。 侯勇进来后眼睛就没离开过那些青春洋溢充满了雌性荷尔蒙的妹子,心里犹如猫爪子在挠,见燕子和杨陆顺坐在一起说话,他就起身把铁子叫到一隅说:“铁子,我今天一个人打单身,介绍个会跳舞的漂亮妹子认识好不?”铁子邪笑着说:“侯大哥,没问题,这里会跳舞的乖妹子太多了,我怕你挑花眼哟。” 不说侯勇,燕子见房间里人渐渐多了起来,就去拉杨陆顺跳舞,杨陆顺脑壳都摇掉:“我是头次来,哪会跳什么迪斯科,你去跳,我在这里看你跳就行了。”音乐实在太大,燕子不得不把头凑近杨陆顺的耳朵,喊道:“什么会不会的,这又不是交际舞还走步子,你看看他们,都是随着节奏胡乱摆动的,又没什么标准的动作,来嘛,到人群里扭着摆着就行!”杨陆顺还是不肯,燕子偎在他身边说:“那你先看看,看人家是怎么跳的,只要晓得随着节奏摆手扭屁股就行了。”说着她就在沙发上舞动着胳膊扭动起来,满脸的兴奋浑然汪我。 杨陆顺借着忽闪的彩灯仔细观看起来,果然象燕子说的那样,扭动的年青男女根本没有固定的动作,简单而随意地合着快速强烈的节奏摇晃着摆动着,或男女对舞或三五成群,粗狂粗野却很快把杨陆顺心中潜伏的野性调动起来,细听那舞曲节奏鲜明节拍强劲有力,演唱者用嘶哑的歌声无尽无休地重复着几句刺耳的乐词,加上眼花缭乱变幻多端的灯光,强烈地刺激着人们的神经,使人情不自禁地跟着起哄,发泄着几近疯狂的感情。随着爵士鼓的狂乱重击,杨陆顺的情绪被感染了,被带进到音响的旋涡之中,心中的蠢蠢欲动立即使他开始了抖动,渐渐融合了进去,燕子见他开始投入,大笑着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此时已经无须使用语言,动作代替一切!杨陆顺在燕子的引领下也学着舞动手臂,扭动着腰胯,因为动作生硬他有点不好意思地看了看周围,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他,都在酣畅淋漓地舞动。燕子搂组他的脖子喊道:“六哥,这里没人会笑话你的,你看他们跳得多起劲啊?你要怕难堪,你闭上眼睛试试,保证要好很多的。”说完松开手用粗野鼓励地眼神调动着他,而她自己则舞动得更投入。杨陆顺试着闭上眼睛,慢慢把动作与音乐节奏结合起来,很快就感觉到迪斯科的美妙之处,那就是可以尽情地用肢体语言表达自己的情感,情绪在高涨中丢去了刚开始的羞涩与不安,内心里压抑了许久自我逐渐在回归,没了什么职务、地位、房子、金钱,统统抛在了脑后,心中之有扭动扭动再扭动!他睁开眼睛再看这世界豁然不同,到处是激情到处是欢乐 随着音乐嘎然而止,杨陆顺有种虚脱般的兴奋,他还想跳还想摆,浑然不觉背上已经让汗水湿透,燕子也是精疲力竭,脸上的晶晶的全是汗水,两人相对大笑着,一起瘫坐在沙发上,其他人也陆续坐到了沙发上,把两人挤到了一块。燕子软软的靠在杨陆顺肩膀上说:“六哥,今天我跳得好高兴啊!”杨陆顺说:“是啊,没想到这玩意儿好累人,比早在学校跑长跑还辛苦。”燕子说:“累是累点,可开心啊,你不开心吗?”杨陆顺说:“我只怕好几年没今天这么开心了,嘿嘿,我都差点忘了自己是个快三十的人。”燕子说:“现在是中场休息,呆会还跳不?”杨陆顺说:“不跳了,再跳腰都要断了。”燕子乞求般地说:“六哥,我从来都没跳满场过,今天你陪我跳满啊?”杨陆顺说:“我是不行了,再跳明天怎么上班哟?这玩意儿还得多跳几次。”燕子又兴奋起来:“那好啊,以后我们隔两天跳一回,看到底能不能坚持跳完全场!” 杨陆顺找到侯勇,说是要一起送燕子回家,侯勇恋恋不舍地告别了刚认识的漂亮妹子,三人一起离开了舞厅。一路上侯勇尤自兴奋未平,直喊跳迪斯科过瘾,都不带用学就自然会。燕子却问杨陆顺说:“六哥,看你是第一次跳迪斯科,什么感觉啊?”杨陆顺沉吟半晌,长吁了口气说:“感觉,我的感觉就是:音乐一响,这世界就是我的了。”侯勇哈哈笑道:“大学生就是大学生,随便说句话都那么有水平,我反正是听不懂了。”燕子瞪了侯勇一眼,崇拜地对杨陆顺说:“六哥,你真是说得太好了,随便一句话都充满了哲理。是啊,音乐一响,这世界就是我的了。真是说到我心里去了。” 此后杨陆顺就不可遏止地喜欢上了跳迪斯科,音乐响起,在他自己的世界里充满了欢乐激情,能把现实生活中的压抑失望愤懑全都抛开不顾,而他与燕子的交情也是越来越深,虽然没涉及男女私情,可他敏感地察觉到了燕子眼里流露出的情意,这让他很担心,如果为了与阚书记搭上关系去欺骗燕子的感情,这是他做不到的,他不能再对不起沙沙,与他共患难的沙沙。 小标终于回了南平,到底因为资金不足,收效自然就少了很多,不过这也是好的开始,毕竟能平安顺利地把货搞回来,就是最大的胜利了。当他听到干爹与燕子经常来结伴跳舞,就敏感地知道干爹有所行动,不用说就是利用燕子接近县委阚书记了,小标是很想帮助干爹的,于是就找了个干爹与燕子跳舞的机会,把杨陆顺拉到清静地方说:“爹,我听铁子他们说,你经常带燕子来跳舞,不知道我干妈知道不?”杨陆顺就有点脸红,说:“我没敢告诉你干妈,怕她心里不舒服。我这样其实也是为了你干妈将来过得好,没办法啊。”小标见杨陆顺不隐瞒他,也就直话直说:“爹,那到底跟燕子舅舅搭上没有?总是这样也不是个长久办法啊。我看那小妹子似乎跟你很亲近,莫弄得日久生情,麻烦就大了。”杨陆顺何尝不担忧呢,只是实在摆脱不了,当然心里还是很喜欢跳舞的了,说:“唉,这县委领导不比其他,要搭上关系实在不容易,现在只看如何让燕子高兴了,让她到阚书记哪里说几句好话了。”小标摸着下巴说:“老是等待不见得什么时候才有机会,还不如我们主动创造机会的好。”杨陆顺问:“创造机会?怎么创造,我想破了头也只想到这么远了。”小标说:“爹,那我也帮你想想办法吧。”杨陆顺说:“小标,算了,你自己的生意也忙,还操我这份心做什么呢?”小标笑着说:“爹,什么叫我操这份心啊?爹有困难,我做干儿子的就好意思站在旁边干着急?” 小标说了就马上行动,他并没什么高明的主意,但保证很切实际。经过一段时间的打听,他知道燕子与她舅舅家关系还是比较亲密,时常也去舅舅家走动看望。阚书记家住在政府大院里,燕子家住在教育局家属房,相距也就不足三里地。 功夫不负有心人,终于让小标找了个好机会,这天星期日,不知道燕子家什么事,阚书记的爱人也就是燕子的舅妈上燕子家做客吃饭,到了晚上八点多了还没回家,小标接到小弟的报告,断定肯定是燕子送她舅妈回家,南平治安不错,很少有什么案子发生,所以出于礼节,必定得送送这书记夫人的。 小标把几个小弟是任务安排妥当,就骑着摩托车直奔杨陆顺家,把杨陆顺叫了出来。杨陆顺莫名其妙,以为小标出了什么事,小标用摩托车把杨陆顺带到离教育局家属房不远的一个小巷子里说:“爹,我替你找了个机会,很有希望得到阚书记的好感。”杨陆顺忙问是什么机会。小标说:“是这样的,今天阚书记的老婆一直在燕子家做客,到现在还没回家,我琢磨着呆会应该是燕子送她舅妈回家。我就叫两个面生的小弟去打劫她们,你就装做恰巧经过,挺身而出与歹徒搏斗,为了逼真还会真把你打得鼻子出血什么的。这样肯定阚书记会感激你的。”杨陆顺连忙摇头:“那怎么行?要真把人家燕子舅妈吓坏了怎么办?我们还是另想办法的好。”小标肯切地说:“爹,还有什么好办法比你见义勇为救人的好呢?你不是救别人,是救阚书记的老婆啊,于公于私他都会感激你会记得你的。爹,这主意虽然有点卑劣,您肯定也不屑这么作假。可为了您的前途,为了我那旺旺弟,为了干妈,再假一次又有什么关系呢?上次到镇政府磕头谢恩,不也神不知鬼不觉的吗?”杨陆顺就只是摇头,上次好歹也还是真的做了好事,可这次就完全是为了前途利益不择手段了,甚至还有点责怪小标陷他于不义! 小标在苦苦劝说时有个人跑进小巷里,看清楚是小标后悄声说:“标哥,那一老一少出门了,真的只有她们两人!”小标说:“知道了,你们看清楚,就是我后面的人去救她们,下手的时候要注意分寸,成了就送你们去深圳工作!”那人仔细瞅了瞅杨陆顺,点点头说:“标哥你放心,保证误不了事!” 杨陆顺顿时胆战心惊起来,这、这完全是阴谋,是下三滥,想下车却脚发软,小标声音不高话却狠毒:“爹,找这个机会,我前后忙了十几天,为了成事这点算什么?受点惊吓而已,俗话说无毒不丈夫,是小标对不起你,坐稳了。”说完猛地发动摩托车,呼地就冲了出去。 岂说燕子搀扶着舅妈不紧不慢地走着,有说有笑的,燕子笑着说:“舅妈,您什么时候再来家里玩啊?”她舅母说:“要来随时都可以来,又不远。只是各家有各家的事,我真不想来打扰你们。你看看,今天一天你们全围着我一个人转,不是给你们添麻烦是什么?”燕子说:“舅妈,又说见外话了。您一年难得来两次,当然得客气喽,舅妈,我做的蝴蝶子过河,您还吃得满意吧?”她舅母连连点头说:“燕子是真大了,都学会做菜了,还真是手艺高呢,舅妈我也吃过不少回,那乌鱼片还真没几个比你还拉得薄的,汤的味道也调得好。以后不知道便宜了哪个小伙子哟。”燕子嘻嘻笑着说:“舅妈您又来了,现在提倡晚婚,我就要响应国家号召,也赖在家里多享几年福。”她舅妈也呵呵直笑说:“你就是鬼精鬼精的,你舅舅最喜欢你这调皮丫头。我告诉你,过了春节后哇,你舅舅就会把你安排妥当,这几月打字辛苦了吧?”燕子说:“不苦不苦,我看干脆就安排在城关镇算了,不想太麻烦舅舅操心。”她舅妈说:“镇里有什么好的,到时候舅妈亲自给你调单位,一定要找个轻松又有保障的。这几年都乱了,原来好的单位尽不行了,这次得看好了来。” 两人说说笑笑,顺着街往政府大院走去,到底是冬天,街上行人寥寥,阵阵北风下街灯也格外显得昏暗,燕子的心思却牵挂在了一个人身上,想留在镇政府大半只怕也是不愿意离开他吧?忽然看见对面远处有个熟悉的身影走来,心里不由砰砰狂跳,莫非真是心有灵犀不成,才想起他居然就遇上了他,正要扬手打招呼,蓦地从旁边的巷子里冲出两个人来,手里拿着明晃晃的刀子低喝道:“站住,把身上的钱统统交出来!” 第十四章 杨陆顺早就看见了燕子和她舅妈,想到燕子那么坦城地与自己交朋友,自己却在不断的利用她甚至还要让她受惊吓,心里是悔恨交加,几乎就抬不动脚步,根本没脸面对!可燕子的一声惊叫让他一颤,两条黑影肆无忌惮地拖着她们俩往小巷里走,弱女子恐惧的叫声和无力的抵抗蓦地把他满腔的怨恨转化成行动,虽然他知道这不过是出蹩脚的闹剧,可他显得异常激动和疯狂! 杨陆顺冲进小巷,叫骂着就扑向那两个流氓,挥拳猛揍:“我打死你们这些流氓,叫你们猖狂、叫你们无耻、叫你们丧尽天良!” 那两个流氓遭了痛打,也有点惊怵,按照标哥的设计,来人应该只是大声责骂挺身护住两个女人,他们就虚张声势地打来人几下,然后逃跑。万万没想到来人就如同疯子一样又打又骂,也激起了他们的匪性,联手就跟来人打了起来。 燕子从开始的恐惧中回过神来,见有人跟歹徒搏斗,搀扶着摇摇欲倒的舅妈转身就逃,边逃边喊:“救命啊,抓坏蛋啊!”凄厉的声音在寒冷的夜晚分外刺耳! 那俩流氓见戏演得差不多了,再耽误真怕抓,那年头对持刀抢劫犯基本都判重刑,他们还要去深圳花花世界逍遥,可不想在牢里蹲上十五年!喊了声跑,两人撇下他就往黑巷子里跑,没想到来人却伸手扭住一人的衣服死死不放手,嘴里还胡乱地吼着骂着。那人挣了几下没跑脱,不由低喝道:“朋友,你倒放手啊,别真弄出麻烦来。”杨陆顺被他们打得鼻血长流,头昏脑涨的,早就有点神智不清了,只凭着心里的一股怨恨支撑着,尤自在骂:“你们这些流氓,你们不得好死”那人就有点慌,眼见那两个女人在巷子口呼救,自己却脱不开身,也破口大骂道:“嘿,你他妈的放不放手,逼急了老子一刀捅了你!”杨陆顺嘶吼着:“你杀了我啊,我就没再想活!”一个跑在前面的见兄弟没跟上,大声叫着:“快跑啊,还磨蹭什么啊?再不跑来人了怎么办?”那人再次挣了几下还是没摔开杨陆顺的手,凶性大发,抬手就把刀子扎进了杨陆顺的手臂,果然杨陆顺在吃痛之下松了手,那人才转身跑了。杨陆顺用手按着刀伤坚持追了几步,胳膊上的伤痛使他恢复了冷静,心想这本就是演戏,还真要抓了流氓来揭露自己卑劣的行径?耳边还听到燕子在呼喊救命,便跌跌撞撞向巷子口走去。 不知道是天寒地冻街上没人还是人们胆小怕事的缘故,燕子楞是没叫来人,倒是她舅母只喊:“快走快走,回家告诉你舅去!”燕子惶急地说:“不行啊,那个人还在里面跟坏人打呢!”她舅妈颤抖着说:“管不了那么多了,万一他打不过,坏蛋又来抢我们怎么办,还是走吧。”说着就拽着燕子准备跑,好在这时杨陆顺捂着胳膊走了出来,鲜血在苍白的脸上分外刺眼。 燕子见是心里挂牵的杨陆顺,眼泪哗地就流了出来,扑上去扶着杨陆顺说:“六哥,你、你受伤了,你伤在哪里啊?”就用手去抹杨陆顺脸上的血迹。 杨陆顺强笑着说:“我没什么事,只可惜没抓到,让他们全跑了,还在我手臂上扎了我一刀。”燕子舅妈见没了危险,惊魂匍定也就有了领导夫人的气度,用还在发颤地声音说:“哎呀,今天多亏了你这小同志救了我们啊。谢谢你谢谢你了,快去医院,免得流血过多了。”燕子就扶着杨陆顺去医院,在政府大院门口,她舅妈说:“燕子,你送这小伙子去人民医院,我去通知你舅,这还是不是共产党的天,竟然就出了抢劫犯,也不知道公安局那群人干什么吃的。” 燕子才不管你谁的天谁的地,只知道她六哥为了救她受伤流血了,说:“舅妈,那我就送他去人民医院了。”眼泪婆娑小心翼翼地扶着他往人民医院去了。杨陆顺也不敢大意,被刀子扎伤怕感染破伤风,那玩意儿可要命,何况既然是演戏,已经都到这份上了,再怎么内疚惭愧也得硬着头皮演下去,要不白流了这么多血。 到了人民医院急症室,医生护士见杨陆顺脸上红肿发青,胳膊上是刀伤,赶紧就先给派出所报了案,燕子见不给她六哥处理伤口,还要等民警来问了情况再包扎,又气又心痛地责问:“你们是怎么搞的?他是为了救人才被坏人刺伤的,他是英雄啊!你们赶紧帮他呀,都流了那么多血了。”那医生干脆就回了值班室,护士看了看杨陆顺燕子,笑着说:“哟,英雄救美呀?是不是他在追求你呀?我看八成是为了讨好你,他才玩这苦肉计的,你看他斯文样,还敢跟坏人搏斗,不吓得尿裤子才怪呢。” 明明知道护士是调侃开玩笑的,可杨陆顺心里仍旧慌乱得很,暗暗叫苦:连个小护士都揣摩得差不离,真要面对民警的盘问,只怕还得小心才是啊。燕子却不乐意了,说:“护士同志,他没你想的那么卑鄙。知道他救了谁不?他救了阚”杨陆顺忙制止燕子,说:“算了,医院有医院的规矩,就按他们说的,反正也没是没大伤碍。”鼻子早就不流血了,挽起袖子后,手臂上的刀伤还是有的触目惊心,象婴儿的小嘴一样翻起了个大口子,手臂肌肉不多,真怕伤着了骨头经脉。那护士还是拿了块消毒纱布盖在伤口上,说:“不是我们不负责,是派出所有规定,现在小流氓痞子打架斗殴的多了,动刀动家伙的常常打得血淋淋的到医院来包扎,派出所的要求我们,一定要先报案,等民警来了再处理,主要是让那些小流氓多痛会长点教训,看还打架斗殴不。”燕子气愤地说:“可他不是打架斗殴,更不是什么苦肉计,他确确实实是见义勇为救人啊,我和我舅妈在回家的路上遇到了两个坏人抢钱,多亏了他打挺身而出,才没让坏人得逞,自己却被打得鼻青脸肿,还挨了一刀。”说着又嘤嘤地哭了起来,那护士见不象说假,喃喃地说:“嘿,现在还真有活雷锋啊,那、那你们先等等,我跟医生去说说。”说完就跑去了医生办公室。 看着杨陆顺脸上已经凝结了的血迹,燕子再也忍不住,抱着他大哭了起来,杨陆顺手足无措,说:“燕子别哭,别哭了,我这不没事吗?一点点小伤算不了什么的,啊!别哭了,医院里得保持安静。”燕子显然很听话,止住了大哭可肩膀还在剧烈抽动着,是强压着内心复杂的感情啜泣,仍旧紧紧搂着杨陆顺,似乎只有这样才感觉安全。 可不知道为什么医生护士都没来,派出所的民警也还没到,只剩下杨陆顺和燕子在急症室等候着,寒冷使他们不自觉地搂在一起没分开。忽然听到外面有人在喊:“辜燕、辜燕,你们在哪里?”燕子警觉地坐直了身子,高兴地说:“六哥,好象是舅舅在喊我,是舅舅来了。”说完她跳起来就往外跑,果然在医院门诊大厅里见到了一群人,其中有舅舅舅妈,还有几个民警!燕子就激动地喊着:“舅舅舅妈,我在这里!”扑进了她舅妈怀里又大哭起来。她舅妈抚摩着燕子的头说:“傻孩子,哭什么,那小伙子呢?老阚,得好好谢谢人家,都被抢劫犯刺伤了。”阚书记也柔声说:“燕子,那救你的人在哪里?”转脸威严地说:“老马,你等会好生问问情况,一定要尽快破案,真是无法无天了!”老马面带愧疚地说:“阚书记您放心,我把局里刑警队最精干的同志带来了,保证一星期破案!” 众人来到急症室,见杨陆顺脸上的血迹未擦去,手臂到的伤口没得到处理,燕子舅妈愤怒地说:“这医院不是救死扶伤的地方吗?怎么就还没做任何处理?值班的医生都干什么去了,这么不负责?”燕子抽泣着说:“医生说了,不等派出所的人问清楚情况,就不做包扎处理。”阚副书记把桌子拍得山响:“胡闹,什么狗屁规矩,如果这刀是刺在这小同志的胸口上,不是有性命危险了?!老马,赶紧叫医生来。”不等老马开口,一个站在门口的警察赶紧小跑着去叫医生了。 杨陆顺站起来感激地说:“阚书记,我没什么大碍,您别太担心。”燕子舅妈表情严肃话里也还满是感谢之意:“小同志,你很勇敢啊,多亏见义勇为,要不我和燕子就麻烦了。你受了伤,还是先坐下休息,等会医生来处理后,就在医院里好好休息几天。” 老马走上前说:“小伙子,我是公安局马副局长,先感谢你见义勇为的正义之举,你是好样的。为了维护社会治安、舍身保护人民群众而英勇受伤,值得我们学习啊。你叫什么名字,在什么单位工作呀?” 杨陆顺说:“马局长您客气了,这是我一个共产党员国家干部应该做的,不值得您这么夸奖我。我叫杨陆顺,在城关镇工作。和辜燕是同事,没想到今天关键时刻帮了自己同事,我受这点小伤算不了什么。” 燕子见杨陆顺老是站着说话,心痛地走过去拉他坐下说:“还是坐着休息啊。那医生怎么还没来啊?”马局长赶紧说:“燕子,马叔替你叫去。”说完冲阚书记夫妇笑笑,别过脸狠狠瞪了门口几个警察一眼,铁青着脸就走,那几个警察连忙跟在后面,马局长压低声音喝道:“怎么搞的,连个医生都叫不动?知道伤员是谁不,是救了阚书记爱人的英雄,小胡,带我到医生值班室去,我看是那个不长眼的叫不动。小张,你别跟来了,到门口候着,怕阚书记有什么事要用人。” 阚副书记听到名字就有点耳熟,嘴巴里念了几念,他爱人在旁边笑着说:“哎呀,原来是燕子的同事呀,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呢,这孩子蛮不不错的,人斯文又勇敢,还是党员呢。”燕子心情也好了很多,对阚书记说:“舅舅,杨陆顺经常做好事的,去年镇里不是上报宣传部,有个人救了个被车撞伤的老人,那家人到镇政府磕头谢恩送锦旗的事迹吗?也是杨陆顺做的好事呢。” 阚书记恍然大捂,指着杨陆顺说:“哦我记起来了,我怎么说你这名字我很熟呢,我看了你的事迹,很感人。看来你思想境界高不是吹的,这么危急的情况你也敢挺身而出,我相信你是真的满腔正气了,要不怎么会一个打跑两个呢!不错不错!”阚书记爱人也很慈祥地拨了拨杨陆顺零乱的头发,越看越觉得这孩子不错,说:“是啊,我现在回想起来还好后怕的,那两个抢劫犯都拿着凶器的,看来邪不胜正这话没说错,小杨硬是凭借一腔正气打跑了两个抢劫犯。老阚,你是抓意识形态的,这件我看得好好宣传宣传!不能让英雄的血白流了。”阚书记也点着头说:“一定要大张旗鼓地宣传,现在社会风气越来越差,都钻到钱眼里去了,说什么雷锋就是傻子,尽费力不讨好的事,我倒要让那些说混帐话的看看,杨陆顺这经常学雷锋的人不仅讨好,而且还得好!” 杨陆顺一听要宣传,顾不上燕子拉扯,就站起来说:“阚书记,我做这些不是要得什么好处的。当时我只想群众不受到坏人伤害,不是想出名的了。上次那老人一家去镇政府送锦旗,已经造成了不好的影响,这次要再宣传,我怕有违做好人好事不求出名的初衷。而且今天这事还涉及到您的夫人,又是抢劫这样的重大刑事案件,我觉得还是低调处理的好,怕给南平的人民群众造成慌乱。现在燕子和您夫人都安然无恙,我也就心满意足了。只期望早日抓到犯罪分子,莫再让那些败类祸害群众,还社会一个良好的环境,这就是我最大的心愿!”杨陆顺说这番话也是怕知道的人多了胡乱猜测,万一大张旗鼓地宣扬出去,加大了公安局的压力,真把那两个家伙逮住就全泡汤了,而且他也知道,做了好事千万得意忘形不得、千万胡乱要不得好处,人家的印象差了就白费功夫演戏了。 燕子当即就说:“舅舅,杨陆顺他真是个好人,平时在单位上就热心助人,做了好事从来就不图表扬呀什么的。”阚书记爱人也觉得搞得全县人知道了,她的脸面也不好看,堂堂县委副书记的老婆也被人抢劫,就知道南平的社会治安是何等糟糕了,阚书记也很快想清楚闹大了的后果,社会治安好坏与一个县的意识形态有莫大关系,老百姓只有教育好了才会安分守法,反之也是与他这书记管理上有问题,追根溯源最后还得让其他人看自家的笑话,说实在的,被救了谁别人真还不关心,要真被打了谁或是伤了谁,人们感兴趣得多,茶余饭后有了可以闲聊的话题了嘛。阚书记两口子交换了下眼神,与其给杨陆顺个见义勇为的虚名,还不如切实帮他解决点问题的好,中国人潜意识里一贯认为做好事不留名才是真实的品德高尚,如若不然就是出风头了,再优秀的事迹也在人们心里打几分折扣。于是阚书记就走上前拍了拍杨陆顺的肩膀说:“难得你心里中是为组织着想,燕子没看错你,真是个好人啊。” 这时外面脚步声纷沓,显然是叫来了医生护士,那医生气喘吁吁却要给阚书记问好,阚书记不理他,却对马局长严肃着脸说:“老马,先赶紧给伤者治疗,通知医院的有关领导,给他安排个老干病房,费用就记县委的。要问情况,等伤口处理完了,到病房去问,我跟老宋就先回家去,有什么情况电话里说。我这外甥妹子也留下协助你们调查。”马局长就连连点头答应着,杨陆顺这才知道阚书记爱人姓宋。临走时宋姨对杨陆顺说:“小杨啊,今天你就先在医院住着,明天我来看你。” 杨陆顺不顾医生还在用线逢伤口,赶紧站起来,虽然痛得脸上冒出了汗,还是强笑着说:“宋阿姨,我这点小伤哪敢劳您来看望?倒是您要注意休息好,过两天我去看望您。”宋姨见他注意礼貌连伤痛也不顾了,心里很是满意,点点头就跟阚书记走了。燕子见舅舅舅妈离开,也就不顾矜持地用消毒棉沾了酒精,细心地擦拭杨陆顺脸上的血迹,还不时用手摸着淤青了的脸颊心痛地问:“六哥,还痛么?” 马局长送走了阚书记,就责骂值班医生没职业道德,任凭伤者流血也不进行人道处理,那医生苦着脸说:“马局长,这是医院的规定,象他这样打架斗殴,但伤势并不严重的,就要等派出所来了民警问话后才给处理,要不扣我的奖金啊。”马局长大骂:“放屁,他的伤势还不重啊,你没见刀口那么长?再说他是打架斗殴么?怎么就这么机械呢。我看你们这些白衣天使也黑了良心。”那医生护士就涨红着脸不再说话,马局长在急诊室里来回踱步,心理焦急万分,虽然得到阚书记的电话后就紧急调派人手封锁了外出的几条路,可真要抓到两个犯罪分子绝不的轻易的事情。还有三个民警就站在急症室里木着脸不吭声,这时就听到外面有人骂骂咧咧:“他妈的又是谁个不长眼的打架?怎么不打死,这时候来扰老子的清梦!我倒要看”话音到了门口嘎然而止,一个穿着棉大衣的民警瞠见急症室里居然有县局的副局长、刑警队队长等几人,当即换上笑脸,跑上前去敬礼敬烟说:“哎呀,怎么马局顾队都亲自来了呢?”马局长哼了声没理会,顾队似乎认识他,皱着眉说:“你怎么才来?我都到医院快半小时了,怎么搞的!”那人知道惊动局长大人肯定事不小,就慌忙找借口,顾队也懒得听他罗嗦,挥着手说:“好了,这里没你什么事,走吧。” 杨陆顺伤口缝了四针,又打了破伤风针,脸上涂了点药水,基本就没什么大问题,闻讯赶来的副院长又热情地把了脉听了胸音,因为是晚上,只好把化验照片等检查项目推迟到明天进行,亲自把杨陆顺等人领到住院部三楼的老干病房,让住院部的医生给杨陆顺挂上点滴,这才在顾队长的催促下离开了病房。 马局长就亲自问燕子的情况,顾队长则问杨陆顺的情况,也没分开做盘问。燕子那里基本问不出任何有效的情况,当时她确实吓坏了,根本没看清楚打劫的两个人什么样子,就连穿什么衣服、身体外貌特征也毫无记忆。杨陆顺虽然也大概看清楚了是两个什么人,可他哪里敢说实话,听得燕子完全描绘不出犯罪分子的特征,他也就信口开河:“那两人大概都比我高大,瘦瘦的身材,口音好象就是我们南平这一带的,脸上蒙了东西,看不清楚是什么样子,特征啊,哦,有个人似乎脚有点问题,跑不大快,我就是跑得快才抓住了他,被他刺了一刀。哪只脚有问题,是右脚,没错我没记错,其他我也就没什么具体印象了,巷子里实在太黑了。”就这样盘问了半小时,记录倒是有好几页,杨陆顺虽然在胡说,可也认真地记住了自己说的话,免得以后再问时出破绽。 眼见得也问不出什么名堂,马局长笑着安慰鼓励杨陆顺后就要走人,本来燕子想陪着她六哥的,可在问话时杨陆顺把自己的基本情况全说了,自然得由公安通知家属前来照顾。无奈燕子只好依依不舍地在马局长的陪同下走了,直喊明天熬鸡汤来看望他,还替他跟易书记请病假。 病房猛地就寂静下来,安静得几乎听得到点滴里掉下的水滴声。杨陆顺摸着肿痛的脸颊,心里阵阵发虚,他现在根本没有半丝亲近了领导的喜悦,而是万分担忧,怕事情败露。这不比寻常作假耍苦肉计,这可是犯法呀!杨陆顺怎么也想不到,为了进步居然堕落到违法犯罪上去了,以前还只是违背道德去阿谀奉承领导,他就忽然开始怨恨起小标来,全是那小子胡作非为,不走正道,还把自己也拉下了水,马上又责骂自己立场不坚定,当时就要毫不犹豫地拒绝掉,转而又愤恨老谢,要不是老谢不给自己条活路,也不会沦落到今天,什么清高名节骨气礼仪廉耻全他妈的没了,读了十几年书,受了十几年正统教育,却成了如今这个窝囊卑鄙无耻的下三滥!张老教授的话又在耳边萦绕,当初就应该听从老人的话永不涉及政治,当初就应该听了奇志的劝,丢弃这食之无味的铁饭碗去南边淘金!想到这里,他居然升出了逃避之心,按他与奇志的亲密关系,现在再去投奔她,她应该会收留我吧?可立即又悲哀喃喃自语:“我这样如丧家之犬,怕是谁见了也不愿意搭理的了。” 胡思乱想中,杨陆顺不知不觉进入了睡梦,梦里的世界是那么理想而美好,就象从前多次梦到的那样,他与奇志双双携手漫步在大学的林荫小道,缤纷的落叶漫天飞舞象一个个有生命的精灵,飘落在奇志如丝的秀发和妙曼的身上,渐渐形成灿烂眩目的光环,就象救苦救难的观音菩萨。正当他张开双臂去拥抱生命里的欢乐源泉时,五彩的光环蓦然消失,他的双手不再象从前那样搂了个严实,而是被冰冷铮亮的手铐紧紧地圈住,无数的人和嘴在肆意嘲笑漫骂着,他惊恐万分,拼命地挣扎着喊道:“放开我、放开我,我也是被逼的,我也是被害人!”可就是挣不开双手,耳边却听到沙沙在喊:“六子,醒醒,六子” 杨陆顺翻身坐起来,却看见沙沙死劲攥着自己的手,焦急的说:“别乱动啊你的手,要走针了!”情知是做了个噩梦,不由长嘘了口气,虚脱般地倒在了床上,被汗湿的衣服冰凉刺骨。 沙沙从上门通知的民警那里已经知道全部的情况,当听到六子被刺伤,吓得几乎昏厥,后来知道只割伤了手臂就暗骂那民警说话吓咋呼。可见到六子一脸的伤痕,心里就又痛又急:“六子,你逞什么能啊你,一个打俩,你当你是史泰龙啊。你看你揍得鼻青脸肿的,幸亏那坏蛋没下狠手,这刀要刺到你其他地方,叫我和旺旺怎么办哟。”说着勾动了心事,就抹起眼泪来。 杨陆顺见沙沙情真意切,又拿出了杀手锏旺旺,心里再怎么难受也得劝呀,就说:“沙沙,我也是一时冲动,见俩坏小子抢女人的钱财,就忍不住出手了,没想到他们有刀啊,有刀我肯定不得上了。”心里也暗暗在问自己,真要遇到了这事,会不会上还真得看情况了。 沙沙瞥了他一眼说:“抢女人的钱财你就冲动,就不想想你家里也有个老婆孩子!”不过她有点好奇,打量着这间装饰摆设高档的病房说:“六子,你救的谁家的妹子呀?看来不是有权就是有钱啊!啧啧,我知道这是南平是老干病房,哼,说是老干病房,其实全是县里的官自己修养的地方。” 杨陆顺知道得赶紧备好底子,免得燕子一脸崇拜地来看望,保证沙沙要犯嘀咕,就神秘地笑着说:“嘿嘿,今天还真救对了人,不枉我挨这几下。”这话说出口,杨陆顺就暗骂自己贱骨头。 果然沙沙也露出了不屑,但很快用关切地语气说:“六子,就是救了个天大的人物又怎么样呢?下次可千万别拿自己的生命开玩笑了,唉,这次真的是好人一生平安,你才受了这么点点轻伤。到底救了谁啊?” 杨陆顺见沙沙嘴角一撇就知道被她心里轻视了,就说不出地郁闷,自然也就没了笑容说:“我从小标那里回来,在县委大院附近救了阚书记的爱人宋姨和她外甥女辜燕。人家说明天再来看我。” 沙沙喜道:“哎呀,真是老天开眼啊。真是好人有好报啊。我们前些天还在说怎么接近阚书记,这机会就摆在了眼前,六子,你真的好运气呢!”说着俯下脸就吧唧亲了杨陆顺一口,似乎宽敞明亮的新房子就在眼前招手! 杨陆顺闭上眼睛说:“是啊,沙沙,还得你出马跟宋姨联络感情了。反正你跟辜燕挺熟的,应该很容易知道宋姨的喜好。”沙沙调侃道:“嘿,只可惜你已经结婚有孩子了,要不英雄救了美人儿,美人该以身相许,那就是天做之美喽。还用得着去联络感情么。”杨陆顺就恨恨地道:“沙沙,是你说的啊,莫到时候骂我是陈世美!”沙沙把眼睛一瞪,嗔怪道:“你敢!想法都不许有,要不,我把你变成不可不戒!”说着自己也吃得笑了出来。杨陆顺诧异地说:“什么不可不戒?”沙沙笑得前仰后合,说:“你不看武打小说你当然不知道了,其实我也是听同事说的,是金庸一本书里的故事,有个采花大盗作孽太多,被一个叫不戒的大和尚抓住阉了,取了个法号就叫不可不戒。你要给我在外面胡来,我、我就”故意板起脸挥手做了干净利索的切割动作,却又马上格格大笑起来,看得杨陆顺心里大恐,暗暗惧怕女人潜意识里的暴力与血腥,但马上说:“你跟你们同事处得不错嘛,讲故事都讲到那地方去了。”沙沙乜着杨陆顺说:“哟,怎么听着酸溜溜的呀?要说还得怪你们男人不正经,闲得下来三句话就不离女人,念叨什么家花不如野花香、老婆还是人家的好喽。说老实话我们营业部还算好的,开玩笑什么都还注意点分寸。最下流的就是你们乡镇干部,不光嘴巴说还动手动脚的。你莫一脸不服气地看着我,你在新平好多事,你怕我不知道呀?” 杨陆顺心里一阵气恼,你毕竟是个有文化的城里人,是应该守妇道不跟外的男人们扎堆嘛,怎么还有理了?说:“沙沙,农村里男女是爱打闹玩笑,你是城里妹子,当然得有教养有素质点了,要不你凭什么看不起农民呢?”沙沙听他话里有火气,心知他吃醋不也是太在乎的缘故么,现在还受了伤,就斜靠在他胸膛上说:“好了好了,我没看不起农民,要不也不得找你这么个土得掉渣的农民子弟。孩子都几岁吃什么飞醋嘛。你今天辛苦了,就别想东想西的,我汪溪沙再没教养没素质,也不会下贱到跟别的男人鬼混,我呀,这辈子只跟你一个,好好休息,我们以后的路还长着呢。” 第十五章 第二天上午,杨陆顺就在人民医院副院长的亲自关怀下,做了一系列检查,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把人民医院的所有检查项目都做了个遍,累是累了点,可检查结果还是令人振奋的,除了还得等结果的一些化验外,其余的全部都显示杨陆顺身体非常健康,当然副院长还是提了不少的建议:如保持一定的锻炼、增加点营养补充等等。 回了病房,早已是坐满了来探望他的同事朋友。老秦、燕子、老高、小焦、侯勇还有镇里工会的一个女同志,霍然还有小古股长带了个不认识的人,小标就当上了半个主人接待着。大家见杨陆顺被护士搀扶着送了回来,都拥了上来握手,用热情的笑脸和充满感情地话语来欢迎他。 杨陆顺惊喜之余还是非常高兴的,瞥见地上床头小柜上摆了不少营养品水果,就笑得更开心了,只是青肿变形的脸这么一笑,就显得有些滑稽。大家暗暗忍住发笑,都嘘寒问暖。 那护士肯定是得了医院领导的特别嘱咐,很职业地说:“你们来看望的人,时间莫太长了,病人现在需要安静地休息,这样才能尽快恢复。” 老秦是杨陆顺的顶头上司,年纪也是最大,自然也就成了这群人的发言人:“护士同志说的对,我们是代表单位来看望小杨的,说说话就走的,绝对不会影响病人的休息。小妹子你只管放心好了。” 护士耐烦地把杨陆顺扶上了床盖上棉被,掖好被角,又仔细检查了输液点滴,煞介有事的调整好点滴速度,摸了摸杨陆顺在被子外面的手有点冰凉,不知是吩咐还是自语地说:“有点冷吧,得搞个热水瓶才好。”小标和燕子不约而同地说:“我们马上去搞热水瓶。”那护士点点头说:“行,到我值班室拿两个盐水瓶,好好洗干净,最好被子里也放个,这样病人就不得感到冷了。”说完昂首出了门,小标自然不会让客人动手,赶紧跟着护士去拿瓶子。 老秦笑着说:“小杨啊,你又立了大功哟。这不易书记他们都有点忙,暂时抽不出时间,就派我们办公室的同志和工会的小孙先来慰问看望你,易书记他们都说有空就来看你的。”工会小孙拿出个信封放在床边说:“杨陆顺,你就安心养伤,我们工会鉴于你这次受伤是见义勇为,特别请示易书记后,给你一百元的慰问金。”杨陆顺清楚镇里的规定,凡是干部生病住院工会都会买点水果营养品看望,体现组织的关怀嘛,但金额固定在二十元的物资,不存在给现金,听他们的口气似乎都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心里多少有点不安,瞥了燕子一眼,堆笑着说:“谢谢你孙姐,也谢谢秦主任、高主任还有古股长来看望我,谢谢小焦燕子来看望我,真的很感激啊。都是我不小心,麻烦领导们了。”边说边冲房里的人点头致谢,特别冲跟小古一起来的人多点了点头。 燕子很清楚杨陆顺瞥她一眼的意思,显得有点委屈地说:“六哥,我当然得跟易书记秦主任如实汇报了,要不、要不我良心上过不去。”老秦呵呵笑着说:“燕子,你做得对,组织上当然要知道事情的真相了。怎么,小杨又想做好事不留名么?哈哈,这么大的事可不敢对组织隐瞒啊!”小古也笑着说:“瞒肯定是瞒不住了,这不我一早就被黄部长叫了去,嘱咐我来看望英雄呢。杨哥,你这样振奋人心打击犯罪的优秀事迹,隐瞒就不对,黄部长说了,要号召全县党员干部学习你呢。” 杨陆顺心里就忐忑不安起来,看来还是低估了事情的影响,万一杨陆顺不敢再往下想,只是嘿嘿地干笑着。大家七嘴八舌就杨陆顺的事迹开始了交谈,从见义勇为伸引到国民素质、从抢劫事件聊到了各类刑事案件,各抒己见慷慨陈词,大有不把世界上的犯罪分子骂死不罢休地气势,杨陆顺能插就插几句话,尽量少说话,毕竟心里还是不塌实。小标和侯勇却在一隅唧唧哝哝不知道说着什么。 最后还是护士进来换输液水,见一屋人还没走,下了逐客令:“哎我说你们怎么了?不是强调病人需要安静休息么?还在这里打扰病人,哪有那么多话说呢,看完了就走啊。”老秦等人才起身告辞。燕子也是见人多嘴杂没过多表示什么,从她关切的眼神里就清楚她有很多话说。 等人走完了,杨陆顺木起脸对小标说:“关上门,我有话问你。”小标关上门坐在床边椅子上,满脸气愤悄声说:“那两个混蛋,居然敢对你动刀子,今天干妈通知我,吓得我几乎要死,幸亏只是点皮肉伤。爹,都是我疏忽大意了,害您受罪。”杨陆顺也压低嗓门说:“小标,你真是无法无天了,你考虑到后果没有,现在好了,公安局被勒令限期破案,你、你叫我说什么好你!”小标嗤了声说:“限期破案?只怕他们永远也难破。那俩人我已经安排去了深圳,昨天我亲自送他们上的汽车,现在应该已经上了去深圳的火车,那花花世界他们还会回南平这破地方?再说他们也清楚持刀抢劫伤人的罪名有多大,才不会傻到被公安抓呢,爹,我办事你放心!” 见小标一副吊儿郎当浑不把法律公安放在眼里,杨陆顺就心里一阵酸痛,就感觉对不起他爷爷的在天之灵,更怕这小子做出犯罪的事情连累自己,说:“小标,你现在是大人了,经济上也独立了,我、我是管不住你的,可你要记得你爷爷的话,要做好人啊!你现在这样,你爷爷怎么在九泉下安心呢?我是对不起你爷爷的了,没把他孙子教育好。” 小标见杨陆顺如此痛心疾首,心里也不是滋味,但要他放弃现在费了九牛二虎之力营造的关系,那是万万不可能的,他想做好人,可不想做捱穷的好人,他也知道自己一但被公安抓了,贩卖走私烟的罪名也不小,干爹毕竟是国家干部吃皇粮的,当然不愿意跟自己这小流氓关系密切了,就说:“爹,你放心,我会小心的。” 杨陆顺见他毫无悔改的言语,哪怕是哄几句也好听啊,从小标眼里他却只看到了更为坚定地眼神,知道是无法劝说小标回头了,就冷冷地说:“你也别守在我这里了,你那群兄弟少不了你这大哥。”小标怎么听不出话里的意思?气是有气但也理解杨陆顺,他非常清楚干爹现在的处境,只想努力进步,也不愿意因为自己阻碍了干爹的前程,就掖了掖杨陆顺的被角,低声说:“爹,我不会连累你的,你好好养着,我、我就先走了。”说完深深注视了杨陆顺一眼,默默地出了门。 杨陆顺见小标神情落寞,知道自己的话伤了小标从小就敏感的心,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自己好歹也是受了党和政府多年教育的干部,自然是不能与这违法乱纪的人绞和在一起的,俗话说多行不义必自毙,玩火者自焚,总不能把自己的前途与小标捆在一起吧?毕竟自己上有老父老母,下有嗷嗷待哺的孩子,自己又没能力引领小标走一条正路,惟有划清界线了,只是对不起小标爷爷临终的重托,以后回新平了,再去老人坟前磕头请罪吧。又想到见义勇为的事迹在外面传开了,很是惶惶不己,生怕事情败露,就真是万劫不复了,不尤又开始暗暗诅咒小标出的馊主意,更加后悔当初没立场坚定地拒绝。人就这样,在后悔的时候,总会追根溯源,常常是要不是这样,我怎么会那样,所以杨陆顺骂来骂去,最后就骂到了老谢头上,要不是老谢整人,我怎么会落到如此地步,甚至于走此下策!在病床上辗转反辙,片刻不得安宁。 中午沙沙来送饭,汪父汪母也来看望女婿,见杨陆顺鼻青脸肿手缠绷带,自然心痛,老汪叹息着说:“六子啊,下次可得多想想后果啊,你那旺旺还小,出了事,沙沙咋办,名气再好没命了,苦的是老婆孩子哟!”沙沙喂着饭,说道:“爸,就别埋怨六子了。这次救了县委阚副书记的老婆,总该会有回报的。你看这病房多好,要换救了其他人,肯定没这么好的待遇。”汪父马上来了精神,说:“是啊,救了书记老婆,人家领导肯定对我们六子印象深刻了。六子,阚书记来看望你了吗?问你有什么要求千万别不好意思开口啊,乘人家心情好尽管提啊,要不过了这村就没那店儿了。” 杨陆顺满肚子官司,哪有心情去想好处?磕头作揖事情莫败露就行了,可还是轻描淡写地说:“阚书记还没来看我,人家大领导忙着呢。至于真许诺我什么,我肯定不得放过,也是我拿命换来的。”汪父大喜,笑着说:“对,就要有这样的心态,总不能白救了是吧。” 这时燕子带着父母哥姐一大群人来看望杨陆顺了,顿时病房里就热闹起来。杨陆顺饭也不吃了,坐起来与燕子家人说话,竭力表现出淡漠名利的谦虚与谨慎,让燕子家人非常感激也非常满意,燕子妈拉着汪母的手,抹着眼泪说:“大姐啊,多亏了你的好女婿哟,我家燕子以后找对象,第一重要的就是有见义勇为的正义感,这年头象你女婿这样的好小伙真少啊,你们真是好命呢。”汪父汪母涨了脸面,自然笑得合不拢嘴。 汪建设汪建国两家人也联伴而来,病房就显得拥挤了,燕子家人就借机告辞,可燕子却留了下来。舅哥虽然是自家人,杨陆顺也得招呼不是,都没了休息的时间,不禁就打了个哈欠,大家便就很自觉的走人了。 沙沙见燕子不走,就半开玩笑半奇怪地问:“燕子,怎么,信不过嫂子服伺不好你六哥?” 燕子幽怨地看了看眯着眼睛打盹的杨陆顺,说:“不是不是,我留在这里主要是奉了易书记命令,当然我也希望能帮帮嫂子,六哥也是因为救我才受伤的。” 沙沙笑了起来:“易书记的命令?”燕子点点头,可心里有点鄙夷易书记,为什么,易书记忙,没什么时间来看望,可万一阚书记亲自去看望杨陆顺,就让燕子临时打电话去通知,好让阚书记也知道镇里是非常关心杨陆顺的。显然如果阚书记不来看望杨陆顺,他易书记也自然没时间看望了。燕子心里就疑惑:这跟舅舅看不看望杨陆顺有什么关系呢? 沙沙却闲不下来,就对燕子说:“咱是好姐妹,你在这里看护着六子我放心,我找医生问问情况去。”燕子就说:“嫂子你去吧,我会看好六哥的。” 沙沙就笑着出了门,找医生去了,其实也不是问什么情况,主要是知道医疗费用归县里出,她就想找医生去开点好药补品什么的,杨陆顺的主治医生当然没意见了,反正公费医疗都这样,见沙沙又漂亮又客气,也知道杨陆顺是救了领导爱人,自然就挺热心地帮沙沙挑选实用的药物了,什么妇女的保健药物、老人的补品,还有日用品什么高压锅洗衣粉什么开了一大堆,到时候拿着单子去住院部药房领就是了。沙沙也投桃报李,从病房一大堆礼品中精选了些,抽冷送进了医生办公室。等一切忙活完,沙沙把杨陆顺拜托给燕子,自己则去药房领药拿回家了。 燕子见没了其他人,一肚子话终于可以倾诉了,轻轻抚摩着杨陆顺受伤的手臂,说:“六哥,还疼不?我昨天晚上一夜也没睡好,总是做噩梦,老是梦见被坏人追,每次都是你救了我,一见到你我就感觉好安全,好宁静” 杨陆顺就越听越内疚,更不愿意与燕子有什么感情纠葛,忙说:“傻妹子,说这么多感激话,不就生分我们兄妹感情了么。我说了自己没妹妹,就一直当你是自己的亲妹妹,我可不能眼看着自己的亲妹妹被坏人打劫,哪我还有脸当你哥哥呀?你嫂子也说了,杨陆顺你这行为应该不算英雄,救自家妹妹理所当然嘛!再说你爸妈他们都道谢了,我也接受了,就别老谢不谢的,好不好!实在要谢,哪天我家旺旺到县里来了,你就带他玩一天,好不?” 燕子狡黠地说:“要不等你伤好了,我天天陪你跳迪斯科,好不?”这话问得杨陆顺脸上发烧,跳迪斯科难免身体有些接触,有时候疯累了也不乏勾肩搭背地有些亲昵举动,忙扯开话题说:“只怕以后没什么时间跳舞了,镇里分了套小房子给我,本该是打扫打扫就搬进去的,有了自家的房子就得把旺旺从乡下他姑妈家接回来了,你看,又要上班又要看孩子,以后哪有时间玩呢?我都快三十的人,没精力同你这小妹子疯喽。” 果然燕子很失望,老是听他把孩子呀家挂在嘴里,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呢?闷闷地拿个大苹果削着皮,随口问道:“哦,镇里分你房子了?在哪里,房子大不大?” 杨陆顺唉了声说:“说了你也不知道,在南平河大堤坡子上,破旧不堪的老房子,不到四十个平方,总不能赖在岳母娘家不走吧?就凑合着住。”见燕子没什么反映,又说:“你又不是不清楚镇里的情况,人满为患,想要住大房子只有跳出镇里了,可惜你六哥又没门路,就任命吧。” 燕子心里动了动,笑着把苹果用刀子切成小块望杨陆顺嘴巴里送,说:“怎么没门路,要不我带你去舅舅家走走门路吧,何况这次你救了我舅妈,帮你也是应该的了。” 杨陆顺暗喜却一脸为难:“燕子,这样不好吧?那岂不是我动机不纯了?要是我没救你舅妈,我还真乐意你带我去阚书记家走门路呢。现在不妥,我不成了挟恩求报的卑鄙小人了?” 燕子说:“这有什么,你不去,那我自己跟我舅舅舅妈说去,你是我们的救命恩人呢!”杨陆顺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那不行,你真要这样,我可不认你做妹妹了。说了哥哥救妹妹,是天经地义的嘛。” 燕子听了杨陆顺话心里就更喜欢了,人家求都求不到这机会,我六哥还一门心思拒绝,还真是个榆木脑袋,你越不同意我越要说,哼! 杨陆顺见燕子脸上露出了小狐狸般的微笑,大眼睛骨碌乱转,也莫约知道她心里在打什么主意,喜孜孜地吃着她递上的苹果,奉承话出溜出溜地就往外冒,什么妹妹贤淑知礼、心灵手巧、活泼开朗等等,逗得小妮子开心不已。 这时病房门开了,阚书记宋姨马局长等人来看望杨陆顺,杨陆顺伸手扯掉手臂上的输液针,下了床就与领导们握手问候。这情景看在阚书记眼里,非常满意,心说这小杨还真不错,没有居功自傲啊!宋姨就心痛地说:“哎呀,小杨你这是做什么?你是伤员啊,太不爱惜自己的身体了。燕子,赶紧把护士叫来。”燕子也是花容失色,心说起来就起来呗,干嘛抽了针啊!还没来得及埋怨,马局长赶紧说:“我去叫护士,小杨也太注意礼貌了。”其实这些许小事也轮不到马副局长,就有几个人匆忙去叫护士了,不用说是阚书记的随从和马局长的部下。 杨陆顺请阚书记夫妇马局长坐下,又要倒茶,宋姨制止住他说:“哎呀,小杨,这些事不用你做,乖乖躺床上去休息!” 杨陆顺为难地道:“宋姨,您们都是我的长辈领导,我、我一点小伤不碍事的,您们坐着我躺着,我做不到,不合礼法。” 阚书记呵呵笑道:“那你穿暖和了坐着说话总可以了吧。”杨陆顺就赶紧穿上外衣,规规矩矩地坐在床边摆出聆听状。 燕子依偎在她舅妈身边笑着说:“杨陆顺这人啊,最是尊敬领导了的,对同志们也很客气,这不我向他道谢,他说什么,你是我妹妹,哥哥救妹妹天经地义,不值得谢谢!”忽然想起什么,跳起来就外跑。宋姨摇着头说:“这孩子,就好象永远也长不大。” 杨陆顺说:“燕子天真活泼,在单位最得大家喜欢,都把她当亲妹妹一样对待。她在您面前肯定是永远也长不大了。” 外面就进来了医生护士,医生就赶紧向阚书记等领导介绍杨陆顺的情况,护士就要杨陆顺躺下继续输液,杨陆顺自然不肯,伸出手背说:“同志,就麻烦你在这里下针吧。领导在我不能躺着。”那护士不坚持,只是非常敬业地超水平的发挥了技术,一针到位。 阚书记听着医生的汇报,只是点点头,宋姨则不断插嘴:“头部挨了打,不会脑震荡吧?小伤口也得留神,白求恩不就是小伤口出了大麻烦么?药一定要用最好的,不能亏待了好人!对对,是要多住院观察,很多内伤都有潜伏期”那口气那神气简直比医学博士还专业!马局长也不时附和着宋姨发表点看法,把那个医生都问得鼻子尖尖冒出了汗。 杨陆顺坐在床边看着听着,心里居然有种沾沾自喜地感觉,能得到领导的关心爱护,受点伤真值得啊!阚书记也在暗中注意杨陆顺,说实话他小杨完全可以躺在床上心安理得地接受道谢,可小杨没有半分居傲,为了尊敬领导连吊针也拔了,而且那小杨眼神清澈,稳重而不飘忽,脸上的笑诚挚而不谄媚,虽然刚开始也手忙脚乱,但总的来说是个素质很好的小伙子。固然阚书记还是有些先入为主,舍命救了他老婆和外甥女,起评分要肯定高得多了。 打发走了医生,宋姨看了看杨陆顺,说:“老阚,到底是年轻人恢复得快,精神头还是蛮足的啊。”阚书记点点头说:“是啊,过不了几天又生龙活虎了。小杨不打青了脸,应该还算是个帅气小伙子哟,今年多大岁了?”宋姨也笑着说:“要没对象,阿姨帮你物色个漂亮妹子,保证般配!” 杨陆顺抓了抓后脑勺不好意思地笑着说:“谢谢宋姨的好意,我今年二十八岁,已经结婚多年,孩子也快三岁了。”宋姨就有点失望地哦了声,阚书记呵呵笑着说:“小伙子一点也不催老啊,老宋,我们都看走眼喽!我说这小杨很稳重,原来是成家了的。”宋姨也笑起来:“现在日子好过了,不缺吃穿,当然显年青了。老马啊,你们得赶紧动起来,莫让那两个抢劫犯逃了。”燕子从外面进来又偎在她舅妈身边,也气愤地说:“是啊,马局长,可千万莫让歹徒跑了,得把他们抓起来,先恨恨揍一顿,也打得他们鼻青脸肿象猪八戒!”大家一听她这孩子气的话,都哄堂大笑起来,杨陆顺更是尴尬,又在抓后脑勺,眼睛却是直望着马局长,想听点消息。 马局长说:“老嫂子你放心,我在阚书记面前下了军令状的,一星期保证破案,我就不信那两个犯罪分子逃得脱我布下的罗网!”说着手还狠狠的抓成了拳,门口几个警察也大声说:“保证完成任务!”信心十足的神态让杨陆顺心里砰砰狂跳! 燕子拍着手娇笑道:“六哥,到时候我们去打他们几拳出出气。”笑声中气氛就热烈起来,大多都围绕燕子说话,当然主要还是讨好燕子的舅舅舅妈了。坐了会,阚书记就要起身走,燕子却撒娇般地拉着不肯,说:“舅舅舅妈,你们就再坐会嘛,六哥怎么说也是我我们的英雄。”杨陆顺说:“燕子,阚书记宋姨都是工作繁忙的领导,能抽时间看望我,我已经是非常感激了,不敢再多占用领导宝贵的时间。”燕子反驳道:“就是因为舅舅工作忙时间紧,难得来嘛,说不定就再没时间来看你了。”杨陆顺说:“我是晚辈,怎么敢当阚书记宋姨来看我呢,应该是我去看望才对呀。”宋姨听着舒服就笑着说:“小杨,欢迎你到家里玩,我们家老阚没时间,阿姨我可是有大把时间的。”杨陆顺忙点着头说:“是,我出院了就带着我爱人去拜访您!”燕子嘻嘻笑道:“我怕你找不到我舅舅家的门哟。看在你救了我的份上,我就做带路人了。”宋姨说:“是呀小杨,让燕子带你和你爱人去家里玩。”又说笑了一阵,就连燕子也有点焦急,不住瞅门口,显然是等什么人来。好在没让燕子失望,门口脚步纷踏,城关镇易书记领着几个镇领导来看望杨陆顺了。 在一阵乱哄哄是问候握手之后,杨陆顺被挤到一边,房间沙发椅子不够,就挤在病床上坐,杨陆顺自然得让着点领导了。只不过今天这些领导与往日的不同,个个眼神话语里透着股子亲热,仿佛不是来看望手下干部,是看望多年的老朋友一样。 阚书记少不了要说说场面话:“老易啊,你手下的干部素质很不错呀,我在感谢小杨救了我家老宋之后,还得感谢你培养的好干部哟。” 易书记说:“哪里谢我呢,归根结底还是阚书记抓干部思想教育好,我抓干部思想都是按照你的部署做的哟。而小杨则是优秀成果了。”大家在欢笑声中继续恭维着阚书记,也顺着阚书记宋姨的口气大大地表扬了杨陆顺,老谭还亲昵地搭着杨陆顺的肩膀说:“小杨做好人好事是很执着的,小的我们不知道就不说,大的还有去年群众百姓主动到镇政府送锦旗的,镇里已经上报了宣传部的。这样的好干部就是要树成典型大力宣传,在目前一切朝钱看的风潮中,小杨依旧保持救死扶伤、见义勇为、助人为乐的优良传统,值得那些钻进钱眼里的党员干部好好学习!” 阚书记没有说话,只是点着头笑着,眼神有点淡漠,显然不是很感兴趣,易书记马上就感觉到了,扯开了话题,绕到了对社会治安的一些看法,先是自我批评,这事发生在城关镇里,他这做书记的也是有责任,于是镇里几个领导纷纷开展了自我批评,个个痛心疾首,似乎不撤职不足已赎罪。杨陆顺看着平时在干部群众面前耀武扬威的镇领导在县领导面前的作态,再次感觉到权力的无形威力! 这次阚书记要走燕子不再挽留,杨陆顺把各位领导送到了楼梯口,在阚书记的严肃命令下不得不停住了脚,帮杨陆顺拧着点滴瓶的燕子见她舅舅舅妈拐了弯,皱着鼻子喊了声:“易书记!”易书记就扭头冲燕子呵呵一笑眨巴眨巴了眼,似乎很有默契。 回到病房,燕子就赶紧收拾整理房间,杨陆顺就有点过意不去,说:“燕子,你也是客,这些事就让沙沙来做吧。”燕子撇着嘴说:“口口声声喊我妹妹,那我这妹妹替你打扫卫生,是不是天经地义呢?你就躺回去休息吧。”杨陆顺讪讪地上了床。忽听到燕子问:“六哥,你说会不会抓到那两个坏蛋?” 杨陆顺本来轻松了点心又揪了起来,甚至有点恼怒,没好气地说:“看看臭猴子那德行,你就知道公安局的素质了。”燕子歪着头想了想,不禁郁闷地说:“那你的意思是,公安局也抓不到那俩坏蛋了?要是他们又去抢人,就糟了。六哥,你不知道昨晚我差点吓死了。可惜连坏人的模样也没看清楚,菩萨保佑,千万要抓住坏人,免得其他人又被抢!唉,要是社会上再多些六哥这样的好人,那该多好啊!” 听了燕子淳朴的话,杨陆顺心里一阵愧疚,小妮子没想到其他,只是祈求好人不再受害,却不知道让她吓得要死的闹剧,正是她心里崇拜的好人一手操办的,居然有种无地自容的感觉。瞥眼看着墙角柜上堆放的水果礼物,马上想到当初真正做好事却被打得鼻青脸肿遭人诬陷,而昧着良心做坏事却能得到领导同志们的关心问候,真善与假善的待遇竟然是天壤之别,真正再遇到了这样的情况,还会不会变成犹豫万分地做真善事而义无反顾地去做假善事呢?杨陆顺的心灵又一次陷入了迷茫之中! 第十六章 杨陆顺在医院躺了四天,燕子是每天都来陪他说说话,镇机关的同事们居然零零星星来了二十几个人来看望,提的礼物虽不多,总让杨陆顺心里满温暖,各村的支书基本都来过,少有提那些中看不实用的东西,大多是一点时鲜水果,然后就是五十、一百元不等的红包,说是让杨陆顺自个儿买点东西补补。开始杨陆顺还推辞,可支书们都说这是规矩,既然是规矩,杨陆顺就不敢破坏,怀着很感激的心情收下了。 沙沙每天都是喜笑颜开的,几天下来水果礼物一大堆,还收了上千的现金,最主要是感觉倍有面子。营业部的领导同事来看六子,没想到住的居然是老干病房,顿时就开始刮目相看,相比那些脏乱老旧的普通病房,医生护士一长不变的铁板脸,这里,不啻的人间仙境了,何况许多人根本没机会到老干病房里来看看,跟县里领导搭不上边又怎么能来? 杨陆顺其实是住不安心的,手臂上的刀伤还得些时日大好,脸上已经基本恢复了原样,就想赶紧出院,好上阚书记家走走,可医院的医生死活不让,口口声声说是县委领导医院领导有交待,不完全恢复是不准出院的,老秦也笑着说反正不花镇里的钱,条件又好,就接着住呗。杨陆顺只好继续住院。 沙沙眼瞅着大堆的水果礼品也为难,吃是怎么也吃不完的,包装好点的就拿回家孝敬了爸妈,也给哥哥姐姐家送了不少,想到旺旺在四姐家添了不少麻烦,干脆把剩下的水果礼物分成两份,一份给六子爹娘,一份给四姐家,到车站找到四姐夫的车,却见四姐夫和那售票的妹子在打情骂俏,见多了单位男女间闲里找乐也没放在心上,顺口还开了句玩笑,没想到四姐夫和那妹子就有点不好意思,沙沙把两大包东西放上车,说了不少感激话。 四姐夫咋见这么多东西,就很奇怪,沙沙也没瞒他,把六子住院的事说了,但叮嘱道:“千万别在六子爹妈面前多嘴,省得老人担心,知道不!”四姐夫一听六子住院就要去看,沙沙不让,笑着说:“四姐夫,没什么好看的,又不是什么大毛病,再说你的生意要紧,怎么样,现在的客运还可以吧?”四姐夫提到他的生意就话多,确实生意好得很,高峰期每天收入不下两三百,听得沙沙瞠目结舌,心想这究竟是怎么了,为什么个体户就这么容易赚钱呢? 这私营客运车赚钱也就赚在服务态度好,与国营客车迥然不同,在线路上不管有站无站,只要客人招手就停,什么时候想下车就可以下,而且长期来人们受够了国营车的腌臢气,就是在小站搭车也不搭国营车,宁可多等那么会等下班的私营车。所以按当时几毛一块的车费,一天收入两三百,确实是生意火暴收入可观了。 杨陆顺斜躺在病房里看着电视,沙沙不在了,就显得有点孤单寂寞,他不敢一个人呆在病房,没人聊天说话,他就不由自主地担忧害怕,案发五天了,离公安局限期破案的日子越来近,一直都很正直的他居然在心里暗暗祈祷公安抓不到坏人,事已至此,一旦破案,他就是同案犯,什么后果他不敢也不愿意去想,犹如热锅上的蚂蚁。好在正是他焦虑的时候,燕子笑眯眯地进来了,小脸儿被风吹得通红,一手捏着一支糖葫芦,吃得津津有味。 杨陆顺正好籍此分心,赶紧起来让坐泡茶,笑着说:“又提前逃跑啊!”燕子不让他倒茶,把一支糖葫芦塞给他说:“六哥,尝尝糖葫芦,真的很好吃,我这还是头一回吃呢,老早就在电视电影里看过,可就是没吃过,现在终于吃到了。” 杨陆顺望着晶莹剔透的糖葫芦,却没心思吃,拿在手里左看右看,假装很随意地问:“燕子,公安局有消息了吗?”燕子正跟粘牙的糖葫芦搏斗,含糊地说:“没消息,你天天问我做什么?有消息了,马局长会派人请你去认人的。”忽然又恨恨地说:“都是那该死的坏蛋,害得我天天晚上不能出门,我都快一星期没去舞厅了。闷死我了!”见杨陆顺只看不吃,就抓着他的手把糖葫芦往他嘴巴里塞,嘻嘻哈哈地说:“吃啊,快吃嘛,真的好好吃哟!” 杨陆顺不提防,下意识地一闪,正塞在鼻子上,把燕子逗得大笑。杨陆顺哭笑不得,起身用湿毛巾擦干净脸说:“你这小鬼,就爱捣蛋!”燕子最恨别人说她小,一挺胸迎了上去,说:“小?我哪里小!我今年就满十九岁,是成年人了,最烦人在我面前称大!”杨陆顺见厚实的羽绒衣都遮掩不住那发育良好的胸部,没来由咕嘟咽了口唾液,闪身坐到床上说:“你大,你是大人了好吧!”燕子似乎也觉得自己孟浪,也感觉到她六哥话里有话,就连耳朵都红了,不依地说:“六哥,你瞎说什么啊,那么大一串糖葫芦还堵不住你那嘴!”说完撅着嘴坐在了沙发上,眼睛盯着电视,狠狠与手里的糖葫芦较劲。 杨陆顺见她害羞的样子也蛮可爱的,心情就好了许多,斜靠在床上,咬了一口糖葫芦,细细地品尝起来,一时两人都没话。燕子忍不住瞥了她六哥一眼,见他若有所思地看着糖葫芦,似乎在仔细品尝,不禁噗嗤笑出了声说:“哎呀我的天,没见过你这么吃东西的,比大姑娘小媳妇还斯文!” 杨陆顺抬眼看了看燕子,心想你既然喜欢内涵十足的男人,那我就给你来点深沉,便眼睛盯着糖葫芦,一脸思索低沉着声音说:“我吃了,可它让我想起了生活,起先你吃到的是糖,你就以为一切都是甜的,是透明的甜美的,等到你真的咬下去,才发现内核根本就很酸,甚至是苦的,可是,你已经来不及松口,因为你已经被这种酸酸甜甜的混合给迷住了,要走又走不开”说罢长长嘘了口气,满是伤感。 燕子听着渐渐收起了嬉笑,张大的眼了全是崇拜仰慕,似乎又被话中的哲理所感动,缓缓看着手里剩余不多是糖葫芦,原本清澈的大眼睛迅速蒙上了层雾气,喃喃地道:“是啊,人的生活就是这样,走又能走到哪里去呢?” 杨陆顺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暗笑着不说话,只是偷偷看燕子的表情。没想到小妮子马上就笑着说:“哗,六哥你好厉害哟,我真是崇拜你到了极点了,我还没见过分析事理象你这么深刻的人,我好羡慕你耶!” 杨陆顺听着她又是哟又是耶的,活象了琼瑶电视剧里的女主角,心里肉麻得不行,每次见沙沙看这样的滥片子,他都赶紧换地方看书,生生受不了这种嗲气,没想到燕子也是被毒害的少女,真想狠狠给她一巴掌,不知道好好说话啊!看来差距不到十岁硬是有了代沟,这何尝不是改革后涌进来的文化糟粕呢? 巧不巧电视里又在重播大型系列片《河殇》,这部电视片在去年是最为火暴的宣传片子,各地方党政机关集体组织学习观看,为的就是解放思想,《河殇》第一次公开地对大众重新评价我们早已成为定论的某些事物,使许多人真正懂得用理性去思考、看待那些“定论”,是一次观念的冲击。它的确是一部意识形态的宣言书,它代表当时思想界和当时政界部分激进分子强烈要求意识形态革命的心声,它也是一次通过媒体向民间传播其政治理念以争取民心和舆论支持的宣传攻势。 也许杨陆顺就是农民子弟而受不了《河殇》里自始至终都使用着洋洋自得、对愚民冷嘲热讽的口气,加上解说员的语气诠释,杨陆顺听来非常之不顺耳。说到人们愚昧和荒唐的种种行状时,统统是“他们”,当慨然地表示要“用自己的双肩把忧患的重担挑起来!”时,则是当仁不让地用上“我们”。显然,《河殇》们是想纯真而又热情地拥抱自己的民族,但他们也是满心的傲慢和幼稚。杨陆顺不禁愤然地问:《河殇》的作者们啊,你们在向上帝的声音挑战的时候,难道还要高高在上停留云端吗?芸芸众生才是使你强大的安泰之母!殇,是过早夭亡的意思。离开了母亲的孩子能不夭亡吗? 杨陆顺潜意识里就为这些表面无私心低却贪婪的激进份子默哀!同时杨陆顺心里也一动,这不也是宣扬全盘西化么?最为可恶的是居然是从根本上抨击着中国五千年的文化思想,号召人民抛弃老祖宗流传下来的文伦思想,这为什么还会被中央某些高官支持和拥护呢?杨陆顺自然想不透彻,不过他始终认为没了传承几千年的历史文明,是祖国的悲哀是民族的悲哀!既然你们那么鼓吹,我则也可以用秃笔反击,杨陆顺心里如是说! 燕子见他六哥忽然瞅着电视出神,看那情形并不是为电视内容所吸引,那他到底在想什么呢?也不知道他脑子里究竟藏着些什么,随便一句话就那么有哲理有深度,就悄悄走到浑然不知道的杨陆顺身边,用手在他眼前晃动着说:“喂,大思想家,又在琢磨什么呢?” 杨陆顺一惊,笑着说:“燕子,你说,在接力跑中,前面的人一直在领先,而接棒的却落后了,这要怪谁?” 燕子撇了下嘴说:“当我是小孩子,问这么幼稚的问题,当然是谁跑慢了就怪谁咯!” 杨陆顺说:“既然落后了,那再次接棒的人应该怎样?” 燕子一副服了你的表情,顺势大力坐在床边,凶狠狠地冲她六哥说:“奋起直追,迎头赶上!这是我教小学生常用的话!” 杨陆顺一拍手说:“对呀,我们奋起直追迎头赶上去不就是了?难道用嘴能超过别人不成?”燕子愕然:“我们,我们去赶谁呀?” 杨陆顺也不解释,只是下床把电视换了个频道,来回踱着步说:“燕子,你算是在成长中经历了我们国家改革开放的十年,你说说,到底是改革前好还是改革后好?” 燕子说:“当然是改革后好了,我七零年出生,懂事的时候老是想穿件新衣服,可家里条件不好,上面还有哥哥姐姐的,总是拣姐姐穿不了的旧衣裤,直到我十岁那年才第一次给我做了新衣服,当时我连睡觉都舍不得脱呢!再看现在,别的不说,只要有钱,什么漂亮衣服买不到呢?”说着笑嘻嘻的站起来,转了个圈说:“看我这件羽绒衣好看不?是托人从南风买的,三十八块一件呢!” 杨陆顺点点头说:“好看,我妹子穿什么衣服都好看,身架子摆那里的嘛。是啊,你七零年生,我是六零年生的,我们都见证了改革开放的十年,确实是非常成功的十年,老百姓吃得饱穿得暖,而且还有了闲钱修了楼房买了电视。中国十亿多人口,多么伟大的成就啊,可为什么有的人就总爱挑三拣四不满足呢?总跟人家外国发达的资本主义国家去比,我承认现在中国各方面还落后,可我们正在奋起直追迎头赶上嘛,一口能吃成个胖子?” 燕子跳起来说:“哈,大思想家又在忧国忧民了。有那些当官的操心就够了,咱小老百姓犯得着操心么?”一把拽住她六哥的胳膊,哀求着说:“六哥,什么时候带我去跳舞啊,我在家都快闷出毛病了。”杨陆顺哈哈大笑:“找我做什么,谈个孔武有力的对象,让他天天保护你不就成了。”燕子皱着鼻子说:“说什么啊,我是找男朋友,又不是请保镖。我就喜欢六哥这样肚子里有墨水的人!”杨陆顺忙告饶,抽出胳膊说:“得,别拿我这老实人开涮,现在大学生满街跑,县一中城关中学多的是大学生,还怕没你合意的?”燕子嘟着嘴说:“最烦教书先生了,大男人干什么不好教什么书嘛!工资又低,养不养的老婆孩子活,是个严肃的问题!” 杨陆顺心里唉了声,小妮子本就是跳出来的老师,自然对老师没兴趣了,想当年自己如若不从学校出来,也落不到如今下场,专心教育孩子读书成材,为社会输送有用人才,也算的一件好事了,哪象现在可要说再回去教书,杨陆顺竟然脑子里从没想起过了,在政府机关历经数年,却也象那糖葫芦,咬住了就不想松口,更不想再走开了。杨陆顺看了一眼在收拾自己那串糖葫芦的燕子,就有点发笑:我跟这小妮子说道这些做什么?真是少年少女不识愁滋味,他们是有得玩有得开心就可以了,还是套套她的口气,也好知道阚书记对自己看法如何。就问:“燕子,你舅妈宋姨好吧?”燕子说:“好着呢,我晚上就去舅妈家吃饭,舅舅去地区开会了,家里没人,我就陪舅妈。”杨陆顺奇怪的问:“怎么?你舅舅的子女呢,就是你的舅老表。” 燕子说:“我舅舅三个全是儿子,大表哥在地区劳动局上班,二表哥在部队军校,三表哥在武汉读大学,全出去了,家里只剩舅舅舅妈,也挺孤单的,舅妈老是说有个女儿就好了,至少有个人陪着说说话,我舅舅早想进地区了,可一直没机会。”杨陆顺一听是这么个情况,那应该好办多了,叫沙沙没事就去陪宋姨聊天说话,应该不是问题,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说:“原来是这样啊,那你干脆就做你舅舅家女儿得了。”燕子说:“我还真不怎么乐意去舅舅家,家里总是不少客人,端茶送水的烦死人了。”杨陆顺呵呵笑着说:“我想去给阚书记端茶送水还没那机会呢。”燕子说:“得了吧,你一肚子学问去端茶送水不可惜了么。”杨陆顺叹息着说:“嘿嘿,只有你才这么看得起我,你看我在镇政府里,不就是干的这活么。”燕子忽闪着眼睛说:“六哥,我知道在镇里做秘书委屈你了,我早几天就在舅舅面前说了你不少话,我舅舅知道那些文章是你写的,很高兴呢,出院后我带你多上舅舅家跑几趟,看能不能进政府大院。说实在的,领导们经常在大会上做报告,那些材料我都会写,还真缺能写好文章的人呢。” 杨陆顺心里就真高兴了,这刀还真没白挨,脸上却有点腼腆地说:“燕子,那怎么好意思,这不成了要好处了么?”燕子笑着说:“什么好不好意思的,舅妈说了,杨陆顺这样的好小伙,就得重用!”杨陆顺清楚宋姨这话的分量,看来宋姨是真要报答相救之恩,可千万别让那两人被公安抓了,要不就偷鸡不成蚀老本了。 好容易在医院挨到第七天,也是公安局马局长定下的破案期限,杨陆顺老早就在祈祷神灵保佑,是吃不香也睡不着,沙沙也感觉到六子的不安,老是神神叨叨的,问又问不出个究竟,就说:“六子,你看我有什么不同?”杨陆顺随意地看了看说:“没不同啊?”沙沙掸了掸尼龙绸面的羽绒衣说:“六子,那你看我这件衣服好看不?”杨陆顺瞟了眼沙沙身上鹅黄的中长羽绒衣,确实很好看,衬托得沙沙的脸儿粉白粉白的,还真招人眼光呢,事实上沙沙一路走来,回头率至少上了百分之九十,男人眼里是惊艳,女人眼里是妒忌,可杨陆顺心里烦得不行,没好气地说:“好看,怎么不好看呢?就象没结婚的红花妹子,你那甘主任又得夸你几句吧?”沙沙听出了里面的怪味道,却和颜悦色说:“六子,你怎么了,心情不好啊?有什么事别憋在心里,讽刺我也不解决问题啊?”杨陆顺就一阵赧然,摇了摇头躺到了床上。沙沙见问不出个原由,也知道六子的脾性,就老老实实地看电视,声音调得小小的。 时间在慢慢的熬着,中午沙沙带来的饭基本没吃几口,沙沙劝了他几句,杨陆顺竟然大发脾气,硬是把沙沙轰出了病房,电视一打开,霍然是春江省委书记在讲话,居然要求全省党员干部都来学习《河殇》,都要写观后心得,气得杨陆顺用拳头换了个频道!慢后燕子也提了骨头汤来,在燕子面前杨陆顺就不得不应付着,喝药一样喝了那半保温桶骨头汤,焦急地问:“燕子,今天是破案期限的最后一天,不知道情况怎么样啊?”燕子说:“我早晨上班的时候顺便去刑警大队问了顾队长,说是有线索了,估计犯罪分子就藏在县里的哪个角落,听顾队长的口气,非常有把握!”杨陆顺起初是一惊,但听得说犯罪分子还藏匿在南平,心里就疑惑了,小标不是说把人送上了去深圳的火车么?怎么他顾不上再招呼燕子,赶紧换上衣服就去找小标。可惜小标又南下了,铁子说春节快到了,生意很好,得存点货过年! 一筹莫展的杨陆顺回到了医院病房,护士见他回来,很是负责地批评道:“你怎么也不通知下值班室就外出了?搞得给你配好了药找不到人。来,躺到床上输液!”杨陆顺火冒三丈,伸出已经拆了线结了疤的手臂说:“你看看,都好成这样了还输什么液吃什么药,纯属浪费!我就搞不清楚,出院是看病人恢复的情况,还是得领导批准?我不打,我要出院!”那护士不愧的老干病房的专用护士,脾气似乎好到了极点,只是说:“不输液就不输,但要出院我说了不算,你去跟医生说。”便施施然走了。留下杨陆顺如困兽般在病房里转圈,甚至不顾规定,大口大口抽着烟,也不知道把窗户打开。 不知道过了多久,病房的门呼地推开了,燕子顾不得呛人的烟气,冲进来就说:“六哥,好消息,那两个犯罪份子被抓到了!”杨陆顺犹如五雷轰顶,整个人就呆了,跟在燕子后面的一年轻警察也说:“杨陆顺同志,我们顾队长请你去辨认,其实也是个过场,那两个犯罪份子已经交代了全部犯罪事实。”燕子扯着杨陆顺说:“走,六哥,我们一起去看看,看到底是两个什么社会渣滓,我、我非踢他们两脚不可!” 杨陆顺这才结结巴巴地说:“同志,我、我不去行不?反正他们也交代了,就不去了吧。没说是谁指使的”这话一出杨陆顺心里就后悔了,看来还是做贼心虚啊!那警察笑了起来说:“杨陆顺同志,这种拦路抢劫很明显是劫人钱财,应该没人指使的。听说你那晚非常勇敢地打跑了两个歹徒,怎么似乎没胆量去见已经被捕的犯罪分子呢?”燕子听了不依,气愤地冲那警察说:“你少胡说,我六哥敢去与持刀歹徒搏斗,一个打跑两个,就是你们警察不见得敢呢,我六哥一腔正气,浑身是胆!六哥,我们走,别让这小警察看扁了。” 杨陆顺战战兢兢地乘坐着吉普车,去了公安局,在局里的小会议室,里面早到了不少领导,阚副书记是职务最高的,还有政法委的几个领导,公安局的头头脑脑基本全在,大家见杨陆顺来了,在阚副书记的提议下,都热烈鼓掌欢迎英雄的到来。案情公布早在杨陆顺来之前搞完了,马副局长显得很有脸面,眉飞色舞地说:“这次能限期破案,我们刑警大队的全体干警自然是功不了没,但有杨陆顺同志提供犯罪份子的外部特征使得我们的目标更明确,我们就是锁定右腿有问题为特征的流氓混混进行摸排,果然奏效,一举擒获了犯罪份子,根据他的交代抓捕了另外一名犯罪分子” 马局长还在滔滔不绝地表功,似乎次案件告破全赖他运筹帷幄、精心布控、大胆出击,浑然不见杨陆顺诧异地张大了嘴,杨陆顺可说是内心极度慌乱,那抢劫犯右脚有问题明明的他胡说八道的,居然就真的以此为线索抓到了人,难道是公安局在搞假或者是巧合?他不知道也不敢深想,他只关心是否会暴露自己,在人群里他看见了笑容有点勉强还不时注意自己的顾队长,心里终究是惶惶不安。 阚副书记格外兴奋,不吝词语地夸赞刑警队夸赞马副局长,政法委的领导自然也都口出一辙,人人欢欣鼓舞,最后马副局长说:“等下请杨陆顺同志和辜燕同志去辨认辨认犯罪分子,一但确认无误,这个案子就算大功告成了!”听到大功告成,燕子就掩嘴嘻嘻直笑,偷偷在杨陆顺耳朵边说:“大功告成,亲个嘴儿!”杨陆顺瞠目结舌,不知所云。 在顾队长的带路下,燕子杨陆顺一起去问讯室,路上燕子说:“顾队,我是真没看清楚什么样儿,当时我魂都吓没了,哪还有心思去看那坏蛋!”顾队长冲杨陆顺一笑说:“杨陆顺同志,你的证词是最为有力的,毕竟你与抢劫犯面对面搏斗过,当然,我们之所以能抓到罪犯,也全靠你提供的目击证据,面目肯定黑漆漆的看不清楚,身材体型是变不了的,特别是那跑不动的右腿是关键哟!”杨陆顺霍然抬头盯着顾队长,顾队长本笑着的脸就有丝尴尬,继续说:“杨陆顺同志,等下我们直在问讯室的窗外,看看罪犯走、跑等基本特征,我想、我想你也肯定是记不清楚犯罪份子的面貌了,你不是说那晚小巷子很黑么。” 杨陆顺确实没看清楚那两人的样子,只是有一条他非常清楚,就是那两人中根本没什么右腿有问题的人,真要出了个右腿有问题的人,他就百分之百可以断定是刑警队为了交差而作假!心里顿时就无比的轻松,他甚至看得出顾队长那闪烁的眼睛充满了恐惧和不安,就跟刚才的自己一样,做贼心虚! 果然在问讯室的窗外,一个瘦高个在民警的吆喝下来回地走着、跑着,那条瘸着的右腿分外刺眼。杨陆顺心中豁然开朗,感情这表面精明干练的顾队长,跟自己一样满肚子坏水,甚至更为缺德,身为守护一方民众安危的刑警队长,为了讨好取悦领导,浑然忘记了公安民警的职业道德,肆无忌惮地欺瞒哄骗,这行径难道就比那些混混流氓更高尚不成?却侧面体现了社会上流传的几句黑色幽默顺口溜“密切联系领导、表扬与自我表扬、全心全意为领导服务”。你说这样的人不得到领导的赏识,还有谁会讨得领导欢心呢?这远远比送点礼物给马副局长、阚副书记要顶用得多吧?马副局长口口声声优秀干练的刑警队长,给他争添了多少荣誉光彩,让他在县委领导、政法委领导面前扬眉吐气,这样的部下才是正在应该“重用”的部下啊!或许马局长跟顾队长是一丘之貉,也许马局长也被蒙在鼓里,可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各取所需!自己其实有什么资格嘲笑漫骂他们?搞出英雄就人在把戏不也是想把利益得到最大化么,难怪老话说“人不为己,天诛地灭!”老祖宗诚不欺我也! 眼见杨陆顺摸着下巴不出声,顾队长有点心焦,悄声问:“杨陆顺同志,看到了么,是不是你那晚搏斗过的人?根据你的讲叙,此人身高、体形、右腿有毛病都很吻合,最主要的是他对自己的犯罪事实供认不讳,应该没抓错人,谁都知道持械抢劫、行凶伤人是重罪啊!”燕子也紧张巴巴地说:“六哥,你倒说话啊?” 杨陆顺故意眯缝着眼睛死盯着那人看,喃喃地说:“他那腿似乎”顾队长呵呵笑道:“杨老弟,我估计你当时情况紧急也没看清楚,破案嘛重在证据口供,他都在口供上签字画押了,就是真的了。走走,到我办公室坐坐。”说着也不管熟不熟悉亲昵地把胳膊搭在杨陆顺的肩膀上,一较劲就硬圈着杨陆顺往他刑警大队长的办公室走去,说:“老弟,老哥我这次能限期破案,你老弟提供的依据帮了我天大的忙啊,今天晚上我们刑警队庆功,也请你和辜燕参加,呵呵!” 杨陆顺心情无比舒畅,笑呵呵地说:“顾队长,这次你们大功告成,肯定要受嘉奖吧?我等会可要好好敬你几杯酒啊!”燕子听到大功告成,又嘻嘻笑了起来,眼睛直瞟杨陆顺。顾队长说:“嗨,什么立功授奖的我真不在乎,只求保一方民众生命财产安全就行了。出了犯罪就一定要抓捕归案,这样才对得起头上的警徽,对得起人民群众啊。”听了杨陆顺这话,顾队长就知道已经算是过关了,心里却在暗暗得意,这套把戏老子刚参加工作就会玩,没想到玩了十几二十年,还他妈的管用。当然那冒名顶替的两个小子本身是有大案子在身的,具体怎么运作,顾队长自有办法。 杨陆顺和辜燕在顾队长办公室受到了热情的接待,得知燕子尚没有对象,顾队长高兴之下接连叫了刑警队几个长相帅气高大魁梧的小伙子来面试,臊得燕子直跺脚。但也很高兴留下吃饭,她正想利用这机会去舞厅好好玩一次。 等顾队长拿着杨陆顺燕子确认的签字报告到楼上汇报,杨陆顺就问:“燕子,开始在楼上你说什么,大功告成,亲个嘴儿,是什么意思?”燕子脸上有点飞红,但仍旧嘻嘻哈哈地说:“这你都不知道啊?是金庸武侠小说里一个坏小子最爱说的一句话!”杨陆顺还真不看武打书,总认为是不入流的消遣玩意儿,却没想到到处都是人看,不仅沙沙知道小说里的不可不戒,就连燕子也知道,看来武打小说是男女通用老少皆宜啊!好奇心大起,问道:“燕子,你也看武打?”燕子说:“我不经常看,只是那本《鹿鼎记》就真的笑死人了。主角是个青楼女子生的坏小子叫韦小宝,没点学问全靠一张油腔滑调拍马屁的嘴,居然当了大官,而且还娶了七个漂亮老婆,呵呵,真是好玩!” 杨陆顺听得鹿鼎这名字就觉得此书有点意思,再听到靠阿谀奉承就当到了大官,心里就更好奇了,笑着说:“呵呵,听你这么一说,我还真要去拜读拜读,看那大功告成、亲个嘴儿究竟是怎么回事。”燕子就再次脸生红晕,眼波也迷离起来。 第十七章 杨陆顺居然有点醉了,被刑警队那群生龙活虎的干警们连敬十二杯剑南春酒,五钱的小杯子也足有六两!其实是酒不醉人自醉,压郁了好久的心情终于得到了解脱,再加上顾队长亲如兄弟的招待,杨陆顺心里是无比舒畅的,他的内心在尽情享受着,可脸上依旧保持着与他年龄不太吻合的老成笑容。 我堂堂一个大学生,总不能跟你们这些老粗们一起疯癫吧,他带着点蔑视的心理如是想。 十四个人围着一个大桌吃饭够挤的,顾队长善解人意地让小伙子们给客人腾出了足够的空间,燕子到底是小妹子,径直就问:“顾队,你也忒抠门了,干嘛不分两桌吃呢?你看你的兵,都挤成啥样啦?” 小伙子们就放肆地大笑,一个小伙子明显对燕子有好感,就解释道:“你这就不懂了吧,不是咱顾队抠门,是我们刑警队的老规矩,凡是大案告破,专案组的领导队员一律不分上下,挤一个桌喝庆功酒,明天局领导还要请我们喝呢!”还有个人说:“我们顾队在局里人手不够的情况,还从下面派出所抽调了六个兄弟组成专案组,这几天几乎就没怎么合眼呢!”燕子心里虽然感激顾队,可被他们笑得起了毛毛火,不屑地说:“难怪你们吆三喝四的,我还以为顾队驭下无方呢!” 杨陆顺见她这话不成体统,就说:“燕子,你这样说就不对了,顾队能限期破案,足已说明他手下这帮小伙子的多么的精明强干了,狮子那怕带群绵羊也能战胜绵羊领头的狮子群啊!”虽然这话抬高了顾队,可也贬低了干警,不过无伤大雅,只要领导开心其他的也没什么。 果然一个干警站起来大声道:“杨哥比喻得真恰当,顾队就是我们公安口的雄狮,为我们顾队干杯!”于是大家全都站了起来,高举酒杯。 杨陆顺微笑着说:“我再祝顾队长勇破大案,步步高升!”顾队长深深看了杨陆顺一眼,站起来举杯说:“杨老弟,承你吉言,我也祝老弟前途大好,祝燕子爱情甜蜜!”也不管燕子羞红了脸,重重碰了杨陆顺杯子,一口闷了。 燕子见她六哥手上还缠着纱布,就劝说道:“六哥,你的伤还没好,就别喝这么多酒了。”又皱着鼻子对顾队长说:“顾队,你口喊我六哥做老弟,在就不关心他的身体呢?你下个命令,叫他们那群没见过酒的人别敬了。” 顾队长哈哈一笑就要说话,杨陆顺赶紧说:“我这点小伤算什么,而且我非常感激顾队他们这些英勇的人民卫士,雷厉风行地铲除犯罪,让我们老百姓过上安稳的日子,敬几杯就是应该、应该的!”又冲着那群小伙子说:“大家看到没,我这妹妹最是关心体贴人了,有想法的就赶紧哟,机会难得啊!”在大家的哄笑声中,杨陆顺左挡右闪地招架着燕子的粉拳。 顾队长见燕子与杨陆顺这么熟络,就认为杨陆顺已经得到阚书记的青睐,抱着多个朋友多条道的想法,而且杨陆顺说话确实中听,也就笑着说:“燕子,你放心,我叫他老弟就是把他当弟弟,对自家弟弟我还会不关心?这样好不好,他什么时候说不喝了,我们大家就都不喝了,你们有意见吗?”干警们大声说:“没意见!” 杨陆顺跟侯勇多年的老朋友自然知道警察们的习性,喝酒基本是不醉不归,关系不好的你求人家喝也懒得理会,何况人家刑警队长能屈尊跟自己称兄道弟,有这样的机会结交朋友,当然得舍命陪君子了,便一改沉稳,热情地举杯说:“顾队长,承蒙你叫我老弟,那是看得起我,那老弟就独敬顾队长一杯,还望赏脸!” 顾队长哈哈大笑说:“还在队长队长的叫,你到底是敬我这老大哥还是敬队长?!” 杨陆顺就赧然地说:“还是我自己放不开啊,谁叫咱是老百姓呢,还真少见象顾大哥这样不计较身份地位的好人呢,大哥,老弟诚心敬你一杯!”顾队长这才笑眯眯地碰杯。 于是那些干警就纷纷来交好敬酒,什么顾队的老弟就是我的大哥,以后有是事招呼一声云云,杨陆顺也来者不拒,是在给顾队撑面子呢,心情大好的缘故,居然还坚持着没吐,不过也够戗,只是尽量控制,做到不胡说乱说,竭力保持风度,脸上倒也神采飞扬,眼睛晶晶的贼亮贼亮。 杨陆顺在痛快地喝着,顾队就笑眯眯地在一旁观战,他也算是阅人无数了,最容易从喝酒中看出一个人的个性、涵养、品德。喝酒有人上脸,有人不上脸;上脸的未必不能喝,不上脸的未必就能喝。有人喝了酒脸红脖子红,但是眼睛发亮有神,这样的人其实很能喝,而且这种人的红往往是红润,甚至是红光流溢,神采飞扬。杨陆顺似乎就是这种类型。有人喝了酒脸红脖子红,但是本来亮晶晶的眼睛变黯淡,明锐的光波被一种涣散的淡漠所替代,这样的人就真不能喝。而且这种人的红往往是发紫发暗,缺少光彩。眼神聚起又散,时聚时散,他喝酒就不成享受而成受罪。算来这杨老弟已经喝了不下一斤剑南春,可他还在谈笑风声,但也能从细小的动作看出还是已经过量了,手端杯时在微微颤抖、不时皱眉抿嘴似乎在强抑着腹内的翻涌。看来如果自己不喊停,这好强的杨老弟是不会住杯的,不禁起了作弄之心,他想试试这老弟到底坚持得多久! 这时杨陆顺又来敬酒了,顾队长含笑干了,朝一干警打了打眼色,那小伙子立即领会领导的意图,又开始了新一轮敬酒。杨陆顺接下一轮后,借口上厕所,脚步轻飘的走了,顾队长嘿嘿一笑,又冲那小伙子丢了个眼色,那干警也跟着去厕所了。 燕子不知道她六哥酒量到底多大,估计着至少喝了一斤多,生怕出问题,就对顾队说:“顾队,我也吃得差不多了,等六哥回来,我就回家了,免得我爸妈担心。”本想借此机会去跳舞,只怕不得如愿了,心里就开始生气。 顾队笑着说:“燕子要吃饱啊,我们都是粗人,照顾不到还别见怪。等会我叫个兄弟送你回家,保证你平安到家!” 一会那去厕所的干警回来了,脸上怪怪的笑着冲顾队做了个呕吐状,顾队长就嘿嘿直笑,我说呢,斤多酒不醉,南平还没几个这样的酒仙! 没多久杨陆顺就脚步稳健地回来了,只是眼睛红红的,看得出是呕吐造成的,顾队长热情地招呼他坐下说:“老弟,怎么样,还能喝不?”杨陆顺笑着说:“大哥,我是有点过量了,本也没什么机会喝这样好的酒,就贪了几杯。不过如果大哥还叫我陪几杯,我是舍命也要让大哥尽兴的了。”那些干警听了就暗暗咋舌,虽然知道杨陆顺吐了,但还是佩服不已,至少人家豪爽啊!要知道南方人的酒量基本不大,不少人干脆不喝,就怕醉了难受,鲜有为了陪人喝酒不顾身体的。 顾队长挑起大拇指说:“真是后生可畏啊,我当年二十几岁的时候都没你这么豪爽。既然这样,我们就再喝!” 燕子拉了杨陆顺一把说:“六哥,你别喝了,都喝了一斤多了,可别醉死了!”杨陆顺洒脱地一笑说:“傻妹子,俗话说酒逢知己千杯少,讲究的就是把酒言欢图个尽兴,大哥没喝好那就是我这老弟没陪好,是我的错,只要陪好了大哥,反正我还在住院,叫小护士吊瓶水不就行了。” 顾队长可不会被他几句话打动,感情真铁,就不怕喝到胃出血,又连连干了几杯,杨陆顺痛快得很,没半点迟疑,点滴不漏地送进了肚里。那些观战的干警们也禁不住拍手喝彩起来。这下顾队算真服了,不管这杨老弟是何用心,但能不惜身体陪自己喝酒,那也算是在诚心结交自己,见杨陆顺还在往杯子里倒酒,就一把摁住他的手说:“杨老弟,你要是不能喝了就别强撑,又不是比高低!” 杨陆顺知道再坚持下去吃亏的是自己,何况顾队长的意思也是让自己告饶,就顺坡下驴,故意难为情地说:“大哥,我确实喝多了,其实我也在不服气,我都去厕所吐了,大哥怎么还象没喝好似的,其实是想知道大哥到底多大酒量,还是大哥体谅我,不跟我计较,我、我跟大哥比,不但酒量差远了,而且气量也差得多啊。” 这话一出,大家就哄堂大笑起来,顾队长更是被捧得飘飘然,人都这样,希望别人心服口服,而且杨陆顺还服得这么有道理,所以顾队长拍着杨陆顺的肩膀说:“你老弟,我还真以为你千杯不倒,感情是见老哥哥我没醉啊!是不是也要老哥哥我也陪你去厕所吐才甘心呀?”一个干警奉承道:“杨哥,不是我吹,咱顾队才是全县公安系统的酒仙呢!”杨陆顺就带着责备的口吻说:“嘿,你早不说,知道顾队是酒仙,我还跟他较什么劲啊,早认输不就得了!”大伙又是一阵大笑。 临走,顾队还打发杨陆顺一条希尔顿烟,杨陆顺也不推辞,说:“大哥,哪天有空我请你喝酒,赏脸不?”顾队呵呵笑着说:“行啊,你老弟请客我什么时候都有空。”还安排了个干警送客。 外面寒风一吹,酒劲就上涌,燕子就他脚步踉跄,就要先送他回医院。杨陆顺早就撑不住了,眼前是阵阵发黑,没走出多远,就在街边呕吐起来,这次吐得更惨,肚子里空无一物,苦胆水都吐了出来,燕子就埋怨,那干警呵呵笑着说:“男人喝酒就得这样,不喝醉就算没喝好!”燕子反驳道:“那你肯定不是男人,怎么没见你喝醉?”那干警知道她是阚副书记的外甥女,心里有气可也不敢过分得罪,只是嘿嘿讪笑。 等到了医院,值班护士见病人喝得酩酊大醉,也知道如何处理,赶紧去配了瓶葡萄糖水给杨陆顺输液。杨陆顺见病房里不见沙沙,估计是送晚饭没见着人先回了家,就感谢了把干警,请他送燕子回家。可燕子见沙沙不在,六哥又醉成这样,放心不下不愿意回去,杨陆顺本待要劝几句,可胃里又是一阵翻腾,哇哇地干呕着,燕子就更不想走了,那干警见燕子不走就只得自己先回了家。 杨陆顺在燕子的伺候下喝了点糖水就昏昏沉沉地睡着了,留下燕子呆呆的守在床边,看着六哥一脸痛苦的模样,心里就觉得阵阵难受。这女孩子的心思也忒难琢磨,明明知道杨陆顺有个漂亮妻子可爱的儿子,却偏偏把一缕情丝系在这人身上,当然也得怪杨陆顺曲意讨好燕子的缘故了,虽然他没怀欺骗燕子感情的坏主意,却疏忽了少女的情怀,她们会不知不觉地爱上自己所崇拜所信任的人,而且爱得毫无理由。 眼看着时间分分秒秒地流逝,护士已经撤走了输液瓶,可杨陆顺还是呼呼大睡,燕子焦急地看了看手表,已经快到深夜十点了,自从发生抢劫事件后,她爸妈是被吓破了胆,怎么也不允许她晚上在外面逗留,可如今这么晚了,家里人该急死了吧?她还真不敢一个人回家,想来想去,还只有把杨陆顺叫醒来送她回去,就开始推搡着喊:“六哥,你醒醒,你快醒醒啊!” 杨陆顺在睡梦中不停地做着梦,忽然梦到压抑在心灵深处很久的奇志笑靥如花地呢喃着六哥六哥地扑来,便欣喜若狂地张开双臂,把至爱的人儿紧紧搂在怀里死命地挤压着,贪婪地搜寻着温润甜美的嘴唇,肆无忌惮地在爱人身上摩挲,忽然原本沉浸在爱欲里的奇志却拼命挣扎起来,美丽如画的脸刹那也变得狰狞恐怖,甚至变幻成妖魔鬼怪,张开长着獠牙的血盆大口迎面扑来,吓得杨陆顺惨叫一声,翻身坐了起来。 剧烈的心跳让杨陆顺大口大口喘气,胸口的烦闷让他只想呕吐,他使劲睁开发涨的眼睛,霍然发现披头散发衣裳不整的燕子双手掩胸惊恐地注视着他,杨陆顺摇了摇尚处混沌的头,喃喃地问:“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燕子是又羞又恨,她没想到一向稳重的六哥居然会去拥抱她亲吻她甚至去抚摸她发育良好的胸部,突如其来的袭击使她拼命挣扎,不惜用尖尖的指甲去抓挠,但看到在六哥惨叫中惊醒,才知道六哥是梦中所为而非故意,便就慢慢放下掩胸的手,垂下头整理着衣服头发,竭力使砰砰乱跳的心平静下来,当听到六哥茫然地问着这是怎么了?她细声地说:“六哥,你、你做噩梦了!” 杨陆顺哦了一声,就感觉脸颊上火辣辣地痛,摸着脸呻吟道:“哎哟,我、我的脸怎么好痛啊!” 燕子抬眼望去,只见六哥白皙的脸上有三道深浅不一的抓痕,微微隆起的红引甚为打眼,幸亏得没抓出血来,不禁噗嗤一笑,撅着嘴说:“看你睡觉还老实不?!” 杨陆顺不是笨蛋,虽然知道是做梦,可见她这么说,难道在梦中侵犯了燕子不成?心里大恐,慌乱地问:“燕子,我、我没那个你吧?我、我,唉,真不应该喝那么多酒的!” 燕子本想责骂几句,可见到六哥一脸的羞愧自责,没来由心里就软了,虽然初吻没让她体会到言情小说里的意乱情迷和温柔甜蜜,但终归也是给了自己喜爱的人,至于那羞人的抓捏胸部倒没感觉到情意绵绵,很是粗鲁,如果六哥是在清醒中抚摸,那会是什么滋味呢?水汪汪的大眼睛更是快要滴出水来,脸上也布满了红晕,嘴角却噙着一丝死笑意。 杨陆顺见燕子直盯着自己不说话,可那大眼睛分明流淌着无尽的爱恋,过来人很容易分辨这种表情,这让他惊悚得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喉咙干得冒火,就要扭身去端茶杯。 燕子默默地站起来抢先把杯子端起来,慢慢地坐在床边,把杯子送到他嘴边,杨陆顺被动地张开嘴咕咚咕咚喝水,硬是把满满一大杯子糖水喝了个干净,肚子涨得老大,张嘴打了响亮的饱嗝! 燕子再次笑了起来,用指头点了下他的额头说:“你呀,象头牛一样,不知道少喝点啊!”杨陆顺讪笑着说:“你只管喂,那我就只好喝了,没想到是一满杯子。” 燕子嘻嘻笑着却把电视机旁的小镜子拿在手里照着他的脸说:“你自己好好看看,脸上是什么?”杨陆顺看后先是惊讶:“啊,明天怎么见人啊!”然后就是羞赧:“燕子,我、我真不是故意的,酒后有点乱性,还、还请你原谅。” 燕子转身把镜子又放回原处,说:“六哥,我不怪你了,倒是不该把你的脸抓成这样。”杨陆顺尴尬地笑笑,忽然想起什么,看了看手表慌忙起床说:“哎呀燕子,也不知道这么晚了,我送你回家去,要不你爸妈会担心的。” 燕子原本着急,经过了这么一遭忽然舍不得走,这么晚了沙沙也没来,只怕也不会来了。扭捏地说:“六哥,你喝醉了才醒,怕是吹不得风吧?再说沙沙也还没来,我、我就在这里陪你,等沙沙来了我再回家。” 杨陆顺急了,说:“沙沙早就晚上不来了,我还是赶紧送你回家吧。”燕子暗喜,晃了晃身子说:“不嘛,我不回去。” 杨陆顺苦恼地说:“这、这怕影响不好啊,得,赶紧回家,省得那些小护士说闲话。”燕子听他这么一说,虽然不舍可也着实担心,只得磨磨蹭蹭往外走,倒也在走廊上掂起了脚尖,好在天冷值班室的门关得紧紧的,等出人民医院大门,大街上已经看不到人影了,昏暗的街灯在寒风下散发着微弱的光芒,燕子似乎有点冷,紧紧挽住杨陆顺的胳膊,身体也贴得老紧。 杨陆顺酒后吹风更是冷得牙关打颤,心里却高兴得很,至少眼前的难关是度过了,成了名正言顺的英雄,就看怎么去向阚书记要好处了,说:“燕子,明天我想去宋姨家走走,看望你舅妈,也顺便感激你舅舅安排我住老干病房。”燕子说:“你真好笑,救了我舅妈,你去上门谢什么谢啊?”杨陆顺说:“我救你舅妈是应该的,要是换了救其他普通群众,也许就住不上这么好的病房了,是吧,一码归一码。该我谢你舅妈舅舅的,我还得去谢!”燕子忽然说:“我知道,要换了被抢的是普通群众,根本就不会这么快破案,去年三完小的一个老师在河边和女朋友约会被人抢了,只怕到现在也没破案呢。那些公安还不是看在我舅舅管了他们那线,哼!”杨陆顺脸就一热,嘴里却说:“也许是案情不同吧,持刀抢劫伤人的恶性案件,自然得重视了。哎,你还没答应明天陪我去你舅舅家呢。”燕子嘻嘻笑着说:“救命恩人的话,小女子敢不从命?明天什么时候去,我先跟舅妈说一下,免得家里好多人麻烦。还有什么任务,一次交给我吧,恩人!”杨陆顺也开玩笑地说:“那就把我调进县委大院吧,也风光风光!”燕子咳嗽了两声,粗起嗓门说:“任命书:经过地委研究决定,任命杨陆顺同志为南平县委书记,钦此!”杨陆顺哈哈笑起来说:“领命谢恩,燕公公,纹银五十两,不成谢意!”燕子咯咯地笑着说:“都是为皇上效力,杨爱卿要尽忠职守啊,哈哈!” 第二天晚上八点,燕子带着杨陆顺进了阚副书记的家,这栋新家属楼只有县委常委领导才有资格居住,是去年新建的横套间住宅楼,那格局不是老式直套间可比拟的。进门就是老大的客厅,地上是展平带花纹的水磨石地面,杨陆顺就不敢乱动,他的鞋子脏得很呢,就站在门口冲里面坐在沙发上烤火的阚书记宋姨问好。 燕子笑嘻嘻地说:“嘿,到底是知识分子,不要提醒就知道要换鞋子。”说着从门后的鞋架上提出一双软布拖鞋,杨陆顺换了鞋后才进门,把手里提的东西放在墙边,在燕子的招呼下坐到了沙发上。 宋姨也很满意,对阚书记说:“老阚,我说这孩子素质不错吧?不象有的毛小子,进来也不知道要换鞋子就乱走。”阚书记就点头微笑。杨陆顺心里暗暗好笑:我早几年前就见识过了,人家客厅里铺的可是大理石地板哟,嘴里却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只是看到家里这么整洁卫生,实在不忍心破坏了。宋姨,您打扫这么大房子的卫生,肯定很辛苦了。” 宋姨唉了声说:“可不是么,一百多个平方,三室两厅,要我打扫一次还真为难,幸亏有我家燕子,隔三差五的来搞卫生,省了我好多事哟。”杨陆顺说:“呵呵,燕子是我们镇机关出名的勤快妹子,这点小事难不到燕子了。”燕子端了杯子茶放在杨陆顺面前的茶几上,听了杨陆顺的夸赞话,就笑嘻嘻地偎在她舅妈身边,也把脚放进了火笼上烤火,说:“我是妹子是应该勤快了。倒是杨陆顺,在单位上任劳任怨,做事也麻利,比我强多喽。你冷不,也来烤火吧?”杨陆顺就摇了摇头说:“不了,我穿皮鞋怕脚有异味。” 阚副书记终于发话了:“小杨,你在城关镇具体做什么呀?”杨陆顺正襟危坐,面带微笑地说:“我在镇党政办任文字秘书。”燕子插嘴道:“舅舅,杨陆顺是人才啊,写得手好文章,政府里那些材料就不说了,我都能写,他的文章经常上报纸呢。” 阚书记很清楚杨陆顺上门的意思,中午燕子来就委婉地说了杨陆顺的来意,跟老伴商量了一阵,感觉这孩子有恩于自己,又确实有点真才实料,燕子都把这孩子发表在报刊杂志上的文章拿来看了,很不错,动动也说得过去,何况也就是自己一句话的事了。见杨陆顺文弱书生一样看着也蛮顺眼,既然在镇里是文字秘书,那调进县委来无非也就是党委办等职能部门了,他琢磨了一下自己具体分管的部门什么党委办宣传部统战部政法委,福利待遇最好前途最好的就是党委办了,就笑着说:“小杨,想不想进县委大院工作呀?” 杨陆顺楞了下神,他没想到阚书记会这么直截了当地问他,他总以为还得多拉近关系找机会才能委婉提出,燕子见杨陆顺没立即答应,就说:“杨陆顺,到县委机关上班多好,起点高进步也容易点嘛。”杨陆顺就谦虚着说:“阚书记,我一直是在乡镇工作,很早就向往进县委政府机关了,就是有点担忧,怕出了什么问题给阚书记您丢脸就不好了。”燕子说:“怕什么怕,不懂的就来问舅舅嘛,你是他调进来的,他就得负责到底!”阚书记呵呵直乐,用手点了点燕子的脸颊说:“哟,你个小丫头把舅舅当包身工了!”杨陆顺心里大喜,真靠上了阚书记还真不愁在县委里混不开了,忙点头说:“那我就不怕了,有阚书记指引我成长,一定不会给领导抹黑的。” 宋姨怎么看这杨陆顺怎么顺眼,小伙子不仅一表人才,而且说话句句中听,只可惜成不了外甥女婿,要不是就更好了哟,也帮腔道:“老阚啊,这孩子是谦虚呢,燕子说得不错,是你搞进大院的,你就有责任培养他,丢脸倒不怕,年轻人出点差错很正常嘛,关键是不能耽误了孩子的前途!”杨陆顺听了如沐春风,感动得眼睛圈都红了,说:“宋姨,有您这话,我杨陆顺就是再苦再累,也绝对不敢给阚书记添半分麻烦的。” 阚书记确实招架不住老伴外甥女的攻击,呵呵笑着说:“既然这样,那你就回单位搞好移交工作,过几天准备到县委办报到,具体怎么安排,到时候再看。”燕子说:“舅舅,杨陆顺早几年就是副科级了,在新平还是党委委员,干脆就安排个职务吧?” 燕子是好心帮了倒忙,阚书记的笑就有点阴沉了,不提新平还好,一提起他心里就犯忌,就不说话。 杨陆顺能进县委办已经是天大的喜讯,哪里还敢奢望职务,忙说:“阚书记,我能进县委机关就心满意足,等我做出了成绩,您看着满意了,自然会让我进步的,燕子,谢谢你的好心了。”宋姨自然不清楚杨陆顺的前事,也很好奇:“哎呀,几年前就是党委委员了呀,怎么在镇里才做个文字秘书呢?” 杨陆顺就满脸悔恨地说:“宋姨,当初我因为有大学文凭就赶上了好机会,可惜年轻不懂事,没好好珍惜,经过这三年的自我批评与反省,我知道要老老实实地做人,脚踏实地工作!”阚书记这才稍霁,语重心长地说:“年轻人犯点错很正常,关键就是要吸取教训,不能再蹈覆辙,你原来的事我也听说过,老卫那人是误人误己啊!” 杨陆顺出门后,想起阚书记的话,背心里不禁冒出了冷汗,燕子浑然不觉,蹦蹦跳跳地象个孩子,她笑着说:“六哥,你进了县委办,那我就到大院的人事局或档案局上班,我们不就又在一起了?”见杨陆顺没什么反映,又说:“六哥,趁天还不晚,我们去跳迪斯科吧,好久没跳了,脚都直痒痒!” 杨陆顺达到了目的,哪里还敢招惹这小妮子,这作风问题可出不得半点差错,万一真搞出麻烦,怕是不离婚也不行,嘿嘿,离了婚还进步个屁呀,就支吾着找借口说:“燕子,不是六哥不陪你玩,只是昨天你回家那么晚,我怕你爸妈又担心呢。”这话一出,燕子顿时蔫了,昨天回家确实被她妈教训了一顿,今天不是看在帮杨陆顺的份上,只怕门都不让出! 杨陆顺把燕子送回了家,脚步立马就轻盈起来,想想当初为了讨好易书记是费钱又费力,如今小小的手段就靠上了县委副书记,竟然就有点后悔为什么早没想到这样的捷径,可是又马上羞愧起来,用这样卑劣的手段实在不是好人行径,万一露了馅就满盘皆输,看来这样的险招永远不能再用,宁可普通平凡点,也不能沦为道德败坏的人,真正还是要凭实际成绩说话,那样睡觉也安稳得多,放下了心理包袱,杨陆顺顿时神清气爽,期盼着在新的工作岗位上大展拳脚! 第十八章 对于即将调离城关镇,杨陆顺没隐瞒,而是直接把情况原原本本汇报给易书记,当然语气表现得很无奈:“易书记,你也知道我碰巧搭救了县委阚书记的爱人宋姨和燕子,其实这只是我应该做的,实在不应该从中得什么好处。也许是宋姨心怀感激吧,阚书记就提出调我去县委办。说实在的,我真舍不得走,这大半年来,易书记对我好,我是深有感受,可我又不知道怎么拒绝阚书记,就推说我是易书记的兵,走不走还得易书记点头,也不知道我这么说合适不合适。” 易书记虽然不知道杨陆顺后面到底有什么玄机,不过他非常清楚这只是杨陆顺对他尊重的一种表示,总比有些人做了无数功课马上要走了还若无其事,等调令拿到手再来遮三掩四地要好得多,也不能不说这小杨聪明了,真有什么还瞒得过么?说心里话还是有点舍不得这笔杆子走,真要留未必留不住,可哪有阻人前途的呢,何况小杨到镇里时间不长,对自己家里却投入不少,也没真正给他点什么实际的好处,就天高任鸟飞吧,当然先是表现出惊讶,尔后非常惋惜地说:“哎呀,叫我怎么说呢?你到镇里时间不长可取得地成绩不小,我是非常清楚的,你的水平摆在那里的嘛。走了你是镇里的损失啊,可我又不得不为你的前途着想,毕竟县委办是亲近县委领导的地方,大衙门,对你以后的进步有莫大的帮助呀,何况还是阚书记亲自点将,小杨,你的个不错的同志,我自然不能一己私念而碍了你的大好前程。要说把人才就么白白放走我也是心有不甘,我就什么也不说,咱们都来个听组织的,组织上怎么安排我们就怎么做,好不好!”这话说得,滴水不漏! 杨陆顺就点点头不说话,显得有点黯然,易书记笑着走到杨陆顺面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到了县委办就好好干,你是三、四年的副科了,或许再努力几年,很有可能就下放乡镇独挡一面,到时候可别忘了请我这老朋友喝酒哟。”杨陆顺马上站起来说:“易书记,看你说的,你是我的上级领导啊。”易书记哈哈大笑起来,说:“你小子,就不兴上下级交朋友的啊。我可早把你当朋友了哟。我也不知道你具体什么时候走,等下我就问问阚书记,当然我会在阚书记面前把你是实际情况汇报汇报,城关镇的干部个个都是好样的。你刚出院,要不就干脆在家休息几天,反正办公室也没什么紧要工作。”杨陆顺就感激地说:“谢谢易书记了,可我不想在家休息,不管走不走,我还是要认真工作的。”易书记点点头说:“也好,你去把老秦叫来。” 杨陆顺回到办公室,招呼老秦去了易书记那里,就一屁股坐在火盆前偷着乐,也许觉得有了开心的事应该与朋友分享,就打电话去派出所找侯勇约好一起下馆子。一会老秦笑呵呵地回来,杨陆顺也笑着把桌上的保温杯续上开水递给老秦。老秦呷了口茶说:“你小子,我就知道你小子运气来了。要上调了,该请客哟!”杨陆顺做了个翻白眼吐舌头的样子,笑着说:“秦主任,我真吊了,你怕是该荷包里掏票子随人情吧?我还请得什么客呢。”老秦呵呵笑着说:“你真要吊了,我才没那闲钱去随人情呢,不知道人走都茶凉,何况见马克思呢。不跟你开玩笑了,刚才易书记嘱咐我,你真要调去了县委办,今年春节的过年物资一样不少你的,反正该有的你不少一分,还有镇里分你的房子也先住着,等你在县委办分了大屋子,再退钥匙。易书记说了,房子问题镇里还是做得不够,请你多理解了。”杨陆顺倒是被老秦最后那句话感动了,难得易书记会在房子上感到歉意,看来领导也还是通情达理的,就说:“秦主任,谢谢、谢谢了。我知道镇里的难处。也感谢你对我的照顾!”老秦笑着说:“嘿,我照顾不到你什么,不过县委办主任江道林跟我一起搞过两年中心,交情还可以,到时候帮你推荐推荐。”杨陆顺大喜,情知要在县委办站稳脚,跟主任关系好坏有直接的关系,虽然是阚书记搞进去的,可现官不如现管,况且县委办主任是县委的大管家,算是县里说得起话的脚色。 南平县委县政府切实按省委地委的要求没多设副职,县委只有一正三副三个书记,政府是一正两副三个县长,纪委书记、政法委书记都不是县委副书记,古县长虽然也是副书记,政府那摊子事就足够让他劳神费力的了,也就没分管县委的任何工作。说来县委各部办委的负责人权力都是蛮大的。 杨陆顺再次敬上香烟,打着拱手说:“秦主任,那我就先谢谢你了。”老秦当仁不让地受了礼,笑着说:“小杨,江道林年纪跟我差不多,比我小月分,嘿嘿,也是快退的脚色了。他那人也是靠写文章起的家,比较有头脑,重文才,你机会不小哟。真正写点让老江看得上的文章,说不定在县委办提你个科长应该不成问题。最好你赶紧写点什么,我推荐你的时候也有东西看嘛。”杨陆顺频频点头,说:“秦主任,怎么说我怎么做。可江主任喜欢什么类型的文章呢?”老秦眯缝着眼睛想了想说:“这、这我就不太清楚了,反正当年无非就是阶级斗争为纲,写政治类型的文章了。”杨陆顺若有所思地问:“那江主任在文革期间,那他也是贫农成分喽。”老秦呵呵直笑:“那还用问?不是贫农有什么资格说话呢!他原来是大队干部,马列毛著作学得很有心得,要不怎么能出头呢。”杨陆顺心里就有了主张。 还没到下班,侯勇裹着警用大衣就进了办公室,杨陆顺心情好就笑话他说:“好端端威风凛凛的制服,你就楞穿出了个猴样,沐猴而冠,嘿,真是专门为你这人准备的。”老秦就呵呵直笑。侯勇虽然不甚解意思,但也知道不是什么好话,把大衣猛地罩在杨陆顺身上出拳轻敲脑袋说:“叫你拽文,叫你拽文!”老秦说:“小侯,你越这样不就更验证了小杨的话么?”杨陆顺也从大衣里挣脱出来,整理这头发说:“子曰:‘君子泰而不骄,小人骄而不泰。’”侯勇瞠目结舌,说:“秦主任,麻烦您老翻译,这小子肯定又在骂我!什么君子小人的,保证在标榜自己是君子,我是小人了。”老秦笑了笑,却冲杨陆顺说:“汝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杨陆顺顿时收起嘻笑,拱手为礼道:“秦主任,小子受教了。”侯勇张大嘴看看老秦又看看杨陆顺,是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了,哇哇大叫道:“我的天啊,我是不是到了古代啊!”杨陆顺就赔笑着说:“侯勇,我开玩笑的,别介意啊。” 老秦这话出自《论语·宪问》原文为:子贡方人。子曰:“赐也贤乎哉?夫我则不暇。”意思是子贡评论别人的短处,孔子说:“你真的就那么贤良吗?我可没有闲工夫去评论别人。”,难怪杨陆顺会虚心受教的,就他目前的情况哪还有闲功夫去对别人说三道四呢?何况君子耻其言而过其行,更何况连老秦这土八路也能娴熟地引用论语,他还有什么值得骄傲的呢?看来是近期比较顺利又让他有点得意忘形了,有必要收敛起来。 老秦对杨陆顺的谦恭很满意,年轻人最忌讳逞能显摆,不过能做到知错就改就很好了,不谦虚谨慎迟早要出乱子的,也就不再掺和在年轻人中间,摇摇晃晃迈着方步出了门。 办公室就剩了他们俩,侯勇知道杨陆顺没好事不得请客,就急忙问:“杨哥,有什么喜事请老弟我下馆子啊?” 杨陆顺也不瞒他,只是竭力隐藏了喜悦,用平淡的腔调把即将调县委办的事告诉了他,说:“这也算是我一件高兴事,就跟你这老朋友一起分享了。” 侯勇嘿嘿直笑说:“你小子只怕是转运了,都混进了县委大院里,杨哥,保持这好势头,到时候当个书记县长什么的大官,我那未出世的儿子将来就靠你这大伯照顾了。”侯勇这话也算是彩头,真正十几年后杨陆顺能当个书记县长,在南平就顶了天了! 杨陆顺摇着头说:“你就是爱异想天开,我还没进县委办,你这里就给我下指令,叫我争取县委书记县长,不是难为我么。我可没你那么会钻营,刚参加工作就想得出叫人家给你送锦旗表扬信!要不咱先说好,以后谁要是出息大,就负责安排照顾我们的儿子们!”侯勇最想的就是有儿子,高兴得哈哈直笑,说:“你老是君子君子的,我也来句:君子一言,驷马难追!”两个人的手就紧紧握在了一起。 好不容易捱到了下班,老规矩侯勇和燕子走先,杨陆顺吊在后面。等离镇政府远了三人才拢在一块儿,侯勇不想让杨陆顺太破费,就想随便进家饭馆,杨陆顺不依,这顿饭实则的感激燕子帮忙出力的,不能太寒碜,就笑着对燕子说:“今天我们也搞一次外国规矩,女士优先,让燕子决定我们去哪里吃饭,但有一条,那就是要去南平最好的饭店。”燕子那会想到她六哥经济拮据呢,拍着手说:“就去供销大酒店,是我一初中同学家承包的,在县里算好的了,又照顾了我同学家生意。”杨陆顺心想兜里还有四百来块,应该没问题,笑着说:“行,猴子,中午我们俩来一瓶五粮液!”燕子老大不高兴地说:“嘿,你们男人吃饭尽占便宜,一瓶五粮液顶十几个好菜呢!我是把肚子吃撑了,也就那么点东西。”侯勇就龌龊地说:“你要多那么点东西,不就不吃亏了吗!”燕子大怒,挥拳猛打,嘴里还说:“就你不是个东西,三句话就带脏,比流氓还流氓!”侯勇顺口来了句:“你爸不流氓,哪来的你呀!”感觉后果严重,撒丫子就跑,大街上燕子追也不好,又实在怄气不过,见杨陆顺在旁边憋得一脸通红,就那火气发泄在她六哥头上:“很好笑吗,你跟死猴子一样,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到了供销大酒店,好家伙生意爆棚啊,大厅里居然有两家人在摆生日酒席,好在三人都与主人家不认识,要不也得随人情了。不过认识侯勇的人可真不少,穿过甬道就有好几个人跑上来跟他握手敬烟的,燕子撇着嘴对杨陆顺说:“看那死猴子得意的样儿,不就披了身皮么?”燕子径直去服务台找到了她同学,在二楼安排了个桌,燕子同学笑着说:“你们运气好,还空了个桌子。”侯勇一听不乐意了说:“怎么,还得跟人挤呀?我最不喜欢吃饭不斯静了的。”燕子同学不敢得罪这穿制服的,说:“真对不起了,要不是下面摆酒席,楼上也不会这满挡。还请多包涵!”燕子乜了侯勇一眼说:“吃得就吃,吃不得就走,没人拦你!”侯勇就不吭气了,燕子的同学就掩着嘴吃吃的笑,到了最里的雅座,门关得紧紧的,燕子同学打开门,房子不怎么大,只放了两张圆桌,其中有一张桌子上有三个男人在喝酒吃饭。 那三人中一个人见了侯勇,立即热情打招呼:“哟,侯队啊,你也来吃饭?”就忙不迭敬烟。侯勇顿时神气起来,说话也哼着鼻子:“哦,是老八啊,又在吃四川苦力的血汗啊?”老八本一张满是横肉的脸却笑开了花,点头哈腰地说:“嗨,侯队就爱说笑,跟俩兄弟喝喝酒。要不就凑一起吃吧,我陪侯队喝几口?”侯勇扫了下狼籍不堪的桌子,一摆手说:“算了,我有朋友呢,你们吃差不多了就赶紧走,我爱斯静。”说着和杨陆顺燕子坐到了里面的桌子旁。 燕子同学就问:“燕子,你和你朋友点几个什么菜呢?”老八赶紧过来说:“问什么问,就照我那桌菜上。”见侯勇在皱眉,又凑上来说:“侯队,我点的都是好东西,红烧甲鱼、桂鱼火锅、煨牛蹄筋,分量绝对够三人吃的了,我请客,只要侯队满意就行!”侯勇一听在南平也就这点东西算高档了,而且还不用杨陆顺掏钱,脸上就有了笑容,说:“哟,老八,真够哥们啊,那我谢你了。”老八见侯勇答应了,对燕子同学说:“快去弄啊,还木着做什么,哦,再给侯队来瓶南平大曲!”侯勇一指杨陆顺说:“老八,我这老哥喝酒只喝五粮液!”老八见杨陆顺脸生不知道什么来头,可让侯队叫老哥估计也是一人物,讪笑着说:“哟,真对不起,是兄弟的错!”转脸吆喝道:“上五粮液!”侯勇这才笑了起来,说:“老八,不把你那俩个兄弟介绍介绍?”那俩个人看就知道没经过什么场面,只是坐在那里谦卑地笑着,老八说:“我刚收的俩个兄弟,小字辈,就不叫他们来出丑了。那侯队、还有这位老哥,这位女同志,你们慢吃,我就先走了。”侯勇笑着站起来,把他们三送了出门。 燕子对杨陆顺说:“耶,看不出这死猴子还有点朋友啊,好几百的酒菜呢!”杨陆顺心里估摸了下,三个主菜一瓶五粮液已经是快三百元了,就暗暗咋舌头,一会侯勇回来,燕子嘴快就问开了,侯勇笑着说:“那老八是个包头工,南平建设的楼房什么,大量的预制板要人抬,他就专门组织四川来的劳力承揽这些活,一年下来收入不少呢,不过这小子心黑,克扣苦力钱。本来那些四川人只要过得去也就行,可那小子实在太歹毒了,激起了群愤,老八手下有群兄弟,专门收拾那些不听话闹事的,就打伤了不少人,惊动了派出所,那次是我们治安队出面调解的,你也知道,本地人还是向着本地人,硬生生就压了下去,抓了几个为头闹事的四川人,老八那些人啥事也没有,不过这小子挺够意气,见了我总客客气气。不过我总看这人不来,吸血鬼!” 杨陆顺听完后默然,善良的老百姓总要遭人欺侮,有心想大骂几句,可顶什么用呢?骂几句这老八就会善待劳力就会不克扣工钱?看到派出所的干警也跟这老八沆瀣一气,自己又有什么权力去帮助那些背井离乡的可怜人呢,嘿嘿,不久前自己都还是受人欺负的小老百姓呢,要自保除非你比别人强,要不就一切免谈!好好的一顿饭硬是让这老八搅得没了胃口。 燕子听完就生气了,说:“难怪老八那么大方,感情是钱来得太容易了,死猴子你也是,这样的社会渣滓你还跟他称兄道弟的,真是不以为耻,反以为荣!”这话把杨陆顺也骂了进去,小标那些搞法其实跟这老八又有什么区别,都是违法乱纪,都是社会渣滓败类!杨陆顺和侯勇对视了一眼,却都看到了丝丝无奈与自责,或许大道理用在别人身上是正气凛然、光面堂皇,可真要为了自己的利益,又有什么不能容忍不能接受的呢?也许侯勇的确也在怜悯那些人,可他也无权觉得到底该怎么做,又或许事不关自就高高挂起了吧。 可当香喷喷的桂鱼火锅端上桌时,燕子甚至比杨陆顺侯勇更快地投入到了歼灭战中,连连夸桂鱼鲜嫩,还从鱼腹里挑出桂鱼花给杨陆顺吃说:“快,乘热吃,这东西补身体的。”侯勇张了张嘴似乎想说点什么,可又咽了回去,杨陆顺则举杯道:“猴子,我敬你一杯子,本来是我该请客,却托你的福白蹭了这么顿好酒好菜!”侯勇嘿嘿一笑举起杯子狠狠地碰了下,仰头干了,说:“他娘的,有得吃就先吃了。” 燕子同学笑嘻嘻地拿了瓶纸盒包装的饮料递给燕子说:“老同学,尝尝这玩意,东莞荔枝汁,我专门从南风进回来的,现在大城市里女人在饭店吃饭,都喝这饮料了,省得他们男人喝酒我们看!”燕子赶紧就试味,吧唧吧唧嘴,高兴地说:“呀,还真有荔枝罐头的味道呢,真好喝。”她同学指着盒子上的字说:“百分之百纯果汁,这不是拿糖精水泡出来的,是用新鲜荔枝渣出来的。两块钱一盒呢!”燕子咋舌道:“啊,真贵呀,难怪这么好喝的。老同学,再给我几盒,我带回家喝去。”说着就要掏口袋拿钱,杨陆顺忙说:“燕子,你喜欢喝六哥给你买,本来是我请客吃饭的,既然省下了饭钱,就给你买饮料补偿。”掏出五十元递了出去,燕子同学笑眯眯地说:“哟,燕子,你这六哥挺疼你的啊,什么时候又多出了个六哥呀?是不是你对象呢?”燕子涨红着脸打了她一下:“胡说什么呢你,是我哥,知道不!”等她同学嘻嘻哈哈地走了,却拿大眼睛直瞟杨陆顺,娇羞的样子还真招人喜爱。 侯勇瞅着不对头,用脚踢了下杨陆顺又眨眼又皱眉的,杨陆顺怎么不知他的意思,又不能明说,只好做无辜状应付。等吃完饭燕子提着大包饮料心满意足地走了。侯勇就说:“杨哥,你英雄救美人是好事,可别指望美人以身相许了。”杨陆顺用牙签剔着牙齿说:“我还要你提醒?就算美人要以身相许,你沙沙嫂子能答应?我可从来没癞蛤蟆想去吃天鹅肉。”侯勇唉了声说:“燕子我认识这么多年了,还没见她对个男人这么放得开的,开口六哥闭口六哥的,你无心她有意,也不是什么好事,这次你能进县委办还不是她舅舅的关系,说不定以后她舅舅这关系能帮你的大忙。换了我也挺矛盾,既又想搞好关系,又不能关系过密,嘿嘿,麻烦啊。你要说还能象古代那样,可以找小老婆多好,合理有合法,我真羡慕古代的男人!” 杨陆顺见他才正经不到一分钟又原形毕露,不禁哈哈大笑道:“你小子色鬼投胎啊,真是三句话不离本行。要讨小老婆,你得有经济条件才行啊,总不能饿这肚子去搞那勾当吧,哈哈。” 侯勇一脸憧憬地说:“杨哥,万一我真发财了,我就离婚,娶嫩老婆,这总可以吧。”杨陆顺打趣道:“那你现在就赶紧赚钱吧,不过就靠你在派出所的工资,一辈子也别想发财喽,我现在是拮据得很,饿不死我,想胖是不可能了。”侯勇瞥了杨陆顺一眼说:“那就拼命往上爬呗,到时候自然有人送礼,还怕胖不起来?”说着他凑进杨陆顺神秘地说:“我跟你说吧,现在当领导真他妈实惠,就拿我爸,一个商业局局长,那点工资真是刚够吃饭,可外水多啊,不用说在单位吃的喝的用的,什么五八腊节下面个单位进贡的就不是小数字,还有上门求当官的求办事的,光收的烟酒变了钱就顶我十几个爸的工资!而且这些东西收了又不犯错误,人情往来嘛,是吧。我真恨原来光顾着玩耍不用功读书,如果我要是大学生,哼,现在肯定也是个乡镇领导了。” 这话听得杨陆顺直点头,想想他到城关镇后,只是在易书记家就花了不下两千块,跟领导关系好了,也还是有回报的,比方到村里得了不少烟酒,这次住院下面村里又塞了上千元的现金,基本说收支平衡,但真要有了一官半职,那肯定就会赢余,说实在的,又不是贪污更不是受贿,都是机关正常的所谓外水。其实真要说外水,他这副科级干部还比不上司机小何,那小子跟着易书记、县里的领导吃香喝辣,什么好处都有他一份,据说那小子还在汽车的维修零件上搞名堂,就是有人怀疑也只是怀疑,单子发票上都有易书记的签字呢,谁还敢胡唠唠?再想到自己在新平当副乡长党委时,可真算得上是清廉如水,可也没见有人来大肆表彰一番,如果那时候就随大流,也不落得今天还得借钱去拉关系!狗日的侯勇书没读多少,这些东西硬是无师自通了,看着旺旺渐渐大了,老寄在四姐家也不是办法,该是拼命爬的时候了,至少也要解决自身的困难吧?至于还能不能为人民服务,这是很遥远的事情了,连自己为自己服务都做不到,还有什么资格谈为别人服务呢?当然为领导服务是必须的,杨陆顺苦笑着摇了摇头,却发现侯勇靠在自己肩膀上睡着了,真是不知世道艰难的公子哥哟!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十九章 不到一星期,杨陆顺就去了县委办上班,当然归功阚副书记的亲自安排,也是杨陆顺本身有优势:年纪不到三十岁就已经有四年党龄、正牌大学本科文凭、副科级、还有几篇上了省刊地区报纸的优秀文章。所以尽管县委办超编了,杨陆顺还是顺顺利利地进了县委大院。 在科室的安排上阚副书记尊重江道林的权威就没直接管,不过江主任事前得了老秦的大力推荐,不好让老朋友失望,就把杨陆顺放进了综合科。 南平县委办行政编制30名,工勤人员事业编制7名。领导职数:主任1名,副主任2名,现有人员30名,其中党员27名,积极分子3名。下设秘书科、综合科、政策研究室、机要室、县委保密工作委员会办公室、行财科。其中以秘书、综合、机要、行财直接由江主任负责,政研、县委保密办则由其他两位副主任负责。 综合科具体工作负责全县主要情况的综合分析;负责县委有关文件、工作计划、总结和领导同志讲话,报告等重要文稿的起草;记录整理县委领导同志的重要报告;办好《南平县委简报》等内部刊物。 易书记等镇领导设宴庆贺杨陆顺荣调县委办,一时间从前是上下级关系似乎全部抛却,满桌子人都对杨陆顺称兄道弟的好不亲热,其实他们与杨陆顺也没什么交往,见易书记那么重情意,花花轿子众人抬而已。老秦得了易书记授权,把纪念品直接折合成了现金塞到了杨陆顺兜里,更有会来事的村支书,巴巴地晚上去杨陆顺家告别,简直是情深义至了,汪父见又有人给六子送礼套交情,乐得合不拢嘴。杨陆顺却是感慨万千,同样的调动,上次从新平调出来,好歹也是个党委委员几乎无人相送,并不是在乎纪念品什么的,为的就是面子。这次是普通干部是身份调动却热热闹闹,说白了并不是他杨陆顺人际关系好,而是与领导关系好,嘿嘿,看来密切联系领导并非是什么黑色幽默。 办成了事自然得去答谢领导,杨陆顺就带着沙沙轻车熟路地去了宋姨家。不巧宋姨家中宾客满坐,杨陆顺也不见外,径直很热情地与宋姨问好,他清楚宋姨并不喜欢家里堆满了客人,他这一来算是给宋姨解了围。果然客厅里的人见又来了送礼的,为了避免领导尴尬,急忙就告辞出了门,杨陆顺细细看了看离去的人,居然没一个认识的,就觉得自己有点孤陋寡闻。 宋姨看了满屋子狼籍不堪,摊开手无奈地笑道:“六子,你看看,这还象什么家?”沙沙得了六子的眼色,就一挽袖子拾掇起来,说:“宋姨,这也是没办法是事,阚书记为人和蔼可亲,又肯帮助弱小,自然就得下面的人敬爱了。要说啊,那些人还是拘束了点,换了是我,我走之前替宋姨那卫生搞得干干净净的。” 杨陆顺也帮着收拾茶杯什么的,笑着说:“宋姨,这就是我爱人沙沙,莫看儿子都快四岁,可她呀,就象个长不大的小妹子。”宋姨听了沙沙的话早就开心地笑了起来,说:“不用你介绍我就知道是你的漂亮媳妇,燕子没少在我面前提过。你爱人说话还真幽默啊,到了家就是客,怎么好意思让客人做事呢,不是待客之道哟。” 沙沙说:“宋姨,我跟燕子亲得象姐妹,我没把自己当客,要是您不嫌弃,就拿我当侄女看好了。我听燕子说家里就您和阚书记,以后呀,家里的卫生杂事,就让我和燕子包了。”杨陆顺故意说:“你说得轻巧,还不知道你做的卫生,宋姨满意不呢。”沙沙就撅着嘴说:“你说了不算,等我做完了,宋姨说合格就合格,你知道什么。” 人老就容易寂寞,虽然家里天天有客,可都是恭恭敬敬地说话,千篇一律的恭维话都听腻烦了,见六子沙沙在如同自家儿子媳妇一样抢着干活还斗斗嘴儿,心里就很是籍慰,感觉这才象个家,没了孩子的家更象冰冷的囚牢,想着想着居然眼睛就湿润起来。 沙沙见了很惊讶,忙丢下手里的活,蹲在宋姨身边说:“阿姨,您怎么了?是不是我说错了什么话?” 宋姨笑着擦了擦眼睛,摸着沙沙的头说:“没有没有,看着你们小俩口恩恩爱爱的,我就想起了自己的儿子媳妇,他们跟你们一样,回家后也喜欢抢着做事,也跟你们一样边做事边斗嘴儿” 沙沙似乎也被触动了,眼圈儿也红了,说:“宋姨,您要不嫌我和六子碍事,那、那我们有空就来陪你,好不?” 宋姨眨眨眼又动了感情,说:“哎呀孩子,我怎么会嫌你们呢,巴不得你们来陪我呢,只是你们年轻人喜欢热闹,怕是陪不惯我这老太婆哟。” 沙沙就咯咯地笑了起来,说:“您的年纪跟我妈差不多,可您比我妈看上去年轻多了,您不老呢!那我们就一言为定了,只要阚书记不在家,我就来陪您看电视聊天。” 宋姨轻轻拧了下沙沙的嘴,笑着说:“小妹子嘴真甜,哎,我要有你这么个乖女女就好喽,说到老阚啊,一年三百六十五天,怕是有两百天在外面忙,也不知道忙些什么。” 杨陆顺暗暗笑沙沙会哄人,忙接口说:“宋姨,阚书记心系南平七十多万人民群众,在其位谋其职,老百姓提起阚书记都会真心实意地夸好呢。” 宋姨仰靠在沙发上,笑着摇了摇手说:“六子,你就莫奉承老阚了,当官不被人指着背心骂,就是祖宗菩萨显灵保佑了,也不稀罕别人夸什么好。” 见话不怎么投宋姨的好,杨陆顺就识趣地住了嘴,沙沙很细心地把火桶被拉上去盖在宋姨的胸口上说:“天冷,您要多注意身体。”又开始收拾,连门口的拖鞋也摆得整齐划一,但见那些布拖鞋很是老土,就想起集贸市场里的厚泡沫底绒布面料的拖鞋,看来得替宋姨家换换了,也不吱声,准备明天买了送过来。 宋姨很满意沙沙手脚麻利,叫她坐到自己身边,开始聊天了:“沙沙,你孩子快四岁了,怎么没见你们带来给我瞧瞧?”沙沙神情就有点黯然,说:“宋姨,不是我故意在您面前摆困难。我和六子进县城这么久,一直是住在我娘家的,六子镇里分不到房子,我在单位也没资格申请住房,我娘家地方也小,孩子就只好放在乡下他姑妈家带着,我和六子隔那么十天半月地去看看孩子。” 宋姨很同情,说:“你们刚进城,是要克服点困难,好在孩子放在姑姑家也还放心。现在六子进了县委办,是有资格分房子,不过县委大院里的情况也不乐观,去年新家属房建好后,来家里要房子的人是踩烂了门槛,分到了就笑分不到就骂娘,也不知道体谅下单位的难处,现在三令五申不准建楼堂馆所,县委政府是办公楼都还是文革建筑,就是不敢顶风。” 杨陆顺在一旁心说:你们当官的住了这么大是横套间,当然就要普通干部克服困难了,可还是迎奉着说:“宋姨,您说得对,我们干部队伍里总有那么些人,得了好处就笑,占不到便宜就跳,不论领导怎么想办法解决他们的问题,他们总歪把道理一大堆,总能从鸡蛋里挑出骨头。要我是领导,就不给他们解决,还能把我吃了不成?” 宋姨就一副你到底还嫩的神情,婉言教训着说:“六子,你说的是事实,确实有那么些人的欲望是满足不了的,住上了直套间就眼红县级领导的横套间,似乎他们要比县级领导住得好才满意。不过还是得为下面的人解决点实际困难,终究是我们的同志嘛。”她在劳动局当工会主席,因为是阚副书记爱人的缘故,就跟局长平起平坐,而且局里的福利待遇都归她管着,很清楚里面的道道,自然就打起了官腔。 杨陆顺就摸着后脑子勺不好意思地说:“还是宋姨胸襟宽阔,我太幼稚了。”宋姨微笑着说:“这不怪你,人都有脾气嘛。不过你们俩放心,我会把你们的困难跟老阚说说的,唉,孩子不在身边,做娘的心里怎么会舒服?莫说沙沙,我现在不也一样,三个孩子都在外地,我是想了这个想那个,片刻都不得安心。” 杨陆顺笑着说:“宋姨,您三个儿子个个有出息,给你挣脸了!”宋姨立即眉开眼笑起来说:“那是那是,这县委大院里,只有我三个儿子全部是靠本事考上学校的,老大当初考的中专,老二从小的志愿是当解放军,读书也不怎么用功,只好送他去部队,没想到那孩子居然在部队里用起功来,考上了合肥炮院,今年就要毕业了,老三打小就是个乖崽崽,读书最听话,这不去年考上了武汉大学,也算是重点大学了。”她这也不是沾沾自喜,当时的领导干部子弟没几个读书成绩好的,反正家里有门路,考不起招工进好单位那也是很容易的,反倒是家庭困难的农民子弟经常考上大学,也是农村娃子脱农的捷径了。 沙沙就惊喜地说:“六子,我们的旺旺也能象宋姨的儿子有出息,就好了!宋姨,传授我几招教育孩子的绝招吧!”杨陆顺心里就暗暗好笑,摆明了我这当爹的是大学生,就不信培养不了自己的儿子! 宋姨拍了沙沙一下说:“你家六子就是现成的大学生,还问什么我?要说带孩子,我那个时候也没怎么操心过,都是丢给我婆婆带的,哪象现在的独生子女,小皇帝那么金贵!唉,说起孙子,我那老大结婚两年都二十五了,还没孩子,说什么响应国家晚育号召,他们思想境界高,我没话说,也挺支持的,可还是想有个孙孙,只要有了孙孙,我就病退,在家带孙孙算了!” 两人陪着宋姨聊天,直到宋姨要休息了才告辞出门,虽然没等回来阚书记,能跟宋姨处得熟络也是一大成绩。 接下来杨陆顺请老秦出马把江主任约出来吃饭,老将出马一个顶俩果然没错,两个老朋友不仅在工作上联系密切,而且私交也不错,见面就开玩笑,让杨陆顺信心倍增!对于江主任这样的人光靠奉承是不够的,县委办的工作性质注定了还得有几分真本事才能站得稳脚,就杨陆顺目前的情况,要花大把钱物去讨好江主任是不明智的,主要是经济并不宽裕,再说江主任年纪不小,说不定喊退就退了,不划算。所以杨陆顺另有准备。 在饭桌上,老秦老江基本在叙旧,酒儿也是慢慢的抿着,也许是老而成精,错口不提工作上的事情。不过老秦知道自己的任务,时不时夸杨陆顺几句,什么小伙子肚子里有墨水,小伙子聪明能干,小伙子有农村工作经验等等。其实老江也在暗中观察杨陆顺,给人是印象确实还不错,白白净净很斯文,说话不亢不卑有点风骨,老秦介绍的文章也看了,确实有点真才实料。不过对杨陆顺从前的事还是有点反感,不过也可以说是年轻不懂事。听老秦这么夸赞,也知道老朋友眼光错不太远,试探地问了问一些农村工作出现的问题,杨陆顺也对答得比较合适,其实有没本事在以后工作做一试就明了,纸上谈兵算不得真本事。 总之这顿饭还是在融洽的气氛中结束了,老秦老江分喝了半斤酒,余下的杨陆顺承包。说来也怪,杨陆顺只怕是锻炼出了酒量,半斤下肚没事人一样,赶紧泡了两杯子好茶,敬上香烟。这才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稿纸,恭恭敬敬地递到老江面前说:“江主任,这是我写的一篇文章,请您批评指正!”老秦呵呵笑着说:“小杨,怎么,毛遂自荐呀?”杨陆顺说:“早就有了想法,可一直忙就没时间写,这不闲下来才写的。” 老江一看标题《河殇到底伤了谁?》就眉头一皱,眼里闪过丝警觉,抬眼盯了杨陆顺一眼,就吧嗒着香烟看了下去,渐渐脸上就有了喜色,看完后一巴掌就拍在饭桌子上,那杨陆顺吓了一大跳,老江对老秦说:“好,这文章写得好!你老弟看人真不走眼啊!”老秦呵呵直笑,来过椅子坐在老江身边,两人又一起看了起来。 杨陆顺这才大大地松了口气,看来是对上了老江的脾胃。这篇文章的对《河殇》的反驳,但杨陆顺聪明地舍去了与之在政治理念上的对决,而是从《河殇》学术的逻辑、论据上存在的漏洞进行反驳,因为《河殇》其实也是“项庄舞剑,意在沛公”,它的确是一部意识形态的宣言书,它代表当时思想界和当时政界部分先进分子强烈要求意识形态革命的心声,它也是一次通过媒体向民间传播其政治理念以争取民心和舆论支持的宣传攻势,它是具有独立思想的“知识精英”第一次真正与中国的政治主动结盟的标志,或许,这才是《河殇》最值得纪念的历史意义。它所传播的学术理论倒是次要的,因为学术与政治结盟,通常只产下畸形的怪胎。 杨陆顺是农民子弟,从小就在农村长大,即便去了春江读大学,也是读书为主,根本没条件也没信心融入城市,其实他就是具有小农意识的大学生,在他骨子里是瞧不起农民却又万万不能当着他的面羞辱漫骂农民的,他的自尊让他不得不去捍卫农民,而他的潜意识却又在竭力排斥农民身份,一方面他要不断地用服饰语言地位脱离社会底层的农民,一方面他又不得不孝敬农民身份的父母,正是这样矛盾的心理,他绝对无法容忍别人对农民的羞辱,因为羞辱了农民实际也是羞辱了他本身。正是他如此清楚自己的内心,他也基本断定农民家庭出身的江主任也抱有他同样的心理,果然,他成功了。 所以当《河殇》使用着洋洋自得、对愚民冷嘲热讽的口气时,无疑就激怒了亿万“愚民”中的杨陆顺,但他清楚《河殇》目前正在政治上走红,就连春江省委都集体组织学习,他这时候跳出来唱政治反调是不适宜的,但通过对其学术上的逻辑论据中存在的漏洞进行反驳,无疑是安全而又引人注目的。 老秦看了这篇被老江拍案叫好的文章后,心里觉得这文章并不如何出色,也许是小杨搞的噱头正合了老江的意吧。 老江笑着说:“老秦,我们南平正是人才倍出呀,才二十几岁的年轻人就有如此敏锐的嗅觉,我总也是老看那《河殇》不顺眼,原来奥妙在其中啊!老朋友,我真要感激你这伯乐发掘了匹千里马,小杨,以后你跟我跑,嘿嘿,我们看来有希望成为忘年交啊!” 老秦心说这就希奇了,一篇文章就引起了共鸣啊,还是笑道:“老伙计,我算不上伯乐哟,早知道小杨这么好本事,我就应死留在城关镇不放的!”老江哈哈大笑道:“你不放我不知道去挖墙角啊,” 杨陆顺诚恳地说:“江主任,还请您在以后的工作中多批评指教,我毕竟社会阅历肤浅,不能保证事事跟您有默契啊,还是脚踏实地为好。”他确实不敢做出风头了,一到县委办就跟老江跑,还不让人眼红死呀,何况县委办到底有多深的水,他一概不知,真要成了众矢之的,万一老江退了,他还怎么呆哟。 老江呵呵笑道:“老秦,这小杨说话够坦城,那你先在综合科协助何华强搞简报。这篇文章我还得好好推敲推敲,老秦,今天这顿酒喝得舒心啊。就我请客算了,感谢老伙计推荐的好苗子哟。” 老秦说:“只要不让我掏荷包,随便你们请客都行啊!” 杨陆顺急了:“江主任,那怎么好意思,我是诚心请您吃饭的。” 老江仔细地把稿子塞进公文包里,说:“心意我领了,也吃得很好,开始还不想来的,天天在饭店里吃,早就烦了,不如在家吃点家常菜哩。已经真要请我迟到,上家里吃,经济实惠,你工资不高,听老秦说你也有了孩子,能省就省点,我们国家干部的工资是低了点,可也饿不死人。” 杨陆顺感激地说:“那我就听江主任的了,感谢领导的照顾了。只是目前还没条件请江主任到家里吃饭,我还住在岳母娘家的。” 老秦咋着嘴说:“老伙计,小杨到镇里时间太短,就没分房子,你可得想办法解决哟,小伙子好歹也是你手下的兵了,说起在县委办工作还住岳母娘家,你这主任的面子往哪儿搁嘛。” 老江皱着眉头说:“哎呀,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南平的情况,哪个单位住房不紧张,抢得头破血流的,哪里还有空房子等这小杨呢?”抬了看了看有些失望的杨陆顺,又说:“如果住岳母娘家不开心,职工宿舍倒还可以腾两间给你,一间做卧室,一间做厨房,水电也还方便。你看怎么样?” 杨陆顺想了想,总比挤在汪家好,再说住在院子里也能随时掌握住房情况,一但有了空缺就能及时填补,赶紧点着头说:“那太谢谢江主任了,谢谢秦主任。”说着从身后椅子上拿出两条报纸包好的烟放在他们面前说:“这是春江新出的玉沙烟,上市不久我们广大烟民反映都不错。” 老江见是四十元一条的普通烟,也就不推辞,说:“这东西我喜欢,老伴总喊我戒烟,嘿嘿,到见马克思那天也就彻底戒喽。”老秦也笑着说:“那是,写材料不抽烟压根就写不出,老伙计,这玉沙烟很纯的,劲又小,我看比红塔山在口感上还强那么几分呢。”老江点点头说:“那确实。我原来喜欢抽洋烟,劲足过瘾啊,可危害也大,老咳嗽吐黑痰,还是得注意身体,真要抽烟抽死了,都不知道怎么写悼词哟。”老秦说:“老伙计,听说政研室的老严是肝硬化啊?”老江说:“不是很清楚,但肯定的肝出了问题,估计是年轻时喝酒喝的,老严现在都可以喝一斤白酒!” 老秦很有深意地看着杨陆顺说:“小杨,你得加油啊,在县委办机会就比在镇里多了。”意思在也明白不过了,那老严要是病退了就得上个人,基本是县委办其他科室里挑科长任副主任,科长的职位杨陆顺是很有希望争取到的。 下午老江就去看职工宿舍的情况,可惜都满满的,也不知道住了些什么人,杨陆顺只得作罢,心里再怎么开心也有个忧患,那就是不能老赖在岳母娘家不走吧?何况在县委大院里上班,少不了要与同事领导交往,那年头都是请到家吃喝一顿,打打扑克什么的娱乐,总不有什么事就到饭店里去请客,那哪消费得起呢,解决房子成了杨陆顺目前最紧急的事情。 第二十章 县委办的人对杨陆顺的到来说不上关心更谈不上担心,杨陆顺在新平的“劣绩”可以说的家喻户晓,基本上在政治前途上被判了“死刑”,虽然大家有点羡慕那小子的运气,谁让他手气好救了阚副书记的老婆呢。 综合科原来有五个人,科长是年近四十的何华强,在县委办差不多十年了,工作上是兢兢业业,人也谨小慎微,对上极其恭维,对下竭力交好,他本是乡里的集体干部,写点材料什么还是有点道道,被抽调到县委办搞中心,用实干苦干获得了领导的青睐,留了下来,慢后又转为了国家工,直到老江到县委办当主任,见此人好管理又有点老资格,帮他转了干,又提了综合科长,也是县委办几个科室年纪最老的科长了。副科长田宏,马上就要三十六岁,是原县委郭书记的秘书,跟着跑的,郭书记走前临时提的,自然在新书记这朝不吃香,可这人也不识时务,没了靠山就夹紧尾巴做人,图以后还有个进步,受了冷落心理不平衡,怪话牢骚连篇,工作也不怎么用心,还时常刁难老何,幸亏老何是个老好人,不计较他矛盾才没激化,要不然田宏只怕也在综合科呆不长久,再就是两个办事员小孙小游,年纪与杨陆顺仿佛,小孙是从广播局报道组调来的,小游是原县一中的教师,也是不安心教书走了不少后门才进了县委办,唯一的女性廖红霞,三十六、七岁,精明强悍,爱人却是县拖配厂的工人。这些人有个共同的特点,都是写材料的好手。 所以江主任带着杨陆顺与科室人员见面时,大家都还是不同程度地表示了欢迎,多个人手就减轻了个人的工作量嘛。老何搓着手笑呵呵地说:“欢迎新同志啊,听说杨陆顺是正牌大学生,是江主任体恤我们综合科,给我们添了员猛将啊!” 原本见人都是一张臭屁脸的田宏异忽寻常地热情,同病相怜嘛,都是被抛弃的人,居然来了个见面熟,勾着杨陆顺的肩膀说:“杨陆顺,以后我们就是一个战壕里的了,江主任,干脆让杨陆顺跟我跑得了,他从前在乡镇搞过几年,熟悉下面的情况。”老江笑着说:“你慌什么慌,小杨才来,总得把科里的基本工作熟悉了再说其他吧?”其他三个都很客套地表示欢迎。杨陆顺则是挨个握手敬烟,到了廖红霞那里,杨陆顺就歉意地笑着说:“不知道科室里还有位大姐,没准备充分,对不起啊。”廖红霞说:“你叫我大姐,我也当得起,中午就请客吃饭赔罪吧。”杨陆顺忙不迭点头说:“大姐怎么说,我准备办,中午就请各位赏脸吃个便饭。”有得吃大家哪还不高兴,嘻嘻哈哈地提要求,杨陆顺也都一一答应了。 老江说:“何华强,你安排好小杨的办公桌后,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又拍了拍杨陆顺的肩膀,给了个鼓励的笑,就背着手走了。 杨陆顺环顾着综合科办公室,一间大办公室带个耳间,耳间挂了块科长办公室的牌子,办公室的设施都很陈旧,靠墙的木制文件柜和办公桌都漆壳剥落,铁制的拉手却都铮光瓦亮,地面还算整洁,每张桌上都堆了厚厚的材料,看来综合办工作量确实不小。 几人的办公桌都是拼凑在一起的,何科指着背门的桌子说:“杨陆顺,你就用这张桌子吧,待会我去行财科替你领办公用品。你们先慢慢交流,我得去江主任办公室了。”杨陆顺笑着答应了,便坐到椅子上去收拾桌子,田宏从他办公桌桶柜里摸出个茶杯递给杨陆顺说:“杨老弟,你没带杯子,这个放我这里也是空着,你先对付着用。出门左手头男厕所口有个水笼头,到那里去刷刷。抹布在办公室门后,把桌子好好擦擦。”杨陆顺没想到这田副科长这么客气,心里就暖暖的,到了个陌生环境主动上前表示亲近的人马上给他留下了好印象。田宏见他往外走,也说:“去上个厕所,杨老弟,你住哪里啊” 见他们出了门,小游怪模怪样地笑着说:“哟,才见面不到半小时,就老弟老弟地亲热上了。”小孙呵呵一乐:“物以类聚啊,都是天涯沦落人” 因为杨陆顺对廖红霞这大姐表现得很尊敬,叫他请客就请客,所以大姐有必要替老弟出头,听了俩小子的揶揄话,就说:“你们两个小子,积点口德行不,田宏我清楚底细,杨陆顺不象是那种人。” 小游啧啧了两声说:“看吧,被收买了,廖姐,你好歹也是多年的老党员了,咋就意志那么你坚定呢?不就一顿饭么。” 廖红霞杏眼圆睁:“嘿,你小子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啊,在大姐面前这么放肆!就冲人家杨陆顺敢在两个持刀歹徒面前救下两个女人,我就佩服他,人家杨陆顺比你们看上去还斯文瘦弱,我就敢断定换了你们任何一个,不吓得扭头就跑才邪门了。” 小游小孙对了一眼,心里嘀咕还真是没胆量去都那俩个持刀的抢劫犯,可鸭子死了嘴巴硬,小孙倔着脖子说:“要是知道能救阚书记夫人,三个歹徒我也早上!”小游也说:“是啊,这么讨好领导的事,我也知道去逞英雄。” 廖红霞用钢笔点着他们说:“看你们那德行,那么危险的情况,谁还去分辨是不是领导老婆啊,这是一个人的勇气与良心,知道不。不知道刀子捅了人会死啊,不知道早就有报纸上报道为了与歹徒搏斗而牺牲的勇士啊?我看那杨陆顺是个极富有正义感的热血男人,而且还非常有爱心,前些时候杨陆顺在大街上救了个被车撞伤的老人,那家子人去镇政府磕头谢恩呢。所以说做好事不是偶然的,而是良心道德有一定的积累后的延续行为,你比如说雷锋同志!” 小游和小孙其实心里也暗暗服气,可嘴巴上尤自不服软,小孙甚至故意用更不屑的口吻说:“现在是什么时代?是金钱至上的社会了我的好大姐,没听说过钱不是万能的,没钱却是万万不能这句话么。雷锋已经过时了,我们需要的是改革先锋,万元户百万富翁!” 廖红霞一副我看走了眼的神态,说:“嘿嘿,如果是你家亲人被抢劫让杨陆顺救了,你保证会到处夸杨陆顺是世界上最勇敢思想境界最高学雷锋最好的人!” 小游也觉得小孙的有点过分,没敢赞同,只是拧着眉毛说:“那杨陆顺曾经在新平的搞法,我是看不出这人有什么崇高的思想品德,要不也不会脚踩两条船风吹两边倒了。再说很多事情是可以造舆论的,报纸不也有报道说串通一起做好事捞政治资本的么。” 廖红霞拍着桌子说:“孙老弟,平时见你写材料思路蛮敏捷的,你是妒火迷了大脑啊,那两个抢劫犯已经被抓了,你说谁那么好心敢冒着枪毙坐牢的风险去给他杨陆顺做垫脚石捞你们所谓的政治资本哟。我今天是看清楚你们俩的为人了,只怕要是我被人抢,你们也会干看着不救的。现在的年轻人心眼咋比我这老娘们还小呢?” 再说何华强去了老江办公室,老江先交待了几件马上着手要写的总结材料,强调了几句重点,何华强连忙在笔记本上记录了下来,这些东西反正年年搞,换几个去年的真实数据就成。所以等老江话一落,何华强马上说:“江主任您放心,很快就可以搞出来。没其他事我就过去组织人手开笔。”老江说:“别急,这杨陆顺你准备怎么安排?”何华强笑着说:“先搞一段文稿核对,接着让他写点基本材料,协助廖红霞整理文档之类,然后参与县委领导重要报告的整理,最后差不多了就可以放手搞材料或者下去跑跑。这一套可是你教我的,很管用呢。” 老江哦了声说:“这办法是不错,可也得因人而异,象小游小孙这样从来没接触过行政公文的嫩小子,确实该循续渐进,可你有没有想过杨陆顺本就在乡镇机关工作多年了的,曾经还一度担任过副乡长党委委员,我看要说实际经验,不比你少哟。”何华强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是啊,我倒把杨陆顺以前的事忘了,看他才二十几岁,就不自觉地把他当成了新手,嘿嘿,还是江主任慧眼识人才。那你看该怎么安排好呢?” 对这个唯唯诺诺的何华强,老江说不上特别喜欢自然也不会讨厌,在工作上担得起担子,对自己也忠心耿耿,就是缺乏魄力,什么事不敢拿主意,既是优点也是缺点,好在自己精力还充沛,不至于被他麻烦死,就笑着说:“好安排,既然杨陆顺有能力,就不妨放手用,说实在的,叫他写什么总结、计划还真是大才小用了。我看就这样,他跟你一起搞简报,象阚副书记等领导的讲话材料、重要报告他就能胜任,其他的小材料就别占用他的时间精力了。还有,叫他离田宏远点。你也找杨陆顺谈谈,尽量把意思明确点,让他有点压力。”何华强答应着,见江主任拿出叠稿子看,就退出了出去,边走边想:看来这杨陆顺硬是有阚书记在后面撑腰了,连老江都这么重视。再想想杨陆顺的面部特征,那叫一个好,天庭饱满,地格方圆,是传说中的富贵相,说不定以后就会飞煌腾达,现在对他好点,等十几二十年,老了也有个领导说得上话。他自嘲地笑了笑,把因为长年趴在桌子上写材料而过早佝偻的背挺了挺,扶了下鼻子上如同酒瓶子底一样厚实的眼镜,径直回了办公室。 办公室里气氛还不错,田宏难得有人带着点谦恭与他说话,廖红霞因为说了佩服杨陆顺的话,自然也就以大姐身份简单说了下办公室的小规章制度,也把县委办其他科室的主要负责人介绍了番,小孙小游不时抽着杨陆顺敬的烟,也都有句没句地搭着腔。 何华强笑着说:“杨陆顺啊,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哦,廖红霞,辛苦你跑一趟行财科,去帮杨陆顺领套办公用品。” 等他们进了科长办公室,小孙瞅了瞅脸色不怎么好看的田宏,对小游说:“哟,我们何科长什么时候也学会搞领导训话了呀?”小游用钢笔敲打着桌子说:“我们办公室两年多没进新人,领导自然要语重心长地教导一番。”田宏说:“教导个屁,何华强自己说话都舌头打颤。要说杨陆顺是新人,那就真的好笑了,人家当党委委员的时候,有的人还在跑门路呢。”小游嘿嘿一笑说:“比我迟进综合科的,我都可以叫他是新人,不是我摆老资格,是资格摆在这里的。”田宏比小游迟进综合科,但老早就在秘书科跟领导跑前跑后了,哈哈一笑说:“我也不是摆老资格啊,我进县委办的时候,你还在一中当孩子头吧?” 对这个没有一点权力却霸着茅坑不拉屎的副科长,小游小孙是讨厌极了,成天就只晓得在办公室里废话连篇,可处于谨慎都也没怎么表露在脸上,早就求神拜佛地想这废物腾出位子,哪怕换个人来当副科长也总比天天听废话的强。小孙揶揄地说:“田副,等下我们就听你怎么领导训话喽。”田宏嘿嘿一笑说:“那杨陆顺也是好几年的老副科级了,跟我平起平坐,我有什么资格训话?”这话顶得小孙小游脸色大变,莫看他们进县委办四、五年,可也还是普通干部身份,实则是奇耻大辱,顿时就没了声音,田宏见占了上风,得意地哼起了《敖包相会》。 杨陆顺跟着何科长进了办公室,在何科长的示意下关上了门。小办公室里整洁得很,还开了张单人床,见杨陆顺在打量,何华强没有让杨陆顺坐到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而是亲热地拉着他一起坐到了小床边,说:“经常要加班赶材料,家里人多事杂,干脆累了就睡办公室。”说着从枕头低下摸出一包红塔山递给杨陆顺,杨陆顺哪里肯要,说:“何科,本来应该我是敬烟才对,怎么好意思”何华强硬塞到他口袋里说:“烟酒不分家,我还嫌这烟呛人呢,正好你替我消灭了。”杨陆顺又敬了根玉沙烟说:“何科,还是这烟实惠,口感好价钱公道。不过领导抽还是显得档次低了点。”何华强也从兜里摸出盒玉沙烟说:“我不是领导,所以也抽玉沙。”两人呵呵笑起来,似乎又加进了点感情。 何华强说:“杨陆顺啊,你从前在乡镇当过领导,实际经验比我不低,你也别不好意思,从前是事我反正不清楚,到了我这里呢,就还请你多协助支持科里的工作。人就刚才那几个人,田宏是副科长,可他不用心工作,江主任也只是让他挂了个虚职,拿份职务补贴而已,我有必要提醒你,少跟田宏混一堆,这也是江主任的意思,他曾经是郭书记的秘书,鞍前马后跑了几年,老郭走得匆忙可也没忘记他,临时提了综合科的副科长,算够意思了吧,可那小子还嫌三挑四的,成天怪话牢骚不断,喜欢串门子挑是非,没几个人喜欢他,所以你也别跟他搞得太火热,搞坏形象。”杨陆顺连连点头,神情既诚恳又感激。 何华强很满意,又说:“刚才江主任叫我过去,对你评价很高,我自然是相信江主任的眼光,我也不拐弯抹脚,在科里的工作安排是江主任亲自定的,主要是协助我搞简报,你负责起草阚书记等县委领导比较重要的讲话和报告,搞搞综合情况分析。当然工作量不会很大,但责任非常大,我不说你也应该很清楚,其实琐碎工作我就不安排你了,反正还有其他人嘛。”这何华强不是没心计,他总认为杨陆顺来头不小,不想狐假虎威地疏远了关系。 杨陆顺心里愕然了下马上大喜,综合科最麻烦的就是搞些小材料,量多用处不大,什么计划总结层出不穷,实则费时费力。而给县委领导们写讲话材料、搞简报就不同了,不但能经常与领导接触,还有机会旁听一些总要的会议,还可以因为收集资料情况到县直行局下面乡镇跑跑,长期在县委领导面前晃悠总比成天窝在办公室里搞材料机会要大得多吧!当下就真正感激地说:“何科长,你放心,我一定全力协助支持你的工作。” 何华强说:“中午你请客,拿了发票在科里报销,江主任体恤我们爬格子辛苦,在餐费上给我们开了点口子。小孙小游很少有人请客吃饭,到时候你再偷偷塞包好烟给他们,肯定高兴得很。好了,以后我们合作的时间还长,具体还有什么事慢慢再说,一时间我也想不起那么多。抽完这根烟,我们就到外面开个小会,把你的工作安排宣布一下,省得到时候田宏打你的主意抓你的壮丁。”杨陆顺就呵呵直笑,他看得出这何科长也是个不善言辞的人,干脆也就少说多听,免得招人家不喜欢。 当何科长把杨陆顺的工作安排一宣布,包括田宏在内的人都有点惊讶,这哪是新调来的人的安排,分明比副科长还实惠还舒服,不仅修小孙小游心里忿忿不平,就连廖红霞心里也酸溜溜的,女人在机关总是配角,其实心里何尝不想多得点好处呢,田宏马上就翻了脸,本来综合情况分析是他负责的,让杨陆顺顶了,不缔于少了他在外面吃喝的路子,说:“何科,你这么安排是在抢我的生意啊,哪我以后具体搞什么啦?!”何华强笑笑说:“田宏,这是组织上的安排,我也只是负责传达,你以后具体搞什么,科里的工作这么多,有什么就做什么了。”田宏眼睛就盯上了低头玩钢笔的杨陆顺,说:“杨老弟,我还因为来了个朋友,没想到来了个抢生意的啊。”杨陆顺抬起头微笑着说:“田科,我初来咋到的,还有好多事得请你们指教我,我也没想到会弄成这样啊。”田宏一想要怪还真怪不上杨陆顺,肯定是老江的名堂,可想到老江他就发不起脾气来,老江是县委常委,在县委办说一不二,还真不敢明里对抗,就他这表现足够让老江把他踢出县委办了,接过杨陆顺敬来的烟,闷闷地抽了起来,心说中午我吃死你这个小丫的! 果然到了下班时分,办公室里就热闹起来,张鼓着要吃什么是没好菜,杨陆顺有了何科长的话,你就是吃甲鱼也不怕,自然是统统答应了。何科去请江主任,可惜不在办公室,负责保密办的彭副主任更是老早就下班走了,反正是混个年纪就退的人,剩下政研室的严副主任,听说是到外面吃饭,把头摇得拨浪鼓一样,他对杨陆顺还有几分印象,握手鼓励了几句,吃饭就免了。 出了县委大院,田宏就领着他们往熟人朋友的饭店走,到了家不怎么起眼的小饭店,小孙就提意见了:“田副,说得上好去吃顿好的,这破饭馆有什么好东西吃嘛?”田宏说:“咱们是老吃饭,不是来看饭店大不大!看不出你小子这么爱虚荣啊。”径直进去吆喝:“王胖子,生意来喽,老客六人!” 里面就跑出个人来,还真是胖子,杨陆顺马上就认出来是沙沙的同学王爱民,就笑着打招呼说:“王爱民,还认得我不?”王胖子仔细瞅了瞅摇头说:“哟,不好意思,我还真不记得这位老板贵姓了,提示下好不?”杨陆顺笑着说:“是有几年没见面了,我是沙沙的爱人杨陆顺啊。”王爱民这才有点印象,笑呵呵地把他们六人安排坐下,问田宏:“几位领导吃点什么呀?”田宏就噼里啪啦地把预先想的菜名报了出来,把王爱民笑得脸上的肉直哆嗦,说:“好咧,有几样我还得去菜场现买,更好,看着鲜活放心。”吆喝他老婆出来先搞瓜子花生应付。 廖红霞就责怪道:“来这破店子,菜都还要临时买,不要吃一中午呀。”田宏找胖子老婆要来两副扑克,招呼何科玩升级,几个人搞习惯了的,便就小孙小游群众对领导地干了起来。杨陆顺就和廖红霞在旁边观战,瞥见王爱民老婆在一边择菜切肉地忙活,小脸小手冻得通红,就有些可怜,走到旁边搭话道:“爱民什么时候自己开的饭店啊?”爱民老婆说:“去年才开的。他那人人胖脸皮薄,东风饭店承包几年了,他都舍不得出来自立门户,我原来在五交化上班,这不单位跨了,又没门路换工作,只好搞个体户了。唉,要早几年就开饭店还赚钱,现在也就够维持生活了。”杨陆顺说:“我记得爱民是白案师傅,烧菜拿手不?”爱民老婆笑着说:“刚开始我们是开是早餐店,卖馒头包子稀饭,生意清谈,爱民就自学厨师,现在的菜也还可以,不信你问田宏。你怎么认识我家爱民的?”杨陆顺笑着说:“我爱人跟你爱人是同学,以后我有朋友请客吃饭,也到你家饭店来捧场。”爱民老婆欢喜的得很,说:“哎呀,那就太感谢你了,我也跟你算便宜点!”望着爱民老婆长了冻疮的手,笑起来眼角早显的鱼尾纹,衣服更是沾满了油污,心里忽然有点酸楚,她应该比沙沙年轻吧,可看上去比沙沙老得多,嘿嘿,要了面子就要饿肚子,王爱民要不是生活艰难,怎么舍得放下国家职工的架子来当个体户呢?想到自己也仅仅是解决了温饱,不由黯然叹气。 晚上到家,跟沙沙说起王爱民的事,沙沙说:“这人呀,怎么说呢。当初我招工下了乡镇,他进了国营饭店,我好羡慕他,现在他的单位垮了,银行是越来越好,他只怕要羡慕我了。当初他找的对象是五交化的一个妹子,得意得很,那也是原来的好单位,没想到说垮就垮,还有百货大楼也是,效益差得很,发不出工资,说是也要搞改革搞承包,真是集体搞不赢个体,私营挤垮国营啊。六子,我现在有点后悔,当初你要跟家强一起去深圳发展,只怕也是个老板,现在这社会哟,有了钱比啥都好使唤,户口拿钱买得到,房子、汽车,以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现在私人只要有钱,都可以买了。” 杨陆顺苦涩地笑笑说:“听说今年下半年工资会搞套改,现在拿一百五、六十,套改后就三百多四百,吃饭是勉强够了。”瞥眼看见门背后挂了件浅黄色呢子大衣,惊奇地问:“沙沙,你又买了新衣服啊?唉,四姐家的钱还没还呢,你就不知道节约点?” 沙沙忙说:“六子,这大衣是处理品,才几十块钱,再说我单位的女人们都穿得蛮好,我只是随大流而已,你放心,四姐家的钱我春节就可以还了,我们营业部又超额完成了储蓄信贷任务,有大把的奖金发哟。” 其实沙沙还隐瞒了件大事情,她现在富裕得很呢,小标知道他干爹经济很拮据,就暗中给了沙沙五千元现金,还保证以后每月定期给沙沙一千元补贴。最让沙沙兴奋地是小标还说准备春节后在南平买宅基地起楼房,到时候万一六子没在单位分到家属房子,就请他们住进新楼房。当然她也希望六子能尽快分到家属房子,虽然小标跟六子亲,可终归是外人,只怕六子住进楼房了也不会很开心。不过沙沙暗暗怀疑小标做不正当的生意,因为也没见他有个门脸也没见他有个什么公司,领着群小流氓痞子混,哪里还得那么多钱?所以她拿了小标的钱也不敢告诉六子。 杨陆顺在县委办还算顺心,因为安排搞综合情况分析,就必须定期到县直行局乡镇听取汇报搞第一手资料,正值何华强手里也没什么紧要的工作,就带着杨陆顺一个行局一个行局地熟悉情况,介绍他给行局领导认识。 虽然何华强在县委大院里算不上个脚色,但到了行局也是县委办来的领导,一把手局长不见得会特意讨好他们,可分线的副局长们却不敢怠慢,再说面子是别人给的,你对人好,人家才有回敬,何况《县委简报》上的内容无非就是各行局单位的重要工作情况落实与汇报,对这两个编写简报的人自然是客气得很了。工作之于必定有工作餐,吃饱喝足了还要打发好烟,在县直行局转一圈,楞把杨陆顺吃胖了,也许是精神焕发,脸上罕见地起了红光。 不过杨陆顺也存了个心眼,偶尔给窝在办公室的小孙小游塞上一包好烟,给廖红霞一瓶好酒(她爱人不抽烟喜欢喝酒),倒也把同事见关系处得比较融洽,对田宏是表面客气,简单寒暄招呼一打,任凭田宏说什么,都只是微笑点头,无关紧要是话题就顺意答几句,一但涉及工作人事等敏感话题,就只管埋头看资料,绝不理会,宁可迟点时间下班也不与田宏同路。平时也不串门,对于其他科室的同事到办公室来了客气招呼,不论年纪长幼敬烟倒茶丝毫不怠慢,少带嘴巴多带耳,时间一长也就不显山不露水的,人们对他有印象可印象不深,真要说道起来无非就是人还比较热情,稳重成熟,没有多话,说不出什么特别的优点自然也没什么缺点,很平常的普通的一个人。 到县委办后,就给阚副书记起草了个全县政法工作会上讲话材料。花了一天时间到政法委找对应的政策资料,就按照阚书记列的三个方面,用了两天时间就写了出来。交给何科长,没改一个字,何科长就送到了江主任办公室,江主任并没急着看,问道:“你说说,为什么不修改?”何华强想了想,说:“我认为给领导写一篇合格的讲话稿,关键是要做到政治火候把握到位,千万不能越轨,做到这点,这篇稿子就可以不用修改了。至于其他语句是否通顺、有无错字别字生硬字,指点出来就可以了,用不着再费脑子去逐字逐句的去推敲了。” 老江点点头,这才看了起来,看得很仔细,看着看着居然念了起来,何华强就暗暗佩服老主任的经验老道,一篇讲话稿是不是真合领导心意,还有个关键就是要念起来琅琅上口:句子不能太长,长了领导念的时候就容易喘不过气,本来发言就要大声说话,再来一长句,不是要人命啊;句子也不能太短,念起来象小学生搞朗读;句子的意思要浅白,深奥了念的人容易犯迷糊;严肃的地方要有重点,有口号,这样才能让听众鼓掌;如果在适当的来点幽默诙谐逗听众哈哈一笑,能体现领导的风范等等,真正一篇好的发言稿存在着太多的细小之处,能把这些有机灵活地结合起来,嘿嘿,就是艺术了。 江主任读完后,放下稿子说:“我还补充几句,这篇讲话稿不仅政治火候把握得非常好,而且全面稳妥,到位而不越轨,给下面听众有新意而让领导不突兀,这样的讲话稿子不多见!也只有真正当过领导坐在主席台上讲过话的人,才写得这么完美啊。” 何华强听了心里微微一酸,他也是多年的老笔杆子了,给大队支书写过发言稿、给革委会主任写过讲话稿、给副县长、副书记、县委书记写过发言稿,听到了无数的表扬夸奖,可独独自己从来没到主席台上念过自己亲手写的发言稿,不能不说是莫大的讽刺,也不能不说是天大的笑话,更不能不说是至死不得瞑目的悲哀!可马上他又庆幸自己搭帮有这么手功夫才保得衣食无忧才受人看重,至于有生之年还有无机会去念自己的发言稿他似乎觉得不重要了,真正能上主席台,还用得着自己去费神费力地去写那些老什子的稿子吗?于是嘿嘿一笑说:“江主任,您麾下真正添了员虎将啊!” 江主任却叹息着说:“看完这讲话稿,才真正感觉到我老了,居然也有下不了笔的时候。后生可畏呀。华强,晚上叫上杨陆顺,我们一起喝几杯。” 第二十一章 杨陆顺写的《河伤到底伤了谁》经过老江的修改和完善,发表在了地区《南风报》上,立即就引来了各方面的议论。有支持的有赞赏的,但更多的是指责与非议,在春江省委各地委机关都在组织学习《河伤》,都在籍此放开思想,自然有很多人写文章追捧,对于这独树一帜的批评,立即就有思想开放的人撰文反击,而且还是争先恐后,很多人都认为既然中央、省委都认可了的,有异议自然是与中央与省委不是保持高度一致的,势必就要遭到批判,而他们的批判就不缔于是借维护之口实行扬名之举。一时间《南风报》上就登出了不少批判之文,就事论事者指责杨陆顺思想僵化,略为激进者斥责杨陆顺阻挠改革开放,更有心存不良者干脆就上纲上线,怒骂杨陆顺是蓄意破坏改革开放的大好形势与中央省委对抗。 对于《河伤到底伤了谁》一文,地委领导也很重视,在春江省委大规模提倡学习《河伤》的情况下出现这么一篇唱对台戏的文章,不能不引起高度重视,只是地委宣传部的领导包括专门搞政策理论研究的同志也抓不住什么政治上的小辫子,这文本就不涉及政治,既没迎逢现在的意识潮流也谈不上反对,而只是在学术理论上发表了点不同的看法和意见,可以说是思想僵化,毕竟通文是在为中国八亿农民说话,但绝对不是反对阻挠改革开放,因为文中也高度赞扬了改革十年来中国从政治经济等各方面取得的成就,特别是让吃不饱穿不暖的农民生活有了大幅度是提高和改善。最后得出结论,此文只是单纯的学术理论探讨,不涉及政治内容,地委领导中不乏农民子弟,第一副书记章光辉就说:“这文章,到底是说出了农民的心里话,也只有最基层的农民们,才会有如此深刻的体会。我可以断定,文章的作者就是农民的孩子,杨陆顺,这名字就很土气嘛。” 杨陆顺见文章发表后反响剧烈,心里多少还是有点担忧,真扣上顶阻挠破坏改革开放的大帽子,可不是什么好玩的事,老江却笑着安慰他说:“怕什么怕,无非是替农民说话嘛,农民是有这样那样的缺点,但中国的农民绝对不是愚蠢愚昧的,我就最讨厌那些高高在上俨然把自己当成救世主仗着肚子里有点墨水又不了解实际情况就指手画脚的狗屁知识分子,他们甚至分不清什么是禾苗什么是韭菜!” 在县委常委会上,刘书记也认为杨陆顺的文章不符合当前的政治大方向,既然是上到中央下到省委地区都在学习的主题,你一个小小的基层干部唱什么反调,造成这么大的政治影响,就会让南平县委被动,不满的情绪显而易见。老江则竭力替杨陆顺说好话,再三声明杨 陆顺不是与上面唱反调,只是对《河伤》中存在的某些问题发表的不同看法与见解,阚书记也不得不当和事佬,笑着说:“刘书记的担忧是为了我们南平的全局,毕竟杨陆顺同志是我们政府机关是同志嘛,也是希望他不在政治上犯错误。我也电话联系了地委宣传部的领导,不存在政治问题。章副书记就说杨陆顺同志是在替农民说话,呵呵,也是实话嘛。杨陆顺同志确实是我们南平县有数的几个笔杆子,不过江主任,还是要把好关,要写文章,就写观点鲜明的突出主旋律的。”老江就赶紧说:“阚书记的指示我记住了,下次就只写观点鲜明突出主旋律的文章。” 既然无事又得了阚书记的指示,老江散会就交待杨陆顺说:“这篇文章总的来说还是造成了些不好的影响,阚书记虽然在会上替你说了好话,可你得赶紧着手拿出篇观点鲜明突出当前政策的文章来,也让地区那帮文人瞧瞧,下面的同志究竟有几斤几两!”杨陆顺就呵呵直笑,说:“那还不简单,给我三天时间。” 杨陆顺非常清楚改革开放十年来,在政治思想领域吵闹得最凶的就是“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这也是一个在改革开放中不得不正视的首要问题,一度因为放宽了政治领域教育,曾经还有些亲西方文化的人叫嚣什么“全盘西化”,这就是从根本上否定社会主义,就连前任总书记胡耀邦同志也是因为“保护自由化”的问题而辞职的,他甚至恶作剧地想,我发表这样的文章看谁还敢说我半个不字!于是专门到政研室请教严副主任,又从党的报刊杂志上摘取有利的评论信息,炮制了篇《旗帜鲜明地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一文,老江见了这么大标题的文章心里都有点不塌实,修改完善后特意送到了阚书记办公室。阚书记看了后哈哈大笑道:“老江,这文章就很好嘛,小杨还是蛮有水平的,我看行。”老江说:“阚书记,你看是不是给地委章书记去个电话,把稿子传真给章书记先过过目呢?”阚书记挥挥手说:“不用不用,等会我给南风报老许去个电话,这样的文章一定得登,话题是老了点,可也体现了我们南平县委的正确立场嘛。” 不几天《旗帜鲜明地反对资产阶级自由化》一文豁然就刊登在了南风报的头版,署名是阚书记和杨陆顺,这文章就没再有什么反对的声音了,而且地委宣传部还打来了表扬电话,地委章书记对此文评价很高。杨陆顺更是意犹未尽,又洋洋洒洒写了篇《全盘西化就是反对党的领导》一文,那才是观点鲜明立场突出,不仅再次上了南风报的头版,就连春江日报也转载了,这说明还是对了省委某些领导的胃口。 其实要说杨陆顺的文章并不是什么好得不得了,只是因为所涉及的政治内容太过敏感,报社不得不积极响应,何况国内政治形势暗藏着隐患,表面的平静下潜伏着极大的危机,大有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势态,春江省委的高级干部多少察觉得到点什么,一些善于捕捉蛛丝马迹的人都不敢轻举妄动,恰巧有杨陆顺这样在下面基层毫不知情的人敢于在这样的关头发表积极言论,自然就得到了省委地区某些领导是暗中支持。杨陆顺还天真地以为自己真是才高八斗,篇篇文章都能得到领导的好评,孰不知其中的危险足使一个人彻底毁灭,确实是无知者无畏!当然这里的无知是说杨陆顺对国内政治形势的无知了。 不过老而成精的江主任却不再支持杨陆顺发表政治性太强的文章了,俗话说言多必失,现在能一时得到赞同不代表以后也能得到肯定,再说还是要多发表些体现南平县委在工作中做出的成绩,而不仅仅是为了个人出风头。这下让杨陆顺挠头不已了,县委这摊子工作无非就是严格执行着上级党委下达的各项工作指示,县委刘书记似乎因为年龄问题也没什么蓄意进取加快改革步伐的新举措,象算盘珠子一样,地委拨一下他动一下,实在找不出值得写的政绩。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总还是不敢胡编乱造,万一又把地区领导给骗下来考察调研就麻烦了。 时值春节即将临近,各种会议检查不断,县委领导们的讲话稿报告材料就多了起来,原本到了农历年底,这些活儿都是何华强田宏做,实在忙不过来连小孙小游都要加班赶一些不很重要的讲话稿。何华强和田宏又是科室负责人还要下乡镇检查验收,当然主要是到下面得点实惠,只好轮流着去。今年田宏见多了个杨陆顺,就跟何华强建议,反正杨陆顺的水平高,写的讲话稿材料又讨领导喜欢,干脆今年的都让他包干算了,我们俩也痛痛快快地到下面乡镇玩几天。何华强也暗暗心动,只是担心杨陆顺还从来没给刘书记写过讲话稿,不是怕他在刘书记面前得宠,甚至暗中还希望杨陆顺写的讲话稿能获得刘书记的欢心,替一把手书记写材料有太多的顾虑,只是替刘书记写了这多年材料,不知道换人后刘书记适应不。也就麻起胆子让杨陆顺给刘书记写讲话稿。 杨陆顺不是很清楚综合办的情况,但见何华强这么信任他,居然把县委刘书记的材料也交给他写,感激之余也存了在刘书记面前表现的意图,对照了大量的讲话材料,熬了个通宵就精心炮制了篇质量上层的讲话稿,当杨陆顺第二天红着眼睛憔悴着脸把稿子交给何科长时,何华强又喜又惊,匆匆看了后又请江主任审阅,以前因为他长年给刘书记写材料,基本都不用再让江主任过目的,可这次他还是捏拿不稳,虽然他本人心里感觉是很不错的,但习惯性的小心谨慎使得他不自觉地就去征询江主任的意见。江主任身为县委总管也是忙得不可开交,粗粗一看就说:“何华强,你都替刘书记写了多年的材料了,还有什么需要我拿主意的?谨慎过头了吧?我看你历来都写得非常得体嘛,这次还能例外喽?蛮好蛮好!”等何华强喜孜孜地出了门,老江再一琢磨,感觉还是有点不对劲,总觉得那稿子有什么地方不同,猛地想起那稿子的字迹是杨陆顺的,就恍然道:“嘿,这个何华强,也学着偷懒了。” 就这样何华强和田宏就放心大胆地到乡镇周游去了,把所有的讲话材料全委托给了杨陆顺,杨陆顺见何科如此信任他,当然也抱着不让领导失望的决心,没日没夜地赶着县委领导们各种会议的讲话稿,为了迎合领导的心理不惜花大量的时间翻阅以前的讲话材料,是忙得昏天黑地,除了吃饭,几乎就趴在办公桌上不起身,何华强就把办公室的床铺也借给杨陆顺,为了自己能安心在乡镇周游,在物质上是要多支持杨陆顺的了。 廖红霞知道是何华强田宏抓壮丁,开始也不吱声,小孙小游更是偷着乐,他们虽然也有不少工作但都时间宽裕,可以慢慢来而用不着加班加点,当然也不会好心地告诉杨陆顺,反倒在下班时故意羡慕地对着加班的杨陆顺说:“杨哥真是能者多劳啊。”廖红霞到底是女人嘴巴多,见杨陆顺熬得眼睛都凹了下去,实在忍不住,就乘办公室没人,说:“杨陆顺啊,你被何科田宏抓了壮丁了。往年这些材料都是他们两人分担的,就算多了你,也不能全撒手不管地压在你身上吧?你也真是,他们怎么安排你就怎么办,还写得那么快,怕人家不晓得你杨陆顺本事好哇!” 杨陆顺这才知道一个人做了三个人的工作,心里也起了毛毛火,可脸上却笑盈盈地说:“我才到综合科,能多做点就多做点了。不过还是谢谢大姐的提醒,我也是强撑着的,再找机会跟何科说说,再这样下去我也吃不消了。”廖红霞笑着说:“知道吃不消就别逞强,你看看,舒副书记在老干部会上的讲话,这样的小小材料你都那么用心,没必要嘛,说句不好听的,有什么必要写稿子,我坐上去不用稿子都讲得一小时,以前让小孙小游写,都是按照以前的讲话稿随便改改即可,犯得着费劲心思么。”杨陆顺就装出一副虚心的模样说:“我刚来还不清楚,见是三把手书记的讲话稿子,肯定得认真对待了,廖姐在综合科是老大姐了,情况肯定非常熟悉,还请廖姐不吝赐教,小弟我感激不尽!到时候请你和王工吃饭喝酒。”廖红霞当然也是看在杨陆顺给自己爱人送好酒的份上才出声提醒,见他谦虚到这份上,不再说道点经验,还真怕杨陆顺笑话,便就一五一十地把综合科的情况说了个底掉,自然也包括了科室的福利待遇等等,算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了。 细细对照着,感觉何科还是没亏待自己,他还享受着其他科室成员没有的餐费报销特权呢,只是偷懒把年底的任务全压在了自己头上,心里就平衡了不少,可还是装出恍然大悟原来如此的表情,感激地说:“廖姐,不听你说还真不清楚里面的道道。你真把当老弟了,我也没白叫你一声大姐啊。既然这样,我今天就不加班了,下班后请你和王哥吃饭!”廖红霞没想到几句话换来一顿便宜饭餐子,高兴地拍着杨陆顺的肩膀,笑道:“总算我这大姐没白疼你这老弟,我也就不客气了,你还没见过我家老王吧,那家伙十足的工人阶级有力量,喝酒是把好手。”杨陆顺说:“估计大姐当年与王哥处对象,就是看中了工人阶级有力量吧?”廖红霞叹息着说:“你是明知故问了,早几年搞什么四个现代化,拖配厂还是效益不错的,哪晓得这两年是门庭冷落,工资全靠卖废铁发,我那口子整一个傻工人,脸皮又薄,天天守在车间里打扑克,楞是不愿意自谋生路,我也拿他没辙。”杨陆顺笑着说:“大姐多心了,好歹也是国营厂子,国家还会让我们的工人老大哥饿肚子不成?这两年不景气已经就会好起来的。嘿,我还真想跟王哥喝几口,也好象工人老大哥学习,增加点力量!” 既然话已投机,而且吃人嘴短、拿人就手软,廖红霞也开始推心置腹起来,把小游小孙背后说的怪话坏话牢骚话全抖落了出来,最后说:“杨陆顺,你莫小看小孙小游,他们俩个我最清楚,前后差不多时间进的综合科,年龄也仿佛,看似关系好其实也相互在较劲,先呢是想在江主任何科长面前说田宏的坏话,希望把那没实权又占位置的田宏赶走,没想到田宏不手欢迎可地位牢固,怎么说那么些年跟郭书记跑也帮了点人的,我这女人反正在机关是配像,他们对我还是客气,没想到半路又杀出了个你,而且还是几年的老副科,表面上拿了你的烟杨哥杨哥的叫得欢,其实巴不得你出问题。何科其实也想把一些小讲话稿让他们写,那俩小子好象通了气一样,都不接手反倒往你身上推,说什么文章都登到了春江日报的大才子不用岂不是浪费人力?甚至还暗暗嘀咕想把他们份内的工作也划拉到你那里去,所以那俩小子不论求你帮什么忙你都要拒绝,一但接手就再也丢不脱了的” 杨陆顺早就不是当年的迂腐之辈了,哪里看不出那俩小子的小动作呢,只是既然没损害到自己什么,也就装糊涂不知道了,说几句怪话牢骚是避免不了的,也刻意地与其他人保持着距离,同事们保持普通关系就可以了,走得过分近容易出问题,而且何科对自己也算不错,能帮领导解决点问题就尽量帮了,何况这些天帮各位县委领导写材料还是有收获的,至少知道哪位领导喜欢什么类型的文章了。 兢兢业业忙活了小半个月,杨陆顺的任劳任怨也得到了何科的回报,不仅暗地里给了他五百元的辛苦费(当然是用餐费的形式报销),还带他到几个好的行局跑了跑,也是县委简报上经常出彩的单位,好酒好菜不说,还要打发香烟红包,也与行局的领导们混熟了脸面。 到农历二十四,俗称的过小年,基本上各科室就没具体什么工作了,打扫完办公室、县委大院划分的环境区卫生,就等着领取过年物资,放假过春节。 杨陆顺和沙沙也乘着年前到江主任严主任何科家拜了早年,阚书记家沙沙几乎隔一两天就与燕子或是单独去陪陪宋姨,不仅帮忙整理家里卫生,还给宋姨煮饭做菜,直到宋姨被她家大儿子接去南风过春节。 城关镇易书记果然没有食言,按照在职干部的份额替杨陆顺准备了过年物资,老秦还把党政办的福利也算了杨陆顺一份,虽然东西怎么算只值那么点钱,杨陆顺还是很感激,礼轻人情在嘛,县委机关的过年物资也比较丰富,而且县委办还另有福利,普通干部是一条玉沙烟两瓶精装五加皮和十斤鲜牛肉,发张票直接到屠户那里割肉,去烟酒副食批发一条街指定的商店去领。 沙沙的营业部也是福利大好,物资领回来一大堆,还发了一千块的奖金,反观汪建国汪建设两弟兄家就差远了,都是商业系统的职工,好不容易等来了迟发几月的工资,早就心满意足了,哪还奢望什么过年物资奖金呢?汪溪流等魏畅放了寒假就匆匆去了珠海家强那里过春节。原来一直声高气粗的汪家两兄弟就没了从前的趾高气扬,沙沙把她与六子单位分的物资全部上交给了汪父汪母,反正年年春节两个哥哥都是在汪家过年的。这次汪父就开始唠叨起建国建设两兄弟了,明明知道单位不行了就莫再死守,建国没什么特长可以去珠海家强的贸易公司打工,建设反正是老司机,买车开没实力,也可以去深圳、广州开客车啊,辛苦是辛苦,但工资高还有老板的红抱,云云。两兄弟就唉声叹气,吃惯了大锅饭的人哪里还有什么冲劲到外面闯呢,关键是脑子还转不过弯来,还是想等想靠单位。 为了能在新平多陪老父老母几天,杨陆顺主动要求值年三十的班,春节假期只有值年三十的班就不再轮第二次班。小标不知从哪里借了辆桑塔纳车,带了丰厚的礼物,载着杨陆顺沙沙,在初二那天返回了新平。 第二十二章 一九八九年元旦,《人民日报》发表题为《同心同德,艰苦奋斗——1989年元旦献词》的社论。社论指出:在改革的第十年,我们遇到了前所未有的严重问题,最突出的就是经济生活中明显的通货膨胀、物价上涨幅度过大,党政机关和社会上的某些消极腐败现象也使人触目惊心。社论认为:改革是一场非常复杂、非常艰巨的革命,理想化的方案是没有的,不可能一帆风顺,不可能一改就灵。当前最需要的是,认真总结经验,提高对改革的规律性的认识,从而坚定改革的信心,紧紧团结在党中央周围,同心同德,振奋精神,艰苦奋斗。 1月27日,中共中央政治局举行第十五次全体会议,讨论在改革开放的新形势下加强政法工作,稳定社会治安的问题。会议认为:加强政法工作,保持社会安定;是治理经济环境、整顿经济秩序、全面深化改革的重要保障,是广大人民群众的愿望。从党中央到各级党委,都要坚持“一手抓建设,一手抓法制”的方针,加强对政法工作的领导,对政法工作给予充分的重视和更大的支持。会议指出:社会治安问题,是多种社会矛盾的综合反映。解决社会治安问题,必须动员全社会的力量,通过教育、管理、法治等各种手段,消除危害社会治安的因素,实行综合治理。 2月5日,中共中央办公厅、国务院办公厅发出《关于清理党和国家机关干部在公司(企业)兼职有关问题的通知》,要求在公司(企业)兼职的党和国家机关干部,必须在当年3月底以前辞去公司(企业)职务’,或辞去机关职务。并且规定:今后各级党委、政府不再审批党和国家机关于部到公司(企业)兼职。新成立的公司(企业),凡有党和国家机关干部兼职的,工商行政管理部门不予办理审批注册手续。 然而这些中央精神真正让县级小城镇受重视的是加强政法工作,稳定社会治安的问题。政府机关某些消极腐败现象还不受小地方人民群众的注意,人民群众所看到的无非就是当官的吃吃喝喝、开后门等,甚至根本不清楚党和国家机关干部在公司企业兼职的危害,当然也关心通货膨胀、物价上涨等直接影响个人利益的问题,可除了发几句牢骚又还能怎么样呢? 杨陆顺虽然时时关注各大报刊杂志,最多也就把握了大致的方针路线而已。这不春节值班后年初二就回新平过年了。 小标开着辆白色的桑塔纳车,后面的行李箱已经塞满了各式礼物,当然少不了给汪家敬上一份,汪父自然是笑纳了。 杨陆顺反正不操心,把工资奖金全部上交了沙沙,落得个清闲。小轿车里开着暖气,不知名的香味沁人心脾,眼望着白雪皑皑的树木田土纷纷向后迅速地倒去,他舒适得伸展了下手脚,下意识地点起了根烟,沙沙皱眉道:“六子,这么小的空间就别抽烟了,你一抽小标肯定也忍不住,两支烟枪还不把我熏成腊肉啊。” 开车的小标呵呵笑道:“干妈,你放心,我爹才舍不得把你熏成腊肉呢。要不你裹上这大衣,打开车窗,一支烟也就那么几分钟。” 杨陆顺笑着把点燃的烟塞到小标嘴里,欠起身把大衣给沙沙包上,两个男人不畏寒风地开了车窗抽烟,让沙沙又气又好笑,说:“六子,你得少抽点烟了,晚上老听你咳嗽。”杨陆顺说:“没办法,写材料不抽烟不行,尽量节制点吧。” 迎面一辆中型客车缓缓驶来,沙沙兴奋地说:“六子,你四姐夫的车,好家伙,挤满了车厢啊!”小轿车速度快,嗖地声就飚出去老远,沙沙犹自扭着头在看:“幸亏有小标的车,要不然咱们也得去挤客车了。”杨陆顺也扭头看了看说:“四姐夫开车辛苦是辛苦,可赚的钱不少哟。只怕这春节期间又得捞上一笔。听说从年三十到初四期间票价翻倍,到新平就是四元一个!”沙沙啧啧得道:“嘿,个体户就是赚钱,比我们拿死工资强多了。小标,干脆我给你做事去,总要多开点工资吧。” 小标呵呵笑道:“干妈,看你说的,我赚的钱不也就是你们的钱么,您啊,还是在银行上班的舒服,风吹不着雨淋不着的,多好。”沙沙听了就高兴:“小标,你赚了钱得娶老婆的,也二十二岁了吧?”杨陆顺也说:“小标,你的赚的钱就是你的,你是得存钱准备找女朋友了,只怕你原来的同学都结婚有孩子了。” 小标摸了下后脑勺似乎有点不好意思地说:“不急不急,现在不是提倡晚婚么,我就晚婚算了。再说现在哪有时间谈对象呢,生意都忙不过来。”杨陆顺就借机教育道:“小标,虽然你叫了我这么多年干爹,可我总把你当平辈看待,当个体户私人老板也是凭本事赚钱吃饭,我巴不得你发大财,只是还得注意合法经营,千万别犯错误啊。”沙沙用手暗暗捏了杨陆顺一把,瞪了他一眼说:“小标现在是大人了,又在部队里锻炼了几年,还用得着你教?”忽然又有点夸奖炫耀地口吻说:“六子,小标是有本事,老南街的烟酒副食批发市场,小标就有个香烟批发部,那天我进去一看,好家伙,后面堆满了香烟,怕是有几十万块钱的烟吧?”杨陆顺不禁一惊。 小标笑着说:“是我跟三个朋友搭伙开的,我现在还没那么大本钱,不过只要坚持做下去,赚个几十万也就一、两年的功夫了,我还琢磨着今年春节过后,等资金回笼得差不多了,就去买地皮修楼房,省得旺旺住四姑家。”沙沙喜得不住点头,可杨陆顺却说:“小标啊,你现在本钱不足,赶紧先投资再发展,这修楼房还是等你本钱赚足了,准备娶老婆的时候再说吧。我估计县委办也不久就该分房子给我了。” 小轿车一拐弯下了柏油公路转进了去新平乡的岔道,可惜大概还有二十多里地是简易公路,坑坑洼洼地很不好走,小标只得集中精神应付,也就没言语。 杨陆顺和沙沙在后面也是东倒西歪,沙沙显然因为六子拒绝了小标而生气,却也不好直说,就拿着破公路发泄:“这该死的路,这么些年了还是不改,看要烂到什么年月去!”眼睛却狠狠地盯着六子。杨陆顺却笑着说:“小标,等你发财成大老板了,就捐款把这条路铺成柏油的,算是给新平的乡亲们做点善事。”小标嘴巴里对于得很好,心里却颇不以为然:架桥铺路原本是政府的事情,要我去做这个冤大头,嘿嘿,不奉陪,我就是亿万家财也不搞这虚玩意儿。 小轿车晃晃悠悠地终于进了新平街道,半截车已经是泥泞不堪,估计去建华村是不可能的了,那里的机耕小路怕是进不了小汽车的。小标似乎早有安排,把车往供销社院子里一开,停在里面的水泥坪上,说:“爹,你们在车上等会,我去找辆板车,要不你们这皮鞋寸步难行。”见小标一路小跑上了供销社的办公楼,杨陆顺说:“沙沙,要不我们去老五家先拜年?”沙沙撇了下嘴巴说:“我有点晕车,心里直恶心呢,就不去了。东西反正准备在后面,要去你自己去。”杨陆顺知道她们俩的矛盾还没消除,也就不再劝她,开了行李箱,杨陆顺就被里面堆满的东西给唬住了,连忙喊:“沙沙,这么多东西,我哪知道提哪份去老五家呢?”沙沙就从里面翻出一个包裹好的网袋说:“这就是了,烟酒荔枝桂圆都有,不得丢了你的脸!哦,俩个孩子的压岁钱,你拿好。”杨陆顺嘿嘿笑着说:“我就晓得我家沙沙贤淑,那会让为夫丢人呢。” 一路寻去,新平还是老样子,比离开前只是多了几栋私人在街边起的楼房,熟人比比皆是,大家看到杨陆顺穿着一新,倒也不象落魄之人,也都客气地道几句恭贺新喜的吉利话,抽着杨陆顺敬的外国烟,寒暄几句。敲开五姐家的门,正巧五姐也张罗着准备回娘家拜年,杨陆顺把拜年礼物交给五姐夫,把压岁钱红包也给了孩子,五姐很高兴,说:“六子,你媳妇没来啊?”杨陆顺说:“她有点晕车,还在车里歇气呢。走,我们一路回建华,小标叫了辆板车。”五姐夫笑眯眯地说:“那好,有板车好,要不就得穿深筒套靴才走得。我还是穿着套靴去,晚上还得转回来。” 等杨陆顺和五姐一家人去了供销社院子,小标也准备好了,只是惟独没想到会多出四个人来,又赶紧把过年的礼品堆起来,好歹腾出了人坐的地方。杨陆顺问:“小标,你是车放这里安全不?”小标笑呵呵地说:“没事,供销社负责保安股的是我初中同学,有他看着出不了问题,这板车都是他事先安排好的。” 沙沙倒是蛮大方地跟五姐有说有笑,至少表面上看不出问题,赶车的人吆喝着驴子就起程了,一路上全是泥泞,五姐夫还下车推了几回,沙沙唉了声说:“还是住在县里强啊。”眼见家门在望,杨陆顺早就看见四姐抱着旺旺在门口张望,沙沙更是开心地扬起手大声呼喊起来。 旺旺长得有点虎头虎脑,红仆仆的脸蛋比红苹果还好看,也许是因为胖又穿得厚实就显得有点笨拙,走里路来直扑腾,见来了这么多人,大呼小叫地甚是兴奋,不过对他自己的爸爸妈妈没什么深刻印象,老是往四姐怀里钻,让沙沙既高兴又辛酸,老是想抱着旺旺好生亲热亲热,可小孩子哪懂那么多,谁天天带他他就跟谁亲,倒是很不习惯他妈妈的那股子热情,沙沙去亲他就使劲用小手去推沙沙的脸,还很气愤地大叫:“我要下去、我要下去!” 杨陆顺对这儿子是爱在心里,反倒对自己的的老父老母挺上心,两老确实是老了,穿着厚厚的老棉袄坐在火桶上还直流清鼻涕,不过手脚还很麻利,耳目也很清明,见了儿子媳妇女儿女婿就高兴地呵呵笑,忙不迭地从房里拿出早就装好盘的瓜子花生炸红薯片等,小标则把带来的礼物一件件呈给爷爷奶奶。俩老对这干孙子比客人还客气,无非也就是没从心里承认是自家的孙子吧。 沙沙对四姐格外亲热,把四姐拉房间里,把专门送四姐家的过年礼品拿了出来,烟酒鲜干果品一大堆,而且沙沙还给四姐添了件时髦的呢子大衣,好在四姐家境宽裕,穿戴上比其他农村女人要好,也配得上这呢子大衣,四姐还要推辞,沙沙感激地说:“姐,旺旺实在麻烦你了。说实话,你这么帮我,我买件衣服送给你,再推我心里就真过意不去了。这点东西实在表达不了我和六子的谢意。”四姐笑着说:“谢什么,自家人客气什么,你这样说我就真不客气了。”说着就笑呵呵地试衣服,那呢子确实是好货,四姐啧着舌头说:“沙沙,这衣服也太高级了点吧,适合我这农村人穿不?”沙沙前看后看,说:“姐,你家现在这么有钱了,还是什么农村人哟,好多城里人还比不上呢,现在有钱什么都可以穿,你又不用下地干活了,是吧。”见沙沙把两千元钱还给自己,就善意地问:“沙沙,别着急还呀,有什么困难只管跟姐姐说。” 本是一句关心的话,却让一直好强的沙沙心里梗了一下,说:“现在六子进了县委大院,不再是从前了,以后日子会越来越好,争取今年把房子问题解决,总不能让旺旺老麻烦你吧。”不过沙沙心里确实也别扭,居然要靠干儿子的钱来摆阔气,要没这干儿子,怕是难得还上这两千块了。四姐浑然不觉,忙说:“沙沙,分了新房子最好,可我真还舍不得我们的小旺旺,带了几年,我”说着眼睛就红了。沙沙也动了感情,上前替四姐擦去眼泪说:“姐,你对旺旺好,我一辈子都记得。” 四姐穿着呢子大衣出来,对老五说:“妹子,沙沙送我的,你看我穿着还合适不?”老五怎么不知道是沙沙送的呢,心里也暗笑老四,费力巴沙地带旺旺得件衣服又有什么值得高兴的,就上前摸了摸衣服,说:“哎呀,这衣服的质量还真不错,穿着当然合适了,都比城里人还显得有风度呢。赶明天把头发也烫成自由卷,那就真是城里人了。”沙沙只是笑了笑。 也不用安排,四姐五姐就扎起袖子去了厨房,沙沙和小标带着旺旺和老五家俩孩子到门外玩雪,杨陆顺和五姐夫则陪着老人们闲聊,老人们基本很少说话,只是乐。杨陆顺很随意地问:“姐夫,你们的饭馆生意还好吧?”四姐夫摇着头说:“生意冷清啊,新平地不大,饭馆倒有四家,我呢就接点人家不做的生意,嘿嘿,勉强混日子,你姐说饭店不好做,要转行做别的,可一时间又想不到其他别的好门路,反正今年是不搞饭店了。”就拿期冀地眼光看着杨陆顺。 杨陆顺点了点头,不再多说话,现在麻烦事少惹,看五姐夫的样子似乎想自己帮忙或是出主意,哪里有什么高招呢,六子爹说话了:“六子啊,年前有个解放军当领导的叫什么胡拥军的,说是你的好朋友,来给我和你娘拜了早年,你和沙沙得闲了,也去人家屋里走走。” 杨陆顺笑了起来,感情胡大哥回来探亲了,转念却问:“爹,我知道了,文化站叶大哥来给您老拜年了吗?” 六子他娘点着头说:“六子,来了来了,年前二十五来的,两公婆一起,也不要麻烦人家了,乡里路不好走,烂泥路街上人走不惯。” 五姐夫鄙夷地说:“文化站老叶实在是读书人出身,搞了溜冰场又搞电游室,文化站临街的地方都改成了游戏室,好多小孩子去玩,影响学习,嘿,赚起钱来也不管别人家孩子的出息了。”说起溜冰场五姐夫就一肚子的气,他儿子因为去溜冰差点把手都摔断,现在又迷恋起了玩游戏,一天花不少钱事小,完全没心思读书学习,站在旁边看人家玩都可以看几小时,打也打了骂也骂了,什么用也没有。不少孩子都是捏白扯谎骗家长的钱甚至偷家里的钱,也有些没钱的初中生就几个一伙,专门敲诈同学的钱去玩游戏。后来激起了新平街道居民的民愤,找乡政府的反映了多次一度游戏室关了门,可没过久又开始营业,就是年前还加了好几台新游戏机。 杨陆顺苦笑了起来,难怪叶大哥近半年很少回县里了的,原来也是忙赚钱啊,嘿嘿,文化站成游戏室,这也是搞市场经济的趋势,等过几天再去叶大哥家看看。 眼见着临近中午,三姐、二姐家的全来了,屋里顿时有点拥挤,沙沙很客气把准备的东西分给三姐二姐家,小孩子的红包都是五十元一个。也许只有这时候,沙沙才觉得自己还象个城里人。 杨陆顺见大姐家没来人,知道住得远了点,也有点挂念,问道:“大姐怎么还没来呢?”六子娘笑着说:“你大姐也是奶奶辈的人了,年前就提前来拜年了的,说是今年就不来了,腿脚不怎么利索。”杨陆顺就笑了起来,大姐居然腿脚不利索了,唉,岁月不饶人哟,眼瞅着小孩子们都大了起来,做爹娘父母的自然就是老了。 饭后孩子们自然到处玩儿去了,三姐夫就叫嚷着打字牌,这不二姐夫三姐夫五姐夫和六子他爹就凑成了一桌,杨陆顺不是不参加,而是根本不会玩字牌,几个姐妹就要打麻将,沙沙跟她们搓麻将,四姐一直带旺旺也没学会麻将,就陪着六子他娘在堂屋里烤火聊天,最无聊的应该是小标,很是拘束,毕竟跟其他人不熟,一心就逗着旺旺玩耍。 杨陆顺没见到小军,就问:“四姐,小军还在深圳没回?”四姐苦笑着说:“那孩子,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好,跟鹏子一起去的深圳,不知什么原因,去年开始就没在一起了,说是跟春江老乡在深圳开什么贸易公司,找你姐夫要了五万块本钱,就没了下文,倒是隔那么两个月写封信回家报个平安,至于在做什么,我这做娘的全不知道。” 小标跟小军本是同届的同学,也认识小军,就笑着安慰道:“四姑,你担心什么,小军我认识,聪明能干的人,在外面肯定有前途,你放一百个心。到时候就等着收媳妇抱孙子吧!”有可这话,四姐心里似乎开朗了不少,杨陆顺说:“姐,你还真幸福呢,姐夫在外面赚大钱,你就在家当财政部长。”提起四姐夫,四姐脸上的笑顿了下,可还是说:“咳,赚什么大钱,现在费用也高,还请了个售票的妹子,没刚开始赚钱了。”杨陆顺笑着说:“刚开始跑客运的私人车少,肯定效益要好了,现在竞争大了,生意自然就要滑坡,正常现象。其实小军回家开车跑长途不错,现在长途货运生意非常好,县里跑长途的都发财了。” 初四上午,小标准备好纸钱香烛等物品和杨陆顺一起去了杨家祖坟祭奠先人,土包的坟山整理得很利落,虽然六子他爹没把小标当孙子看,可也没把小标爷爷这同宗不当杨家人,几个坟山都拨去了周围的草枝灌木,培上了厚厚的新土,墓碑也清洁得一新,红通通的字迹显然是新上了油漆。杨陆顺和小标在坟前默默地烧纸磕头,放了几盘响声脆脆的鞭炮。可杨陆顺的心却总是翻腾不已,对着小标爷爷的墓碑,他愧疚万分,不管怎么说他都对不起小标爷爷的在天之灵,没有按照老人的遗愿把小标培养成一个对社会有用的人才,哪怕现在小标在农村辛苦地种田也比在社会上不清不白地混要好得多,至少是条正路,一条没多少希望却可以平安一辈子的老路! 初五杨陆顺去新平中学叶大哥家拜年,家里只有周可和叶小菁,对于杨陆顺的疑问,周可也是满恋无奈:“现在文化站前后塞进去四个没有编制的人,乡财政统归县财政局后,政府没了财权,可那么多人总要发工资呀,于是就搞什么乡政府给政策,下面的人可以停薪留职可以搞承包。你叶大哥本是编制属县文化局文化馆的,工资从财政拨,可他手里还有四个人,于是干脆就承包了文化站,也不知道听了谁的建议搞电子游戏室,到信用社贷了两万块钱,添了设备,没想到这游戏室还真赚钱,只是在新平名气不好,到底是耽误了人家孩子的学习。”杨陆顺被说得起了好奇心,便让小菁领着去游戏室。 隔了老远就看见游戏室进出的都是些学生孩子,走到近处就听到里面孩子们兴奋地喊叫声,小菁说:“杨叔,你自己进去吧,我就不去了,女学生进游戏室不好!”杨陆顺笑了起来,说:“我知道菁菁是乖学生,你回去吧。” 一进游戏室,迎面就扑来呛人的烟气,十几台游戏机旁都围着十几个孩子,有玩得满头是汗的,更多的是看得一脸兴奋莫名的。杨陆顺皱眉地四处打量,却没见叶祝同,杨陆顺随手抓了个孩子问:“游戏室老板呢?”那孩子指着一台围了不少孩子却没开机的游戏机说:“老板在修机子。”杨陆顺走去一看,果然叶大哥掘着屁股在修投币的地方,还在骂道:“你们这些人也是,看到有人用绳子吊币,就来告诉我嘛,我说了会给你们奖励的。妈的真不是东西,楞是把机器都扯烂了。” 杨陆顺没来由地默默转身就出了游戏室,这哪里还是从前的叶大哥,一种说不清楚的滋味萦绕着他,更失去了与之喝酒畅谈读情趣,怅然地回了建华村。 初六,杨陆顺带着沙沙旺旺去胡拥军家拜年,小标估计是窝在家里没意思,也跟着一起前去,口口声声要见识见识枪林弹雨下杀敌无数的英雄。胡拥军果然在家等得不耐烦了,见了杨陆顺就是一个熊抱,只喊不醉不归!胡拥军穿着新式的军呢冬装,两杠一星的军衔豁然是少校,也许因为在后勤部队生活惬意,他整整胖了个圈,就更显得脸上的伤疤狰狞恐怖了。 沙沙带着旺旺就很自然地和赵翠娥闲聊,杨陆顺小标则被胡拥军拉到堂屋的桌上坐着,看样子是准备喝酒了。杨陆顺和小标还是头一次见到进屋就喝酒的,见胡少校麻利地拿出几盒罐头,一碗油炸花生米,赵翠娥则赶紧从厨房拿来了酒杯筷子。沙沙也有点奇怪,悄悄问赵翠娥说:“嫂子,胡大哥是不是有点兴奋过头啊,哪有见面就喝酒的呢?”赵翠娥是司空见惯了,说:“他呀,在部队搞后勤,天天要喝酒,也没人管他,这不早就唠叨六子来了要痛快地喝几杯,就由他去了。我反正是管不了他的。” 杨陆顺和小标也不好拂了主人家的热情,硬着头皮连干了三杯子才说话。杨陆顺连吃了几块罐头鱼,笑着问:“胡大哥,你现在是少校,当营长了吧?”胡拥军哈哈一笑说:“他娘的,授衔的时候按照我的军功完全可以授中校,炮兵师不是有个叫程明义的师长直接就授了少将军衔么。狗日的说老子年纪太轻了,硬把我压了一级。我在师后勤部当协理员,按说级别是营长,可没管那么多兵,嘿嘿,才三十来号人,没点意思。”又噼里啪啦说了不少牢骚话,无非就是在一线部队摔打惯了,猛地在后勤部门工作太不习惯。 小标在部队也是后勤兵,稀拉惯了,说话随便,胡拥军知道小标就是杨陆顺的干儿子,又听说他当过兵,见他那稀松样儿,不禁笑着用巴掌扇了小标的后脑勺一下说:“你个小新兵蛋子,见了老班长还不规矩点说话?”小标嘿嘿一笑说:“首长,我是稀拉兵,打我只怕也就这熊样了。”胡拥军说:“唉,后勤兵都差不多德行,我刚到后勤管军人服务社,还想叫手下的兵去跑操训练,差点被人笑掉大牙!”一老一小两个兵就聊得热乎起来,把杨陆顺晾在一边,可喝酒却没少一点。只是说到老营长,胡拥军也嬉笑不起来,非常气愤地说:“他娘的,地方上咋就这么恨当兵的,老营长好歹也是为国家去抗击了美帝国主义军队的,怎么就落了个如此下场?我这次回来,没想到老营长差不多都不认识我了,扯着我就直晓得讲述他被人整被人迫害的事情,怎么就没个人出来给老营长个交代呢?妈的这还是共产党的天下不是?杨老弟,你能帮老营长就帮一点,不给他平反,我怕老营长会死不瞑目的。”杨陆顺还能说什么,这些都是领导们才有资格解决的问题,他一个小办事员就连自身的问题都解决不了,哪里还有能力去帮别人?胡拥军显得很苦恼,话题也渐渐岔开了:“妈的,这自卫反击战才结束几天,我们这些曾经为保护国家领土神圣不可侵犯的战士就开始被热遗忘了,活下来的还算好,苦就苦了那些失去孩子的家庭,几年前的抚恤金到现在还是那么点,人家的父母为了国家把自己的儿子都奉献了,怎么就不能得到国家的回报呢?他们的儿子不牺牲,至少还有养活他们的人,现在倒好我是实在能力有限,就是把我全部的工资捐给了他们的父母,也解决不了问题啊!”胡拥军越说越气,泪珠子就滚滚而下,一杯一杯地狂喝酒,没到中午饭时间,已经是酩酊大醉了。 赵翠娥似乎很娴熟地把胡拥军扶进了房间,一脸无奈地苦笑着,让杨陆顺也心有戚戚,他说不出到底是什么感觉,只是觉得社会这样,是不行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二十三章 “旺旺”沙沙梦魇中的叫唤惊醒了沉睡中的杨陆顺。 杨陆顺摇醒大汗淋淋的沙沙,心痛地说:“是不是又做梦了,唉,你这么想儿子,就请假去四姐家看看儿子嘛。” 沙沙大口地喘着气,失神地眼睛张皇地四周看了看,明白自己又做噩梦了,可还是禁不住泪水涟涟,趴在六子怀里呜咽起来。 杨陆顺只得打起精神安慰着沙沙:“唉,我们旺旺在四姐家好好的,你那么担心做什么,你回家也看到了,四姐多疼爱旺旺是吧,咱们儿子也服四姐带。” 沙沙抽泣着说:“以前心里也老惦记儿子,可没这次强烈,咱家旺旺太聪明了,刚开始还认生,才几天时间,就不要他四姑只要我这妈妈了。我们走的时候,旺旺还在睡觉,等他醒来不见了爸爸妈妈,还不知道哭成什么样儿!我一想起心里就疼得死。”越说越伤心,居然就呜呜地哭出了声。 杨陆顺何尝不难受,难受之余更内疚,要不是他这做男人做父亲的无能,怎么落得个寄人篱下、亲子分别的凄凉下场,连劝说的话语都显得苍白无力,只得把沙沙搂得更紧些,不住用手抚摩着她的秀发。沙沙哭了会似乎心情好了点,从六子怀里爬起来,斜依在床头喝了口茶,擤了擤鼻涕,说:“六子,我们老这样不是长久之计,旺旺眼看着就四岁了,正是智力发育阶段,得上幼儿园接受些启蒙教育。你看爱萍家的虎子,比旺旺才大两三个月,不但人长得高大,而且还背诵得好多唐诗,认识好多生字,说话象个小大人一样,书上说教育不是得从孩子抓起么?我不想旺旺从一开始就落在别人后面,并不是我家旺旺智力有问题,而是因为环境问题,我这当妈的实在不甘心。再说我们老住在娘屋里,我总觉得做人不起。” 杨陆顺说到房子问题就焦躁不安,脸皮也火辣辣地发烫,扯开灯下床在衣服里摸出香烟就抽了起来,含糊地说:“我再去找找阚书记和江主任,我刚到县委办,哪里那么容易解决呢。城关镇分了房子你又嫌这嫌那的,我再怎么急,也没学孙悟空的七十二变,拨根毫毛凭空给你变出一套房间吧?” 沙沙见六子只穿了内衣裤坐在书桌前抽烟,就下床把床上的毛毯披在六子身上,自己又赶紧钻进被子里,说:“六子,在新平过年的时候,小标给我说了好几次,他准备买宅基地起楼房,说是起好了也接我们进去住。我知道住小标的房子不怎么象话,可总比挤在我娘家、把旺旺丢在乡下要好吧,哪怕是暂住也行啊,等县委办分了房子给你,我们再搬出来也一样,是不是,六子。” 杨陆顺闷声闷气说:“沙沙,我跟你说了好多次,莫去打小标的主意,那孩子没了亲人,全靠自己的本事赚的钱,我们有什么资格去享受呢?再说我们好歹让他叫声干爹干妈,只能帮他,而不是图他什么。”其实这只是一个比较光冕堂皇的理由,更多的是他怀疑小标做不合法的生意,既然不能劝小标走正路,但不去跟小标掺和不用那来历不明的钱,他觉得还是做得到的,万一因为小标的事牵连到了他自己,那就不划算了。 沙沙急了,说:“那有什么不行的,我也没图他什么好,他自己要起楼房住大房子我还拦得住他么?只是既然有那么大的房子,我们借住一间又有什么呢?再说你对他那么大的恩情,住他的房子也合情合理!” 杨陆顺真恨不得把小标的底给掀出来,又怕吓着沙沙,只是摇头道:“沙沙,你别再说了,哪怕小标修了再大的楼房,我也不会住进去。我早就在单位在你们汪家没了脸面,还想在干儿子面前保留那么一点点自尊心,你就当同情我可怜我好吧,我不想连小标都看不起我这干爹!”最后一句话,杨陆顺几乎是压着嗓子嘶吼出来的。 沙沙气得刚收起了眼泪哗地又喷了出来,说:“你就只晓得顾着自己的脸面,自尊心值多少钱一斤嘛,真卖得起价钱,卖了算了!”说完把被子蒙住了头,不再理他。杨陆顺心刀绞,真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 初八上齐班,县委政府的全体机关干部在大会议室开了个简单的收心会,大家似乎都喜气洋洋,所有吉祥如意的话都在人们嘴里说道着,杨陆顺也只有强打精神,总不能在同事领导面前苦着脸吧,何况根本引不起别人的同情,别人都会在嘴巴里说着些干巴巴毫无意义的话,心里说不定在耻笑鄙夷。 好容易等到收心会开完,县委办又接着开会,布置了近期的工作,却没见政研室的严副主任来上班。江主任对政研室的全科长说:“全胜利,你们严主任身体不怎么好,初六就在人民医院住院了,政研室的工作你就要看紧点,有什么事要及时跟我商量。”全科长一脸严肃可眼里却掩饰不住兴奋地说:“江主任,你就放心好了,严副主任不在,大小事我都会及时给你请示汇报的。”工作安排妥当,行财刘副科长就站起来笑着说:“各位,新年新气象,我们江主任为了激励士气,特意交待我给大家准备了个开门红包,不分上级下级,一律两百元。让我们已热烈的掌声感谢江主任!”听到有红包拿,大家顿时眉开眼笑,掌声居然持续了很久,江主任也很满意地笑着,抬手一挥,大家立即停了鼓掌,一副聆听地样子等着领导指示,老江呵呵笑道:“我哪有这么大权力,只是把大伙的实际情况汇报给了阚书记,说到底还是阚书记做的主,你们要谢啊,还得谢谢阚书记的开明思想,当然在今年的工作中再上一层楼是最好的感谢方式了。现在散会领红包!” 接下来的日子杨陆顺就有得忙了,马上要开三级干部大会,年年是何华强为县委刘书记写讲话稿,见杨陆顺的稿子似乎更如领导的意,自然有懒就偷了,为了让杨陆顺有个舒适的环境,何华强居然大度地把科长办公室也让给了杨陆顺,这种用人不疑的手段着实让杨陆顺很感激,惟有竭尽全力完成领导赋予的任务了。不过杨陆顺这样兢兢业业,何华强也不会亏待了杨陆顺,这不悄悄传达了个信息:“小杨啊,我听江主任说,严主任病情蛮严重,县委也在考虑老严的身体还适合不适合当前的工作,真要老严动了,那边全科长很有希望接脚,你虽然到县委办时间不长,可你是老副科,文章又获得了江主任阚副书记等县委领导的认可,你也知道,田宏这副科长是占着茅坑不拉屎,我就这么想,让田宏去政研室,你来当副科长,当然这只是我个人的构思,我会去跟江主任大力推荐,你呢,也得走走阚书记的路子,这样希望更大!” 杨陆顺自然是感激万分,进县委办不到三个月就有进步的希望,真要当了副科长,分房子的希望又大了几成,对何科肯定得登门拜谢,但最重要的还是得在工作中挑得起大梁,至少要任劳任怨地为何科、为江主任做事了。 得了如此珍贵的信息,杨陆顺不敢怠慢,拉着沙沙连夜就进了阚书记的家,而且还是乘着阚书记在开县委常委会的空挡,有些事还不如拐个弯求宋姨帮忙,真要宋姨点了头,就算一时间没得到阚书记的明确指示,也还有机会直接肯求阚书记,免得让阚书记一口拒绝地强。 女人跟女人的话就是多,从衣服说到饮食,从孩子谈到电视剧,甚至可以为了一个小摆设也能说道半小时,杨陆顺肯定是插不进话,不时为宋姨剥个蜜橘就是替沙沙削个梨,再不就是往火桶里添加几块白碳,正巧电视里播放台湾电视连续剧《昨夜星辰》,确实比国产电视剧娱乐程度高多了,两个女人就边看电视便聊天,让杨陆顺在一旁索然无味,眼睛虽然盯着电视机,心里却在暗暗打着阚书记在全县宣传工作会议上的讲话腹稿。 电视剧演完一集,休息之间又是著名电影演员李默然为《三九胃泰》做广告,沙沙笑着问:“宋姨,阚书记服用了三九胃泰,是不是有点效果呢?”宋姨连连点头说:“那药是不错,对老阚的胃病蛮有好处,沙沙,难为你比我还想得周哟。”沙沙说:“宋姨,其实是六子先想到的哩。”宋姨略微有点诧异,说:“哦,六子也这么细心?”杨陆顺呵呵憨笑着说:“我晓得阚书记经常在下面乡镇吃工作餐,有时候忙得狠了,吃饭也不按点,时间长了哪能没胃病呢?我也是在乡镇工作过的,看到领导们为了及时解决农村里存在的困难,不辞劳苦地奔波在田间地头,有心想分担点,可实在没那水平,就想着为阚书记做点后勤工作,略表敬意了。” 这些宋姨虽然听得多,可在杨陆顺极富感情地话语下也有点感动,慈祥地看着他说:“六子到底是在农村工作过的,知道我家老阚的难处,唉,别人只看到了老阚当县委副书记威风的一面,却忽视了劳累操心的一面。很多人不时地请老阚喝酒吃饭,看似是恭维尊敬老阚,其实是在拖垮他的肠胃哟。” 沙沙感慨了阚书记一心为工作而不顾惜身体的高尚品德,就开始把话往正题上引:“宋姨,不怕您笑话,我还一直羡慕领导们到处都有酒席吃,却没想到常常喝酒也会伤身体。六子,你们县委办的严副主任好象肝有毛病住院了吧,我看也是经常下乡被乡镇干部劝酒搞坏的。”杨陆顺有点惋惜地说:“是啊,我在新平时,严副主任就经常和原来的郭书记到乡里检查,老是被灌酒,我看八成是喝酒伤了肝!”宋姨也皱着眉头说:“有什么办法呢,现在风气就这样,下去了不喝酒怕基层干部说架子大,喝吧又伤身体,唉,只能要求老阚尽量少喝了。”沙沙一时接不下去,就直冲六子使眼色。 杨陆顺唉了声说:“严副主任也真可惜了,才四十五岁的人,按他那那里水平应该还大有可为的,全让这酒给害了。我听江主任说,怕是今年就要退了。” 宋姨当了这么多年官太太,马上就意识到杨陆顺两口子的来意了,她瞅着杨陆顺还顺眼,跟沙沙也处得来,自然而然地说:“哦,老的退了,你们年轻人才有机会嘛。小杨,你到县委办时间不长,我可听我家老阚夸了你几次了,是个搞文字工作的料儿,你可别翘尾巴哟。” 杨陆顺急忙点头说:“宋姨,我是阚书记一手调进县委办的,我就是再不思上进,总也不能给阚书记脸上抹黑的。我老这么想,我做好了是应该,我不合格,就对不起阚书记的一番苦心了。”沙沙要帮腔,杨陆顺立即用眼神制止了。 宋姨笑着说:“你也别这么说,你在县委办干出了成绩,有什么机会,老阚也好替你说几句话。如果什么也搞不象样,老阚再怎么帮你,也是烂泥扶不上壁了。我记得你是84年提的副科级吧?”杨陆顺说:“您记心好,我随便说了说您就记住了。”宋姨说:“这算什么,我在劳动局是有名的好记心,经我手的东西,隔几年,我都还记得清清楚楚。真要那老严退了,你在县委办当个副科长科长什么的,应该没问题,得闲了我跟老阚说说,是人才就得用嘛。” 在回家的路上,沙沙突发其想地建议:“六子,是不是也到医院去看望下那什么严副主任呢?虽然要退,可对你印象好了,说不定还能帮你说上几句话,至少他不得反对你提副科长科长呀。”杨陆顺琢磨了会说:“沙沙,你的主意还是不错,老严在县委办好歹也是多年的副主任了。只是我们的经济还比较拮据,胡乱送礼划不来,能省就省点吧。” 沙沙自恃有小标做后盾,对于送礼可不敢小气,她知道只有六子进步了,分房子的机会则会大大增加,既然不住小标的屋,就还只能指望县委家属房了,就笑着说:“六子,莫舍不得小钱,去看个病号最多几十元的开支,可不能因小失大。就算老严不退,那也多个说好话的人呀。明天我准备东西,你去打探好病房,一起行动!”杨陆顺心里暗暗感激,也只是笑了笑说:“那好,可惜你又少了件漂亮衣服哟。”沙沙皱了皱鼻尖,说:“等你当了官,还怕没钱替我买好衣服啊。” 严副主任不是县委领导,可阚书记念在他是多年的主任,也就安排他住进了老干部病房,是双人间而不是杨陆顺受伤住的单人间,不过肝病的原因,他还是个爱斯静的人,也是单独住了间双人病房。住院已经三天了,除了机关工会、科室全体干部、几个老朋友来看望,就连政研室的科长副科长没一个单独来看望他,就别说其他人了。老严不是那种贪人便宜的人,只是在县委办多年,有种人还未走,茶就开始凉的感觉,想到自己疾病缠身,苦闷之际也感叹世态炎凉。他也曾经是郭主任的心腹,换了书记后要不因为他自身水平高,怕是也呆不长久,全靠自己的实力稳坐了政研室主任的位置,而且两年前还提了县委办副主任,但并不很讨县委领导们的喜欢,这与他多年的笔杆子傲气有关,加上主任老江权力欲望强,又是县委常委,基本上他这副主任没什么实权,又被查出肝病严重,自然就有人巴不得他走了。 老严吃了老婆送来的晚饭,就窝在床上看电视,却没想着杨陆顺俩口子会来看望他这过气的副主任,让他惊喜交加,就感觉喉咙发堵,原来仅有的矜持这会全没了,掀开被子就要给客人倒茶,怎么劝也不行,楞是给杨陆顺和沙沙一人倒了杯子茶,也不上床了披上大衣陪他们坐着说话。 看到严副主任出乎意料的热情,杨陆顺和沙沙交换了个得意地眼神,嘘寒问暖起来。严副主任几年前就认识杨陆顺了的,当时还真看不怎么起这年纪轻轻的大学生过早地走上领导岗位,如今时过境迁,这杨陆顺虽然没了职务,可文章材料却是水平一流,至少南平县没几个人强过杨陆顺的了。眼见得杨陆顺既谦恭又关切,哪里还不感动呢,说:“小杨啊,我们也算是老朋友了,你这些年受了点委屈,我都清楚,看到你没被挫折打败,而是积极进取,我很欣慰啊,而且你的文章材料那叫一个写得好,我也是二十年的老笔杆子了,除了经验多点外,其他还真赶不上你这年轻人了。” 杨陆顺说:“严主任,您就别太夸奖我了,我跟您比,还差得远,不是我恭维您,看了您历年来写的调研材料,不论是经验上还是文字上,我都钦佩得很,有心想请教您,又怕您没时间,更担心您的身体状况,唉,有良师而不得从,遗憾啊。” 沙沙忙说:“六子,别乱说了,现在医疗技术这么好,严主任一定会早日康复出院的,到时候你不就可以向严主任讨教了。”杨陆顺就摸着后脑勺呵呵地笑着说:“那是,我只顾着着急严主任的病了。” 老严满意地说:“小杨你也别谦虚,你的文章文笔犀利、立意新颖、锐思进取,实在是难得的才子啊,稍假时日,我这政研室主任也得赶紧让贤,免得别人说我占了年轻人的位置。”杨陆顺再谦虚几句,就开始问些写材料上的小问题,老严高兴之下也是滔滔不绝地讲解。 见两人谈得投机,沙沙抿着嘴笑着,削了水果给他们润喉,直到很晚,老严才恋恋不舍地送杨陆顺两口子出了门。下了楼沙沙就咯咯直笑说:“看那老严病房里,一晚上才我们俩来看他,怕是没人来看他吧?要不高兴成那样。”杨陆顺也没想到今天效果如此之好,谈了 几小时,看得出老严很满意自己的表现,真要提拨自己的时候,保证老严没坏话讲,口里却说:“沙沙,别光看外表,你知道人家内心是怎么想的?当然人家能表现得热情那是人家的修养,他在政府机关二十年了,还看不出我们的道道?”沙沙撇了下嘴巴说:“是吗?我怎么觉得那老严也不象是有很高修养的人呀。不管他内心怎么想,我可以断定他肯定是很满意你今天来看望他的。”杨陆顺说:“你是x光啊,下这么武断的结论。”沙沙说:“哼,我是感觉一向很灵敏,女人的直接比你们男人强多了。” 2月17日,中共中央发出《关于进一步繁荣文艺的若干意见》。《意见》认为:坚持文艺“为人民服务、为社会主义服务”的方向,坚持“百花齐放,百家争鸣”的方针,是长期稳定地发展我国社会主义文艺事业的根本保证。党对文艺事业的领导是政治原则、政治方向的领导。党的领导机关要充分尊重文艺的特点和规律,对具体的文艺作品和学术问题,要少干预、少介入。领导者要努力探索和研究在新的历史条件下领导好文艺工作的方式和方法。关于文艺体制改革,《意见》指出:首先要理顺党、政府和群众文艺团体之间的关系,明确它们各自的职能。在文艺管理体制上,要扩大各文艺事业单位的自主权,引入竞争机制,促进人才流动,以增强文艺事业单位的生机和活力,建立和完善社会主义文化市场,正确引导群众的文化消费。 2月22日,司法部有关负责人就陈军等人写信征集签名要求释放魏京生等人一事对新华社记者发表谈话。在此以前,2月16日,陈军举行外国记者招待会,散发陈军等33人致全国人大常委会和中共中央的信,以及1月6日方励之致邓小平的信,要求实行大赦,释放魏京生等所谓“政治犯”。司法部这位负责人说:陈军等人发起写信提出要求释放魏京生等人,其实质是制造舆论,对政府施加压力,干涉国家的司法审判。人们了解了事实真相之后是会作出正确判断的。 3月4日,邓小平在同中央负责同志谈话时指出:我们搞“四化”,搞改革开放,关键是稳定。压倒一切的是需要稳定。中国不能乱,这个道理要反复讲,放开讲。要放出一个信号:中国不允许乱。邓小平还指出:十年来我们的最大失误是在教育方面,对青年的政治思想教育抓得不够,教育发展不够。知识分子的待遇太低,这个问题无论如何要解决。 当然这些细微而具体体现中国政治风向的事件影响不到生活在内陆省份小县城南平人的正常生活,甚至在就连县委政府的某些领导人也在有意或无意地回避省略这些东西。不过89年是“五四”青年运动七十周年纪念日,县共青团委在县委的决定下积极展开组织筹备活动,准备用热热闹闹地各种节目活动来庆祝这个令中国青年热血沸腾的日子,同时也想籍此大规模的活动对全县青年进行政治思想教育。 县委办也抽调了不少人手参与,杨陆顺则与县委阚副书记等一起下乡镇进行综合情况调研工作,却不知神州大地正酝酿着一场剧烈的政治风波。 事情的起因却与1976年的“天安门”事件有着惊人的相似。89年4月15日,胡耀邦同志因患突发性大面积心肌梗塞不幸逝世,胡耀邦同志逝世后,广大人民群众以各种形式表达自己的哀思。 杨陆顺自然与中国亿万人民群众一样沉浸在悲痛之中,深切地缅怀这位为了中国改革开放事业而鞠躬尽瘁、久经考验的忠诚的共产主义战士,伟大的无产阶级革命家、政治家,军队杰出的政治工作者,长期担任党的重要领导职务的卓越领导人。县委机关为此还集体收看电视直播在北京人民大会堂中央大厅隆重举行的胡耀邦追悼大会。电视里那些冒雨前往胡耀邦同志故居悼念的普通人民群众都表情沉重,不少人还哭出了声。人民群众是有良心的,他们永远记得生前为促进改革开放为改善人民生活的开明领袖,他的光明磊落,廉洁奉公的高贵品德,他狠抓落实知识分子的冤假错案的政策,这使得千千万万的知识分子从心里感受到他的不隐瞒自己的政治观点,正确的东西,他是敢于坚持的!他深入群众,做人民的知心朋友!他和敬爱的周总理一样,会永远地活在亿万中国人民的心中。 杨陆顺从电视、广播里看到广大群众和青年学生悼念胡耀邦同志,表达了深切的哀思,各高校也为学生的悼念活动提供了条件。但是,极少数人却利用这个时机,以“悼念”为借口,反对共产党的领导,反对社会主义制度。学潮从一开始就被极少数人所操纵和利用,具有了政治动乱的性质。这场动乱,首先表现在大量的大小字报、标语、口号、传单和挽联等,对党和政府进行了肆意的攻击和诋毁,公然号召推翻党的领导,颠覆现政权。北京大学、清华大学等院校的一些大小字报,有的谩骂党是“一代奸党”,“是个即将溃灭之组织”;有的攻击老一辈革命家是“朽翁听政”、“独裁集权”;有的指名道姓地逐个攻击中央领导同志,胡说什么“不该去的去了,该死的却没死”;有的要求“撤换无能政府,推翻专制君主”;有的要求“取消独党,实行多党制”,“取消各团体、军队、学校、单位的党支部和政工干部”;有的发表《私有制宣言》,号召“早日敲响公有制的丧钟,去迎接共和国新的明天”;有的还提出要“邀请国民党回大陆,建立两党政治”,等等。许多大小字报用不堪入耳的语言,诬蔑邓小平同志就连春江市一条商业街也被歹徒乘乱打砸抢劫一空。 电视、广播里的消息使得杨陆顺瞠目结舌,作为生在新中国长在红旗下,经过党和政府培养多年的大学生、党员干部的杨陆顺实在无法想象中国如今正值改革开放的大好局势,怎么就成了这番说辞?他是土生土长的农村孩子,改革开放十年来,农村人民群众的生活水平有了翻天覆地地变化,虽然政府机构多少还存在官僚主义,贪污腐化现象,可改革也是一场非常复杂、非常艰巨的革命,理想化的方案是没有的,不可能一帆风顺,不可能一改就灵,多年党的教育使他不能容忍少数人对党和政府不堪入耳的污蔑和漫骂,愤怒中的杨陆顺立即奋笔写了篇题为《对少数人的愤慨》一文,用他自己的亲身体会驳斥了少数人的无耻之言,可江主任却以言辞过于激烈而不建议他投递到地区报刊,杨陆顺则转头去医院找严副主任商榷,老严也深有同感,经过修改,亲自打电话到地区南风报社找了他多年的老朋友副主编,直接用传真机发到报社,两人联名的文章就刊登在头版上。此文一出立即招到某些政治立场不稳定的人的反驳,当即就有用笔名甚至署名的人撰文反驳,而老严和杨陆顺也继续用文章坚定自己的立场,短短一星期,南风报就成了一个硝烟弥漫的战场。直到4月26日,《人民日报》发表题为《必须旗帜鲜明地反对动乱》的社论,也就是俗称的“四二六社论”。社论指出:在悼念胡耀邦同志的活动中,出现了一些不正常的情况。在追悼大会后,极少数别有用心的人继续利用青年学生悼念胡耀邦同志的心情,打着民主的旗号破坏民主法制,其目的是要搞散人心,搞乱全国,破坏安定团结的政治局面。这是一场有计划的阴谋,是一次动乱,其实质是要从根本上否定中国共产党的领导,否定社会主义制度。这是摆在全党和全国各族人民面前的一场严重的政治斗争。社论号召全党和全国人民团结起来,旗帜鲜明地反对动乱。 这才正式宣告了老严和杨陆顺的这场争论中的胜利,同时也得到了县委领导的高度表扬。 第二十四章 纷乱的六月过去了,南平县的人们又恢复了往日的宁静,遇上了这样的惊天大事,县委机关里再管不住嘴的人也都老老实实地缄默着,人们最多只是用眼神交换着内心的困惑疑虑焦灼,偶尔有人起个头,马上就会招来一句“莫谈政治!”或者“咱也就一小老百姓,国家大事还轮不到咱操心。” 杨陆顺更是把嘴闭得紧紧的,原来心里暗暗有一丝的窃喜早就荡然无存,眼见着中央人事迭更,某些人的罪名公布,他就感觉到心惊肉跳,背心里总好象有什么东西在爬,凉飕飕毛骨悚然。再去看严副主任,这个在文革中有过经历的人说:“怎么?你胜利了还不高兴,别太担忧,我在政研室这么多年,敢站出来说话就是看准了时机的。不管对错与否,跟紧形势才是关键啊,嘿嘿,跟文革比这不过是个小风浪,一个人一辈子的机会不多,我算是差不多到头,你才刚刚开始啊。”杨陆顺不知道说什么,心里只是念叨:这样的时机我永远遇不上才好。 不过付出总会有收获。阚副书记江主任小范围的动了动县委办,政研室动了名副科长下乡镇,综合科田宏补了政研室的空,杨陆顺则提了综合科副科长,又从人事局办公室调进个姓秦的年轻小伙子。辜燕则从城关镇调进了人事局,实现了她与杨陆顺同在县委大院工作的心愿。 从年龄上看,综合科是朝气蓬勃,走了田宏这刺头也更容易管理,何华强很自然地用给年轻干部加担子的借口,把大部分重要材料的起草交给了杨陆顺,他也就负责把把关,不过真有大型重要的材料,他还是牵头为主,真要出了漏子,责任追究起来还在科长身上。 杨陆顺心知肚明,可也还是怀着感激的心情去办好每一件工作,真正做到了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何况阚书记江主任个别找他谈话时,也慎重交待他要多挑科室的大梁,把才能发挥到及至,这样才不辜负提拨的初衷。 提拨了就少不了请客吃饭,请完综合科,其他科室的科长副科长们也鼓噪着要撮一顿,杨陆顺当然不会小气,跟其他科室在往后的工作中少不了要打交道要合作,籍此机会熟络熟络是非常有必要的。沙沙营业部的同事们也趁火打劫,当然这提拨的消息是沙沙自己有意无意透露出去的,虽然大家都开玩笑地叫杨陆顺做县委领导,但脸上少了些许戏谑,多了点讨好,那个曾经当着杨陆顺调笑沙沙的“骚”主任依旧骚,跟其他女下属动作亲昵,可也没再对沙沙胡乱开玩笑,倒是领导夫人地叫着,不时拉着杨陆顺的手称兄道弟,还凑在杨陆顺耳边说要给沙沙换个轻松点的岗位。 侯勇、燕子、城关镇秦主任这些老朋友肯定是要请吃饭的,就连小古等以前没什么往来的老熟人也赶来凑热闹,甚至从前杨陆顺在五中的高中同学也冒了出来,那时候杨陆顺两耳不闻窗外事,跟同学几乎没什么交往,更谈不上有什么关系密切的,要不是自我介绍,杨陆顺只怕连名字都记不起。好在杨陆顺如今也清楚这世道没朋友还真不行,也就很热情地接待。几杯酒下肚,你奉承我,我恭维你,倒也其乐融融。 沙沙这几天是容光焕发,笑声铃铃。自从六子失宠后,就再没人去恭维她,反倒是她要不断地去讨好巴结别人,虽然她也清楚别人目前仅仅是说的场面话算得真,可总也让她仿佛从地狱回到了天堂般兴奋,虽然她也清楚六子仅仅只是迈出了前进的第一步,但没这第一步 何来第二步呢?总之她的心情远远比六子要激动!晚上在床上还要喋喋不休地拉着六子说话,憧憬着更美好的明天。 杨陆顺请客吃饭就花了大几百元,精神上地满足早被荷包空憋取代得一干二净了,何况还有房子这头痛的问题没解决。其实综合科的情况也并不很乐观,小孙小游表面上不说什么自然是心里不服气,廖姐也是一脸不痛快,何华强是老科长地位稳固得很,怎么才能让自己在科室里真正取得领导地位,还值得好好琢磨琢磨,他不再象从前那样心思全在工作上,几年的见识让他知道,职务固然重要,而真正掌握好职务相应的权力更为重要!不然象田宏那样,空有个副科长头衔却指挥不动科里的小兵,徒增笑话耳! 杨陆顺就不禁开始琢磨起科室里的四个兵了,小孙小游肯定是统一战线,两个人年纪与自己差不多,但资历比自己老,因为总也解决不了副科级,牢骚挺多,对何华强也并不是很买帐,分配布置点工作都要讨价还价的,可科室里还缺不了这两个人;廖姐是女同志,在机关男性为主的地方,她一个姿色平庸个性十足的妇女,难得有什么作为,她家庭条件不怎么好,丈夫单位工资发不下,两个孩子要读书,只要能帮她点什么,肯定是个可以争取的同志;新来的小秦似乎得了江主任的暗示,对自己很亲热,杨哥前杨科后的,小秦在人事局机关办公室主要搞接待工作,文字功夫差点火候,看来在这方面多指点指点,自己用心让小秦学点东西,江主任肯定会很高兴,小秦自然也就会把自己当朋友;至于科长何华强,是个没什么野心的人,年纪也大了,按他本人的话说就是退休时能混个副处就心满意足,只求工作顺顺利利,手下人服帖就好,对自己也是信任有加。杨陆顺最后拿定主意,在综合科要尊重科长何华强、提携小秦、拉拢廖姐、打击分化小孙小游,达到稳固自己地位的目的。 杨陆顺任命副科长后,何华强就给他透了底子:“我们科的福利开始还不错。后来因为田宏来了,那小子牛皮哄哄地自恃以前给老郭当秘书,也不怎么把我这半老头子放在眼里,跑乡镇去行局总要伸手开口要这报那的,又不会做人,不知怎么就捅到刘书记那里,正赶上六书记刚上任,把田宏那小子狠批了一顿,老江也正好集权,就什么都没了。本来机关就清苦,连点科室福利也没了,小孙几个就把责任全推在田宏身上,田宏那小子也是三百斤的野猪——一张寡嘴,没点真能耐,这也就是小孙他们不服管的主要原因了。现在科里仅有点工作餐费用,嘿,都是别人请我们吃饭,真正我们又请了几次客呢?所以金额也有限得很,就是政研室也比我们强啊。” 杨陆顺楞了:“何科,那上次我加班一次就报了五百,不是把科室的费用全占了呀?” 何华强笑着说:“也是你应得的,总不能干多干少都一个待遇吧,这不符合我们的改革嘛。再说江主任还是蛮体恤科室骨干的,以后你就知道了,至于下面的人,我也没什么好办法,总不能为了点小钱我去犯错误吧。你有什么费用就直接找江主任解决,想必江主任也给你通过气的。你这次请客花了不少钱吧?把发票整整,我也签个字,找江主任报销好了。” 杨陆顺心里一动,说:“何科,那我们是不是能想点什么办法,提高点科室福利呢?他们工作起来积极性也要高呀,说实在的,就我们这点工资,还真够戗。” 何华强摸着下巴说:“我看算了,反正都这么几年了,我看他们也习惯了,突然搞点什么,我怕他们有什么想法。你现在是副科长,操点心也不为过,可不见得他们就领情,再说目前情况特殊,还是从长计议。至于你住房的问题,江主任也很着急,可你也知道,现在实在没空闲的房子,怕是还得委屈委屈了。” 杨陆顺请客花了四百多元,还真不好意思拿着发票找江主任报销,可不报销心里又实在舍不得,还左右为了难。不知是何华强在江主任面前露了口风还是其他原因,倒是老江主动问起了杨陆顺:“小杨,有什么费用要报帐,就只管跟我开口,你现在也是科室骨干,该享受的待遇自己要把握哟。”杨陆顺巴不得有这一说,赶紧就把理得整整齐齐的发票送到了老江办公室,老江很爽快地签了字,却意味深长地说:“小杨,得闲多到下面跑跑转转,你好歹是县委大院的领导干部嘛。” 杨陆顺没在意江主任这句话,只是庆幸自己请客的钱又回了自己的荷包,跑到财务室找出纳员小林兑钱时,小林妹子只是仔细看了看领导的签字,也没多问就把钱如数支付给了他,狠狠地在发票上盖了个“现金付讫”的蓝章后笑嘻嘻地说:“杨科,你进步了,什么时候请我的客呀?”杨陆顺正好把钱点了点,听完后当即把二十元的尾数放在桌子上说:“林妹妹,今天我还有点事,这二十块钱你拿着买点零食吃,等我得闲了就请你吃饭,好不好?” 小林拿着两张十元票子跟杨陆顺一起走到前面的办公室,笑着说:“陆姐陈姐,杨科请客吃东西,你们要吃点什么?”想必是司空见惯了的,陆会计陈统计说:“林妹妹,你看着买就是了。”尔后又谢了杨陆顺一句,便忙各人的工作去了。 杨陆顺直到回了办公室坐在椅子上,还感觉到那报销的四百元票子硬呱呱的顶在荷包里,想当年在新平当副乡长党委时,从来没以权谋私为个人捞任何好处,现在私人请客的钱居然就这么报销了,名正言顺地用工作餐报销了,而且还是领导示意他这么做的,心里真是说不出什么滋味,细细品味欢喜远远要大过担心惭愧,甚至还这么为自己辩解:“我不报销怎么行,我总还得要吃饭养孩子吧?” 这段时间,县委遵照地委的统一部署,在大力维护社会治安、全面恢复生产工作秩序的同时,全县展开了加强党员干部思想素质教育,一时间是大会小会不断,县委领导在各线的重要指示讲话也相应增多,可忙死了杨陆顺,天天趴在办公桌上为领导出席会议的讲话起草稿子,何华强则负责修改草稿,新来的小秦负责校对打印工作,也还忙而不乱,井井有条。小孙小游和廖姐相对就轻松得多,这也怪不得他们,县委领导点名叫杨陆顺写发言稿,其他人写领导们还不放心呢。廖姐时不时替杨陆顺收集点资料,似乎开始把杨陆顺当成了领导。 县委大会小会结束,又要组织材料对地委进行汇报,这就属于重要的大型材料了,不是综合科单独能完成的,而是要集合秘书科、政研室、综合科的骨干力量,由县委阚副书记牵头,江主任具体组织实施,重要的内容还需要县委刘书记亲自拿调子。这规格就高了,县委办搞大型材料习惯把人员集中在县招待所,吃住都在那里,便于排除干扰集中写作。 杨陆顺到县委办这么久还是头一次去县招待所写材料,心里未免有点憧憬,以前偶尔听田宏炫耀过,可没过分追根问底,只是知道大家把这当成一种待遇,住不住招待所是小事,进不进得领导的视野就不是小事了。 通知上午九点去招待所三号楼集合,杨陆顺就骑自行车驮着何华强去了三号楼。何华强是熟门熟路,找到小会议室,其他科室的人还没来,只有一个面目佼好女服务员在摆设茶杯,见了何华强就笑盈盈地点头打招呼说:“呀,每次都是何科来得最早,我给你们泡茶。” 何华强也不客气,示意杨陆顺坐下,笑着说:“王妹子,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们科的新副科长杨陆顺,以后别见了不认识哟。” 王妹子端来两杯茶,给杨陆顺打招呼:“杨科,你好。”又笑着说:“难怪没见田宏,原来是换成杨科长了。”何华强拍了下杨陆顺的胳膊说:“是啊,杨科比那田宏要帅气多了吧,要不是小杨结婚早,我就介绍给你做对象。”杨陆顺忙说:“何科,别开我的玩笑了。小王妹子年轻漂亮,气质不凡,我怕是配不上的。”王妹子在招待所工作几年了,听多了这话,也恭维地说:“杨科年轻有为,又是何科的得力助手,前途无量,我这小服务员才是没福气高攀你呢,何科就是爱开玩笑,你这么帅气的部下,爱人想也不想是工作单位好人又贤惠漂亮的好妹子了。”眼睛却是直往杨陆顺脸上睃,心里真惋惜这么帅气的男人就结婚了。 一顶帽子两人戴,何科呵呵大笑,平时在办公室里的稳重之态全无,拍打着杨陆顺的肩膀说:“小杨,王妹子只怕是真看上你了哟。你看她的眼睛就直瞟直瞟的了。”杨陆顺就嘿嘿地笑,王妹子红了脸跺了下脚嗔怪道:“何科,我不跟你说了,就只会拿我取笑。有事就喊我,我在值班室。”说完一溜小跑出了会议室。不多久几个科室的人全部到齐,只等江主任等领导具体布置工作了,没曾想值班室的王妹子传达了口信说:“各位领导,刚才江主任电话指示,因为别的原因,他来暂时不来了,请你们在招待所别走远了,随时准备开会。还有,中餐已经准备好了,在小餐厅二号间。你们要休息,我给你们开房间,要娱乐,有象棋扑克。” 大家一听领导来不了,顿时热闹起来,来的人都是科室的正副科长,平时熟悉得很,吆三喝四地拢起了一桌扑克,秘书科长老谌拉着何华强下象棋,还剩下杨陆顺与政研室的胡副主任没上桌,胡副主任看牌,杨陆顺就看棋。不多久就到了开饭时间,江主任也恰好赶到了,菜是好菜、酒是好酒,几杯酒下肚,你开我的玩笑,我揭你的老底,把江主任是恭维得哈哈直笑。难得大家围成一圈说说笑笑的那种气氛,杨陆顺感到这种气氛有股子迷人的魅力,一个单位是个圈子,大圈子里围绕着核心人物又是个圈子,能进入这个圈子却是多少人梦寐以求的,进去了,各种各样的好处就来了。 下午,杨陆顺一觉醒来,看了看手表差不多三点,何科的床上没人,就把他吓了一跳,生怕开会了没赶上,暗暗埋怨自己中午不该贪杯,跑到会议室一看,只有何科和胡副主任在下棋。何科见杨陆顺气喘吁吁,笑着说:“看把你吓得,真要有事我还会撇下你不管啊?”胡副主任呵呵笑了笑没言语,却让杨陆顺有点脸红,显然是在笑话他没经验了,准备问其他人干什么去了也没问,免得又被笑话。杨陆顺就搬了张椅子坐在旁边看棋,其实也没看进去,回想到中午江主任喝了不下半斤剑南春,怕是现在还在休息吧,要是平时很了解江主任,也不至于闹出笑话了。原以为集中起来搞材料是件多么重要的事情,可现在看来也就那么回事,就兴意索然。 何华强瞥见杨陆顺虽然坐着看棋,可眼神楞楞地估计心思不知飞到哪里去了,就笑着说:“小杨,没啥事到房间里看看电视,躺躺也好,总之别跑远了,免得喊开会找不到人。”杨陆顺就起身说:“那我就回房间躺躺,有什么事就叫我。” 杨陆顺怏怏不乐地走出小会议室,心里有点担心江主任是不是喝醉了,就往三楼江主任的房间走去,隔起来远就听到哗啦哗啦搓麻将的声音,杨陆顺紧走几步,正是江主任休息的房间,连大门也没关,他诧异地走到门口一张望,好家伙,江主任、秘书科老谌、秘书科袁副科长、还一个不认识的四十多岁男子,在打麻将,旁边还看上三两个人,大家都有说有笑的,挺热闹,杨陆顺就不知道该不该进去。 好在江主任对着门坐,抬眼见是杨陆顺就笑着说:“小杨,进来坐。”杨陆顺赶紧走了进去,摸出烟就挨个敬着,江主任介绍说:“小杨,这位是财政局夏局长。小杨是综合科新提的副科长,有前途的年轻哥哥哟。”杨陆顺笑着说:“夏局长,你好。”心说应该是副局长,正局长见过,姓王。那夏局长本没怎么在意,听了杨陆顺这名字就抬起了眼细细打量了下,笑呵呵地说:“哦,你就是南平的理论家杨克思啊。久仰你大名,今天是幸会哟。”大家都哄笑起来。 杨陆顺一听诧异了,这杨克思的外号他本人竟是头一回听到,可看夏局长的样儿应该不是流传一天两天了,心里就有点忐忑,这x克思并不是什么好外号,多少有点讽刺含义,就嗫嚅着说:“夏局长开玩笑了,我哪是什么理论家呀,在江主任等前辈面前,这不是骂我么?” 江主任打出一张三饼,笑着说:“小杨是个老实人,我做证,要不怎么才听到这杨克思的外号呢。要说理论水平,小杨还真不错,比我这土八路要强得多啊。几篇文章响当当地登在省地党报上,是我们县委办的大才子,杨克思这名字,当得起!” 夏局长微微诧异地看了看老江,又偏头看了看杨陆顺,连连点头道:“那是,那是,你老江看得上的人,肯定错不了,呵呵,错不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二十五章 听了老江的夸奖,杨陆顺心里美滋滋地谦虚了几句,江主任呵呵笑着说:“老夏,我这不是王老倌卖瓜,自夸自,是说的实在话。小杨的文章好都在其次,关键是他有很敏锐的政治嗅觉,从那篇《河*到底伤了谁》开始,就基本与中央保持了一致,在学潮期间又发表了几篇立场坚定观点鲜明的文章,当时我还居然劝小杨不要太冲动,事实证明,小杨的正确的,试问我们这些人,谁有那么大的胆量气魄呢!” 夏副局长是行局搞实际工作的,对这些并不很关注,倒的秘书科谌科、袁科等人心里悚然一惊,不约而同对杨陆顺投去了警惕的眼神,原来还以为这杨陆顺只是年轻气盛想出风头,独独忽略了其中的政治含金量,仔细想想杨陆顺是文章,确实与中央的立场有惊人地相似,如果不是他头脑发热就是真正具有敏锐的政治嗅觉了,在官场上真正平步青云的正是这会把握时机的人。 杨陆顺本有的一点喜悦顿时烟消云散,他似乎听出了些许不满,确实当初江主任出于好心劝说自己不要胡乱发文,可当时咽不下恶气,不但没听领导的话,反而去与严主任一起捣鼓,却又恰好站对了队走对了路线,幸亏老严是要病退了的人,万一因为这构成了江主任地位的威胁,那就闯了大祸了,看来搞政治投机终究不是正道,忙自责地检讨道:“江主任,都是我好高务远,让领导操心了,是我违反纪律在先,没听你的话,幸亏我对党对祖国无限忠诚,才不至于错得没救,谢谢江主任的批评,以后我一定听组织的话,绝不乱来。” 夏局长听了杨陆顺这话,竟然觉得有说不出的诚恳,感叹道:“机关的同志素质就是不一样啊,老江,真是强将手里无弱兵呀。” 老江听了心里安逸,脸上倒矜持起来,说:“老夏,看你说的,小杨现在是副科长,也是领导干部,什么兵不兵的。”又冲杨陆顺招着手说:“来,别的没什么好教,麻将师傅我肯定没问题,今天就看我怎么把老夏杀个片甲不留! 秘书科老谌赶紧帮腔说:“对,响应江主任的号召,从夏局长荷包里抢票子!”旁边围观的也哄笑着维护老江,夏局长徉怒道:“我说巴巴地把我从局里喊来打牌,感情你们商量好了,一致对外啊!想赢我的钱靠嘴巴吆喝是空的,得在桌子上见真章!” 说来也巧,杨陆顺站到老江后面看牌,不知是杨陆顺带来的运气还是老江想当个好麻将师傅。居然连坐四把庄,还胡了个一条龙的万一色,按南风地区麻将规则,庄胡加倍给钱,直打得老夏三个叫苦不迭。杨陆顺会打麻将但上桌少,算生手,只会傻笑着说:“哇,江主任手气真好哩!”老江边进钱边客气道:“我看还是你给我带来的运气哟。”夏局长不干了,他玩麻将还真迷信什么福将之说,欠起屁股就把杨陆顺拉到他后面说:“既然这样,你就站我这里,看到底是不是真带运气跑。”嘿,也是怪事,杨陆顺站到他后面不久,老夏就开始胡牌,继而坐庄,乐得老夏也不叫杨克思了,叫起了福将,还说最后赢了分红。苦了老谌和老袁,又争不过老夏。直到开晚饭了,老夏由开始输了一百多元最后反而还赢了三百,便拿出五十元硬塞给杨陆顺吃红买烟抽,杨陆顺只好说:“那这五十块钱就当是夏局长赢了请我们吃夜宵的,暂时我保管。”围观的见夜宵有了着落,都直喊杨陆顺够朋友。 晚上又是好酒好菜,直到八点阚副书记才从下面乡镇回招待所,在会议室里集合众人讲了讲重点条条框框,前后不到半小时就完事,江主任具体把材料分成了三个部分,秘书、综合、政研三个科室分头组织文字,最后归整成篇。杨陆顺等了整整一天,领导们却只用了不到一小时时间就布置完了任务,真正落实到他本人的任务大约也就不要半天时间可以完成。这样浪费人力物力的事情,着实让杨陆顺开了眼界。最后江主任说:“今天晚上就这样了,要活动的就在招待所玩,没活动的可以回家休息,明天不用去办公室报到,直接到招待所来就行了。散会” 阚书记借口累了想走,却被江主任等人连拖带拽地上了三楼搓麻将,其他人除了何华强,都涌上了楼观战,杨陆顺自然是跑不脱,他还得请客吃夜宵呢。好在中午睡了个足实,再说阚书记在马虎不得。阚书记得知杨陆顺是福将,就开玩笑似地把他叫在身后观战,还有几个也都跑到阚书记身边美其名曰“学技术”,实则借机讨好为多。好家伙,福将到底是福将,阚书记的手气简直好得不得了,十把牌倒有六、七把胡,越是大胡牌越容易胡,不到两小时就赢了足有五百元,羡慕得杨陆顺直吧唧嘴,这可是他两个月的工资啊!反观老谌老袁,虽然基本是他们两个在掏钱,可打的牌臭得死,明明见阚书记做万一色,还不断喂万子,阚书记也是厉害,不断地做清一色牌,成功率也很高。江主任偶尔胡几把,保持着略有赢余的状态。杨陆顺心里其实还是盼望老谌老袁赢,毕竟都会同情弱者嘛,还不时偏过头去看他们俩的牌,越到了大胡落听的时候,杨陆顺比桌子上的人还紧张。 眼见得阚书记万一色又落听了,胡六九万,摸了个三万没用顺手就打了,老袁是做小七对,拿着个六万、西风、四条在三摸一,一手摸了个西风落听,把玩着六万和四条,看单调哪一张,杨陆顺就在旁边暗暗捏了把冷汗,偏偏老袁傻乎乎地说:“三六万一条线,三万打得,我六万也打得!”杨陆顺就差把打出去的六万抢了回来。阚书记当然不会放过,笑呵呵地拍了杨陆顺一把说:“你小子真的福将,我今天都不知道胡了多少清一色了,这不小袁又送上一把。” 牌一倒,三家纷纷掏钱,政研室胡副主任谄笑着道:“阚书记的技术那是一流,已经胡了六个清一色咯。”老袁懊恼地打着放炮的手说:“江主任、老谌,我这不争气的手哟,连累了两位,我也不想啊,谁叫我们阚书记会抓炮呢!”老谌苦笑着说:“我不怪你,我们是难兄难弟,没想到阚书记职务比我们高,技术也比我们高多了。”阚书记说:“什么技术不技术,我霉的时候一下午才胡个屁胡,今天是有福将在旁,运气好哟!”大家就呵呵地笑,杨陆顺猛地听了职务高,顿时心里一闪似乎明白了什么,便留心老谌老袁打牌,没看几把就恍然大捂,直骂自己瞎操心,什么狗屁福将,还为他们俩着急,摆明了就是故意在让阚书记赢钱嘛!没想到用这样的办法哄领导开心,真难为他们想得出了。关键是要有钱才能用这样的办法哄领导开心啊!杨陆顺心里不禁暗暗叹息起来。 到了十一点半规定散场时间,阚书记把牌一堆不玩了,老谌老袁就叫输惨了,他们翻荷包点数,差不多每人输四百,江主任坦白说赢了差不多两百,阚书记活动着腰背说:“哦,那我今天不是赢了六百?哈哈,怎么,看你们俩还不服气,下次找机会让你们报仇!”老谌说:“那是肯定不甘心了,要不明天晚上继续?就在这里,还是这些人怎么样?”阚书记说:“要得,只要明天有空,我就奉陪到底,省得你们嘀咕我赢了钱就跑。”老袁则摸着肚子说:“我是愿赌服输,赢了我们好几百,指甲缝里漏点点让我们吃夜宵好不?”阚书记自然是满口答应,一挥手说:“好,我请客反正是你们俩掏钱,大家一起去。”政研室老胡还故意气他们俩:“你们出了钱,可人情我们还是记在阚书记头上的,哈哈!”阚书记就益发笑得开心了。杨陆顺看着听着,心说巴结领导的套路还真多啊! 时值七月中旬,天气逐渐热了起来,南平人本就好吃贪玩,加之治安情况良好,大街上人来人往蛮热闹。老谌就建议说:“阚书记,前面拐弯处我有一熟人在开夜宵店,看天色也不早了,不如就近吃点算了。”阚书记反正无所谓,他不怕下面的人安排不好,就随口答应了,继续跟老江小声嘀咕些啥,老谌见领导同意,又说:“那阚书记、江主任,你们就散步一样慢慢走,我提前到店里打个招呼,腾个单间出来。”便一溜小跑,望前面的夜宵店赶去。杨陆顺见老谌都这么热心,他是这群人里年纪最小的,自然也不能太懒,也跟阚书记江主任打了个招呼,追着老谌去了。老江看着杨陆顺的背影,笑着轻声说:“阚书记,这小子挺能给你争气的,得好好培养培养。”阚书记呵呵一笑说:“老江,是你自己喜欢这小子吧?反正人在你手心里攥着,怎么弄随便你江大主任喽。”话都是点到而止,两人马上又岔到其他地方去了。 杨陆顺追上老谌,笑着说:“谌科,我奉命前来当你的下手。”老谌嘿嘿一笑说:“什么当下手,有领导在我们都是下手。你跟阚书记熟悉,应该知道阚书记喜欢吃什么菜吧?”杨陆顺还真不知道阚书记的喜好,但又不愿意让人小看了,就很谦虚地说:“谌科,我在县委办十足的小字辈,再熟也熟不到你前面去,我也是来跟谌科你取经的。”老谌瞥眼看了看杨陆顺,又嘿嘿笑了笑。 进得了夜宵店,生意蛮不错,老谌把老板吆喝出来,说:“赶紧把我经常在二楼吃的单间收拾干净了,马虎不得啊,我的领导心情好出来吃个夜宵,弄砸了我有你们的好看。”那老板忙不迭地说:“保证误不了您谌科长的事,我就叫我老婆去收拾,看要点什么菜,我这就马上准备着。”杨陆顺就说:“谌科,你在下面点菜,我帮老板娘一起去收拾,两下不误。”老谌就觉得这杨陆顺还是有点小勤快,至少分得清情况,就拍了他肩膀一下说:“那就麻烦杨老弟你了。” 等阚书记江主任等人慢慢溜达来,楼上单间已经整理得干干净净,阚书记坐下后四下一打量,笑着说:“嗯,这地还不错,干净清爽得好,我最烦一股子油腻了。”杨陆顺打发走了老板娘亲自当服务员,把冲好茶的杯子轻轻放到阚书记江主任面前,说:“杯子我用开水烫过两次,保证卫生。”又帮其他人一一端上茶杯,政研室老胡笑着打趣道:“这两年到处吃饭都是女同志当服务员,今天换了小杨搞服务,还不习惯了啊。” 杨陆顺脸上就有点发烧,说:“为领导服务是我应该的嘛,至于不习惯,也许是我服务得不周到,以后改进,改进!”江主任笑着说:“小胡你莫得寸进尺,你这样不健康的想法若是让你爱人小张知道了,看你不跪洗衣板!”这下点了他的死穴,连忙拱手求饶地说:“江主任,我知道错了,我家那母老虎我还真惹不起呢。”大家又是一阵哄笑,阚书记心情蛮好,拿出自己的红塔山烟来装给大家抽,杨陆顺猛地想起下午还收了五十块钱的夜宵费,既然现在阚书记请客,干脆就给大家添盒烟,凑凑兴,就借口到下面看菜准备得如何,找到老板娘按人头拿了七包加长红塔山,付了现钱六十三块,他自己倒贴了十三块钱。 拿到楼上分发给众人,阚书记以为是要他出钱,虽然赢了六百多不在乎,可不与他商量就私下决定,心里未免多少有点不快,老江拿着烟问道:“小杨,这是老谌自己掏腰包还是算在阚书记头上呀?”老袁哈哈笑道:“管他的呢,我又算少损失了几块钱。”杨陆顺说:“下午夏局长不是存了五十块钱在我这里么,既然夜宵是阚书记做东,我就擅做主张,买了烟给大家抽。”老江就笑着对阚书记说:“嘿,这小杨是个直肠子,他不说我还真忘记了那茬事,看看,他贴钱买烟,呵呵!”阚书记说:“哦,那怎么能让他贴钱呢,今天是我赢了钱做东嘛。”杨陆顺说:“也没什么,我得了包好烟,说到低也就掏了四块钱,四块钱买包加长红塔山,算到底我还是赚了五块钱,没贴,我不做亏本生意的。”又逗得大家呵呵直笑,要说别人真忘记了那五十元钱肯定是假的,杨陆顺这么把钱花了,大家都感觉很不错,至少大家都认为杨陆顺不是什么贪小便宜的人。夜宵折腾到凌晨快两点才完,杨陆顺看着其他人酒醉熏熏的,真不知道会不会耽误明天的工作。 斯大林同志曾经说过,共产党人都是特殊材料制成的。看来确实没说错,第二天大家就精神抖擞地投入到材料的写作中,浑然看不出昨天的疲态,杨陆顺暗暗称奇也不得不服,也许是他们习惯了这样节奏紧张的生活吧。不过见老谌老袁输几百元钱不皱眉头不叹气的,他还是心有疑惑,毕竟工资水平大抵相同,莫非真的“视金钱如粪土”不成?他带着疑问不动声色地向何华强打听:“何科,你昨天是没在,阚书记大发神威,把谌科袁科杀得落花流水。”又略带敬佩地口吻说:“他们俩个都输了怕不下三百元,竟然若无其事,要换了我,怕是几天都吃不下睡不好的,这可是我足足一个月的工资啊!”何华强哧地笑出了声,说:“小杨,就是换了我也闹心啊,他们当然就无所谓了,有来路怎么会舍不得这几百的小钱呢?”见杨陆顺还是一脸迷茫,索性直说道:“机关顺口溜说:一等秘书跟着跑,二等秘书写报告,三等秘书核文稿。老谌老袁他们经常跟刘书记古县长等领导跑,跟下面乡镇行局的头头脑脑很熟,有些事情还需要老谌老袁在县委领导面前美言,当然要拢好关系了,你怕是不知道,老谌老袁到下面去打麻将都是长胜将军,当然在阚书记面前自然长胜变长败了。我们算二等,好歹领导们要的报告大多是出自我们的手,在领导心里还是有点分量。小杨啊,你现在把综合科的大梁挑起了,我也得闲多跑跑乡镇,呵呵。” 这也算得上是推心置腹的话了,寥寥几句就把机关里看似神秘的东西说道了清楚,归根结底这些都得取决于是否能得到领导的信任重用,一但成为圈子中人,什么利益好处就接踵而来,似乎都那么自然那么正常了。杨陆顺就很感激何科,毕竟也算是取得了他的信任才会把这些潜规则告诉自己,当然都也是这些潜规则下得了些许好处的人,同时也在为获得更多更大的好处而携手奋斗了。 三天后,各科室把材料汇总,由杨陆顺代笔誊撰后,很顺利地通过了领导们的审核,送文印室打印。这次任务就算圆满完成了。杨陆顺把几天来的消费估摸合计了番,至少吃喝花费了千元以上。杨陆顺到底是农村出来的,知道农民们的生活并没富裕到可以随便吃喝玩乐的地步,心里还是有所不安,可被通知到行财领取两百元的补贴后,点点的不安就被硬呱呱钞票带来的快感冲散得无影无踪了。 此后就正如何华强所说的那样,杨陆顺就在办公室里挑大梁,处理科室的日常工作,何科就时不时地跟阚书记到乡镇行局跑跑,几乎不再管综合科鸡皮蒜毛的杂事,但也没忘了给杨陆顺一些甜头,比如时常喊他去吃饭喝酒,认识些行局的头头,隔几天甩你包好烟给他抽。 杨陆顺巴不得有这么个机会来树立副科长的威信,虽然他在其他老资格的科长们面前保持着谦虚谨慎,但没必要对手下的人也时时笑脸相迎。他也总结出了些许经验:当领导的威风八面,一来是手里有权,可以左右一个人的前途,自然下面的人就敬畏,再不就是要能替下面的人争取到实惠,要能帮人解决问题困难,人家得了好自然就服管。 何华强是综合科的老资格科长,可小孙小游包括廖姐都不是心服口服,总会在布置工作时讲讲价钱、也会羡慕其他科室的待遇而发发牢骚,何华强每次都会笑嘻嘻地讲客观原因甚至宁可贬低自己的能力,也不会真心实意地去想办法解决,何况真有什么好处他也舍不得给其他人,他家庭情况不好嘛,所以不但原来的田宏看不起他,就连小游他们也是阴奉阳维地没个真心。 杨陆顺知道自己没权力决定别人的前途,也不能批条子发奖金,唯一的办法就是在工作上严格要求,在生活上热心帮助。杨陆顺把小孙小游两人分析得很透彻:他们俩虽然不服气他后来居上,但也不敢在工作上捅篓子,工作上出了问题犯了错误,倒霉的是他们自己,只是在小地方搞点小动作,办公室的卫生撒手不管全依赖新来的小秦;从不很爽快地答应安排的工作,总要唧唧歪歪地讲价钱;手上的工作老是拖拖拉拉,不到火烧眉睫了不加紧;时常上班期间电话唠嗑,到其他办公室串门儿,甚至借口家里有这事那事溜出去打牌玩耍等等,总之大错不犯小毛病不断,最让杨陆顺无法忍受的就是他们虽然称呼他杨科,可语气是那么轻佻,听了就不是滋味!对付这两个人,杨陆顺是不假颜色,要么不开口,要么说了就算数,杜绝安排工作时的讲价钱,讲价钱就搬江主任出来强压,也尽量做到心襟开阔坦荡,只针对事而不针对个人,轻松的时候照样开玩笑逗乐子。 杨陆顺对新来的小秦则是和颜悦色不摆臭架子,一起打扫办公室卫生,就象大哥哥一样在工作上尽量帮助,即便在工作中出了小纰漏也不严厉批评而是耐心教导,象老师傅带徒弟那样手把手,让小秦真正体会到关心和温暖,有了好表现就及时地汇报给江主任,让江主任知道他是把小秦当自己人在带着。小秦也是混机关的,哪会不对杨陆顺感激呢,就冲杨科毫无保留地传授写材料报告的小窍门小经验,就知道杨科是真心在培养自己,而且从不象小游小孙那样欺生,自然就紧跟杨陆顺了,基本上做到指哪打哪。 杨陆顺对廖姐还如同从前,并不因为提拨了就高人一等,仍旧廖姐廖姐的叫得亲热,尊重廖姐是科里的老资格,遇到些棘手的工作还拉着她一起商量对策,同时体谅廖姐是女人家庭琐事多,在征求她同意的情况下把部分工作转给小秦,腾出更多的时间去照顾孩子,当然也没忘记有了好酒就暗地里塞给廖姐,小恩小惠最容易打动女人是心,所以廖姐也是在工作上很支持这杨老弟的。 杨陆顺对科长何华强,一是摆正自己的位置,副科长就是科长的副手,最起码的尊敬与服从是体现一个部下素质的关键,何华强其实是最理想的领导,虽然胆小慎微但不缺工作能力,柔和的性情不会让下面的人拘谨。对于这样的老好人只要搞好私人关系,不过分地觊觎他目前的位置,能在工作中替他独挡一面,他还有什么不放心的呢?何况杨陆顺也根本没想取而代之,毕竟到县委办时日太短。何华强也暗暗观察过杨陆顺的言行,也怕这年轻人屁股坐不稳,见没了领导在科室就放任自流,偶尔也借口打电话查岗或是出奇不意地在临下班前回办公室看看,每次都没让他失望,杨陆顺不仅屁股坐得稳,甚至比其他人下班还要晚,而且科室的工作也完成得很不错,更难得的是杨陆顺大事小事都注意汇报,让他即便不在办公室也知道科室里的具体工作情况,倒让何华强庆幸来了个贴心的好助手,比那光说不练满口空话牢骚的田宏强了千万倍,于是大小场合都不余遗力地在领导面前说杨陆顺的好话,江主任满意自己的调整让综合科的工作起色不小,而且杨陆顺的表现也中规中矩,特别是对小秦的额外照顾使他很高兴,这也是他杨陆顺侧面给面子的体现嘛,于是江主任也时常在阚书记面前夸杨陆顺,阚书记肯定高兴了,杨陆顺是他亲手搞进县委办的,按照规矩就算是他的人了,杨陆顺工作取得了成绩,说明他慧眼视人才嘛! 杨陆顺虽然很高兴得得到领导的肯定和信任,但没房子的事始终是压在心里的大石头,现在当了副科长,日常的应酬相应也增加了不少,县委办其他科室的负责人隔三差五就叫他和沙沙到家里吃饭打牌,这也是他们这些科室骨干联络加强感情的一种基本方式,正因为他缺了属于自己的住房,每次到别人家做客,总会不自觉地生出些许自卑感。倒是沙沙越来越善解人意了,春节后到如今都从没听她罗嗦过,令他感慨连连。 “标哥,城西老八来了,要见你。”铁子提醒看着几个小帐本发呆的杨小标。 杨小标从鼻子里哼了声,说:“让他进来。”铁子答应着就走了,不一会外面传来一阵粗鄙的笑声:“标老大,见你一次还真他娘的不容易啊。”腾腾腾进来戴着蛤蟆墨镜,衣着时髦却邋里邋遢的男人,也不客气,径直坐在杨小标身边的椅子上。 杨小标甩了根万宝路烟给老八,也粗鄙地打着哈哈说:“你娘的,老子昨天回来,你小子今天就上门,这么想老子?” 老八吸了口烟说:“标老大,兄弟来不是为别的,找你老大讨几个早饭米钱。”杨小标瞥着眼睛说:“你狗日的还缺早饭米钱?”其实心里也清楚老八来为了何事。 果然老八苦着脸说:“我的标老大,兄弟不是手头紧张,也不敢来罗嗦,这一两个月倒霉事不断,你多少也听到了些,实在是周转不开了。还请你看在我们兄弟情分上,救救急,兄弟我感激不尽啊。” 杨小标本来做好翻脸的准备,只要这小子说半句难听的,就要他好看,却没想这小子吃透了自己,居然腆着脸说好话,倒也没了脾气,解释道:“老八,你也不是不知道现在的情况,公安抓得紧,我” 老八连连拱手道:“标老大,你瘦死的骆驼比马大,谁不知道你是南平的烟老大呢?好歹给我个两三万应急,余下的你说什么时候给就什么时候给,兄弟还算够意思吧?”杨小标略一沉吟,老八看似哀求实则表功地说:“标老大,去年在批发街,兄弟我只收了五万就帮大哥你起了四间门面的营业部,那会知道你周转困难,我手头也宽松,就没来麻烦你,过了年你大哥说要起三层楼住家,拍给我两万块,我帮你跑地皮弄图纸采购原料,什么都没让你操心,这不新楼房马上要封顶了,只等六月天一过搞装修一搞,就喝大哥你贺新酒。兄弟我够义气吧?实在是急用钱,拉兄弟一把啊?” 这话说得杨小标厚脸也有点发烧,算算前后欠这老八建筑款十二、三万,他这次来好话说尽只要个零头,不给实在说不过去,钱不是没有,而是做烟生意不怕本钱多,就怕没本钱。于是伸手拍了老八肩膀一下说:“老八,你哥哥确实够朋友,是兄弟我不仗义啊。” 老八忙摇手说:“标老大,我没那意思,真的,去年没你出面,我还真差点让那群四川佬收拾了,我老八读书少,也知道有恩报恩,实在是急着用钱,我的家当全套在北河镇的工地上了,可他娘的一个文下来就不让搞了,我是死的心都有,可怜我那帮弟兄也要吃饭” 杨小标干笑了声说:“扯几吧那么远做什么,我才进了货,手头也不宽裕,这么着,我叫铁子拿给你四万,就别再罗嗦了。铁子,叫批发部凑四万整数给老八。”老八才心满意足地走了。 杨小标却没来由心里一阵烦,他娘的,政府有什么动静就搞打击流氓犯罪维护治安,要不是提前得了侯勇的信,手下的弟兄还不知道被抓多少,没跑的也老老实实躲在家里不敢出门,凭白少了笔收入,烟路子也不好走了,洋烟货源紧张不说一路上到处是卡子,看来得再想门路找钱了,早听说古华(春江省一个地区)那边假烟生意不错,得找机会去探探风,老搞洋烟不是长久之计,他娘的起屋盖楼那么赚钱,干脆跟老八联手也不错,只是那小子狡诈得很,自己又不熟悉,怕是着了那小子的道道就笑话了。 杨小标想到即将竣工的楼房,心情多少又好点,这是他与沙沙私下里商量想出是计策,先斩后奏,把乡下的爷爷奶奶旺旺接来,就算干爹发脾气也值得,总比住在岳母娘家强得多吧,也是不得已而为了。其实他心里也多少清楚干爹不跟自己走得近,是怕遭了连累,他很理解干爹的心情,毕竟干爹是吃公家饭的领导干部,谁愿意粘惹上这么些麻烦呢?他更是不愿意牵扯上干爹,自己走了斜路哪还能把大恩于自己的干爹连累了呢,何况现在的生意走上了路子,南平的关系基本已经打通了,保持点距离对干爹确实是有好处。反正赚的钱也不干净,与其事发让公家没收,还不如乘早帮干爹解决点实际困难,只是对不起干爹的苦心对不起爷爷的在天之灵了。 第二十六章 杨陆顺急急忙忙往办公室赶,眼见着就要到八点了,其实作为副科长早点晚点也没什么,不过他总是暗暗提醒自己要谨慎,天挺热的,额头上已经密密地冒出了不少汗珠子。 办公室的门开着却没见人,室内卫生却整理得很干净,地板桌面还残留着清洁过的湿痕,空气中弥漫着股子淡淡地茉莉花清香,这茉莉花香型空气清新剂还真是个不错的玩意儿,吊扇开着慢档,很是令人轻松爽脑。 杨陆顺顺手把小包搁在桌上,惬意地享受着风扇下凉快,桌子上的杯子也早泡上了茶水,绿汪汪的甚是好看,杨陆顺抬手端起杯子大大的喝了口,感觉满口清香,再看杯子里的茶叶显然不是办公室里一元一斤的普通绿茶,看来是小秦这家伙的私人好茶了,杨陆顺不禁露出丝微笑,又喝了口茶慢慢品尝起来,被人尊敬地滋味还是蛮好的,可眼光扫到小孙小游的办公桌,脸上的笑又渐渐散了去。 门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小秦一手那着抹布一手提着拖把进了门,见了杨陆顺就赶紧招呼:“杨科早!”杨陆顺点头说:“你更早啊,今天在路上遇到熟人扯了几句,晚了会,让你一个人搞卫生,辛苦了啊。”小秦把抹布拖把归位,掏出手绢擦着额头的汗水站到风扇下说:“杨科,这点小事情本来就应该我做嘛,辛苦就真谈不上。倒是杨科你经常帮我一起搞卫生,让我打心里感动,其他科室的领导还真没打扫办公室的呢。”杨陆顺呵呵笑着说:“说什么呢,那么容易让你感动?我也是在这房子里工作,难道看见脏了也不动动手,这话就别乱说了啊。”小秦马上转话题说:“杨科,那茶叶还可以吧?”杨陆顺点点头说:“嗯,蛮不错的,是你自己带来的好茶吧?”小秦笑眯眯地说:“是湖南的君山毛尖,也算是小有名气的茶叶了,我一同学送我的。”说着回到办公桌拉开抽屉摸出个精致的铁筒筒,摆到杨陆顺桌上。杨陆顺好奇地拿起来看了看包装说明,又打开盖闻了闻,说:“确实是好茶叶,这么精致,估计价值不菲吧?”小秦呵呵笑了笑说:“一筒筒茶叶值得几个钱,老喝办公室里便宜货,确实早该换换口味了,我见其他科室的科长们都喝自己带的茶,心想没道理我们综合科的杨科喝便宜货吧?我这是为领导争脸面呢,你就留下吧。”杨陆顺嗤地笑出了声,说:“打住打住,真要给领导争脸面,把手头的工作做好就行了,搞什么虚的呀,难不成我不喝自己带的茶就不是副科长了啊?”小秦很严肃地说:“工作肯定要搞好,但领导的待遇不能不上去,你不在意是你没架子,我没想到就是我这办事员工作不够细致了。所以这筒茶叶还得留下。”忽然又鬼精鬼精地眨巴眼睛说:“何况我到综合科这么久,没少向你讨教,算是谢师茶吧!我想杨哥不会拒绝我这点小小的心意吧?”杨陆顺那起茶叶筒晃了晃搁进筒柜,笑着说:“说是谢师茶那我就受之无愧,什么领导不领导的一边凉快去啊。” 小秦摸了摸后脑勺嘿嘿一笑,拧起茶瓶把杨陆顺的杯子倒满水,转身去了自己的办公桌,说:“杨科,昨天交待我写的材料初稿已经出来了,看看?”杨陆顺说:“这么快就出来了?跟你说了好多次,宜精不宜快,得仔细琢磨,莫看是小稿子就不精心,养成粗糙的毛病,再改就难了。反正不急着用,你自己再多修改修改。”小秦哦了一声,老实地开始修改材料了。杨陆顺无声地笑了笑,这小秦到底刚接触文字工作,免不了心浮气躁急于求成,做什么都要讲究个天分,嘿嘿,还得好好磨练哟。 一会儿廖姐匆匆进了办公室,脸色不怎么好,眼睛泡泡地肿着,看就知道晚上睡眠不足,手里还捏着俩馒头,连早餐都还没解决,杨陆顺就想开她是玩笑,可见得廖姐打招呼的样子似乎很勉强,就没打趣,倒是关心地问:“廖姐,看你今天好象有心事啊?怎么了,说出来看我帮不帮得你?”小秦也放下笔说:“廖姐,你今天是气色不怎么好哟,家里有事?” 廖姐赌气似地狠狠咬了口馒头,没开口眼眶一红,眼泪水就流了出来,慌得杨陆顺连忙起身说:“哎,廖姐,有话就说,怎么哭起来了呢?有什么困难委屈就说,啊!”廖姐好半天才把那口馒头合着眼泪水咽了下去,抽噎着说:“还不是我家那个死鬼,班也没得上,还成天喝得醉熏熏的,靠我的工资又怎么支撑得下去?叫他去摆个摊子好歹谋个混口,他还嫌丢了工人阶级的脸面,昨天晚上喝醉了发癫,折腾到转钟几点,再这么下去,非离婚了不可!” 问题比较复杂,杨陆顺也不敢大包大揽,只是劝导:“廖姐,你爱人只怕也是为工作的事发愁才喝酒的,厂里领导没出面劝劝他?职工家庭出了问题,厂工会应该出面调解嘛。” 提起厂里廖姐火更大:“那些厂领导只看怎么给自己家搂钱,哪还有心思管职工的死活哟,也不知道那些酒囊饭袋是怎么爬到领导地位上去的,就没给厂里职工办过一件好事,吃喝玩乐个个里手!” 杨陆顺也愤慨地帮腔说:“一个企业的领导不替职工排忧解难,还有什么资格当领导?廖姐,你骂得好,就应该群起而攻之!都什么时候了还在吃喝玩乐,不知道上面在搞反贪污腐败啊,廖姐,你干脆把拖配厂领导班子腐败行为整个材料,不能容忍这些蛀虫坑害职工的利益。” 说到这些廖姐倒没了低气,手里没真凭实据,光是吃喝问题也治不了那些人,反倒怕惹出麻烦遭报复,就唉声叹气地说:“杨科,我不是没想过,可老话说民不与官斗,我虽然在县委办上班,可总归是个老百姓吧,又没真正抓到他们些什么罪证,唉,说到底还是我那口子不争气,拖配厂不是没人到外面搞个体发财的,我那口子就是拉不下面子,我真是瞎了眼,找了这么个窝囊鬼!”唠叨了一会也收住了眼泪,啃着馒头发起楞来。 杨陆顺也就没再说话,却看了看手表,都已经八点半了,小孙小游都还没来,心里就憋了口气,他们肯定是见何华强这几天请假不上班就故意迟到早退,显然是没把他这副科长放在眼里,一时间也想不出什么高招治他们,只惟愿那两个家伙不耽误手头的工作就行了。杨陆顺想起这些脑门子的筋就突突直跳,浑身躁热,借口要写东西进了科长办公室,把门一反锁,合身躺在床上抽烟,想起早上在路边摊子吃面条时遇到了公安局顾大队几个,没料到自己提拨为副科长顾队也知道了,笑着要请客吃饭,实在推脱不了勉强才答应。说良心话,杨陆顺他还真不愿意请客,虽然可以去报销,可总也得看江主任脸色吧,何况请顾队这样的人吃饭,肯定不能档次太低,想想荷包里的票子又要滑溜出去,心里就阵阵发疼。抽完一根烟,杨陆顺就想到了侯勇,自己毕竟跟公安系统的人不熟悉,没什么共同话题,叫上侯勇做陪总比自己一人去死撑强,至少他们都是一个系统的,应该相互了解得多,或许还能让侯勇付帐呢? 想到这里,杨陆顺一骨碌爬起了床,抓起电话就要城关派出所,没想到侯勇这家伙还没到所里露面,只好请接电话的转告,务必让侯勇到了办公室给他回个电话。便又闷闷不乐地倒在床上想事情,昨天晚上沙沙回家也是一肚子不高兴,吃了晚饭就倒在床上生闷气。一问原来农行准备组织一次去泰山旅游,沙沙营业部分了两个名额,营业部主任肯定是去的,另一个名额却没落到沙沙头上,让新来的一个女同事占了,那女同事是县农委一个什么科长的爱人,本来营业部就只有她们俩的爱人在政府部门当领导,暗地里也较着劲,不过沙沙因为有小标在经济上的资助,在穿着花消上占了上风,没想那女同事不知使了什么手段占了这个公费旅游的名额,在营业部里炫耀说钱多不算什么,还得看权大职务高,摆明了是怄沙沙。也是那狗日的主任没本事,农行基本年年都组织一次公费旅游,沙沙到营业部两年了也没轮上一次,后来主任见杨陆顺提了副科长,就私下许诺了沙沙,可没想那女同事是走了农行支行领导的路子,直接打招呼的,那主任也没点脾气。所以把沙沙怄得半死,归根结底还是杨陆顺官小的原因。杨陆顺还能怎么样呢,只能好言安慰了,好在沙沙怄气归怄气,没发脾气,只是说:“六子,其实去不去旅游我无所谓,就是看不惯那婆娘的嘴脸,她老倌不就只比你高那么一点点吗?有什么了不起的,都到这份上了,你还得争气爬上去,只要你上去了,我做牛做马都甘心!” 这做牛做马就是指在阚书记家做家务事了。沙沙也确实舍得下面子,几乎隔两天就去阚书记家,洗衣叠被样样都做,就连阚家的厕所都洗刷得干干净净,给宋姨揉肩捶背那是一搞几小时,就连燕子都佩服沙沙的干劲。她低三下四地做这么多为了啥?还不就是为了讨好领导,使杨陆顺能顺利地进步么?所以每当杨陆顺想及这些,都惭愧万分。 正在胡思乱想,刺耳的电话铃把杨陆顺拉回了现实中,忙起身接听,原来是侯勇打来的:“杨科,什么事那么十万火急啊?”杨陆顺调整下情绪,笑着说:“今天我请公安局刑警队顾队长几个吃中饭,想请你作陪啊,不知侯队副有空没?”侯勇顿时哇哇大叫起来:“什么,请顾队吃饭啊,有空有空,还是哥哥你好啊,有什么好事就想到了兄弟,我马上到你办公室来,马上来啊!”杨陆顺没来得及说话,就听到喀地一声被挂断了,摇头暗笑道:“嘿嘿,这次怕是蒙对了,莫非猴子想进县局?”便开了门进了大办公室,坐到了自己的位置上,也不理会小游小孙翘起二郎腿出工不出力,径直专心至至地看起《求是》党刊。 不大会就听到楼前轰鸣的摩托车声,继而听到咚咚地脚步声,到了办公室门口却嘎然而止,杨陆顺也不抬头,却听到邦邦地敲门声,杨陆顺心里暗暗好笑,感情这猴子到了县委机关也知道懂礼貌了,可依旧不抬头。 小秦见门口来了一公安,忙站起来问:“同志,请问你找谁?”侯勇指了指埋头不知道忙什么的杨陆顺说:“我找你们杨科长有事。”杨陆顺这才抬起头,欢喜地迎了上去,老远就伸出手,很亲热地握着晃呀晃:“哟,是侯队长啊,什么风把你这大忙人吹到我这小衙门来了?” 侯勇确实是头次登门,县委机关到底不同乡镇机关那么随便,万一乱串门撞上了县委领导就不好了,也很场面地回应着说:“杨科长,你真会开玩笑,县委大院就是南平最大的衙门了,我那里才是小庙呢。好久不见,今天专程来请你喝酒的。” 杨陆顺也不把他介绍给别人,做了个请的手势说:“那就请到里面办公室坐,请!”转脸对小秦说:“帮忙给侯队泡杯茶,就用我的茶叶,你知道在什么地方!”小秦答应着忙活去了。 小游和小孙猛地见了个什么侯队,贼眉鼠眼丑得很,似乎年纪也就三十左右,料想也不是个什么大脚色,你不介绍我还懒得认识呢,倒是觉得杨陆顺很做作的样子,但对杨陆顺有什么自己的茶叶非常敏感,就就眼睛瞪瞪里的瞅着小秦泡茶,小秦不知是有意无意,竟然哈着腰打开筒柜捏了把茶叶出来,楞是没让他们俩看到那包装精美的盒子。小游就嘀咕道:“嘿,他还搞起了特殊化。”廖姐回道:“人家是副科长,当然要特殊点,不然挂个职务好看啊?”噎得小游直眨巴眼。 杨陆顺见小秦端了茶进来,就笑着说:“侯队,这是我们科新来的小秦,很不错的同志!”小秦就觉得在外人面前很有面子,也回敬个面子说:“侯队,是杨科夸我了,杨科才是我们综合科的好领导呢,你们有事慢慢聊,我出去工作了。”微笑着关上了门。 侯勇呵呵笑道:“杨哥,不错嘛,在科里蛮有威信的啊。”杨陆顺笑着说:“什么威信不威信,我就这样的人。中午吃饭我安排在供销大饭店,顾队那边估计会来三、四个人,都是刑警队的。”侯勇有点奇怪,问:“你什么时候认识顾队的?怎么没听你说过呢?”杨陆顺说:“还不是那次遇到了抢劫的倒霉事。案结后顾队请我和燕子吃了个庆功宴,就这样认识喽。老早就想回请一次,可你也知道我的情况,手头总有点拮据,这次提了副科长他又知道了信,再不请人家喝酒,怕是会没了这朋友哟。”侯勇拍着大腿惋惜地说:“哎呀,怎么从来没听你说起过呢,早知道你们是朋友,我掏钱请客也行啊。这顾队很有希望提业务副局长,我想请人家,还没那面子呢。”杨陆顺乜着眼说:“哟,侯队莫非想进县局?”侯勇嘿嘿地笑着说:“人往高处走嘛,你进了县委机关,就不兴我进县局机关啊?我打一开始就想进县局,可惜我老爸关系不硬扎,人一上了年纪也不愿意老是为了子女的事情低三下四去求人,再说我也奔三十的人了,总不能事事依靠老爸撒,如今我也搞到了中专文凭,只要搭上顾队的关系,就是现在不能马上进县局,以后总会用得着,是吧。” 杨陆顺伸手拍了几下侯勇,说:“哟,你小子什么时候这么懂事了?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啊。我是做哥哥的没用心,但总算还不晚,成不成就看今天中午这顿酒了。”侯勇收起了嬉皮笑脸,问:“杨哥,安排了些什么菜呢?顾队这样的领导吃惯了好东西,寻常菜怕是体现不出我们的诚意了。要不这样,改个吃饭的地方,我一朋友在电力局招待所当所长,你清楚,电老虎迎来送往的都是领导,他们招待所餐馆东西齐全,就去那里吃,我来安排酒菜。”杨陆顺心里暗喜,却故意皱眉沉吟着,又坚定地说:“行,你只管安排,反正好酒好菜地只管上,为了猴子你的进步,花再多是钱哥哥也愿意。”侯勇似乎很感动,说:“杨哥,看你说那儿去了,这顿饭当然是我请客了,你也莫推辞,我们是兄弟,就别分那么清楚。”他抬手看了看表,又说:“都快10点半了,我得赶紧去安排,你就约了顾队准时来就成了,到11点半我就会在餐馆门口等着的。”连茶也顾不上喝就急匆匆地走了。 杨陆顺是感慨不止:连侯勇都晓得见了机会就不放过,自己却有关系不知道拉拢,万一有什么事需要帮忙再临时抱佛脚就晚了,看来侯勇的意识已经开始超前了,知道为将来铺路子,可人家也是建立在宽裕地经济基础上的,花个几百元请客连眉头都不皱一下,要是自己有钱可钱从何来,工资仅仅是维持生活,难道真要花小标的钱不成?想到花小标的钱,杨陆顺蓦地脸上直发烧,哪里有干爹用干儿子的钱呢,传出去还不笑掉人家的大牙!不由搓着手为难起来,真是一文钱难倒英雄汉啊! 杨陆顺收起纷乱的心情,给顾队办公室去了个电话,好在顾队没外出:“顾队,我是杨陆顺啊,没出门办事呀?呵呵,那就好,是这样的,今天中午我请您吃饭,原来定在供销大饭店,可我一想那地方档次太低不符合您身份,不是那个意思,这也是体现我的诚意嘛,换在了电力局招待所的餐馆,嘿嘿,那样才吃得开心呀。您不出门吧?那好,我马上就到您办公室来,接您啊,哎呀,应该的应该的。我马上就来啊!”搁下电话,杨陆顺伸手揉了揉发酸的脸颊,真是邪门了,笑都会把脸上的肌肉笑酸??!! 交待小秦后,杨陆顺很难得地提前离开了办公室,自行车也没骑,顶着大太阳走了半条街,进了顾队的办公室,屁股还没坐下,顾队就甩过来一包中华烟,杨陆顺就笑着扯开封口敬了顾队一根中华烟,说:“嘿嘿,借花献佛。这十几块一盒的烟,我还真难得抽那么一回。”顾队笑着说:“你现在是县委大院的堂堂副科长了,在我这里叫什么穷?随便到下面乡镇溜达一圈,得的烟管你抽半年!” 杨陆顺道:“顾队,在别人面前我还真打肿脸皮充了这回胖子,可我在您面前不敢炫耀,我到底是新提的,在县委办时间也短,下乡镇这些好差暂时轮不上我,嘿嘿,我上面还有科长,我就坚守办公室。”顾队咳了一声说:“你呀,科长下得,你也找借口下去嘛,你在副科长总要分管点什么吧?好事哪让你科长一个人得了去呢,我认识你们综合科的科长何华强,那个男人没什么气魄,胆子一粟米大,你是阚书记的人,我就不信他敢把好处全霸占了!” 杨陆顺说:“那也没有全霸占,他也会甩两条烟我的。”顾队就哈哈大笑道:“狗日的何华强也就敢拿几条烟的胆子,能分你几条,也没让你吃多少亏。下次不妨要下乡镇,你主动提出自己去,他保证不得阻拦你,那人谨慎得很,他不会不知道你的路子。小杨啊,其实县委办下乡镇油水可大了,我估计你还不是很懂套路,看你不是外人,要我传授你几招不?” 杨陆顺砰然心动,忙不迭地点点头说:“要得,我确实不知道有些什么套路。”顾队慢悠悠地说:“你们综合科到乡镇行局无非就是汇总收集综合情况,一年能把全县所有的乡镇跑一次就很难得了,其实关键还在《南平县委简报》上,你本来就是南平的杨克思,又写得一手好文章,哪个乡镇好处多,就帮哪个乡镇在简报上多正面报道点喽。当然你也可以给点点暗示,到了乡镇你就是代表县委下来的领导,就要与民同乐嘛(边说边做了个撮麻将的动作)呵呵。我看你也是聪明人,点到即止了。” 本以为会有什么新招,顾队说的杨陆顺早就想到过了,何况他原来在新平任党委时,早就见识过,可还是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说:“原来里面有这么多学问啊,我还真没想到过,谢谢顾队指教啊。” 眼见时间到了,顾队听说是到电力局招待所吃饭,就清楚这顿饭的含金量,原本叫三个人的,果断又加上了两个,把杨陆顺看得心里凉飕飕的,看来顾队是要把上次的连本带息全吃回去了,难怪刑警队的干警那么紧紧团结在顾队的周围,感情是有好处就一起上啊! 杨陆顺与顾队坐的警车,一溜烟就到了,侯勇在门口眼睛都望穿了,见车里只下来四个人,就感觉菜肴准备得比较丰盛,笑容满脸地迎了上去。一番介绍后顾队几个落了坐,侯勇就要上菜,杨陆顺见服务员要把多余的碗筷撤掉,忙说:“留三副碗筷,还有三人没到呢,正在路上。” 侯勇就脸色大变,他很清楚公安兄弟的战斗力,估计菜肯定不够,连忙告了个罪起身跑到服务台,火速加了几个分量足的荤菜,原本只叫了两箱啤酒,又连忙再让服务员加上两箱,好在领导级别的只有顾队,如果再多个领导级别的,又得多准备两条好烟! 菜是好菜、酒是好酒、烟是好烟,主人家又热情周到,顾队非常满意,只喊喝得痛快,加上杨陆顺在旁边不断美言,顾队很自然地就对神态谦恭的侯勇影响深刻了,上车后见包着的两条烟是中华烟,就笑得更加欢畅了。 杨陆顺和侯勇送走刑警队的人,去结帐时居然花费了四百多元,饶是侯勇大方也龇牙咧嘴地心痛,可还得死撑着说:“杨哥,今天顾队吃得很满意,这钱花得值!”两人在那所长的特殊照顾下,还安排了个房间休息,杨陆顺躺在床上笑呵呵地说:“猴子,晚上你早点回家安排,难得顾队答应去打麻将。”侯勇打着酒嗝说:“我知道了,杨哥,你老实说,麻将技术怎么样?可别到时候输得口袋里布撞布哟。”杨陆顺说:“技术就真的臭,可为了陪好你未来的业务副局长,我豁出去两个月的工资,怎么样,够兄弟了不?”侯勇哈哈大笑道:“杨哥,有你这句话我就够了,说良心话,你的情况我最清楚,确实不怎么好过,我也佩服你,你那干儿子小标,现在是南平威风八面的标老大,有钱得很,你硬是不用他一分钱,宁愿苦捱,就凭这点,我猴子就服气!我跟小标关系不错,他经常跟我诉苦,说你不让他报恩,宁愿住在岳母娘家,也不住他起的房子,他跟我哭了几次,叫我劝你。可我从没劝过,我就清楚你的为人,你杨陆顺的条汉子,不说远了,今天的事我就清楚,你真用小标的钱,今天也就不得叫我作陪了,我知道你的用意,可我高兴啊,你不是把我当兄弟,你就不得找我,是不是!”见杨陆顺赧着脸要解释,侯勇一挥手说:“杨哥,你别解释,我都知道,其实你也是在帮我,顾队不是随便什么人都请得到的,也不是随便什么人就攀交得到的,光是搭上这条关系,花一千两千都值得。你帮了我,我做兄弟的也要帮你,你家几个农村的姐姐看有没有年纪二十到三十岁,身体健康的儿子啊?”杨陆顺问:“做什么?”侯勇说:“派出所的治安队要招十几个治安队员,表现好的还可以长期聘用,到时候说不定还可以招工转干呢!” 杨陆顺心里把二姐三姐家的几个小子轮了一次,合格的还真有,可那素质就甭提了,连初中都没认真读,就是给他们个工作也不见得做得好,加之五姐的事早伤了心,就准备开口拒绝,却忽然想到了廖姐,便试探着问:“猴子,你是不是做得主?”侯勇拍着胸口说:“杨哥,只要是你介绍的人,就是再不合格,我都让他们进去,我说到做到,要哄你半句,我侯勇就不是爹生娘养的!”杨陆顺赶紧说:“我一朋友,年纪三十六、七岁,身体没得说,还是党员,你看进得去不?”侯勇楞了楞说:“三十六、七啊?年纪太大了吧?治安员都是搞晚上巡逻等一些苦累的活计,工资也不怎么高,你那朋友愿意搞不啊?”杨陆顺逼问道:“你别管人家愿意不愿意,你只管搞得进去不?”侯勇说:“没问题,大不了叫你那朋友准备条红塔山孝敬所长就行了。”杨陆顺大喜,跳下床说:“那我就把这好消息通知我朋友了啊!”侯勇喷了个酒嗝说:“放心去,我办不到就不是人!” 杨陆顺顾不上中午烈日炎炎,满头大汗地寻到了拖配厂廖红霞家,廖红霞正准备洗把脸就去上班的,猛然见杨陆顺找上了门,还以为综合科有重要工作,也顾不上请杨陆顺喝水休息,就连忙问出了什么事。 杨陆顺瞥眼见廖姐那口子四仰八叉地在地面铺的竹席上呼呼大睡,果然是工人阶级有力量,身高绝对不低于175公分,而且肌肉发达,正适合维护治安,就笑眯眯地开玩笑道:“廖姐,我好歹也是头次上门,虽然没提东西,可上门是客,总也要给个座位,喝杯水吧?” 廖姐见杨陆顺开起了玩笑,估计不是什么紧要大事,赶紧让座倒水,还去后面厨房接了盆凉水,请杨科洗把脸。杨陆顺当仁不让地喝光了茶,痛痛快快地洗了把脸,接过廖姐敬的香烟,美滋滋地抽着说:“廖姐,你那口子好身体啊,怕是有百大几十斤吧?” 廖姐唉了声说:“我懒得叫他,中午又喝了不少猫尿,怕是叫也难得叫醒。杨科,真对不起了。怎么有闲到家里来坐?是不是在附近办事恰巧路过呢?” 杨陆顺哈哈笑道:“什么恰巧路过,我是专程拜访!你不说你家老王没班上在家闲得慌么?好事情来了。记得上午到办公室找我的那个侯队不?”廖姐下意识地也跟着高兴起来,她很清楚这杨科的性格,不是嘴上没毛的轻狂人,他说有好事情,又问到了男人的工作,莫非,她不敢想下去,立即接茬道:“记得,公安干警嘛,很威风的!” 杨陆顺说:“就是他带来了好事!他是城关镇派出所的治安队的副队长,派出所要招收一批治安员,虽然年龄要求在二十到三十之间,你家老王本不合格。”廖姐顿时神情黯然了,杨陆顺换了口气说:“可那侯队是我非常要好的朋友,我晓得廖姐家正难,所以我中午请他吃饭喝酒,好不容易他才答应帮忙,最多要你准备条红塔山烟封派出所所长的口!” 廖姐欣喜地张大了眼睛:“真的啊?杨科长,你别哄姐姐我开心啊!”杨陆顺说:“老弟怎么会拿这事逗你玩呢?这不侯队一点头,我马上就起跑来家里给你送好消息!”廖姐看着杨陆顺被汗水打湿的衬衣,眼圈立即就红了,哆嗦着嘴唇说:“杨科长,我真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感谢你,我、你真是我家的大恩人呢!我这就把那死鬼喊起来谢谢你,那死鬼看他还喝酒吵事不,一个大男人自己不想办法谋生,费得杨科长操心,我看他还有什么脸喝酒发癜!”便冲到她男人身边死劲地摇晃拍打着:“死鬼,你跟我起来,杨科长帮你找到工作了”喊着叫着最后就干脆呜呜哭了起来。她男人被打醒后正要发脾气,可听到工作找到了,顿时清醒了,忙问怎么回事,廖姐把事情原委一说,老王诺大个汉子也是喜极而泣,居然搂着廖姐也呜呜地哭了起来。 杨陆顺在一旁看着他们夫妻真情流露,一种久违的喜悦又弥漫在心头,让他异常宁静舒适。 第二十七章 没出一星期,廖红霞爱人就成了派出所治安员,因为夜间要在城区里巡逻,还发了公安制服,又因为是党员老工人阶级,还被指派当任巡逻小队长,工资不高也有差不多百来块钱一个月。廖红霞俩口子连夜就提了礼物登门感谢。 杨陆顺知道廖姐家经济情况也不怎么好,又是同一个科室的,硬是不肯收礼物:“廖姐周哥,你们太见外了,都是同事好朋友,能帮就帮,这么搞就俗气了。其实你们的事真正帮了大忙的是侯队,应该去感谢人家侯队才是。”廖红霞说:“杨科,侯队我们肯定也是要去感谢的,要不明天晚上你带我去侯队家吧。”杨陆顺笑着说:“等什么明天啊,现在我就带你们去。”廖姐有点为难地说:“我看还是明天吧,总得提点东西吧。”杨陆顺一指茶几上的礼物说:“这不就是现成的么。乘着天早赶紧去,晚了怕打扰人家。”也不理会廖红霞俩口子阻拦,自顾提了那包烟酒就往外走。廖红霞只好冲沙沙、汪父汪母说了句谢谢,就追出了门。 汪父似乎有点舍不得,说:“嘿,六子今天是怎么了,还真想当雷锋啊?”沙沙听六子说起过廖家的情况,说:“爸,这点东西六子还没看在眼里。再说六子刚当副科长,工作上还得有人支持,算是收买人心了,这廖红霞家里情况不怎么好,她男人空长了那么大个子,窝在家里吃了一年多闲饭了。”汪父唉了声说:“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啊。” 再说杨陆顺领着廖红霞俩口子进了侯勇家,千恩万谢这些话自然少不了。侯勇见包里是红塔山烟,心里也蛮安逸,正儿八经地打起了官腔:“客气话就不用多说了,老周啊,你得在工作上好好干,我可是在所长面前夸了口的。你又是国家职工,干好喽干出了成绩,说不定还能把关系转到派出所来,也不什么难事。” 杨陆顺却把侯勇叫到一旁说:“侯队,你也不缺他们送的这条烟两瓶酒,他们家情况我清楚,很清贫的,节衣省食抠出这点钱买东西也真不容易,干脆就别要他们的东西了。”侯勇说:“杨哥,你可真关心你的手下人啊,连这点规矩就要省掉?帮了他们这么大的忙,抽条烟不为过吧?”杨陆顺说:“我也不瞒你,这包东西本是送我的,他们准备明天再来谢你。我琢磨着穷人也不容易,实在不忍心,你要想不通,改天叫老周请你吃个饭算了。你就领他们去你所长家吧。”侯勇呵呵笑了起来:“杨哥,我真服你了,一包东西一个晚上进了三家门,我是头一回听说。当你的手下真的好福气,可做你的好兄弟,我尽吃亏。”杨陆顺擂了他一拳说:“都说是兄弟了,那你还罗嗦什么?不是你这样的好兄弟,我还真不敢开口呢。” 侯勇就对廖红霞俩口子说:“老周廖姐,你们是我杨哥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朋友间就别太客气。东西我就不要了。老周真想在派出所长期干下去,还得跟所长把关系搞好,干脆我领你们去所长家道谢吧。” 廖红霞俩口子本不知道杨陆顺与侯勇到别屋去嘀咕些什么,可听了侯勇的话就什么都清楚了,肯定是杨科的主意,对杨陆顺的感激顿时升华到了感恩,再望象杨陆顺的眼光就充满了真诚地尊敬,还待要跟侯勇客气,杨陆顺把那包东西往老周手里一塞,说:“别再说客气话了,赶紧跟侯队走。”廖红霞在政府机关里工作十来年,头次遇到这么关心体贴自己的领导,对杨陆顺的话也敬若神明了,泪花闪闪地就起身跟着侯勇走了。 杨陆顺则心情愉悦地陪着大肚子刘霞闲聊着:“四妹子,这次有信心生儿子吗?”刘霞摸着肚子兴奋地说:“六子哥,侯勇带我去省里大医院照了两次b超,医生都说是儿子,这下如了那死鬼的意了。”杨陆顺呵呵笑着说:“那就好,我也听说b超那玩意儿先进,连肚子里的娃娃眼睛鼻子都看得清清楚楚。生了儿子后,你的地位就高喽!”刘霞嘴巴一撇说:“高个鬼,叫他帮我搞进派出所都不行,最后还是在供销社。”杨陆顺说:“四妹子,棉麻土产公司那么好的单位,你还嫌弃什么?在派出所不就是一年多了两套不要钱的制服么,哪有棉麻上班舒服嘛。我听说你们发的奖金比我的工资还多哟。”刘霞开玩笑地说:“那我们换换,你去棉麻,我到县委当科长。”杨陆顺唉了声说:“莫拿我这穷人子开心,一个副科长,连房子都分不到,住在岳母娘家都一年多了,旺旺见了我都认生。”刘霞安慰道:“六子哥,莫太性急,你当了领导,以后还怕没大房子住啊。我都好久没见你家旺旺崽了,怕是又长高了不少吧?”说到旺旺,杨陆顺也象其他父母一样不能面俗,话匣子一开就尽是旺旺的趣事,加之他口才又好,逗得刘霞哈哈直笑。 廖红霞不是没心眼的女人,她很清楚有时候没关系就是主动送礼也不见得办得件事成。办成了事都还不收礼,甚至尽量使自己少花钱所办事,何况她也只是一普通办事员,唯一的解释,那就是杨陆顺是真心实意关心自己,不是图什么钱物,这样的情分远比那些送礼拉的关系要牢靠坚实得多。所以廖红霞的报答方式只有在工作上大力支持,全力维护杨陆顺在科室的地位威信了,对杨陆顺言听计从。 廖红霞在机关这么些年,听得多看得多,知道怎么来事。她很清楚何华强把重要的工作全交给了杨陆顺,自己却隔三差五地跑行局乡镇,美其名曰是搞情况收集,实则是借机吃喝偷懒。工作是杨陆顺做了,成绩却是何华强得了,加之何华强也不尽心给科室争福利,心里就非常鄙视这个只为自己不顾别人的窝囊科长,就暗中给杨陆顺打抱不平:“杨科,也许你不清楚何华强的性格,是典型的欺软怕硬,原来田宏当副科长的时候,啥事也不做,根本不服何华强的管,大小工作基本是落在他身上,现在好了,他把这些全撂在你身上,自己却到处逍遥快活。”杨陆顺听了只是微笑着用鼓励的眼神看着廖红霞,廖红霞越说越生气:“杨科,你平时叫我廖姐,我心里也早把你当成了自己的亲老弟,眼见着你被那何华强欺负,我咽不下这口气。只要你态度稍微硬一点,他保证就会软下来。”杨陆顺唉了一声说:“廖姐,话说到这份上,我也不瞒姐姐你,何科到底是科长,我怎么好意思去跟他争呢?”廖红霞说:“杨科,你不好意思说,那我帮你开口。”杨陆顺心里暗暗欢喜,可装做为难地样子说:“廖姐,我怕引起老何误会就不好了,毕竟科室是个集体,还是要团结嘛。”廖红霞笑着说:“杨科,你放心,我有办法对付老何。” 何华强这段时间是真逍遥快活,有了杨陆顺这挑大梁的,他乐得没事就到下面转转,混点吃喝捞点烟酒,心里多少还有点不好意思,毕竟把杨陆顺的机会也霸占了,心里乐却还要装出一副很辛苦地样子,这不夹着那破旧的公文包就准备出门,却唉声叹气地说:“小杨,这大热天地我还要下去跑,家里你就看紧点啊。”廖红霞说:“何科,你也是有福不晓得享,天气热就让杨科去跑啊,我怕你一点肉全跑掉喽。”说完就吃吃地笑了起来,南平有句俗话叫“瘦狗子跑掉一身肉”。 何华强笑着说:“廖红霞,你这是绕着弯骂我啊。”廖红霞说:“我开玩笑的啊,不过也是处于同志之间的关心爱护嘛。你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何不让年轻力壮的杨科去跑跑呢。”又故意装做恍然的样子说:“啊,我知道了,你是信不过杨科吧?”杨陆顺插话道:“廖姐,何科这么安排肯定有他的想法,我才到综合科时间不长,工作经验自然没科长丰富了。”廖红霞说:“谁天生经验丰富呢,还不也是锻炼出来的,是吧,何科。” 何华强也担心杨陆顺误会,忙说:“哪里是信不过小杨嘛,我是用人不疑的。再说小杨原来也跟我一起到下面跑过,我很清楚他的能力。”小孙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科长是舍不得下面的好酒好菜哟。”杨陆顺正色道:“小孙,你这话出格了啊,何科到下面摸情况搞资料,是很辛苦的工作,外面气温怕是超过了三十度,你坐在吊扇下不觉得,真到外面跑就知道是什么滋味了。”小孙小游虽然清楚到下面跑实惠多多,可也不能太不给何华强面子,就相对大有深意地笑笑,说:“杨科,还是你最关心何科的身体啊。”廖红霞说:“杨科,你也知道气温高在外面跑辛苦,那你还心安理得地在办公室吹电扇?何科,就让杨科去下面辛苦辛苦,我看他跑几天掉不掉肉!”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让杨陆顺去就是舍不得下面的好酒好菜,真让杨陆顺去,还确实舍不得下面的好酒好菜,暗暗恨廖红霞多嘴多舌,何华强只好说:“杨陆顺,那今天你就跑一趟,我昨天电话通知了的,上午去商业局,下午去水利局。重点摸清党员教育的情况。”杨陆顺点头答应着,提议道:“何科,我想带小秦一起去,让他也熟悉下过程,也算是锻炼新同志。”何华强看了看满脸喜悦的小秦,说:“好,你们就一起去,记得要彻底摸清楚情况啊。”转身就进了科长办公室,关上了门。 等杨陆顺和小秦出了门,小孙酸溜溜地对小游说:“嘿,看不出杨陆顺比老何还会摆谱,还带了个跟班。”小游说:“他这就比老何高明了,既带了跟班,显示了领导身份,又给小秦到外面混脸熟的机会,一举两得哟。”廖红霞说:“还侧面体现出杨科的领导修养,有好处还记得下面的人,不象”满连鄙夷地冲科长办公室鲁了鲁嘴。小游把手里的铅笔啪地摔到桌子上,气哼哼地说:“廖姐这话实在,妈的老何当了几年科长,楞是没其他科室那么会搞福利,一个月就出去吃那么三两次饭,还不如政研室的人。”廖红霞悄声说:“什么啊,是老何太抠门了,我有次听出纳林妹子说,我们综合科的餐费不得比其他科室少,全都让他给”做了揣荷包的动作。小孙也抱怨道:“我看杨陆顺也是个没性格的人,连老何都能随便使唤他,我看也没什么指望。”廖红霞呸了一声说:“你晓得个屁,杨科才提的副科长,你们这两个家伙又不配合,今天要不是我多嘴,还不是老何一个人逍遥去了,我看你们两个人也白在综合科混了几年。”小孙小游对视一眼,心里还是觉得对杨陆顺不服气,可也禁不住对老何的怨恨,几乎同时问:“那该怎么办?”廖红霞见勾起了两人的好奇,笑着说:“县委简报,是县委领导们了解下面乡镇行局一份很直观的材料,俗话说做得好不如说得好,说得好不如写得好。可老何根本没把心思用在简报上,杨科写得一手锦绣文章,要他替下面乡镇搞个好材料,那还不是小意思?把下面的党委书记哄高兴了,争取点福利那还为难么?”小孙白了廖红霞一眼说:“我早就清楚简报值得做文章,那你就肯定杨陆顺会给我们几个捞福利?万一他比老何还那个呢?”廖红霞手板一摊说:“反正老何是没指望了,我们不指望杨科,还指望谁呢?”小孙小游一听也有道理,毕竟老何让他们失望了好几年,利益驱动下,两人当然不肯再放过这个机会,小孙说:“廖姐,那还得跟杨陆顺商量着来。”廖红霞也白了他一眼说:“我说你真的脑壳不开窍,你怎么跟杨科商量?他凭什么答应替你搞福利,我没想到你幼稚到了这地步!”小孙被冲得尴尬不已,倒是小游反映得快:“廖姐,如果我们几个能帮杨陆顺争取到可以替代老何下乡的美差”廖红霞点了点头说:“你比小孙成熟,你们过来,听听我这主意怎么样。”三个人便凑在一起嘀咕起来。 再说杨陆顺和小秦出了县委大院,平时在机关还算稳重的小秦顿时活泛开了,笑着说:“杨科,谢谢你把我带上,到综合科这么久,硬是在办公室憋坏了。”杨陆顺说:“怎么,嫌综合科憋人,那你还调进来?”小秦说:“我在人事局办公室更无聊,其实就是一勤杂工,在综合科我还学到了点真本事。不过天天坐在办公室里写东西,真的也很磨人呢。杨科,我真佩服你的坐功,一天到晚除了上厕所,你竟然可以不挪个窝!”杨陆顺呵呵一笑说:“坐习惯了就成功了,我觉得你也不错,至少克制得住。”小秦摸了摸屁股啧啧了一声,又眉开眼笑地说:“杨科,今天去两个局,应该能混两包好烟吧?我在人事局办公室,抽烟还不花钱,到了综合科,什么福利也没有,不知道我们何科长是怎么搞的。”杨陆顺说:“每月已经发了工资给你,还想这想那的,多把心思用在工作上。”小秦说:“现在哪个科室不有个小金柜有个来源啊,光靠那点工资,怕是没人到政府机关当干部了。”在这样的话题上,杨陆顺从来都很严肃,何况还是在手下面前:“小秦,我们虽然是上下级,但我一直把你当老弟看,这话在我面前说说就过了,在其他领导面前,千万莫胡说八道啊!有些话胡乱说不得的。”小秦很少见杨陆顺这么严肃,悄悄吐了下舌头,说:“杨科,我也是把你当自己的亲哥,才说心里话的,绝对不敢在外面乱说。”杨陆顺这才笑了起来,伸手在小秦肩膀上拍了拍。 到了商业局办公室,杨陆顺说明来意,办公室贾主任自然是热烈欢迎,可惜侯局长等领导都去下属单位,贾主任是全权代表,可他冒失地问了句:“昨天电话通知是何华强科长来的,老何忙什么大事去了来不成呀?”但马上从柜子里拿了两盒红塔山香烟,杨陆顺心里有点失望,可脸上依旧微笑着,很认真地听取了商业局党组织整顿及党员教育情况的汇报,小秦则仔细地做了汇报记录,大约进行了一个小时的汇报,杨陆顺穿插着问了几个问题,就算完成了情况的收集。杨陆顺就很客气地起身告辞,任凭贾主任怎么挽留,还是坚决地离开了商业局,那贾主任没留住客人,心情却大好,嘀咕道:“嘿,这杨副科长比那何华强要正直得多了。到下面来不蹭吃喝的还真是越来越少见了。” 小秦由始至终都没多半句嘴,虽然感觉没混到中午饭有点失望,出了商业局才问:“杨科,我们是回科里,还是回家呢?”杨陆顺笑着说:“去水利局。”说完就大步流星地朝建设大道走去。小秦心说这杨科怎么这么性急呢?明明是一天走访两个局,他却要一上午就完成任务,可由不得他多想,只得快速跟了上去。 第二十八章 不到正午时分,室外的阳光几成白炙,闷躁躁地让人静不下心来,廖红霞偷偷指了下进出科长室多次的何华强,嘴角露出丝异样的笑。小游悄声说:“我敢肯定他要溜号了。”果然没一会何华强边把钥匙往裤腰上挂,边往外走,只是扭头打了个招呼:“我提前走了啊,家里有点小事。”走到门口顿住脚摇了下头:“唉,今年怕是热得早哟。”便把手背在后面走了。 小游很得意地说:“怎么样,我把老何算准了吧。领导走了,我们也该撤喽。”就开始拾掇桌子,小孙懒洋洋地说:“你那算什么估死老何了?还是廖姐眼睛雪亮,前阵子老何天天不落办公室,这会哪还有心思坐办公?前后进出办公室五次。吃惯的嘴、跑惯的腿,硬是让廖姐说中了,呵呵。”小游也呵呵一笑说:“廖姐一向是我最服的人,不象其他堂客们那样一张嘴巴机关枪似地尽废话,没把握的话基本不说,不愧是受县委机关多年培养的好党员,就不知道分析我们杨科副是不是也正确呢?”廖红霞白了小游一眼说:“你讲话最好莫夹枪带棒的,我廖红霞虽不是铁口断金,可也还有点套路。我给你算的早八字还算准吧?” 廖红霞说的早八字,是小游刚到综合科时,以为当过一中的老师就把自己看成知识分子,口没遮拦对县里领导胡乱点评,说什么这个副县长是土八路哪个副书记只是嘴巴厉害,廖红霞听腻了就警告他嘴巴不上锁,总会被人扇巴掌,果然不多久就在机关党小组会上被狠狠批评了一顿,还写了检讨书,连带跟他走得近的小孙也受了波及,这也是他们俩老没提副科的主要原因了。这话一出小游脸上就阴了天,小孙也不舒坦,说:“游哥,既然廖姐出辙是让我们几个得好处,奉承他杨陆顺几句又有什么不可以的呢,我是真不指望老何了的。你晓得杨陆顺这副科长是当三年还是五载,顾着眼前的实惠算了,就莫小肚鸡肠的计较。”小游是不服气杨陆顺当副科长,现在还要硬生生地抬举起来,心里肯定不情愿,闷声说:“老何再不争气也是几年的老科长,我就怕杨陆顺没抬得起,把自己也绕了进去。” 廖红霞就来了气:“小游,你真的是有点蠢气吧?连小孙都看出来了,杨陆顺三十岁都不到,在综合科够得呆,摆明了好处尽让老何独霸了去,他能分点点给杨陆顺是看在杨科后面还有阚副书记,你怕是做梦都没得想了。你也应该很清楚老何那人典型的欺软怕硬,田宏在的时候他窝囊得死,现在见他神气活现的样子,我就憋气得很。要再这样下去,我不是算早八字,今年防暑物资不但比不上其他科室,而且还不如去年,去年好歹还有个田宏在争嘛。”小孙也帮腔道:“廖姐说得对,游哥,够哥们就团结起来。”小游心里总还有点疙瘩,仍旧拉不下脸去恭维比自己年纪还小的杨陆顺。 这时科长室的电话铃声大做,廖红霞赶紧就前去接听,只要科长副科长不在,接电话就轮不到其他人,并不是她廖红霞工作态度有多积极,却是不想失去任何一个与县委领导接触的机会,万一是什么好差事,当然是接电话的人办了,最差也让领导听到了声音。望着一溜小跑去接电话的廖红霞,小游小孙苦笑连连,也都各自收拾桌子,到点就好下班走人。 一会儿廖红霞眉开眼笑地就出来了,手脚麻利地收拾桌子说:“我就晓得杨科不得忘记我今早进言之情,看吧,小秦打电话叫我去吃中午饭,还说让我家小勇一起去。大老爷们儿,女人头发是长些,见识不得比你们短哟。”小游惊讶地问:“真的啊?”廖红霞急着去学校接孩子,哪有心思跟他们罗嗦,撂下句不信你们可以到一中附近的红豆饭店去侦察嘛,就扭着大屁股出了门。留下小孙小游面面相觑,小孙半晌才说:“狗日的杨陆顺,还蛮会拉拢人心的啊,上午得了廖红霞的好,中午就还上了人情,妈的,还有那么点意思啊!”小游忽然气哼哼地说:“狗屁,这不是给我们两脸色看么,老子还真不稀罕这点小恩惠。” 小孙虽然跟小游是统一战线,并不代表两人关系好得如同哥俩,与之和杨陆顺一对比,不论什么都相差甚远,何况还是暗中的对手,权衡利弊当即就解除了结盟,讥讽道:“我的游大哥,你莫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这哪里是顿饭那么简单的道理嘛,老何一个人吃香的喝辣的什么时候记得过我们?我也不稀罕几餐饭,关键是人家心里根本就没我们这几个人啊。我不图别的,光是杨科心里还有我们科室的其他人,我就铁他!老游,还是少数服从多数嘛。” 杨陆顺根本不清楚科室里在酝酿着什么阴谋,叫廖红霞一起吃饭,也不是他提起的,而是水利局政工股长老陈的意思。 杨陆顺不在商业局吃饭,并不是因为招待不周等原因,主要是商业系统效益很差,局里领导忙着到各下属单位搞扭亏为盈,研究工资问题去了,肚子都吃不饱,哪里还有什么心情搞党组织建设搞党员教育呢?那贾主任汇报得头头是道,一听就知道是空话大话政策话,有心帮侯局长锦上添花,可终究是麻布袋绣花—底子太差,何况他本是偶尔下来一次,也不想劳师动众的,免得以后人家真有什么事却帮不上忙,就对不起朋友了。所以才会毅然去了水利局,他早就想好了,如果水利局党组也同样是为了敷衍检查搞虚的,他也是不会留下吃饭喝酒,混脸熟是小事,吃了喝了却办不成事,丢人才得不偿失。 虽然杨陆顺去水利局是突然袭击,不过水利局准备得非常充分,分管党建工作的曹副局长亲自做了大半小时的汇报,并把水利局下属各乡镇水机站电排船闸党支部开展的具体活动一一总结成了书面材料。这也是水利局局党组非常重视的结果,大乱之后必有大治,加之水利局经费充足,领导班子上下齐心,这就由不得杨陆顺不用心面对了。 原来县委办通知的何华强来,水利局的钟局长很清楚这何科长是个什么人,没做太大的指望,反正钟局长准备亲自把水利局整顿党建工作的情况直接汇报到县里的,只是交待曹副局长好生接待,不出岔子就行。没曾想来的是南平赫赫有名的杨克思,曹副局长对他是久仰大名了的,光是他的文章屡屡登上了省地党报,就令人刮目相看,而且南平风传杨克思在大乱时期,发表的几篇旗帜鲜明政治立场坚定的文章还获得了省地头头们的青睐,不管是真是假,这样的风云人物肯定得结交,所以对杨陆顺的态度就非常热情。就连小秦也感觉到倍有面子,一个大局的副局长神态谦恭地汇报,这是县委县政府的头头才享受地待遇哟。 杨陆顺也没想到曹副局长会这么客气,一口一个杨科长,杨陆顺几次笑着说:“曹局,你太客气了,叫我小杨就可以了的。”曹副局长说:“那怎么可以,你是代表县委来摸情况的,要按古时候就是钦差大人,你现在是县委领导的身份在听水利局的汇报,我这也是尊敬县委大院来的同志嘛。工作时候还是要正规,等正事完了,我们再兄弟相称,有你这么才高八斗的老弟,是我的运气哟。” 慢后钟局长也来了,见面就拉着手使劲地握着,那模样让小秦觉得钟局长与杨科少说也有十年以上的交情!钟局长到底是局长兼党组书记,坐下来就问:“老曹,中午安排好了吗?”曹副局长说:“钟局,大事由你操心,后勤工作我来保障,杨科长是我们局的稀客,前脚进门,我后脚就让办公室到红豆饭店做准备去了。”杨陆顺忙谦虚着说:“哎呀,钟局长曹局长,就不用那么客气准备中餐,我看基本情况已经摸得差不多,我就不打扰了。以后有的是机会到钟局长这里蹭酒喝。” 钟局长说:“杨科长,说蹭就见外了,你是我请都请不到的贵客,你的才气我是久仰了,早几天跟阚书记吃饭时,阚书记是不住地夸你写得一手好文章啊,今天来了,不但要见识你的才气,还要见识你的酒量哟!”说到阚书记时特意加重了语气,脸上也露出丝另有含意的笑容,隐隐透露出与阚书记不凡的交情。 杨陆顺见他提到阚书记,语气也透着亲热,估摸他与阚书记关系不错,就笑着说:“不敢不敢,阚书记表扬我,是出于爱护关心我这年轻人,说到好文章,我还向阚书记请教了不少经验,跟阚书记比,我还差得远了。” 钟局长说:“阚书记爱护年轻干部是全县皆知的,他能把县委简报让你搞,也是充分信任你的才华了,这次我们水利局是下了大力气花了大功夫去执行县委的指示,不但局机关严厉整顿,连下面单位也是毫不放松,取得了令人满意的成绩,我们做了不少实际工作,关键还得请你笔下生花哟。” 杨陆顺连连点头道:“钟局长,刚才曹局长已经把水利局的情况汇报得很完整了,确实做了大量的工作,也取得了可喜的成绩,只要报上去,肯定是会得到县委领导的好评,哪还用得着我去锦上添花呢?” 钟局长呵呵大笑道:“那怎么成,中午我就不考验你的酒量了,让你有清醒的头脑来帮老曹修改汇报材料。杨科长,你不会藏私吧?” 杨陆顺慌忙摇手道:“当然不会,钟局长吩咐下来的,我一定尽力去做,就怕水平有限,让钟局长失望就不好了。” 小秦坐在一旁算是长了见识,杨陆顺应对自如且不亢不卑着实让他受教了,没想到平时只会埋头工作的杨科居然也熟通官场的套路,全然不是在办公室里小心谨慎的样儿。看现在的形势,只要杨科动笔,好吃好喝肯定是不了,说不定还会有意外收获呢。不由就笑得更欢畅了。 本来是钟局长曹局长陪杨陆顺一起吃饭的,临了办公室接了县政府办的紧急电话,说是地区水利局某副局长忽然要来南平,自然钟局长等人得去招待领导,就安排机关政工陈股长几人陪杨陆顺吃饭,那陈股长跟县委办的人交道打得多,寒暄了几句就说起了廖红霞,无非也是多点话题,但也有意思让廖红霞也一起吃饭,毕竟熟人好打商量,只是不清楚廖与杨的关系,不敢贸然开口。杨陆顺岂会听不出,笑着提议道:“哦,既然你们是老同学,干脆叫来一起吃饭热闹热闹。”陈股长求之不得,于是一个电话就打到了县委办综合科。 廖红霞赶紧到学校接了儿子放学,满头大汗地赶到红豆饭店,杨陆顺、陈股长等五人都坐在饭桌前等着的,廖红霞见菜都上齐了,就歉意地说:“哎呀,真对不起,让你们这么多人等我一个。” 杨陆顺笑着说:“廖姐,你是我大姐,我当然要等你了,陈股长比我还上心,都到门口望了好几回!” 坐机关办公室的人应付场面的话那是海了去了,这不陈股长打趣道:“杨科,我当然上心了,红霞那会是我暗恋着的哟,可惜被王大力横刀夺了爱,难得有这么次再续前缘的机会,我是不能再错过了。” 廖红霞看了看读初二的儿子,慌忙说:“老陈,你开玩笑也不看人,我儿子在呢。”陈股长哈哈大笑说:“小王,看你嘴巴上胡子都有了,跟女同学谈爱了吗?”那孩子也是个调皮鬼,大口喝着健力宝,嘴巴也不闲着:“陈伯伯,我才不跟班上的女同学玩呢,一个个丑得要死!”顿时笑翻一桌子人。 有个孩子在,说话确实不放肆,好在那孩子吃饭飞快,也还是个有孝心的崽,嘴巴一抹说:“妈,难得吃这么好一顿,爸爸在家只怕下面条吃呢,我带点好菜回去给爸吃!”这话让廖红霞又心酸又脸燥,杨陆顺连忙说:“廖姐,你这儿子没白养,就知道孝顺大人了,来,叔叔帮你夹好菜。哦,你爸喝酒的,还带点啤酒回去。”陈股长开玩笑说:“你小子能带几瓶就带几瓶!”那孩子说:“我一箱都抱得回家!”果然抱了箱啤酒,把碟子放在纸箱上,一溜烟地走了。在桌的人除了小秦就是有子女的,纷纷夸这孩子将来有出息,倒给廖红霞涨了回脸面。 吃饱喝足了,陈股长带着杨陆顺他们三人就去了水利局机关办公室里休息。杨陆顺不想老呆在水利局麻烦人家,随便休息了会就开始修改水利局上报县里的材料,小秦见杨科不休息,当然也不敢偷懒,也翻看着笔记,有模有样地写起了简报内容,不过这纯属他个人练笔,还轮不到他这毛小子指染县委简报的撰写。 廖红霞则跟陈股长在一边闲聊,不过这女人颇有心计,聊着聊着尽把话题往杨陆顺身上扯,无非就是奉承杨陆顺在县委深受刘书记、阚副书记的好评,甚至胡说什么杨陆顺已经是梯队干部人选,反正知道老陈不清楚县委那潭水有多深,蒙得陈股长对杨陆顺敬佩有加,当然也忘不了给自己脸上贴金,毕竟杨陆顺对她客气是摆在老陈眼皮子底下的事儿,更忘不了点醒老陈:“老同学,我们杨科平常可只跟县委刘书记等几个常委们写写重要的讲话稿,一般的活儿可不接哟。” 老陈见杨陆顺不休息地就帮局里搞材料,那肯定的好话一箩筐了,反正是嘴皮子耷拉几下,不伤神的:“哎呀,你们杨科就是实在人,你看看,连午休都顾不上,难怪刘书记阚书记倚重他,这样的好同志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哟。老同志,不瞒你说,我们钟局长曹局长特别看重这次整顿,要不也不敢轻易劳动你们杨科的大架了。” 廖红霞神秘地说:“老陈,莫非你们钟局长跟杨科关系特好?有一次工商局的严局长请我们杨科写个材料,我们杨科硬是没答应,刚开始我还以为杨科摆谱,谁知道我们杨科搞材料是有讲究的,毕竟他是专门为县委主要领导写材料的,怕招揽太多事耽误正常工作,那严局长很郁闷地嘀咕说什么许诺请杨科去深圳玩一次,都没答应。老陈,我记得你比我只大月份吧?想不想再”悄悄竖起食指往上顶了几顶,那意思再清楚不过了。 老陈哪不想进步呢,却尤自矫情地说:“老同学,我还差三年就四十,现在又再吹什么干部知识化、年轻化,我怕是没什么希望喽,也懒得去想喽。” 廖红霞就恨铁不成钢地搡了他一把,凑在耳边显得很关切地说:“你真是,我给你说了那么多没听进去呀。我们杨科跟你们钟局关系好,你去跟杨科把关系处好了,多个人帮你美言,总多点希望吧?我们这期同学还只有你屁股后面带了个长,真要上去了,我不也多了条路子?” 这话合情合理直让老陈砰然心动,可又不太信得过这年轻人,就笑着说:“老同学,你这杨科真那么有能力?那我得好生结交结交了。” 廖红霞见老陈上了钩,有推心置腹地说:“老同学,我们杨科不比其他人,你要上门去结交他,怕会吓着人家。他毕竟自己才提拨时间不长,不过跟我们科老何不怎么对头,原因你也应该清楚。”便似笑非笑地望着老陈,老陈则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廖红霞又说:“你也看到了,我跟杨科关系好得很,姐弟感情,可杨科要在科室有威信,自然还得跟其他人关系搞好,所以杨科只关心科室的福利情况,有时候也借帮什么财政局、电力局搞大型材料,为科室弄点点福利。老陈,你好歹也是个大科室股长,说话应该在局里有点分量,反正的公家的,又不违反原则,是吧。” 老陈一听,嘿,这杨陆顺还真是个异类,不往自己口袋里搂,却想着科室福利,难怪廖红霞都这么铁他,暗暗思忖这杨陆顺把廖红霞叫来一起吃饭怕也不是那么简单,莫非是借廖红霞的口来传达?再想人家这么有名气的笔杆子帮局里搞材料,本就应该意思意思,反正是要意思意思,他怎么分配就是他个人的事了,如果真能就这样处好他,自然是应该在领导面前打打边鼓了,于是笑着说:“老同学,你有这样的科室领导,好福气啊。你们杨科真是个好人啊,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真谢谢你了。”廖红霞心底长嘘了口气,却装做爽朗地说:“老陈,我们这么多年朋友,还客气什么呢。”老陈嘿嘿直乐,起身说:“老同学,你先坐会,我去趟厕所。”说完出了门,恰好遇到满连通红脚步踉跄的曹副局长,便把杨陆顺的情况说了下,老曹一听乐了:“哦,这小杨还不赖呀,难怪老钟看重他。” 老曹本就是钟局长派回来协助杨陆顺修改材料的,钟局长也确实把这次整顿工作看得十分要紧,他很清楚这次整顿工作的重要性,要不然也不会全局总总动员了,光是他亲自主持地会议就不下十次,可自己做得再多,也得总结出经验体会让领导满意高兴才行,这就是为什么刻意对杨陆顺示好的原因了,而且还慎重交代老曹,一定要让杨陆顺心情愉悦地搞材料。老曹很自信有办法让杨陆顺心情愉悦。 老曹踩着云步进了政工股办公室,见个陌生妇女跟个小伙子凑一起在写着什么,小秦扭头见了老曹,赶紧站起来说:“曹局长,中午不休息就上班了啊?杨科长,曹局长来了。”廖红霞见来了个局长,暗暗高兴,拿起小秦写的简报稿件,递了过去说:“曹局长,你好,看看这期县委简报为水利局写的专题,这是我们杨科的意思哟。” 老曹接过一看,这寥寥千多字的草稿尽是对水利局的夸奖之言,不禁哈哈大笑。杨陆顺闻声迎了出来,见老曹红脸关公一样举着份稿件在笑,凑上去一看,心里好生惶恐,这玩笑开大了,县委简报是在特殊情况下搞个字数不超过三五千的专题,那一定是要有重要意义有重大价值的东西,他才走了两个局就冒出了篇什么专题,要是他不敢想下去,只是狠狠瞪了小秦一眼,伸手就要从老曹那里拿回来,老曹酒醉人清醒,却故意把稿子举得高高地说:“小杨,这专题搞得好,搞得好,我拿去给我们钟局长看去,小杨,你真够意思,够哥们!” 廖红霞趁热打铁道:“曹局长,你看我们杨科长,把心思全用在你们水利局了,把我也叫来一起帮忙搞材料” 老曹笑着说:“哦,难怪上午没见你,原来是小杨抽调来的骨干啊,好好,我、我代表水利局全体干部职工感谢你们了,你、你们放心,钟局长说了的,叫我来保证你们写作的愉悦心情,杨老弟,你说,你怎么才会心情愉悦,你说了,老哥我就照办!” 杨陆顺急出了一身汗,勉强笑道:“曹局长,看你说的,能、能为钟局长、曹局长做点力所能及的工作,我就已经非常愉悦了,已经愉悦了。” 老曹砰地坐到椅子上,徉怒道:“杨老弟,你这么说就是看我老曹不来了,怕提出要求了,我老曹做不到呀?告诉你,水利局我可以担得钟局长一半的家,你说,要什么,我、我就给什么。” 廖红霞就要开口,被杨陆顺狠狠地瞪了回去,神态甚为严厉,小秦和廖红霞暗暗心惊,只好闭紧嘴巴,还好老陈回来解了围,说:“曹局长,先让杨科他们安心把材料搞好了,再说其他,曹局长,我看你有点醉了,我扶你去你办公室休息吧。”老曹边走边说:“杨老弟,哥哥我就不陪你了啊,等下再来看专题的草稿,呵呵,钟局长一定高兴,你小子够义气,不愧是阚书记看中的人!” 杨陆顺气不打一处来,县委简报的专题报道的是全县最为紧要的工作,是县委常委们开会时必须研究处理的事项,固然水利局的整顿工作是当前头等重要的,可不见得就是水利局在整顿工作上做得最好,全县还有那么多乡镇行局,万一报错了,岂不是犯了大错误?他压低声音道:“小秦,你怎么回事,谁让你写什么专题材料的!”小秦还不知道究竟犯了好大个错误,不过他敬畏杨科,就嗫嚅着说:“杨科,我只是闲来练练笔的。”廖红霞笑着说:“杨科,反正简报附个专题也没什么大问题,既然曹局长高兴,就让他高兴一次呗。”杨陆顺说:“廖姐,小秦初来咋到不清楚,你是老综合科的了,还不知道这里面存在的隐患?首先水利局的工作,我们凭什么武断地上专题?就算我答应了上专题,万一何科长不同意又怎么办?就算我们做通了老何的思想工作,其他行局乡镇不服气闹到县委去了,我们是不是负得这个责起呢?” 一连串的责问让小秦脸色煞白,苦着脸都吓得说不出话来。可廖红霞却没事人一样:“杨科,只要我们把专题写好了,县委领导看着顺眼,相必乡镇行局也闹不出什么大风浪来,老何那里你就更不用担心,他凭什么不同意水利局的事迹不能上专题?正好这次把话挑明了说,我和小孙小游早就看不惯老何了,你杨科挑起了综合科的全部重要工作,兢兢业业,可老何在做什么,天天背着手瞎溜达,今天吃这个局明天蹭那个乡,一点点好处全让他占了。我们死守着办公室,什么也捞不到,凭什么要听何华强瞎指挥?小秦,你说我说得对不对,以后我们都只听杨科的话!” 小秦慢慢才回过神来,心有余悸地说:“廖姐说得对,既然是这么个情况了,我们就尽量做好,我到综合科时间最短,可我最服杨哥,杨科怎么说,我就怎么做!” 杨陆顺看看斗志昂扬的廖红霞,又看看满是期待神奇的小秦,要想撤了水利局的专题肯定是不行的,而且从心里将杨陆顺也不愿意,钟局长跟阚书记很好,既然都是阚书记看好的人就应该相互帮助,可他又忌讳与直接领导老何发生矛盾,他以前在新平的事够令人头疼的了,没想到才提了副科长就要跟老何争权利,传出去又不知道会造成什么后果,他左思右想处吃为难,不禁呻吟了一声,说:“廖姐,你这是把我这老弟往火坑里推啊!” 第二十九章 第二天,照例是小秦最早到办公室,随后是廖红霞,两人说说笑笑把办公室卫生完,杨陆顺就匆匆进了办公室,廖红霞笑咪咪地把泡好的茶奉上,杨陆顺摇着说:“廖姐,我自己来就行了”廖红霞说:“杨科,跟我客气什么。”说着就势坐在他旁边:“杨科,到时候你就光笑不吱声,反正得罪人的话,小游保证头一个说,老何拿我们没脾气。” 杨陆顺皱着眉头说:“廖姐,还是算了,老何也没怎么着我。”廖姐嗳了一声,明明办公室没其他人偏偏要压着声音凑在杨陆顺耳朵边上说话,显得很是推心置腹:“杨科,你对我好,姐姐知道,所以才看老何不顺眼,凭什么他当甩手掌柜把你老弟当苦力?何况你心里总还惦记着其他人,那老何恨不得什么好处全搂回家去,等下小孙小游来了,我再给他们加把火。”杨陆顺心里只惦记水利局上专题的事,又怕何科不同意,还真不想跟何科为了这点点小事闹矛盾,怎么说何科这人没坏心眼,一时间口干舌燥,端着杯子就喝茶。 小秦拧着清洁好的拖把、抹布,哼着歌进了办公室,赶紧就打招呼:“杨科,早上好。”放好手上的东西,就从衬衣口袋里掏出红塔山烟,恭恭敬敬地递给杨陆顺一支,还殷情地用个时髦的电子打火机给点上,廖红霞笑着说:“小秦你这家伙,有当领导贴身秘书的潜质。”小秦嘿嘿一乐,转身又把杯子添满水,说:“廖姐,我在人事局就是干这端茶点烟的活,小勤快还是有的。真要说伺候县委领导,怕是还得多努力学习。”杨陆顺笑着说:“小秦,还得把心思多用在工作上哟,东西给我。”小秦就从他自己办公桌里拿出一条红塔山烟放到面前,廖红霞就说:“杨科,你也忒好心,干嘛把你自己得的好烟给老何?”杨陆顺没理会廖姐,径直拿着烟进了科长办公室。 一会儿小游小孙先后到了办公室,小秦就给他们敬上根红塔山烟,小游抽着烟说:“哟,土枪换洋炮了啊。”小秦嘿嘿笑着说:“游哥孙哥,托咱杨科的福,出去溜达一天,才得了包好烟。”廖红霞说:“怎么样,你们两个是不是下决心了?”小孙笑呵呵地说:“廖姐,你是我们的老大姐,你咋说我咋做,行不?”小游还在不服气:“廖姐,杨科给你灌了啥迷魂汤,你就这么贴他?” 廖姐瞅了瞅虚掩着门的科长办公室,大声说:“小游,你说话别那么酸好不?到如今我也不怕丢人全告诉你们,我为什么铁杨科,那是因为杨科真心帮了我,我家老王单位不行了,杨科不知道从哪里得了信,就在帮忙想办法,上次来的那公安你们还记得吧,是杨科的好朋友,城关派出所招治安员,把我家老王招聘了去。事前杨科没给我透半句风,事成了才通知我家老王去上班。得了这么大的情,提点东西上门感激算应该的吧,你们猜怎么着,杨科硬是不要,说我家情况不怎么好,能省就省点,带着我送到他朋友家去了。你们拍着胸口说说良心话,这样的好领导,我是不是应该铁!” 似乎动了真感情,眼圈都微微泛红继续激动地说:“我到综合科这么些年,前后几个科长,没一个象杨科这么真心替下属着想的,就我家这情况,他帮我也图不到我什么好处,是杨科良心好哇!”小孙小游听后都很诧异,小游问:“你说的是真的??”廖红霞说:“我如果哄你半个字,我就烂嘴巴!”小秦帮腔道:“孙哥游哥,杨科确实心里有我们,昨天到水利局搞情况,本来下午就可以完事走人了,可为了给我们几个搞点小福利,杨科楞是差不多重新帮他们又写了个材料,那钟局长高兴了,答应到时候他们局机关发防暑物质时,给咱几个也一人一份!” 这下由不得小游不动心了,赶紧问:“小秦,是不是真的啊?你莫哄我啊。”小秦说:“绝对是真的,不过还得看老何的,如果这次水利局的情况能上简报专题,那就跑不了。这不杨科在里面等老何来,想必是要征求老何的意见了。”廖红霞说:“你们这下应该清楚谁好谁差了吧。老何那人胆小怕事,屁大的事也得左请示右汇报的,我是不指望他了。以后若是让杨科跑下面,至少我们大家都有点想头。”小游连连点头说:“那确实,老何下去只顾他自己逍遥,还是杨科够意思,心里还有我们这几个苦哈哈,我们得争取主动,别再让老何一个人把好处全霸了。”廖红霞笑着说:“小游,你就不怕得罪了老何?”小游仰天打了个哈哈说:“怕他个逑!老子反正也不想进步了,得点实在的总好得多!”廖红霞说:“有你这门大炮在,我看老何得交权喽。” 可怜的何华强还不知道科室里已经在酝酿着夺权阴谋,进了办公室也丝毫没觉察到什么异样,等进了科长办公室,发现杨陆顺在等他,就笑着说:“小杨,昨天到商业水利两个局,情况都摸得差不多了吧?” 杨陆顺站起来,从小床枕头下拿出那条红塔山烟,放在办公桌上说:“何科,这烟是水利局钟局长要我捎给你的。”何华强顿时笑得一脸稀烂,拿着烟说:“哎呀,老钟同志还真是客气,我都没去还记得给条烟我抽,待会打个电话去谢谢他。”心里却在暗暗嘀咕:狗日的,我平时到水利局也难得见到老钟,这回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杨陆顺笑着说:“何科,钟局长还说有空请你吃饭呢。哦,我把昨天去两个局的情况跟你汇报汇报。”何华强摇着手说:“小杨,你办事我放心,还汇什么报呢。你辛苦了,今天就在办公室休息,我呢得去文化局畜牧局摸摸情况。”说着把烟锁进小柜里。 杨陆顺拿出一份稿件说:“何科,是这样的,昨天我在水利局,感觉他们在整顿党风党纪等工作方面做得扎实到位,还开展了一系列活动,而且钟局长也有意思要在县里露露脸,拜托我跟你请示,看能不能做个专题。” 何华强听完就楞了楞,接过那稿子赶紧看了起来,半晌才说:“小杨,从稿子上反映的情况来看,还是蛮不错的,可这次情况不同,一来还有不少单位没了解情况,说不定有比水利局做得更好的,二来事关重大,上不上专题得请示江主任,我们综合科没这权力的。”这话半真半假,上专题确实得江主任点头,但基本还是以综合科上报的材料为准,当然也不乏江主任亲自安排。这期简报江主任并没提前打招呼,那就是他一个捞实惠的好机会,哪个单位都希望县委领导能切实了解他们的工作成绩,而简报专题是绝好机会,只可惜跑了不少单位,还没遇到非常热情客气得让他心甘情愿把专题机会给出来。没想到这杨陆顺这么快就联系上了,难怪狗日的老钟还记得请我抽烟吃饭,不晓得给了杨陆顺多少好处! 杨陆顺心里也焦急,为了过关把钟局长给自己的烟都让给了老何,可老何还不乐意,就笑着说:“何科,昨天钟局长一再跟我说跟你关系很好,跟弟兄一样,我本来也不怎么相信,就打电话到办公室请示你,你也不在,实在没办法才答应给他说说的,既然你不同意,那我就打电话去回了钟局长,免得他还做指望。不过我看他们的具体工作,还蛮好,钟局长说阚书记早几天听各行局党组汇报时,评价非常高。” 何华强听他把阚书记的招牌打了出来,半信半疑地打了哈哈说:“老钟那家伙最爱打领导牌子,现在的领导反正到那里都说好好好的,可别被他迷惑了哟。”杨陆顺脸一热,也跟着打了哈哈说:“要不我再请示下江主任,看看江主任的态度?” 何华强虽然胆小谨慎,但也不蠢,见杨陆顺这么热心就肯定他得了什么好处,可他浑然忘记了自己到下面去就很少得整条整条的红塔山烟,说:“还是先别急,等我把情况全部收集完了,再慢慢研究,你到下面跑得少,经验还是不够,他们肯定把自己的工作成绩夸得上了天,得谨慎从事啊。” 杨陆顺彻底就哑了口,他实在不想因为这个事就跟老何起意见,可万一真没上专题,自己没面子事小,那钟局长许诺的东西就全没了,看来得绕过老何直接找江主任,主意拿定后就说:“何科,既然这样,我就不坚持了。”又忿忿地说:“那钟局长也是欺我经验不足,口口声声拿你的名头压我,害得我上了当,下次见了他,我得好好问问他,究竟是什么意思。”说完就出了门。 何华强见杨陆顺来了脾气,心里也很不是滋味,毕竟小杨是阚书记的人,老江也很器重,平时在科里又很服从自己的安排,从来不眼红自己当甩手科长,其他科室的人都说自己运气好,有了个不争功利只会做事的副手,说良心话这样听话懂事的同志,应该好生对待,这样是不是太不给他面子了呢?可这小杨实在缺乏经验,下去一天就整出这么多事来,看来还得磨练哟。管他的,既然他不再坚持,我也就当没这回事,想到这里,收拾下包包就准备去文化局。 没想何华强刚出了科长办公室,小游就说话了:“何科,今天又是大太阳,出去真辛苦呢,我看让杨科去吧,你也莫太操劳,要不然县委办给你配个副科长做什么呢?”廖红霞说:“是啊,就放手锻炼年轻干部嘛。” 何华强停住了脚,笑着说:“年轻干部是应该锻炼,可也得循序渐进嘛,小杨你说呢。”杨陆顺肚子里憋了股气,也倒要看看廖红霞几个折腾得出什么名堂,就只是笑笑没吭气。 廖红霞笑嘻嘻地说:“何科,说到循序渐进,我看够循序渐进的了,杨科基本把科里的主要工作包了干,手把手地把小秦也教会了,小秦的材料完全可以独挡一面喽。我和小孙小游三个闲得要死,想帮帮手,杨科还不让,说是何科安排的,不能随便变动,啧啧,杨科真铁你呢。” 小游打了个哈哈说:“我们杨科是革命的黄牛,思想境界高,敬老尊贤,不象原来田宏那样目中无人,是不是呀何科。” 何华强由衷地说:“小游,我头回听到你小子夸个人,你还真说对了,杨陆顺确实埋头苦干的好同志,那田宏是骑马也追不上,这也体现了我们江主任能识才用才,大胆启用年轻干部,杨陆顺,好好干,千万别让江主任失望哟。” 小游表情夸张地说:“何科,你比资本家还会剥削人,杨科把原来你的工作都做了,成天趴在桌子上写材料,你天天到外面当快活逍遥仙,还要他好好干,你的良心大大坏了!”逗得大家是哈哈直笑。 何华强被小游揭了老底,脸上就有些挂不住,扭身就往外走,直说:“哎呀这么晚了,耽误正事了,不说了不说了。” 小游跳起来拖住了何华强,按到椅子上坐着说:“别急着走啊,还有正事没说呢,晚点就晚点,还怕下面的行局不等你何大科长呀。攘外必须先安内,开个民主会议了再走。” 何华强就有点生气了,说:“你干什么啊这是。要开会还轮不到你主持。放手你!” 小游正好借机发作:“哟,何科发脾气了,我还一肚子火没地出呢,今天不把话说明喽,我还真不让你出门。” 何华强指着小游说:“你有什么火,你在科里还要怎么样,我倒要听听你有什么话要说。” 廖红霞笑着说:“真是天气热,人也火气大呀。小游有话好好说嘛,犯得着吗你。” 何华强听了不对劲,扭头问:“廖红霞,你什么意思,我什么地方得罪你们几位了,你们眼里还有我这科长么?” 小孙不咸不淡地说:“我们倒想把你当菩萨供起来,问题是你能有求必应么?”小秦听得有趣,不禁噗嗤笑出了声,却被何华强眼一瞪,赶紧受起嬉皮笑脸,严肃起来。 何华强扫了几个人一眼,杨陆顺手里捏着铅笔把玩着,脸上挂着淡淡的笑不吭气;小游怨气冲天眼睛瞪得大大的;廖红霞嘴角噙着丝冷笑;小孙更是歪着头满脸嘲讽,顿时心里就忐忑起来,看架势这几个人好象有什么预谋啊,当下口气就软了不少:“你们几个到底怎么了?有什么就说,要开我的批判大会还是怎么着。” 小游说:“何科,我们几个确实有意见,不为别的,就是为了综合科的福利待遇咋就比其他科室要差那么多!”这家伙也不笨,开口就把其他人圈了进去,好象他是仗仪直言。 何华强说:“你代表得了其他人?” 小孙说:“游哥的意见也是我的意见。他也没说错,我跟游哥一起到的综合科,几年来有什么我不清楚,特别是这两三年,除了到行财科领机关一样的东西,我就再没签过字了。” 何华强一摊手尤自嘴硬:“我跟你们不一样也是去领那一份呀?就算是多了那么点,也是职务上的区别嘛。” 廖红霞哼了声说:“何科,你这么说,意思是我们无事生非故意刁难你喽?那时我问你,其他科室今天分点水果、明天分点日用品,隔三差五搞会餐,那我们综合科怎么就没那么多好事呢?原来田宏闹分裂,现在没人跟你争跟你抢,工作也有了明显进步,怎么我们的待遇还上不去呢?” 何华强苦笑着说:“秘书科跟县委领导天天打交道,自然好处多,行财本就是管钱管物” 小游腾地站起来说:“那政研室呢?他们一不下乡镇二不跑行局,那怎么比我们还要好?” 何华强顿时声音高了几度,振振有辞地说:“你不看政研室的主任是老严啊,他可是县委办的副主任,当然搞得到好处了。” 小游气得打了个哈哈,道:“这下就强调领导了。那你也是老资格科长了,怎么就不晓得为科室搞福利争点好处,让我们这几个卖苦力的也有点点想头嘛。原来田宏跟你争,现在杨科没争了,还替你分了不少工作,你一个人跑乡镇行局,吃香喝辣我们都不眼红,可你总也得为兄弟们想想吧?” 何华强心说就你这态度,我有好处都不得给你半份,也站起来说:“你们的意思我叫我这科长到外面捞好处分给你们啊?嘿嘿,我没那本事,也不屑去做,你们自己看看自己,都是点什么思想境界,国家发了你们工资奖金,还贪心不足” 廖红霞也来火了,也站起来说:“老何,大道理别讲那么多,我还不清楚你,原来没提副科长科长的时候,不跟我们一样也是牢骚满腹,现在你有了来路,当然底气足了。你没本事就换个有本事的来想办法!” 何华强气得直哆嗦,说:“好哇,你们就是要换也得江主任阚书记来换,还轮不到你们指手画脚,杨陆顺,你说,是不是你给他们撑腰的?!” 廖红霞说:“不关杨科的事,是我们几个的意思!”小孙小游也嚷嚷着说是为自己争取应得的利益。 杨陆顺起初还在看热闹,没想到他们几个越说越离谱,何华强又把矛头对准了他,可怎么表态都得罪人,但也由不得他打马虎眼,权衡了一会才说:“何科,我确实不知道他们会这么大意见,也曾听他们反映过几次,我到综合科这么长时间,感觉确实比其他科室要清苦些,作为科室领导,我个人觉得应该想想办法,不能让弟兄们在其他科室同志面前太没面子。” 何华强见杨陆顺明显倒向了那边,心里是又气又急,对付廖红霞他们还有办法,可这杨陆顺后面有阚书记撑腰,又怎么会怕自己这没靠山的小科长呢?何况这事闹大了,自己脸面也难看,顿时就泄了气,慢慢坐下去,声音低沉地说:“杨科,那你想怎么搞?” 杨陆顺见何华强脸色阴晴不定,也担心闹到江主任那里没好果子吃,才当了几天的副科长就怂恿下面的人对抗科长,传出去还不知道别人怎么评价,只有唯求老何不敢把家丑外扬,等听到了何华强的软话,心情一松,再看廖红霞等人,个个期盼地望着自己,就说:“何科,怎么搞我还没什么好点子,咱们慢慢商量着办好不?总也要让弟兄们不在外人面前低人一等吧。” 小游连忙说:“杨科的话说到我心里去了,我并不是在乎那点点东西,硬是在其他科室人的面前显得没面子,看着他们得意洋洋的鸟样就咽不下那口气。妈的,我们综合科又不比别人差,凭什么该我们怄气?!” 廖红霞笑着说:“小游,就你面子要紧,我们不也一样啊。既然何科问起,我就献个计策,仅供两位科长参考。”便笑着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小游小孙听了自然鼓掌叫好。 其实这些何华强也知道,可他历来胆小怕事,觉得犯不着为了别人而自己去担风险,真要出了问题,追究责任肯定是为头的,而不是下面是办事员,既然杨陆顺想当这出头鸟,自己也乐得坐享其成,总不会自己这科长比其他人分得少吧,就表态说:“既然是大家集体的提议,我当然是少数服从多数。小杨,我们到办公室里商量商量吧。”说完也不去文化局了,眼下还真得安内为重。 等老何杨陆顺进了科长室,廖红霞几个纷纷打出胜利的手势,小秦敬佩地给小游小孙敬烟点火,却又有点担心地问:“两位大哥,你们这么搞,就不怕让老何穿小鞋呀?” 小孙说:“你老弟初来咋到,不清楚老何的底细,那人不是当官的料,明哲保身还差不多,想整人就差得远喽。” 小游难得有人尊敬他,得意地拍着小秦的肩膀说:“老弟,团结就是力量,群众是不可战胜的!老何一意孤行,我们就要彻底打倒他。他给我穿小鞋,我还要造他的反呢。” 廖红霞拉了小秦一把说:“你别跟他们俩个搅和在一起,你前途无量,他们是破罐子破摔。” 小游呵呵大笑道:“廖姐,你别吓着小秦,我们不是传染病毒。”廖红霞说:“那也好不到那里去,小秦,你就跟着杨科好好干,千万别象你游哥那样嘴巴不上锁,害人害己。”又好心地给小秦解释道:“今天的事,换了其他科室还真折腾不起来,但我们综合科就可以。为什么,老何这人并无根基,这科长还是江主任恩赐的,只知道唯上,自己没主见,说实在的,我真看不惯老何的嘴脸,当然就不服他管了。”小游怪笑着插嘴道:“还胆小如鼠,吝啬成性。”廖红霞也是轻笑着继续说:“反正老何为了保全自己的科长,没什么心思顾下面的人了,杨科就不同,他是阚书记的人,又有江主任抬着,其实大可以直接跟老何翻脸,但杨科为人忠厚,竟然就任凭老何摆布,老何也是得寸进尺,这不就得罪了杨科,如果老何能好好结交杨科,我们在出戏就唱不成了,人家杨科不同意,我们怎么闹?所以说老何这人没点眼光,跟这样的窝囊废,我们不是倒了血霉啊,我可以肯定的说,杨科掌权,我们综合科保证明天会更好!” 再说何华强与杨陆顺进了科长室,两人默默对坐无语,最后还是杨陆顺忍不住,轻声说:“何科,今天的事,事前我一点也不知道,更不是我暗示授意” 何华强苦笑着摇摇手说:“别说了,你是什么人我清楚,也怪不得他们,确实我是这当科长的失职,做不好就让贤,这点觉悟我还是有的,你只管放心,我何华强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 杨陆顺说:“何科,我”何华强打断他的话说:“别再安慰我了,其实你提副科长的时候,江主任就暗示过我,你迟早是要接这科长的位,我也很清楚,除了资格老点,其他都没你强,我也知道,你是个不错的同志,任劳任怨,我难得有你这么个好帮手,操劳了多年居然也生出了偷懒的念头,倒是把你累着了。廖红霞他们几个及时提醒了我啊,你确实比我适合在下面跑,刚才我想了想,你看这么分工可以不,你呢就专门负责搜集资料摸情况,除非县委的大型材料重要讲话我们一起负责,其他的小事情我就在家办了,你安心在外面跑。” 听了老何这番貌似推心置腹的话,杨陆顺却丝毫没有什么感动,反倒有点瞧不起这没底气的科长了,更为自己委屈求全苦捱了几个月不值,顿时底气大长,呵呵笑道:“何科,就按你的安排搞好了。那水利局上专题的事?”何华强看了杨陆顺一眼,说:“你请示江主任就行了,这些外面的事就不用跟我打招呼了。” 没想到看似复杂的事情就这么轻易地解决了,简单得令杨陆顺有点不可思意,事实却摆在了眼前,不过杨陆顺却也很快就想清楚了根源:与其说是科室群众的压力迫使何科长放弃,还不如说是何科畏惧自己的背景。虽然杨陆顺的额头上并没注明他是谁的人,可偏偏就有何科这样的人奉若神明,说白了就是何科根本不敢得罪那后面的人,也可以说何科压根也没点点反抗是意识吧。这让杨陆顺心中莫名地有股子兴奋。 整个综合科很快就围绕着杨陆顺这新的核心运转起来,显得空前团结奋进,让其他科室的人莫名其妙却又百思不得其解。 第三十章 杨陆顺精心为水利局炮制的专题一经上报县委,马上吸引了县委领导的眼球,在阚书记的鼓动下,刘书记亲自带领县直各行局的党组书记们去听取了水利局党组的详细汇报,检查了几个乡镇水机站的实施情况,果然成绩斐然,当即被定为模范单位,号召全县各党组、党总支、党支部学习水利局的先进经验,力争使南平县的党建工作达到《中共中央关于加强党的建设的通知》要求,得到地委的好评。 杨陆顺等人知道专题给水利局带来这么大好处时,小秦是崇拜得五体投地,只嚷嚷遇上了名师。廖红霞有点懊恼地说:“哎呀,就一点点防暑物质,真是太便宜水利局了。”小游小孙则心服口服,原来还觉得杨陆顺只是运气好,这下感觉到杨科还真有几把刷子,要不老何跑掉一身肉也硬是没跑出个屁响来呢?都很惋惜地说:“是啊杨科,当初是应该口开大些的。”只有杨陆顺笑而不语,他要的就是这样的效果,以后不怕没人上门求他帮忙,做得再好也要宣传得妙,不然县委领导怎么会重视呢? 水利局钟局长也没想到区区一个专题就让他得到了县委领导的高度重视,在当时政治工作陡然压倒经济工作的非常时期,他很清楚自己意外地捞到了可观的政治资本,说不定能让他仕途再进一步也未曾可知,对杨陆顺的感激是油然而升,要不是他走到哪里就有人喊着要他请客,他真想亲自到县委办请杨陆顺出来喝酒庆祝,当然礼节性的感谢电话是免不了:“杨科,我水利局老钟,这次真感谢你妙笔生花呀。晚上老哥请你吃饭,表示感谢,本应该亲自到办公室来接你,可你也晓得,到处都是人叫我请客,请他们吧,经费成问题,只好躲开他们。还请老弟你莫介意老哥哥我托大,你一定要来哟!” 杨陆顺不想独自贪功,声音大得足够办公室其他人都听见:“钟局长太客气了,我只是实事求是做好本职工作,何况还有科室其他同志的功劳在里面,呵呵。吃饭可以啊,什么地方?那我们综合科全体就叨扰了。”钟局长听他所答非请,一时间摸不透究竟什么意思,既然他提出是全体科室同事一起,干脆就大方点答应,区区一顿饭又算得了什么,马上说:“那好那好,我就派老陈去请你们。”又客气了几句才挂电话。廖红霞听了对小孙小游说:“两位老弟,姐姐没看错人吧?要按那人的搞法,会让我们大家一起去吃饭?下辈子吧。”小游小孙频频点头,说:“我们不信廖姐,还信谁呢?” 果然临到下午下班时分,老陈笑眯眯地进了综合科,廖红霞见了老陈,当即就开了叫口:“老同学,你们水利局得出血,大出血,没我们杨科的神来之笔,你们钟局长又如何这般风光?!”老陈满脸欢娱,对杨陆顺连连拱手道:“杨科,今天来是奉钟局长之命,特来感激的。”杨陆顺谦和地说:“陈股长,钟局长真是客气,还来道谢做什么,快请坐。莫理廖姐,她爱开玩笑。”廖红霞暗暗估计是杨陆顺脸皮儿薄顾及身份不好意思开口,就笑着说:“老同学,现在不流行精神鼓励了,你怎么干不上潮流呢?” 老陈呵呵笑着说:“中央说两手都要抓,我们钟局长也一样,精神鼓励与物质鼓励双管齐下。这不我是特地来请杨科、何科还有诸位领导的,钟局长在水利招待所备下薄酒,宴请各位领导。”廖红霞咯咯地笑道:“老同学,你口喊宴请领导,那我这小办事员是没福气去了,那你宴请我如何呀?”老陈说:“老同学,县委大院的在我眼里可都是领导哟,这宴请当然有要请你哟。”于是大家又都呵呵笑了起来,赶紧收拾桌子下班,倒是杨陆顺怕影响不好,嘱咐大家分散着去水利局招待所。 进了小餐厅,只有钟局长等三人在一桌子丰盛的酒席前等候,见了杨陆顺等人,钟局长大笑着就前来握手欢迎,杨陆顺故意退后半步,把首位置让给何华强,毕竟他是科长嘛。何华强自然心里清楚含义,心中舒坦了很多,笑着伸手迎向钟局长,钟局长明白杨陆顺是要给何华强留面子,当即就觉得这杨科不简单,也就跟何华强很热情地握手寒暄,但马上用更亲昵地神态去迎接杨陆顺,并把双手都搭了上去,等跟廖红霞几个握手只是一粘即松,他好歹也是个正科级的一把手局长,孰轻孰重仍旧区分得很清楚,后面跟着的曹副局长也照葫芦画瓢,把最热情地笑脸给了杨陆顺。 众人坐定,钟局长站起来高举酒杯祝词,大肆夸赞了杨陆顺一番,在叮叮当当的碰杯声中干了第一杯啤酒,接下来就相互敬酒恭维,大都把赞美的话奉送给了主人家钟局长和劳苦和功高的杨陆顺。廖红霞等人则早就看到房间角落里堆放的物资,用六个纸箱装着的,估计是慰劳的奖品,但都希望还有额外的惊喜,都用希冀热切地眼神注视着钟局长的一举一动。唯一有些失意的还是何华强,虽然杨陆顺勉强地把他推举到前面,可他怎么看不出钟局长真正看重感激的是谁呢?他无非是个配角而已,以前科里有田宏这刺头,可他在外面始终是享受科长的待遇,却不曾想这仅有的一点特权也被杨陆顺这后起之秀替代了,想想阚副书记江主任,他也只有默默地哀叹着摆正心态,甚至暗暗也希冀杨陆顺能真正争取到丰富的福利了。小秦则满脸敬慕地盯着杨陆顺,悄悄地学着杨科说话技巧神态,希冀以后他自己也能灵活运用,做到潇洒儒雅,不亢不卑。 杨陆顺则是最难堪地角色,好评如潮的奉承话终究还不很习惯,对何华强多少有点点惭愧之意,想当初进综合科时老何给予过很大的支持与帮助,如今不仅分了他的权力还让他当了陪坐,可老何一贯谨小慎微的笑容后面实隐藏着巨大的失落是怎么也掩饰不住的,真要老何当面指责自己倒还好过些许,偏偏在老何却默默地承受着还装得若无其事,让人感觉即可怜又可悲得很!这钟局长曹副局长也是分明没把那老何放在眼里,硬是拿自己如几十年过命交情的好朋友一样对待,还真有点惶恐呢。杨陆顺只得谦虚了又谦虚,不住地说:“钟局、曹局,你们实在过奖了,没有我们何科放手起用我,没有阚书记江主任对水利局工作的全盘掌握,没有县委刘书记的实地检查,没有两位局长辛勤工作,我再怎么舌灿莲花也无济于事呀,莫太夸奖我这年轻人了,免得我得意忘形翘尾巴!” 曹副局长也是百般滋味在心头,没想到自己这抓党建工作的局长出了那么多主意花了那么多精力搞出来的成绩就让这杨陆顺一个专题,硬生生地捧起了老钟,每逢县委刘书记开会讲话表扬老钟,他就一口气憋在胸口上不得上下不得下,还要强打笑脸附和,可又没得奈何,竟然就对杨陆顺产生了强烈的怨恨,却又矛盾重重,万一老钟因此机缘有了进步,自己就很有机会扶正,又似乎生出丝感激,总之他对这杨陆顺既爱又恨! 这顿饭在非常融洽的气氛中结束,老陈笑着说:“我们大家歇口饭气,喝杯茶水就到楼上局里的职工舞厅跳跳舞好不好?”廖红霞清楚这不过是客气话,说:“我一个老堂客们还真不会跳舞,再说家里有男人孩子,得回家伺候那两个领导了。”小孙小游也不愿意久留,一个说早约了朋友打麻将,一个说是气管炎,回家玩了怕跪撮衣板。钟局长只是拿牙签剔牙齿,曹局长则低头喝茶,老陈只好无奈地说:“既然你们有事,那就随你们决定了。这里有点点防暑物资,白糖绿豆饮料,还有个五十元的小红包,东西不多,是我们水利局的一点心意。钟局长说了,再隔几天分河南良种瓜,我叫人送各位领导家里去。”何华强廖红霞几个赶紧站起来谢谢钟局长曹局长,抱着纸箱喜孜孜地告辞而去。 偏生钟局长在送出门后,老是握着杨陆顺的手说这说那的,眼见着何华强几个走出几十米,曹局长笑着说:“杨科,闲得没事,我们到楼上撮几把麻将去。” 杨陆顺有心想与两位局长大人结交,但不晓得他们打多大点子的麻将,万一兜里的三百来块不够,就丢人了,笑着拒绝道:“曹局,我看今天就算了吧,喝了不少酒,怕出洋相。”钟局长顺手揽住杨陆顺的肩膀就往里走,说:“这点酒还能撂倒你杨老弟?陈股长,这点东西你帮杨科送家里去。顺便把杨科爱人请来,我们都还没见过呢。”老陈答应着搬起地上的纸箱就走,杨陆顺扭头喊:“陈股长,你知道我住哪里吗?”老陈回道:“上午还不知道,下午我专门打听了,保证不会把别人的老婆找来的,哈哈。”杨陆顺就感激地说:“钟局长,你对我太客气了。”钟局长使劲捏了他的肩膀一下,大笑道:“你这样才是真客气呢,你帮了我这么大忙,我都没你客气话多,我还真喜欢你这精明能干的小老弟,我们都莫再客气,好好搓几圈就回家睡觉。” 上了招待所三楼,早就有办公室主任李主任叫服务员开了最好的套房,那李主任介绍道:“杨科,这是招待所最好的套间之一,平时地区水利局来了领导住的房间,里面卫生间洗澡浴盆都齐全。”钟局长大步走进去,有点得意地说:“杨老弟,这是我仿照春江大酒店里布局,花了不少票子装修的哟,你看这墙纸、家具、电器,都是高档货,地板是大理石的哟。” 杨陆顺里外参观了下,其实也就是两间客房打通了墙壁,外面的做客厅,里面是卧室,不过确实如钟局长所言,里面的陈设布置都很费了心思,最难得的是还装了台窗式空调,难怪进来后凉风袭袭,也顾不上失礼,径自站到空调下去享受难得的清爽,呵呵笑道:“钟局长,这东西我认为最实惠,我们南平到了夏天简直就象火炉子一样!”钟局长瞅着曹局长哈哈大笑道:“怎么样,我就说这玩意儿好吧,来的人都这么夸,只可惜贵死人了,要是便宜点,我还真想弄台回家去享受呢。”曹局长坐在钟局长旁边,说:“老钟,还是你有战略眼光,你先去洗个澡,等会好领教杨科的麻将技术。”钟局长说:“老曹,你先洗,我歇了汗再洗。”这时李主任把墙角的冰箱打开,冲杨陆顺问:“杨科,喝什么饮料,健力宝还是可口可乐?” 钟局长摇了摇手说:“那玩意儿有啥好喝,怪味道还滋喉咙,把那西瓜剖了吃,夏天还是西瓜解暑。”李主任答应着就开了门叫服务员,服务员一溜小跑进了房间,按着吩咐把西瓜剖开用脸盆盛着端到了钟局长面前,甜笑着说:“局长,您吃瓜。”挑了块鲜红多汁的递到钟局长面前,钟局长抬手一指杨陆顺说:“小惠,先给我们南平的大才子杨科长吃,他是我的贵客哟。”那名小惠的服务员便笑盈盈地把那片瓜递到杨陆顺面前说:“杨科长,请吃西瓜。”杨陆顺忙推辞着道:“小、小惠是吧,还是请钟局长先吃,我”小惠噗嗤一笑倒也有几分妩媚:“杨科长,别客气了,我们局长当你是贵宾,自然你先吃了。”钟局长呵呵笑着说:“小惠,你干脆就喂给杨科吃,才子佳人蛮般配的,呵呵。”小惠扭头嗔笑道:“局长,你又拿人家开玩笑了,他是科长,我一小服务员又怎么般配呢?”却咬着嘴唇含羞把西瓜喂向杨陆顺的嘴。唬得杨陆顺倒退一步几乎贴在空调机上,抢上手捏住了西瓜说:“那我还是自己来、自己来!” 钟局长和李主任是哈哈大笑,钟局长拍着大腿说:“你杨克思肚子里墨水不少,脸子却薄得很啊,有福不知道享,来,小惠,还是喂给我吃吧。”说着斜躺在长条沙发上,那小惠赶紧又选了块好瓜,蹲下来喂向钟局长,而钟局长似乎很享受,吃得啧啧有声,偶有西瓜籽儿,小惠竟用手心儿去接,端的是好享受。 看得杨陆顺直眨巴眼,难怪世人爱权,一个正科级局长居然就可以肆意享受女同志的特殊服务,可叹的是小惠似乎已经习以为常,从她俏丽的面孔上看不到丝毫扭捏尴尬。好在钟局长喝多了啤酒,将就吃了几口就吩咐道:“赶紧把桌子摆好,等会杨老弟的爱人一来,我们就开战!”小惠与李主任就赶紧从墙角把四方麻将台挪到屋子中央,摆好四张高背椅子,一副鹅黄色麻将哗啦倒在桌面,小惠干脆麻利地把城墙砌好,两粒骨雕色子稳稳搁在墩子上。 曹局长冲了澡,神清气爽地走了出来,钟局长又客气地让杨陆顺去冲澡,杨陆顺说:“钟局长,还是你去,等会我爱人来了不见我,怕不好。”钟局长也不再多说,摸着肚子站起来向浴室走去,临了还轻佻地拍了下小惠的脸蛋,李主任则邪邪地笑着打趣道:“小惠,还不去伺候老爷出浴?”小惠假做气恼地站起来说:“李主任,你才伺候老爷出浴哩。”就势几步跑出了门。看得杨陆顺心里直发毛,生怕等会沙沙来了也遭他们三个取笑。 不久沙沙就跟着老陈进了这舒适的套间,沙沙长这么大还只在电视电影里看过这么豪华的装饰摆设,不由啧啧称赞,好奇地四处打量着,杨陆顺就感觉有点寒碜,赶紧拉着沙沙把钟局长几人介绍了番,钟局长此刻却非常稳重,客气而有风度了,笑着说:“早就听说杨科的爱人漂亮贤惠,今天一见,果然名不虚传,杨老弟你好福气哟。”寒暄了几句,就吆喝着搓麻将,沙沙平时与单位同事玩麻将也就是输赢几十块钱的小把戏,陡然与局长们坐在一起,就有点心虚,李主任拿出一小叠十元钞票放在沙沙面前的小抽屉里,笑着说:“你莫怕钟局曹局,他们打牌贪得很,只爱胡大牌,我们两个就专门胡小牌,保证赢钱。”杨陆顺赶紧说:“沙沙肯定带了钱的,这怎么好意思呢?”钟局长几个都笑了起来,李主任说:“你们是客,先就这么着反正是打得好玩。”沙沙终于见识了传说中的“业务麻将”,既然不要自己掏本钱,顿时胆量大增,笑着说:“李主任说是好玩,那我就陪钟局曹局打几圈,我牌臭,可别笑话我哟。” 杨陆顺知道拗不过钟局长,就坐在沙沙后面看牌,老陈则游动看四家,几把下来,果然如同李主任输所言,钟局曹局专做大牌,什么清一色、小七对、将将胡,而沙沙是看牌而来,牌差就做杂胡,牌好就做大胡,居然胡牌率挺高,一出钱,居然是小胡二十元一家,好家伙,比上次杨陆顺在县招待所看的那场还要大。沙沙也挺紧张,毕竟头次玩这么大的,眼看着万一色落听胡二、五、八万,激动地摸牌的手也抖了起来,钟局长嘿嘿一笑说:“小汪,你的神情出卖了你,我敢肯定是胡大牌,我们几个可得小心哟。”曹局长笑着说:“吃了一句万字,我看是万一色了。”李主任却说:“小汪,要自摸才胡哟,难得有机会喀嚓一次!”怪笑着扬手比画了个割的手势,南平人晓得那是宰大户了。 沙沙原本摸牌熟悉到不用看就知道是什么牌,居然紧张得失去了自信,捏在手里用大拇指使劲搓完了还要仔细看清楚才打章,杨陆顺在旁边默算这手拍沙沙自摸了,每家得出六十元,三六就一百八十,顶得上大半月的工资了,心把子也咚咚跳得紧凑了许多,沙沙更是神情肃穆,几圈下来,终于让她摸到了个五万,兴奋地把牌砰地倒下道:“胡了,自摸万一色!”钟书记连呼沙沙手气好,那时拿了张五十元钞十元钞丢在沙沙面前,曹局长李主任也赶紧把钱付了,沙沙边收钱边扭头对杨陆顺说:“六子,我就感觉到会自摸,对家钟局打了二万我也硬忍着没胡!”曹局长哈哈大笑道:“好你个小汪,你比我们这几个男人还要贪啊。”沙沙喜孜孜地说:“曹局,我这不是贪,是跟三位大领导学的技术呢。真要换了跟单位的女同事打,我早就倒牌了。可刚才见你们都很有大将风度,我也不能太小气呀。”钟局长说:“杨老弟,你爱人还真是会说话呢,一下就把我们几个封了大将军。”沙沙胡了大牌心情舒畅,就没了开始的局促,会哄人的小嘴就发挥威力了,不说妙语连珠,有些话经她这漂亮少妇嘴里流出,总让男人们心旷神怡,本来打牌的幌子,倒成了几个人聊天逗趣为主了。 又打了几把,钟局长连放炮带被人摸,两百元就分散到了三家,他经常只赢不输,所以就没了兴趣,何况他还有话要跟杨陆顺说,在又一被沙沙自摸后把牌一推,站起来说:“老陈,你开顶我这位子,我怕是晚上多了几口酒,头有点痛,你来你来!”老陈正看得无聊,有这等好事哪还不高兴呢,一屁股就坐了上去,乐呵呵地砌起了长城。 钟局长示意杨陆顺去里面房间说话,进去就打开电视,胡乱定了个频道,就说:“杨老弟,不是我罗嗦,这次真是太感谢你了。”杨陆顺只是笑笑,敬等着他的下文。 钟局长递了根烟过去,就着杨陆顺飞快递过来的火点燃深吸了口,说:“这次你帮我们水利局搞的专题,县委非常重视,刘书记在几次开会的时候,都直接点了我的名字点了水利局的名,让老哥我长足了脸面啊。”杨陆顺说:“钟局长,这主要还是你的工作做得扎实,我也去了其他几个单位,确实不如水利局那么有成效,说到底我仅仅只起了个传达的作用。你再说谢谢,我受不起呢。”心里却暗暗在想:如果我最先去的是财政局,帮他们搞了专题,怕是待遇会更好吧,财政局可抓着财权的哟。 钟局长很欣赏杨陆顺这种不居功自傲的品行,更不象其他人事情还没开始办就想着捞什么什么好处,不禁伸手拍了拍他的胳膊说:“杨老弟,你也莫太谦虚,老哥很清楚你那专题的分量,不是你写得出色,又怎么能引起刘书记的兴趣呢。这不刘书记有个别给我通了气,叫我把水利局的整顿党建工作的材料继续完善完善,准备报地委评先进,如果真为咱南平县得了表彰,不仅南平县委成绩斐然,我这水利局也将收益匪浅。我得了这消息,第一时间就想起了你,这个光荣而艰巨的任务,非老弟你莫属了,说老实话,其他人我还真信不过。”说完就用希冀地眼神盯着杨陆顺。 杨陆顺猛然听到还要上报地委,就明白自己的重要性了,他脑子飞速地运转着:如果还能为南平其他单位搞几个典型材料出来上报地委,不但是南平县委的政绩,也将是自己为科室谋取福利的好时机,这利人利己的好机会断断不能错过。要不是这篇专题,只怕这钟局长也不得屈节跟自己这无名无号的小人物称兄道弟了,更谈不上打麻将。于是他迅速拿定了主意,水利局的材料一定要最好,免得被其他单位比下去了,钟局长怨恨自己,而其他单位也得尽可能地帮忙挖掘,当下坚定地说:“钟局长,你信得过我,我还不尽心尽力就真对不起你了。我杨陆顺是重感情的人,难得钟局长看得起我,叫我一声老弟,有什么事给我捎个口信,我也会办得利利索索的。”钟局长一挑大拇指说:“杨老弟够意思,老哥我就不再说什么面子话了,等下我就把招待所的付所长叫来跟你认识一下,三楼最东头那套房就专门给你老弟写材料,我晓得搞材料得斯静,你想什么时候来跟老付打个招呼就行,虽然比这套小了点,设施也差了些,但也装了空调机,我再吩咐他们添个冰箱,下面餐厅你只管来吃饭,到时候在单子上签个字就行,有时候你的一些开销在县委办报销不了的,只管拿发票到我这里来,你们写材料的人少不了抽烟,我每月定量你三条红塔山,不够你跟老哥我言语一声,水利局还不缺这点点开支。嘿嘿,老弟,不瞒你说,除了老曹,你的待遇比三把手副局长还好呢。” 这大大出乎杨陆顺的意料之外,原想顶多也就是弄几条烟抽,可听钟局长这么一说,他立刻就清楚将得到些什么好处,光是无偿让他使用一个套间,不缔于给他有了个临时的避暑之地,可以在餐厅签单,他就再也不用为请客吃饭而心疼花钱了,还有三条红塔山,报销费用,这、这算下来一个月岂不是凭白增加了几百上千块钱收入?兴奋之余他内心一哆嗦:钟局长随口就许下他这么好处,那钟局长手中该掌握了多少单位的公共资源呢?几千还是几万??他算不清楚了,他只知道一个水利局局长就有如此大的权益,那财政局长、副县长、县委书记手中又该掌握多少财富呢? 钟局长见杨陆顺久久不点头,以为还在考虑什么,就咳嗽一声继续加码道:“杨老弟,我目前就想到了这些,反正我们以后打交道的时间还长,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我们慢慢再改善,怎么样啊?”杨陆顺蓦地醒过神来,借吸烟掩饰着心情,脸上刻意装出无所谓的神态,矜持地说:“哦,钟局长怎么说都好,我只怕担心没完成好任务,就对不起你了。” 钟局长一听原来是担心这事,哈哈大笑道:“杨老弟,我对你是绝对有信心,你是南平的杨克思,你都搞不好,我看再无人可托喽。”得了杨陆顺的承诺,他自是心情大好,亲自跑到门口叫服务员小惠把付所长喊上来与杨陆顺见面认识,又把住房、餐厅的事情交待了下去,付所长立即双手紧握着杨陆顺激烈地上下摇晃着,说:“杨科这么英俊潇洒气度不凡,我只看一眼就牢牢记在心里了。我把办公室的电话抄给你,有事来个电话就行,其他的我就会安排得妥妥当当。如果有疏忽大意耽误正事,你尽可请钟局长撤了我。”杨陆顺又只得客气了一番,钟局长很满意下属的忠心,说:“老付,下去准备夜宵,11点送上来,你看着安排几个菜,杨老弟,你爱人吃得辣不?如果不吃辣,就搞清谈的。”杨陆顺大为感激,不管钟主任是否真假,难得他还为沙沙考虑,点点头说:“我爱人什么口味都适合,全凭钟局长安排。” 等得杨陆顺沙沙酒足饭饱下了楼,炎热的暑气竟然还没全部消散,水泥地面的热气还在腾腾上升,街上依旧有不少人,大多男人热得光着膀子,女人们也尽可能地穿得清凉,夜宵摊处灯火通明,人声鼎沸,比之前几年入夜大街小巷空旷无人,热闹了何止百倍。 沙沙挽着杨陆顺的胳膊,顾不上炎热紧贴着六子兴奋地悄声道:“六子,你知道我晚上赢了多少?三百四十元啊,加上开始那李主任放抽屉的两百元,足足是五百四十元,嘻嘻,财运来了是挡也挡不住哟。六子,我听那陈股长说你帮钟局搞了什么材料。你可得上心搞哟,难得人家钟局这么看得起你,可别再书生义气,得罪了领导。知道么?他好歹也是个行局局长,说不定什么时候来了运气进了县政府当副县长,到时候多个朋友,你也多条路子嘛。六子,你看那钟局对你印象蛮好,要不也不会叫我来打业务麻将了。早就听说,没想到我还真遇上了,两个局长陪我打业务麻将哟。嘻嘻,就冲人家这态度,你也得做牛做马替钟局长卖命!” 杨陆顺听沙沙越说越离谱,不禁炫耀道:“你不知道就莫乱说,什么做牛做马,你把我看得这么贱啊?我告诉你,是人家钟局长求我办事,知道不,不是我求他。就这点钱就把你乐和成什么样子了。跟你露个底”却卖起关子不说了,昂首挺胸地欣赏并不怎么好看的夜景。 沙沙等了老会也没听到下文,不禁好奇得死,好在五百四十元钱使她心情极好,便搂着六子的胳膊,用她丰腴的胸部磨蹭着央求道:“好六子,你把底露出来呀,你就快说嘛,哎呀,你倒说话呀。真是急死我了。”杨陆顺这才说:“说出来你可别到处瞎嚷嚷,钟书记安排了和带空调机的房间给我写材料,还说想住就去住,下面餐厅任我请客吃饭,签字就行,还每月给我三条红塔山,不够再补,可以找钟局长报销县委办不能报的费用。你说那五百多算什么??”沙沙听地瞠目结舌,半晌才合拢张得老大嘴,继尔高兴地跳了起来:“天啊,那我们不是可以睡空调房了,再不用热得一身臭汗了?!” 看着欢呼雀跃如同孩子般的沙沙,杨陆顺就觉得自己在沙沙面前风光了一次,虽然不能长期拥有,至少曾经享受过,嘿嘿! 第三十一章 南平县水利局脱颖而出,也让其他行局头头心有所动,要说水利局的工作如何如何突出他们都不怎么心服,都是按照县委的统一部署来搞工作的,该开会的也开了会、该组织学习的也组织了学习,有人认为老钟运气好,抓住了机会,有人就嘀咕老钟是不是走了上层路线,这样的解释也合情合理,也有人隐隐觉得那篇专题似乎作用不小,却还没一个局长认为水利局的成功仅仅就是靠了那个专题。 初次就有如此收获,这让综合科全体人员大为喜悦,虽然仅吃了顿饭得了份价值不到两百元的物资和红包,毕竟给他们巨大的希望,浑然不理会天气炎热,大早就到了办公室,商量着下个目标是谁了。 最兴奋的当属杨陆顺,不但给科室争取了福利,个人还收益匪浅,重要的是他得到了久违的尊重,几年来他一直受打击受压制,时时刻刻夹紧着尾巴做人,为了解决个人问题而不惜放下尊严,说了太多违心话,做了太多违心事。而今终于似乎云开见日,他必须紧紧把握机会,不能再让这些来之不易的东西轻易溜走! 办公室里气氛很好,个个都笑容满面,问好声一片,绿盈盈的茶水不热不冷正好解渴,小游主动上前敬了支烟,科长办公室传出了声咳嗽,何华强居然也老早就上班了,杨陆顺满意地打量着周围,虽然都还与前日无异,但感觉却好了很多,有种是自己的地盘的味道了,他抽着烟,听着廖红霞小孙开着玩笑,心想是应该进去与老何打招呼,还是先安排目前的工作呢? 好在何华强笑眯眯地走了出来,说:“小杨,你今天只怕是头一回最晚到办公室吧?”杨陆顺站起来,笑着看了看手表说:“是啊,没想到大家都来得这么早。幸亏我还没迟到,呵呵。”廖红霞插嘴道:“杨科,你忙大事的,早点晚点没什么,反正办公室的卫生有我小秦几个搞嘛。”何华强没理会廖红霞的揶揄,说:“小杨,昨天江主任通知,让综合科去个骨干陪他一起检查马坡子乡,我看你去最好。”杨陆顺沉吟了会说:“知道去马坡子具体做什么吗?”何华强说:“不太清楚,反正是八点半到他办公室集合。”杨陆顺说:“何科,还是你去吧,我在家还要写点材料。”何华强就点点头说:“也好。” 等何华强收拾熨帖提着包去了江主任办公室,顿时就热闹起来,小孙说:“杨科,你不去乡里,是不是今天另有安排呀?”杨陆顺楞了下说:“没有啊。”见他们几个露出失望的神情,笑道:“你们呀,莫老想着好事情。”廖红霞说:“一早我们几个就在猜测,水利局的事完了,杨科你该向哪个局下手。我猜是财政局,小游的意思你会去工商局,小孙分析得最合理,说你会去公安局”杨陆顺指了指小孙说:“你这家伙,是不是我进了公安局你好当副科长啊?”小孙虽然知道是开玩笑,却也急忙解释道:“杨科,天地良心,我真没那想法。只是觉得公安局既要打击违法犯罪维护社会稳定,又要抓党建工作,确实有典型性和代表性。何况”“何况阚书记还分管政法线工作,而我们县委办也是阚书记的分管部门,好事当然不出自家门了。”小秦连忙抢着说。廖红霞说:“你这小鬼,大人说话小孩子乱插什么嘴?”小秦就故意委屈地做了个鬼脸,逗得大家呵呵直笑。 杨陆顺心里一动,他还真没想那么细致,确实是个有代表性的好题材,怎么就没想到呢,看来群策群议才不会有疏漏,笑着夸奖道:“嘿,小孙脑子转得快,我还真疏忽了这点,看来群众的力量是无穷的呀。我这就跟阚书记汇报去。”丢了根红塔山给小孙,快步进了科长办公室打电话,可惜阚书记压根就没去他的办公室,上班后直接就去了刘书记办公室开碰头会。大伙见没联系上阚书记,廖红霞鼓动道:“杨科,你反正跟阚书记关系好,干脆直接去他办公室等着汇报得了。”杨陆顺沉吟了会说:“这事是好事,想来阚书记会支持的,也不急着这一会,咱们心急火燎的,怕别人说闲话。还是先把手头上的工作搞好了,别舍本求末。”他也是小心谨慎惯了,不想被人背后嘀咕。大家觉得有理,就安安心心坐下来忙个人手头的工作,倒也没再罗嗦。 没多大会,电话骤然响起,小秦立即去接听,嗯啊了几声就走到杨陆顺身边说:“杨科,是找你的。”杨陆顺顺口问:“是谁啊?”小秦没吱声,只是笑了笑,杨陆顺也不以为忤,快步进了科长办公室,吵起话筒说:“我是杨陆顺,请问你哪位?”“杨大科长,我是商业局老侯!” 杨陆顺顿时语气亲热起来:“是侯局长呀,您好您好。您叫我小杨就好了,在您面前我这小小的副科长算什么呀。”“哈哈,你跟我家勇勇是好朋友,我们也打过几次交道,就不藏着掖着了,你现在有空不,我叫司机开车接你到我办公室来,有事找你哟。” 杨陆顺进城就是多亏了侯局帮忙,现在人家开口了,那自然不能推辞,何况还有侯勇这层关系,就热情地说:“侯局,我就是有天大的事,您一声令下,我也得放下来不是?别派车了,几步路远,我马上就来,不会耽误您的大事!”本想问究竟什么事,可在电话里估计也说不清楚,放下电话,杨陆顺收拾下桌子,也没叫上小秦,只是说有点小事,马上就回。 等杨陆顺走了,廖红霞装做不经意地问:“小秦,哪个大领导的电话呀,看把咱杨科急得。”小秦咧嘴一笑说:“廖姐,人家没自报门户,我到机关时间还短,真没听出来是谁的声音。”心里却不屑地道:你这婆娘当我真是新人啊,我可没傻到随便泄露领导行踪的地步,莫说是你,就是老何问我,我也说不知道,除非江主任阚书记找杨科! 杨陆顺赶到商业局,早有贾主任等在局机关门口了,隔了大老远就笑得一脸稀烂迎上来握手,不顾天热地揽着杨陆顺的肩膀以示亲近,杨陆顺还真不习惯被人随便揽肩,走了几步就挣开了说:“贾主任,这天可真热啊,知道侯局叫我来有什么事吗?”贾主任说:“杨科,具体我也不很清楚,见了侯局长不就知道了?上次是我怠慢了,侯局长狠狠地批评了我,还请杨科别见怪啊,中午我自罚三杯赔礼道歉。”听他这么絮叨,杨陆顺心里大概就知道侯局所求何事了,便淡淡一笑说:“贾主任,你这么说我可当不起,你喝几杯我陪你几杯怎么样?” 进了局长办公室,贾主任亲自给杨陆顺倒了茶,把早准备好的西瓜破开用碟子摆上,退了出去,只留下侯局长和杨陆顺。 在侯局面前,杨陆顺见没了外人就已晚辈的姿态说话了:“侯叔,有什么帮得上您的,电话里说一声就好,您也知道我跟勇勇的关系,好的跟两弟兄一样。您这样客气,我受不起呢。” 侯局长呵呵笑道:“上门就是客,而且我们关系还不一般,外人面前当然要客气点咯。”又玩笑地说:“你在县委大院当科长,到了局里,这样招待还是最简单的哟。” 杨陆顺就选了块好瓜递上去说:“侯叔,您吃块瓜解解暑,我到下面跑得少,感觉这就是很客气的招待了。” 侯局接了瓜几口吃完,杨陆顺又赶紧把擦嘴用的纸巾递了过去,神态显得很是恭敬,侯局长清楚他这样是还记着从前帮他调动工作的人情,心里还是很受用,但自己现在也是有求于他,就说:“小杨,我家勇勇跟你比,就比下去了,年纪跟你差不多,没你一半稳重谦虚,成天喝酒打牌,说他几句,他还不嫌我话多。不过我见他很服气你,有空你帮我说说他。” 杨陆顺说:“侯叔,你莫看勇勇爱玩,工作上还是很有成绩的,您也知道公安系统应酬多,现在又讲究多个朋友多条路,我看勇勇比我强。这不勇勇又快做爸爸了,他不为自己,总得为孩子营造个舒适安逸的成长环境吧。” 侯局长哈哈大笑道:“还是你说得对,勇勇是很顾家的了。不过你还是比勇勇强,记得去年年初你还在为进城发愁,现在才一年半时间,就凭自己的本事进了县委大院,还当上了副科长,别人也许不清楚,我是最清楚不过了的,全靠个人能力,早几天跟老易喝酒,扯到了你,老易也很是看好你。”又微微一笑说:“阚书记也很器重你哟。” 杨陆顺不好接话,只是微笑着,眼睛看着侯书记,等他把想说的说出来。可侯局长东扯西拉就是不靠题,什么房子问题解决了没、孩子长得好不好、县委机关福利待遇怎么样,杨陆顺反正是有问必答,态度好得很。最后侯局长话一绕说:“小杨,你舅哥汪建设那人怎么样?”杨陆顺心里打了个突,说:“侯局长,您真会开玩笑,建设是您手下的兵,您应该比我更了解吧?叫我说,我肯定只说好的了。” 侯局长哈哈大笑,指着杨陆顺说:“小杨,我就喜欢你这脾气,不藏着掖着,自家人都不帮,还帮谁呢?来,你跟我来看看这台车如何?”说着走到窗户边,正对局机关大楼的后院,一辆乳白色的小轿车就停在坪里。杨陆顺啧啧赞道:“哟,侯叔,局里添了新车呀?好漂亮的,我们南平还没这么高级的小车吧。”侯局长得意地笑着说:“新倒不是新的,市局用了两三年,他们要换新车,就让我们县局消化旧车,我跟市局关系不错,就选了这台,这车买得便宜,日本车呢,里面装饰又豪华,坐着舒服得很。你们阚书记最喜欢调这台车了。” 杨陆顺怎么不知道,县委大院自从刘书记上台来就没添过车,几台破吉普车冬天冷夏天热的谁愿意坐?倒是下面行局乡镇添了不少小轿车,领导们一合计,县委车队也别买新车了,干脆就调下面单位的车,既显得廉洁又节约了费用,反正是轮流调各单位的车,也不霸占,下面的局长们也巴不得讨好领导,自然是有调必应了。两人在窗户边扯了几句外国车就是比国产车好,侯书记示意杨陆顺去吃西瓜,自己走到门口喊道:“老贾,你来一下。” 局办公室只隔了两个副局长室,自然是一喊就应,老贾笑嘻嘻地进来说:“侯局长,您叫我?”侯局长说:“你去把汪建设叫来,你怕还不知道,小汪是杨科长的舅哥哟。”老贾打了个哈哈说:“哎呀,原来杨科长还真不是我们商业局的外人。我这就打电话去车队叫人。” 侯局长转身笑着说:“小杨,汪建设开车技术还不错,我了解了下,他在商业局开车快十年,没出过任何安全事故,上下反映都还不错,正巧小车司机吴师傅休病假,到底吴师傅快五十的人了,技术虽好,可身体状况不怎么样,反映也不灵敏,阚书记也侧面指出换个年轻点技术好的司机,我想了想就决定让建设来开这小车。”眼睛就灼灼地盯着杨陆顺。 杨陆顺顿时就感激地说:“侯局长,这太感谢您了。就怕建设性子不定,当不好这小车司机呢。”侯局长似乎很满意杨陆顺的表现,呵呵笑道:“我说行,他就行。哪怕有点点小毛病,多叮嘱几次就可以了,何况还有你这妹夫手把手去调教呢。”杨陆顺说:“侯局,上次您帮我调动工作,这次又给建设这么个好的锻炼机会,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感激您才好。”侯局长顺势坐在杨陆顺身边,说:“你跟我家勇勇亲如弟兄,我也把你当亲侄儿看待,说来说去,还是自家人帮自家人了,就别再客气了。啊!”杨陆顺连忙点头称是,心里就有点忐忑:侯局长这么照顾建设,怕是他要我办的事不是小事呢。 一会老贾就带着汪建设进了办公室,汪建设见杨陆顺跟侯局长很亲热地坐在一起聊天,心里未免有点诧异,很规矩地跟侯局长问好敬烟,跟杨陆顺打了个招呼。 侯局长笑容可鞠地说:“小汪你坐,老贾别慌走,你也坐下。”老贾笑着就拉着汪建设坐在侯局长对面,意味深长地冲建设笑了笑,汪建设这等开面包车的司机,很少能被请到局长办公室坐的,平时侯局长难得坐一次面包车,而且在下属面前不苟言谈,这么亲切地笑容就让他有点激动,又见杨陆顺也冲他笑得蹊跷,怕是有什么好事,额头上就迸出了汗水,呼吸也急促起来。 侯局长说:“小汪,在局里开了多少年车呀?”汪建设舔了下嘴唇说:“侯局长,我是八零年从汽运公司调进商业局的,来就在车队开车,已经有八个年头了。”侯局长哦了声道:“原来在汽运公司也是驾驶员吗?”汪建设点点头说:“是的,当了两年学徒,正式开了三年解放牌,算一算超过了十一年的驾驶经验了。”老贾插嘴道:“侯局长,小汪我很了解他,刚进商业系统在百纺公司的车队开货车,因为技术好才进局机关车队的,他现在开是面包车是八三年买的,一直归他在开,六年时间了,车保养得很好,最难得地是从来没出任何事故,刮伤擦破都极少,而且各项费用也控制得很好,蛮不错哩!” 汪建设有点诧异地看了看老贾,心说这死抠货今天咋尽说我好话呢?昨天报销油费就被他骂了个狗血淋头,但还是感激地冲老贾笑了笑,搓着手说:“侯局长,这都是我应该做的了,贾主任太夸奖我了。” 侯局长却忽然严肃起来:“小汪,你这样想这样做,说明你觉悟很高,我说句不好听的,就有那么些人喜欢占公家的小便宜,想方设计多报点油票、搞点维修费,还公车私用。”汪建设心里一紧,这些小动作都搞过,虽然一直小心谨慎,难免也听了害怕,脸色就难看起来。好在侯局长转脸冲杨陆顺一笑说:“不过你舅哥汪建设在这方面就要好得多,至少我没听到这方面的反映。”杨陆顺说:“这都是侯局长、贾主任管理严格呀。”汪建设也陪笑着连连点头,却不敢妄自开口。 老贾急忙检讨说:“侯局长,这都是我没严格管理,以后我会注意的。”侯局长摇了下手说:“老贾,你也别在意,车队还有队长副队长嘛,再说这些司级干部心眼也多,防不胜防,你已经够操心了,今天就不说这些,免得杨科听了乏味。”杨陆顺笑笑心说那确实,你要搞整顿也不要当着我这外人搞的。 侯局长指着汪建设笑道:“你这小汪,嘴巴也够紧的,这么久我都不知道你是县委办杨科长的舅哥,今天不是杨科提起,我还真不知道。” 杨陆顺知道这是侯局长给自己长脸面的时刻了,忙笑道:“侯局长,我这小小的副科长有什么资格在您面前提及呢,这是建设老道,真要拿出来在外面说,怕给人笑掉大牙!”汪建设也是咧嘴一乐,心说我在妹夫还是有自知之明,慢说是副科长,就是科长也不值得拿出来在外面炫耀,真要混到了县委办主任副县长什么的,我这当舅哥的才算有点靠山! 侯局长说:“哟,你杨陆顺在南平是鼎鼎有名的第一号笔秆子,大才子,这跟什么科长局长的没任何关系。有真本事大家都佩服呢。话又扯远了。小汪,是这样的,吴师傅休了病假,老吴也是个好司机,只是到底年纪大了,精力不济,那小车经常又是县委领导调用,万一出了什么差错就不好了。我正和老贾商量看换谁来开小车,这不你妹夫杨科举贤不避亲,如果他不提你,我们还真疏忽了个好司机呢!所以我决定,从今天起你就接替吴师傅开小车,顺便也把车队副队长也代理了,我相信杨科长的眼光!” 汪建设听了大喜,顿时感觉飘忽忽地,急忙站起来说:“侯局长,谢谢您的信任,我保证不给您丢脸!”这人到底没什么经验,连基本的谦虚谨慎都忘了,再怎么猴急你也假意推辞一把,体现下素质吧?!而杨陆顺则压力陡升,侯局长这么给自己面子,那他交待下来的事,还不得死心踏地地去做啊,做好了是应该的,万一搞砸了,岂不坏事? 侯局长哈哈大笑,站起来走到汪建设面前,伸手在他肩膀上狠狠拍了几拍说:“好,有你这话我就更放心了,不错,是个做事的料,你妹夫怎么早不推荐你呢,差点错过了个好司机。”汪建设曾几何时被局长大人这么亲昵地拍过肩膀,只觉得手足无措,脸儿涨得通红,有心再表几句忠,无奈一股子气压迫着胸膛,楞是憋得眼泪花子都快出来了,嘴巴一张一翕就是蹦不出半个字,只好捧着侯局长的手使劲握着,膝盖也弯了几分。看得一边的杨陆顺都有些脸红。 好在侯局长不以为忤,转脸对老贾说:“你这会就带小汪去车队搞好移交,具体事宜再跟小汪好生交代清楚。”汪建设是千恩万谢地走了,眼睛如同钉子遇上了吸铁,楞再没看其他人半眼,搞得杨陆顺暗中唏嘘:这人也太上不得台面了,下次见了县委领导随便地夸他几句,怕是连他的局长大人也入不了眼了。等到办公室安静下来,杨陆顺居然有点惶恐地说:“侯局长,我这舅哥当司机还成,怕那车队副队长胜任不了吧?”侯局长玩笑着说:“年轻人得给机会锻炼嘛,你杨科就天生是当领导的?还不是边当边象。”见杨陆顺还是不安心,就解释道:“小杨,你莫担心,车队里还有专职的队长等人搞管理。习惯上是给局长开小车的司机加个职务,为的是享受骨干待遇,再说年轻人学东西快,我都大胆放心,你在旁边担忧什么。” 杨陆顺赧然一笑,递了根烟给侯局长说:“侯叔,我知道您这是在帮我长面子,我还是怕建设出问题,跟您开车不是小事情,何况还要替县委领导出车,我” 侯局长呵呵一笑说:“你就别再跟我客气了,都叫我叔了,再客气就生分喽。其实是真看中了小汪的技术,那孩子平时还稳重,小勤快也有,虽然没跟领导开过专车,经验是缺乏了那么点,我会慢慢调教的。我也晓得你现在是住在岳母娘家,实在有些东西不足为外人道的,我反正也只是做个顺水人情,毕竟自己的安全为重嘛。”随后站起来,在办公室里边踱步边抽烟,眼睛却在睃杨陆顺。 杨陆顺知道该自己说什么了:“侯叔,开始您在电话里说有事找我,是什么事呢?”侯局长呵呵笑道:“小杨,你说老实话,上次你到局里来摸情况,我恰好不在,听老贾说你前后只呆了一个多小时就走了,怎么留你吃饭也不肯,是不是嫌你侯叔招待得不热情呀?” 杨陆顺忙说:“侯叔,我没那意思,真的。我听贾主任说您带着几个副局长到下面单位检查扭亏增盈措施实施情况,很繁忙,我知道现在商业系统的困境,您一心在为单位职工开源节流,我岳母娘、两个舅哥都在商业系统工作,是真感谢您为职工们日夜操劳,我不吃饭节约点费用,也算是支持您的工作了。” 侯局长哦了声,见杨陆顺神情有点惶急,就推心置腹地说:“你不嫌招待不周,我就很高兴了。真不想在这小事上生意见。不过话又说回来,那次县委办电话通知是你们科长何华强来听汇报,嘿嘿,我还真没把那何华强放在眼里,我跟他打了多年交道,不怎么看得起那人,要真知道是你来,我再忙也得抽时间亲自跟你汇报汇报。我把你当亲侄,有什么话也不瞒你,我是真不愿意理睬那何华强的。” 杨陆顺大惊道:“侯叔,您这么说,我可真不敢再来了。这不是搞反了么这,我从来是把您当长辈看待的。” 侯局长说:“把你吓着了啊?我这亲自跟你汇报不是为了别的,是为了我们商业系统三千多干部职工。怎么说呢,现在的改革开放已经触及到了我们商业系统的各单位,市场放开,允许私营,这都对我们商业系统造成了莫大的冲击。这两年来我们商店卖的东西,外面是私人摊贩也在卖,我们商店没有的东西,外面的私人摊贩却能搞到商品,眼见着私人商贩赚了大钱,而我手下的国营商店却是年年亏本,干部职工的福利待遇由从前的最好,滑落到目前连基本工资都保证不住,我这当局长的心里急啊。怎么办、怎么搞,我们局党组研究来商量去,认为唯一的办法就是放开手脚,在内部搞改革搞承包,不等不望不靠,自己解决自己的困难,坚决不能让我们的干部职工拿不到工资,吃不饱肚子!” 杨陆顺听了立即条件反射般地拿出本子记录着侯局长的话,他也明白侯局长真正找自己来的意图了,侯局长见他是记录,暗暗点头:这杨陆顺是真会察言观色,我这一说他就知道是什么事,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舒服,省了好多废话。见杨陆顺停了笔望住自己,他继续说:“所以我们局党组制定了一套可行的改革方案,目前县委开展整顿党建工作,我们商业局正好借这次春风,从思想上挖根源、在工作中找漏洞”杨陆顺手不停地记录着,好容易等侯局长喘气之当,说:“侯局长,既然您说制定了改革方案,前次我又听了情况汇报,我想把两者结合起来,整个材料。说实在的,商业局这样在逆境中不忘干部职工利益,又能切实把县委统一部署的党建工作有机的结合起来,是很有典型意义的。”又惋惜地说:“唉,上次真是错过了,你们商业局的情况远比水利局的有宣传价值。” 侯局长也是唉了声道:“就是嘛,我一听是何华强,压根就没见他的心思。却让水利局老钟得了头彩。”却又笑着说:“小杨,这次错过了上专题,那也没什么,反正我们商业局的成绩是摆那里的。我是这么想的,等会你把两个方面的情况了解熟悉后,我叫办公室的人全力协助你搞个大型的汇报材料,你不是前段时候总在地区南风报上发表文章吗,一定跟报社的人很熟了,我想请你写个简短的报导,只要在南风报上一发表,我再把汇报材料往县委一递,不怕不引起领导们注意。等有了县委领导的支持,我们制定的方案肯定能迅速执行下去了。” 杨陆顺笑着说:“侯局长,你都全部设计好了,换谁也能搞得好呀,干嘛舍近求远的找我呢,你们政工股的笔杆子还搞不出这点小活来?”侯局长呵呵笑道:“小杨,你可别随便拿人跟自己比哟,你在南平号称杨克思,说起你的名头来那都是直挑大拇指。要说写字编故事,谁比谁差呢,可为什么茅盾、老舍等大作家的文章人人夸?那就是名气呀。水利局的专题我看了,里面的实事我想其他单位都是那么搞的,偏生你杨陆顺搞的专题就被县委刘书记当了样板呢?我看呀,还是你小杨的名气大哟。” 话都说到这份上,还能怎么样?杨陆顺也只得地说:“侯局长,你交代我怎么搞我就怎么搞,总之我会尽力而为的。”心里不担心那材料,却有点担心报道能不能上南风报,象这样为单位歌功颂德的豆腐块在报纸上屡有刊登,可总还得有点创意新意有点代表性才上得去,或者又是南风报的记者们奉命下来搞的,他还真拿不准是不是一投就中,想了想怕是还得请住院休病的严副主任出面联系南风报的人了,还有水利局的差事没了结,不过幸好没什么冲突,白天到商业局,晚上去水利局招待所,但个人精力毕竟有限,而且综合科也有分内的工作,总不能无故就失踪了吧,既然科里几个同事都信任自己,独独不能有了好处就忘记了大伙,当然还想把小秦重点培养培养,他与小游小孙这俩老油条不同,他们俩是不得已才服从自己,而小秦则是从内心敬佩自己无条件跟随自己的,也算是自己的人吧。 侯局长见杨陆顺答应地爽快,很高兴地说:“有你这句话,我就放心了。怎么操作我不干涉,我叫老贾全权负责,你有什么需要只管跟老贾开口,尽量给你创造个舒适的写作环境。” 杨陆顺说:“这事肯定不能瞒着我们综合科的同志,而且我熟悉的人用起来也乘手,当然不排除我有紧急任务” 侯局长插话说:“小杨,这些我都清楚,我好歹以前也当过城关镇的书记,我不急着你三五天搞熨帖,半个月应该不成问题吧?我也不能老陪着你,你以后来了直接找老贾就行,我在家就陪你吃个饭,不在你也别肚子里埋怨我没招呼你就行!今天中午我就请你们综合科全体吃饭怎么样?”忽然又蹙眉道:“怕是不妥,你那科长何华强不会有什么意见吧?” 杨陆顺急忙摇手道:“侯局长,你放心,何科很支持我的,请吃饭我看就不用了,真给侯局长把事办熨帖了,还怕侯局长亏待我们呀?!” 侯局长哈哈笑道:“小杨,你莫拿话套我,就是没这事,凭我们的关系,我也不得亏待你们。”忽然收住大笑,却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毛说:“早就知道县委大院各科室的福利有来源,你答应我的事这么慷切,怕是在找来源吧?”他这么明说,倒把杨陆顺臊了个脸红,其其艾艾地说:“呵呵,侯、侯局长,您是前辈高人,我、我们这后辈小生的花样,又怎么瞒得了您。” 侯局长笑着说:“我理解你们,现在机关干部的工资实在太低了,人情南北又多,确实如不敷出,这不我马上要添孙子了,你跟勇勇关系这么好,喝九朝酒怕是得上五十元人情吧?何况大院里还有那么些领导、同事,没点来源怎么混得住哟。所以说我看你们那科长何华强不起,也就是这些地方,一个综合科长,说句不好听的,好歹也是县委大院的领导,没一点气派,胆子粟米大,还不如原来的田什么的副科长,不晓得为科室里的人争福利,眼睛只盯着吃什么菜喝什么酒,给他一条玉沙烟就笑得眼睛都不见了,点都不知道抓住机遇。水利局的老钟我清楚他的为人,你帮他上了专题,他是不会亏待你的。”就眼睛灼灼地看着杨陆顺,杨陆顺则嘿嘿直笑不言语,总不能把什么都说出来吧?侯局长见他不说话,打了个哈哈说:“其实一些规矩大家都清楚,只是你知我知懒得说穿,可你就脑子转得快,出来一次就搞出了点名堂,比那何华强强远喽。老钟更是个精明人,他年龄有优势,嘿嘿,我看他还想进步呢。”猛然想到自己费力巴沙兜圈子杨陆顺的舅哥搞得开小车,又总把儿子挂在嘴巴边上来请杨陆顺为自己写材料,不也是想捞点什么,就老脸有点发烧,瞥眼见杨陆顺一脸恭敬地听自己讲话,似乎没觉察到什么,心里就舒服了点,却又为自己辩解似地说:“小杨,你跟我家勇勇是好兄弟,我把你当自己亲侄一样,说什么也不瞒你,有些东西靠自己瞎琢磨也不行,中午就叫你办公室的人一起吃个便饭,好久没跟你们何科长喝酒了。”杨陆顺唯唯诺诺,只是点头应承着,心里却偷偷地好笑。 第三十二章 沙沙百般无聊地坐在柜台后,不停地大口喝水。头顶上的吊扇呼呼地飞转,可丝毫没减轻营业间的闷热,令她好思念空调机带来的清凉,水利局招待所的空调也启发了她,小标修的新房子六月天一过就要搞装潢,在征求她怎么装饰卧室时,就及时地把空调也提了进去,小标那孩子还真不赖,想也没想就点头答应了,以后夏天就不用苦捱喽!想到这里,沙沙不禁嘻嘻地笑出了声。只是背心里粘湿地感觉马上就破坏了她的好心情,眯眼望着门外炫目的阳光,心里咒骂起来:这么热的天还叫人活不?不由把手里的杯子狠劲地墩在桌子上。 沙沙对面的女同事抬头笑着说:“怎么了,科长夫人,是不是热得受不了呀,唉,今年这天也去年热多了。”沙沙喘了口粗气说:“今年确实热,昨天电视里天气预报说今天气温39度!啧啧,你看看,我这身汗就没干过。大萍,还是你不怕热,楞还看得进小说。” 大萍把书一合,说:“我也怕哟,又有什么办法呢?现在是下午最热的时候,我恨不得泡到水缸里才爽,沙沙,这么热,干脆晚上又领我们姐妹几个去水利局招待所搓麻将去,那空调可真厉害,在里面硬是凉爽地象二月天。”沙沙矜持地笑笑说:“蠢妹子,那房间不是给我们用来搓麻将的,是县委办安排给我家六子用几天,好让他专心搞材料的。我们想去就去,不成了菜园子门了?”大萍点点头说:“我怎么不晓得呢,我悄悄问了服务员,那房间根本不对外开放,有钱也住不进去。沙沙,你现在算是熬出头了,男人大小是个领导干部,以后吃香的喝辣的,可别忘了我们这几个好姐妹哟。”沙沙伸手捏起个回型针丢了过去,嗔骂道:“你这死妹子,这么眼红就当我家六子的二房去,我们姐妹一起吃香喝辣,这总成了吧。”大萍吃吃地笑道:“这是你说的啊,我胡萍也算个漂亮堂客们,打今天起就专门去勾引你男人,真勾搭上了,我可是要当大老婆的。”她们俩嘻嘻哈哈,把四号窗的李丽也引了过来:“你们两个说什么那么开心啊?是不是大萍搓麻将又赢了钱呀?”大萍唉了声说:“我是在想什么时候能再去空调房里搓回麻将,那么舒服,就是输点钱我也愿意。”李丽也是一脸羡慕地说:“是咧,还是搭帮沙沙带我们去见识了回,唉,自己要买空调,不知道要攒多少年的钱。” 沙沙见她们都在唏嘘,差点就忍不住把自己家要装空调的事儿给泄露出来,还是强咽了下去,到贺新的时候给她们个意外惊喜,想到平时相互比这比那的同事们那诧异羡慕的表情,沙沙就犹如吃了人参果般舒爽通透,特别是那什么科长的堂客,肯定让她心服口服!又见两个姐妹不住地夸六子人帅气又有本事,心里一高兴,说:“大萍,老规矩,我掏荷包你跑腿,买雪糕吃!”大萍说:“沙沙,大家都有份不?”沙沙撇了下嘴巴说:“就我们营业间几个,里面的大爷大婶们不关我事。”从钱包里拿出张十元对大萍一递:“拣最好的买,不能亏了咱自个的嘴巴。”大萍欢呼雀约地跑腿去了。李丽笑着说:“沙沙,你是不是对里面还有气啊?”说着指了指后门处,意思是主任等领导。沙沙也不避讳地说:“你还真说对了,就是看里面那些人不顺眼,都些什么人,我汪溪沙在营业部兢兢业业,莫非硬是比某些人差?好在我不想升官发财,可也别把我惹毛了。”李丽嘻嘻一笑说:“原来还是怄气啊,旅游有啥好的,你看那科长夫人去了趟泰山,人都黑了一圈,我看啊,也是无福消受哟。何必自讨苦吃呢。”又凑近着说:“我还听说那婆娘爬泰山穿高根皮鞋,一天下来脚上打了无数个血泡,哈哈,真是乡里堂客没见识。”看着李丽幸灾乐祸的样子,沙沙心里痛快了很多,说:“我倒不是计较什么旅游,就是太欺负人了,凭什么她才来几个月就有资格去嘛!” 眼见得门可罗雀,沙沙她们几个人也就凑在一起说说笑笑,只看怎么把无聊的上班时间给打发掉喽。猛见到一两白色小汽车吱地停在营业部门口,唬得几个堂客们纷纷回到自己座位上,摆出副认真上班的姿态,虽然不清楚这车里究竟是不是坐着支行领导,可小心驶得万年船。沙沙眼尖,发现司机有点像汪建设,猛地记起六子早两天说建设已经给局长开小轿车,心下狐疑,欠起屁股就紧盯着,果然车里下来的是汪建设,带着个蛤蟆镜,食指把个小车钥匙轮得飞转,好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态,沙沙就噗嗤笑开了,站起来大声喊:“哥,你好洋气哟!” 建设几步进了营业间,摘下蛤蟆镜别在裤腰,脸上没有一丝汗,却龇牙咧嘴用手扇着风说:“这鬼天真热,妹妹,我家妹夫去了哪里,你知道不?”沙沙笑着问:“哥,你汗都没出,看不出你哪里热啊?进里面来坐会喝点水不。”建设说:“算了,你们财金重地,我闲人不入。”大萍接口道:“汪哥,你是沙沙的哥,也就是我们的哥嘛,怎么说的闲人呢,难得来一次,就进来坐会吧?”李丽见没领导,也凑过来说:“建设,你什么时候换了辆轿车开呀,我们姐妹几个以为来了支行领导,吓得连天也不敢聊了,怎么赔偿我们的精神损失?” 建设回头瞥了小轿车一眼,满脸得意地说:“是你们自己胆子小,关我什么事。这车是我们局里的新车,专门供县委书记副书记用的。这不我才接了钥匙,就送县委阚书记去地区开了两天会,这不才回南平。沙沙,知道六子去了哪里不?他办公室没人啊。” 沙沙说:“办公室没人,只怕是在水利局招待所写材料。有什么急事找他么?”她这么肯定,是这两晚都是睡在招待所的,自然也知道六子的行踪。建设呵呵笑着,难得语气中带了丝讨好:“当然有事找他了,六子现在是大忙人领导阶级,难道还要他来找我这工人阶级?哎呀,看你们这里热得,我车上还有几瓶饮料,拿来给你们喝。”说完出去打开车尾箱,拿了几罐可口可乐,跟沙沙丢了句拜拜,就径直开车去了水利局招待所。沙沙见着建设有点热情得反常,按说这会成了可以接触县委领导的小车司机应该更咻(炫耀),怎么突然这样子呢? 下班后沙沙按照程序搞完交接手续,和姐妹们合力关上了营业间大门,撑起小花伞就要回家,没料想建设又开着车来了,探出头喊:“沙沙上车!”有得顺风车坐,三个姐妹嘻嘻哈哈地上了车,竟然被车里的冷气袭得打了个寒战,大萍哇哇叫道:“这样一冷一热,非感冒了不可。”李丽笑着说:“就是,建设,你把冷气搞少一点啊。沙沙现在享福喽,都有专车接送,我们也跟着沾光啊。”建设哈哈笑道:“你们想得美,今天还没到队里交车,便宜你们一回。就连县委的书记们也没这待遇呢,你们不怕折了寿?”沙沙说:“哥,还是别公车私用的好,你才接了钥匙,别把影响搞坏了。”建设说:“哟,教训起你哥来了。这我都知道,说了今天情况特殊嘛。跟你家六子一个口气。”李李打趣道:“这就是官腔,沙沙现在是官太太嘛。”建设哈哈大笑,一路上把喇叭按得刺耳以极。 回家后,沙沙惊奇地看到嫂子张巧在忙碌着,而她爸妈六子则坐着聊天,沙沙赶紧就往厨房跑,却被建设一把拉住说:“你今天也坐着吃个现成的。天怪热的也没准备啥好菜,按妈的意思只煮点绿豆稀饭吃就行,那怎么可以,今天是我和你嫂子特意来感谢六子的。坐下吃块瓜解渴,我从南风买回的无籽良种瓜,好吃着哩。” 沙沙顺势坐在六子身边,诧异地问:“六子,啥事让哥这么高兴呀?”杨陆顺只是笑了笑说:“没啥事,是我舅哥太客气了,没办法。”汪父呵呵笑道:“沙沙,你也不知道啊?嘿,这六子还瞒得挺紧。我跟你妈也是刚知道。你哥能给局长开小车,全是六子的功劳哟。”杨陆顺说:“爸,建设的事也就是我们全家人的事,我这样做是应该的,功劳谈不上。” 建设掏出烟敬了,又殷情地点上火,说:“六子,不管怎么说,我都得感谢你。”见沙沙还不知情,心里确实感动,说:“沙沙,今天你坐的小汽车是局里唯一的进口高档车,局里买了三个多月,就连咱侯局长都没坐几次,全是县委领导调用了。狗日的老吴成天牛逼哄哄,吃好菜抽好烟,肯定还得了不少东西,在局里出勤补贴油票什么的去签字报销从来就没听过半句闲话。那派头比副局长还大,把我们这些二流车司机给眼红死了。我是做梦都想开这进口车,谁知道咱妹夫一不吭声二不出气就找侯局长给办了,事前我半点风声都不知道,好家伙,侯局长通知我接车、还让我代理了车队副队长,我还云里雾里!车队的哥们儿知道后嘴巴张得个个里面装得下俩鸡蛋!” 看建设手舞足蹈说得有趣,都哈哈大笑起来,沙沙心里那个美就更别提了,却嗔怪道:“好哇六子,你倒瞒得我到现在,你还有啥,都说出来!”杨陆顺微笑着说:“沙沙,帮自家人,用得着嚷得全天下都知道?再说我这几天也忙,没顾得上跟你交底。”汪父吧唧着嘴巴说:“沙沙,这就是六子成熟的表现啊。事没办成不露风、成事了也不炫耀,是干大事的料。”杨陆顺摇了摇头说:“爸,哪有您说的这么好。” 建设显然还很兴奋,说:“六子,你真帮了我大忙。提了车队副队长,我汪建设也算是局里的基层骨干,大小也是个官,那待遇就不同了,算算一个月要多好几十块钱呢。那天我刚接车,就跟着县委阚书记去地委开会,那地委招待所比宾馆还要好,随便一顿工作餐也比我们南平的普通酒席档次高,阚书记他们去开会,秘书科一个姓曹的就领着我开着车到处溜达熟悉路,地区一些局呀部呀委的,全跑到了。而且呀”他脸上露出丝神秘色彩,压低声音说:“而且买了好多礼物到处送,我就没消停过” 杨陆顺听了顿时紧张起来,喝道:“建设,别说了,你是任务就是为领导服好务,开好车,管那么多做什么?谨防言多有失!” 建设楞了下,这六子跟沙沙结婚几年也没用这么严厉的口气对他说话,眼睛一瞪就要发火,却猛地想到这份差事是六子替他办来的,也就没了底气,他不是不知道司机守则,心里的得意事不能在外面胡乱说,就只好在家人面前显摆了,没想这妹夫连这机会都不给他,就吭哧吭哧直喘气。汪父赶紧说:“建设,六子说的是金玉良言啊,你象这县里领导送礼的事,最好就连家里人也别说,多学学六子,口风紧点好。” 杨陆顺见他脸色不怎么好看,也缓和着语气说:“哥,不是我多嘴,你才替领导开车,最重要的就是不带耳朵不带嘴,一门心思开好车,你说人家巴结你,不就是想接近你打听点什么小道消息呀。” 建设嘿嘿一笑,讨好地说:“六子,你是县委领导,我听你的,保证嘴巴上锁。阚书记晓得我是你的舅哥,对我态度蛮好的,他还直夸你能力不错、水平高。没想到你在阚书记心里挺有地位的啊。” 杨陆顺暗暗叹了口气,说:“哥,那是阚书记有领导水平,他说了我几句表扬话,只是礼节上的面子话,你千万莫当真了啊。”瞥见沙沙似乎要说话,暗中使了个眼色,又说:“哥,你终究是商业局的司机,给县委领导出车只是义务,今天陪这个副书记、明天陪那个副县长,那都只是暂时的,关键还得跟侯局长等局里领导关系搞好,好歹我也是推荐你上去的,莫让侯局长为难。”他是真怕建设接触多了县委领导不把商业局的头头们放在眼里,那是要出问题的,虽然侯局长把建设安排开小车是个交易,但这个人情他还是当之无愧地要受。 建设连忙点头说:“六子你放一百个心,我都听你的,侯局长还跟我说了,只要你用车下乡看孩子父母,随便什么时候都成,还叫我算是你的半个司机呢。”杨陆顺呵呵笑道:“那你替我谢谢侯局长的好意了。我哪有什么机会用这么高档的进口车呢。你们侯局长真是好人,好人呐。”汪父笑道:“六子,你也用不着太谨慎了,有时候太防范,别人怕你存了什么念头。该咋样就咋样。阚书记对你好好多人都知道,你救了他爱人侄女嘛。建设你就确实要稳重点,莫稀里马哈的让领导难做。”杨陆顺连忙点头称是,心里倒对能支配一辆小车心动不已,沙沙笑着说:“哥,那好,得空了我们一起去新平看旺旺去。” 闲话说着,张巧已经在厨房弄好了菜肴,喜笑颜开地招呼大家上桌,建设到底是男人有些话说不出口,张巧却方便得多,把个杨陆顺夸上了天,汪父倒不觉得言过其实,以前随便出个点子就把魏家强指点成了老板,这回出面让建设大有改观,再想起六子从一年前灰溜溜进城到现在风声水响的,越琢磨就越感觉这女婿不简单,更难得地是办事老练稳妥,浑然有一股子领导气魄,不由老怀大开,居然连敬女婿三大杯啤酒,就想找个机会好生跟六子谈谈,看能不能给老大建国想个辙。 杨陆顺心思没在饭桌上,表面敷衍着岳父舅哥,心里老嘀咕着商业局的事,几天来加紧赶着水利局的材料,晚上也工作到深夜,只想得闲了,集中精力搞商业局的材料,嘿嘿,侯局长能让建设开小车,当然也能让建设开不成,怕是全取决于他的材料了。酒足饭饱,杨陆顺看见屋角几个大西瓜,显然就是刚才吃的无籽瓜,确实甜蜜多汁,那厢还有些饮料,估计都是建设得来的东西,干脆借花献佛,去医院探望严副主任,看能不能籍机认识地区南风报的编辑记者。 建设见天色已晚,就要回车队交车,杨陆顺选了两个大西瓜,用电丝网兜装上几瓶饮料,搭顺风车去了人民医院。建设本想帮手把东西送去病房,杨陆顺婉言谢绝了,他感觉自己费力巴沙地送上门去更显得有诚意。 两个西瓜足有二十多斤,从院子里病房要爬三楼,不近不远也有三百多米,楞是让杨陆顺出了身大汗,而且手酸腿软的,眼见到了门口却实在走不动了,只得把西瓜放在门口,就要进去,却听到里面老严蕴怒道:“你哭也不管用的,现在的世道就这样,人未走茶就凉。”严主任爱人抽噎着说:“那你就不要命了啊?你倒是脚一伸不管了,我和孩子们咋办哟!”严主任怒哼了一声,却也没再言语。杨陆顺在外面听了会,虽然不知道具体事情,却也明白肯定是老严找县委办什么事却没得到妥善解决,自然就怨气冲天了,弯腰抱起两个西瓜,他笑盈盈地出现在门口说:“严主任,身体好些了吗?” 老严和他爱人自然得撇下一切来招呼这难得的客人,老严爱人红着眼睛就要张罗倒茶水,杨陆顺也由她去忙活,只是关切地询问老严的病情。老严见杨陆顺东西不多,可难得那份感情,不禁眼睛发涩,喉咙也发堵,好一会儿才恢复正常,却也只晓得连连点头道:“好很多了,好很多了。”没曾想老严爱人却抹起了眼泪,说:“老严,你就只晓得应付别人说好了很多,小杨科长,我家老严住院这么久,还只你来看望的次数最多,想必你跟老严的关系也最好了。我拜托你去跟江主任稍个话好不,麻烦县委办派个车让老严去地区医院做个复查,这么大热天总不能去挤客车吧?” 老严蜡黄的脸顿时泛起一抹羞红,低喝道:“你又胡说什么,胡说什么你!”杨陆顺瞠目结舌,道:“严主任,政府里那么多车,应该”老严爱人插口道:“车多有什么用?我们又调不动,那管车的也不是个东西,知道我家老严爱面子不愿意惊动江主任,他就左推右搡地不安排,说是政府车少,下乡办事也安排不过来,其实不就是眼见着老严要退了,不稀罕么。老严你也是的,你就自己去找江主任要车嘛,面子还大得过性命啊!”老严唉了一声,对杨陆顺说:“老江早就指示过车队,说我想调车就调车,上回确实也是车队的车送我去地区医院的,有去地区的便车我也不方便搭,谁叫我这病呢。”他是个爱面子的人,叫他腆着脸去求人,还真做不出。 杨陆顺也晓得车队的车不够用,倒不说什么故意刁难老严,关键是不能搭便车,这不正好给了个良机!心里就暗暗高兴,就劝说道:“严主任说得对,大院里的车确实比较紧,几台吉普车没个休停地跑乡镇。其实那吉普车跟客车一样的热,这气温高到39度,在太阳下跑,好人都受不住,何况严主任呢,调车队的车也不是好办法。” 老严似乎有了底气,冲他爱人说:“你看小杨也这么说,那吉普车在太阳下跑比蒸笼还热,我怕是没到地区医院,热也热死了。”老严爱人却不软口,说:“总比去挤客车好吧。那客车慢得死,到南风得七、八个小时,不照样热死人啊。小车总要跑得快点吧。再说你也耽误不得了,不去检查清楚,又怎么治疗呢?”说到这里又不禁诅咒起来:“我家老严好歹也是县委办副主任,怎么就不能去地区住院呢,什么财政紧张,大吃大喝就有钱!” 杨陆顺也假意唏嘘了几句,就似乎灵光一现,惊喜地说:“哎呀,我想起来了,上次跟阚书记去地区办事,记得好象是商业局还是哪个单位有辆进口车,装了空调”老严插口道:“是商业局的丰田车,白色的是不是。”杨陆顺点头道:“对对,是商业局的,那车舒服,皮沙发软垫子的,又跑得快,关键是有空调,坐在里面就象阳春三月那么舒服。”老严说:“前天阚书记都是坐那车去地区开会的,嘿嘿,那么高档的车几个书记轮都轮不过来,哪还会让我坐了去地区看病哟。” 杨陆顺面现难色,似乎斟酌了半晌,才咬牙下了决心,说:“严主任,不知道你急不急着去地区人民医院,我跟商业局一个副局长有点熟悉,看想想办法,调来用一次不。”老严夫妇顿时欢喜起来,老严爱人一把抓住杨陆顺的手,忙不迭地哀求:“小杨科长,我就晓得你是好心人,我们迟个三两天去都可以,只请你帮忙借个好车,我家老严也算是为国家政府操劳半辈子落下的病,总、总还是”就凄然泪下,连连把头叩在杨陆顺的手上哭了起来,这动作在南平其实就是长辈给晚辈叩头的礼节,唬得杨陆顺腾地就站了起来,说:“使不得,我当不起这礼呢。”老严没想到他爱人会这样,也是万般滋味在胸头,重重叹息着垂下了头。杨陆顺就说:“严主任,你放心,我一定帮你借到车,你和婶子做好准备,也就明天后天,就有车送你们去地区医院的。” 老严心里感激莫名还是有点自恃身份,只是热情地握手道谢,可老严爱人却是好话不穷,弄得杨陆顺实在不好意思再演戏,借口联系商业局的副局长借车为由,赶紧逃脱了。老严爱人久久望住杨陆顺的背影直抹眼泪,回到病房冲老严絮叨:“你看看,我看人比你准多了。这小杨来头回的时候,我就说他憨厚善良,比你们政研室的人强多了吧,那些人当面热情地你比他家亲爹还亲,转脸就不认帐了,你住院这么久,除了这小杨科长,还有谁三番几次地来看望你?”老严尤自嘴硬:“你个堂客们知道什么,小杨对我好,那是我帮他改文章上了报纸,他这样也是知恩图报。”老严爱人撇了下嘴巴说:“按你的说法,那些被你提拨上来的人岂不要把你当祖宗供起?我头发长见识少,可我也晓得有的人是趋炎附势,没几个象小杨科长是真心对人。” 杨陆顺几乎是暗笑着出了人民医院,庆幸自己的运气出乎意料的好,他帮了老严这么个大忙,再请他去交好报社的人,简直是一句话那么容易了,而且还确信老严会尽力帮忙的。现在的任务就是赶紧联系侯局长的车,争取这两天轮个空做好进地区的准备。等去了侯局长家把事情原委一说,立即就得到了侯局长的大力支持,侯局长笑着说:“小杨,你办事我是真放心。我反正全权委托给你了,我不问过程,只看结果。这次去地区要不要我派老贾跟你去?” 杨陆顺心里嘀咕这事少让人家知道为好,就说:“我看不用麻烦贾主任了,也不是什么难事,我一个人去就成。” 侯局长却是以为杨陆顺不想让别人知道他在报社的关系,也就没坚持,说:“那也行,反正司机是你舅哥,呵呵,费用问题,你就别顾及,你是帮我局里嘛。” 杨陆顺这才明白是费用的问题,毕竟跟建设是郎舅关系,知道侯局长怕引起别人误会,可话也说出去了不好挽回,只得红着脸说:“侯叔,你放心,我会尽量节约着用,做到花最少的钱办最圆满的事。我准备后天去地区,虽然报道还没出稿,但把路子走通了,以后就好办事了。不知道车能不能得闲哟?” 侯局长呵呵笑道:“我说了的,只看结果不管过程,后天走是吧,没问题,县里领导再忙,我总不能耽误自己局里的工作,你放心去准备,包管你后天有车!” 这下杨陆顺就彻底轻松了下来,一举数得的好事就这么顺利地安排熨帖了,心里就惦记着沙沙嘱咐的话,告辞出了门。他非常清楚沙沙叫他赶紧回招待所为了什么,这两天在清凉的空调房里过夜,简直是一种奢侈的享受,可惜因为忙着赶水利局的材料还真有点冷落了沙沙,现在万事具备了,也该放松放松下,想到沙沙丰腴白皙的身子,就有总不可遏止的欲望涌上了心头,不由得加快了脚步。 第三十三章 何华强轻敲了几下门:“江主任,找我什么事?”老江用蒲扇使劲扇着风,可汗珠子仍旧往外直冒,心里就诅咒这该死的夏天,也没什么好气地道:“华强,进来啊,你这人怎么老是这样。”眼见何华强委琐的表情,心里就益发焦躁,手也酸麻得很,砰地把蒲扇扔在了办公桌上,起身拿着湿毛巾擦汗。 何华强就走了进去,讨好地说:“江主任,这天实在太热,你又吹不得电扇,可真是难为你了。” 老江鼻子里哼了声心说认识我的人个个都知道我吹不得电扇,还用得着你说,真怕我难受怎么就从没见你替我摇扇解暑呢?闷声又坐到椅子上,抓起蒲扇又哗哗地摇了起来,说:“明天刘书记要的材料搞出来吗。” 何华强迟疑了下,其实材料已经搞出来了,是杨陆顺请假去地区前赶出来的,按照程序他还得修改补充一下,但因为天气热无心工作加之材料也比较到位,就没动笔,本待如实说的,可话一出口就变了味:“那材料啊,本是杨陆顺执笔的,他最近又忙,就显得有点力不从心,这不他又请了假,我正在赶。”说完后就立即感觉不对头,连他自己都听出了股子酸溜溜的味道,心里一咯噔,就不敢直视江主任。 老江更烦躁了,说:“怎么搞的,明天就要用你还没弄出来?你们两个人要协调好嘛,下午我要看草稿。” 何华强连忙答应道:“江主任你放心,马上就完了,如果上午你不出去,不到十点就可以看到草稿了。”老江没心情说话,点了下头表示知道了,何华强就赶紧退了出去,脑门子上密密地全是汗水,不知道是热出来的还是紧张出来的。 何华强匆匆进了自己的办公室,赶紧地拿出材料修改起来,谁知道连续翻了四五页稿纸,莫说改,连标点符号都没个错的,倒激起了他不服气的心理,字斟句酌地进行扫荡,无奈确实抓不出什么问题,硬要增几句口号也行,可无事于补,倒让江主任看出破绽就更丢人,没办法,何华强顾不上感慨杨陆顺后生可畏,赶紧找来材料纸重新工整地誊了一遍,眼看十点也快到了,就拿去江主任处交差。 谁知道老江粗览一遍,抬起头道:“华强,你坐下,我有话要说。”何华强心如鹿撞,给老江敬了一支烟,坐了下来。 老江把烟把桌子上墩了又墩,好半晌才叼到嘴里点燃,深吸了口,说:“华强,你对杨陆顺有什么看法?” 看着面无表情的老江,何华强一时间根本猜不透什么意思,虽然他心里对杨陆顺隐隐藏着些许嫉妒甚至无奈,可也不敢胡乱评价:“小杨啊,那小伙子不错,有水平有能力,比之田宏强得多了,也、也是江主任你为我配备的好助手啊。” 老江又喷出一股烟雾,哦了声说:“尽是优点啊,发现什么缺点吗?”却眯缝起眼睛,直盯着何华强。 可惜何华强根本没注意到老江脸上细微的表情变化,还以为老江也对杨陆顺有所不满,就有点兴奋,他在老江手里当这么久的科长,总认为自己对江主任是忠心不二,恭敬有加,肯定江主任也会把自己视为心腹,杨陆顺虽然跟阚书记关系密切,那也比不上自己跟江主任的关系硬,念及至此胆子也就大了,舔了舔嘴唇说:“江主任,小杨的优点很突出,到底是年轻人,缺点也不少。” 老江抓起茶杯,在低头喝水之际问:“那你详细说说。”就咕咚咕咚喝茶,正好也把脸上的不满隐藏了起来。 何华强扭了下屁股,把身子朝前俯下来些,表情却很严肃地说:“杨陆顺同志到综合科时间不长,因为写手好文章被很快提拨为副科长,按说他应该戒骄戒躁脚踏实地地工作,用实际行动报答组织和江主任的知遇之情,可他不思想进取,不甘心文字工作的寂寞,只想到外面出风头显能耐,竟然还在科室里拉帮结伙,用小恩小惠博取科室同志的好感,隐然与我这科长分庭对抗。当初江主任你让他也负责县委简报的编撰,那是对他极大的信任和关怀,他却忽视了县委简报的严肃性和公允性,居然拿来跟下面行局领导做交易拉关系,而且还乐此不疲!”他越说越得意,怕是把自己得了的好处也忘得一干二净了“就拿这次水利局上专题的事来说,里面就是赤裸裸的交易,杨陆顺同志答应水利局上专题,水利局就许诺” 老江越听心里越愤怒,看不出这平时胆小如鼠的何华强咬人还真狠,实在不愿意再听他罗嗦下去,插口道:“水利局就给你们综合科分发了些防暑物资请你们吃了饭,你何华强也有一份!嘿嘿”脸上浮现出了阴阴地笑容。 何华强一楞心说老江全都知道那还问我做什么,再看老江凌厉地眼神,仿佛一头择人而噬的野兽,慌忙站起来解释道:“江主任,我也不想要的呀,可、可科室里的人全部都拿了,我” 老江喋喋一笑说:“你不拿就怕在综合科待不下去,是吧?”何华强慌不择言地道:“是的是的,那杨陆顺自恃是阚书记的人,根本没把我放在眼里,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段,科室里其他同志都听他的,早把我这科长架空了。江主任,您要为我做主啊,我可是您一手提拨上来的,我是您的人啊!” 望着何华强扭曲变形的脸,那哀求与恐惧让老江心里不由一软,知道这家伙是个糯米团,偏生对自己又这么忠心,如果多点魄力也是个可用之人,可惜性格决定了他永远只是个小人物,唉了一声,老江也站起来,探手拍了拍何华强的肩膀,温言道:“华强,你别激动,你对我怎么样,我心里清楚,坐下坐下。” 两人再次坐定,何华强早没了刚才的勇气,可怜巴巴地瞅着老江,老江笑着说:“华强,你怕是误会小杨了。你也许奇怪我怎么全知道,其实这些事情都是小杨汇报给我的,他在综合科所做的每一个决定每一件事都如实汇报了我。倒是华强你,口风蛮紧,只怕今天我不问,你也不得找起来跟我说吧?” 何华强心里大为懊恼,惶恐以极,他被科室里的人夺权不是什么光彩事情,隐瞒还来不及,又怎么会厚起脸皮到处宣扬呢,至于得了下面的好处,压根就没想过汇报给江主任听,毕竟收下面单位的东西也是违反纪律的,他琢磨着杨陆顺也只怕是偷偷摸摸在搞,万万没想到杨陆顺居然就敢跟老江汇报,更也料不到老江会默许甚至支持了,垂头丧气地说:“江主任,是我犯了红眼病,胡乱打杨陆顺同志的小报告,您批评我吧。” 老江甩过去一根烟,说:“华强,你是老同志,看问题要多分析,不要想当然,更不要自以为是。你是我的人,小杨也是我的人,县委办的同志都可以说是我的人。你自己也说小杨比田宏强得多,是个好助手,那你为什么还容不得他呢?他对你还是很尊重的,科室里的大梁他在挑,重要工作抢着减轻你的负担,你当甩手科长他也没半点怨言,在其他同志还不支持的情况下,领着小秦没日没夜地工作,小杨的这些好处你怎么就不记得呢?廖红霞他们几个老机关油子你应该清楚,不给点甜头,怎么能叫他们听从你呢?”何华强更是羞愧难当,连连说:“江主任,我是不知道好歹,是我糊涂。” 老江长吁了口气道:“本来我不想说这些的,见你们综合科团结一心我确实非常高兴,可没想到问题出在你华强身上,竟然找机会上小杨的眼药,他忙是忙,什么力不从心完全是你在乱说。”点了点桌子上的材料,语气陡然严肃起来,说:“这稿子我一看就知道是杨陆顺写的,你也许做了修改,可整体绝对是小杨起草的,人家把工作搞熨帖了请假,你倒好,心眼小成这样了!你这样搞,会寒了人家小杨的心!”何华强腾地站了起来,嘴巴张了几下楞是没说出话,满脸的懊恼羞愧。 老江站起来走到他身边,伸出手准备拍他的肩膀,可想到他也是四十岁的人了,就改直为横,侧面拍了拍他的胳膊说:“老何,话就到这里打止,小杨没坏心眼,你也要放宽胸襟,好好配合小杨的工作,多给机会锻炼小杨。哦,华强,你家老二在纸板厂做临时工几年了?” 说起这些,何华强立马转移了注意力,早几年为了解决老婆的户口工作没少求江主任帮忙,老大也是江主任出面招工进了粮食系统,老二初中毕业就不肯读书,进了纸板厂,就是搞不到指标解决:“江主任,今年是第三个年头了,唉。”嘴巴里叹息却是希冀地望住江主任。老江说:“这事,怕是小杨有办法,劳动局搞个招工指标,他应该能行。”何华强楞了下说:“小杨能行?”老江呵呵笑道:“你去找小杨说说,我看他为人讲义气,应该会想到办法的。”何华强说:“江主任,小杨肯定听您的话,如果您在旁边随便说几句,保证比我的话见效。”老江扬了下眉毛,说:“行,那你就找个机会吧。”心里就暗暗发笑:看这次能让他这老抠请客吃饭不。 再说杨陆顺陪同老严去了南风,花了一个下午时间,做了必要的复查,又精心安排吃饭住宿,老严爱人简直把杨陆顺当成了活菩萨,老严到底在官场多年,知道没有白吃的午餐,不过小杨这么尽心,只要帮得上,那肯定是全力帮忙的。所以杨陆顺一扯到南风报社,老严就毫不犹豫地把几个关系要好的介绍了一番,特别提及副社长老杜是老朋友。杨陆顺很清楚这副社长老杜其实就是具体负责报社的日常工作了,因为社长铁定是要地委宣传部副部长兼任的。当即就买了礼物一车去了老杜家。说来也好笑,老严老杜还真属于那种文人的君子之交,平素也就书信往来、交流交流时政时局的看法,很是惺惺相惜。 对杨陆顺,老杜早就闻其名了,主要也是因为杨陆顺发表的文章很合他的脾胃,特别是针对自由化之评对全盘西化之恶,深得老杜心意,大有相见恨晚之意。老严更是从中撮合,三个人坐而论道,其意也融融。回到住所,老严意犹未尽,又拉着杨陆顺说了一会话。 杨陆顺见与杜社长相处甚欢,也感觉老杜似乎很欣赏自己,就说:“严主任,我记得县里广播局好象有什么新闻报道组,特约通讯员什么的吧?”老严说:“是的,每个县都有专门的机构,以前还蛮起作用的呢。不过现在就不行了,到底水平太低,有点本事的又都被各单位办公室、政工上拉去写材料了。”杨陆顺笑道:“严主任,你这样说我可为那帮人抱屈了,我觉得吧现在都主要是报社里记者多了,总不能让他们拿工资不干活吧?自然就报社记者的报道上得多,相比下面的就没什么机会了。”老严笑笑道:“小杨,你只怕还有话没说出来,那就是记者们依仗着手里的特权,无冕之王嘛,到下面来吃喝还伸手,稍微不满意别说报好消息,不给你使坏添乱就阿弥佗佛了。”杨陆顺说:“我原来奇怪为什么南风报的记者们很少到县里来,后来才知道是刘书记被几个记者搞火了,下令各单位不准私下接待记者,特别是南风报的。反之记者们也对咱南平恨之入骨,惟恐抓不到把柄。”老严说:“唉,也怪不得刘书记,只怪那些记者中的败类。我认识两个年轻记者,人品就很好,非常有职业道德,只是比较清高,职业使然吧。”言下之意有介绍相识是意思。不过杨陆顺心思没在这里,试探着问:“严主任,既然人家记者不上咱县里来,我们的好事典型事又难得上去,那对县委的工作还是有影响的哟。”老严心说县委的工作好不关我什么事?只是笑笑不言语。 杨陆顺见老严不怎么热乎,暗骂自己愚蠢,人家老严对县委正一肚子火呢,就转了口风说:“严主任,我想找杜社长申请个特约通讯员的身份,主要方便我有什么文章上报,您也知道,我好写几笔,机关工资不高,挣俩稿费抽烟。”老严微笑着说:“你既然有这想法,晚上在老杜家怎么不开口呢?我看老杜很欣赏你,莫说一个通讯员,你想调进报社,也不是什么难事。”杨陆顺喜道:“真的呀,严主任,要不明天我们再去报社找找杜社长,如果还能认识几个说话有分量的人,那我以后投稿就容易多了。”看着杨陆顺的样子,老严就清楚这次杨陆顺来南风的最终目的,虽然有利用自己的嫌疑,可人家对自己的人情实在很大,帮帮也是应该的,就点头同意了。 翌日上午,两人又驱车去了报社,老严既然铁了心帮杨陆顺,也就顾不上什么君子清交了,直接老当地就跟老杜提了要求,而且话也说得很是低姿态,俨然就是求个人情,老杜觉得这也不是什么违反原则的事情,何况这小杨确实有点真才实料,也是个谦谦君子,爱才之心顿起,很爽快地答应杨陆顺的要求,办了个特约通讯员的证件,老严则得寸进尺,还要老杜把报社里的总编辑老余也介绍认识杨陆顺,那老余能在学潮风波下继续得已在报社当总编辑,自然也是个政治立场坚定的人物,更是当初杨陆顺与某些政治文人舌战的见证人,咋见还是个不满三十岁的年轻人,特别还有大学文凭,那还不是遇上了知己,又有老杜的引见,很顺利地就结交了这个小朋友。本来中午老杜要尽地主之谊,杨陆顺却硬要执后生晚辈之礼,几杯酒下肚,杨陆顺就改叫老杜老余为老师了。既然成了学生,杨陆顺以后投递到报社的稿件肯定也就不能等闲视之了。下午老严又带着杨陆顺认识了两名记者小王小顾,两人年纪也就刚过而立,谈吐不凡就是神情有点傲然,不过交谈几句,小顾记者居然跟莫见评有点交情,只是惋惜地说:“莫见评本来是个很有才华的记者,可惜偏爱孔方兄,功利之心太重了。” 这趟地区之行,杨陆顺收获真是丰富,却也辙出了个道理,那就是再不济的人也会有几个朋友,老严就是典型代表,在南平连个小车也调不动的人,在任何人眼里都是过气人物,偏生他就跟地区报社的领导交情深厚,偏生这条路子正是杨陆顺目前急需的。感慨之余,杨陆顺暗暗决定要多结交些朋友,一个朋友的背后就隐藏着数目可观的关系门路,而朋友的朋友后面则是更为广阔的社会关系资源,嘿嘿,难怪歌曲里唱道:“朋友多了路好走!” 报社的路子走通了,朋友认识了不少,可票子也用去了不少。姑且不算来去的汽油耗损,住旅社下饭馆买礼物前后花去了七百多元,杨陆顺躺在床上听着汪建设清理发票后报的数字,撮着牙花子说:“好家伙,花钱如流水啊!”建设哈哈一笑说:“这才花了多少钱呀,上次我跟阚书记来,曹秘书带了三千,硬是只剩不到不一百,我们这是小意思啦!”不理会杨陆顺责备的目光,又说:“我出门的时候,侯局长给我一千五百块,你猜他怎么说,小汪啊,跟你妹夫说,局里财务也紧张,这次就只准备了这么些,实在不够,叫杨科自己先贴着,到时候拿发票来报销就行了。咱们才用了一半,够省的了。”杨陆顺说:“建设,别老把阚书记阚书记挂在嘴巴行不?领导的事不要到外面瞎咋呼,得罪了领导我怕你开不成这小车了。”建设嘻嘻一笑说:“杨科长,你好大的官腔啊。开口领导闭口领导的,你以为我是三岁小毛孩不懂事么。咱们是郎舅说话才不顾及嘛。我就不信你会去给阚书记打我的小报告。” 杨陆顺真是怕了这舅哥,可有些话不能不说明白了:“哥,既然是自己人,那我就说心里话了,你得收敛点,别太傲气了,你要记住你始终是商业局的司机,侯局长他们才是你的直接领导,阚书记他们这些县委领导有实在太多的人去奉承巴结了,不会因为你为他开了几次车,就对你另眼相看的。这次你们侯局长是想利用我为商业局搞几个拿得上台面的好材料,问我有什么要求,我就想到了你,毕竟能跟领导开小车是个好差事,究竟有什么好处,你也比我更清楚,所以你要珍惜这个机会。我没想到侯局长这么好说话,我一提起就马上让你接了车,这是多大个人情,你知道不,我什么都没做,他就满足了我的要求。将心比心,我们得感激侯局长,怎么谢,你好好开车我好好写材料,不要成天阚书记挂在嘴巴上,侯局长一句话就让你开小车,不让你开小车,也是一句就可以做到的。哥,还是静下心来,跟侯局长把关系搞好,你不在他心中稳固地位,随时都会被换掉的。” 汪建设似乎还有点不服气,但看见杨陆顺在推心置腹,毕竟自己这差事是六子争取来的,不能不服软,就笑着说:“六子,你比我明白事理,我听你,你咋说我就咋做。嘿嘿,我接车这么久还没去侯局长家感谢呢!” 杨陆顺象见了怪物一样看着汪建设,半晌地说:“我的好舅哥,你也太、太不懂事了吧?人家求爹爹告奶奶还谋不到这差事,你、你,天上掉了块馅饼砸到了你,你就当真张口吃了啥事没有?回去后第一件事,就是上门去道谢!”说完仰面倒在床上喃喃地说:“天啊,传出去怕会笑死几个人!” 汪建设尤自嘴硬:“六子,你帮他写好材料,不就是感谢他了啊,莫非硬要提着东西上门才是感谢?我怕几个小钱的东西他看不上眼。” 杨陆顺苦口婆心地说:“花几个钱是小事,再说又能花多少钱呢?让你走动走动,只是还个人情而已。他侯局长再怎么贪小便宜,也不在乎几条烟几瓶酒。他计较的是你的姿态。你想想,别人还唯恐攀附不上,就你一个人不理不睬,他会怎么想?至少以为你不尊重他,不把他放在眼里!” 汪建设这下才慌了神道:“哎呀六子,我还真没想得这么深,本来家里又不怎么宽裕,哎呀,侯局长会不会计较我呢,唉,我也是昏了头,其实张巧也跟我商量过的。六子你放心,我回去就补上,就补上!现在天色还早,六子,你跟侯局长熟悉,替我参谋参谋,看买什么东西合他心意。走、哎呀,哥都急死了,快走快走!” 杨陆顺看着这活宝一样的舅哥,硬是哭笑不得,忽然冒出句:“建设,你买的礼物是不是也要算在我这次出差的费用上啊?”建设停步回头看了杨陆顺一眼,高兴地说:“还是妹夫子脑筋活泛,这下我又省了笔钱,嘿嘿,你可真是替我着想啊!”杨陆顺一翻白眼,彻底无语! 第三十四章 阚书记拿着早晨刚送来的南风报,笑眯眯地敲开了县委刘书记的办公室,招呼道:“刘书记,今天没昨天热了,到底立秋了啊。” 刘书记是胖子,虽然房顶上的吊扇最大档地转,还在办公桌下放了台坐扇,他额头上依旧满是汗水,无奈地抓起桌上的毛巾擦了几把,说:“老阚啊,你比我瘦,肯定比我耐热,你看我”说着车转身,灰色的小翻领短袖衬衣已经汗湿了一大片。 阚书记呵呵笑了笑,不愿意在这上多饶舌,敬了根烟给老刘说:“刘书记,看今天是南风报没?我们商业局的事迹上了头版!” 刘书记点了点桌上一叠报纸,笑着说:“看了看了,很不错嘛。又是县委办的小杨的大作,那小伙子有点本事。” 阚书记频频点头道:“连刘书记也这么高的评价,看来地区报社里还有识货的人啊。”见老刘心情蛮好,又说:“刘书记你看,是不是打个电话叫古县长也来高兴高兴?” 刘书记突然哈哈一笑,又手指点了点老阚,就拿起电话摇了摇说:“总机,我老刘,请古县长到我办公室来一趟。”挂上电话,又是呵呵一笑。 阚书记自然知道老刘笑什么,无非就是笑老古这外地县长处境艰难,有名无实而已,可话还得拣好听地说:“刘书记,到了年底,我们南平县就将彻底淘汰这摇把子电话了,说来还全靠刘书记你到地区争取了资金,光凭县财政,怕是搞起来蛮吃力哟。” 刘书记说:“谁叫我们南平穷呢,只要腆起找地区伸手了,这程控电话确实是高科技,按几个号码就要得通电话,大大节省了时间嘛。地区早两年就开通了,我硬是羡慕了两年呢。可惜只能覆盖县城城关镇,唉,要是全县都能通上程控电话,我也算造福一方了。” 阚书记微笑着说:“刘书记,西平不到现在也凑不齐钱搞程控么。至于全县通程控,我认为三两年后等邮电局自筹资金搞要好得多,什么都依靠县财政,我们又不会点石成金的仙法。” 刘书记也唉了声说:“老阚,我就真希望自己会点石成金就好喽。就是乡乡通柏油公路,已经把我愁白了头哟。我们县算来,还差两百多公里” 阚书记瞟了下紧闭的办公室门,说:“谁叫我们的古县长是个摆设呢?到南平三四年没有一点贡献,又怎么会有威信呢?不从自身找问题,反过来说南平的干部排外,真是猪八戒倒打一钉耙。” 刘书记哈哈一笑说:“老阚,算了,我也不指望他做什么贡献,莫扯后腿就阿弥陀佛了。” 阚书记也是呵呵一笑,说:“刘书记,这次商业局把内部改革与整顿党建结合在一起,搞这么个东西,不能不说用了心的,老侯已经把材料送到了县委办,老江正在看,我估计不得比水利局的事迹弱呢。还上了报纸头版,我看是不是” 刘书记插口道:“都上了报纸头版,就是典型。我还没见其他县有类似的工作上报纸的,这说明我们南平已经走在了其他县的前列嘛。这次整顿党建也是必须的,都去搞什么商品经济,眼睛都钻到钱眼里去了,把党的宗旨怕是也忘到了脑后。现在各行局乡镇的书记们唉,我也不提倡政治挂帅,可总还得有点政治嗅觉吧?上到中央、下到地方,现在工作的重点是什么?是收心,是要坐下来好好地学学马列毛著作了。” 这时门被敲响,打断了刘书记的感慨,也引起了他的不快,皱眉道:“进来。”门一开,古县长走了进来说:“老刘,叫我来什么事啊?老阚也在呀。”古县长跟刘书记同岁,都是五十二,可古县长又高又瘦,脸上的皱纹很深,皮肤较黑,看上去就老相得多了。 阚书记站起来跟古县长握手打招呼,虽然礼节到位可显得很生分,甚至有点做作的意思。偏生古县长喜欢搞这一套,跟老阚握手后,他又走上前几步到老刘面前,伸出手去握,刘书记无奈只得站起来,随便地握了把手,说:“老古,请坐。”见他坐下后才说:“老古,南风报纸你看了吧?商业局的事迹上了头版,你这县长功不可没呀。” 老古是很高兴,说:“不只我看了,我相信各行局乡镇的干部们都看了。商业局老侯会抓机会,这下他可出名了,呵呵。” 阚书记说:“老侯再出名,不也是你政府部门的局长呀,还是你这县长带兵有方啊。”这话半真半假,语气也略带调侃,惹地刘书记会意地冲阚书记微微一笑。 老古几年来听多了这样的话,早就刀枪不入了,说:“这话我还当得起。商业局搞改革搞承包,我是想了不少辙的,当初老侯还畏手畏脚,怕这怕那,根本就是没把思想放开,也没把形势分析到位。这下他应该是心服口服了,上报上头版了嘛。” 刘书记和阚书记听后对视了一眼,都看出对方眼神里的不屑,同时微笑了下,刘书记心说这老古是有点神经病吧?明明重点强调的是县委工作他却硬往政府那边扯,真是莫名其妙。也懒地跟他多说,望住老阚说:“当然这里面还有县委办的功劳,那报道的作者是综合科的杨陆顺嘛,老阚,你还真是慧眼视人才,把小杨从城关镇挖了过来。”不过他心里对杨陆顺这人总有顾虑,先入为主嘛,谢万和毕竟是他最信任的部下。不过这小杨是老阚的人,不能不给老阚几份面子。 阚书记呵呵笑了笑说:“刘书记莫这样说,是人家小杨有真本事,真正的伯乐应该是城关镇的老易,杨陆顺在城关镇就发表了几篇报道文章,先后上了省地报刊杂志。我把小杨挖到县委大院,老易心痛得不得了呢,说什么南平的一点精英人才尽囊括到了刘书记麾下。哈哈” 古县长笑着说:“上次这个小杨帮水利局搞了个专题,我就悄悄跟县委办老江嘀咕,说干脆到政府办当副主任去,这么本事的人还只是个副科长,委屈了他。今天当着老刘,我就挖你老阚的人才,好歹也搞个把子精英人才到我麾下嘛。” 这下刘、阚就笑得有点尴尬了,阚书记丢了根烟给古县长,欠起身递了根烟给刘书记,说:“古县长,你千万莫挖我的墙角,小杨是今年三月才进县委办的,六月底就提了副科长。不是要讲究程序,我巴不得早点把杨陆顺提为副主任呢。刘书记早就对杨陆顺起草的讲话稿材料评价非常高的了。” 刘书记说:“老阚的说法我同意。人才固然要重视珍惜,但不能拔苗助长,老古你一下子就把他提成政府办副主任,火箭式提升不利于干部的成长,还得按组织程序办事。” 阚书记赶紧道:“刘书记,杨陆顺同志是八四年提的副科级,又是正牌子的大学生,按照他的资历及学历,在县委办挑个科室的工作是不成问题的,如果古县长真要挖到政府办去任副主任,我看一定也能胜任。” 古县长急忙摇手道:“老阚,我一句玩笑话你可别当真,刘书记麾下的精兵强将,我怎么敢去挖呢。”他暗暗冷笑着嘀咕:你老阚当我是真蠢,明明那杨陆顺是你的人,就算我把他挖了去当副主任,人家照样把人情算到你头上,真是不惜一切手段提拨自己人哟,我可不上你的当。 阚书记呵呵一笑说:“你政府不要,我们县委还真舍不得呢。刘书记、古县长,今天我还有工作要汇报。县公安局的事迹也很有代表性,我们县在五、六月份的政治风波时期,社会治安稳定,基本杜绝了刑事案件,民心安定,多次组织警民共建活动,这些都是意义很大的。特别是整顿党建工作期间,局党委、各支部都挖根溯源,不走过场不搞形式,而是从思想深处去学习反省,基本达到了县委要求的水平。虽然我个人认为公安局也应该把事迹整理成文,我想这比商业局、水利局的工作还要更典型。” 刘书记自然是非常支持,县里各单位在党建工作中取得的成绩,就是南平县委的成绩,也是地委考核检查的重要指标,高兴地道:“老阚,这事你就交给综合科的杨陆顺去搞嘛,有水利局商业局的成功经验,想必在公安局也搞得点名堂出的。”古县长不置可否地点了点头,反正只要刘书记同意搞,他是没能力反对的了,说:“老刘,是不是我们政府办也出几个人一起搞呢?人多力量大嘛。” 阚书记笑着说:“古县长,这工作本就是县委办的事,就不必要动用政府办的同志们了,综合科还是有实力的,水利局商业局的材料,不也就是综合科单独搞的么。” 古县长见分不到一杯羹,笑了笑说:“老刘,还有什么事吗?政府那边九点还有个会要开。”刘书记看了下手表说:“我没什么事了,那你去吧。” 等古县长出了门,刘书记见老阚还坐着不动,问道:“还有什么事么?”阚书记缓缓地说:“刘书记,公安局的事,我有个想法,其实是杨陆顺同志提出来的,我斟酌了很久,觉得应该把杨陆顺同志的想法提出来。” 刘书记很感兴趣,说:“哦,这小杨又有什么高招,你只管说,行得通我一定支持。” 阚书记说:“杨陆顺同志的想法的这样的,公安局的事迹肯定是可以上报的,不过总是我们本县的人去报道,未免缺乏足够的说服力,是不是请南风报社的记者实地来我们县进行采访报道呢?” 刘书记顿时脸色难看起来,说:“为什么就一定要记者来?我们自己的人写文投稿,一样的有说服力,我就根本不信那些狗屁记者,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东西!” 阚书记笑着说:“刘书记,以前的事我也知道,那些记者是不请自来的,又不熟悉,难免会出差错。这次是杨陆顺同志去请记者,而且都是熟人朋友,肯定就是有区别的,杨陆顺说这次来的记者,全部行程都由他陪同,保证不会出任何差错。” 刘书记蹙眉闭目想了一会,才说:“老阚,要不是你提出来,我是绝对不同意的。这样,就辛苦你几天,放下手里的工作,切实安顿好来采访的记者,不能出任何问题。老阚,尽量控制记者的行动,让他们少接触点人。你要告戒杨陆顺,出了问题,我唯他是问!”阚书记很严肃地答应着,这才起身告辞出去。刘书记望着门被合拢,心里还是有点焦躁,唉,一朝内蛇咬,十年怕井绳,不由又抓起毛巾,使劲地擦起脸上的汗来。 综合科里更是热闹得很,廖红霞几个天天盯着南风报,今天终于守得云开见明月,商业局的报道竟然还上了头版,看来那贾主任的许诺该再上一层楼!就连何华强也不得不下定决心摆正自己的位置,亲自去找杨陆顺握手道:“杨科,恭喜你的写的报导再次上了头版啊。中午是不是该请客庆祝呀?” 杨陆顺楞住了,包括在场的人全部都楞住了,老何居然称呼杨陆顺为杨科,再不是小杨小杨的摆老资格,这个信号大家都懂,无疑是确立了杨陆顺在综合科的地位! 杨陆顺心里有丝丝激动,他并不知道这个懦弱的科长也会悄悄地打他的小报告,可他清楚要获得别人的尊敬,首先就要尊重别人,所以杨陆顺依旧很客气地说:“何科,你开了口,我肯定是要遵命的,你看在哪个馆子吃得可口,只管说。” 廖红霞却看不惯何华强这副嘴脸,讥讽道:“何科,你是我们综合科长,你的部下为科室争了光,你这领导得奖赏我们才是嘛,反过来要部下请客,亏你想得出来!” 何华强憋了个老脸通红,杨陆顺就笑着解围说:“廖姐,看来你还没把我这新来的当领导呀,我也是副科长哟,我请你们吃饭不行啊?” 廖红霞还真是嘴巴厉害,笑着说:“杨科,你这么说我就冤枉大了,连何科都追着你叫杨科,我哪里还敢不尊敬你呢?你请就你请客,既然是领导请客,那是必定要报销的,中午得大大地吃一顿,是吧,何科,有报销的吧!” 何华强没料到廖红霞会这么反击,连忙点着头说:“嘿嘿,当然是报销了,综合科有固定的工作餐费的。” 小游却不领情,笑着说:“廖姐,你这样就不对了,怎么老惦记着科室里那点费用呢?这么大事,还怕商业局侯局长不亲自请我们杨科赴宴啊?” 廖红霞故做恍然,竟然拍着手装小妹子状娇笑道:“哟,我倒忘了这茬,杨科,你不会一个人去吃香喝辣,把我们这几个苦哈哈丢在办公室吧?” 杨陆顺彻底被他们几个打败了,拉着满脸羞赧地何华强就往科长办公室走,说:“何科,我有事跟你汇报。”抽冷扭转头冲着廖红霞皱了下眉,廖红霞悄悄吐了下舌头,吆喝道:“都做事去,别扎推了啊。小秦,去给杨科把茶杯端进去,机灵着点。” 何华强郁郁地坐在他科长办公室的座位上,虽然热得在冒汗,心里却总有股子寒气直往上冒,望着杨陆顺的眼神就更显得畏缩。 杨陆顺很理解何科现在的心情,他以前在新平的遭遇比这悲哀得多,便温言软语地安慰起来:“何科,我这人到底年轻气盛爱出风头,要说写文章的水平,我这小伙子是比不过你这老笔杆子的,至于帮科室里搞福利,我觉得是应该为他们几个考虑这些,毕竟死工资养家糊口都紧巴巴的,还要应付人情往来。其实江主任批评过我,叫我要不要锋芒太露叫我学习何科你的稳重”如果真要杨陆顺知道这糯米团科长也会打小报告暗算自己,怕是没这好心情去安慰了。 何华强心里对杨陆顺是又妒又羡,何况江主任是话句句还回响在耳边,为了儿子的招工,不得不使他屈服低头,忙说:“杨科,年轻人有闯劲就是好,说实在的,廖红霞他们的话比以前田红的要斯文多了,我还受得了。还是江主任说得好,长江后浪推前浪,你们年轻人迟早是要替代我们这些人的,自然规律嘛。现在综合科有你这骨干挑大梁,我还乐得轻松呢。杨科,你就放手干,我做好你的后盾,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你只管开口。” 两人你谦虚来我客气去的,看似交心倒挺热合,烟来烟往的很快就没了开始的不愉快,恰巧电话直响,何华强笑着说:“杨科,你接电话,肯定是侯局长来感谢你的。”杨陆顺也不推辞,伸手抓起话筒,嗯了两声就挂了电话,说:“何科,是江主任的电话,叫咱们去阚书记办公室。具体什么事没说。”何华强就拿了本笔记本,随着杨陆顺匆匆往阚书记办公室走去。一路上遇到的人都纷纷打趣杨陆顺请客,又夸何华强有个好帮手,看着杨陆顺春风得意的样子,何华强本就弯曲的背脊就更佝偻了。 进了阚书记办公室,原来江主任也在,两人给书记主任打了招呼,就坐到了墙边的木沙发上。阚书记笑着说:“何华强,我给你配的副科长怎么样啊?”何华强欠着身子说:“阚书记配备的干部,肯定是一流的好干部了。事实也证明,我这科长都比不过杨陆顺的,我实在是应该主动让贤的。”阚书记就哈哈大笑,老江也笑了起来,说:“华强,老同志有老同志的强项,不可妄自菲薄哟。今天叫你们两个来,是刘书记和阚书记做了个决定,让杨陆顺同志暂时放下综合科部分工作,把主要精力投入到刘书记新安排的工作上来。华强,这段时间你怕是要辛苦点,那综合科的工作挑起来。” 阚书记说:“何华强,本来这段时间综合科的工作很好,不仅我满意,县委的其他领导同志也非常满意,这里面当然离不了你这科长的功劳,但主要还是杨陆顺这副科长的成绩突出,几期县委简报都抓住了重点,为县委刘书记、顾副书记等领导起草的发言稿材料都非常出色。莫看你何华强在县委写了十年材料,可真比不上这后起之秀哟。” 于是杨陆顺就使劲谦虚说这里面的成绩是与江主任、何科长的谆谆教诲分不开的;何华强就检讨自己后使劲夸赞杨陆顺是不可多得的人才,是阚书记江主任慧眼识才的结果。正副科长显得团结一心,气氛和谐。 阚书记满意两人的表现,最后说:“何华强,这段时间你要抓好科室的工作,但县委简报还是杨陆顺负责,特别是给县委刘书记起草的材料报告,一定要慎重,你把握不了就让杨陆顺给修改完善,刘书记对杨陆顺的文笔是很欣赏的。” 何华强听完心情沮丧到了极点,堂堂科长写的东西居然要让副科长去修改把关,其实也可以不给杨陆顺把关,问题是真不合书记们的口味,这责任就大喽!混到这份上,就由不得他不夹起尾巴做人了,瞥眼睃了下江主任,江主任依旧保持微笑,丝毫没有什么异样神情,只得站起来说:“阚书记您放心,我把您的话都记住了。”老江则说:“那就好,华强你先回办公室,我们还有话跟杨陆顺说。” 望着何华强满脸谦恭地退了出门,杨陆顺心里很是同情,甚至有丝歉意,到底是因为自己的原因才让这老实巴交的科长受了这么多委屈,可马上又兴奋起来,到底自己这番辛苦没白费。杨陆顺把水利局上了专题,就很敏感地从江主任眼神里察觉到了异样的神情,那是丝危险的信号,让杨陆顺立即警惕起来,所以他就及时地找了个机会,把心里的想法原原本本地说了出来,寻求江主任的支持,喜幸江主任从柬如流,不仅支持还提供了些许方便,这也是他以后有大把时间为商业局的事上下奔波。杨陆顺又乘机把对公安局的想法汇报给了阚书记,同样得到了肯定,谁也想自己分管的部门出成绩不是? 这不阚书记笑眯眯地说:“老江,既然商业局的事迹都上得了南风报的头版,我琢磨着咱县公安局的事迹也很具有代表性,就跟刘书记说了说,没想到刘书记很支持,还亲自点将让小杨负责搞。小杨,这是刘书记对你非常信任的决定,你千万不能搞砸啊。” 杨陆顺正襟危坐,恳切地说:“阚书记、江主任,你们请放心,只要是组织上交给我的工作,我就会竭尽全力去完成,绝不会有半点失误。” 江主任笑了笑说:“小杨,有你这话,阚书记和我就放心了。”阚书记也点了点头说:“好,就是要有不畏艰难的精神,小杨,老江,下午上班的时候,我们一起去公安局布置布置,交待下刘书记的要求,我想尽快搞,争取一星期出效果。” 杨陆顺微笑着回了综合科,才进门,廖红霞就迎了上去,手里拿着张纸,乐呵呵地说:“杨科杨科,你看看,才半小时功夫,侯局长就来了电话,请我们综合科全体人员中午吃饭庆祝,还有四个行局三个乡镇的头头打来了电话。”杨陆顺没去看名单,坐下来喝着茶问:“廖姐,他们都有什么具体事吗?”廖姐凑在旁边,一股子郁美净花露水味呛人得很,差了那口茶被呛了出来,心说难怪沙沙要买贵死人的高档香水,果然是大不一样啊! 廖红霞浑然不觉,笑嘻嘻地说:“能有啥事,我反正告诉他们你到阚书记办公室开会去了。叫他们报下单位姓名,嘿,那些人还真听话,乖乖地留下了名字单位。”杨陆顺赶紧拿起名单一看,果然是几个单位头头的名字,心里无名火起,皱着眉头说:“廖姐,你这样不太好。不管怎么说这些局长书记都是我们的领导,我们最基本的礼貌还是要有的。”廖姐吃了个冷,尤自笑着开玩笑地说:“我知道了,这些局长书记都是我们科室福利的供应人,是应该礼貌,还是我们杨科看得长远,我倒是得意忘形了。哦,这些局长书记们说了,这次没找到你,以后还会打电话来的,请我转告杨科长,如有时间回个电话最好了。”说完竟捂着嘴巴又笑开了,估计是想象到滚滚而来的福利,实在是掩饰不住兴奋了。 杨陆顺把名单折叠起来放进文件包里,既然人家来了电话,不回个电话是说不过去的,免得人家心里骂我不识抬举,却又为自己的聪明感到高兴,心里嘿嘿一乐:看来我这脚棋走对了,真要这些局长书记个个找上门来,我总不能全部答应替他们搞什么材料吧,不答应他们又得罪人,何况哪有那么多精力搞呢?这下我奉刘书记阚书记的命令去公安局,他们就是怨恨也不能怨恨我了,而且我主动替阚局长出谋划策,做点力所能及的事儿,这才对得起领导的提拨之恩嘛。 这时小秦走过来说:“杨科,刚才辜燕也来了,直嚷嚷叫你请客吃饭,还叫我一定请你回个电话。”杨陆顺看着小秦略微红了的脸,吭哧一声笑了,说:“你小子,这么好的机会你怎么不留住燕子多坐会?”见他局促不安,又悄声说:“小秦,你放心,我这就约她吃饭,不过你要作陪哟。”小秦喜出望外,也悄声说:“谢谢杨哥成全。中午肯定是不行了,晚上如何?我请客,嫂子也一起来!”杨陆顺笑着拍了小秦一下,点点头算是同意了。 第三十五章 沙沙望着眼前带了个小庭院的三层楼房,外面贴着洁白光滑的瓷砖,尤如一只白天鹅傲然屹立在空旷的住宅区,显得那么高贵典雅,转而想到自己即将成为这幢楼房的女主人,幸福激动的泪水就再次溢出了眼睑。 杨小标每次见到年轻漂亮的干妈在这新房前露出欣喜沉醉的神情,从不会让他产生轻视鄙夷的厌恶情绪,反而是非常高兴,发自真心的高兴,只有自家人才不会去刻意隐藏什么,如果干妈故做矜持不以为然,那才令人不齿,对于他来说,那些当官的嘴巴上说一套暗地里又做一套,才真的使人作呕呢。只可惜干爹杨小标暗叹着,收拾起纷乱的情绪,微笑着说:“干妈,我们进去看看吧,地面房顶的装潢都是从春江买的好建材,一切就绪,只等进家具电器,就可以住人。” 沙沙满足地嘘了口气,抬手揩去眼角的泪花说:“小标,真不知道怎么感谢你才好,我、我们实在是受之有愧呢。” 杨小标呵呵笑起来说:“干妈,你又来了,这点点东西比之爹对我的恩德,简直是不堪一提,当年”忽然仰起头哈哈大笑了一声说:“干妈,我一说当年只怕你也听厌烦了吧?就好象你说谢谢我一样。我们都不提这些,去看看房子,看还有什么地方不合意的,再改。铁子,打开铁门。” 沙沙就不再罗嗦,随着小标等人进了新房,一层面积足有三百多平方米,进门的个大客厅,里面的餐厅厨房卫生间,右边则是一个套间,是预备给六子爹娘住的;顺着内置的楼梯上去,是两套面积均为一百五十平方米的横套间,套间是三室两厅布局,主卧室里还配备了内卫,只是少了厨房,因为厨房餐厅在楼下的,三楼也是同样的格局。是考虑到六子家亲戚众多,到了春节给老人拜年,不多准备点房间,怕是难已承受的。这幢楼房从买地到修建带装潢,预计得六万才够,在南平来说算是比较高档的住宅楼了。而且这片住宅区紧邻新城区,目前虽然略显荒凉,但用不了几年,就必定会热闹起来。 沙沙不忍心用鞋子去踩那墨绿色的大理石地面砖,脱下凉鞋,沁人心脾的凉爽顿时蔓延到全身,舒服得沙沙几乎哼出了声,也顾不得还有几个大男人在旁边,象小姑娘一样欢快地在房间里跑着跳着,乐不可支。 小标、铁子几个人也禁不住笑了起来,铁子悄声说:“标哥,你以后找大嫂,就得找干妈这样有高雅气质的漂亮妹子。你看干妈孩子都好几岁了,硬是比那些黄花妹子还要漂亮得多!”小标拍了铁子肩膀一下说:“我爹那么好的人,当然要我干妈这样的人才配得上嘛,我们兄弟是没这福气喽。”铁子连连点头,心里却不以为然:干嘛非得要人好,我那几个女朋友,都还是不差嘛,却换了个话题说:“标哥,六月都过了,该进家具了吧。”小标看了一眼铁子说:“你们就别进来了,一个个脚臭得死人,莫污染了这里是空气!”铁子几个摸着脑壳呵呵笑了起来。 小标在主卧室里喊住沙沙说:“干妈,这房子可以住了,你跟爹商量好了吗,看什么时候进家具,早搬早贺新撒。” 沙沙唉了声说:“我侧面不知道说了多少次,你爹的脾气你也知道,犟得牛一样,我看明说是不行的了,只能来暗的,现在不少人家有了空闲房子出租,我看用租的借口,也许你爹会答应。” 小标担忧地说:“租房子?这么大的新房子出租,你觉得爹会相信吗?我看还是说实话吧,总瞒不过一世,我怕爹知道真相后发我的脾气。” 沙沙咬着牙齿道:“小标,现在你爹工作忙,现在县里搞什么党建工作大总结,说是要到地区去争名次,你爹他怕是有个多星期没回家吃饭了,晚上也是加班到很晚才回,躺到床上就打鼾。难得他这段时间工作顺利心情舒畅,而且我还听不少人说他被刘书记看好,怕是又会提拔,真要那样,我干脆等他心情高兴的时候,拿着旺旺做要挟,强迫他同意。” 小标笑着说:“干妈,现在咱爹是南平的红人呢,走到哪个单位都受欢迎。早两天建设局的黄副局长不晓得从什么地方知道我跟爹的关系,专程搭我的跳板去结识爹,我没答应,怕爹不高兴。” 沙沙说起这事心情大好,笑嘻嘻地说:“这硬是个鬼呢,原来你爹落魄的时候,连个鬼影子也没找他的,现在不晓得好多人来巴结,连我都成了营业部里的忙人,尽是打电话约吃饭的。不过我没昏头,从不在你爹面前说他工作上的事,免得你爹生气。” 小标说:“现在的人势利得很,没好处的事他会做?我看爹要小心谨慎才好,总有些人红眼病厉害,关键还得跟县里的书记县长把关系搞好。” 沙沙说:“这就不用你提醒了,你爹在政府机关这么些年也辙出了点经验,也学会到处交朋友,帮别人的忙了。我告诉你,你爹其实是很聪明的人,原来是脑筋转不过弯来,又年轻气盛才吃了那么多亏,如今大不一样了,我看啊,迟早会爬上去的。唉,就是这房子的事麻烦,住在我娘屋里真的憋气。”说着惋惜地环视着漂亮的新房子,无奈地摇了摇头。 杨陆顺这段时间确实顺,虽然工作繁重劳累,可他心甘情愿,而南平县委的工作正是因为他的锦绣文章使得地委领导十分看好,在地区党建工作总结大会上,南平县委受到了地委领导的一致好评,南平更是有四个行局乡镇被评为先进单位,有三个党支部被评为优秀基层党组织,有六名党员干部被评为先进党员,一举成了各县区国营农场的最大赢家,县委刘书记在主席台上神采飞扬,涨足了面子。 而这些单位支部个人的材料基本都是在杨陆顺的主笔下完成的,那些得奖的单位个人还不打心眼里感激杨陆顺么?最难得地是杨陆顺还推辞了原本给他的先进个人的名额,心甘情愿地做幕后工作,这种居功不自傲的情怀,确实让县委刘书记等人很满意。 地区总结会结束后,县里又忙着布置国庆五十周年纪念活动,因为杨陆顺前段时间日夜加班赶材料,这次阚书记体谅他的辛苦,就干脆不再安排他的具体工作,暂时让他休息休息,算是恢复元气吧。 杨陆顺虽然手里没具体工作操心,可日子过得并不轻松,来电话找他的人实在太多了,无非是联络感情吃饭喝酒,在吃饭喝酒的时候请他当顾问,怎么发掘工作中的重点事迹,然后搞材料上报纸,达到引起县委领导甚至地区领导们的注意。 对于这些主动找上门的局长书记们,杨陆顺总是笑脸相迎,客气有加,他很清楚在这种情况下绝对不能露出半点不耐烦或是轻视,而且更谦虚谨慎,惟恐一不小心得罪了别人,有时候帮不上忙不得罪人,只要你热情地想办法;相反偶然一句错话或一个不经意的表情就得罪了人。杨陆顺的做法非常成功,居然在短时间里结交了不少行局乡镇的领导,而且相处得十分融洽。 不过怎么在外面有面子也解决不了实际的困难,杨陆顺依旧被没房子困扰着,特别是不少有求于他的人登门拜访,无不例外地对他是住在岳母娘家的房子感到意外,这也让杨陆顺觉得很不体面,甚至他不止一次从来访客人那里看到揶揄讥讽的眼神。所以当沙沙喋喋不休地在耳边吹枕头风时,有几次他差点同意去住小标的新屋,只是男人的尊严让他理智地拒绝了。 不过这寄居篱下的阴霾始终无时无刻地侵扰着他,这不在办公室上班,手里虽然举着份报纸,却又想到了住房上,竟然楞楞地盯着一片虚无发起呆来。 “嘿!”突如其来的叫喊声着实让杨陆顺吓了一跳,望着笑得浑身发抖的辜燕,他只好掩饰性地佯怒道:“你个野丫头,这么调皮捣蛋,非得找个人来制服你。小秦,板子伺候!” 小秦正巴不得接近这野性难驯的妹子,拿起个硬壳本子就做势要打,辜燕大眼一瞪,顺手给了小秦一下,手里捏着个信封结结实实地扇在他脸上,发出了清脆地响声。小秦惨叫一声败下阵来,逗得廖红霞哈哈大笑道:“打雁不成,倒让大雁啄瞎了眼!不过是你情我愿,脸上发烧心里甜蜜哟。”辜燕就羞红了脸,不依地说:“廖大姐,你瞎说些什么呢,谁跟他你情我愿的呀,我看他真是该打,人不做,偏生去做杨科的打手狗腿子!” 原来这辜燕自打调进人事局后,因为坐办公室挺清闲,老跑综合科来找杨陆顺说话玩儿,大伙都知道她是阚书记的外甥女,也都挺娇纵她,这不怎么按事的丫头对杨陆顺实在太热乎,弄得杨陆顺很是尴尬,生怕闹出啥谣言来,见小秦这小伙子相貌人品都还不错,就有心撮合他们俩,小秦更是巴不得找个有门路的对象,自然是曲意奉承。后来杨陆顺在综合科确立地位后,廖红霞等人也都唯杨陆顺听命,只要辜燕来了,就总拿他们俩开玩笑,一来二去,辜燕渐渐开始接受小秦了,一起吃饭跳舞,不过到底她没满二十岁,小秦也没过分追求,不即不离地保持着好朋友的关系,不过照这势头发展下去,很可能会成为情侣的。 杨陆顺笑着说:“燕子,是不是又给我送信来了?看着这信封就眼熟我。”燕子嘻嘻一笑,扬了扬手里的信说:“没错,又是深圳袁小姐来的信,你这老同学够懒的呀,连信封都是打印的字儿。想必也没什么私情,给你吧。不过这邮票倒是挺漂亮的,给我吧,我正集邮玩呢。” 杨陆顺接过信拆开,取出信纸,然后把信封递给燕子说:“给你给你,一张破邮票有什么要收集的?小孩子就是小孩子,一点爱好也是孩子爱好。” 燕子不依了,眼睛睁得溜园说:“你懂什么,现在集邮是中国最流行的,上到老人下到小学生,能拥有一枚珍惜邮票而辗转奔波,甚至不息费尽万贯家财呢!” 杨陆顺边看信边耻笑道:“我看是玩物丧志,还散尽家财,败家子行为吧。”远在深圳的袁奇志依旧与他保持着书信联系,但远没从前那么勤密了,自从春风一度之后,信里就再也找不到昔日的柔情,干巴巴的几句问候祝福令杨陆顺曾经心酸迷惑了很久,后来才从魏家强处得知袁奇志与合伙开公司的什么刘公子关系暧昧,但这么多年来也没接到她再婚的消息,只是从两月甚至三月才来的信笺里知道公司发展迅速,公司效益非常不错,从前还是用钢笔书写,近两年逐渐发展到用打字机打印,只在页尾龙飞凤舞地签个名来敷衍了。不过杨陆顺仍旧保持着用钢笔写信,虽然信件内容同样的干巴巴枯燥已极。不过这次来信有新内容,袁奇志要把公司总部从深圳迁移到春江市,只是具体位置还没落实,估计就在年底前完成搬迁,得等下次她写信来再详告。 杨陆顺在看信件,燕子则在一旁卖弄她的邮票知识,眉飞色舞地说个没完,可惜杨陆顺没半点心思听她唠叨,心里正在感慨不堪回首地往事,忽然一个邮票种类吸引了他的注意力,忙问道:“燕子,你说庚申年猴票卖多少钱一张?” 燕子得意洋洋地伸出食指中指说:“全新无伤的少说也得两百块钱一张,抢手得很呢!” 杨陆顺只觉得心脏砰地一声就开始疯狂加速,顿时喉干舌燥起来,舔了下舌头问:“两百块钱一张?那面值八分的邮票卖两百??” 燕子很严肃地点了点头说:“对,就是两百一张,也只有你这邮票盲不知道了!” 经过短暂地晕眩后,杨陆顺终于是抑制住了眼前阵阵地发黑,仍旧喉咙有点发硬地说:“庚申猴票是什么样子的?你是从什么地方知道卖两百块钱一张的呢?” 燕子似乎很气愤杨陆顺地不信任,跺着脚说:“我从集邮杂志上看到的,总不能说书上的东西是假的吧!”杨陆顺说:“那本杂志在哪里?借我看看成不?”燕子疑惑地望着杨陆顺说:“是我们局阅览室的杂志,要看我现在就去借好了。你怎么忽然对邮票感兴趣了呢?”杨陆顺深呼吸了几下,冲小秦说:“你陪燕子去人事局拿杂志,快去快回!” 杨陆顺眼盯着两人的背影,颤抖着手拿出一支烟,连擦了几下打火机才点燃,脑子里象滚开水一样翻腾起来:是的,八零年就是庚申年,那四版邮票全是红底票面上画了个黑猴子,如果那就是庚申猴票,我岂不是有四整版?!一版是多少张,我想想,好象、好象至少也不少于六十张吧?也就是说一万二千元一版,四版就差不多是五万元了!天啊,五万元,什么概念,我和沙沙一年也就不到五千块钱的收入,五万就是我们两口子十年的全部工资!有了这五万,我、我花两、三万可以在南平买地修个两层的楼房了,我、我还愁什么没房子住! 廖红霞忽然见杨陆顺神经病一样念念有词,眼睛直勾勾地盯着一处半晌不眨巴一下,心里就有点惶急,忙问:“杨科,你怎么了?”杨陆顺这才回过神来,说:“没事没事,你忙你的!”廖红霞说:“杨科,我见你脸色不怎么好,而且额头上直冒汗,是不是不舒服啊?我这有感冒药,吃一粒不?” 小孙闻言也抬起头仔细瞅了瞅杨陆顺,说:“是啊,杨科,我见你是有点脸色不正常哟。不舒服我送你回家休息?” 杨陆顺干笑几声,站起来走了几步说:“没事,我挺好的,你们忙,别管我了。”说罢走到门口望外张望,暗暗骂小秦腿脚慢,去那么久还不回! 好容易看见小秦的身影,那小子居然捧着书边走边看,气得杨陆顺一溜小跑出了门,劈手夺过那本破旧了的杂志,赶紧就翻看起来,边翻边问:“小秦,燕子告诉你庚申猴票在哪页了吗?我怎么找不到呢?” 小秦笑着说:“我刚才就是看的庚申猴票啊,你要看?你怎么不早说呢,你要看我就找给你看呀,你又不说,我怎么知道呢?你说了我才知道你要看嘛” 杨陆顺顾不上听他罗嗦,把杂志塞在他手里说:“你赶紧给我找,快!” 小秦几下就翻到介绍庚申猴票的那页上,果然一副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画面映入了眼帘,果然是红色底面上画着只黑猴子! 杨陆顺再也抑制不住激动,夺过杂志就往办公室跑,气喘吁吁地跑进科长办公室,不顾何华强一脸诧异,抓起话筒死劲摇了几摇说:“总机吧,麻烦接商业局、不不,接县公安局刑警大队,说县委办杨陆顺找顾队长。” 在等待的过程中发觉何华强一直用惊讶的眼神望着自己,就清楚自己失态了,不禁赧燃一笑,敬了根烟给何华强,说:“何科,我有急事回新平一趟,我想提前下班走。” 何华强接过烟,说:“有事你就去忙,反正这段时间阚书记是让你休息嘛。其实你完全可以不来上班的,阚书记都批准你休息了嘛。” 杨陆顺突然有种想揍人的感觉,怎么这些人都这么罗嗦呢,刚才小秦是这样,现在老何又喋喋不休,幸好话筒里传来顾队长的声音:“啊,我是顾新民,是谁找我呀?” 杨陆顺说:“顾队长,我的杨陆顺呀,我有急事回新平老家,麻烦顾队派个车给我好吧,啥车都行,我今天去今天就回的!” 顾队长呵呵笑道:“我还以为啥事,不就是派个车嘛,你顾大哥别的帮不上,派个车还不是小意思,就派我的车吧,小轿车好歹坐着舒服点,真要派你个烂吉普,我这做大哥的也太不够意思了,车你只管用,三两天都行,你把事办利索了,再还我也不迟” 杨陆顺那个心里急啊,可嘴巴里丝毫不敢得罪,笑呵呵地说:“顾队,那就谢谢你了,我在办公室等着的,请司机直接开到县委办,我怎么不认识呢,司机不就是小李么,都一起吃了几次饭了,好嘞,好嘞,谢谢顾队长啊,谢谢!” 杨陆顺把电话一放就匆匆往外走,忽然又想起什么,折转身再次抓起电话摇了起来说:“总机吧,麻烦要下县农行城关镇营业所,对对,谢谢啊!”一会里面才传出个男人的声音,一时也分辨不出是谁。 杨陆顺就说:“麻烦叫汪溪沙接电话,我是她爱人杨陆顺,有要紧事找她,对,谢谢你!沙沙,我是六子,你现在就请假去找小标,对,我们俩都去他的批发部吃晚饭,我有要紧事找他商量,哎呀没别的人,就我们俩去,说了我有要紧事嘛,哦,叫小标准备一条好烟,我有用,哎呀,三五、红塔山都行,这不是好烟难道是差烟啊,我怎么不耐烦了我,我这不急嘛,不说了不说了。”砰地挂了电话,已经很凉爽的天了,既然忙出了一额头汗. 杨陆顺抬手用袖子擦了把,长嘘了口气,再次给何华强敬了支烟,这才匆匆出了门。何华强捏着眼嘀咕道:这小子莫非火烧屁股了?什么事把他急成这样,难道他家老父老母生病了?不象啊,那究竟啥事呢? 杨陆顺好不容易盼来了车,上车后敬了司机小李一根烟说:“麻烦你送我去趟新平乡,要快!”那小李到底是纪律部队的,服从命令听指挥,二话不说轰起油门就往新平方向疾驰而去。 这时杨陆顺才得空去看那庚申猴票的介绍,对于他这个邮票盲来说专业的术语是一概不去揣摩,眼睛只找价格,幸亏燕子没胡说,杂志上白纸黑字上清清楚楚地引着:“市场参考价为二百元一枚,仅为当月的市场参考价。” 杨陆顺翻过封面,豁然是八月份的杂志,看来已经过了差不多两个月,按照说法应该略微涨了才对,但具体涨了多少就不知道了。 杨陆顺的心就跳得更加剧烈起来,这完全是一笔横财啊,当年在春江无意拣到那四版邮票,要不是心存了物归原主的善心,怕是这么多年来早就寄信用完了,天见可怜在关键时刻起到了大用场,这五万块不仅让他有了自己的住房,也让他一家人能真正团聚在一起,更让他能收拾起屡被践踏的尊严重新挺胸抬头扬眉吐气地做人了! 小李的车开得快了平稳,很快就在杨陆顺的指点下开进了建华村二组的老屋前,下午三、四点正是日光充足的时刻,两老都在屋前的晒谷坪里晒太阳,杨陆顺匆匆跟爹娘打了招呼就直奔放置家私的房间,很快就在书桌是桶柜里找到了那个棕色人造革的邮票夹,十年的光阴让这邮票夹更显得陈旧,轻轻翻开夹子,四版用塑料袋子封住的庚申猴票完好无损地躺在里面,杨陆顺用颤抖地手数数了,居然整版是整八十张,四版就是三百二十张,那么按照两百一张的价格将是六万四千元!对于一月只有不足三百元工资的杨陆顺来说,不啻于是一笔巨款!杨陆顺没有再犹豫,仔细用报纸把邮票夹包好,告别爹娘回了县城。 第三十六章 却说沙沙没头没脑接了六子这么个电话,心里就忐忑不安起来,听六子的语气非常惶急,而且居然是主动找小标去商量事,她就琢磨不透了,按说六子对小标一直是敬而远之,今天咋就忽然反常了呢?莫非六子遇到了什么麻烦事,得请小标帮忙解决?又有什么事值得小标出面的呢,那孩子不过是群地痞流氓的头儿,难不成六子得罪了其他流氓团伙?哎呀,得罪了小流氓可不闹着玩儿的,那群小屁崽子神出鬼没,下手极狠,弄坏了人就直接出逃,公安再厉害也难得抓到,想到这里沙沙不由额头冒汗,匆匆请了假,一溜小跑就去批发街找小标。 南平烟酒副食批发街位置在老城区极不打眼的一条旧街道上,东西长也就不到三百米,原本是一条居民街,改革开放后乡镇各种副食杂货店如雨后春笋般地冒出,县里的副食品公司、日杂公司还是抱着从前计划经济的模式不松手,需要各类副食杂货长期是供不应求,于是有会寻商机的人就开店做了起批发生意。当时在县城临街当道的好门面都是国营单位的,私人哪里有资格租赁呢?便慢慢聚集到了这条破旧的街上,不到三年时间就发展成南平最大的批发市场,也是日成交量最大的批发市场。 杨小标的四海烟酒批发部就设在这里,四间门面的二层楼一溜排开,俨然是批发街最有实力的老板了,不过并不他一个人的买卖,县烟草局里不少头头脑脑都有投资在里面,说的投资,其实无非就是借了幌子捞钱,当然也为杨小标的洋烟生意大开绿灯了。 杨小标又找到了发财捷径,他联系上了苍安地区古华县一个假烟厂,第一次进了十箱红塔山很快就抢购一空,原本还担心没人识破,却没曾想那些零售商直喊便宜烟好销,都大量来定货。 杨小标也派了手下人对那些买假烟的人进行了市场调查,假烟毕竟要比真烟卖得便宜,只是找了诸多借口什么这烟是收帐收来的抵押货,急着变钱等等理由,可买烟的人都说反正是送人,能便宜点就便宜点咯。 于是杨小标就胆子大了起来,逐渐加大了进货量,也增加了香烟的品种,云南的几种畅销高档烟都开始了大量进货,不仅在南平销售情况大好,什么西平县、万山红等临县也都有人来定货,不过杨小标还算谨慎行事,也知道贩卖假烟犯法,宁可少赚点,也不能出问题。 凡是从他批发部进货的零售商贩,他都派小弟上门进行过“思想教育”,做生意的人只看如何生财,又见识了标老大的势力,自然是发誓盟约,闷声赚钱了。这不又用烟草局的货运车拉来了一百箱各类假烟,不仅有云南烟,连春江的几种比较畅销的中低档烟也开始有假冒的了。 杨小标坐在二楼办公室里,透过窗户看着一箱箱做工细致几可乱真的假烟一箱箱搬进后面的库房,心里就遏止不住地惬意:妈的,这假烟也不假嘛,除了不是正规烟厂出品的外,包装做工一点也不差,烟丝也感觉不错,关键是利润可观,这一车烟卖了,少说也可以赚个十万块,哈哈,难怪说费力的不赚钱,赚钱的不费力。老子现在不出门一天都是好几千的进帐! 这时铁子拿了条玉沙烟上来,说:“标哥,你看这烟不地道啊。”杨小标车转身看着那条外包装还算细致的玉沙烟,但里面却是破绽百出,哪怕就是从来不抽烟的人也一下就看出是假货,杨小标皱起了眉头,捏出一根点燃吸了一口,呛得他直咳嗽,扯开卷烟,里面的烟丝居然全是霉烂变质了的,不由大怒道:“草他妈的,这烟也太几吧假了吧?至少也要能将就抽嘛。铁子,我们下去,看到底有多少这样不能抽的烟!狗日的这不是砸我的招牌么!” 杨小标匆匆地跑到楼下库房,新进的假烟全都分类堆在一边,几个搬运工还在整理,他喝道:“自家兄弟都留下。”那几个搬运工似乎很懂事,忙不迭放下手里的活走了,杨小标说:“铁子,你到前面去照看生意,其他的人给我开箱检查,太假的烟都清理出来。” 几个弟兄就开始忙活起来,十箱玉沙烟全部是霉烂变质的烟丝做成,而且外包装也粗糙难看,几个弟兄见老大脸色不好,都楞楞地不说话,生怕一个不小心被迁怒到自己头上。 杨小标心里那个气啊,十箱烟就是五百条,将近六千元的成本价进的,象这种中档烟,人家买回去基本都是自己抽,南平现在能抽这种烟的都是单位机关的普通干部,让这群人上当了自然是不会罢休,动静大了烟草局被迫搞市场整顿,到头来损失大的还是自己的批发部,咬着牙说:“妈的,这群狗日的也太没道德了,假是假的,你也别嚣张到把假烟标志贴在额头上啊!以前都还好好的,怎么就搞成这样了呢?” 见几个弟兄傻楞楞地看着自己,心里更是烦躁,指着那堆红塔山烟说:“别杵在那里,赶紧检查这些好烟,快啊!”那几个弟兄又赶紧开箱检查,到底假红塔山的进价贵,质量也比较过得硬,外包装还与以前差不多,杨小标自己动手拆了一条,单盒的至少在外面很难分辨真假,心急之下也忘了仓库严禁烟火的规矩,点了根吸着,居然还能凑合着抽,这才让他把心放回肚子里去,心里恨恨地嘀咕:妈的,以后不能贪小便宜,那些低档烟老子再也不进了,宁可少赚几个,也别把招牌砸了。下次进烟时还得亲自去一趟,都他妈的不是好东西,老子也算是个大客户了,都还算计老子,真他娘的没义气。 看着那些被拆得乱七八糟的玉沙烟,又是无名火起,这玩意也不能退货,卖不出去还得处理掉,真麻烦。杨小标焦躁地说:“你们几个今天就辛苦一下,把这些烟收拾好,晚上等没人了,拖出去烧了,别留下尾巴,知道不!”几个弟兄哄然答应着,忙开了。杨下标叹了口气,摇了摇头拉开库房门走了出去,刚到楼梯口,就看见一脸煞白的沙沙撞进了批发部的大门。 杨小标看了心里一突,他太了解这干妈了,她很注意个人形象,举手投足不失城里人的矜持,而且还是个漂亮女人,更是在人面前带着股傲气和优越感,绝少见她在外面这样失态的,几步抢了上去道:“干妈,什么事这么急啊?”沙沙喘了口气却没说话,抓起他的衣袖就往楼上走,杨小标只得紧跟着,临了回头喊道:“春妹子,上来给干妈泡茶。” 沙沙上了楼,顾不上气喘吁吁,说:“小标,你干爹突然打了个电话给我,叫我来通知你,他晚上在在这里吃饭。” 小标赶紧笑着说:“那好啊,我这批发部成立这么久了,干爹还没上过门,早就应该来看看的了。” 沙沙从包里拿出手绢擦拭着额头的汗水,说:“小标,怕不止来看看吃饭这么简单,你干爹急匆匆地叫我来,说有什么事情找你商量。” 小标心里也是砰砰直跳,却故意微笑着用轻松的语气说话,为的是减少沙沙的惊慌:“哦,爹有事,我一定全力帮忙了,知道是什么事不?” 沙沙是脸色依旧煞白,说:“我就是不知道了,他也没说,我多问了几句他还发脾气,哦,还叫你准备好烟!” 杨小标说:“好啊,烟我这里多的是,爹要多少只管拿就是了。” 沙沙见小标一脸轻松,非但没减少焦急,反倒更是恐惧起来:“小标,你、你干爹到县里从来没这么急过,他说了什么事我心里倒安了,可他又不说,你爹那人有什么事反正从来也不跟我商量,搞得我担心得死,你看他又问你要烟,小标,六子怕是得罪了什么人吧?” 见一年轻妹子端了茶上来,就赶紧闭住了嘴巴,那妹子把茶递上来说:“干、干妈,您喝茶!” 杨小标挥了挥手,那妹子连忙走了出去,小标才说:“干妈,没那么严重吧?爹在政府机关上班,就是在工作上与人有意见,也没什么大问题的” 沙沙眼睛里沁出一丝泪花说:“哎呀,问题就是搞不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你干爹把人一向稳重老成,要不是天大事,他会急成那样?我就怕他在外面不小心得罪了什么地痞流氓,哎呀,我这心里乱成了一锅粥,我也不知道担心什么”说着泪珠子就往下滚,低头用手绢悟住了脸。 小标听了冷笑道:“在南平谁个不长眼的敢动我干爹,我杨小标跟他玩命!干妈别急,爹不要烟么,能用东西解决的问题,就不是什么大问题,何况还有猴子那班公安朋友,我这里又有一群弟兄!” 沙沙听了心是宽了点,可还是止不住嘤嘤地哭,小标干脆走到门口大喊道:“铁子,你上来!”铁子腾腾腾跑上楼,小标吩咐道:“你叫猛子带点兄弟在库房里候着,带着家伙!”铁子没二话,嗯了声就去安排了。 沙沙也止住了眼泪,可不知道说什么好,捧着茶杯发呆,小标也是坐立不安,老是在窗户口看街面,只可惜人头攒动的街上,始终不见六子熟悉的身影。也不知道是第几十次在窗边张望,忽然一辆警车拉着警笛就直冲进批发街,把个杨小标吓了一大跳。他毕竟是贩卖假烟,虽然与烟草公司有协议,跟公安派出所打了招呼,但总有纰漏之处,难道是没得孝敬的公安来讹诈不成?看警车还是领导坐的小轿车,顿时背心里就冒汗了,来不及跟沙沙打招呼,就径直跑下了楼,真要是找麻烦的,也好跑路。 可惜杨小标才到店门口,那警车嘎地停在街中心,砰地跳出来个人,就直奔他而来,好在杨小标眼尖,惊喜地喊道:“是你啊!”杨陆顺一脸难得的欢笑,说:“小标,不我还是谁,沙沙来了么?” 小标见六子神采飞扬,哪象什么有麻烦的人,瞥见周围的人对这辆警车还侧目相看,就更热情地伸手握住了六子的手使劲摇着说:“杨科,你可是请都请不来的稀客啊,车上那同志怎么不下来?一起进屋喝茶休息嘛。” 杨陆顺也是兴奋过头,浑然没听出称呼地转变,说:“小李就不下来了,他还有事,走,进去说话。”他们俩热情无间地进了门,让四周的店老板看得直摇头,心里暗暗嘀咕:妈的,难怪这杨老大生意好做,黑道白道都是他的人,这几吧公安局的领导还拉着警笛来给他撑面子! 杨陆顺进了批发部就说:“小标,赶紧拿条好烟给那司机,辛苦他了,把我送去新平又接着赶回县里。”小标一听准备烟就为了打发司机,顿时哈哈大笑起来,亲自包了条万宝露给小李司机送了去,那小李也不客气,跟小标握了下手就走了。 杨陆顺在批发部里左右打量着,不住得赞道:“不错不错,你这批发部还真不赖,这一条街只你的门面是新楼房啊,招牌隔几里路都看得见,肯定是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喽!” 小标赶紧冲店里的营业员们说:“你们几个都看清楚了,这是我干爹,以后不管我在不在,我爹想要什么你们就只管听吩咐去做,知道了吗!你们就叫杨科长吧。”那几个营业员妹子一起恭敬地喊:“杨科长,您好!” 杨陆顺笑着回道:“你们也好,你们好,小标,你请的营业员素质不错,不错。沙沙呢?”杨小标说:“在楼上呢,这边走。春妹子”那妹子也会来事,不等老板说完就巧笑着说:“老板,我知道了,给杨科长倒茶。”杨小标呵呵一笑说:“对,泡好茶!” 沙沙在楼上听到六子爽朗的笑声,按说知道没什么麻烦事了,却禁不住眼泪直流,起身迎了出去,恰巧在楼梯口遇上,扑上来搂住六子就哭道:“你要吓死我啊,搞得我和小标担心死了,你却没事人一样。” 杨陆顺楞了下,想起自己确实有点激动忘形,难怪惹沙沙担心的,就拍着她的背说:“别哭嘛沙沙,今天有件高兴的事,我也是高兴过头,没把话说清楚,让你和小标担心了,来进屋说。”小标眼见着干妈小妹子一样发嗲,心里乐孜孜,推着他们就往屋里走,说:“爹,什么高兴事快说,卖了那么就关子了,让我们也高兴高兴!” 杨陆顺帮沙沙擦干净脸,打开手里的邮票夹,说:“这里有四版三百二十张庚申年猴票,据说这猴票单张可卖两百多块钱一张呢。” 沙沙和小标明显一楞,他们怎么也想不到一张邮票能卖两百块!可见六子那自信满满的神态,不象是开玩笑,沙沙赶紧问:“六子,你从什么地方听说的?一张邮票能卖那么多钱吗?三百多张,那可是六万块啊!” 六子见沙沙和小标都不信,便翻开杂志,递过去说:“你们先看集邮杂志上的报道,然后比对一下,不就清楚了。” 沙沙急忙抢过杂志看了起来,小标虽然不清楚什么是庚申猴票,但他似乎听说一些文革期间的错版邮票非常值钱,情知一向稳重的干爹断不会搞错,说:“爹,你准备把这邮票怎么处理?” 杨陆顺深吸了口烟说:“真卖得六万块,我当然是卖了,这钱就用来起个房子,总不能老住沙沙娘家吧?旺旺也该接到身边自己带了,明天就该上幼儿园,乡下条件可比不上县里哟。”听得小标眉头一皱。 这会沙沙看清楚了,高兴地叫了起来:“六子,真是值得两百元一张哟,我的天啊,你从哪里弄这么多邮票的啊?我咋从来没听你提起过呢?” 杨陆顺没急着解释邮票的来龙去脉,望住小标说:“所以才来找你一起商量的。我对邮票点都不熟悉,咱南平也没听说过什么邮票市场,看杂志上说一般省城里才有大规模是邮票市场,你走南闯北的朋友多,我就拜托你帮我到春江去打听打听,如果价钱好,就直接脱手换成钱算了。说实在的,能买六万多,是我和沙沙十多年的工资了,正好解决房子问题。沙沙,我们也算是苦尽甘来了。” 沙沙兴奋地脸儿通红,说:“是啊是啊,小标,你赶紧去春江,把这点邮票都卖了,六万块,哈哈,一下就阔人家!” 杨小标却没来由心里一阵酸楚,干爹终究还是不想用别人的钱,哪怕是干儿子的,却还是强笑着说:“爹,你放心,我今天晚上就去春江,反正我要到古华有事,正路过春江的。” 杨陆顺没跟小标客气,说:“成,要不要我帮你找辆车?”小标接过邮票夹和杂志,掏出钥匙锁进小保险箱,笑着说:“爹,不用了,我这去得四五个人,还是用面包车划算,走,时间也不早了,我们吃饭去,吃了我好早点动身走。” 杨陆顺兴致极高,哈哈笑着说:“小标,别跟我争,今天我请客吃饭,难得你干爹荷包里富裕一次。你那点兄弟要不要喊几个,铁子、猛子还有什么伟的。”小标摇着头说:“你请客我不拦你,铁子他们就别去了,都是点满口混帐话的家伙,莫扰了我们的兴致。我看就在街头好再来饭馆吃吧,我跟老板挺熟悉的。” 杨陆顺看了看手表时间才不到5点,心想自己以后有了钱起房子,总得让别人不去怀疑钱的来路吧,得找俩义务宣传员,省得到时候说不清楚,就笑着说:“沙沙,三个人吃饭未免太冷清,今天我能知道家藏万贯,还多亏了燕子这丫头。找个电话把燕子小秦叫来凑个热闹,小标,你也应该有对象了吧,叫来我们认识认识?” 小标摸着后脑勺呵呵笑道:“爹,还没找到合适的呢,你们也不替我操操心。好再来饭店有电话,本来是五交化的一个门面,半年前才承包做饭店的。” 等点好菜,小秦用自行车托着燕子就来了,燕子可不那么客气,跟沙沙亲热地打闹说笑几句,就很奇怪地问:“六子哥,今天啥好事让你科长大人亲自请客呢?还叫我把这跟屁虫带了来?” 小秦正和小标说话,听了差点噎岔了气,小标知道燕子那嘴厉害,不敢去惹,只是闷头暗笑。杨陆顺微笑着说:“燕子,你不是告诉我庚申猴票值两百块钱一张么?” 这话一出把沙沙和小标都搞糊涂,中国人不就是讲究个财不露白么,可六子怎么就沙沙急得直用脚揣六子,脸上的表情极不自然。 杨陆顺丝毫不予理会,面对眼睛睁得大大的满脸好奇的燕子径直说:“你知道不,我家恰好就有四整版三百二十张庚申年猴票!” 燕子和小秦顿时惊讶得大叫起来,小秦算得快:“天啊,那、那不就值六万四千元钱?!”燕子抓住沙沙的胳膊:“沙沙,你家发财了,发财了啊!这猴票听说还有升值的可能,不定再过一、两年会卖到什么天价!”沙沙满心恼怒,却也只得跟着呵呵假笑,心里恨死了六子这蠢东西,干嘛要让外人知道呢? 杨陆顺感慨道:“是啊,我突然发财了。也好,我把邮票托付给小标拿到春江卖了,然后在县里起个新房子,县委办也不知啥时候分房给我,实在不愿意再打扰我的岳父岳母了。” 小标到底脑子活泛,见六子脸色平和,甚至眼里带了丝狡黠,就明白是什么意思了,与其到时候别人去猜测大笔钱的来路,还不如事前告诉别人,有人传出去了自然以后起楼房就没人诧异了,何况这东西早点出手换了钱,省得县里什么书记领导打主意,便不由崇拜地冲杨陆顺点了点头,心说到底是文化人,啥事都考虑得周详。 燕子听说要卖掉,马上极其专业地冲杨小标说:“大侄子,你可得多访访才出手啊,这整版价格比单张还要贵上百分之二十的价格,可别糊里糊涂卖了让你干爹吃亏啊。哎呀,要是不卖,这猴票肯定还会升值,六子哥,你老实交代,家里还藏着什么好邮票不?给我几张啊,我现在是集邮爱好者啊!” 杨陆顺耐心地解释这几张猴票的来由,一摊手说:“我一个乡里人,在大学里吃饱肚子都还犯愁呢,哪还会有心思搞那玩意儿?如果不是幻想物归原主,怕是早写信给用完了。实在是万幸啊!所以今天我特意请你这大恩人吃饭,表示谢意啊。解决了我的大问题哟燕子妹妹!小秦,今天你们俩爱吃什么尽管点,难得我阔气一次啊,呵呵。” 小秦却是感激万分,扯了下燕子说:“杨科,谢谢你这么信任我们,你放心,这话到了我们这里,就打止,保证不给你到外面胡说,是吧燕子。” 燕子经小秦一提醒,也连连点头说:“是咧,沙沙姐,我嘴巴很牢靠的,得谨防有人见财起心不是,完全第一。”沙沙怨恨地挖了六子一眼,冲燕子笑着说:“傻妹子,我们这钱来路正经,还怕别人知道会怎么样啊?你六子哥都不怕,我还怕什么呢,反正钱到手就起房子,全花光了也不怕谁惦记。” 杨陆顺拍着沙沙的手笑着说:“还是沙沙说得好,来路正当的钱啊,用着就安心,我现在全权委托夫人沙沙掌管,你爱怎么花就怎么花,起个两层的大楼房、给你买一屋子漂亮衣服、给我们旺旺乖儿子买一屋子玩具,行不?”弄得沙沙扑哧就笑出了声,说:“看你这德性,整一爆发户,败家啊你!” 杨陆顺嘴巴乱开玩笑,心里小秦却上非常满意,感觉他实在懂事,比自己当年活泛了不知道多少倍,就笑着说:“小秦,燕子,今天杨哥高兴,吃了饭我们去小标的舞厅跳舞,然后吃夜宵,不玩到转钟我们不回家!”燕子有得玩哪会不同意,拍着手就答应了,小秦知道杨科在为他的终身大事创造机会,自然是大喜过望了。 吃完饭杨陆顺还不甘休,硬还让燕子小秦看到了那四版邮票,才放心地让小标去了春江,燕子看到完整如新的猴票,羡慕得眼睛都绿了,要不是六子是用来买房子的,她肯定就会腆着脸要上一张,甚至要个四方联。 杨小标连夜就动身赶去了春江,第二天在熟人朋友的带领下去了春江芙蓉路是邮票交易市场,在几个有经验的老票友仔细地鉴定下,一致认为这四整版猴票是上品,当场就有人出二万的整版价,四版就是八万元钱!要是换了杨陆顺本人,怕是毫不犹豫地就卖了,可杨小标见惯了大堆票子的,何况他也实在好奇,究竟这猴票是不是还有升值?反正现在流动资金充足,家里那么大的新房就是预备给干爹的,反正真要搞房子也是沙沙去跑,干爹工作那么忙还会有时间?便心里拿定了主意,谢过那几个老票友,径直去古华办他的所谓“正经生意”去了。 第三十七章 杨小标回南平时,又再次去了春江市最大的家具市场转了转,凭他走南闯北积累下的眼光,为干爹的新家相中了几套好家具。回了南平,小标没直接找六子,先找上了沙沙。 沙沙这几天激动得是吃不香睡不安,既然六子都把发财的事不避讳地告诉了同事,她也就急不可耐地告诉了汪父汪母,听到能卖到六万多块,汪父的嘴巴差点就合不拢了,望向六子的眼神分外精神,建国建设更是一脸惊喜,说话的语气不自觉地就带上了点谄媚。 南平县城也就那么点大,没两天就到处传得沸沸扬扬,人们在羡慕之余少不了嫉妒,更多的人恭喜的同时无不叫嚷着让杨陆顺请客,沙沙营业部的同事以及朋友们蝗虫一样骚扰几次了,弄得沙沙不厌其烦,可又得不强打起精神应付,免得被人说有钱就变脸,心里却骂了六子不知多少遍:死六子,钱还没见到,请客就花了一大坨,平时见他挺精明的人,咋就想这么个馊主意呢。 这不沙沙神情萎靡地坐在窗口,陡然见了小标,顿时就容光焕发,不待小标开口,就直扑后面找领导请假了,喜孜孜地与小标一起上了车,不等做稳就问:“小标,卖了多少钱?”眼睛还直出溜,找那装钱的大袋子哩。 小标微笑着把那邮票夹从包里拿出来,沙沙一见几张邮票还在,满腔激情烟消云散,瞪大眼睛说:“小标,怎么回事?难道春江那么大地方还没人买得起?”小标笑着摇了摇头,沙沙喃喃地说:“莫非情报有误,那邮票根本不值钱?哎呀,这下出丑了,请客花了钱事小,真要” 小标细心地把邮票夹装进包里,说:“干妈,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等会到了我那里,再慢慢详谈,不过先给你吃个定心丸子,这四张邮票可卖七、八万呢!” 沙沙本已暗淡的双眸立时光彩照人,细眉一扬就要说话,小标连忙说:“别慌问,马上就到了,上楼喝着茶,听我慢慢给你干妈表一表!”沙沙嫣然一笑就住了口,那万种风情也让见识不少的小标为之炫目,更不说车上的铁子等人,竟然都直咽唾沫。 好容易等人泡上了茶,楼上安静下来,沙沙才问:“小标,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小标把邮票夹小心地放在沙沙面前的茶几上,说:“干妈,这次去春江,我找了不少老资格的邮票专家,他们一致认定这四整版庚申猴票是上品,一些专业术语我也没听全也没记下,反正就是夸好!” 沙沙见他说得有趣,不禁嘻嘻直笑,小标说:“我听他们说好,就说卖了吧,开个价钱,高的开到了一万六、七。可我一朋友却私下劝我不要急着脱手,怕是日后还有升值。我听了也琢磨着对头,虽说能卖到几万块钱,可现在这势头,人民币越来越不值钱,还不如留着好东西呢,况且我也好奇这玩意儿究竟能升值到什么地步。” 沙沙脸上还带着笑,心里却有点埋怨了:你现在是有钱人看不上几万,我可是等米下锅啊!说:“小标,我也很好奇这邮票到底能涨成啥价,可现在,六子他急着弄房子呢。” 小标哈哈一笑说:“所以我先跟你说这事呢。我觉得,邮票暂时不能卖,反正我那里建了个三层楼,就是给你们住的。”说着把邮票夹冲沙沙一推说:“干妈,邮票你保管好,哪能把稀罕东西随便就卖了呢。” 沙沙说:“小标,你的好心我和你干爹都领了,你也知道六子的脾气,他咬住死理了,我是没办法改变他的。” 小标说:“干妈,你把邮票藏起来,告诉爹卖了六万多块钱,然后我介绍你们买了那房子不就成了,把房子的手续全用你的名字办了,爹不信我,总信你吧。要不我先给你六万五现金,你让爹看看。他反正工作忙,买房子或是建房子不迟早得交给我来搞啊?咱们再给他做思想工作,建房子不如买房快,把咱旺旺抬出来压他,不怕他不就范!” 沙沙没料到小标会这么安排,迟疑地问:“小标,这、这么大的事,瞒着六子,我觉得还是不妥当,你说那房子让我们住,为了旺旺我厚着脸皮也是愿意住进去的,可凭白无辜地送这么大幢房子给我们,我是不敢接受,也、也受不起这份大礼!” 小标急了,说:“干妈,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跟爹的感情。当年我和爷爷潦倒成那样,这世界上除了爹是真心待我和爷爷好外,就再没第二个人伸手帮我一把了。干妈,你一直是城里人,没饿过也没冻过,你不知道我这苦孩子遭过的罪!” 说到伤心处,小标流出了感激地泪:“干妈,这么些年我从来没在你和爹面前说过这些陈年往事,不是我没良心忘记了,而是报恩德不是嘴巴里说几句谢谢就成行,得用行动!当年爹用自己不多的工资给爷爷买药,给我买衣服文具,给家里解善伙食,当孝子把爷爷安葬,又把我送到部队里锻炼,我杨小标早就把爹当成亲爹了,原想靠自己的本事赚了钱好报答爹,可、可爹是男人,真正的男人,宁愿自己受穷捱苦也不接受我的孝敬,我、我心里苦哇,恨自己不能说服爹。这些年我在外面闯荡,朋友结交了不少,可哪有什么真心实意的呢,都是些狗肉朋友,狐朋狗友,有钱风光的时候就是朋友,没钱落魄了人影也见不到。这世界上只有爹才是真正对我好。可惜我不争气,爹不怎么理会我,也是恨铁不成钢,我不怪爹,只怨自己不争气啊!” 他象狼一样呜咽着,沙沙也陪着洒了把同情的眼泪,说:“小标,你爹不是不理会你,是不愿意什么事都麻烦你,这次邮票的事,他不就第一个想到你了么,只有自家人的大事情才依靠你是,你爹心里还是有你的。” 小标好容易停住了悲伤,用双手把眼泪擦干净,咧嘴强笑了笑,说:“我知道,这么些年叫爹总也叫亲了。所以干妈,这次无论如何也得让爹住进新房里去,爹也实在受够了苦,平时忙工作,还要惦记乡下的爷爷奶奶,还有旺旺。一路上我都想好了,等爹来了,我们把钱给他看看,然后就讨论房子的事,他说新修也好买也好,我们俩反正把这事揽过来,一切都不让爹插手。隔几天我们再聚一起,我就说访到了一幢修好的新楼,房主人做生意亏了急着卖,弄个假房东跟爹见个面,把价钱谈妥,一切手续我就立即办了,争取一个月后住进去。干妈,你干脆请个长假,我们好生把新房子布置布置!” 沙沙见小标说得情深意重,心里很是高兴,看着茶几上的邮票,她哪有什么好地方藏,还不如交给小标保管为好,也借此表明对他的信任,就说:“小标,我其实比你大不了几岁,沾了六子的光被你叫干妈,实在也当不起,南平俗话说少年叔侄当弟兄,我心里多数还是把你当弟弟一样看待的,你这么做是对我们好,我很清楚,也很感激,我一个堂客们也没什么主见,你怎么说我就怎么配合你了。但这邮票还是放你这里保管为好,一来怕我藏在家瞒不过六子,二来也不怎么安全。我见你这里有保险柜,还是放你这里最好了。” 小标还以为沙沙是客气话就推辞,沙沙嗔怪道:“你口喊说把六子当亲爹,那你爹的东西请你保管,不知道你推什么推?我知道你心里在想什么,你放心把那么大的楼用我的名字办手续,我也放心把邮票放你手上!” 小标这才轻松地笑了,拿起邮票夹说:“干妈,那我就保管起来了哟,你坐会,我去把钱拿来。”说着走进卧室里,打开装衣物的大壁柜,里面霍然也藏了个保险箱,他打开保险箱,从里面拿出七捆用橡皮筋扎着的百元票子,仔细地把邮票夹压在钱堆子下,锁好,才捧着七万块钱出来。 沙沙见他拿出这么多钱,惊讶地说:“小标,家里放这么多现金怕不安全哟,为什么不存银行里去?”小标把钱装进袋子里说:“上楼上楼下一天到晚总有几个弟兄在,出不了大问题,搞批发这行有时候急需大笔现金,我也就放了二十万在家,省得老跑银行。好了,我就给爹打电话去,记住我们商量好的话哟。”沙沙嘻嘻笑道:“没问题,你放心好了。” 杨陆顺也是表面镇静,听到小标说钱拿回的信,心里高兴得死,恨不得大吼大叫一番才好,不过他却没事人一样用平常的腔调说话,唯一暴露他心境的就是眼睛里怎么也压抑不住的兴奋之情。当他看到人造革背包里那一捆捆钞票时,饶是他竭力克制也禁不住声音颤抖地说:“小标,这趟真麻烦你了,嘿嘿,四版邮票竟然卖出了七万元的天价,真是运气呢。” 小标开玩笑地说:“爹,你这下在南平也是个阔老板了啊。”杨陆顺把包的拉链合上,叹息着说:“是哟,真是天降横财了,真要靠拿工资,怕是一辈子也积攒不到这几万块钱。” 沙沙说:“六子,你早说了的,这钱全权归我掌握,还算数不?”杨陆顺难得亲昵地抬手环住身边的娇妻,笑着说:“当然算数了,你说这钱怎么花就怎么花,我的不也就是你的啊。”沙沙拍着手笑道:“那就先买个大大的楼房,把新平的爹妈旺旺接来住在一起,然后其他空闲的房子都摆上铺位,等老人寿诞过年过节时,几个姐姐家来玩得有地方住不是?” 杨陆顺听到沙沙一心惦记着乡下的父母姐姐们,而不是只顾着自己爱漂亮,心里就感激莫名,说:“沙沙真是我们杨家的好媳妇,发财了不忘记公爹公婆。干脆也把你爸妈接到新房住,这一年实在也麻烦俩老了,该是我们晚辈尽孝道的时候了。还有小标也要准备一间房,我们都住一起!” 小标在旁边弯着指头数着说:“爹,按你的计划,可得起个三层的大楼房才行哟,要不怎么住得下呢?” 杨陆顺哈哈笑道:“三层就三层,住了一年的鸽子窝,是该换个大点的屋才舒服!”沙沙锤了他一下说:“我娘家还亏待你么,鸽子窝,没见过一个鸽子窝能住下两个大人的。”杨陆顺忙赔礼道歉,沙沙才作罢。 小标说:“爹,我看起屋麻烦,买地皮找建筑队太费时,即便现在动工也得明年过了六月间才住得进去,我觉得买屋好。”沙沙也说:“是啊,一折腾又是大半年,我可不愿意再让旺旺在乡下受苦了,我恨不得现在就把旺旺接到县里来。反正小标在县里熟人朋友多,就请他帮这个忙好了,不管新屋旧屋,只要大就行!”杨陆顺一听也有道理,加上小标也很乐意,就定下来请小标去找新屋。 没想才过了两天时间,小标就来报喜了,说是找到了合适的房子,而且还是没住过人的新楼房。 杨陆顺就兴高采烈地去看房子,虽然是远离县城中心新规划的居民区,但见到如此漂亮豪华的三层洋楼,杨陆顺心里泛嘀咕了,这也招人眼目了,特别是当路的那面墙居然全部镶嵌了洁白闪亮的瓷砖,楼前楼后还有诺大的院落,实在太抢眼了,就连县委刘书记也没住这么豪华的房子,贸然住进去,引起领导们的反感就不好了,特别是才结束的党建工作中就重点强调了党员干部要保持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要吃苦在前享乐在后,这、这不是跟形势顶风么?万一有些红眼病在领导面前胡乱进言,岂不就要失去辛苦得来的好局面?而且这幢楼房居然要价五万元,加上添置家具等等,岂不是七万就所剩无几了?难道又要继续从前的穷困日子?? 犹豫半晌的杨陆顺断然拒绝购买这楼房,理由倒也十分充足!沙沙和小标再三劝说价钱还有得商量,杨陆顺只是摇头不点头。弄得沙沙发了几次脾气,却仍旧不能让杨陆顺回心,小标苦笑道:“千算万算,没算到我爹这么小气,我说垫点钱进去他也不同意,我这爹怎么就这么倔强呢?” 这样僵持了几天,杨陆顺也发动各界朋友帮他寻访,可哪里有那么合适的呢,他看中的沙沙偏偏看不中,价钱合适的却又嫌小,两口子几乎没心思上班工作,成天到晚就为了找房子的事争执吵闹,看来一夜暴富也不是啥好事情。 倒是一件突发事件,不得不使杨陆顺迅速地下了决心。这天杨陆顺和沙沙上午又看了两处房子,不怎么满意,沙沙却总唠叨要买那镶了白瓷砖的楼,两人争执了几句,闷了一肚子气回了家,隔起老远就听到旺旺的声音,两口子的气全消了,沙沙更是高兴得隔着窗字就喊起亲亲儿子乖宝贝来。两口子爱子心切,匆匆跟四姐打了招呼就去逗弄孩子,独独忽视了四姐满脸的凄惶。 等到吃了中午饭,旺旺习惯地睡着了,三人坐下闲聊,杨陆顺和沙沙很自然地先感激了四姐一通,问道:“咱姐夫的客运生意还好吧?这段时间老忙,都没顾得上请姐夫上家吃顿饭。” 四姐虽然四十三岁了,可因为这几年家庭富裕,不愁吃穿,只带着旺旺没再下过地干活,倒也养得白白胖胖,除了手掌依旧粗糙,耳上脖子上手指头上金光耀眼,那气质穿着比一般城里人还强几分,原来要问起姐夫的生意,四姐总会笑呵呵地说上老半天,可今天却没了言语,只是嘟囔着:“他的生意好不好,关我什么事,我只把旺旺崽带好就行了。” 敏感的沙沙觉察到了异常,却笑嘻嘻地说:“姐,是不是姐夫又瞒着你给军子寄钱啊?你这财政部长要盯紧点哟。” 四姐忽然就红了眼,捧着茶杯低下头说:“那死鬼,瞒着我是事情多了,钱寄给了军子,那肥水总没流到外田里去。” 这下就连杨陆顺就听出话中怨恨了,慌忙问:“姐,是不是跟姐夫吵架了?哎呀,都是旺旺麻烦了姐夫,要不我现在就到车站寻姐夫去,我去做个和事佬。” 四姐就哭出了声,说:“六子,你莫去找那个没良心的家伙,他现在被狐狸精迷失了魂魄,哪里还记得我这黄脸婆子呢。我忍了他们半年了,我再也忍不下去了,我要跟那死鬼离婚!”原来四姐夫跟那请的售票员妹子有了奸情,起初他们还遮遮掩掩,那妹子渐渐把四姐夫掌握在手里后,就开始发难,四姐毕竟是农村妇女,先是家丑不外传,自己窝心也就忍着劝自己男人回心转意,可她哪里敌得过二十几岁的细妹子,倒是四姐夫以为她软弱可欺,杨家在新平的家族势力又不及四姐夫家,所以四姐夫就对四姐打骂相加,逼迫离婚,可怜的四姐给远在广州的军子消息想让儿子出面挽回家庭,可那不肖子在广州花花世界学了一身坏,根本不理会母亲的求助,就这几天,四姐夫已经是连续没回家过夜了,还能去那里,不就是去了姘头家。 杨陆顺和沙沙惊得目瞪口呆,杨陆顺沙哑着声音说:“我的好姐姐,你咋不早点告诉你弟弟呢?我出面调停总比你一个人背着强啊!没想到姐夫聪明一世、糊涂一时,做出这种混帐事来,我、我饶不了他。”杨陆顺心里确实内疚,要是不四姐照看旺旺,她自己上车当售票员,又怎么会闹出离婚呢? 沙沙拉了杨陆顺一把,问:“姐,你看还能挽回不?你们都二十多年的老夫妻了,军子怕是都找了对象,能说和,我们就去说和。” 四姐摇着头说:“六子、沙沙,我已经冷了心肠了。他跟那狐狸精怕是娃娃都怀上了,你们说,那狐狸精才二十四、五岁,比军子才大三、四岁,不是禽兽不如啊?我坚决要跟他离婚,我不要他一分钱,我主动离婚,我这么些年也积攒了两万块钱,新平我没脸呆了,我到县里来摆个摊子,就不怕养不活灿灿!只是我那旺旺崽,我带了这么多年,我真是舍不得丢手哟!”说着竟然嚎啕大哭起来,把后面的汪父汪母也惊动了,只喊出了什么事。 对于四姐的遭遇,沙沙很是心痛,暗暗埋怨六子不管事,早就跟他提起过四姐夫跟那售票的妹子关系亲密,他不以为事,这下闹大了吧,眼珠子转了转就来了个主意,说:“姐,既然你决定了的事,我们就支持你,到县里来也好,灿灿正好也进一中,将来考大学希望也大。六子和我这几天正忙着买新房子,干脆姐就跟我们一起住,说心里话,不是姐带旺旺分了心,也不至于今天这下场。六子,你倒说话啊!” 杨陆顺一听这办法不错,以后爹娘老了,与其请人照顾,哪有自己的女儿尽心呢?马上说:“姐,沙沙说得对,你不留恋那人,就干脆彻底断了,以后弟弟就养你一辈子,我和沙沙是准备买房子,到时候把爹娘一起接来,你想做点小生意就去做,想继续带旺旺你就带,姐,你放心,今天晚上就在这里睡一晚,明天我和沙沙陪你去新平,该办的手续办完,你就带着旺旺先回爹娘家住几天,等县里房子收拾熨帖了,我和沙沙用轿车把你接到县里来享福!”四姐有了六子的承诺,当下就点点头同意了。 沙沙存了个心眼,跑到小标那里把情况一说,小标当即就知道该怎么做了,先是叫猛子带几个兄弟找到四姐夫的客车,假造撞人事故,又找侯勇联系交警队的熟人扣车,不讹诈点钱出来是不会罢休的。 这厢杨陆顺、杨小标、沙沙陪着四姐回新平办离婚手续,把女儿灿灿判给四姐抚养,收拾了家中的衣物用品,不论沙沙怎么劝说,真的不要他一分钱回了娘家,这也让沙沙领教了杨家人骨子里的倔强性格!那厢四姐夫的车被扣,猛子那伙流氓威胁敲诈,无奈之下交给猛子一万五千元钱医药费,又交了什么交通处理费、勘察费、停车费等等三千多才领出车来得已继续营业,可惜以后就被一些小痞子混混长期骚扰,什么敲诈一包烟十几块钱,再就是不准客人上车等等卑鄙手段,生意一落千丈,不得不卖了车另寻行当,这是后话。 这下形势逼人,杨陆顺禁不住沙沙、小标的轮番劝说,终于同意购买那幢三层的洋楼,不过唯一的要求就是铲掉外面洁白的瓷砖,尽量做到看上去俭朴大众化,幸亏只有临路一面墙上贴了瓷砖,费了一天功夫就全部铲掉,只简单地用磨砂做表,从外面看上去灰扑扑的,确实没了从前的招摇,这才让杨陆顺放下心来。不过里面的家具电器就全由沙沙小标精心购置,基本是从春江拉回来的,前后花去了近两万元,不过对杨陆顺宣布则大大的缩了水,好在杨陆顺对这些并不了解,还直夸沙沙精打细算会持家,钱花费得不多却美观舒适。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十八章 “阚书记,阚书记,您醒醒,到家了。”汪建设扭转身子轻轻喊道,他自己早就累得够戗,明明可以在地区休息一晚的,偏生这老阚要连夜赶回来,不知道享福的乡巴佬,在后面倒是睡得安逸,搞得老子眼皮子都不敢眨一下,心里这么诅咒着,可眼见得阚书记睁开浑浊的眼睛,立即换上了讨好的笑容。 阚书记晃了晃头,晚饭时喝的酒似乎还没醒,眯缝着眼睛适应着车里的情况,嘟囔道:“哦,到家了啊,其他人呢?” 汪建设说:“其他人都回家了,下车时见您睡得香就没叫醒您。我搀您上楼去。”说着跳下车,开了后门,费力地扶着阚书记上了楼,只觉得阚书记身重如牛,还未彻底清醒的老阚大半个身子都依住了建设,累得建设气喘吁吁,手软腿酥,好在阚书记家中仍有灯光,才敲了几下门,就有个中年妇女开了门,协助建设把阚书记扶了进去,却见阚书记老婆宋姨眼睛直盯着电视机,随口招呼了句:“老阚,回来了啊,小汪,辛苦了你哟。” 汪建设心里那个气啊,转钟两点多把你老公平安送回了家,就换了句辛苦,真他娘的大作得很呐!可脸上却献媚地笑着说:“宋姨,不辛苦不辛苦,为领导服务是我应该做的,阚书记晚饭陪地委朱秘书长多喝了几杯,看弄点醒酒的汤水喝喝,会舒服些。楼下车里还有点东西,我这就搬上来。”可惜宋姨丝毫注意到他,依旧在看电视,只是吩咐那个中年妇女道:“王萍,你给老阚打水洗脸洗脚。” 汪建设讪笑着下了楼,打开车尾箱,把几个盒子袋子拢了下就要往楼上搬,却不知怎么停住了脚,歪起脑壳想了想,借着亮光挑了个袋子又放回车箱,脸上诡异地笑了笑,:反正晚上阚书记喝多了,怕是对那些礼物没印象,嘿嘿,他们领导反正不缺这点点东西,我就多得点小便宜吧。砰地关了盖子,哼着小曲上了楼,习惯地把那些东西抱进后面的阳台放下,至于分门别类自然有人搞了。 汪建设回到客厅,阚书记正很舒服地泡脚,说:“小汪,这么晚了你快回家,明天下午再开车到办公室找我。”然后就跟宋姨说话,汪建设自然没趣地告辞回了家。 阚书记边泡脚边问:“咦?都快转钟三点了,什么台还在播节目?还是你最喜欢看的连续剧《一代女皇武则天》?这不是春江台吧??” 宋姨笑着说:“当然不是电视台播的了,电视台的人不睡觉啊。王萍,给老阚煮碗桂圆蛋,喝这么多酒肯定没吃多少东西。”王萍也就那中年妇女柔顺地答应着问:“宋大姐,您也吃点吧,我多煮一些给你垫肚子。”宋姨也感觉有点饿,就同意了,却笑着跟阚书记说:“老阚,沙沙那妹子不仅自己勤快,跟我介绍来的这保姆也不错呢,你不在家,我总也有了个说话的人。” 阚书记笑了笑说:“好就好,就怕你嫌不好。”眼睛忽然被一样东西吸引了,哈哈笑道:“我说现在还有这么好的正片子看,原来是放的录象带啊,从你们劳动局里借的机子呀?” 宋姨撇了下嘴说:“局里那破机子送我还不要呢!”却又马上笑着说:“这机子是可以录象的,不是单放机哟。你以后赶不上7点的新闻联播,我就可以替你录下来,你得空了看,这可是进口原装货哟。”见老阚一脸疑惑,很自然地解释道:“这机子是早几天沙沙去春江给她新家买家具电器时买的,我暂时拿来看几天,沙沙妹子就是心细,晓得我喜欢看武则天,又不耐烦一天等着电视台放两集,就跑了春江不少音像店,买了这套五十集武则天的带子回来让我看呢。哦,沙沙晓得你喜欢听春江地方调子,诺,买了二十几盘录象带,够你哼哼几天了。” 老阚听得眼睛一亮,呵呵笑道:“真的啊,难为沙沙费心了啊。以前听录音机,光有声音,现在好了,声形并貌,哈哈!老婆子,你别看那武则天了,听听地方调子,看有我最喜欢的刘海砍樵那戏没,不晓得是不是省剧院当家的张秀梅演胡大姐啊?” 宋姨眼睛一瞪说:“你不睡觉,其他人不睡觉了啊?你听戏吵那么大声,要听明天白天听,再吵也没人管你。” 老阚心里痒痒地难受,却又拗不过老伴,故意说:“让你得意,看人家把机子要了回去,你看什么。” 宋姨见他猴急的样子,忍住笑说:“沙沙说了,随便我爱看多久就看多久,而且她有个亲戚经常跑省城地区搞采购,只要我喜欢的电视连续剧,都帮我弄带子回来看。唉,这下好了,省得天天要按时守在电视机前,耽误不得一天。沙沙那妹子还真是细致呢,听她说新家正在布置,老阚,我们什么时候买点贺礼去看看?六子也真是,买那么大的房子也不摆酒贺新,难得见到这样的年轻人哟。” 老阚知道沙沙所谓借机子,其实是送的另一种说法,心说他六子猛地有了这么多钱,这台千把块钱的进口录象机还是送得起的,虽说是老伴单位也有,可公家的东西往家里拿总也是名声不好,自己又经常晚上不在家,难得有这么个东西陪着老伴开心,也省了她不少唠叨,就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要的,等六子搬了新家,我们再去热闹热闹。” 宋姨又说:“老阚,说起来我们还真欠六子沙沙不少人情呢,远不说上次救了我,自从认识了沙沙,那妹子就没少来家里忙着弄那的,你别瞅我,我晓得你又要说人家对我好是有目的。有目的又咋了?人家沙沙好歹也是有正式单位的乖妹子,在家里就象做牛做马一样,比自家的女儿媳妇还要勤快还要贴心,你看看这屋里收拾得这么熨帖,介绍来个王萍也是手脚麻利,她还照样来家里陪我说话,教王萍怎么做合我口味的饭菜,把我伺候得祖宗一样。我也晓得沙沙这么对我好的目的,可人家确实是诚心的了,以前还提了下房子的事,知道我们也为难就再没罗嗦过半句,照样尽心尽力。有时候我自己想起来都觉得对不起沙沙,现在人家自己解决了住房问题,轮不上我们操心了,可沙沙照样心里记着我,这几盒录象带是不值几个钱,可难为人家一片心意嘛。再有六子,在综合科不到一年时间,搞得有声有色,这次从地区拿了那么多荣誉,刘书记还有你上台领了几次奖状奖旗,里面六子有多大功劳,你应该比我还要清楚,这么有能力的年轻人不提拨,提拨谁?算算你也五十有二了,调地区也动不了,想上去前面还有老顾,他可比你小了四、五岁,搞不好来了什么文件你这样年纪的人说退线就退了。现在家里宾客满坐,怕都是冲着你副书记的名号来的,真正象六子沙沙这样贴心的,又有几个?你莫笑,我头发长见识少,我就怕你到退休后叫天天不应!” 老阚呵呵笑道:“老婆子说得好,你说的我全清楚,你说实话,是不是六子沙沙来找你给我吹风的?” 宋姨说:“老阚,六子沙沙真要提什么要求,你也得尽力帮忙不是?你又笑,今天我这么帮六子沙沙说话,就是因为人家没提过什么要求,我自己心里都过意不去了。莫非硬要人家主动来求你,你才想得起人家?你主动点,我看六子沙沙会更感激你呢。何况这次六子确实有功,也应该提拨提拨啊,我反正提醒了你,莫真寒了沙沙的心就不好了。” 老阚笑着点头说:“我心里有数的夫人,既然夫人开了尊口,我就想办法把六子再提一把,让他当科长,那何华强太窝囊,我把他转出去,当六子负责综合科,如何?” 宋姨却把注意力又集中到了电视上,很不经意地说:“你是书记我又不是,你的是我还管得着呀?女人不参政,连电视里都这么说,我不讨你的嫌,我看电视。” 既然有了想法,阚书记要小范围调整分管部门,自然是很容易的事情,不过综合科到底是县委机关相对比较重要的科室,有必要跟刘书记顾副书记等人通个气,能得到大家的同意自然最好,即使有点阻力,也好当面说清楚。于是在县委书记办公室例行的碰头会上,阚书记就提出要给杨陆顺论功行赏,刘书记高兴之余自然是满口答应:“老阚,你不提,我也是要表扬小杨的,这次小杨确实功不可没啊。小伙子是个人才,得压压担子。”阚书记笑着说:“刘书记,小杨写手好文章,我看就让他发挥特长,给你专职写报告材料!”刘书记哈哈大笑道:“老阚,专门给我写东西,未免大才小用了。你们县委办或者宣传线就没适合的位置了吗?” 老阚原来跟老江私下商量,看能不能把何华强挪个地腾出科长来让杨陆顺上,就说:“刘书记,你也知道,县委机关部委基本都是超编了的,小杨的特长就是文字工作,离开了县委办就是刘书记,还有我们几个的一大损失哟,我思来想去,还真不好安排,我有个设想,看把综合科何华强挪个地儿,小杨顶上去。” 听到让何华强走,刘书记微微皱起了眉头道:“那个何华强在县委办年头不少了,文章也还可以,他那人也就写写公文的能力,这一动又要提,我看不妥,不妥。”阚书记根本没想把何华强提一提的,可刘书记这么认为了,他倒不好过分辩解,讪笑着说:“哎呀,我还是没考虑周全,唉,个个位置上都满了,还真不好怎么再安排了。” 顾副书记在旁边忽然插话道:“刘书记、老阚,其实位置还是有一个。县委办副主任老严的肝病严重,不是说要搞病退么,他退了,不就出缺了?”阚书记大喜道:“老顾,你到底是管干部的书记,看得比我准,我独独把这严副主任给忘记了。来来来,我敬你一根烟,你可帮我解决了大问题哟。” 刘书记皱着眉头说:“这小杨三十岁年纪,适合当县委办副主任吗?”老阚本没这念头的,倒是让刘书记提醒了,瞥见顾书记要说话,急忙说:“刘书记,杨陆顺的能力水平你是看在眼里了的,应该是能胜任。何况还有老江这主任扶持,我个人认为应该没问题,政策研究怕经验不够,就让杨陆顺只负责综合科不就行了。” 老顾原本是想提秘书科谌科长的名,没想被阚书记抢了个先,再说这次杨陆顺搞出这么多成绩,实际也是在为他这党群书记的工作卖力,就不好太反对,含笑说:“老阚,县委办是你分管的,你觉得杨陆顺行,那就能行了,我没什么意见。”刘书记琢磨了会,感觉杨陆顺提了副主任只负责综合科的工作应该是没问题的,见两个副书记都同意,古县长在旁边一副无所谓的神气,他也就没再反对,只是说:“老阚看人一向还是蛮准的,老顾你就让组织部搞好考察,嗯,三十岁当县委办副主任,是还年轻了点点。”阚书记呵呵笑道:“年轻点精力充沛,写文章材料快嘛。”顾书记说:“老阚,你也忒偏心,你们县委办三、四个资历深的科长不提,怎么就提了杨陆顺呢?”阚书记说:“这是刘书记决定的,我只是建议而已嘛,反正都是刘书记手里的兵。”刘书记呵呵一笑说:“老阚,你少滑头,倒赖我身上了。”阚书记也跟着呵呵笑,心说你不提杨陆顺的名字,我还真没想到他,不是我滑头,确实是你决定的,同时也暗暗庆幸,感慨杨陆顺这小子的运气好,在县委办副主任位置上只要不出差错,十年内进入常委班子应该是手到擒来的,至于再要发展,运气依旧是最主要的了。 事后阚书记就第一时间把碰头会上的决定告诉了杨陆顺,杨陆顺咋听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到县委办前后不到十个月,从普通干部到副科长又飞越成副主任,快得令人眩目令人窒息。饶是杨陆顺老成稳重也不由瞠目结舌,好一会儿后才恍过神来,竭力强迫自己镇静可依旧声音有些颤抖:“阚书记,谢谢您的厚爱,我怕会辜负您对我的期望了,我何德何能担此重任呢?莫说我到县委办不到一年,何况还有老谌老袁等资格比我强得多的同志” 阚书记抬手制止杨陆顺继续说下去,推心置腹地说:“小杨,你能正视自己目前的处境,我很欣慰,你没喜出望外,说明你很稳重老成。这次我在刘书记、顾书记面前竭力推荐你接替老严任副主任,难度之大可想而知。南平还没有谁三十不到就任县委办副主任的,刘书记顾书记都持了怀疑态度,不过我却是看好你,就凭你的水平是肯定胜任的,但还是缺乏实践经验,目前只分工你负责综合科,也是对你的考验。杨陆顺,你是我一手调进县委办的,这次又是我竭力推荐的,你只管放心,外面我替你排除阻力,其次你也要活动活动,至少得让刘书记顾书记对你放心。还有尽快得让严主任提出退下去,事不宜迟,要尽快下了文才好,免得节外生枝。” 阚书记一脸是严肃让杨陆顺感觉到了压力,他非常清楚这人事上的事情,越拖越不利,可究竟该怎么活动,他一时也没个准备,他到县委办这么些时日,一心扑在工作上,确实疏忽了与县里其他领导的来往,当然也是没什么太多必要也没精力物质基础去结交领导,县委刘书记根本就难得见上几面,管党群人事的顾书记更没接触,人家顾书记都不来县委办这摊子的,细细想来除了眼前的阚书记顶头上司江主任,诺大个县委机关就再没领导能主动替自己美言的了,嘿嘿,遇到了这样的事情,人家不说坏话就够给面子的了,哪里还会美言呢?问题就是自己资历太浅,随便一个领导说得几句怪话提得点问题,就足够让自己吃不了兜着走,显然眼前的阚书记是唯一靠得住的了,暗暗深吸了口气,杨陆顺故做惊惶地说:“阚书记,您这样看重我,这份知遇之恩,我会铭记在心。只唯愿在今后的工作中不给您丢脸抹黑就是了。听了您的分析,我、我脑子里混沌一片,实在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真是一筹莫展了我。阚书记,您是前辈领导,我都听您的,该怎么做该怎么活动,还请您给我指点迷津!” 阚书记见他犹如热锅上的蚂蚁乞求自己拿主意,心情大好,这次真把他扶上去了,不由他不死心踏地跟自己,就呵呵一笑,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小杨,不要太紧张,我说了,你是我推荐上去的,当然也想你顺顺利利的,我是这么想的,只要刘书记下了决心,其他人最多也就嘀咕几句。我今天晚上就带你去刘书记家走走,让刘书记对你多点了解。老顾是管干部的,他点了头组织部就通关过,我记得你跟水利局老钟关系不错,那老钟跟老顾又是多年的交情,不用我说,你这聪明人也知道该怎么做了。” 杨陆顺听到阚书记要亲自带他去刘书记家,又喜又忧,喜的是有阚书记当面美言,比自己去说那分量足得多,忧的是打上了阚书记的人的烙印,除非自己下大力再去营建关系,要不以后自己就永远被排在刘书记的人之外了。可眼下又无其他良策,忙感激地说:“阚书记,我全听您的,今天去刘书记家要带点什么见面礼才好呢?我实在是太不了解刘书记的喜好了。” 阚书记见他把话说到这份上,这杨陆顺算彻底是自己的人了,就说:“老刘的眼界有点高,这样,你准备几条中华烟,四条应该差不多,一箱五粮液,毕竟第一次去,多了少了都不好。你会不会开车?”杨陆顺摇了摇头,阚书记嘿了一声说:“你这同志,你舅哥就是小车司机,这么好条件怎么不学学?多学点技术在身上有好处,晚上八点,你带了东西坐小汪的车来接我,我跟刘书记约时间。还有,老江那里也马虎不得,你异军突起,他也得安抚手下几大科长不是?”杨陆顺唯唯诺诺地答应着,阚书记又说了些掏心窝子的话,无非是些如何应付新职务后的注意事项及人情交往,特别指出对县委办那些老资格的科长们切不可掉以轻心。 有了阚书记的言传身教,杨陆顺立即就开始了“活动”,连接几天去了刘书记家顾书记家,刘书记家有阚书记领着倒也顺利,顾书记家幸亏有老钟牵线,那顾书记起初对杨陆顺是冷若冰霜,好在老钟在旁边插科打诨,杨陆顺也是曲意奉承,才换来顾书记淡淡地笑容:“小杨啊,你曾经在下面乡镇当过副乡长党委委员,还有目前在县委办的表现,当个副主任的能力是有的,但县委办副主任是直接为县委服务、为刘书记服务,又涉及不少领导事务,仅仅靠能力是不够的,还得靠长年积累的经验、个人的领悟力才行哟。刘书记对身边的同志要求一直是非常严格的了。当然,对你这样有才华的年轻人,我是很看重的,近来的工作还是不错嘛。”当说起乡镇时,明显露出的不信任神情令杨陆顺背心里飕飕冒冷汗,他知道这是一辈子也洗刷不去的污点,也就难怪人家忌讳了,惟有低头检讨反省,用低姿态求得领导的谅解了。不过顾书记的用意只是借机敲打敲打杨陆顺,免得他好了伤疤忘了痛,也是告戒他莫仗着有阚书记就目空一切。 其实就在杨陆顺忙于“活动”的这几天,表面平静的县委办实则暗流汹涌,碰头会才散不久,就有电话从县政府那边打来,秘书科、行财科、政研室的几乎就全知道碰头会的内容,顿时就触痛了某些人的神经,一但证实不是谣传,那些人就迫不急待地上串下跳,为自己的前途利益奔走呼号,为了打击对头不惜搜肠刮肚莫须有地营造网罗种种罪名,而不管那个人他背后总有支持者总有利益相关的人来说情道好。暂不说几个书记,就连老江也头痛得很,认为自己有资格有能力担任副副主任的科长们先后找到他,哀求诉苦发牢骚甚至一把眼泪一把鼻涕,翻来覆去就是说自己怎么怎么样兢兢业业任劳任怨却得不到领导赏识云云,还有就是接不完的电话,这局长那个乡书记还有大人政协的,无一不是来说情道好,弄得老江听到电话响就害怕,看到进办公室的人就发怵! 对杨陆顺被提名担任副主任,老江从内心来说不很愿意,你杨陆顺再有本事,资历威信确实不能胜任,其他科室的科长们哪个拿出来不是独挡一面的人物呢?弄得科长们怨声载道,以后还怎么同心合力搞工作?你老阚再怎么看重杨陆顺,也得顾及整个县委办的群体利益吧?但老江得知县委刘书记、顾书记都同意了,他没道理去跟书记们顶牛,只是心里隐隐也产生了怀疑,难道真如传言中的那样,杨陆顺卖邮票发了财,就拿钱去买通了书记们的门路?当杨陆顺乘夜提着礼物上门寻求支持时,老江见了不算厚重的东西,心里居然泛起一阵酸来。 杨陆顺再次从人们的脸上领略到了地位的变化,综合科的廖红霞等人自然是欢呼雀跃,提前叫起了杨主任,何华强则主动把办公室让了出来,摘下了科长室的牌子,虽然杨陆顺正式任命副主任后有专门独立的办公室。但这充分表面了何华强的态度和立场;其他科室的科长们虽然都很有风度,见面依旧会打招呼,可眼中闪烁的嫉妒与怨恨是怎么也隐瞒不住的,反倒是那些本就不觊觎副主任位置的人,都及时地向杨陆顺道喜他请客吃饭,而有些本就势利小聪明的人则更是热情谦恭,不管这杨陆顺多么年轻,他总也将是县委办的副主任,是领导就巴结,这总不会出错! 杨陆顺还有最后一个障碍。他叫上沙沙,提了大包的礼物去了人民医院看望老严,虽然老严的爱人不停地谢谢杨陆顺的帮助,老严总是带着点淡淡地笑容注视着杨陆顺,一句一句回答着杨陆顺的问候。杨陆顺也是有点心虚,毕竟是叫老严让位,就只想找个合适是话题委婉地切进要害,可不知怎么的,老严的微笑总让杨陆顺开不了口。 最后老严不想再兜圈子了,叫他爱人陪沙沙到外面走走,这才说起实际问题:“小杨,我知道你今天所来为何。”杨陆顺讪笑着说:“严主任,又有很就没来看望你了,只要是来看看你恢复得怎么样了。” 老严起身把病房里的小杂物柜打开,里面豁然有不少礼物水果,还都是一袋一袋装着没来得及整理,老严用脚尖踢关上柜门,说:“从前天晚上开始,县委办许久没见了的老同事们,不知道怎么突然想起了我这老病号,齐刷刷来的差不多都是科长副科长,还有些从前行局的老朋友,也前后来了不少,呵呵,我真是感动得很啊。都说请我为了革命工作赶紧把身体养好,还有人听说我要病退,很是抱不平呢,只嚷嚷什么现在医学昌明,鼓励我赶紧养好了去上班。” 杨陆顺干笑着说:“是啊,严主任,县委办真少不了您。”老严盯住杨陆顺的眼睛,说:“小杨,说实在的,我真不想去劳神费力了,天天在医院养着,我都浑身无力疲倦得很,还有什么精力去写文章充枪手呢?如果谁答应我,以后去地区看病帮我调车,我真就愿意把这位置腾出来。” 杨陆顺一惊,却见老严发黄的眼睛里满含着笑意,绝对是善意真诚地,由不得杨陆顺不脸上发烧,说:“严主任,你、你莫非听到了什么风声?” 老严点点头说:“不怕说出来你心里不痛快,县委办自诩有资历接任副主任的科长们全来了,都叫我死霸着位子不让,绝对不能给杨陆顺那小子便宜拣了去,还有些行局的老朋友们劝我推荐谌某胡某当副主任,没人看好你哟。” 杨陆顺垂下头说:“严主任,我今天来确实是劝说您病退的。我难得遇上这次好机会,并不是我当官有瘾,实则是不愿意把到手的机会轻易地放弃。严主任,您放心,病退后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你只管传个口信,我会尽力去做的。” 老严无声地笑了笑,伤感地说:“你呀,你们都小看了我的觉悟哟,我是组织上的人,组织怎么决定我就会毫不犹豫地服从,可笑有的人居然鼓动我死占着位置不让,为的就是阻止一个有才华的年轻人进步,真是小人之极、小人至极!小杨,哪怕你今天不来,我明天也会主动去县委找领导,提出病退的。当然我还是谢谢你以后帮忙调车,我是不想死的,我死了,老婆孩子怎么办?我一辈子是非分明、原则性强、作风严谨,是吃了很多亏,连老婆的单位都是集体性质的,我不后悔,多年来接受的教育让我不容忍已权谋私,我心安理得地退了下去让政府给我养老,小杨,这仅仅是我唯一能心安理得的了。” 望着老严单薄枯瘦的身子,听着落寞的叙说,杨陆顺心里很不是滋味,他并不是因为老严多么高尚他自己多么卑鄙而不是滋味,他是觉得一个好人不应该是这样遭遇,不应该是这样的结局,可偏偏为什么这些好人,到最后总也会是这样落寞悲哀地遭遇呢?他想不清楚也想不明白,但有个声音在恶毒地告诫他:看吧,看吧,你是愿意当这样的好人,还是愿意做自己想做的人呢?!杨陆顺无言,只是久久地凝视着老严那灰黄的脸,几根花白的头发晃来晃去,凌乱而凄凉。 第三十九章 说来不知道是巧合还是故意为之,杨陆顺才乔迁之喜,立即锦上添花般地迁升之喜。也许是他打点得当,平素办事效率最低下的组织部也高速运作起来,顺畅无阻地通过了走过场的考察,一纸任命,就成了南平有史以来最年轻的县委办副主任,杨陆顺五年的副科终于转了正。 虽然正科级在中国行政干部级别等级上仅仅倒数第二,比古代七品芝麻官还差了整整两级,但在县级政权中,也是响当当的硬级别了,毕竟一个县里的正副县(处)级干部是十个指头数得清的。纵观全县那么多干部,许多人却为毕生能进了正科退休而苦苦挣扎,不能不说杨陆顺的幸运的。不少人对杨陆顺当县委办副主任就羡慕不已,一但得知还升了正科,犹如一把食盐洒进了沸油,顿时就炸开了锅。中国人特有的性格就被表现得淋漓尽致,不去反省自己为什么上不去,却怀疑每个进步的人背后是否有猫腻,于是表面上恭维交结,背地里搞小动作,噫想揣测、流言蜚语、造谣生事,更拿手的则是八分钱邮票的告状信,阴险恶毒地把升官发财、发财升官诠译地入木三分。偏偏事情的主角却全然不知,很多事情确实也蛮有趣,似乎全世界都知道了,独独你一个人不知道,就好象被蒙在鼓里的妻子,浑然不会觉枕边人会有婚外情。 当然少不了阚书记,外面盛传他不知道得了杨陆顺多少好处才不顾一切阻力把杨陆顺推上去的,甚至县委所有领导都被谣传得了杨陆顺的好处,谁叫那小子突然发了横财呢?这些话也传到阚书记耳朵里,总有那么群人在外面说了不负责任是话,转脸又换种口气去汇报给领导,当然是听说,甚至用心险恶地作为攻击他人的手段。 阚书记自然是有苦难辨,就连一向对六子沙沙颇有好感的宋姨也不得不说:“老阚,这次突然把六子提了副主任,外面不知道有多少种说法,对你不太好呢。”阚书记脸色铁青地说:“莫说我,就连刘书记也没想到提了杨陆顺会有这么大反响,这几天地委连了几个电话询问是不是按正常途径提拨的干部,他娘的,小杨的能力莫说副主任,就是主任也是胜任的,总有些红眼病幺河里起水。以前我还不觉得,越这样我越要支持杨陆顺,不服气也得干怄着。”宋姨到底是多年的领导夫人,心里也是有点经脉:“老阚,不管外面怎么吵闹,你还得找机会告诫六子,千万出不得半点差错,以前我两家往来密切,目前这情况,暂时冷一下也好。”阚书记却忽然笑了起来:“你紧张什么。这不省委调整班子后,地委也开始动班子了,地委孙副书记很有希望当一把手,有文凭,而且是去年满的五十岁,关键那孙副书记在夏天的政治立场很明确,他对杨陆顺的几篇文章评价颇高,这不有个电话就是孙副书记亲自打给我的,虽然做什么具体的指示,但我听得出他很关心杨陆顺,最后还点了下,四有化干部终究是我们党和国家最为需要的人才。什么意思,他这是把杨陆顺当人才呢,要不是我心里这么坦然啊。嘿嘿,这六子是运气好,这么着就在地委将来的一把手心里有了分量。” 杨陆顺自然也有所耳闻,但他忙着搬家,他是家中唯一的儿子,老父老母着实不愿意离开生活了一辈子的老屋,可又奈何不了孝顺儿子的劝说,眼瞅着满屋子的老旧家私,这也舍不得那也放不下,眼泪婆娑恨不得把老屋连根带去县城。做了好多思想工作才放弃了绝大部分老人用了几十年的物器,只把原准备给六子结婚的那套说是新的,也有六、七年光景的老式行当运去了县城,乡下的房子索性送给了老二家,田土也就不要了,算是彻底脱离了新平。 这楼房到底是参考新式图纸设计的,外面看灰仆扑扑的不打眼,每层就是两套面积接近一百五十平方米的横套间。一楼靠西边的三室两厅给了六子爹娘与四姐两母女,东边就做了大客厅、餐厅、厨房;二楼不用说东头那套是杨陆顺三口之家住,西头就留给了小标,虽然小标肯定也只是偶尔来住一住,但里面电器家具一套皆全;三楼两套房间住要是留给乡下姐姐们做客时住的客房,考虑得很是周详。 本来老弟乔迁之喜,按农村的规矩这是天大的喜庆,五个姐姐姐夫都带着力所以能及的礼物来道贺,特别是买了这么大的楼房,主人家摆酒请客也在情理之中,不仅沙沙想大宴亲朋,五个姐姐姐夫也是竭力劝说,这次摆酒肯定不会象从前在新平杨陆顺他爹七十大寿那么寒碜,他都当上了县委办副主任,只要说办酒,那各行局乡镇的人肯定是蜂拥而至,但杨陆顺不愿意再招摇,有时候该低调的时候就非得低调不可,省得有人嘀咕他杨陆顺借机敛财。 偏偏事情又不能按照杨陆顺的意志发展,领导同事朋友们都说他双喜临门,不大搞也得小庆祝,家里是宾客不断,来的人都带了这样那样的礼品,不收下又实在推辞不了。特别是阚书记、顾书记还有江主任,都是夫妇俩亲自登门道贺,礼尚往来,就由不得他不备下薄酒招待了,好在五姐五姐夫开了几年饭馆没落下手艺,本是上门做客的却成了大厨,请了县委常委这些领导吃饭,行局乡镇有交情的总不能不请,最后杨陆顺连续在家请了一星期的客,天天中午一桌晚上一桌,有些关系好的吃了晚饭还要打牌娱乐,时常是要开两三桌牌局,真是热闹非常。 不过这正合六子爹娘的脾胃,在农村哪户人家起了新屋,是要这么热闹才吉庆,而上门的人无不例外地对杨陆顺的老父母恭敬异常,让这对久住乡下的老人欣喜万分,自打六子在新平失宠于谢书记后,在建华村原来享受的乡领导家属的待遇也就渐渐没了,甚至到后来连带他们都受了不少空头气,这会六子又当上了领导,又有人来恭维,能不让老人们乐开了怀么? 杨陆顺虽然嘴巴里叫苦不迭,心里却总还是有点成就感,虽说人不要奉承,可好话人人都是爱听的,其他的人都犹之可,新平乡却是周乡长亲自着柳大茂几个原计生办的伙计来的,送的东西还真没让杨陆顺放在眼里,不是顾虑到上门是客,真想给那姓周的一冷鼻涕,不过他对老柳几个原来的手下明显比对周乡长热情得多。周乡长倒象没事人一样,酒照喝玩笑照开,比谁都来的自在痛快,临走时,老周脚步踉跄地把杨陆顺拉到一个角角,掏出两百元钱悄声说:“杨主任,这是谢书记的一点意思,本来他要亲自来道贺的,你也晓得,现在下面工作不好展开,他是书记,比我责任重”杨陆顺心里冷笑着,满脸堆欢却就是不收那钱:“老周,你看老谢也是客气,我说了不办酒,肯定就不能收人情吧?麻烦你转告老谢,他的心意我领了,怕是没什么地方好回报他,钱是万万收,既然老谢忙,就下次到县里开会,我再请他喝酒。”老周似醉非醉地睁大眼睛说:“杨主任,你不收就是不给面子了。乡里一屁股的事,老谢还再三叫我抽空来一趟,有什么事情还记在心里干什么咯?来,收下收下!”说着就把钱望杨陆顺兜里揣。 杨陆顺本来就忍了口气,听到老周挑起来说,不由火往上冲:“老周,你没听清楚我的话呀,这几天上我家来的人不下一百几十,我都没收任何人情,老谢的我自然也不会收了,晓得底细的会说老谢为人好,不清楚的还以为我跟老谢有什么特殊关系呢。”扭头冲柳大茂喊道:“老柳,周乡长怕是喝醉了,你们几个赶紧扶他去县招待所休息吧。”也不理会老周扯着他嘟囔,径直交给他们,送出了门。没想老柳老大指挥老小,也没去扶老周,却凑在杨陆顺耳边说:“杨主任,他们这是临时抱佛脚呢,想起以前我也憋气得很,你现在是县委领导了,啥时候也给笑面虎点难堪,总算是恶有恶报、天理循环噻。”杨陆顺笑着拍了老柳肩膀一下说:“他不仁,那我就一定要不义?我没想去报复,只希望他别再给我出乱就成。”老柳嘿嘿一乐:“杨主任,你还是一副好人心肠,这么多年也没怎么变啊。你别送了,屋里还有客,哦,叶祝同给我稍了口信,他这会忙赚钱,说是等隔两天送机子去南风修,再上你家来道贺。”杨陆顺微笑着目送他们走远,对这叶大哥暗暗发笑:这也是关系好才直来直去,我这大哥是赚钱上瘾了哟。 一星期下来,杨陆顺沙沙班也没上,就在家招待客人了,好容易等家里清静了,两口子才算松了口气,杨陆顺这几天光喝酒没吃饭,精精地瘦了一圈,沙沙是陪人打夜牌,眼圈比熊猫儿的好不了多少,三楼一个杂间里放满了各式的礼物,花胡里梢的没一样的值钱货,反倒是用也没处用丢了也可惜,好在乡下姐姐多,日用品啥的一股脑分给她们,借了水利局的大面包车连人带货全拉去了新平,剩下的则是大小不一许多镜框字匾,上面无非就是恭贺乔迁之喜的吉祥话儿,要是乡下人家,倒蛮愿意把这些镜框字匾挂在墙上,可杨陆顺这家整体都布置好了的挂这玩意儿就显得不伦不类了,六子爹却很喜欢这些花里胡梢的东西,特意挑了阚书记等县领导落有名字的挂在了他住的房子里。还有些镜框很精致,沙沙灵机一动,把原来的一些老旧照片整整齐齐地镶在里面,好家伙足足装满了五个镜框,沙沙记性又特别好,一些照片大概是什么时候照的,具体是些什么事儿,都记得比较清楚,两口子坐在一起闲着说说,倒也别有情趣。 杨陆顺仔细看着那些有些发黄的黑白照片,居然还有他读大学时的几张合影,虽然很委屈地被沙沙放在了边角旮旯,可杨陆顺看了还是很有感触,只可惜沙沙的精神头全在她的那些照片上,不过总的看来,她与六子的合影不算很多,除去结婚照片外,两人恋爱期间几乎就没,好容易才找到一张杨陆顺腼腆着脸与沙沙的合影,沙沙笑着说:“六子,你还记得不,这是我们去县剧院排演《大会师》的照片,你看你,大小伙子还怕丑成这样。”杨陆顺嘿嘿笑着说:“怎么,嫌弃我老土还是怎么的?你这样说,我还非得把这照片挪正中间不可,你看我,笑得多纯洁,打着灯笼也难找哟。”沙沙也没阻止他把照片挪到正中间摆着,只是指着照片格格直笑:“看你的衣服在当时还是蛮时髦,关键是你带的那个毛主席像就显形,不是土老冒是什么?我的同志哥,这张照片记录的是八三年的事,那时候谁还带这玩意儿!”杨陆顺伸手弹了沙沙额头一下说:“这下是替伟大领袖教训你的,我看不管在什么年代,我们都要尊敬毛主席,这像章还是小标爷爷去世时留给我的,老人为数不多的纪念品了。我得好好保留,等小标结婚有孩子,我传给小小杨当传家宝!”沙沙笑得更厉害:“等再过几十年,不知道还会有谁能记得起毛主席的,我看要留,多留点猴子邮票这样的宝贝,万一孩子们将来有困难,也能救急不是?六子,这次住新楼,我总觉得比你提拨当什么破主任要高兴得多,终于有了自己的家,我这心里啊,才真正塌实下来。别再看了,赶紧把这几个镜框挂你书房去,这也是历史见证哟。” 不过沙沙没高兴多久,等她把这一星期的开销算出来,脸色马上就耷拉了下去:“六子,你看看,这一星期我们算是亏血本了,烟酒水果副食还有菜钱,足足去了两千多,这还不算我打牌输掉的六百多,哎呀,我早说去饭店摆他几十桌,既客气又实惠,你左一个影响不好又一个不想启动大伙,这下好了,他们来吃大户了,送了点不值钱的东西,下次他们有事,我们还不得照样拿现票子上人情薄呀?人家都说升官发财,你是个反的,升官赔本。”其实沙沙不是手头没钱,可一个家庭的收入总是如不敷出又怎么能行?目前有小标报恩在支撑着,但总不能一辈子就指望小标吧,万一小标结婚成家了或是做生意亏本了,没了来源又怎么办,何况用人家晚辈的钱,传出去怕会笑掉人家的大牙,这会家里是七口子吃饭开销,六子的爹娘又从没把老底露一下,旺旺眼见着一天天长大,什么都要钱,什么都离不开钱啊!沙沙越想心里越忧愁,很自然就拉下了脸。 杨陆顺的财政权一直是沙沙管着,他也不清楚这个家究竟有多少钱,邮票说是卖了七万二千,这买楼添置家当,听沙沙是口气那点钱是应该花得差不多了,想想这几天没有节制的开销,也暗骂自己得意忘形,男人在家说话的口气常常与经济实力成正比,这会由不得他不小心:“沙沙,这几天确实我有点兴奋过了头,你也得理解我,在岳母娘家住了差不多两年,难得我今天扬眉吐气了。现在咱们家七口人吃饭,是得节俭,盘算着过日子。” 沙沙没好气地说:“盘算、节俭就能发财呀?我不是吓唬你,这七张嘴巴连一起怕是超过了一尺,一天要吃进去多少东西,你想过没有?我们旺旺这两年一直在乡下,我晓得四姐不得亏了旺旺,可乡里毕竟没什么好东西吃嘛,如今儿子回了我们身边,得可劲地给孩子增加营养。还有你爸妈,不是我做媳妇的名堂多,两老是农民,年岁又高了,家里多少得准备点急用治病的钱。六子,就凭我们俩的死工资,真会养不活这一家老小呢。” 国家的干部职工都是国家生养死葬,杨陆顺的老父母没有单位,肯定医药费得从自己腰包里掏,还有个孩子也渐渐长大,想想这负担还听重的呢,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贪污报假他不屑做也还有点不敢去做,机关上班人情开支也很大,难道真要老父母掏棺材本来糊口?想着想着就逾发没了低气,自怨道:“唉,早知道这样,我还不如去饭店摆上桌子呢。” 看着杨陆顺这窝囊样,沙沙伸出手指戳了他脑袋瓜子一下:“全南平人都说你杨陆顺是个聪明人,我就真看不出你到底有多聪明。你看看别的领导干部为什么过得那么舒服,他正规工资表上的钱难道会有你两个那么多?你呀,莫死写文章了,该为这个家好好奔一奔了。这次要不是你那四版邮票,我们还不知道在我娘屋里住到何年何月!” 杨陆顺听得惭愧不已,他再在外面如何受人恭敬,可对于这个家庭来说是丝毫无关系的。可究竟该如何做,他彷徨得很,就算靠人送点礼物也是无事于补充,可到底要如何做才合法呢,现在叫他放弃苦心营造的局面那是不可能的,外面就是再有黄金满地他也不会松掉手里得来不易的职务,但一文钱难倒英雄汉的经历也曾给了他刻骨铭心的记忆,真是,刚解决了一个问题,却发现面临的新问题更为严峻,脑子里就闪过一句词“才下眉头,却上心头”,虽然风马牛不相及,可都是一样地另人沉重无比! 不过突如其来的一件事,彻底震惊了杨陆顺! 第四十章 这天阴雨霾霾,猛然从大办公室挪到单独的小办公室,杨陆顺有点受不了寂寞,特别是现在春风得意的时候,就更热切地需要有人与他分享进步的喜悦,虽然连绵秋雨预兆着又一个冬天即将到来,可他一点也感觉不到萧索的气息,淅淅沥沥的雨声仿佛象一曲美妙的乐章,分外地优美动人,不由使他开始后悔忽略了大自然赐予人类更为丰富的情趣,他端着茶杯站在走廊静静地欣赏了会,缓步进了综合科,与其等着听汇报,还不如亲临其中,也算是尊重何华强这老科长吧。 果然进去后,每人个都站了起来,脸上洋溢着热情地微笑打招呼,而何华强听到动静后快步从耳间科长室迎了出来,脸上只有恭敬。杨陆顺很满意部下的态度,自然也就笑得欢畅,说:“廖姐,都跟你们说了好多次,手头有工作就忙你们的,不要停下来嘛,每次你们都站起来打招呼,生分得很啊。快坐下快坐下!” 几个人都蛮听话,齐刷刷地坐下去,廖红霞笑着说:“杨主任,我们可没跟你生分啊,不过你现在是副主任了,我们站起来是表示尊敬嘛,江主任还有其他领导来了,我们不都这样吗?你不让我们大伙儿客气,那是你这主任有领导艺术,可我们不能没了做下级的规矩是不?” 小游接茬道:“廖姐说得对哩,我们个人感情归个人感情,在办公室不能没了规矩。” 小秦呵呵笑着开玩笑:“游哥,你的意思下班后就可以目无领导了是不?看不扣你这月的福利!” 小游佯怒道:“嘿,小子越来越没规矩了,跟你游哥开这大玩笑,换了其他领导,还不定对我什么看法呢,幸亏杨主任知道我这个人!” 小孙说:“知道你这个人最爱发牢骚,哈哈!”小游顿时脸就发红了,挠了几下脑壳说:“你也来瞎掺合,我以前是爱发牢骚,那也是事出有因,现在咱杨主任对我们大伙这么好,我再发什么鬼牢骚,岂不白活了三十三岁么我!杨主任,我早就痛改前非了。” 这话惹得大家一阵善意的哄笑,要从前小游说这么直白的马屁话,廖红霞不揶揄死他,但现在不会了,而且还附和道:“小游,你这么说话,看来你还是有点良心的,总算没让杨主任白操那么多心。” 杨陆顺笑盈盈地坐在小秦搬过来的椅子,架起二郎腿呷了口茶,却没说话,心里很受用这里的气氛,有种全在自己掌握中的感觉,默默地与以前对比,受到是待遇是迥然不同,可他也更清楚地认识到,人们其实尊敬地不是他这个人,而是尊敬他的职务以及他的职务能给他们带来某种利益好处,除此之外,也许还会有那么点感情,是啊,人是感情动物,相处久了,多少会有点感情的。不过他能敏感地从小孙眼里看出丝对小游的警惕,无非小孙也是想进步了,这不还空闲个副科长职务么,估计他们俩都眼谗着呢,可给谁当都不好,只要任命了就会立即破坏掉这科室里难得地和谐,不管是真和谐还是假和谐,至少表面上大家都和气一团。 杨陆顺就暗暗为自己的决定高兴,不是阚书记江主任没提及,而是他很委婉地拒绝了,理由很简单:我是负责综合科的副主任,而且又是从综合科里被提拨的,理应多挑点担子,以前综合科也就这么多人,在江主任的领导下运作得挺好,我虽然是分管,总还有江主任在把关,应该没问题,现在县委机关超编严重,我能尽力就尽力,真要感觉力不从心,再请示领导给综合科配备力量。这样说既合情理又显示他能为大局着想为领导着想。也许是阚书记江主任还没挑好人选也许是还真被他的话打动,就没再提起。 何华强总能很快进入角色,这不他笑着说:“你们知道杨主任好,那就赶紧做事,别耽误工作了,小秦的话不是吓唬你们,我真就按杨主任的制度扣福利了啊。杨主任,我还有点工作本想去你办公室汇报,没想你就来了。” 杨陆顺等的就是他这句话,满是诚恳地说:“何科,别说汇报,我们是一起商量研究,共同把咱综合科的工作搞好。” 何华强就搓着手显得很感激:“杨主任,我是要跟你汇报工作是嘛。要不到里面办公室去坐?” 杨陆顺笑呵呵地说:“就在外面说,有些事情大家伙都知道了,才好群策群力嘛,哎,何科你坐下说,小秦,赶紧给何科搬椅子。” 小秦就赶紧搬椅子,看到何华强一脸唯唯诺诺,暗地里撇了下嘴,心说难怪一世都上不去,根本就没个当领导到的天赋,看咱杨主任,头脑敏捷,待人和气诚恳,又不摆什么领导架子,他不上去那才叫怪呢。 其实又有什么稀罕事汇报呢,都是点综合科的日常工作,何华强是汇报惯了,事事没有领导点头通过,他就不放心去搞,生怕出了差错挨批评,他这搞法看似没主心骨,其实在机关还是很行得通的,凡是领导批准指示了,他就照做,哪怕出了什么纰漏,他也担不起太大的责任,四平八稳。如果遇上了个权利欲望强的上司,他这一套极为管用,极大地满足的上司的虚荣心;可遇到稍有进取心的领导,就不怎么招人喜欢了,这些枝枝末末的小事情不屑于管更不愿意被牵精力,领导都是搞大事情的,抓全盘才是关键。 所以遇到杨陆顺这刚上来的年轻领导就行不通了,杨陆顺耐着烦听了何华强的汇报后,笑着说:“何科,你刚才说的,基本是综合科长职权范围内的,你自己作主就可以了,我在科里不长不短也是快一年了,基本的运作我很清楚,这些事情我去管,就太不放权了,我可不想你何科还有他们几个认为我权利欲望大。” 见何华强在讪笑,就哈哈一笑道:“我开个稍微过分了点的玩笑,你这样的搞法,怕是对不住县委发给你的工资哟。”这个并不好笑的玩笑竟然逗得大家哈哈大笑,何华强心里有喜又感激,说:“杨主任,这哪是你不放权呢,我是应该把科室里的工作跟你这分管主任汇报的呀。” 杨陆顺笑着说:“我只管结果,具体的过程那就由你何科负责,交待下来的工作你完成了我就没多话,至于你用何种办法去做去搞,我相信何科在机关工作十几年的经验,那是绝对不会有问题的。还有这几个科室人员的管理,该奖该罚都是你科长说了算,他们几个对你负责,你对我负责。你们几个莫笑,我们该是朋友的照旧是朋友,该喝酒该打牌都照旧,你们出了问题,我不跟你们说,我只找何科。我虽然说得随便,但从今后就这么执行了。何科,没有问题吧?” 何华强哪里还有问题,喜孜孜地说:“你们几个听到杨主任的话了么,这可是杨主任亲口说的,你们也亲耳听到了的啊,莫到时候怪我红脸煞黑脸管你们,我四十多的人了,可不想被比我小了十多岁的杨主任批评哟。” 小秦还在感慨杨主任不象某些领导大权独揽,廖红霞几个机关油子立即就明白了杨陆顺的心思,怕以后恶人就是这老何做,他就当好人了,甚至他对某个人有意见也不会当面得罪人,而是由老何这科长得罪人了。 当即小游故意诚惶诚恐地说:“哎呀何科长,以前我多有冒犯之处,还请你原谅了。”廖红霞笑道:“小游,怕何科给你穿小鞋呀?只要你以后规规矩矩,杨主任是不会看着我们受委屈的,何科真要整咱们,我们还跟杨主任是朋友呢,再说何科也不是那种小肚鸡肠的人嘛。何科我说得对不?” 何华强说:“那是当然了,以前的一页早就在杨主任被任命时就翻了过去,我这还不是也被杨主任盯着的吗。反正我们都按杨主任定的规矩来办事,我不愿意找你们的麻烦,更不愿意杨主任找我的麻烦。” 杨陆顺一拍膝盖说:“何科这话说到点子上去了,我也一样,上头有人盯,篮球战术人盯人,我新官上任不搞烧三把火,但我是绝对不允许综合科出了问题,让江主任阚书记找我的麻烦!”说到最后语气有点严厉,脸色肃然就有了领导的威严,眼睛扫过,众人纷纷垂下了眼帘,气氛有丝拘谨,杨陆顺有点后悔不应该如此严厉,借转身端茶杯的机会,冲小秦扬了扬眉毛,知道这小伙子会明白他的心意。 果然小秦眼睛珠子转了几转,笑着说:“杨主任,阚书记只怕跟你差不多,也是人盯人,他盯的是江主任,又怎么会找你的麻烦呢?”他这一说,廖红霞几个都拿眼珠子挖他,意思责怪他不该如此开杨主任的玩笑。 没想杨陆顺却哈哈连天,似乎听了个极好笑的笑话,说:“我倒是忘记了,我这套还是阚书记找我谈话时指点了的,我怎么就没想到呢,到底小秦脑壳活泛,马上就举一反三。”见杨主任笑得开心,大家也就开心地跟着笑起来,何华强夸道:“真是后生可畏,小秦来的时间不长,学东西还是蛮快的,我看要不得多久,也会想杨主任一样年纪轻轻就当领导的。” 杨陆顺顺势说:“何科,那这两天就把小秦借我用几天,仙鹿乡的乡镇企业办李主任跟我约好去他那里看看镇里的三家小企业,看能不能找点好素材。”何华强说:“杨主任,你有正事,叫他就行,用不着跟我借,我们几个不都是你的人么。”杨陆顺说:“那我不就违反了我自己定的规矩?不通过你科长同意,我不能随便动人的。”何华强故意显出无奈的神奇说:“那好吧。小秦,这几天我安排你同杨主任下乡,要精心跟杨主任跑,知道么。”小秦很配合地说:“知道了,何科。”瞥眼见杨陆顺在刻意营造气氛,也就抓了抓头皮说:“杨主任,我这借你用几天,得好生点用,千万别用坏了呀。”杨陆顺指着小秦笑得直打颤:“你这家伙,借我个胆子也不敢把你用坏了,倒不怕在你爹妈那里交不得差,就是怕燕子找我拼命哟。” 说到男女事情就掉进了廖红霞的饭碗,话匣子一开就收不了,笑得小秦是脸红耳赤,倒是小孙小游心里犯嘀咕:这小秦万一跟阚书记的外甥女处上了对象,怕是这副科长就会顺理成章地落到他头上,何况他与杨主任私人关系这么好?可又有什么办法呢,谁叫自己没运气呢。 杨陆顺则笑咪咪地听了会,才说:“小秦,你也是聪明人犯了糊涂,得闲弄点好吃的小零食封了廖姐的口,不就啥事没有了么。你也别傻乐了,先收拾下东西,等李主任的车一来,我们就走。” 也许是天雨路滑,快十点了也还没来车,其实仙鹿乡离县城也就三十来里地,关键公路是简易的,不是柏油路。杨陆顺摇头叹气,都快九十年代了,南平的公路设施依旧是七十年代末的水平。猛然听到走廊传来咚东的脚步声,杨陆顺心里说怕是李主任来了,却听到好象是门卫传达室老胡头的声音:“杨陆顺主任在办公室吗?”小秦赶紧跑到门口招手:“杨主任在这里,没在他自己办公室。”忽然就表情怪异起来:“老胡头,你身后那妹子是哪个?”老胡头说:“不清楚,哭着来找杨陆顺叔叔的。” 杨陆顺心里一惊,一个妹子哭着找他?紧几步冲到门口,正好看到那妹子,眉目清秀身材苗条,脱口道:“卫关,你找我做什么,是不是家里有事呀?” 卫关脸色煞白嘴唇发乌,也没打伞,浑身被雨淋得透湿,脸上不知道是雨水还是泪水正簌簌地望下流,见到杨陆顺嘴巴张了几张没说出话,却是哇地大哭起来,慌得杨陆顺一把把她拉进办公室,说:“关关,别哭啊,这是县委机关,影响不好,有话就说,廖姐,快拿毛巾帮她擦擦。” 廖红霞撂下笔抢上去扶住摇摇欲倒的卫关坐下,手忙脚乱地拿着毛巾胡乱擦拭,可触手一片冰凉,就喊道:“小秦,给这妹子倒杯热水,我看她快冻死了。”等卫关止住悲拗哆嗦着喝了几口水,才沙哑着喉咙眼泪汪汪地说:“杨叔叔,杨叔叔,我爸他、他死了!” 杨陆顺听了不啻于如遭雷击,楞了会才说:“关关,你爸他上次他出院我去看望,都还好好的,怎么、怎么就会死了呢,你不是搞错了吧?” 卫关抽噎着说:“杨叔叔,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我在学校里,妈妈医院的许姨跑学校叫我回家,她也说不清楚是怎么了,只是妈妈接了个电话就晕倒了,我回家见妈妈脸色灰白躺在床上,动也动不了,问了她老半天才知道,她接的电话是县交警队的,说一个叫卫家国的人被车撞死在地区南风县马路上,可肇事车逃逸,叫、叫家属去辨认尸体,我、我妈都成那样了,哥也不在家,我妈妈医院领导又不管,我、我就只好来找你了,求你看在跟我爸是老朋友的份上,带我去南风县吧!”说完扑通就跪倒在地上,抱住杨陆顺的腿哀哀哭泣。 大家听到卫家国这名字,马上就想起几年来孜孜不倦来县委去地区告状的乡党委书记,没想就落了这么个下场,顿时都心里酸酸的,门外又进来隔壁办公室的同事,大概是听到动静来看热闹的,杨陆顺连忙拖起卫关,说:“关关,你先别哭,毕竟只是个电话而已,不一定是真的。我这就马上去你家见你妈,我们一起想办法。” 旁边的人议论纷纷,杨陆顺也管不了那许多,晃了下头深深呼吸了下,脑子迅速飞转着想辙,片刻后大声道:“何科,等下李主任来了,你告诉他我有急事,去不成了。廖姐你把关关先送回家,换套衣服,莫让她生病了。我马上就去她家,你们先走!小秦,你立刻去刑警队找顾队,打电话去南风县证实情况。你先去,我随后就到。何科,家里就暂时拜托你了。”也不等何华强答应,径直分开人群去找江主任请假,把事情原委匆匆说了个大概,老江也是很吃惊,给他批了假,说好事办完了再上班就成。 杨陆顺打着伞一路跑着去了公安局刑警队,顾队正笑着跟小秦说着话,看表情似乎没发生什么事,杨陆顺心里就落下块石头,依在门口直喘气,小秦忙站起来,顾队笑哈哈地伸手道:“我的杨大主任,看你喘得,坐下歇会,早跟你泡了茶,正好喝口解渴。”杨陆顺重重地握手,笑道:“麻烦顾队了,电话打通了吗?没事就好,没事就好!我正渴着,顾队想得真周到,谢谢。”说着一屁股坐下,端起茶杯一饮而尽。 顾队神情古怪地望了望小秦没说话,小秦舔了下嘴唇说:“杨主任,顾队长打电话去县交警队问了情况,是地区南风交警队打到我们县的,他们在昨天上午接到报案,有个人被车当场撞死,通过他本人身上携带的身份证和工作证,死者确实叫卫家国,这才打电话到南平的。”顾队摇摇头说:“那个卫家国是不是告了县委几年状的人啊,哎呀,真是自己找死,好端端的呆家里,怎么又会出车祸呢?” 杨陆顺瞪大了眼睛瞅着顾队,听他这口气说的不是一个人而是只动物,活鲜鲜的人死了居然就这么无动于衷,还有良心没有啊!杨陆顺顿时气得手脚冰凉,真想跳起来骂他是冷血动物,人家遇上了横祸毫无恻隐之心,可转念一想,死的又不是他家的人,甚至连任何关系也没有,凭什么叫人家与你一起悲伤心痛呢?何况他是搞刑侦的,见多了死人自然见怪不怪了,可自己为什么这么气愤伤心呢,他连自己都搞不懂,良久叹息道:顾队,这卫家国是我曾经是领导,好歹同事朋友一场,他那读高二的闺女跪着求我帮忙,我只好尽力而为了。顾队,你面子大,求你借台车,叫个交警队的同志,我带那妹子去南风认尸体去。”说着站起来掏出烟先敬上一颗,连腰也哈了下去,他现在内心的酸楚阵阵撕扯着他,时不是浮现出卫书记的音容相貌,泪水就模糊了他的视线。 顾队见杨陆顺脸色发灰,居然还哭了,心里不免暗暗嘲笑他小家子气,但还是很痛快地答应着:“杨主任,没想到你这么重感情,我怎么会不帮你呢,车没问题,咱们现在就去交警队,看他们谁跟南风交警队熟,我就开口派人。” 杨陆顺连声说谢谢,连头也直点直点的,模样甚为凄凉。小秦看不下去了,掏出手绢递过去,小声说:“杨主任,你得打起精神来,听那妹子的口气,再没什么人指望了,你要太过于伤心,那、那卫书记的后事谁来主持呢?擦下吧,人死不能复生,我们活着的尽心尽力也就够了。” 杨陆顺豁然醒觉,现在确实不是悲伤的时候,连他这外人都成这样,那卫书记的家人还不知道会怎么样,既然已是事实,那就得面对着,尽心尽力也就够了,想到这里,他赶紧擦干净泪水,拍了拍小秦的肩膀说:“谢谢你提醒我。” 车依旧是顾队的坐骑,顾队还特别叮嘱司机道:“小任,这两天你要尽心为杨主任服好务,交警队的老林你知道他性格,路上好生招待着,实报实销,知道吗。”又从兜里摸出盒红塔山烟丢给车里的老林说:“老林,你在南风熟人朋友多,这是县委办新上任的杨陆顺杨副主任,我把他当亲弟弟,我这老弟可是年轻有为啊!”老林笑着说:“杨主任我是早闻大名了哟,既然你是顾队的老弟,那以后在南平有用得着我的地方,一个电话就成,别的没本事,路上跑的车我都还管得几分。” 杨陆顺上车后叫小任先去沙沙营业部,卫关去了南风,家里总得有人照顾不是,沙沙倒没罗嗦什么,也有点发愣,好歹这卫书记是她和六子的介绍人,说死就死了,真是命运弄人啊。小车进了中医院后院里,卫书记一家还是住在那破旧的杂屋里,门口站了不少人,相必是医院的人知道了来看望何医生的。 屋里的陈设与多前年没什么变化,只是更陈旧了,何医生在床上躺着,脸色蜡黄,眼睛半开半闭,自打卫书记有点不正常后,这个家就全靠她一人撑着,供两个孩子读书,还要照顾老卫,现在突如其来的打击彻底击跨了她。 不管杨陆顺沙沙怎么叫她,他总是一动不动,浑浊的泪水却涟涟不绝。廖红霞悄声说:“杨主任,他们医院的领导真狠心,我来这么久都没个官儿来看看,这家人也不知道咋的,连医院的同事也没人来正儿八经的关心一下,都是站在门口看热闹!” 杨陆顺唉了声说:“麻烦你了,你先回去吧,这里没什么事了。沙沙,你跟人民医院的魏医生熟,是不是叫来给何医生看看,别又倒下了个。”沙沙拧着眉毛说:“这中医院还真差劲,我干脆叫人民医院的救护车来。” 杨陆顺摇着手说:“算了,别添乱了,真要住院,也得住中医院,要不谁报销费用呢?真是世态炎凉,好歹也是医院的医生嘛!我现在就去南风县,你就照顾何医生。” 沙沙点头答应着,杨陆顺走到卫关身边说:“关关,你在县里还有什么亲戚吗?”卫关说:“还有些亲戚,但都是乡下的,要都跑去一次,怕是得好几天时间。”杨陆顺说:“这没关系,你就不要去南风了,在家好好照顾你妈。不管是不是真的,你赶紧给你哥去个电报,叫他赶回来,路费杨叔叔出。我这就去南风了啊。”临上车又交待小秦说:“今天你无论如何要在办公室等到我的电话,我估计卫书记是真出事了,得了我的证实后,你把卫关叫到办公室来给他们乡下的亲戚打电话,把我们县委办的牌子打出去,务必叫村干部把口信带到关关亲戚家。” 等车都快出县城了,杨陆顺猛地想起自己身上才四百来块钱,这又怎么够用呢,牙一咬对小任说:“任师傅,麻烦你掉转头去烟酒批发街,我得多带点钱,应急。”远远把车停在街口子,杨陆顺下车只身去了小标的四海批发部,找小标借了两千元钱,还拿了两条红塔山烟,毕竟麻烦了小任老林,意思一条烟是很应该的,他们公安口的人眼界很高,不招待好点,怕丢了顾队的面子。 一路无话,下午三点多就感到了地区南风县交警队,这会老林就充分发挥了他熟人朋友多的优势,在南风县交警队里呼朋唤友,还介绍了点有职务的交警给杨陆顺认识,可杨陆顺哪有心思交朋友,说明来意,得知被车撞死的人是昨天上午八点半左右,正是下着大雨,可能因为视线原因,死者在横过马路时被一辆解放牌货车撞倒,但肇事车立即逃逸,没人看到肇事车的牌照,所以追抓肇事者的希望非常渺茫。 杨陆顺不由在心里用最恶毒的话诅咒那无良司机,很快就有人带他去南风县火葬场去认尸体,幸亏得死者身上证件齐全,要不等几天没人认领就当做无名尸体火化了。 隔着老远就看到火葬场高大冲天的烟囱里飘出缕缕黑烟,更为杨陆顺凄凉的心境增添了几分恐惧,在一个四面透风的小房间,一个漆迹班驳的棺材匣子里,火葬场的工作人员很随意地掀开棺材盖,里面躺着的豁然就是卫家国,杨陆顺看了一眼就不愿意再看第二眼,泪水遏制不住喷涌而出,他现在才知道,他对卫书记的感情被掩藏得这么深刻,那股子刺痛简直令他痛不欲生,压抑着的嚎啕犹如破烂的抽风机一样发出嘶嘶地声音,老林用胳膊环住杨陆顺走出了停尸间,毕竟哭不解决任何问题,现在要谈的是究竟是就地火化,还是把遗体运回南平县。 在这问题上,杨陆顺没有任何犹豫,总得让卫书记家的孤儿寡母见最后一面的,至于火葬场狮子大开口索要五百元的运输费也丝毫没犹豫,甚至还到南风商场买了几百元衣物,让卫书记从里到外换了一身新,用红绸子裹好遗体,装上了火葬场的专用运尸车。 守在办公室的小秦接到电话,不敢怠慢,带着关关把乡下亲戚们挨个通知到,小秦甚至威胁说:“如果某某没在明天上午到县里,我们县委办唯你村委会是问!” 本来国家的干部职工就是国家生养死葬,这卫家国虽然因为种种原因不再的领导官员,可依旧是国家干部编制,而且编制就挂靠在县委的,这就得由机关工会小组的专套人马去安派丧事。 小秦又带着关关给江主任汇报,老江对这事居然不敢擅自拿注意,这也怪不得他不谨慎对待,毕竟卫家国没少把县委就个主要领导得罪完,谁知道他们会不会还在生一个死人的气呢?老江就把这事汇报给了阚书记,阚书记一听这个找茬专家死了,也算是给县委刘书记、顾副书记一个解脱,应该会按规矩替卫家国主持后事,当他把这消息告诉刘书记时,老刘明显松了口气,脸上就显出丝笑意,但马上就收敛了,说:“老阚,我们的干部职工生养死葬,这是国家给予是照顾,不能马虎,反正卫家国同志的编制在县委这边,就让机关工会的同志们去帮忙操办吧,一切按规章制度来就可以了。” 老江听了阚书记的指示,这才安心地去调派人手布置灵堂,等晚上九点多,遗体运到时,一切早就安排妥当,卫家的亲戚也来了不下十个,可惜卫边因为远在广州不能及时赶回,暂时请了何医生娘家一年纪十几岁男孩当孝子,搬运遗体的金刚力士一声吆喝起棺,顿时鞭炮大作,哀声四起,孝子捧着卫家国的遗照领着卫关跪迎,望着黑镜框里卫书记略带微笑的黑白遗照,杨陆顺是眼泪又禁不住流了下来 第四十一章 秋雨淋漓,秋风瑟瑟,灵堂里四面透风,杨陆顺紧裹着军大衣,熊熊的火盆映着他略显得苍白的面孔,呈现出异样的鲜艳,他抬眼再次扫过整个灵堂,四、五个有关单位送来的花圈孤零零地摆放在卫书记遗体前方,遗像前两支红蜡随风摇曳,滚滚烛泪沾满烛台,三柱奠香参差不齐,几盘贡果早就蒙上了灰尘,关关跪在旁边又在烧着纸钱,乌黑的烟雾里飘荡起片片蝴蝶一样的余灰,扬扬散散,四处飞扬,零星几点落在卫书记微笑着的遗像上,又似乎不甘心地掉落下来,滚了几滚,至此不动,两桌麻将倒是战得热火朝天,是卫家几个留下守夜的亲戚,他们吆三喝四,把麻将牌摔得乒乓做响,却没一个人显得悲哀,当然他们也有人会偶而看看灵台,提醒着是否该添香换烛。 杨陆顺再次盯住遗像,他在分辨这究竟是卫书记什么时候照的,国字脸棱角分明,微薄的嘴唇轻轻上翘,不大但一直很有威严的眼睛此时充满了宁静与温情,他,究竟在冲着谁笑,他当时又在想什么呢?莫非被人暗地里咒骂的伪军阀也会温情脉脉也会憧憬美好的未来?不过他肯定没想到自己会这样意外地去世,至少他也应该等到儿女成家立业,膝下儿孙满堂 关关又在哭泣了,这妹子都哭了好多次,陡逢剧变,何医生都没支持住,倒是这看似柔弱却实质坚强的妹子坚持下来了,本来幼嫩的脸上看不到丝毫稚气,从头到尾她都只是红着眼咬着唇安慰母亲,听从管事人的要求尽她做女儿的本分,跪得沾满泥泞的裤子怕是已经湿透了,可她点都没有察觉,把母亲送回家休息后,又回了灵堂守夜,这才会在添香烧纸钱时,哀哀地哭泣。这妹子血管里本来就流着卫书记的血脉,多少也继承了父亲的坚毅刚强吧。杨陆顺心里又开始酸痛起来,轻声招呼道:“关关,别哭了,到这里来暖和一下,你可不能把自己折磨病了,你妈妈还得你照顾呢。” 卫关很听话地用袖子擦干眼泪,看着盆里的纸钱烧完,用手撑着地慢慢站起来,坐在杨陆顺身边,说:“杨叔叔,真是辛苦你了,你也回去休息休息吧?” 杨陆顺涩涩地说:“这话你都说好多次了,我不想休息,我只想多陪陪你爸。这几年我是疏忽了卫书记,是我对不起你爸” 卫关的泪水又涌了出来,说:“杨叔叔,我爸爸去世后,全是你在跑上跑下,我和妈妈都很感激你的,我爸他在天之灵知道还有你这个好朋友在关心他,肯定也会很高兴,你怎么还说对不起呢?杨叔叔,你去休息吧,累坏了你,就再没人帮我们家了。” 杨陆顺摇着头说:“不了,这几天我要好好陪着你爸,关关,你爸是好人,我没你爸爸坚强,如果我能早这样陪陪你爸,也许卫书记不得走这么早,我好后悔啊,只想多陪陪卫书记,可不知道怎么的,我竟不敢去看他,我是没脸去见他了,要让你爸知道我现在是什么样子,他肯定又会批评我。关关,我”他偏头见卫关一脸茫然地听着,情知这些话关关是不会懂的,又唉了声说:“关关,你也莫太伤心,现在都后半夜了,气温低,你赶紧把裤子膝盖那里烘干,莫让寒气伤了身子骨。你才十几岁人,还是孩子,身体要紧,啊!” 卫关懂事地嗯了声,杨叔叔早成了她的主心骨,她这几年很清楚家里的情况,能有这么热心帮助他们的人,她只有用柔顺来表达谢意和敬意了,便凑近火盆,马上膝盖部位就冒出了丝丝水汽,两个人默默地坐着,却被麻将桌上一声大吼吓了一跳,原来是胡了个大牌,于是吵的吵笑的笑,在寂静的夜里分外喧嚣。 杨陆顺摇了摇头叹息了一声,卫关脸上明显露出了不满神色,她挪近到杨陆顺身边,悄悄地说:“杨叔叔,难怪我爸在世的时候不喜欢这些亲戚,你看他们,我爸怎么说也是他们的表哥姐夫,怎么就一点也不难过呢?都说有事亲戚们最帮忙,可我爸的后事,他们来了就象客人。”杨陆顺说:“关关,你爸是干部,机关专门有套操办红白喜事的人马,他们不能写又不能画,再说跟农村的搞法不同,他们想帮忙还插不上手呢。其实也就是凑个人数显得热闹,都这样的了。” 卫关毕竟只是个高二学生,人情世故还不怎么懂,她母亲何医生也是伤心过了头,却不知道操办这丧事得花费多少人力物力,比方把遗体从南风运回南平的费用;布置灵堂添置香烛纸钱、写讣告挽联扎纸花等等,虽然有一套人马来搞,规矩是帮忙的人员一天得多少香烟毛巾,得安排酒饭,这些都得有钱才好办事。虽然干部职工国家是生养死葬有丧葬补助,那也得等丧事办完了死者入土后才一次算清。 好在杨陆顺是县委办的,卫家国的编制也在县委机关闲置,这不就急赶着到财务上暂借了两千元,全权委托给机关工会马主席当都管,负责具体操办,这才也算搞熨帖了。可马主席他们跟卫家国没点交情,出于指派才很不甘心情愿地来帮忙,所以灵堂草草布置完就撤了,也算是尽了本分。 南平风俗遗体得摆放三天才火化,期间就是等亲朋好友前来见悼念一番,可目前这情况,势必没多少人来了。杨陆顺早就从他爹七十大寿就尝到过世态的炎凉,何况是已故去的人呢,他只唯愿卫边能及时赶回南平见他爸最后一面,免得落下终身遗憾。 听卫关说她爸本来出院后精神一直蛮正常,在家也不怎么出门,看看电视读读报纸,情绪还可以,杨陆顺在卫书记出院后也探望了一次,虽然表情有点木呐,估计是药物影响的,言谈做也没再表现出要继续上访什么,可偏偏卫边这孩子的事又刺激了他:卫边本来在大学也只是个只读书不问事的学生,成绩一直非常优异,有他父亲在政府单位的遭遇后,也无心进什么机关,只想在学术上有所发展,四年本科结束就准备考研,可他就遇上了学潮这码子事,按政策他只能回南平,连统招统分都不能享受,更进不了行政事业单位,被分配到了县鞭炮厂工作,堂堂四年的本科生与大妈大婶一起插鞭炮引信,换谁也受不了。 卫边一大学同学也在家乡受不了闲气,就约他去深圳珠海去发展,可鞭炮厂还不许他停职,他属于严加管教的类型,要走就自动离职,卫家国当然不想儿子丢了饭碗,怎么说在鞭炮厂也是个国家干部编制的职工,还可以慢慢想办法换单位,就硬压着卫边不准出去,卫边见他爸刚出院也不忍心太刺激他,但在鞭炮厂的工作实在令他憋屈,加之先前去南边的同学在广州一家合资公司谋了个好职位,又在为老板招揽人材,这不卫边受不了诱惑,又再次跟他爸提起南下的事,两父子一言不合就吵了起来,也许卫边某些话刺激了老卫,等卫边离开了家,老卫又渐渐犯了毛病,又开始叨唠着上访,一个没留神让他出了门,就再也没回来! 杨陆顺知道卫边是志气高远不愿蛰伏在南平这小地方,于情于理都没有错,可越想卫书记的遭遇,就越是把怨气归结到了笑面虎身上,当年要不是笑面虎无中生有罗织罪名把卫书记整下台,卫书记也不会落得今天如此凄惨的下场,联想到他本人受了笑面虎三年冷落,不由恨得牙痒痒,为了离开新平那个伤心地,他狠心把党委委员的职务也不要了,硬是笑脸贴人家的冷屁股才换来了今天的县委办副主任,现在手里多少有了点权力也结交了些朋友,是得找机会回敬回敬笑面虎一下,看看这老虎屁股,到底是摸得还是摸不得! 好容易熬天了明,杨陆顺在混混沉沉中听到那两桌打麻将的直嚷嚷肚子饿要吃早饭,看手表快八点了,站起来把大衣脱下盖在熟睡的关关身上,活动着手脚说:“你们先别急,等马主席的人来了,就会安排你们吃早饭休息的。” 那些个农村汉子也没多说什么,把桌子板凳收拾到一边,把灵堂打扫干净,纷纷上了香烧了些纸钱,有个人边烧纸钱边说:“我的表姐夫喂,你当初在外国枪林弹雨没落下个疤,当了公社书记也是威风凛凛,咋个就那么不小心,让车给撞了哟。当年你威风八面,你老弟我求你办个啥事你不帮,还骂我心思不正走后门,硬是气得我几年不跟你说话,如今你过(死)了,得了你好处的人没看见来几个,倒是让你骂的亲戚全来了,你早知道身后事这样冷清,又怎么不乘当年得意的时候多帮帮自家人喽!” 他这一说,就有人接茬道:“我的国老弟喂,我们是叔伯弟兄,那时候你这满侄儿没考上高中,你一个书记安排他到你公社里搞个脱产干部,那还不是你一句话,可你老弟讲原则,还劝我满崽去当兵,当兵就当兵,你送他去什么西藏部队?三年回来我都认不出了,活脱脱不我这当爹的还老相,本来一个乖伢子,搞得人不象人鬼不象鬼,讨个堂客是村里最丑的,那年去海南岛的兵就几多好,就没看到那些得了好处的兵来给你磕个头上柱香。别的巴不得屋里有当官的亲戚,我们卫家唯独出了个你,还是指望不到你半点好,老弟啊,你要是下世还当官,就再莫讲原则了哟。”众人七嘴八舌,竟然全都差不多的话。 杨陆顺听得火往上冒,可又发作不得,人家又没说错,总不能让人连个埋怨话也没有吧,也许卫书记生前对亲戚们甚为严厉,以至于真有抱怨,也不敢在他生前说,做人严格到这个地步,也算的难得的了,可作为一个党的领导干部,讲究原则、一心为公不仅得不到应该的公正待遇,反倒落个如此下场、反倒让人“厌恶”成为某些人的眼中钉肉中刺,反倒死后被亲戚们埋怨,这、这难道就正常了么?他快步走出灵堂,深深地呼吸着外面清新的空气,恨不得大声嘶吼几声,把抑郁在心里的愤懑之气全部喷发出来,可这又有何用,徒增烦恼,念及于此,他使劲使劲地晃动脑袋,试图清醒再清醒! 展目望去,天地一片阴霾,厚重的乌云随着风滚滚而来,不知究竟要不要下雨,可杨陆顺顾不上那么多,他只想找个没人的地方清净一下。顺着青砖铺就的小路,往后面公墓走去,后面约有十来亩地,是去年县里整顿丧葬工作规划给火葬场的,甚至还准备出台政府命令,凡是县城的非农业户口死后都必须火葬,然后进公墓,不再允许死人抢活人的耕地,这个政策确实是利国利民。 昨天火葬场已经通知了安放骨灰的墓地,杨陆顺就信步走了去,那是一块不足两平方米的地方,周围零散着几块墓碑,卫书记安息在这里,也不至于太寂寞,他弯下腰扒去几棵枯萎瑟缩在泥水里的小草,又拣去几粒小石头,眼泪又不争气地淌了下了来,他不知道究竟为什么这么伤感,难道真是为了卫书记的故去么? 不知道蹲了多久,是关关的声音把他从沉思中拉回现实:“杨叔叔,你来一下,都快九点了,怎么不见都管来安排啊?” 杨陆顺胡乱抹了把脸,站起却感觉腿脚酸麻得厉害,强自站稳了说:“知道了,我这就来。”说着一瘸一拐地往灵堂走去,总算在进去前恢复了原样,里面来换班的卫家亲戚来了不少,那些守夜的个个烦躁不安,吵嚷成一堆,见杨陆顺来了,都围上来“杨主任,这都管先生咋这么不负责,什么时候了还不安排我们守夜的人吃早饭,睡觉的地方怕是也没有吧?”“搞得没名堂,看我们乡里人不来还是怎么的?你们不愿意伺候,那我们来操办,还没看到过这么不管事的都管。”“不管怎么说,我国哥原来也当过公社书记,就是他当副书记时,来摸罗拐(拍马屁的意思)的人也不少,真的是人在人情在、人走茶凉,城里人都是这么现实,没我们乡里的人实在。”何医生也满是疑问地看着杨陆顺,脸上带着焦急更多的是尴尬,却侧脸说:“关关,你去问问杨叔叔,到底怎么了?” 杨陆顺心里自然恼怒马主席为人不地道,但在这群农民面前,他很自然地就摆出了点架势:“你们吵什么吵,在卫书记灵前这么吵,就不怕卫书记在天之灵寒心?再说马主席,他负责全县委机关的工会工作,也是忙得很,一时半会耽误了,你们也应该理解理解。”几句话倒也把这些人镇住了,都知道这年轻人是县委办主任,在他们心里一个公社书记就很大的官了,何况还是县委里的干部,就呐呐地住了嘴,很显然是被杨陆顺表现出来的气派唬住了,眼巴巴地等着下文。 杨陆顺却不理会他们,径直走到何医生面前,和气地问:“何大姐,昨天晚上还休息得好吗?我看应该很好,脸色好了很多,卫书记虽然走了,可你得保证身子,关关还在读书,没了爸爸,可不想再见妈妈出什么事,关关表现得很坚强,有股卫书记的刚强性子,她这样坚持也是不想让你更伤心,大姐,听我一句话,逝者逝矣,我们活着的人要活得更好,这样才能让卫书记得到安息呀。” 一席话说得何医生眼泪滂沱,可眼神里分明闪烁着强烈的怨气,不再是浑浊和茫然,她伸出手摸着蹲在身边啜泣的关关头发,竭力稳住腔调说:“关关啊,听你杨叔叔说得多好,你爸爸生前最疼你们俩兄妹,老是把六子当你们俩的榜样,你哥哥很争气,可惜运气不好,关关,你可得加油了,莫考不上大学,你爸在那边怕也会不高兴!是你杨叔叔提醒了我,我会坚强起来的,我要看着你们兄妹俩长大成人,成家立业。” 杨陆顺听了心里赧然得很,原本从前去卫书记家边边关关都叫六子哥,忽然今天就换成了杨叔叔,而自己却当仁不让地叫何医生大姐,就恨不得抽自己几嘴巴子,涩涩地说:“关关,听你妈妈的话,把眼泪擦了吧,啊!”转头看了看心里嘀咕小秦怎么还没来呢?嘴巴不由地发起了牢骚:“这小秦也是,昨天说了叫他赶早来,这都什么时候了,看我等会怎么收拾他!” 何医生却站了起来,大声说:“几位哥哥弟弟,家国突然就这么去了,我这妇道人家一时受不可这打击,怠慢大家了,我给你们赔罪了。”那些亲戚们到底是自家人,也同情得很,纷纷说没什么,何医生一一颔首致谢,对关关说:“好闺女,别人指望不上,我们娘俩总要撑过去,这不还有我们两家这么多亲人么。你带他们去吃早饭,家里虽然简陋,但休息总还可以的,反正也就这么三两天,大家就凑合凑合。”说到伤心处,再怎么摁捺也摁捺不住,还是哭出了声。 杨陆顺顿时惊惶起来,他也不知道为什么惊惶,可他就象被蝎子蛰了般冲到何医生面前,哀求般地说:“何、何医生,那怎么成,卫书记从前对我那么好,我怎么会指望不上呢,我这是应该的啊,要不这样,你就坐下歇息,马主席他们不来,我来当都管,全部归我负责好吧?关关,你跟我走,你也一夜没休息,没吃东西,我们走!”说完拉着关关吆喝着往外走,何医生张了张嘴,却又把话咽了回去,和几个妯娌姐妹去灵钱烧纸上香去了。 杨陆顺出灵堂迎面碰上走得面上发红的小秦,气不打一出来,停步责骂道:“你是怎么回事?叫你早点来怎么拖到现在,把我的话当放屁啊!”小秦打认识杨陆顺后,从没见他发过这么大脾气,更是没听到他骂过粗话,一下就怵在那里,嘴巴张了几下也没说出话来,光在呼啊呼啊地喘气了,后面的人见这斯文的杨主任骂人这么狠,心想这县里的大干部就是有派头,压根就没人敢吱声,都面面相觑,大气也不敢出。 杨陆顺骂完就后悔,早听人骂过有些人升官就长脾气,这下真应了点,缓下口气说:“小秦,你先去灵堂搞下招待,马主席的人一个也没来,唉,昨天守夜的也没安排吃饭睡觉。你辛苦一下,我带他们去吃饭睡觉。沙沙来了你叫她多陪换何医生,别坐不住就跑了。”小秦楞楞地看着杨陆顺领着群人走了,半晌才嘀咕道:“哎我说咱杨主任今天吃枪药了?发这么大脾气,也不问问原由,今天可是机关全体大会,我还得在会上发言,这不是你杨大主任早安排了的吗?我还提前发言早退了呢。”摇了摇头,有句话没嘀咕出来,那正是升官就长脾气。 杨陆顺带着这八九个人,一路就直奔饭店,他知道农村人的习惯早晨是要吃米饭的,也听到后面有人在说究竟这县里的大干部会带他们到哪里吃饭,有人笑嘿嘿地说肯定不是小馆子,村里干部才进小馆子,公社干部都是进大馆子,县里的大干部那肯定是进大饭店了,关关紧跟在旁边问:“杨叔叔,这么些号人,去哪里吃才便宜呢,睡就睡我家,三张床凑合着挤挤能行。”杨陆顺不愿意让后面的人小瞧了,大声说:“关关,你那些叔叔伯伯昨天辛苦了,今天一定要吃顿好的,睡个塌实觉,晚上还得他们几个守夜呢。我们去水利局招待所。” 后面的人立即嗡嗡起来,大多在猜测会吃点什么好菜,语气欢喜得很。到了水利局招待所,十点不到,厨房的大师傅还没上班呢,好在杨陆顺找到了付所长,付所长知道这杨主任跟钟局长关系铁,哪里会怠慢,亲自招呼杨陆顺进包房入坐点菜,一边马上叫服务员喊大师傅进厨房生火。 那几个农民亲戚见包房比支书家还装饰得漂亮了无数倍,马上就拘谨地连手脚都没地方放,满脸带着笑容,捧着漂亮服务员妹子泡的清茶,眼睛放光却极度恭敬地看着杨陆顺跟那副所长说话,杨陆顺指了这些人,微笑着说:“付所长,吃了饭,还得麻烦你安排八个铺位,他们昨天一夜没休息。”付所长没想到他们还要开房间,瞥见他们个个脏兮兮满套鞋泥泞,就有点迟疑,杨陆顺笑着说:“付所长,我们是老朋友了,行个方便,至于房钱我替他们出,反正是住最普通的房间,对付一觉就成。” 付所长知道拒绝是不行的,干脆给面子就给个整的,呵呵笑道:“杨主任,看你说的,你的朋友就是我的朋友,请你们来还请不到呢,我们只讲感情不提钱,恰好这两天水利局开站所大会,招待所好的房间象单间、双人间都住了人,只有二楼还剩了一个大间,可只有四张床”说着冲那几人嘿嘿一笑,那几个人忙小鸡啄米般点着头说:“哎呀,有个地方靠靠就成!”“原来队里开沟挖渠,老冬天打地铺都能睡,莫说还是两个人睡个床,没问题。” 那付所长要的就是这些话,与其收了点点床位费得罪杨陆顺,还不如大方地做个人情,随口瞎白话了个理由,大不了叫服务员把房间彻底消毒,总比弄脏八个铺位强。杨陆顺也是很有面子,钟局长虽然给了他这么些待遇,但还没真正带人来住宿吃饭,也是不想麻烦别人,毕竟人家给你一分好处,至少得超过一分回报的,这次应了急,关关再看他的眼神明显就崇拜了。 一桌子按照杨陆顺预想点的的大鱼大肉,两瓶春江大曲,几乎不到半小时就风卷残云般没了,几个农民汉子虽然有点脚步踉跄,但语气里却透着对杨陆顺的尊敬与诚挚,难得一位县里领导陪他们吃饭喝酒,还亲自安排他们住这么高级的旅社,关关把她几个叔叔伯伯送进房间,也被里面整齐洁净的环境吸引了,跟她住了多年的杂屋比较,这里不啻于天堂,不停地在房间里坐坐弹性十足的海绵垫子,摸摸套着被罩的精美棉被,孩子气地怕是暂时忘记了失去父亲的悲伤。 杨陆顺看得鼻子酸酸的,思忖着卫书记实在是个公而忘私的好领导,一个乡党委书记有太多的机会去改善自己的家庭环境,可至今他一家还挤在两间不足三十平米的杂屋里,想起自己没住房是的尴尬,就更感触到舍小家的崇高品质,幸亏卫书记还没来得及去看新楼房,不然必定死不瞑目,人和人的差距,怎么就那么大?! 杨陆顺轻声喊道:“关关,你别玩了,让叔叔伯伯们休息,我们走吧。”关关答应着跟众人告别后,关上门,轻轻叹息了下,说:“杨叔叔,走吧,我也很累了,开始在吃饭的时候,我就快睁不开眼睛了。”却又恋恋不舍地回头看了看那间给她新感触的房间。杨陆顺心里一动,说:“关关,你确实辛苦了,小孩子瞌睡紧要,就别回去了,叔叔在楼上有个房间,你去好好睡一觉,今天晚上如任如何你也不要熬夜了,再说你哥哥怕是也要到家了。”关关眼睛一亮,乖巧地跟在杨陆顺后面,说:“我去邮电局给哥哥打了电话,叫哥哥坐飞机回来,可”杨陆顺说:“可什么可,你哥是个明白人,这么远不坐飞机,怕是见不到卫书记最后一面了。”关关撅着嘴巴说:“可我哥虽然答应坐飞机回,但他不要你报销,他说做儿子的是应该见爸爸最后一面,哪怕是借高利贷!”杨陆顺停了下,说:“边边有志气,你爸爸会保佑他的。” 上了三楼,先招呼楼层的女服务员说:“小兰,今天我那套房间暂时借这个叫卫关的妹子休息一天。”小兰诧异地看了看清秀动人的卫关,眼里尽是疑惑,杨陆顺只好解释道:“小兰,关关的爸爸卫书记去世了,她昨天在灵堂守夜,到现在没眯下眼,她家里尽是客人,楼下还睡了八个亲戚,你就带她去休息吧。”小兰扬了扬手里的抹布说:“杨主任,那钥匙就在你手里,还是你带她去吧,我还有卫生要搞,你们去不碍事。我等下送瓶开水进去。如果这妹子要洗澡的话,我就多提几瓶开水。”转身就忙她的去了。 杨陆顺摇摇头,从腰间取下钥匙,开了房门,关关进去前后一打量,惊呼道:“杨叔叔,你还有这么高级的房子啊?”看到卫生间洁白的瓷砖,好象传说中的玉石一样散发着晶莹的光泽,她多年来的冬天就在厨房那间杂屋里用个木盆洗澡,何尝有见过如此宽大的浴室浴盆?兴奋而腼腆地说:“杨叔叔,我们去提几瓶开水,这么大的浴室,洗澡肯定非常舒服。” 杨陆顺见她脸色憔悴,浑身衣服到处脏兮兮的,知道女孩子爱整洁是天性,也就没拒绝,说:“你坐下歇着,我帮你去提水,这房子也不是我的,只是写材料需要安静,就借了这么个地方。”就去楼下茶水房提了四个八磅的暖瓶,拒绝了茶水房烧开水工人的帮忙,嘱咐关关说:“你就在这里休息,我叫服务员小兰下午五点喊你,当然你早起了就算了,你那些叔叔伯伯怕是要睡得沉点,你得叫醒他们,免得他们不知道睡到什么时候。我这就去你爸那儿了。”关关含泪咬着嘴唇,轻声说:“杨叔叔,你对我们家真好,我都不知道怎么谢谢你才好。”杨陆顺怜惜地说:“别这样说,你爸爸那会把我当儿子一样,我、我也是尽点心意,总不能撇下你们孤儿寡母不管吧。你妈妈让你叫我叔叔,其实你还象从前那样叫我六子哥亲切些。只可惜你爸爸走得太匆忙了”杨陆顺再也说不下去,一颗泪珠在即将滚落前,他扭身出了门,匆匆地走了。可他伤心之余,却没看到二楼有双眼睛盯着他略显得单薄的背影 第四十二章 外面大街上依旧是熙熙攘攘往来不断的人群,或行色匆匆或三俩结伴,人们表情各一,并不会因为杨陆顺满心悲凉萧瑟而有所改变,是啊,诺大个县城,常住人口多达六万,每天都会重复上演着悲欢离合天人永别,“自然规律而已,自然规律而已!”杨陆顺嘟囔着,仰望了下从云层露出半边的太阳,感觉到了温暖,也感觉到了疲惫,于是他决定回家也洗个热水澡再去灵堂。 回到家,却见沙沙在楼下客厅逗弄儿子旺旺,问:“沙沙,你不叫你在灵堂帮忙照应着么,咋就回来了?”沙沙说:“我本来去了的,小标不知道从什么地方得了信,带了些朋友在那里帮忙,说啥也不让我忙和,与其我没事人一样,还不如回来跟我宝贝儿子玩哩,哎,你怎么也回来了?” 听到小标去帮忙,杨陆顺心里一暖:到底人是有感情的,小标还记着当年卫书记张罗他爷爷的后事,这孩子,总是涌泉去回报人家对他的好,就笑着脱下大衣说:“我回来洗个澡,看精神头会足些不,好久没熬夜,还真累。儿子,别往我身上凑,爸爸脏兮兮的,等下再玩儿啊。” 四姐说:“六子,中午在家吃了饭,躺躺再去,可别累坏了,你一熬夜脸就发白,好歹睡一会。”杨陆顺说:“姐,我不吃饭了,刚才已经吃过了,饱着呢,灶屋瓮坛里有热水不?好好泡个澡,比睡觉不差。”四姐说:“那你去楼上拿衣服,我帮你打水,看你搞得,这么好的裤子跪得全是泥巴,等下穿条旧裤子啊。” 杨陆顺总被姐的关心感动,说:“知道了我的四姐妈,你就少操心好不,这么个大家子够你费心的了,还当我是流着清鼻涕的六子啊。” 四姐呵呵笑道:“我不是管你,你是县里的大干部,邋遢死的影响形象噻,不说了,我去打水。” 杨陆顺上了楼,打开柜子,找了半天却没见几条以前的旧裤子,好象都是近段时间或做或买的好料子裤,就要喊沙沙来帮忙找,转念一想昨天跪了几次那是实在太过于伤心,这会心情好了很多,稍微注意点也就不会弄脏了。 胡乱拿了点换洗衣物下了楼,好家伙,不但浴盆里注满了热水,还有几个屋里的暖瓶也放在旁边,伸手可拿,四姐问:“六子,这么多水该够了吧?不够灶上还在烧,等会叫沙沙帮你送进来。” 杨陆顺说:“够了够了,杀年猪都用不得这么多热水呢!”四姐嗔怪道:“快三十的人说话还这么没谱,也不知道你在外面当领导是怎么说话,别闹笑话啊,你赶紧洗,别等水凉了,真是。”说着合上门出去了,杨陆顺不禁哈哈大笑,隔着门喊:“姐,这不是在家么,你老弟跟你开玩笑又怎么了。” 泡在热水里说不出的舒服,杨陆顺闭着眼睛,准备想想接下来还得做些什么,可惜实在太累,竟然就睡着了,也不知多久,才被沙沙叫醒:“你这人怎么回事?我说怎么老不见人出来,这也睡得着啊,水都凉了,就不怕整出病来。我看你还是睡一觉再去,看你累成什么样儿了,这人家的事你咋那么上心啊。”说着把暖瓶你的开水小心地注进浴盆。 杨陆顺晃了晃头,讪笑着说:“知道了,夫人,觉就不用睡了,这下精神百倍。”赶紧着擦肥皂,手忙脚乱弄得水珠四溅,沙沙忙躲避不已,边用手掸着边埋怨:“你干什么,我这绣绒棉袄是昨天买的新衣服,花了两百多呢。开始不忙,这回抢火去?我真搞不懂你这人,别人家的事你就只顾上心,傻啊你!” 杨陆顺说:“我傻什么啊,卫书记当年对咱们怎么样你还不清楚,人都走了,上心也就最后一次了,别让人骂我没心没肺。” 沙沙白了他一眼说:“是啊,全世界就你杨陆顺最有人情味儿,卫书记是对你不错,不就把你弄进政府了么。可你别忘记了,正是因为卫书记,你在新平被人穿了三年小鞋。还要怎么还人情?我可告诉你,卫书记这几年把县委所有领导都告了遍了,人家巴不得他早死呢,你太热心,我怕会有人去打你小报告。” 杨陆顺蹙眉道:“人都死了他们还要怎么样?要不是他们,卫书记哪会落个如此下场?我看内疚惭愧的应该是他们。多好的一个人,被打击成精神病,堂堂一个正营转业军官正科级党委书记,这几年就住在不足三十平方米的杂屋里,他们还要怎么样?算了,沙沙,我不想再说了,卫书记是我人生中重要的领导,也是我心里敬重的人,你也再劝我了。这么些年我经历了很多,改变了很多,越是这样,我就越觉得卫书记值得尊重。唉,活着我不能感不到他什么,死了,我却总可以帮帮卫书记的孤儿寡母。” 沙沙撇了撇嘴巴,嘟囔着:“活着你不帮,死了再去忙和,我总算明白你们读书人说的什么是沽名钓誉了。” 这话轻轻却不啻于重重扇了杨陆顺一耳光,但瞬间的愤怒立即被无地自容所代替,他有种被锋利的刀子狠狠剥开外壳露出真正自我的迷茫和慌乱,也使得他不得不承认自己为什么会如此伤心如此热心,分明就是在做戏,不仅演给自己看,也演给何医生关关看,更是演给阚书记江主任他们领导看,要让所有人觉得杨陆顺是重感情记恩惠的好人!更是潜意识里要洗刷当年在新平乡脚踏两只船、两面三刀、立场不稳的污点!可费尽心思做的这些居然就被平素粗心大意的沙沙也看穿了,更惶说久在官场打滚尽历了世态沧桑的领导们呢?! 看到六子一身肥皂沫子傻站着发呆,沙沙怎么也不会明白她的话严重地刺伤了六子的自尊心,只是关心地说:“六子,你发什么呆呢?快洗啊,真要弄病自己啊。医药费有报销,难受的是你自己哟。” 杨陆顺没再望沙沙一眼,默默地跨进浴盆,躺下连头也浸泡在水里,他好容易树立起来的自信土崩瓦解了,需要的是逃避,似乎久违的自卑又重新占据了整个心灵,他不知道接下来该怎么做,他真的迷失了。 客厅里,一直不在儿子面前吸烟的杨陆顺点起了香烟,面色凝重可眼神涣散,痴痴地看住一角不知道在想什么,满头湿淋淋的头发杂乱地耷拉着,沙沙心说六子这是怎么了,问了几句也没见他答茬,径自上楼拿下电吹风,把他拉到够着插头的地方吹头:“六子,你怎么了哟。我看你不大对头,是不是哪里不舒服呢?”杨陆顺没吱声,他心里恨沙沙为什么那么不讲情面,生生把他羞辱了一番。 这时六子爹娘相互掺着手从外面进来,杨陆顺赶紧站起来不理沙沙叫他先把头吹干了,走到门口殷情地把老人们在家里常常穿的棉鞋递上去,强笑着说:“爹娘,外面冷就别出去了,在房里烤火多好。”他爹手脚耳目比老伴要聪敏得多,自个已经把棉鞋穿上了,杨陆顺见他娘抖抖梭梭,就帮她把棉鞋换上,他爹说:“在屋里坐久了不舒服,我同你娘出去走走,也呼吸点新鲜空气,这不走走走,就走出去老远,我们还遇上了从前新平公社的范海波范乡长,带了几个人说是卫书记过了,出车祸死的,去火葬场送花圈,我一听心里就很不是味,那卫书记以前对你不是很器重的么?也就四十几不到五十吧?唉,那么好的人怎么就被车撞了呢?你知道这信了吧?” 杨陆顺点了点头,他爹就急了:“你知道信了,那还不去拜祭去?那卫书记是好人,你进政府当干部,是他调的,你媳妇也是他的介绍人,咱的乖孙子做满月他也上了人情,你怎么就还没去呢?不能往了人家的好哟!”杨陆顺就赶紧点头说:“爹,我知道了,我这就要去的,您放心。” 沙沙见六子在老父母面前总唯唯诺诺,出言解释道:“爸,六子昨天就在卫书记灵堂里守了一夜,到现在还没眯下眼呢。” 他爹哦了声,说:“那就好,那就好,想卫书记这样出车祸横死的人,怨气是最大的,不想死啊,就会留念人间,阴魂肯定不愿意散去,凡是受了他生前的好处或是得罪过他的人,最好多去化点纸钱元宝,该谢的要谢该赔罪的要赔罪,不然得受阴魂缠哟。” 老头农村人有点迷信是很正常,但这话却听得六子沙沙心头直颤,沙沙更是没来由打了个哆嗦,心里直发毛,嗔怪道:“爸,你老是迷信头子,那有什么阴魂缠人啊,说得怪吓人的。”俗话说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所以沙沙宁可信其有,招呼六子道:“你还楞着做什么,咱们现在就去卫书记灵堂,哎呀,多烧点纸钱就多烧点,卫书记生前喜欢六子,现在肯定还会再保佑六子和我们旺旺的。旺旺,你也去,到卫爷爷灵前磕头去,没少抱过你。” 杨陆顺沙沙就要出门,四姐忙说:“沙沙,都十一点了,还是吃了中午再去吧,不赶这一会的功夫。”沙沙说:“我们去了再回来吃饭,被爸这么一说,我是片刻也呆不住,赶紧还了人情。”四姐笑道:“你经常说爹是迷信头子,今天也开始迷信了?”沙沙说:“这人情好还,磕头烧纸,举手之劳。再说我也是想旺旺好,他卫爷爷生前喜欢旺旺,现在是神仙了,更会保佑我家乖儿子的。”四姐就掩嘴直乐,说:“迷信迷信,着迷才信。要不是我这旺旺,怕你是没那么勤快去了又去的。” 一家三口才走进火葬场,直听到里面鞭炮声大作,哀乐不断,杨陆顺心想怕是范海波他们来的,旺旺却被鞭炮声吓得嘴巴直瘪,就说:“沙沙,你跟儿子赶紧烧点纸钱就回吧,我们儿子胆子不怎么大哟。” 沙沙接过旺旺抱在怀里软声呵护儿子,还用胳膊环住孩子的耳朵,尽量减低声音,白了六子一眼说:“什么儿子胆儿小,我这大人听了都吓得慌,何况是四、五岁的小孩子,那大炮仗炸得嘣嘣的,我心把子都在抖哩!” 可三人进到院子里,感情不是卫书记灵堂在放鞭子,而是后面又开了个灵堂,一大堆人在忙活着,看样子比卫书记这里热闹得多。进了卫书记的灵堂,里面却没几个人,何医生坐在灵台前烧着纸钱,还有几个人围着火盆说话,正是小标和范海波等新平的老熟人。 杨陆顺招呼一声道:“范乡长,你来了啊,哎哟,老柳老江你们也来了啊!”范海波等人也都笑容满面地迎了上来,纷纷抢着握手:“杨主任,你好你好,我们得信晚,今天才来,嫂子也来了啊,哎呀,小少爷长得真好,粉嘟嘟的,跟杨主任像极了啊,你看那眉毛鼻子嘴巴,眼睛像嫂子,大大的真好看。” 杨陆顺说:“你们都给卫书记上香烧纸了吧?唉,多好的人就这么走了。哦,大家都坐,坐下说。”范海波等人马上表情转为沉重,说:“上了,唉,好人命总不长哟。”柳大茂摇着头说:“是啊,我刚才去看了看卫书记遗容,这才三、四年没见,都老成什么样了,一脑壳尽是白头发,好在表情还算平静,我估计一下就撞去了,没什么痛苦。”江清泉叹息道:“我看也好,算是彻底解脱了,省得人不人鬼不鬼得过混沌日子。” 杨陆顺也是嗟叹已,外面又是好一通鞭炮声,众人不得不停住说话。杨陆顺乘机就打量新添的十几个花圈,没想除了杨小标送的花圈和范海波等人合送花圈外,其他的都是些不认识的的名字,可恨新平乡政府也没来送个花圈,心想这笑面虎也太记仇了,都死了还有什么恩怨化不了的?好容易等鞭炮声歇停了,范海波啧啧地道:“到底人家基层单位多,好热闹,杨主任,后面是粮食局王军副局长的堂客死了,你跟王军应该认识吧?” 杨陆顺怎么会不认识王军呢,粮食局管人事的副局长,本就跟廖局长关系好得哥们一样,在粮食系统是个有权力的主儿,他爱人患胃癌,都治疗两年多了,没想还是死了。全县每个乡镇都有粮站,还有隶属粮食系统的大米厂、炼油厂等等部门几十个干部职工三千多人,不热闹才怪呢。 杨小标笑着说:“爹,到底是局长死了堂客,来帮忙的就有几十号人马,从进场到现在不过二小时,怕是鞭炮就放了上千块钱了。”转头望了望落寞地何医生,悄声说:“再看这里,我来这么久,就是范哥几个来送了个花圈,放了几串鞭炮。” 范海波脸上显出丝尴尬:这杨小标叫杨陆顺做爹,叫我范哥,凭白在辈分普降了一级,讪笑着说:“我们几个刚才在议论,这王军堂客一死,他收人情都不是小数目哟。” 杨陆顺却问:“范乡长,你们新平党委就没想着要来送个花圈?卫书记好歹也在那里当了几年党委书记,村里也没人来?” 范海波说:“我还是听党政办孙主任说才知道卫书记过了,现在新年不知道的少,谢书记周乡长应该是知道的,可你知道我一向跟他们不合,也懒去问这些。我们计生办该来的都来了,还有两个新干部没见过卫书记,就没叫他们。”老柳则说:“村里晓得了怕是也不会来,原来卫书记在任的村支书基本都换了,都只冲老谢山呼万岁,哪里还记得曾经的卫书记哟。” 这会沙沙带着旺旺已经烧了纸钱磕完了头,就急着想走,旺旺总是瘪着嘴巴,鞭炮一响就赶紧捂耳朵,杨陆顺也不想留,就说:“沙沙,你请范乡长他们几个去家里吃饭吧,我就不陪他们了。” 范海波连忙说:“不用麻烦,随便找个小馆子吃了就行,到家里多麻烦,算了算了。”任杨陆顺怎么劝也不肯去,只得作罢,沙沙带着旺旺赶紧走了。杨陆顺又敬了圈烟说:“小标,等会你陪范乡长柳主任江主任吃饭,他们是我在新平最好的朋友了,我要在这里打招呼,你代表我陪好酒。”小标赶紧答应下来,说:“一会我请你们去县里新开张是小天鹅饭店吃饭,算我们南平最好的地方了。” 范海波他们顿时眼前一亮,都知道小天鹅的酒菜很是高档,普通拿工资的人万万是不敢进去吃饭的,去吃饭的非官既富,要么是吃了有单位报销,要么是个体户请客拉关系或显摆。嘴巴里都纷纷客气,但都显出了神往,范海波他们计生办的费用早被卡死,这个机会他们真不想放弃呢。杨小标就是有钱人显摆了,这样无非是给他干爹撑面子,只要是干爹的朋友,他都会认真对待。 杨陆顺很不喜欢小标这样张扬,可碍于人多不好反对,总不能说不准去高档饭店,只准去路边小馆吧?心里郁结竟一时找不到话说,恰巧外面又是一轮鞭炮声,就更不好说话了。范海波忽然大声说:“杨主任,我们也去看看热闹吧?”杨陆顺哪有什么心情,倒是老柳老江好奇,他们三个就出去看热闹了。 等鞭炮声停了,杨陆顺四下望了望,只有灵堂口还有三个卫家亲戚在人情台坐着无所事事,小秦也不知道跑哪里去了,更别提马主席等几个机关帮忙的人,就问:“小标,你说只范乡长他们三个来,怎么多出这么些花圈?” 小标把椅子挪到杨陆顺身边小声说:“都是我带来帮忙的人买的了,爹,那天你匆匆忙忙拿钱就是去接卫书记的遗体啊,怎么不告诉我呢,当年我爷爷过了,卫书记帮着张罗过,我也应该操办卫书记的后事,要不爷爷在天之灵会骂我的。” 杨陆顺感慨地说:“小标,你还记得卫书记的好,真难为你了。”小标说:“其实就算卫书记以前没张罗过爷爷的后事,我看了这情形,也是忍不住会帮忙的,这也太冷清了,一上午就没来几个人祭奠,再看后面那什么副局长死了老婆,热闹非凡。开始范哥他们还直在何医生面前夸卫书记当年在新平如何一心为农民办实事,如何得到农民的拥护,鬼扯!对农民那么好那么无私,咋就没见得了好处的人来给卫书记添柱香烧点纸钱?爹,这么些年我算看透了,什么有权不用过期作废真是说到了节骨眼上,再不就广交天下朋友” 杨陆顺唉了声道:“小标,你别说了,我这心里也烦着呢。有些事,道理都明白,可就是做不出来。”小标楞了下说:“爹,我知道了,其实我每次看到些事情,总是第一个念头就会想到你,总会暗暗问自己,要是我爹遇上了,他会怎么样想会怎么做?我、我心里总也当年的你作为自己的榜样了。”说完心里却更哀伤,他确实想做个无私助人的好人,但却从来没有真正去做过什么好事,曾经给他自己找了无数的借口,其实他清楚自己的本性,穷怕了,不想再过小时候的穷日子,怎么办?那就得赚钱,不计一切手段赚钱,有了钱多好,干爹没钱时委屈求全住在岳母娘家,又钱了就大大方方地住楼房听人奉承羡慕!自己有钱多好,爱吃什么就买什么,手下兄弟一帮全依赖自己养活,走到外面看到的是谦恭的笑听到的是恭维的话,没钱能行?没钱只怕也在村里操劳着几亩田受村干部的气。现在就是一般书记乡长也没我在县里面子大! 两人都默默无语各想心事,就进来男男女女七八个,都是卫家的亲戚,也是看热闹去了转回来的,其中一人满口牢骚:“看看人家那副局长死了婆娘的阵仗,真不得了,光是万子鞭就拖了好几箱,拳头粗的红光爆竹十几盘,灵堂搭起到现在不过二个钟头,那里面的花圈就有几十个,啧啧,按官大官小,一个副局长还不如我们姐夫党委书记大呢!”又一个人说:“人家是活局长死了老婆,不象我们这里死的是党委书记,现在都是人在人情在哟。”何医生几个妯娌围住她不知道说些什么,很快何医生就呜呜痛哭了起来。 杨陆顺瞅着这群只知道吆喝卵本事也没有的卫家亲戚,除了厌恶还是厌恶。难怪卫书记生前也不喜欢这群家伙的,便站起来,走到何医生面前说:“何医生节哀吧,你也知道卫书记几年没上班,难免跟从前的同事熟人生疏了,真正是卫书记的朋友就肯定回来,不是朋友的,来了卫书记也未必欢迎呢。” 一女人尖声说:“我妹夫子是几年没上班了,但他总归是国家干部,吃公家饭的吧?怎么也没见个领导出面来慰问下家属呢?我妹郎子生前是乡书记,过世了县委来个书记慰问下是应该的吧?”“是啊,后面那副局长家,都是好多领导来慰问,这个局长那个局长的,何姐,是不是你没跟领导提要求呢?你要求见县委的书记噻!”开始说话的那男人来了劲头:“你是县委的杨主任吧,现在我们所有卫家国的家属一致请求县委来个书记慰问慰问,这要求不算过分吧?麻烦你传达传达。” 又有人埋怨:“我看这年轻主任怕也管不来什么事,管事的都是上年纪的老领导,昨天那马什么主席才是管事的,看那气派,眼珠子都不看我们一下,怎么今天不来了呢?跟他提要求我看没错。”“你真的蠢,晓得那马主席看都不看你,还会听你提什么要求,莫做梦了。”一群人你一句他一句吵闹不休,转尔又说:“你老哭什么,哭又哭不活你老倌。干脆我们一起到县委政府去找领导去,让他们都看看,真是孤儿寡母好欺负啊!” 杨陆顺在一边听了苦笑不已,心说卫书记生前够给县委领导添麻烦的了,你们再去吵闹又有什么作用?出言相劝道:“你们就别出馊主意了,跑到县委机关去不但不解决问题,还添乱子。何医生,你也劝劝亲戚们,有些东西怎么能相互攀比嘛!我不也是代表县委来帮忙的么?” 何医生听杨陆顺这么说,也觉得有道理,这些都还是杨陆顺跑上跑下才操办的,就去劝那些亲戚,可那亲戚个个比谁的主意都高明,反倒说何医生天懦弱,人善才被人欺的,如果跑到县委机关哭号撒泼,不怕没人来管这些。杨陆顺冷笑着想:你去撒泼,人家不知道叫人轰你们走,当公安局是摆设! 好容易到了吃饭时间,小标的兄弟带着那群亲戚就在附近小店里就餐,小标带着范海波三人去了小天鹅,灵堂里只剩下杨陆顺和何医生,没想到那群亲戚的话竟听进了何医生的耳里,她先是感激地说:“杨主任,这两天确实辛苦你了,要是没你,我这寡妇婆真不晓得如何才好,等边边回来,我叫他好好给你磕头道谢!”杨陆顺忙谦逊着说:“何医生,你就别客气了,说了我跟卫书记关系亲如父子,这些也是我应该做的了。”何医生擦着泪珠说:“杨主任,关关都叫你叔了,就把我当老嫂子吧。唉,老卫有你这弟兄,也去得瞑目了,老嫂子这里有个请求,还请杨主任答应了。” 杨陆顺说:“何医生,有什么你说,我比帮忙就义不容辞。”何医生说:“杨主任,莫看我那些亲戚是乡下人,可人糙理不糙,我家老卫是党委书记正科级,他这去世了,我想请县委刘书记主持追悼大会,你是县委办在主任,天天跟县委书记见面打交道,你又是青年骨干,肯定深得领导器重,你的面子肯定大,有你替我去传话,我想刘书记就是看在你的份上,也会答应的。” 杨陆顺吃了一惊,面带犹豫地正要想什么话来拒绝,可何医生扑通就跪在他面前直磕头:“杨主任,我求求你了,不是我这寡妇婆出难题,实在是我不想我家老卫死得冷冷清清,你看老卫摆在这里一天半了,明天上午就要烧掉,就没来几个人悼念,我怕明天追悼会上会没几个人,要是县委刘书记来了,肯定就会跟着来很多人,那些我家老卫生前的同事朋友熟人就统统会来,可怜我家老卫几年来寂寞孤苦,我做堂客的不想他死了也是个孤家寡人,我想他最后热闹一把,要得不,我求求你了,我求求你啊,杨兄弟,我家老卫除了你,再没得真朋友了,你都不帮我,我只好去死了,我死了在阴间陪老卫去啊!” 杨陆顺慌忙就要拉何医生起来,可她死死揪住裤管说是不答应她就长跪不起,杨陆顺无奈之下只好点头答应了,何医生转脸又趴在卫书记灵前哭道:“我的老倌子哟,你死了还没走远,你张开眼睛看看咯,你的好兄弟杨陆顺答应请刘书记来,在你走前最后热闹一次,你泉下有知,一定要保佑你好兄弟杨陆顺富贵长命、升官发财,保佑他儿子旺旺身体健康聪明伶俐啊!” 杨陆顺原本是想敷衍了事,可没想到她居然抬出了卫书记的名号,就由不得他不尽心尽力了,就算刘书记来不了,阚书记来总也能撑个门脸。还有半天一夜的时间准备,杨陆顺长吁了口气,他坐下来要好好想想该怎么去求领导,看来还得先跟江主任通个气,探探老主任的口气,看事情究竟有无可能,实在不行就不去找刘书记,省得看脸色。 眼看才是中午时分,自然着急也敢贸然去江主任家,毕竟这死人是晦气事,还是等上班了再去为妙。不多会吃完饭的卫家亲戚转了回来,给何医生带了大盆饭菜,一个壮汉怕是也吃不完,何况一个女人,真是猪脑壳,人家哀伤中哪有那么好胃口?也许是何医生把好消息告诉了他们,这不用火柴棍剔着牙齿就凑过来,笑嘻嘻地讨好:“杨主任,我听我姐说你能把县委刘书记请来?哎呀,那就是卫家祖上积德,县委书记来主持追悼会呢。” 杨陆顺涩涩地说:“还不知道刘书记明天有空闲不,说不准的事。”“不会不会,有杨主任出马,保证能行!你杨主任年纪青青能当上主任,肯定跟领导关系一磨子厚。看你怕是不到三十岁吧?那个年轻有为啊!” 杨陆顺脸色一沉心说刚才你们还说我不是管事的,现在就奉承我跟书记关系好,那万一请不来书记,我不又要让你们瞎嘀咕了啊,问道:“你们几个都住哪个乡镇的啊?”“都住老河口的。” 杨陆顺一仰身靠在椅子上翘起了二郎腿:“老河口啊,你们乡书记周威信跟我挺熟,你们周书记见了我,也很客气啊!”说着眼睛就直直地盯住那人,一会那人就开始拘谨起来,渐渐笑也笑不出了,手脚也没地方放了,真正才感觉到领导干部的威严,慢慢找借口赶紧一边玩儿去了。 这也让杨陆顺好好生清净了一阵子,原本粮食局王军那里也该去上人情,在一起吃过几次饭,可心事重重不愿意起身,好容易捱到下午两点半,他跟小标交代了几句,又同何医生说了原因,就准备去县委办找江主任,可出门就遇上了一群人,为首的正是笑面虎! 第四十三章 就在杨陆顺一愕间,老谢却异乎寻常地亲热,隔老远就伸出了手笑呵呵地喊:“哟,这是不六子、哦,现在应该叫杨主任了,杨主任,你乔迁之喜、升迁之喜我都忙得没顾上去祝贺你呢,真是不好意思啊!” 杨陆顺瞅着那张胖得眼睛只剩下条缝隙的笑脸,就想吃了苍蝇一样发腻,可再怎么腻歪场面上的应付还是要搞的,不得不打起笑脸说;“谢书记,你太客气了,我这算什么喜啊喜的?再说我也没打算惊动各方朋友。”抽冷看了看老谢身后的人,都是新平党委班子成员,还有一两个生面孔,不是后调去的就是路上碰巧一起的,还有小秦和县委办管后勤的老杜,两人抬了个大花圈。这会跟老谢松了手,老周几个也是笑呵呵地上来握手寒暄,都的满嘴的客气话。 完了这套毫无感情的场面礼节,杨陆顺问:“谢书记,你们这是来祭奠卫书记的吧?”问完就骂自己蠢,早不来晚不来,粮食局老王的爱人去世了,就这么凑巧来了,就是去祭奠卫书记,也是顺道 本来还笑得弥勒佛一样的老谢马上做出一副沉痛的样子,说:“是啊,得了老卫的噩耗,我心如刀绞,不管我曾经与老卫在工作中有多么大的冲突,可私人感情方面,是老同事好朋友,我能不来给老卫上柱香烧几张纸钱么?这不我把新平党委整个儿叫来了,共事一场,总得见老卫最后一次啊。来晚咯,对不起老卫同志哟。” 杨陆顺听了就侧身要往里面让:“谢书记,来了就好,你是大书记忙中偷闲能来,我想卫书记也很高兴的,那就里面请吧。”老谢却唉了声没挪步子。 这会老周上前说:“杨主任,本来我们是专程悼念老卫的,事前在县委办找江主任说事,没想粮食局老王的爱人也去世了,唉,都赶巧了。毕竟我们跟老卫感情深些,就先去粮食局老王那里送个花圈放串鞭炮,然后再多陪陪老卫。你们江主任本也想来的,可他忙,知道你也在,就叫我们传个口信,让你代表县委办去送个花圈慰问下老王。”后面的老练等人都频频点头,只喊可惜了,太惨了。 小秦也上前说:“杨主任,是江主任派人把我叫回去的,还说请你做全权代表了。” 杨陆顺点了点头,心说要不是王局长死了老婆,你们这群人怕是来不这么齐整。再看看后面的人,两人抬个花圈,手里还都拿着个袋子,里面不用说是装的鞭炮了,最可笑的就是孙浩民,他现在是党政办主任了,龇牙咧嘴背了个大纤维袋子,哼哼,职务最小自然要辛苦点了。老谢说:“小杨主任,我们先去王局长那里看看?”虽然是询问可话一落当先就往后面走,害得卫家在灵堂门口搞迎接的亲戚白欢喜了一场。孙浩民咧着嘴说:“杨主任,我们谢书记替你们县委办也买了十盘万子鞭,哎哟,真压死我了,死沉死沉的。”这时老谢扭头扬手道:“杨主任,你得走前头,你现在可代表县委办哟,来来,你可是我们大伙的领导,前面走。”老周笑呵呵都就拉着杨陆顺的胳膊做了请的手势,说:“杨主任,谢书记说得没错,你是县委的领导,得走前。” 杨陆顺正心情不好,也不示弱,几步走到了前面,还领先老谢一个身子,老谢似又冲孙浩民吆喝:“小孙,你赶紧去灵堂门口把鞭炮先放起来,后面举花圈的排好队伍,咱得有点秩序是不。”杨陆顺却冲小秦喊:“你们俩的花圈走前面,就跟在我后面行了。”看到孙浩民把鞭炮点燃,起步就走。老谢笑着一挥手,紧跟在杨陆顺后面。 那厢事主听到鞭炮声响,就从灵堂里迎出披麻带孝白花花好几位,年纪青青的应该是王局长的儿女们,为头的那位估计是认识老谢,面带戚容地上前单膝跪在了地上:“谢书记、谢叔叔,您老来了啊。我妈她”,老谢忙上前拉起来说:“快起来快起来,节哀顺变啊。” 这孝子跪人其实也就个礼节,南平老习俗结婚早,有时候老人年纪大了去世,儿女们也都老了,真要见人就跪身体还真受不可,可规矩在那儿,人家好心好意来悼念,是不能缺了礼数,但来人也很注意,老辈儿受一跪还承得起,平辈儿一般都在孝子将要跪下时,赶紧地托住手拉起来,意思意思就成。 所以王家孝子很实在地跪了老谢,也不怎么认识杨陆顺,见是个年纪不大的平辈儿,不是自己单位的熟人朋友,也不象父母的朋友,估计是替某个领导单位来捎带人情的,在跪的时候就轻描淡写了点,才曲下膝盖,见那人手扶了过来,就也没跪下去,直起了腰说:“谢谢你啊,请里面休息喝茶。”眼睛也老瞅着谢书记那群人,毕竟人家是乡镇党委书记,又是他父亲的朋友,怎么着也得显得客气点才好。 本来杨陆顺是知道这些的,人家不认识你也只能这么招呼,但跟老谢一比明显就受了冷落,心气就起来了,也不回话就径直要往里去寻王军。老谢在一边忙说:“哎呀小王,这位是县委办的杨主任,他是代表县委办来的哟。” 那孝子心说这就是县里有名的杨陆顺啊,而且还是代表县委办来的,就想赶紧再补足礼数:“啊,是杨主任来了啊,这怪我不认识”可杨陆顺已经进去好几步,浑然没理会他,就尴尬地对老谢说:“谢书记,我怕是得罪这杨主任了。”老谢微笑着说:“怎么能怪你,你不知者无罪嘛。你爸在里面吧?我去看看老哥哥去。”孝子就赶紧往里带人,却偷偷冲着杨陆顺的背影嘀咕:这几吧副主任,架子好大哟。自然就有帮忙的人员接了小秦等人带来的花圈鞭炮,送上来一个黑布袖箍。 也有人给递了个黑袖箍,杨陆顺一指了指胳膊,他昨天就已经带了一天了,还用得着么?进去一看,果然里面热闹得很,也气派得很,光是大花圈就不下二三十个,老王爱人的遗体躺在松枝翠柏中,周围还摆了一圈纯白色的菊花,反之卫书记的灵堂就寒酸得太多太多了。瞥见王副局也穿着件军大衣,满恋悲戚地走了过来,就伸出手迎着道:“王局长!” 那王副局抓住杨陆顺的手还一通摇:“杨主任你来了啊,唉,真是不好意思,惊动你的大驾了哟。” 杨陆顺说:“王局长,你要节哀呀,老嫂子过了,我理当来祭奠,我这就给老嫂子上柱香烧点纸钱。”说罢走到灵前鞠了三个躬,接过旁边人递上的香点燃插进香炉,然后蹲下来,在家属一片呜咽声中烧起了纸钱,而王副局又去与老谢等人握手,杨陆顺赶紧让开地方,王副局说:“杨主任,你先去那边坐着烤火喝茶。”扭头喊:“你们赶紧弄两个火盆摆一圈椅子,县委办杨主任和谢书记来了。”名头一亮,杨陆顺的待遇也就上去了,说来这县委办的牌子在县里吃香得很。 围拢坐下,杨陆顺就说:“王局长,本来我们江主任是要亲自来的,可他忙,脱不开身,我委派我当代表,向你致哀了。”老王就一脸悲伤,连连点头说:“感谢江主任关心,感谢组织上关心,江主任忙我理解,还请杨主任把我的谢意转达。我老伴癌症了两年多,受尽折磨,说实在的,她走了是个解脱,我心里真舍不得,可见她那样子,我、我还是觉得她走了的好。”这话引起大家一片唏嘘,那癌症的个麻烦病,治又治不好,病人在末期都是剧痛难忍,只能注射杜冷丁来镇痛,可那玩意儿又不好弄,确实让病人有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死了绝对是个解脱,不管是对病人还是病人的亲人。 王局长一伤心,大伙儿纷纷好言安慰,老谢跟老王关系不错,不停地用沉痛的话语讲述死者生前如何好,如何会做人云云,凡是老谢一句话完,总就有老周等新平班子的人来迎奉,就有一片赞同,让杨陆顺有种错觉,好象他们这群人不是来祭奠死者,而是来开党委会的,就生了要走的念头,可他居然就插不进话,虽然他现在是县委办副主任,可在新平人眼里,好象他还是当年的杨党委,而老谢才是他们的主心骨,好在小秦总是用很恭敬的神态话语跟杨陆顺说话,浑然不理会其他人,这让杨陆顺心里要舒服了很多。 不多会儿,财政局黄局长亲自带队来了,都是平时非常熟悉的人,自然又热闹成一团,不过这黄局长有点摆谱,他眼里只认县委刘书记等有数的几个领导,而靠财政吃饭的行局乡镇官员还不把黄局长当爷供着?这不往那里一坐,就被拱卫起来,那黄局长既然眼里只有县级领导,杨陆顺这后生自然也没不怎么放眼里,随便打了个招呼就应付其他人去了。同样是刘书记的人,老谢跟老黄关系自然挺好,老哥老弟的叫得欢。 杨陆顺就更坐不住了,他还急着要跟江主任商量事呢,可眼见老谢根本没起身的意思,甚至那黄局长还要邀老谢一起去搓几把,就乘老王没说话的当口,起身说:“王局长,我还有事得先走一步了,就不在这里给你添乱了。”王局长见他起身,也起身上前握手说:“杨主任,你有事就去忙你的,来了我就感激不尽了。” 老谢见他要走,也站起来说:“老王,我也有点事要办,我跟杨主任一起走。”老王还没来得及说话,老黄就不乐意了:“谢老弟你怎么回事?不说好了去搓几把,怎么又变了呢?”老谢笑着说:“你黄局长叫我去我哪还敢不遵命呢?不过我还得去祭奠一个人,老卫!”老王老黄听了脸上都露出丝异样的神情,老谢赶紧说:“我跟老卫一起搭了几年班子,再怎么有矛盾,我总不能再跟他怄气了不是?我去去就来,不影响其他的。”杨陆顺听了在肚子里大骂老谢无耻,都把卫书记害成这样,还说不跟卫书记怄气,真是无耻到了极点。更是拉着脸就往外走,到了人情台准备掏钱上份子,小秦说:“杨主任,都一起上了,杜副科长上的,是江主任的意思。”杨陆顺一愕:“上了多少?”小秦说:“一百!”杨陆顺心里就有点发寒:江主任也是看人下瓢的,卫书记那儿仅仅送了个花圈,而这里,却是上了百元一个的大人情,难道卫家孤儿寡母不是更需要这点钱么? 后面老谢追上来说:“小杨,稍等一下,等我叫孙浩民买了花圈鞭炮再去嘛。反正火葬场门口就有买的。”杨陆顺冷冷地说:“谢书记,我还有事要回县委办,就不陪你一起了。”老谢用手指推了下眼镜说:“那怎么成,我听小秦说老卫的后事全是你操办的,也是,老卫生前对你那么好,你持子侄之礼尽心操办也是应该的了。”杨陆顺打了个哈哈说:“卫书记的孩子没赶回来,家里只有母女俩,找到我了,我还能不帮忙?”老谢说:“你就是好心,老卫其实没看错人,要不连个办后事的人也没有!”杨陆顺说:“哪能呢?卫书记家亲戚不少,不多我一个人。”正要拔腿就走,瞥见灵堂里摆放的菊花儿,他心里一动,得给卫书记也准备点,好歹也增加点气派。便停下了步子,眼睛直瞅着火葬场大门口,要看孙浩民究竟买多少花圈鞭炮。 老周老练等人也陆续从王家灵堂出来,看样子是都上了人情的。老谢拿出盒烟递了根给杨陆顺说:“小杨,你把你老父母从乡下接到了县里,怕是难得再回新平一趟了。”杨陆顺接过烟自顾点燃抽了一口说:“人往高处走,都长住县里了,新平也没啥挂牵,是难得去一次了。”老谢笑着说:“新平总也是你土生土长的地方,哪能说割舍就割舍得了呢?你还有几个姐姐在乡下嘛,有空去新平走走,我们都很欢迎啊,老周他们这些人以前跟你都是隔壁邻居,就不想再去走动走动?” 杨陆顺心说我在新平被你们整得灰溜溜的调走,这会见我能用上了又怂恿我去,我是孙子才去你家!尽量在人多是时候压制住心里的愤恨,淡淡地笑了笑,没接茬,远远见孙浩民一个人扛着两个大号花圈,提了一袋鞭炮,心情就好了些许,招呼小秦说:“你快去帮个手,他一个人挺费力的。”小秦飞跑着去了,老谢笑着说:“还是年轻人好啊,充满了朝气活力。”杨陆顺随口说:“你也不老啊,红光满面的比以前精神多了。”老谢哈哈大笑道:“还不老,我家老大都快娶媳妇了,只想学你爹,在家抱孙子玩才叫好呢。” 要以前说起旺旺,杨陆顺还有点话,可望着小秦手里的花圈,心里酸酸地说:“可惜卫书记没福气啊,眼瞅着卫边大学毕业了,就是等不到抱孙子的那一天。”老谢脸色一变,随即叹息连连。孙浩民利索地把鞭炮拆开,老远撅着屁股用烟头点燃,猴一样跳得老远。在鞭炮声中,大伙鱼贯而入。 没想里面奔出来的是眼睛红肿的卫边,也是是伤心过度,他不向其他孝子只是单膝下跪,而是扎扎实实地双膝跪了下去,连个缓冲也没有,就那么直挺挺跪得通地一声,饶是老谢也心里抽搐了下,赶紧抢上前拉起了卫边,杨陆顺本想告诉卫边这就是谢万和,可怕这孩子失了礼数,等卫边一一跟其他人行礼后,杨陆顺才介绍说:“卫边,这位是新平乡的党委书记谢书记,这是周乡长” 果然卫边听到谢书记后,眼睛立马睁得溜圆,杨陆顺赶紧挡在前面招呼道:“谢书记周乡长,去灵前上香吧。” 老谢也没怎么注意卫边的神情,他不由自住地就在寻找老卫的遗体,当看到这个跟他斗了几年又告了他几年的老对手静静地躺在那里,心中泛起股无名的悲伤,完全没有丝毫去了心腹大患后的喜悦与安逸,倒开始感觉世事无常人生苦短,脸上表现出的忧伤与沉重却没有半点虚假,规规矩矩地鞠躬上香烧纸,作为子女卫边卫关在灵前一左一右跪着答谢,而在凄苦的哀乐声中,何医生再次流下了眼泪。 老谢坐在何医生旁边,说:“老嫂子,自己身体要紧,别太悲伤,老卫”何医生是认识这害惨了自家丈夫的笑面虎,听他假惺惺的猫哭耗子,气不打一处来,说:“这不全托了你谢书记的福么。”转脸喊道:“边边关关,你们来一下。”两个孩子红着眼睛到了母亲身边,只听母亲用愤懑的语气说:“听妈给你们介绍认识个人,这位就是谢万和谢书记,你爸生前的老同事。你们可要看清楚了,我们一家落得这么凄惨,全托了这人的福气啊!”卫边到底是大学生,还比较能控制情绪,他也知道就算这时骂这谢书记一顿也无法挽回父亲的生命,传出去只会被人笑话卫家的人不通情理,就咬着牙说:“谢谢谢书记百忙之中前来看望我爸!妈,您别哭了,爸爸不想我们太悲伤的,哭也是哭不回爸爸了。”说着用手绢细心地替何医生擦泪,实则也不想再看到老谢那张令人憎恨的脸,他不想对祭奠父亲的人恶言相向,那样回亵渎父亲的神灵。 老谢原本早做好了听几句夹生话的准备,可没想这小卫挺懂事,他其实想被卫家人骂几句,这样他就更能心安理得,更给人好的口碑。可惜他算计错了,他疏忽了一件事,为了不惊扰逝者,活着人可以忍受更多屈辱!而老周他们仿佛也受不了卫书记爱人孩子的冷漠,居然都没了平素的妙语连珠,只知道抽烟喝茶。老谢扯了几个话题,可因为没人发挥而陷入了尴尬,反正那厢还有麻将打,就起身告辞了。 杨陆顺正在跟小标说上哪里去弄些菊花来,菊花代表傲笑风霜也代表有种气节,他认为很合适摆放在卫书记遗体周围,小标听了杨陆顺比画,问道:“爹,我听就是想知道什么式样的才合适摆进来,你从那里看到的呢?”杨陆顺说:“我刚才去后面灵堂看到的,只是没来得及问。”小标笑道:“那就好办,我现在就去弄去,他们能行,我也没问题!”见小标走了,杨陆顺琢磨着送该跟老谢他们说几句话,没想老谢已经起身告辞了,个个脸色木然,肯定是没落着好,就上前说:“怎么,谢书记忙着走啊,想是去后面搓几圈吧?”老谢点点头说:“是啊,来了就已经尽了意思,你也知道我跟老卫的恩怨,老嫂子不原谅我,我再呆着也没意思,还是搓几圈去。走了,有空去新平玩啊!”一行人就这么抄着手走了,没有一个人去上人情的,这份绝情更使得杨陆顺怒火熊熊。 这时何医生在喊:“杨主任,麻烦你来一下,有话跟你说。”杨陆顺不知道什么事,走了过去,卫边很尊敬地把椅子摆放在他母亲旁边说:“杨主任,你请坐。”杨陆顺说:“卫边,你回来得还及时,总算赶到了。” 何医生发话了:“杨主任你请坐好,边边关关你们俩兄妹给你们杨叔叔跪下!”关关知道是为什么,见哥哥还有丝迟疑,赶紧就拉了下他,于是两人就跪在了杨陆顺面前。杨陆顺大惊,站起来就要拉两人起来,何医生拦住了,硬把杨陆顺按在椅子上坐好,眼泪婆娑地道:“杨老弟,你就受了孩子们这一拜吧。关关全知道,边边刚到,我还没来得及说。边边,你爸出了事故,是你杨叔叔找人帮忙把你爸爸从外面接回家的,连带着灵堂布置,全是你杨叔叔的面子请人来搞的,我和你妹妹都只顾了伤心,啥都是你杨叔叔主持的,所以你要知道,你爸爸这些年来,就只有你杨叔叔一个朋友了。刚才来的那群人你也看到了,是他们把你爸爸害成今天这下场的,还来假惺惺作态,要不是我怕惊扰你爸,我当时就要臭骂他们。可没必要,人家对你千般不是,君子报仇十年不晚,而你杨叔叔的恩德,你们要永远记住啊。” 卫边含泪听完,马上就磕头下去,任杨陆顺怎么拉也不抬头,哽咽着说:“杨叔叔,边边给您磕头了,我在长江大学念书时,您就几番照顾我,现在又操办我爸爸的后事,我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您的恩情啊。”杨陆顺拉不起俩兄妹,急得对何医生说:“你就让他们起来呀,边边赶了几千里路回来,怕再遭不起了,你得考虑孩子的身体啊。”何医生却没叫他们起来,接着说:“孩子,你们也看到了,你爸爸也算为党和国家的事业奋斗了一辈子,却落了个如此凄凉的下场,没几个人来看,也没几个人来慰问,他活着受了那么多委屈,死了还冷火秋烟的,我这做堂客的也看不下去,所以就求你们杨叔叔,他是县委领导,面子大路子广,看能不能明天追悼会上请县委刘书记来主持,刘书记来了,其他单位的人肯定也得跟着来,那样就热闹了,你爸也就热热闹闹地走了。孩子,你们快给杨叔叔磕头,感谢他做好事,帮大忙!”边边关关又同时磕头,道:“谢谢杨叔叔帮忙!”杨陆顺道:“何医生,快叫他们起来,我答应了的,就一定去尽力,要不、要不我也对不起他们兄妹这几个头啊。”何医生这才叫他们俩起来。 杨陆顺更感觉有心理压力,他完全不知道究竟能不能完成任务,当下心乱如麻,赶紧就去了县委大院找江主任。匆匆赶到江主任办公室门口,却听到里面笑语喧哗,进去一看,好家伙,几个科室的科长们在开会呢,就有点进退维谷。 老江笑着扬手道:“进来坐,外面冷吧,来暖和暖和一下。”杨陆顺背上正冒汗呢,就随便找了位置坐下说:“江主任,你开会就继续,完了我有事请示你。”老江说:“早就结束了,我们几个在侃大山呢。”众人都是察言观色的高手,估计杨陆顺是有什么要紧的事,就纷纷起身走了。 杨陆顺有事相求,起身先给老江敬了个烟,又把他的被子添满水,坐在他旁边的椅子上,说:“江主任,刚才小秦见了我,把你的指示传达了。我就带着他们俩个去给王局长的爱人送了花圈。好家伙,真热闹,光是花圈就有了三、四十个,这灵堂才摆了一上午。”老江呷了口茶说:“粮食局是大单位,只说下面各乡镇的分站下属单位就不下三十个,加上老王朋友同学的,还有其他县直单位送的,我看,少说也会有上百个花圈。老王在南平工作三十年了,这点面子还是有的。” 杨陆顺笑了笑,说:“是啊,王局长一向人缘儿好,跟你也是老朋友了吧。可再看卫书记的后事,嘿,那个才叫冷清呢,十几个花圈摆在那里,跟王局长比,要多寒碜就有多寒碜。” 老江把手在火盆上翻来覆去地烤着,慢慢说:“这怪谁?老卫那人就是脾气古怪。不是我说死人子的坏话,当年郭书记在时,他仗着郭书记撑腰谁也不放眼里,那时刘书记还是副书记,被他怄了几次,郭书记一走,你也知道后面的事了。很多东西就要看得开,他老卫不是没整过人,一个王道德让他搞得工作没了,党籍也开除了,一个贺什么的副乡长直接让他整进了牢房!轮到他就受不了了?县委还是安排他当副局长享受正局长待遇,聪明的埋头干几年,总有云开见日嘛,他倒好,几次三番、三番几次地到地区甚至到省里告终,给我们南平县委工作造成了很大的麻烦,影响也极为恶劣!何苦折腾人呢你说。结果告状没告出个名堂,把自己搞成了神经病,搞得的神憎鬼恨的,你说谁还会记得他,躲他都来不及呢。”瞥眼见杨陆顺一脸尴尬,知道话说重了,就笑道:“幸亏老卫还有你这么个朋友,跑上跑下的,我知道你是在报恩,人知道报恩就很不错,不向某些人见利就忘义,你这小伙子心地还是很好的,我蛮欣赏。” 杨陆顺就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说:“江主任,我这也是给卫书记做最后的事情了,怎么说呢,眼见着他孤儿寡母确实作孽得很,也算是有始有终了。卫书记的爱人还托我给您道谢呢,知道还有组织关心,她哭着说是你没亲自去,去了一定要给你磕头致谢!” 老江摇着头说:“那没必要,我不过是按规矩办事,没照顾她一点。” 杨陆顺说:“有必要,只有我们县委办的花圈送得最早,她当然要感激您了。没您点头,老马会去帮忙布置灵堂?您随便一句话,就替她解决了那么多实际问题,还说事后一定登门去道谢,我已经答应她带着去您家了。” 老江微笑着说:“我看是你尽给我讲好话听。你也别再说了,你那性子我也摸得差不多了,你肯定是受了老卫爱人的托付,有什么困难需要组织解决,你只管说,其实很多事情你也可以做主了,你是副主任嘛,你做事,我还是放心的。” 杨陆顺又赶紧敬烟,摸着脑壳笑嘻嘻地说:“都说江主任看人识人有一套,我这会真见识了,还真是卫书记的爱人有事情麻烦组织。这事我知道自己做不了住,得江主任拍板才行,所以就急忙忙地跑了回来,这不背心里的汗还没干完。” 老江呵呵一笑说:“什么事连你这副主任都做不得主啊?那我也得掂量掂量,免得到时候答应了办不成,老脸丢不起。” 杨陆顺说:“看您说的,在南平还有您办不成的事?我觉得不可能”老江摇着手说:“别拿话套我,赶紧说,能帮忙的我老头子不得不帮,就算是有难度,我看在你的面子上,尽力而为。赶紧说事。”老江确实从他给老卫办后事看出这小伙子本质不错,人总有退休没权力的时候,那时真没个铁心的人,恐怕叫天都不应,就起了培养之心,还暗赞老卫眼光不错,可以瞑目了。 杨陆顺听江主任话说到这份上,着实不是推委之辞,就说:“是这样的,卫书记爱人送念叨丈夫是国家干部党员,生前哪怕做了那么多不好的事,死了总也应该一笔购销,卫书记生前是乡党委书记、正科级干部,就提出明天的追悼会是不是能请县委刘书记亲自到场主持,也是让老卫九泉下安心吧。” 老江倒吸一口凉气,当即说:“你怕是开玩笑哪?除了任上去世的行局局长乡镇书记,县委不用家属开口就会主动去操办,可老卫算什么?他这么上串下跳造谣生事,刘书记居然都没开除他的工作党籍,还每月给他发工资,不少人都开玩笑说刘书记是发钱请老卫告状。你说县委领导组织上对老卫是不是仁至义尽了?还提这样的要求,你也是不动脑筋,小杨,你好不容易有了今天的局面,在老卫的后事上也尽心了,就莫再给自己招麻烦事了好不?” 杨陆顺顿时眼睛都红了,说:“江主任,我也知道这有点过分,可、可卫书记都已经死了,他在人间再大的过错也全部被抹消了,他、他现在只是一具冰冷发硬的尸体,难道不够引起刘书记的恻隐之心么?江主任,我也晓得这事本不应该麻烦您,可我实在找不到其他人商量了,要不我自己去跟刘书记汇报,我自己去哀求他,成不?” 老江伸手拍了拍杨陆顺肩膀说:“你别激动,有些事不是我们想象中的那么简单,更别说刘书记本就恨老卫入骨,我看你还是死了这条心,你真不顾一切去找刘书记,你就不怕为了别人的事耽误自己的前程?要进步难,要退步,怕只是刘书记一句话哟。” 杨陆顺心里一激灵:真要这样贸然去找刘书记肯定不足成事,怎么着也得把老江拉进去,就用哀求的口吻道:“江主任,那怎么办?要不这样,你带我去找刘书记,你毕竟与刘书记关系好,我会好生求刘书记的,绝对不会让刘书记生气。江主任,帮帮我好吗?” 老江思来想去,才说:“你别急呀,就你这情绪去找刘书记,肯定不成,要不先请示下阚书记?这也不好,阚书记怕也不会同意,都知道老卫是刘书记的眼中钉,怕没刘书记点头,谁也不会做这样不讨好的事。要不我先去刘书记那里探下口风?这也不成,免得一口拒绝了就再不好找第二次” 杨陆顺惶急地说:“哎呀,这可怎么好,明天就要出殡,现在不商量好,可就耽误时间了啊?我不管了,我这就去找刘书记去。” 老江一把抓住杨陆顺说:“慌什么,这不在替你想办法么。明天刘书记确实没什么重要的工作,晚上我带你上刘书记家,具体怎么发挥全靠你,我最多帮你打边鼓,这事,成不成全靠天帮忙了。” 杨陆顺脱口道:“江主任,我晚上带点好烟好酒” 老江皱眉道:“胡闹,这事送礼能解决?越这样怕刘书记越反感,空手去,真正事成了再去感谢才说得过去嘛。” 好容易熬到晚上,杨陆顺在江主任家吃了饭,如热锅上的蚂蚁一样陪着老江看了新闻联播,才出了门,等进了刘书记家,隔着客厅就听到谢万和的声音,杨陆顺心里一凉,心说:怕是完了,有这笑面虎在,估计难成! 第四十四章 听到老谢的声音,杨陆顺眼前不由自主地就浮现出那看不到眼神充满了阴险的笑脸,顿时就信心大减甚至萌生了退意,可事已临头是无路可退,暗暗感慨是冤家路窄,对自己惧怕老谢很不满意,心说他再怎么阴险也管不到我了,如果再一味软弱,怕卫书记这事就办不成,从今往后也莫再想在老谢面前套头做人了,念及于此,他深吸了口气,竭力把老谢想成不共戴天的敌人来激发斗志,抖擞精神跟着江主任进了刘书记的书房。 也许是江主任事先就约好的,刘书记书房的门并没关,好象就是在专门等他们俩一样。所以老江略带着谦恭的笑容打招呼时,刘书记笑着扬手说:“等你们有一会了。”老谢难得笑得真诚,站起来等老江杨陆顺与刘书记握手后,才极其热情地说:“江主任杨主任,你们好、你好。” 老江笑着说:“谢书记你好,我们贸然来,没打扰你跟刘书记汇报工作吧?”杨陆顺只是略微沾了下老谢的手,目光灼灼地说:“谢书记你好!”老谢不明白杨陆顺为什么这神态,但来不及细想,笑着跟老江说:“江主任,乡里事虽然多,但在刘书记为首的县委班子的正确领导下,我遵照指示执行,简单轻松啊,刚才是有些情况跟刘书记汇报了,一时半会哪说得完?可我知道县委办的事是头等大事,我就先到客厅里坐会吧,你们说完了,我再接着汇报。”说着就用征求地眼光看着刘书记。 老江心说我这算什么大事哟,就谦虚着说:“别这样,我们也没十分重要的事,刘书记,那我和杨陆顺先等等吧?” 刘书记坐在大火桶上就发话了:“老江,你也别推让,天怪冷的,先坐下来烤烤火热乎热乎,还有小杨,你也坐,呵呵,你个后生子穿着个军大衣,文化人就是身体单薄哟,也坐下来烤烤。” 在家的刘书记显然没有在外面那么严肃,甚至还有点长者风范,让杨陆顺心里暖暖的,给老江递了把椅子,自己则欠身坐在旁边稍远的地方,说:“谢谢刘书记关心,我穿得厚实,刚才急着走来,身上还稍稍冒汗,我就不烤火了。”他还算有分寸,虽然是副主任,可万万不敢与刘书记等人平坐,甚至有必要保持点距离,毕竟他跟刘书记接触少,千万别大意惹得看法又差了,好象曾经在本什么杂志上看过,与不熟悉的人最友好的距离是五步左右,太近了给人侵犯感,太远了又让人觉得防范心太重。 老谢见老江坐下了,就对刘书记说:“刘书记,那我先去客厅跟老嫂子说说话去。”杨陆顺就巴不得这人赶紧消失,可老江一把拽住老谢说:“别走啊,我没机密工作要汇报,我的原则是做好刘书记的大内总管,有要紧事必须在上班时间汇报请示完,绝对不在刘书记休息的时间再罗嗦小事。但你们乡镇一把手就不同了,你们不象我天天跟刘书记在一块儿,来一趟就要办一趟的事儿,刘书记关心下面乡镇的工作,我怎么好意思抢你谢书记的时间呢。你只管放心地坐,我和杨副主任的事几分钟就完,不会耽误太久功夫,也就一根烟的时间。”老谢哈哈一笑就没再坚持,只是拿眼睛看着刘书记。杨陆顺就欠起身上前敬烟,说:“刘书记,刚才都忘了给您敬烟,我是有点紧张了。” 刘书记接过烟就着杨陆顺递上的火点燃吸了口,笑着说:“老江,你的小助手居然怕我,这那里成呢?你老江是县委的大管家,他小杨也是小管家嘛,我都归你们管呢!既然这样,老谢你也坐下,一根烟的时间嘛。再说你刚才说的事,有必要请江主任听听,归县委办管嘛,坐坐,烤火。”老谢有了领导指示,也就坐了下来,稍微歉意地冲老江笑笑,捏着杨陆顺敬的烟却不抽,谢绝了递上来的火说:“这屋子空间小,三个人吸尽烟雾,我等烟散些了再抽。” 刘书记笑着说:“你个老谢就是讲究多,我和老江少说都有三十年烟龄,三个只有你不到五十,偏生就你怕死。我家老婆子还有医生都喊着嚷着叫我戒烟,我革命了一辈子,见了马克思也照样离不开这烟哟。”说得大家哈哈一阵笑,只有杨陆顺在一边笑得含蓄,也勉强:偏生卫书记去了,这笑面虎赖着不死! 说笑了几句,刘书记问:“老江,你们主任副主任一起来,究竟什么事呀?你说事不紧要,你们大小管家齐出马,我看这事小不了,说说看,我这根烟差不多了哇。”老江笑了笑冲身后杨陆顺偏了下脸。 杨陆顺知道该是自己上了,心里未免有点慌,舔了下嘴唇说:“有这么件事专程来请示刘书记。卫书、卫家国同志不是遭遇车祸去世了么,按照您的指示,还有江主任调摆,我与机关工会的同志们一道,依照您的指示按照政策制度操办了后事,明天就该出葬了。” 刘书记看了老谢一眼,老谢唉了声说:“说起老卫,我这心里就不是滋味,我不应该背后说人,更不该说个故去的老同事老朋友,可总得实事求是吧,老卫就是太狭隘了,不能正确对待错误,不能正确对待组织决定,真要当初听刘书记的教诲,何至于此哟。老卫在工作上是很有能力的,说来真是可怜复可悲哟。” 刘书记抬手指了指秃了大半的脑壳说:“卫家国同志这里有问题,听说还进了县精神病院吧?我也晓得那人怕是有点不正常,行事急噪、说话声音打雷一样,明显就是躁狂症嘛。早两年硬是把南平掀翻了半个天,我是看他曾经在战场出生入死为党和国家贡献不小,也本着一个正直党员干部的修养不去与他计较” 杨陆顺没想到卫书记死了,却在刘书记心里还是这个评价,如果再任他们发挥下去,怕什么都完了,顾不的上礼节,插口道:“刘书记,南平好多人都敬佩您胸襟如海,能容万物,都把您无私无畏共产党人风范当做自己学习的榜样。同样您的大度也感动了卫家国同志的家属,当她爱人孩子知道是您不计前嫌、以德报怨,都流下了悔恨的眼泪,只是碍于身份,不能当面向您表达歉意。知道我是在县委工作的干部,他们孤儿寡母跪求我一定要把这些道歉的话捎给您听,让您知道他们现在的心境。” 刘书记什么奉承话没听过,当个县里的一把手成天被人供着捧着,越是话说得好听越是有名堂,见杨陆顺表情激动热切,必定是有求而来,就不想沾这个边,笑着说:“小杨,看你这话说得,他们不背后骂娘我就千恩万谢了,还指望他们感谢我?” 老谢下午在灵堂怄了何医生的气,这下找到发泄的机会了,笑着说:“以德报怨,这是《论语》上的一句话吧?古人云半部论语治天下,刘书记,早几年您还是副书记的时候就指导过我的论语,诺,杨主任高中时我曾经是他的教导主任,算得上是他的老师,今天我这老师想考教一下昔日的学生,当然也想请刘书记看看你在本科生有没把老师教的东西忘记了。”刘书记点点头:“是啊,那我就考你这大学生了。”,饶有兴趣地望着杨陆顺。 杨陆顺心里大骂笑面虎不是东西,他当然知道《论语》里“以德报怨”的原意,可不得不老老实实地回答:“刘书记,这本是孔子学生的问话‘以德报怨,何如?’意思是别人对我不好,我对他好,怎么样?孔子说‘何以报德?’那么人家对你好,那以什么来对待他呢?孔子学生问:“那怎么办呢?”孔子说:‘以直抱怨,以德报德’,‘直’就是该怎么样就怎么样。‘直’就是正直的直。他对我不好,我不扩大也不缩小,该怎么样就怎么样。我认为直也是很有道理的。” 老江赶紧笑着说:“嗯,不错不错,解释得很完整嘛,看来小杨也在学习刘书记,认真读了《论语》的,刘书记,你这下又有个可以坐而论道的小朋友了哟。” 老谢见刘书记果然很感兴趣,连忙把话题又扯了回来,说:“其实这么些年来,刘书记早是以德报怨了,就凭卫家国的所做所为,没开除党籍公职已经是刘书记法外开恩了的。难道他们这会才明白?” 这话说得连老江也频频点头,说:“老谢说得好,这足已体现了刘书记的高尚品德和博大胸怀,可惜卫家国同志执迷不悟才落了个如此凄惨的下场。唉,人死如灯灭,死了死了,一死百了。”话是这么说,终究还是向着杨陆顺的。杨陆顺就接着道:“是啊,他都死了,阳世上的什么罪孽功过都算一笔勾销喽。” 刘书记见他们一老一小一唱一合,干脆地道:“小杨,是不是卫家国的家属有什么要求啊?嘿,生事尽麻烦,死了还不放,你说来听听,只要不违反原则,尽量满足,什么给子女招工婆娘换单位就不要开口,照顾不过来。” 杨陆顺见刘书记俨然很不情愿,心里早就没了底蕴,结结巴巴地说:“刘书记,倒不是要招工什么的,卫家国的儿子大学毕业分配在广州,满妹子还在读高中” 老谢又插口道:“咦,老卫的儿子不是分在县鞭炮厂么,那小青年也跟他爸一样牢骚大的很,听说还到北京搞了什么串联,啧啧,怎么又混到广州去了呢?现在的青年人啊,脑子里不知道想些什么,追求的就是高档享受什么自由啊,看这也穷那也落后,学得有成就拍屁股出国留洋赚美金,没有一点责任心没有一点信仰,想当年我们还是二十多岁时,一门心思只看怎么读好书学好本事报效祖国,为社会主义奋斗终身呢。”刘书记显然也很缅怀当年热血沸腾的年月,仰靠在沙发上,摸着稀疏的头发说:“改革步子大了点哟,人心都乱了,年轻人到底禁不起花花世界的诱惑,还是你万和说得对,没信仰,没精神寄托。” 杨陆顺恼怒地瞥了老谢一眼,接着说:“刘书记,这事说来,还跟您有关,卫家国的家属想请您明天主持追悼会。” 刘书记摸着头的手顿住了,再坐直身体时已经是面沉如水,领导的威严震慑得杨陆顺连气都喘不过来:“什么?他们真是什么要求都敢提啊!他卫家国究竟为南平县做了什么天大的好事,值得我去主持追悼会啊!” 老谢撇着嘴巴说:“我看他们也跟卫家国一样成神经了,你去主持了追悼会,事后怕还得要求追认烈士呢,真是荒唐!” 本来杨陆顺已经噤若寒蝉,要打退堂鼓了,至少他已经尽心去办,算对得卫书记的,却被老谢那恶毒话语激起了愤怒,心想你这笑面虎处处跟我为难事事跟我作对,今天我非要争个输赢不可,扬起脸就说:“刘书记,于情于理卫家家属都不该提这么过分的要求,卫家国生前也确实给县委添了许多麻烦,人人都知道卫家国是根刺,他死了也没几个人同情,天作孽由其可,人作孽不可活,真实地应了这句话,却也没什么好可惜的。但《论语》里还有‘己所不欲,勿施于人’‘我不欲人之加诸我也,吾亦欲无加诸人’即言仁又言恕,孔圣人常已恕释仁,恕,推己以及人也,此乃儒家所强调用之实施仁政。刘书记,您是前辈领导,您对这些应该会有比我更深刻的理解,我只是照本宣科、人云亦云。实属知之为知之,不知为不知了。” 刘书记是下工夫钻研过《论语》《中庸》,并是他好学,而是想从中学得为官之道亦。他能对卫家国四处告状而泰然处之,却也暗含了儒家的宽恕仁心,这下正被杨陆顺无心之语戳中了痒痒肉,还没有个人能这么明白地阐述他的心境,不由一拍火桶被,感慨道:“说得好,想不到你杨陆顺年纪轻轻居然通古博今,老江没说错,以后我们得闲多交流啊!” 杨陆顺见话奏效,便急着趁热打铁,不等江主任开口,就忙说:“刘书记,您的意思是答应明天主持卫家国同志的追悼会了?”老江本想借这机会再缓和缓和刘书记的情绪,谁知道杨陆顺还是嫩了点,实则不宜逼得过紧,步步为营才塌实。 果然刘书记刚舒展的眉毛又蹙了起来,老谢没想自己本想皆“以德报怨”来提醒刘书记封度杨陆顺的嘴,却没想那杨陆顺确实肚子里有东西,竟然就说动了刘书记,可惜那杨陆顺还是雏儿,不知道领导喜欢自己做决定而不是被人逼着赶着,谁乐意被人指挥呢?他就微笑着说:“是啊,刘书记,你看杨主任说得尽是圣人之言,头头是道哩。” 老江也觉得老谢太不象话,怎么能把杨陆顺顶到墙上呢,但旋尔明白这两师生的恩怨怕是还没全然化解,有心想帮帮杨陆顺,可又犯不着得罪老谢,更不知道刘书记的真实意图,干脆就看热闹了。 而杨陆顺还懵懂不知,继续猛拍刘书记马屁:“刘书记,您真要去主持了卫家国同志的追悼会,势必全县人民都知道他们的县委书记多么宽宏大度,对一个屡次冒犯的人都既往不咎,这样的胸襟怕是无人可及的。” 老谢微笑着说:“小杨的话是没错,可到底影响不怎么好,还怕给人造成错觉,难道告状还有功了不成?” 杨陆顺当即回敬道:“我看绝大多数人只会称颂刘书记的高尚品德,海纳百川的胸怀,君子坦荡荡啊。即便是以直报怨,完全可以把卫家国同志生前的事迹一分为二,有何不可呢。”老谢的笑就尴尬无比,可惜眼里那道狠毒的眼神没眼镜片遮掩得干干净净。 刘书记心里同样大为不满,本来他是动了心的,可被杨陆顺话套得死死的,真要就这么同意了,实在有失尊严,征询地问了句:“老江,你看呢?” 老江听刘书记这么一问就明白意思了,却摸着嘴巴边上的胡茬,显得深思熟虑后才得出的结论:“刘书记,我说说个人看法啊,其实是可以去主持的,怎么说卫家国是正科级干部,曾经的乡党委书记,又是惨遭车祸罹难,着实令人可怜,俗话说死了死了,一死百了,生前哪怕再多罪孽,也都不复存在,何况是人家孤儿寡母跪求组织的唯一愿望,就当是可怜他们孤儿寡母了做善事了。小杨提议追悼词用一分为二的方式,我觉得可行,而且还要把乡镇行局的头头脑脑请到追悼会上,给他们上一堂深刻的思想教育课,这卫家国的下场就是与我们县委组织对抗的悲惨结局!” 刘书记这才缓缓地说:“我明天上午没什么重要安排吧?”老江暗暗抑住好笑,说:“明天上午没重要工作安排。正好利用这机会把乡镇书记会开了吧?也就提前几天。”刘书记说:“那你去安排,明天上午十点开追悼会,各单位在家的一把手必须到,那悼词就由你小杨写,你满腹经纶,这点小材料应该难不倒你。” 杨陆顺喜孜孜地出了刘书记家,呼吸着外面冰凉的空气,分外精神,这次与老谢的对抗,终于是他完全胜利了,看来该硬的时候还得硬,一味软弱惧怕根本不足成事,原来以为多强大的笑面虎终究也不过是只纸老虎!他笑呵呵地敬江主任一支烟说:“江主任,多亏你最后几句话,才定了下来啊。您请抽烟,我总算给何医生争回了面子。” 老江借着光亮看了看杨陆顺喜笑颜开是脸,心里默默叹息着说:“你啊,熟读了论语,说话间可以信手拈来,独独忘了句‘小不忍则乱大谋’,你还是不知道收敛,我是看在你心地好做善事,也是想替我孙子积点阴德,得帮你几句。你又何苦再去加深跟老谢的恩怨呢?老谢那人,唉你得赶紧着通知各单位明天派人参加追悼会,还要写悼词。这悼词,还是我帮你写算了,难得刘书记答应去参加追悼会,真正叫你一分为二去写,怕是你忍不下心去写哟。” 杨陆顺却全不那么想的,他也没得时间再去想其他,就目前的事还多着呢,感激地说:“江主任,我谢谢你,不代表任何人,是我真心谢谢你。”老江拍了他背心一板,笑着说:“我要你谢个鬼,还不赶紧去办公室打电话,记得把下午乡镇一把手开会的通知着重传达到啊!”杨陆顺嬉笑着说:“我总得把您送回家吧,是我把您请出来的,得把您再安全地送还尊夫人啊。”老江呵呵笑道:“你个蠢小子,请什么请,我又不是瓢大仙姑,真是乱说话!” 且说老谢憋了一肚子火,等杨陆顺一走,就开始上眼药了:“这个杨陆顺,到底是老卫生前提拨的干部,热心得很啊。” 刘书记用小手指头掏着耳朵,顺口说:“那还算他有点良心,没忘本。这杨陆顺我几年前就在一次展览会上见过,怕是有个四、五年,没怎么变,其实那青年人还是有点本事,你怎么就放过了人材哟?” 老谢说:“我哪里舍得放呢?老卫调离新平,杨陆顺就吵着闹着也要走,我自然舍不得放,他居然跟我出工不出力,我也怄着了,坚决不放,他居然连党委委员的职务也不要了,硬是光身净户出门,你看看这年轻人,眼里还有没有组织,不知道党性原则在哪里。” 刘书记哦了声,没再出言评价,他知道自己话的分量,好的倒没什么,坏的一但说出来就不好改变了,虽然今天显得有点失态,但毕竟还是爱材,到县委办时间不长搞得有声有色,写的材料稿子很合口味。 老谢见刘书记没什么表示,知道不用杀手裥是不奏效了,书房也就他们两人明确故意凑近压底嗓门神秘地说:“刘书记,这杨陆顺操办老卫的后事这么热心,怕是听了枕头风哟。”刘书记嘿嘿一笑看着他并没说话,继续掏耳朵,但也有点好奇。 老谢说:“刘书记的养气功夫真的登峰造极。下午有人这么一说,钩起好多人的好奇心,我也不例外,只有你就稳如泰山啊!下午我在粮食局老王那里祭奠他癌症去世的爱人,就听到有人说,杨陆顺跟老卫的闺女有一腿!” 刘书记自己本就爱搞三搞四,顿时来了兴趣,说:“老卫的闺女,不还是个高中生吗?” 老谢就眉飞色舞地说:“是啊,好象高三了,十七、八的大妹子长得确实俊俏,我今天见了,莫看她老子死了,可还跟杨陆顺眉来眼去的,点都不顾忌。是水利局的人说的,绝对真实,杨陆顺帮水利局搞了先进材料,老钟为了让他安心写作,特意配了间带空调的房,就有人亲眼见了,他们两个在里面鬼混,今天上午就有人看见他们进了房间,啧啧,那妹子也是不要脸,死了老子还不忘风流快活。那人还说,他们的关系肯定不是才开始,夏天里就有人看见他们进进出出的,我说这杨陆顺这么热心,便宜岳老子死了,当然得尽孝咯!” 刘书记听老谢讲得有鼻子有眼的,不由得他不信,心里除了丝羡慕杨陆顺的眼福,更有种被欺骗了的感觉,之所以答应完全是被他那什么《论语》中宽恕仁心的大道理打动,没想到堂而皇之的大道理背后居然还有那么龌龊不堪的奸情,不禁气得血往上涌,可又不愿意失态,哦了声没再言语。 老谢跟了刘书记多年,哪里还不清楚书记大人的秉性呢,知道卓有成效就不再唠叨,有滋有味地抽起烟来。他这消息确实是从水利局的人那里听到的,可版本就完全不同。水利局招待所付所长,知道杨陆顺在替卫家国操办后事,连饭钱房钱都是按规矩付的,特别是见对老卫的闺女照顾周详,就暗叹杨陆顺是个大好人,这不下午代表水利局招待所给王局长送花圈,路过老卫的灵堂,很是冷清,再见王局长家灵堂宾客如潮,感慨之下就夸赞起杨陆顺来,说杨陆顺人好知道报恩云云,可巧就被老谢听到了,这不就胡诌了这么些东西,真真假假,他才不担心刘书记会再找其他人求证呢。 真是明枪不易躲,暗箭更难防啊! 第四十五章 卫家国的追悼会上几乎集齐了南平县大部分的科级干部,虽隆重但气氛并不沉重,虽人头攒动但没人真正伤悲。县委刘书记在话筒前抑扬顿挫地念着悼词,下面的人却都在窃窃私语,恍然才明白为什么一向招县委领导深恨恶绝的卫家国,居然会启动刘书记亲自在追悼会致悼词,感情是利用这机会来堂而皇之的批评教育活着的人,批评教育那些不能紧紧团结在县委周围的人! 人群中的杨陆顺分明看见跪在最面手捧父亲遗照的卫边浑身簌簌直抖,心知卫边并非伤心,显然是气愤莫名导致,做儿子的怎么会愿意听别人肆无忌惮地批评自己的父亲,而且是已经故去了的人!可又能怎么样,不用看杨陆顺也知道卫边愤懑的神情,不过就杨陆顺个人认为批评得并非不正确,用词也很讲究,甚至带着些许的怜悯但又绝对符合刘书记的要求,既客观地概括了卫书记的生平,又该赞美的没吝惜该批评的也没容情,扪心自问,杨陆顺绝对是写不出这么言简意赅客观公正的悼词,就他个人感情而言也写不出令刘书记满意的悼词,可让卫家人满意的悼词刘书记的绝对不会念的,难怪江主任主动揽了这差事,不由就冲前排江主任的背影投去感激的一瞥,明明知道江主任看不见。 犹如闹剧般的追悼会在“卫家国同志治丧委员会”主任老马的一声“金刚就位,起灵”吆喝下结束了,在震耳欲聋的鞭炮声中,八个汉子一发力抬起灵柩,卫边铁青着脸捧着遗像走前,在里手人的引导下去了焚化炉,何医生被两个亲戚搀扶着哭得死去活来,卫关双眼红肿却很坚定地走在母亲身后。 刘书记等县委领导在众人的拥簇下匆匆离开了火葬场,似乎是有天大的要事急需处理又似乎是怕沾上了晦气,能跟着刘书记离开的人自然是满脸欢娱,俨然沾沾自喜;而想与刘书记亲近却没机会的人则满眼遗憾却一脸傲然,呼朋唤友地安排活动。忒多的人一时间就做了鸟散,只余下个空荡荡凄惶惶凌乱不堪的灵堂,杨陆顺本待想代表卫家亲属向前来的县委领导致谢,不管怎么样,人是他请来的,可看到老谢紧跟在刘书记身边,而看向他的眼神里充满了嘲笑与得意,他就止步了,他实在不想跟老谢有任何的接触,包括眼神!等他目送刘书记离开,浑身就象虚脱般,晃了晃赶紧坐在灵堂门口里的长条凳上。他身体异常疲惫脑子里也一片空白,茫然地望着苍茫无际的天空,只想找张床躺下美美地睡上一觉。 “杨主任,我姐夫的后事搭帮你操心了啊,喝口热茶不?”说话人的语气极为讨好。 杨陆顺猛地回过头,映如眼帘的是一张带着谦恭笑容的脸,还略微有点不自然,眼神里分明还闪烁着敬畏虔诚,犹如他看到许多人在刘书记面前的神情仿佛,这让他并不喜欢,顺口说:“谢谢你了,你们也辛苦了,这不都是应该的么。”面前的人他是不认识的,但肯定的卫家亲戚,这不还有几个在灵堂收拾着,准备撤退。 那人搓着手连连点头,腰也直往下弯:“哎呀,我跟姐夫是一家人帮忙那是应该的,你是领导,那就不同了,不同了,天怪冷的,喝口茶热乎热乎。”说着转身朝其他人喊:“强伢子,快给杨主任泡杯茶,你也是眼睛不管事,你卫姑爹的后事还不搭帮杨主任操心啊!”那口气就截然不同。转脸又笑着从大衣里面罩衣的口袋里莫出盒玉沙烟,恭敬地递上前说:“我这乡里人只有这撇烟子,杨主任你将就着抽。” 杨陆顺忽然发现这人牙齿缺了颗,好象是一起在水利局招待所吃过饭,难怪这么热情,心想这些农村人好相处,帮了他点忙给了他点实惠,还记得还想着回报,心里忽然暖了下,微笑接过烟,不知道怎么的忽然就在指甲壳上礅了礅烟,那人赶紧就送上了火,深吸了口才说:“这烟不撇了,我上班拿工资还抽不起这烟呢。” 那人堆着笑说:“杨主任真会开玩笑,我在乡里还是抽八角钱一包的金凤凰,这玉沙烟是乡上干部们抽的,对我来说是顶好的烟,可我琢磨着你是县委的主任,应该比乡上干部抽的烟高级些,我这才说玉沙是撇烟了。刚才我看来的人都是抽云烟啊、外烟的,我还见到我乡里的书记乡长几个了,他们也是抽好烟的,那我就认为杨主任肯定不会抽这样的撇烟了,是麻起胆子敬的。” 杨陆顺不想在这上面罗嗦,问:“你管人情帐吧?也收了多少人情啊?”接过强伢子捧上来的茶说了声谢谢,激动那毛小子脸都红了,挠着脑壳嘿嘿直笑,那人抬手拍了强伢子后脑壳一下教训道:“你小子没礼貌,杨主任跟你客气,你就这么受了?去一边做事去,莫在这里出洋相。”顺势就坐在杨陆顺旁边,估计觉得靠紧了怕领导不喜欢,又赶紧挪了挪屁股,这才说:“杨主任,莫跟乡里伢子计较,他见乡上书记都难,莫说你县委主任,是紧张的缘故。” 杨陆顺摇了摇头表示不介意,说:“你姓何是吧?”那人说:“是啊,我是姓何,杨主任怎么知道的?” 杨陆顺说:“你管卫书记做姐夫,怕是何医生那头的弟兄吧?我就猜你姓何了。” 那人又是连连点头说“杨主任真厉害,一猜就中,我是姐的叔伯老弟。哦,刚才你问收了好多人情啊,真的少得作孽。”顿时就一脸鄙然:“满打满算不超过两千,还有一千多是亲戚家上的人情,再不就是我姐医院里的人情。唉,比个乡里死了的老倌子都不如哟。外面人上人情最大的就是你杨主任了,两百!啧啧,今天我见忽然来了这么多人,满以为会收不少人情,谁晓得连根毛也没得,还亏了我们一撮茶叶钱。” 人情居然不到两千,这令杨陆顺暗暗吃惊,照说卫书记生前还有不少部队战友,听关关说以前关系好的住得近的都去邮局打了电话,莫非都没来?不过连曾经口口声声叫老营长的胡大哥也没来,就直叹气,心说人在百事好。 那人见杨陆顺叹气,也叹着气说:“杨主任,昨天我姐哭着跟我们说,姐夫一辈子只结交了你一个好朋友,不说从前当书记副书记那会风光,也不说倒霉后,只说现在,姐夫都故了,惟独你这个朋友不睡不眠地跑上忙下,还有你那个干儿子也出了大力,他带一帮弟兄也帮了忙。说句掏心窝子的话,有你这样的朋友,姐夫也必定含笑九泉了。”为了加重语气,他还真边说边拍心门口。 杨陆顺忽然又看到卫书记的笑脸,眼睛湿润起来,说:“我这算做了什么,我早知道去关心老书记,怕是也轮不到我来操办他的丧事了。” 那人拍着膝盖说:“哎呀我的杨主任,你还要做多少?都说人在人情在,你上了两百元人情就足够,非亲非故的你不是姐夫的铁兄弟,怎么会舍死命地帮着操办?就凭这点,我那外甥伢子卫边就指天发誓要报答你的大恩大德哩。何况这县上的刘书记啊古县长的,都是你的面子才请来的,嘿嘿,我还是头一次见到这么多大干部,腿肚子到现在都软软的咧。”那羡慕是溢于言表,啧啧不已。 杨陆顺看了他这模样就真的厌恶了,姑且不说攀附权贵是人之常情,可滥攀一气就毫无人品了,明明这刘书记不过是带着报复甚至是幸灾乐祸的心态来念了通悼词,也用不着羡慕成这副德性吧?还不知道等卫书记火化完了怎么去面对他的孤儿寡母呢,特别是卫边,那小伙子真要冲自己发脾气,还真只能干受了,不由暗暗嗟搓唏嘘。 那人见杨陆顺面色不愉,也省得怕是自己的话题引起了他不快,赶紧道:“唉,这人活一辈子,其他的不说,总要有几个真心朋友,别到头来有啥事没人出头。你看我姐,她们母女俩,一个死了男人一个死了爹,哭死的心情都有,要不是你来支持大局,怕是叫天都不应喽。”见杨主任没了反映,又胡乱说了几句,就起身做事去了。 杨陆顺虽不喜这人,可他的话却在心里翻开了锅,想想自己大学毕业参加工作这么些年,掐指算来,是还没几个舍死命帮忙的真朋友,侯勇算不算?应该是不算,吃吃喝喝能凑一起,但绝对不是可以掏心窝子的人,根本就不在一个层次;叶祝同算不算?应该在新平的时候算,确切地说应该是自己没倒霉的时候算,自打叶大哥搞起了副业,两弟兄就没再真正交流过;小标算不算?连他自己也闹不明白,看得出小标是诚心报恩,可当初对小标爷爷的承诺兑不得现,这是令他暗中遗憾,特别是有人说小标靠一帮流氓地痞在县里卖假烟,更使得他不敢甚至拒绝小标,不为别的,他是遵纪守法的人,实在不想把麻烦牵扯到自己头上;那胡拥军呢?都说历经了战场生死考验的军人最值得交往,可就凭老营长去世也没个音信,又联想到胡大哥的异常举动,就怀疑胡拥军是不是精神有问题。 再细细一思量,杨陆顺赫然发觉就再数不出其他人了,从前的高中同学、大学同学几乎都没什么实质性的往来,为数不多走得近的高中同学却都是有求与己才登门拜访,这、这算得上朋友?!就叹息朋友真是难得交,不过他转念一想,自己又为别人做过些什么,值得让别人当自己为朋友呢?自己这么尽心操办老书记的后事,无非是因为当初老书记有知遇之情、提携之恩,更主要是受了如此恩惠却不知道回报,等到人去渺茫了,才恍然惊醒,这番操持一半为了报恩,一半却是心怀愧疚,再加上恻隐之心了。仔细想来,他跟老书记应该是不算朋友的,从始至终只是上下级同志关系。 如此一琢磨,大冷的天也让杨陆顺额头沁出了丝丝冷汗,他从来没有这么刻意地去想过这些,莫非真要历经过什么才知道人生的哲理不成?可付出这样的代价实在昂贵,那是人生中宝贵的时光啊,可人都是这样,没经过痛苦磨砺是不会知道的,永远也不会知道。 “六子,你在这里发什么呆?还在想卫书记啊?”沙沙的声音打断了杨陆顺的沉思。他有点慌乱甚至有点恼怒,可抬眼见到妻子关切的眼神,还有她身后小标同样真挚的目光,别人是不会用这样的眼神去抚慰自己的,亲情顿时湮灭了一切,令他眼睛迅速湿润起来,喉结骨碌了几下才沙哑着说:“你、你们这么快就转回来了啊。” 沙沙看着六子那张白净的脸因睡眠不足而蜡黄了些许,平日刮得清洁溜溜的下巴也冒出了青灰的胡茬,而满是血丝的眼睛里分明流露出炙热的情感,闪闪的似乎还有泪花,使得她母性大发,眼前人似乎就是自己的孩子在向母亲求助,紧上前一步贴着坐下,温柔地挽住他的胳膊说:“六子,别伤心了,你这么帮忙,卫书记在天有灵会保佑你的,啊!” 小标也说:“爹,这几天你没合下眼,太劳累了,还是回家去休息吧,干妈说得对,你这样尽心尽力,卫书记也就瞑目了。” 杨陆顺忽地站起来抢出灵堂,高耸的烟囱冒出了袅袅黑烟,就知道老书记彻底离开了人间随风而去,是上天堂还是去西方极乐,都彻底与凡人无关,恩恩怨怨也彻底化为一股青烟,于是豆大的泪珠磅礴而出。 沙沙惊呼着追了出去,见六子傻傻的冲着烟囱流泪,也是眼泪婆娑,摇晃着他说:“六子,你别这样啊,你要有了什么事,叫我和旺旺怎么办哟?”而小标只是远远地望着,平日里匪性十足的眼神也被感动所替代,在他心里,再也没第二个人有干爹那么善良那么崇高的了。 灵堂里还在收拾的卫家亲戚也都纷纷跑了出来,七嘴八舍地议论着:“还是杨主任好哟,这么大的干部还这么好心肠。”“唉,到底是国哥一手提拨的人,这就是感情啊。”“姐夫啊,你有这么个好朋友,该放心地去了,怕是你的儿女他都会照顾的。” 眼见着几个乡下人爱热闹,沙沙的面子有点落不下,自打六子荣升县委办副主任又住进了大楼房,沙沙那心气也随着高了起来,在娘家的地位早不是从前的受气闺女,特别是建设哥嫂,那态度就不象是兄妹,也难怪,建设能开上局长小车全是六子的功劳,在单位也是被姐妹们人人羡慕,六子升副主任的一星期后,她就不再坐营业间,而是进了后面,安排了个最轻松的的活计而且还休礼拜天,而那以前占了旅游指标的什么科长夫人也都不敢再在她面前装模做样,为啥,她男人职务没六子高嘛。以前的同学、朋友上门的多了,从前寄居在娘家不方便,现在诺大的屋子,巴不得人多热闹。经常晚上家里有桌麻将牌,少不得吃了喝了要奉承沙沙几句,她也乐得受了,最让沙沙有面子的是,六子手下那个小秦简直就是一免费苦力,一个电话打去,叫干什么从不带半个迟疑,从而使得沙沙品尝到阚书记爱人宋姨颐指气使的乐趣。你说叫她怎么愿意让几个乡下人对着六子品头论足,顿时温柔也没了,掏出手绢胡乱帮六子擦干眼睛,拉着就走:“我不是说你,你好歹也是个正科级副主任,也要注意点影响,都三十的爷们了,就敢站在天底下哭,我真不知道怎么说你。我看你是累了,回家睡觉去。” 杨陆顺恍过神来,挣开手说:“沙沙,我现在还回去不得,不知道何医生还有什么事好善后。”见沙沙神情不对,以为是关心他的身体,又急忙解释道:“沙沙,好事做到底,几天都过了,不差这半天,老书记走得凄凉,我不忍心就这么甩手走了,我看你有事就先走也行,中午饭我就不回家吃了。” 沙沙见他说得坚决,也没辙,说:“那我就先走了,下午宋姨要到家里打麻将,晚上你早点回,陪宋姨吃饭,知道不。还有,你看能把阚书记也请到家吃饭就最好了,我个妇道人家总不好亲自去请吧?” 杨陆顺对阚书记宋姨可不敢马虎,说:“行,这里的事处理好了,我就去县委接阚书记,哦,还有江主任一起也接到家吃饭,这次多亏了江主任。” 沙沙异样地瞅着杨陆顺说:“六子,你脑子里想的什么呢?今天是专门请阚书记宋姨吃饭,怎么能把江主任搞来参合?要请也岔开嘛,这样也显得比较尊敬江主任,免得人家心里嘀咕你。” 杨陆顺一楞,就觉得沙沙的话很有道理,其实并不是他不知道,而是情绪大起大落造成了思维迟钝,就强笑着说:“还是你这女人家想得细致,真是贤内助啊,那就辛苦你了。”沙沙难得听六子这么夸她,紧了紧身上的呢子大衣,撩了下耳边散乱的头发,冲六子嫣然一笑丢了句拜拜,满心欢喜地走了,艳光四射硬把杨陆顺看得楞了下神,心说人家的老婆生了娃就老相,沙沙倒是越发有韵味了,马上又责备自己不该在这样的环境心猿意马,实在亵渎了老书记尚未远离的神灵。 这是小标走近说:“爹,外面风大,还是到里面去坐,熬了夜最容易感冒的。”杨陆顺不想再做出一副凄凄切切的样子,故意笑着打趣道:“小标,我三十整岁都没满,别把我看得老气横秋的,不是你爷爷临走有交代,我宁可你叫我声六子哥。” 在小标的印象中杨陆顺是严严肃肃,从读书那会认识的杨老师就是个中规中矩、不苟言笑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以后一直又是如严父般教导他如何做人,所以他心里是没有什么年龄界线,爹就是爹,对爹就要敬爱尊重,就要服从就要贴心,就要从任何角度去照顾,如同照顾当年风烛残年的爷爷一般,可惜自己不走正道,明显地感觉到了干爹眼神里的惋惜遗憾甚至自责,更察觉到干爹在刻意避开自己,时常过分的客气里满含着不容亲近的警惕,莫说开玩笑,就连一起说话的机会也不多,猛地这么一句玩笑话,他从吃惊到开心的一瞬间,却也鼻子发酸,涩涩地说:“爹,我又没说你老,知道不,这么些年,这是你头一次跟我开玩笑呢。” 杨陆顺没想到自己想摆脱不快的玩笑话牵扯出了这丝情意,自从小标爷爷去世,这孩子就没了亲人,一个才十五、六岁的孩子就要承担这分凄凉与孤单,可自己这么些年又给了这孩子多少亲情与家庭的温暖呢?高中就读寄宿,没多久辍学参军入伍,一晃成年了再见面,居然陌生得连他自己也不愿意承认眼前流氓土匪一样的人就是当年的杨小标,特别是安排的英雄救人事迹,就让他对小标从心理上产生了畏惧,有心想管,可终究不是自己的亲人,万一等知道小标贩卖假烟后,就更不愿意与其有牵扯,想他祖辈身家清白,自己又是政府干部,怎么能与这号人混纠在一起呢?既然是小标的干爹,就要承担“养不教,父之过”的责任,可还能换回一个清白无暇的孩子吗?是歉意还是愧疚,杨陆顺分辨不清楚,但他走上去,用力拥抱了小标一下,使劲地拍了拍小标的背,然后注视着他说:“小标,是我做干爹的没尽到责任,我不是推委什么,实在是我不知道怎么与你交流,用爹的身份与你交流!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爷爷啊!”杨小标却垂下头说:“爹,是我对不起你,对不起爷爷。”杨陆顺诚挚地说:“那我们再来过,一定会让爷爷满意的。”杨小标赫然抬起头,喃喃地道:“再来过?这么些年都过去了,再怎么来过,我实在不想回到从前的日子。爹,我实在穷怕了,我不想再住茅草屋,不想辛辛苦苦风吹日晒了一年却没几个钱收成的农民生活,我不再想走我亲爹娘的老路了。”杨陆顺默然,短暂的无言后,才捋了把被风吹得凌乱的头发,说:“小标,进去说话,外面风大。”杨小标点点头,就这么悄声跟着进了灵堂。 里面的人收拾得差不多了,只等出了骨灰暂寄后,就可以撤出火葬场,见杨陆顺两人进来,忙不迭地抽椅子递茶水,还不住把白碳堆到火盆里,起初跟杨陆顺说话的那人又凑过来,笑咪咪地拿出烟来敬,小标正心情不好,径直从兜里拿出大中华来,还是铁皮匣子装着的,顿时把几个人的眼珠子给吸引了,直问是什么高级烟。 杨小标给杨陆顺敬了根,打燃防风电子打火机,咻咻冒蓝火的打火机又让几个农民开了眼,强伢子惊呼:“啊也,吹氧焊的就是喷蓝火叻!” 杨小标笑着说:“我这点火莫看小,你要是吹得熄,我这打火机就送你。” 强伢子有点怯,旁人怂恿着说:“吹就吹,不信这点火还吹不灭咯!” 杨小标把手一伸说:“这打火机得一百多元一个,南平还没得卖,是件稀罕东西啦。” 强伢子禁不住诱惑,果然鼓起嘴巴去吹,可又怎么吹得熄,把个脖子筋涨得手指头粗也无济于事,倒是杨陆顺看不下去了,笑着说:“小标,你莫逗人家了,知道农村人不认识这玩意儿还来逗人家。” 杨小标就松了手拇指,蓝火咻地没了,却仍旧说:“你个蠢宝崽,这是防风打火机,就是七、八级风也吹不灭,就凭你那嘴巴?”说得强伢子一脸通红,其他人就怪强伢子没卵本事,白让人玩了一次。 杨陆顺冷眼瞅着,心里暗暗叹气,没想到小标这么忘本,居然也就那么看不起农民,原本想乘这机会好声开导他走正道,没开口就被他堵了回去,而且理由居然就是捱不得穷受不得苦,那也可以用正当合法手段去发家致富,硬得搞歪门才行?只是借口而已,为他的行为找了个看似合理其实狗屁不通的借口,看来还得找机会死劝一次,不让莫怪我跟你断绝来往,我可不想有个贩假烟的干儿子,更不想受他连累失去现有的一切。 可那几人偏偏就对这衣着鲜光的有钱老板感兴趣,杨小标任何一样东西都能让他们啧啧称奇,既惊讶昂贵的价钱又好奇华而不实的用途,不过话题更多的是对杨小标手指上那个硕大的金戒指,在他们眼里,真正有钱的才带金戒指,而且还这么老大,强伢子甚至吧唧着嘴估计有一两重,惹得众人嘲笑不已,他还犟嘴说:“俗话说寸金寸斤,我还是做少的讲呢。” 杨小标就伸展着手尽量让他们看得更清楚,心里嘀咕:妈的乡里人不认货,只晓得金子贵,我一个钻戒比这破金的值钱得多,硬说不如带个大金戒指好,真是没办法,看来迟早要到南边去发展,窝在这里没意思。 这里闲闲叨叨说白话,那厢火化已经结束,何医生几乎是被人拖回来的,早已经哭得神魂颠倒了,按说化人时就应该把她送走的,可她死活不肯走,硬隔着铁门哀哀的哭,直到化完了出了骨灰匣子,又抱着哭了半晌,还是卫边跪着求才把骨灰匣子暂时寄存起来,等三七过了才移到墓地里。 见到何医生如此哀伤,杨陆顺起身安慰着,那何医生早就哀伤过度,浑然不觉旁事,只是念叨着什么,细一听让杨陆顺臊了个死,恰巧听到何医生在咒骂县委刘书记“你个瘟神刘书记,我男人活着被你整,死了还不放过,我要骂你全家不得安生,骂你瘟神刘不得好死” 好在卫边上前解了围:“杨叔叔,你莫怪我妈,我也怨恨县里那些领导,也埋怨我妈为什么硬要这混帐书记来参加追悼会。”说着请杨陆顺坐下,虽然语气竭力放轻松了,可仍旧气得咬牙切齿。 杨陆顺重重地叹了口气,环视着卫家亲戚一眼,有心想离开,可实在不愿意就这么拍屁股走人,说:“边边,那就把你妈妈先送回家去休息吧,火葬场这边的费用什么,我再日后来结算,你爸爸的丧葬费用应该搞得清,这事我来处理,三两天就成。” 卫边感激地说:“杨叔叔,真是太谢谢您了,要不是您来操办,我真不知道是妈和妹该怎么办,我真不知道怎么来谢您,我就再给您磕个头,我卫边永远记得您的恩情。”说着就要下跪,好在杨陆顺反映快,一把就扯住卫边,可惜卫边是诚心用磕头来感谢,用了大力气,杨陆顺居然就没拉得住,还是重重地跪了下去,只是没磕成头,杨小标在旁边说:“爹,小边这头你应该受。”说着上前就把杨陆顺按在椅子上坐着,卫边便利利索索磕了下去,而且连磕三下。 这下跪磕头在中国算的最高礼节了,不是大恩德是受不到这样的礼节的,就由不得杨陆顺不生气了,他操办卫书记的后事说穿了也是在还恩情,怎么担得起这么大的礼呢,就冲杨小标说:“你也帮着搞,这么大的礼就不怕我折了阳寿啊?” 杨小标呵呵一笑说:“都说大恩不言谢,那也总有点表示啊,就磕头喽,是人家小边心甘情愿的,怎么会折阳寿,是吧小边。”听他口气似乎跟卫边很熟络,就象老朋友一样。 卫边爬起来,连连点头说:“标哥说得对,是我诚心的,不得折寿,您这么做是积了大德,我爸爸会保佑您一生平安,保佑我那旺旺小弟弟一生平安的。关关,你也来给杨叔叔磕头。”不过很显然卫边不怎么会说面子话,说得吭吭吧吧,脸上极不自然。 卫关也就上前要磕头,杨陆顺奋力挣开小标的手,闪到一旁说:“千万别这样,我这么做只求对得起自己的良心,不是要你们兄妹磕头谢恩的。” 无奈周围卫家的亲戚都喊着要受孩子一拜,卫边和小标硬又把杨陆顺架着坐下,受了卫关三个头。 受不了周围人的好话如潮,杨陆顺见时间也不早了,就赶紧喊:“大家都别吵了,我看你们也收拾熨帖,就赶紧撤吧,这地方不是久留之地。何况何医生也该回家好生休息,千万别送走了卫书记,累倒了卫夫人。中午干脆就去水利局招待所吃饭,家里小锅小灶的摆不开。”杨小标也豪气地说:“今天我请客,大家吃好喝好。” 杨陆顺诧异地看了卫边一眼,居然没见他客气一下,好在杨小标注意到了,笑着说:“爹,我认了卫边做干弟弟,那小子现在全听我的。”眼睛却只睃前面扶着何医生的卫关。 第四十六章 外面哗啦哗啦的麻将声和几个女人肆无忌惮地说笑,让隔着一张门的杨陆顺烦躁不安,几天没合眼,使得他头疼欲裂、两眼象掺了沙子一样刺痛,他无力地仰靠在椅子上,眯着眼睛,使可劲地用手捏揉着太阳穴竭力让自己保持着清醒,不能睡着,隔不会还得去外间续续茶水、闲聊几句,谁叫外面打麻将的主角是宋姨呢。 杨陆顺只觉得就要睡去,连掐太阳穴也不顶用了,赶紧站起来走动几步,用力地做扩胸运动使劲地深呼吸,上下左右摇晃着脑袋,却没想一阵晕眩,脚下趔趄着差点摔倒,亏得他手快撑住了墙,可墙壁上的相框狠狠地撞到了脑壳,剧痛确实让他清醒了,相框好在钉得严实没掉下来,不由就摸着脑袋龇牙咧嘴地嘀咕:我这是犯贱呢,管她什么宋姨猴姨马姨的,我咋就非得死撑着陪呢,我拱在床上舒舒服服地睡一觉多好!可嘴巴这么念着,却丝毫不敢有所行动,在他所谓的书房里来回踱步。外面的北风刮得呜呜直叫,喜得不用送宋姨回家,早说好今晚留宿在这里。 杨陆顺骂完了自己犯贱又不禁好笑,别人死皮赖脸的想主意找由头请领导回家做客增进感情,能把堂堂县里的四把手书记夫人请到家来,在许多人眼里是幸福骄傲的事情,更多的人想套交情还轮不上腔,何况领导能屈尊上门,那也是说明自己在领导心里有分量,可没想到陪领导居然是件比写文章甚至下田插秧还辛苦的事,不说吃饭时精心准备菜肴,亏得沙沙非常了解阚书记两口子的饮食习惯,荤素搭配均匀,还弄了点野菡菜,用蒜泥葱花儿香油调治着,白白翠翠煞是好看,但吃到嘴里微苦发涩,可沙沙说什么这菜里有这种酸那种素的,对心血管什么什么老年病有非常大的好处,简直就成了灵丹妙药,哄得阚书记俩口子吃了还嚷再弄点,听说没了还遗憾得很,沙沙就说想吃了就上家来,就是冒着雪也要到田间去挖了做给他们吃。阚书记听了蛮高兴,宋姨直夸沙沙贴心。 这年月日子好过了,天天大鱼大肉的早就腻了口,象阚书记宋姨这样养优处尊多年的领导们,不愁吃穿不愁人奉承,这样的好日子还不想过千万年啊,当然就把心思放在身体健康上了,沙沙又投其所好,能不哄得他们开心么? 为了给宋姨开牌局,就连请什么人陪,沙沙都费尽了脑筋,女人们都有点小心眼,打牌都只想赢输不起,可陪宋姨打牌那就只能输不能赢,这样的角儿既要经济宽裕又要会做人,沙沙还想得远些,上回帮叶祝同破格搞高级职称麻烦了人事局职称办的孙副主任,这会算是还人情,再就是请了支行管人事的雷副行长夫妇,沙沙原本是职工编制转了干,工资也提了三级,还想进支行上班,这都需要求人的,也算是互惠互利吧。 自然是女人上桌子打牌,男人们就要陪阚书记聊天说话。这对孙副主任雷副行长来说,是个巴结阚书记发绝佳机会,孙主任在大院里还时常能跟阚书记照上几面,但能真正坐在一起聊天谈闲就很难,而雷副行长根本就极少这么亲近县委领导,最多也是跟政府那边的人有点来往而已,虽然不一定有事去求阚书记,可多认识个领导总有好处。 三人还直想请阚书记打几把扑克,可惜阚书记晚上有个碰头会,让他们很失望。只好前去麻将战场观战助威,沙沙三个早有默契,上家灌子下家出碰,有了好牌也拆得稀烂,偶儿也胡个小胡看似全力奋战,这样做牌哪得宋姨不胡大牌不赢钱,一会而清一色,一会而对子胡,虽然女人打牌底价不高,可一人大杀三家,不到十点就赢了近三百,而且输了钱的人还直羡慕宋姨技术好福气好(都不说是运气好,直接就说是宋姨福气!)宋姨自然是高兴得很,而且还感觉这几个麻将搭子人都不错,胜不骄输不躁的,还不时开玩笑逗乐子,加上旁边三个男人起哄,不明底细的人还以为四个人都赢了钱输惨了桌子! 宋姨兴致高了,见三个男人老陪着也不好意思,可又不愿意散局,沙沙乘机就请宋姨留宿,反正房子大空铺多,见宋姨还犹豫着,径直就直起喉咙喊四姐把客房的铺盖换上干净的,宋姨哪还有不乐意,笑呵呵地点头答应了。孙副雷副见老婆下不了桌,就只好回家,杨陆顺也得去阚书记家给信啊,三个男人就笑呵呵地到外面吃了顿夜宵,都很愉快,既跟阚书记亲近了,又结识了新朋友。这不杨陆顺顶着寒风回家后,四姐精神头十足地在厨房准备夜宵,让杨陆顺心里一阵歉疚,白天要带孩子照顾老父母,没想晚上深夜了还要操持,想帮个手可四姐不让,直喊这是堂客们的事,叫他陪好客人就行了。陪在麻将桌边,不时被她们吆喝着添茶水,再不就是剥橘子皮,就连谁去厕所也不停顿,直接叫杨陆顺顶上来洗牌,半会也消停不得,还得嬉皮笑脸地说做好“人民的勤务兵”! 杨陆顺摸着脑壳,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想到沙沙在接人待物尤其在招呼领导的方面硬是好象有天赋一样,只要她觉得值得结交的,就会用尽一切手段,那脑壳里的计谋点子就不晓得那么多,花样繁多得令他拍马也追不上,而且有些东西是信手拈来毫无做作可言,仿佛不是刻意奉承讨好,本来如此一样,虽然没什么大智慧也做到了别具匠心,在外人眼里她是个贤惠乖巧的女人,是个敬老爱幼的媳妇,可真正在公爹公婆身上到底花了多少心思,杨陆顺是很清楚的,跟传说中的孝顺媳妇是不同,甚至时不时还看得出她眼里多少包含着点嫌弃,完全不是对她亲身父母那样,可杨陆顺由实在挑不出毛病来,人家沙沙照样对老人们嘘寒问暖照样给老人们添置衣物,虽然看得出不过是例行公事般机械,但比起农村里恶媳妇虐待老人就有天壤之别了,正正是做到了“船过得舵过得”,真要找茬还没借口!杨陆顺就自我安慰着,总算这个家还是太平和睦的,总算一家人在了一起,总算不再是寄人篱下,现在父母身体健康、儿子聪明活泼、妻子内贤外惠、自己工作顺利,似乎一年前所有的苦难全只是做了场噩梦,如今的杨陆顺又是被人羡慕让人抬举杨陆顺的了,不再是低眉顺目的怄气“媳妇”,再四下打量着比原来寄居篱下的卧室还要大上三分格调典雅的书房,杨陆顺顿时生出种无与伦比的豪气,站起来打开窗户,任凭北风洗礼着,大声吟诵道:“红军不怕远征难、万水千山只等闲”他充满自信地想:吃树根草皮可以过二万五,小米加步枪可以解放全中国,就说明世界上没有过不去的坎、没有解决不掉的难!去年的今天我只想有间可以栖身的蜗居,而今天的我已经是名扬全县的“杨克思”,那明天的我,又该如何呢?明年我就三十足岁,人说“三十而立”,我再也不能倒下,再也不要重复以前的梦魇! 外间哇地起了阵惊呼,显然又是宋姨胡了大胡牌,被打断思绪的杨陆顺很是不满意,甚至有些愤怒,他正踌躇满志地描绘未来蓝图,是可忍孰不可忍,恨不得把那几个婆娘哄出门去,落个耳根清静!但他马上就被自己如此荒唐的想法惊住了,自认一向还算稳重冷静,怎么就会勃然大怒?看来还是不真正稳重真正冷静啊,莫说区区吵闹,就算再大的委屈也要三思而行才对啊,何况外面还是自己请来的贵客,能有今天的风光,还不是靠了阚书记的提拔么?他提自己上来容易,只怕要把自己弄下去就更容易了,都说人的政治生命只有一次,在新平差点就失去了,费了千辛万苦才又争取进步了,再失去了怕是永远也没了,新平那一次跌到硬是夹着尾巴做了几年的人,难道就不记得那刻骨铭心的教训了?! 杨陆顺于是就再三叮嘱自己遇事不要轻易说话表态,更不要把自己的内心表露在脸上,哪怕对这自己的仇敌也要笑脸相迎,没来由又想起了笑面虎,难道对那人也要笑?难道在新平被他整了几年的怨恨就一笑了之?既然他能笑脸坑人,我杨陆顺又不比他蠢,怎么也就不能笑脸坑他?可要与他装出一副亲热的神态,难道别人看了就不会认为我杨陆顺没骨气?可一想到他与刘书记那亲密无间的样子,心里又在打鼓,不管怎么说,他是多年的老字号,又跟刘书记古县长交情深,真要再冲突起来,怕是难得应付,韩信都有胯下之辱,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何不再忍让些许,他年纪一把,总是熬不赢我的!如此想来,杨陆顺就轻松许多,脸上也堆起了笑容,开门急走了出去,故意嚷嚷:“是不是宋姨又胡了大牌?我隔着门就听到沙沙在哀号!” 四个女人顿时笑作一团,沙沙咬着嘴唇说:“宋姨胡了个杠上花的万一色,三个人都出一样多是钱,偏生你就只听到了我在哀号是吧!喏,刚才王姐比我还叫得声音大叫得凄惨呢!你就听不到么?” 王姐其实也是快四十的人了,是雷副行长的爱人,那孙副主任的爱人张姐也差不多年纪,只是因为她们的男人跟杨陆顺称兄道弟,所以才叫姐的,想当年沙沙上班报到时,还管当时的任政工科长的雷副行长叫叔呢,真是辈分随着官职长啊。王姐嘻嘻笑道:“怕是杨主任对你的声音敏感吧,也听了这么些年的叫唤了,肯定敏感。”脸上表情怪怪的,一听就扯到男女事情上去了,杨陆顺肚子里千万句话可以回敬,可不想让宋姨看他也油腔滑调,更觉得当着宋姨开这样的玩笑难堪,就只是冲着沙沙嘿嘿傻笑。 沙沙心里很清楚,很麻利地砌着长城,马上把话题扯开:“王姐,我当时确实吓了跳,你说我宋姨福气就这么好,我今天晚上算是领教了,她打牌来脸上总带着点笑,看不出点预兆,不象有的人好牌下听了就神情紧张,手还直哆嗦,让人一看就晓得,你们看我宋姨,和了这么大的牌也只笑了那么一笑,要是换了我,还不喜得跳起来。” 王姐到底也快四十的人了,让她叫宋姨实在叫不出口,幸好南平方言里自有处理这样尴尬问题的好称呼,那就叫“你人家”,这是对年纪大的人一种尊称,而年纪大的人又可以相互称“你人家”来表示尊重,举例说你想问个陌生老人的路,不要叫大叔大伯什么的,恭敬地唤一声“你人家,请问什么什么”,保证那人会很热情地指点。所以王姐就说:“沙沙,你也不看她人家什么身份,什么事没经历过,会为了胡个牌学你小妹子那样跳啊叫啊?” 沙沙状似撒娇地冲着宋姨说:“我也只在宋姨面前这样呢,我总觉得宋姨跟自己的妈一样慈祥。” 张姐也插话道:“是的嘞,在大院里,谁不晓得她人家时常一脸慈祥,硬是官太太的富贵性格呢。” 宋姨听到比这些肉麻的话海了去了,越这样说她就只好笑得越慈祥,动作也更矜持,而且也不回她们的话,却稍微侧着脸对杨陆顺说:“六子,你说这运气,我也难得遇上这么一回,今天是牌就象疯了一样,想要什么牌就来什么牌。换了平常我就不得开杠,明明只有两张牌和了,那机会多小啊?我也是乘着手好,开了这么一下,嘿,居然就中了,你说邪不邪” 杨陆顺说:“宋姨,这不就是人旺牌才旺么,还有就是您技术过硬,本想跟您学几招,可您摆的花牌,东一张西一张的眼睛都看花。” 宋姨就有些许得意,却也把牌一句话一坎坎地摆好了,说:“你才发现啊?我这是老习惯了,也不是为了防啥,习惯了。”打麻将摆花牌主要是防备局外人看了牌做手脚,更也体现了打牌人眼明心亮,记心不好的眼睛都看花,莫说防人,连自己都糊涂。 杨陆顺欠着腰凑在旁边看,笑着说:“我其实早看到了,是不想说出来,免得您心里一高兴,把牌看错了找我的麻烦!” 宋姨伸手拍了他一下,佯怒道:“你这小子蛮懂事的,合邪也敢开我的玩笑。”沙沙笑得咯咯作响:“宋姨,你就让他一回,他的娘老子快七十岁了,那才不敢撒娇开玩笑呢,想起来六子还蛮作孽的。” 她这一说来宋姨也忍不住笑出了声音,王姐更加一句:“六子,你生下来是吃你娘的奶还是你大姐的奶啊?”顿时笑得大家乱成一团,沙沙是捧着肚子直哎哟,张姐是举着那张牌笑得不晓得打,宋姨是憋得眼睛里冒泪花子,尤那王姐还不笑,故意装疯卖傻左看看右看看,见杨陆顺一脸尴尬,说:“啊,莫是我说错了,那不是大姐的,就是二姐的了!” 杨陆顺真拿着活宝王姐没辙,吭哧吭哧着说:“我怎么记得,莫不是你还记得生下来是吃的谁的奶呀?” 王姐眨巴着眼说:“我听说乡下满伢子吃奶要吃到七岁哟,那么大你都没印象啊?” 宋姨实在再不能笑了,喘着气直晃手:“你莫说了,我会笑断气,亏你也想得出,六子啊,你还不走开些,只你一个男的,不拿你说事说谁去?” 杨陆顺挠着后脑壳说:“我走开了,谁做人民的勤务兵呢,王姐喜欢开玩笑,只要能逗您开心,我也豁出去了。” 沙沙停息住笑,揶揄地说:“宋姨,你晓得六子脸上为什么这么白净胡子少不?那是脸皮厚得这样的。早些年他在新平乡里是搞计生的副乡长,早就被乡里的堂客们‘教肉’过了的。”这教肉教肉是模仿伟人的口音,其实是教育的意思。 王姐接茬说:“难怪他敢追求你沙沙这大美人的,感情是胆大心细脸皮厚啊。” 沙沙忙解释道:“是结婚后才去搞计生的,要换了没结婚,鬼才跟他搞对象呢。” 王姐诧异地瞅着沙沙说:“原来不是六子‘教肉’的你啊?那就是你‘教肉’的他了”又惹得其他人哈哈大笑。 饶是晓得是玩笑话,沙沙也不禁羞红了脸,冲着杨陆顺说:“你还站这里,怕没听够堂客们说话啊?哪里有你这号勤务兵傻站着不动地?赶紧换茶水,削几个苹果切成块块插上牙签来。” 杨陆顺如蒙大赦,忙不迭就端起几个杯子倒掉茶叶渣子,还没走进卫生间就又听到后面哄地一笑,不用想又是在拿他做笑料,不由摇了摇头,心里嘀咕着“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牌局持续到凌晨三点才结束,实在是宋姨打煞不住,叫了散场,三个女人乐滋滋地伺候宋姨洗漱完,亲眼见宋姨上了床还掖紧了被子,才自己收拾自己,完了还不愿意睡觉,唧唧哝哝不知道有些什么话说不完的,杨陆顺可顾不上那些,匆匆洗了把脸就上了床。 这一觉睡得舒服,中午也没起来吃饭,直到下午四点多,才被沙沙硬拽了起来,杨陆顺还犹至恍恍然,直问什么时候了。 沙沙见他这模样心痛地说:“你这人,帮别人咋就那么热心肠呢?好歹也顾惜下身体撒,几天不睡觉,累跨了你自己难受呀。” 杨陆顺穿着衣服说:“没办法,人家卫关跑到办公室去磕头,我总不能不管吧,何况老书记的事我不出面,就真没人管了。看在从前的情分上,也是最后一次帮老书记了。” 沙沙整理着床铺说:“话是这么说,你是做了好事,可你晓得外面都把老书记的丧事当成笑话在传。你睡了一天没出门,我下午去上班,所里的人都在议论,没一句好话,虽然当着我说你够义气,可看他们的样儿我就晓得没什么好话,背后还不知道怎么说呢。我不是说你,以后跟人帮忙你得看事来,明明是做好不讨好的事,别人躲都来不及,你还硬往里凑。莫开口闭口就讲什么情分,当初你落魄的时候,又有几个人出头来跟你讲情分了?!我劝你以后得张大眼睛看人,别是人不是人的给了你点点甜头就舍死命帮忙。看别人多会来事,拿雷行来说,今天我才到所里,他就给我来了电话,说什么我进支行的事春节后就有眉目。七扯八扯就扯到宋姨身上了,说什么想请我出面请宋姨到家里去吃饭打麻将,不摆明了就是想套上阚书记么,十有八九他也想进步。你看人家多会来事,上次个我解决编制的时候只喊起是熟人朋友,送的东西照单全收,现在说请我帮这点忙,你说我拒绝得了不?” 杨陆顺大大地打了个哈欠,说:“那是你的事,他没来找我帮忙。” 沙沙就恨铁不成钢地啐道:“呸,没说我还真请得动阚书记,吃个饭算什么。我的意思你莫非不懂啊,这叫付出总有回报!” 杨陆顺怎么不懂,关键两口子说这事总别扭,半开玩笑地说:“不是不报,时候未到。就说老书记,如果当年他不对我好,我现在会这么孝子一样操办他的后事?有因才有果,天理始终在循环,我不是唯心,这是事实。” 沙沙车转身子,一副审问的口气:“是啊,你是该还的还了,该报的也报了。那麻烦你杨主任跟我报个帐如何?你出人出力还嫌不够,还要你这外人出钱?!我不管那些,你得去讨回来。” 杨陆顺一楞,嘟囔着说:“小标敢出卖我,看我” 沙沙说:“不关小标的事,是何医生唠叨出来的,什么衣服穿戴、租车都是你掏的钱,还说什么你说不用还了,上千块钱就换她几句谢谢?没那么贵的谢谢吧。” 杨陆顺只得说:“那我都说出口了的,怎么反悔?人家何医生的条件你不是不知道,我是不会去要这钱的,就当最后帮老书记这次了。” 沙沙唉了声说:“我也不是没良心的人,只是拿这事说事,现在求人帮忙都得提东西,讲究的是实惠,谢谢谁不会说,嘴巴皮子吧嗒几下,顶什么用?以前我们俩还少给别人送礼啊,你自己掰掰手指头,从易书记到阚书记江主任,房子是自己的钱买的,没沾公家半点光,这下你大小也是个领导了,往来应酬人情又多,你只出不进,我怕金山银山也不够你花!还有这一家老小的开销,我娘屋里那头亲戚,手心是肉手背也是肉,总要持平吧?你莫看你每月把工资全交了,要不我把工资给你,你来当家看看。” 杨陆顺以往是听到家庭开支就头大,总以为卖了邮票可以过上宽裕日子,没想到头来还得为钱发愁,说实在的他当了这个副主任,每月到财务领工资是多了百几十元,加上科室里有点进项,一年下来估计也就多了千多两千收入,最主要的还是他不敢也不愿意把外面捞的好处独吞了,总是为科室其他人着想,其实真要杨陆顺打了个哆嗦,不是冷也不是尿憋的,其实他心里是不寒而栗,照说打着公干的旗号到其他单位捞好处已经是违反了纪律,多少也违反了原则,但真要做违法的事情,他始终是不敢的,几年前新平贺副乡长的牢狱之灾足够给他敲一辈子的警钟了,其其艾艾地说:“沙沙,这个家还是你当,大不了以后自己省点,你也少买几件漂亮衣服,我爹娘还有四姐不都按时出了伙食费么,按说给父母养老是我这儿子的本分,别人都说我发财了,可哪晓得我那七十岁的爹娘还是自己出钱吃饭哟。” 沙沙马上将他一军:“哦,宁愿叫我省,省你爹娘儿子的伙食费,省出钱来给你当雷锋做好事,几天工夫你白扔了千把快钱出去,就怎么不知道省?我真不晓得你这男人脑子里怎么盘算的,都是算进,只有你算出,你要再这么搞下去,我、我真不当这个家了啊!”其实沙沙并不缺钱花,可她是女人就为日子想得长远,现在虽然有卖邮票的钱有小标,可这并非长久之计,再说在她心目中,是领导就得收人礼物,她还没见过哪个当领导的缺钱花,日常开支有公家,工资分钱不动,还要收礼,光是收的东西就远是工资的好多倍,在新平就有先例的。现在她和六子的工资收入,基本上只能维持这个家的开支,老爹娘四姐硬凑上的伙食费也都吃光了,再说了,谁还嫌钱多么?加之沙沙见六子当副主任有些日子了,总没见他带什么东西回,家里人客不断,难道还花钱买烟买酒来招待不成?越想就心里越不平衡,说:“六子,你以前在新平当个党委,你还不怎么让人登门,家里烟酒都不断,现在你当了副主任,成天给这局长写材料那书记写报道,莫非都是出义务工?” 杨陆顺说:“那些不都多少有点好处么,人家请吃了饭也发了烟,再说也是我工作范畴里的,根本就不应该再要求什么。再说科室还有小秦他们嘛,我好歹是他们的领导,不能让他们喝西北风吧?” 沙沙不禁柳眉倒竖:“哦哟,你心痛你手下的,就不顾自己的家了?我才发现你这么伟大呢,真要舍小家顾大家,那你去跟你科室的人过日子去,还有,你帮老书记垫的钱,你自己想办法解决,工资一分也不能少拿回家,若不然莫怪我不给脸亲自到财务去领薪水!我警告你莫出名堂,你的底我清楚得很,小秦燕子都是我的人。” 杨陆顺眼见着沙沙赌气走了出去,只留下股子熟悉撩人的香味,颓然地坐在床上,喃喃地道:“钱啊,你这杀人不血的刀!” 第四十七章 又至年关岁末,县委办的工作繁忙起来,杨陆顺这副主任自然也要忙,老江没把他闲着,凡是县委大型点的材料都交由杨陆顺牵头负责,要写材料还得听主要领导拿调子定方向,几乎天天总要旁听县委领导们的碰头会,甚至还要个别去听领导的面提耳授,虽然跟县委领导们接触得勤密,可他丝毫不大意,没花太多的心思去乘机拉关系活络感情,时刻支棱着耳朵,惟恐把领导的意思听岔了。 得了指示则又马不停蹄地回科室布置任务,着手安排人手加班加点,往常小工作还与何华强有商有量,为的是不想造成官涨气大的印象,但他头一次亲自接受县委刘书记等领导的指示,绝对是不想出任何差错的,也就顾不上什么情面,该怎么写、该什么时候出稿都全按照他的意图去搞。他这一严肃,何华强还好点,廖红霞几个就有了紧迫感,多少还有点不习惯,但也都晓得轻重,不敢在这时候稀里马哈,特别是小游,要还是原来何华强这样咋咋呼呼,早就不情不愿发起牢骚来,怎么着还要挑肥拣瘦讨价还价,不过自打杨陆顺主事后,着实得了不少实惠,到外面单位去收集资料情况也比以前有面子得多,而且他还惦记着副科长职位,那还不舍死命去搞工作啊。 其实杨陆顺自己也不轻松,这人就是怪,一出了名,好象只要是他杨陆顺写的材料讲话稿就是精品就是上佳,不仅要写几个书记副书记的东西,就连政府的副县长、人大政协的主任主席都找上门来,嘴巴里是喊帮忙,其实那口气实在不容拒绝。明明有些东西杨陆顺并不了解也不很熟悉,可就是要他捉笔,而且都还容不得马虎,都是写要上报地区上级部门的。杨陆顺也不想惹这么多事情,可来的都是年纪一把职务相对比他高的老资格,人大臧主任说得好:你小杨的东西那就是好,我老头子念起来也顺口,比我手下的几个人强得多,要不是刘书记也离不得你,我就真想把你挖到我人大去!就这样的情况,还能不答应,还能不尽心尽力?!最令杨陆顺哭笑不得是,一些行局的头头纷纷也把局里笔杆子写好的材料拿来请他修改完善,也不管杨陆顺到底是不是熟悉是不是了解他局里的工作情况。 面对这种状况,杨陆顺头痛心里暗暗窃喜,人与人的交情不是天生而来的,是结交的,这次你痛快地帮了人家,下次你去求人时肯定也不得碰钉子。不过他也存了个心眼,不是个个都答应,多少也掂量了来人的底细,他知道他跟县委领导接触得多,不少人是籍机探领导心意摸领导意图套取点有利情报,那些朝不保昔的人才懒得去理会,口风也紧得很,总是面带神秘地哼哈着,而那些好单位敢许好处的,则一副急朋友之所急,如邮电局年底城区开通程控电话的上报材料,他就很是上心,因为那副局长许诺这次开通的门子不多,万一县委不能分配给他就由邮电局免费安装一台。 杨陆顺晓得在家装电话不仅是方便,更多的代表着一种权力,县里家中有电话的屈指可数,这次开通程控电话,分配给县委政府的数额早就瓜分一空,还真轮不上他这年轻的副主任。对程控电话,他很心仪,那玩意儿真是高科技,只要拨几个数字就通得全国各地,根本没了摇把子还要呼总机的麻烦,更难得是通话效果好,不用大声喊叫,也不会听到话筒里丝丝地电流声。 于是杨陆顺白天在机关办公室和科室里的人忙分内的事,晚上还要点灯熬油赶其他人的,美中不足的事沙沙老开牌局,书房根本没法清静爬格子,只好挪到名义上隔壁小标的那套房里写,可也总比到外面这招待所那宾馆的好,稍晚一点,四姐就会送上可口的夜宵,往他脚下的小火桶里添几块白碳,说上几句关心倍至的话,总是让他心里暖暖的。 到底是忙,杨陆顺脑子的弦紧绷在工作上,匆匆进出科室为的是谈工作布置工作,不象原来那样跟廖姐几个说说笑笑,偶尔发现他们几个神气异常,也只是认为自己把他们逼得太紧张有点不满情绪,心里还暗暗琢磨等闲了,接他们几个上家里好好玩一次。就连小秦似乎都好象有什么话说,又一副想说不想说的尴尬,怕是跟燕子谈爱遇到什么麻烦了吧?等闲了是要好生撮合撮合,这小子不错,是燕子的理想对象,杨陆顺如是想。 杨陆顺早就想请江主任上家里吃饭,聊表谢意,不过江主任推了几次说忙得很没答应。杨陆顺知道江主任是真的忙,县委里大小事基本都离不开这主任,他总结了江主任的工作,这么几句足够概括“会议材料搞一搞,大小会议到一到,有空出门跑一跑,领导活动跑龙套。”说起来是简单,可往深里一想,其实也不简单,说穿了江主任也真是刘书记的大管家,时刻要盯着刘书记的一举一动,要随时出现在领导最需要的地方。但杨陆顺有时候还是认为当主任比当办事员容易,反正只动嘴不动手,还真是君子,只有“君子动口不动手”嘛,这么一想自己岂不成了只动手的“小人”?看来人人都想往上爬是正确的,毕竟上去了就是君子,上不去永远就只是小人咯。 一晃元旦过了,就迎来了一九九零年,这年北京将举行第十一届亚运会,会标熊猫“盼盼”早已经通过电视深入了全国人民的人心。国家举办如此重大的体育盛事早在申办成功开始就在努力营造声势,可惜去年春夏之交的事件使得党政机关把重心转移到了加强党员干部的思想作风上,就连浩浩荡荡的改革大计也渐渐冷了许多。 大气候决定小因素,正值地委行署人事变动颇大,县委刘书记借南平县举办元旦晚会几次去地区请领导下来与民同乐,主要是乘机打探形势,非但没请来任何领导,什么有用的情报也没打听得到。那厢古县长没闲着,地委动了班子怕是下面县里迟早也得动,也是钻山打洞的,不求进步至少也要保全目前的位置吧,可惜也是不得要领,地委仿佛一夜间成了铜墙铁壁,硬是针插不进,越是神秘就越有名堂。 新任地委书记孙福民的扶正令不少人大跌眼镜,算起来他的地委排名第四,而且才满五十岁,原先很是看好的三把手万副书记竟然没上去,而且省委为了新班子更好展开工作,还把万副书记挪了地,新任行署专员王智泓则更年轻,才四十五岁,省经委下放来的。这就印证了前些日子传言的领导干部要年轻化,当然更多的人则嘀咕是去年立场坚定的原因,不管怎么说,都是抓住了机会的人。 刘书记古县长心不在焉,哪还有什么兴致去搞庆祝?领导既然不热心,下面的人都会看脸色行事,居然就这么冷火秋烟地过了个最不热闹的元旦。 为前途担心的人闷闷不乐,不为前途担忧的则心情愉快。杨陆顺目前算是愉快的人,他考虑到自己才新提拔不久,只要不犯错误就算南平县委的领导全换了也不得撤了他,当然也不得再提拔,还没见到谁一年时间连升三级的,当然那个什么张好古不算,只是说书人讲的玩笑。南平县也有不少传言,路透社的消息是五花八门,说什么的都有,杨陆顺也不当真,这些事情还轮不到他来操心,不过他还是侧面探了探阚书记的口信,知道阚书记调地区的事又黄了,表面唏嘘不已,心里却偷偷地乐,他能有今天全靠阚书记,也理所当然地被人划成了阚书记的人,就是再有想法也不敢跟其他领导走得太近乎,都是保持着场面上的礼节。 县委领导心思不在工作上,三天两头往地区跑,下面的人就轻松了不少,杨陆顺忙活了小半月,是到了为科室春节福利物质奔波的时候,也就三天两头往行局乡镇溜达,推杯换盏地好不快活,当然也带着其他目的,如何华强老二的事情,早先是江主任提出看能不能帮忙给那孩子解决招工指标,宋姨本就是劳动局的,劳动局的人都晓得他与阚书记的关系,只是请了桌饭就解决掉了,体恤何华强负担重,那钱还是做科室的费用报销的,没想老何领着他家老二又上了门,提了点点东西请就他帮忙看能不能进城,现在的妹子找对象都眼刁,在县城的不说了,就是下面的开口条件就是进城后才扯结婚证。看在老何父子俩苦苦请求的份上,不得已才答应帮忙,要晓得进城的多么的难,那何家老二一没文凭二没特长,蛮好的单位那是想也莫想,最后杨陆顺提出进供销系统的单位,何华强琢磨着也行,先进了县城再说。 杨陆顺就通过农行雷副行长认识了管人事的县供销联社彭副主任,那彭副主任是非常客气热情,从见面开始就喋喋不休地夸赞杨陆顺,从文才到人才,听说有事想求,连说你老弟的事就是我的事,直喊没问题。果然也行动迅速,没三天就把何家老二的编制档案转进了供销系统,只是迟迟没能分配下去,停在了县联社人事政工科,何华强那个急啊,带着儿子跑了好几次县社,人事政工科的人还是蛮热情,都说知道这事,问题是全系统年初有一批人等待分配,领导们还在研究方案,定下后再统一发调令。何华强又只好去找杨陆顺。 杨陆顺拿着何华强也没脾气,只得再找彭副主任,那彭副主任似乎就在等杨陆顺再来,听说何家老二还没安置好,抱歉连连,说什么这几天为了他侄女转干的事在忙活找熟人,然后猛地说:“哎呀,我也是急昏了头,你杨主任是县委办副主任,应该跟人事局熟嘛,我那侄女在下面乡镇搞脱产干部蛮多年了,要说能力硬是没得二话,就是还没解决干部编制,要不是早当上妇女主任了。杨主任,你看能帮帮我不?” 杨陆顺听了暗想:你本来就是搞人事的,莫非还跟人事局的人不熟悉,摆明了是想利用我弄个干部指标,鬼晓得你是不是真的有个侄女在乡里啊,但也故意皱着眉毛说:“熟人总还是有几个的,可都只是见面点头的朋友,说说是可以,那就不包一定成。你那侄女叫什么名字在什么乡镇啊?”彭副主任赶紧把那人的简历写下来交给他,呵呵直笑说:“你杨主任还有什么办不成的事?那我也懒得跑了,干脆全拜托你老弟,我就只等解决了,带着侄女登门道谢!” 话到这里,杨陆顺晓得不跟彭副主任弄个指标,那何家老二的事就不晓得拖好久,看了那认得简历,回办公室打了个电话下去问询了下,还真是那么回事,就转头就去找职称办的老孙,老孙吧唧着嘴巴说:“现在据我所知,今年才开始,指标还没来,要说其他副局长们怕都指望不上,米局长手里肯定还拽着几个,这是他的老习惯,不急的话,等到了下半年,我都可以给你弄一、两个,没多大难度。” 杨陆顺哪里还等得下半年,那老何还不叨叨死啊,他跟米局长又没多大交情,真要这么直接去求他,不一定好话说尽还奏效,人家米局长什么人,实权派。好在还有燕子,燕子本是人事局的人,又是阚书记的外甥女,有她带着去,总要好得多。听他这么问,燕子眨巴着眼睛说:“六子哥,我听说人家米局长这几个指标是过年用来打点各方面关系的,怕是不容易搞到,那人是谁呀,你这么急?” 杨陆顺自认为跟燕子关系够好,也没打算隐瞒,原原本本把来龙去脉说了个清楚,最后唉了声道:“你说好笑不好笑,明明不关我的事,谁料到帮人会这么麻烦,知道这么难,以后我真不得再答应别人了。” 燕子嘻嘻一笑说:“六子哥,看你难为成什么样儿了,虽然说起来是听麻烦,可你也没吃多大个亏啊,这年头不都是你求我,就是我求你的,既帮了人自己也熟络了朋友。你们男人这些道道,我清楚得很呐。” 杨陆顺见她开起了玩笑,也笑着说:“哟,燕子,感情这男人的道道,是不是小秦教会你的?” 燕子横了他一眼,心里说不清楚啥滋味,原先竟然还傻忽忽地喜欢上了他,可说心里话到现在还是一样喜欢,不过有些事就这么说不清楚,总不能去第三者插足吧,何况不见得插得进去呢,要比张样儿还真差了沙沙不是一筹两筹,好赖小秦个方面都还行,比六子哥差了几分,总也算是个善解人意的小伙子,想是这么想,未免总还是很遗憾,就幽幽轻叹了声,说:“不跟你开这号没意思的玩笑。米局长对我还是蛮和气的,我知道是看在舅舅的面子上,要不这样,我们一起去找米局长,你就这么这么说,他应该会答应的。” 杨陆顺听得目瞪口呆,说:“燕子,你那主意不好吧,万一”燕子又是嘻嘻一笑说:“什么不好,我看最好,我就不信米局长会去找舅舅对质。答应我就帮你约米局长,不答应就拉倒,犯不着为了别人的事我捏白扯谎。”杨陆顺直勾勾地望着看似简单实则不简单的燕子,半晌才点了点头。 第二天上午不到十点,燕子就把电话打去杨陆顺办公室,叫他来人事局。进了米局长办公室,寒暄了几句,杨陆顺就把预先跟燕子排练好的话说了出来,而且表情也恰如其分:“米局长,今天来是有件事儿麻烦您。” 米局长笑咪咪地说:“哦,那你说来听听,看老朽能不能帮上你这小杨主任。” 杨陆顺不安地瞅了瞅燕子,说:“其实说到底也不是我个人的事,是阚书记有点点小事。” 米局长也随着杨陆顺的眼光看了看燕子,心说莫不是这小丫头片子想在局里谋个小职务,老阚就派他的心腹来当说客,只要不过分,万事好商量。脸上的笑就更深了:“哦,是阚书记叫你来的啊,那你赶紧说。” 杨陆顺摇了摇头:“不是阚书记叫我来的,是我觉得吧,做为下面的人,理当为领导排忧解难。您知道阚书记一向很讲原则的,不但严格要求自己,还很约束家人亲属,米局长您跟阚书记多年的老朋友老知交,一定很清楚阚书记的脾气。” 米局长连连点头说:“小杨,你说得很对啊,这年头象阚书记那样大事讲原则、小事讲风格的领导,不多咯,不多咯!” 杨陆顺说:“事情是这样的,昨天晚上我在阚书记家汇报工作,忽然来了对夫妇,冲阚书记夫妇叫姑爹姑妈。阚书记的习惯是不处理完公事是不休息的,随便跟那夫妇打了个招呼就领着我进了里间。没想那夫妇在客厅跟宋姨不知道说啥事,竟哭哭啼啼的,我还以为出了什么事,就请阚书记先去安慰那夫妇。没想阚书记唉了声,说这表侄女在先面乡镇搞妇女工作,可惜一直是没解决的脱干部,就想开后门来解决,可南平急待解决的何止三五百?那得靠工作出成绩了,按照程序来,年年给了各乡镇指标,她要真能耐,她乡镇的领导自然会解决的,还轮得到我去说好话?” 燕子赶紧帮腔说:“米局长,这事我知道,那人我应该是叫姐的,是我舅妈娘那头的亲戚,为这事找了我舅舅很多次,我那姐从村里到乡政府,那全都是靠个人的努力,我舅从没替她说过半句好话,甚至还不准她在外面胡乱打旗号,要求也实在太严格,米局长,你也可以去了解,我那姐确实很不错的,只是文化低了点,其他方面都不错呢。” 米局长听他们俩一说,心里多少清楚是什么事了,暗笑老阚死要面子活受罪,怕是受了老宋的白眼才暗示这两个小家伙来说情的,却也很严肃地说:“阚书记这样严于律己的风格真让人钦佩呢,我也真替辜燕的表姐不平,既然是个有能力的同志,该解决的还是要解决嘛,总不能解决就是照顾领导亲属嘛。你们这两个小家伙做得不错,特别是小杨,老是让那侄女去打扰阚书记,怕影响领导的工作和休息嘛。我支持小杨,你赶紧把那人的基本情况告诉我,我这就着手去解决。” 杨陆顺心花怒放,没想真如燕子所言顺利地解决了,可他强抑着兴奋把戏演到底:“哎呀,那真太感激米局长了。可、可万一让阚书记知道了,怕会严厉批评我多嘴多舌呀,想到阚书记的严格,我就心里直打鼓呢。” 米局长笑着用指头点了点杨陆顺说:“小杨主任,你放心,我不会让你挨批评的,你这是做好事嘛,怎么能让你受委屈?”心里就暗道难怪这杨陆顺爬得这么快,还真会见缝插针地替老阚排忧解难,还晓得找个可靠的人来佐证,这样的手下,真是打着灯笼也难得找呢。 彭副主任手脚也不慢,得知他的事情有了眉目,当即就把何家老二的调令叫人事政工科发了,而且还是目前比较好的生资公司城关站,还请了杨陆顺吃饭喝酒,不住拍着杨陆顺的胳膊说:“我就说嘛,南平还没有难得着你杨主任的事儿,我好歹也算老搞人事的了,这面子着实比不上你杨主任哟,以后老哥遇到了难题,第一个就会麻烦你杨老弟,到时候可别推辞哟。”这话好是好听,可杨陆顺肚子里嘀咕着千万莫来麻烦我,也愿你老彭事事顺利! 没想那解决干部编制的女脱产干部居然两口子登门去谢谢杨陆顺,感谢话说了一箩筐,临走还硬塞给小旺旺五十元钱买零食吃,还约好请杨主任领他们夫妇去米局长家道谢,当然也是想拉上县委办副主任的关系,她毕竟是在乡镇工作。杨陆顺倒不怎么兴奋,可极大的满足了沙沙的虚荣,等客人走了,还直问杨陆顺她是不是没失态,是不是有那么点点领导夫人的派头。相比何华强只用嘴巴道谢,就寒碜多了,这倒不是杨陆顺稀罕那点东西,毕竟为了帮他儿子解决进城问题,走了多少曲折道路,赔了多少笑脸好话,这也难怪为啥要送礼,无非就是让人感觉到谢谢的诚意嘛。 不过通过帮何家老二的事,使得杨陆顺又结交上了彭副主任,跟米局长加深了感情。最主要的还是从中品尝到权力带来的另一番滋味,在别人眼里多么多么难办的事居然他杨陆顺就可以很轻松地去办到,被人用敬仰虔诚的目光注视真是令人满足,而能与那些平头百姓眼里高高在上的领导们把酒言欢、称兄道弟,这就是权力给他带来的优越,不是么,一年前老何还可以随意指挥他做任何事情,一年后完全就掉了个个儿,他这后生子指挥起老字号了,而且是指哪就打哪,丝毫不得含糊,为啥,凭的就是职务的高低,权力的大小,凭的就是他杨陆顺能办成老何办不成的事!这也使得杨陆顺灵机一动,以前都是别人找是上门来请他帮忙,如果主动去发觉别人的困难主动去帮忙,岂不更得人心,就想帮廖红霞爱人那样,那还只是解决了个临时治安员,如果要给他正式解决了,怕是廖红霞俩口子会把他当活菩萨供起来呢,但他转念又想,即便帮廖红霞爱人解决了,最多也只是得到他们口头上的感激,他们根本不能帮上其他忙,看来还真当沙沙说对了,帮人还得看人来! 就在杨陆顺沾沾自喜陷入陶醉时,猛地就想起句话“有心为善,其善不善!”更不能“勿以善小而不为”,不禁就懊恼得很,何时自己世故到开始搞阴谋诡计了呢?从前毫无杂念满怀同情心的自己究竟是为什么变成如此龌龊不堪呢?是这些年历经了沧桑还是环境的潜移默化?可、可有今天的风光,不就是随大流跟着感觉走的缘故,莫非要做个对得起自己良心的人,就要重复以前的老路?!可究竟这条路又要怎么样走呢? 此刻的杨陆顺矛盾重重、瞻前顾后、患得患失,他想做回从前热血满腔的杨陆顺,可不愿意失去目前拥有的一切,他想继续随波逐流,可又禁不住良心的拷问,难道真要到四十岁才不惑?为什么三十岁就不能彻底明白这纷繁的尘世呢? 是的,就在杨陆顺即将三十而立的时候,开始茫然起来,何去何从他毫无把握,更无法预知未来的一切,“在也不能这么过、再也不能这么活”,他心里是这么呐喊,但要如何过、如何活,他依旧是没想好,生活就得前思后想,想好了才能走,可没想好的杨陆顺,不也得继续摸索着走下去么,生活还没大度到随人所愿,所以生活依旧在继续 第四十八章 晚上莫约八点,杨陆顺带着点醉意回了家,原来没得人请吃请喝是没面子,现在请的人多了,也是负担,虽然菜终究是那些菜、酒终究是那些酒,不过他还是蛮喜欢桌子上那种气氛,开开玩笑相互奉承抬轿子,还不时把些事情在半醉半醒之间办了,还挺乐趣。 进得了门,照例先去老爹老娘房间嘘寒问暖,老人们在自己的小天地里很安逸,有个大彩电,还有小标孝敬的放像机听老戏,日常起居被四姐照顾得无微不至,出门溜溜弯、在院子里养花弄草、买点小零食玩具逗逗爱孙,渐渐也熟悉了城里人生活,不过老人还是闲太寂寞,少了说话的人,不象村里那样,出门就是多少年的老邻居老朋友。 跟老人们说上几句话,起身就到四姐闺女灿灿房间看看,关心下孩子的学习情况,偶尔兴致高了,还舅甥俩凑一块讨论着人生理想等等,他对这外甥女也确实上心,当然也含着对四姐的回报,灿灿咋进县一中,学习进度一时间还赶不上,当然陌生的环境也影响着小姑娘的心情,感觉负担很重吃不消。他就通过原来在一中当过教师的小游介绍认识了一个带班里手的老师,他的班考大学的升学率一向是一中最高的,找县一中的校领导把灿灿转到好班,又三番两次提着礼物上门,那年头学生家长还不时兴给班主任送礼什么的,只是老师家访时招待热情客气就成,就把那老师感动地不行,怎么说杨陆顺也是个县委办的副主任,是领导嘛。有得班主任老师精心,灿灿的成绩也是稳步上升,马上就要期末考试,灿灿满有把握进班级的前十名。这让四姐激动不已,男人离婚了,儿子又跟没有差不多,她全部的希望就寄托在这妹子身上,眼瞅着妹子有出息,就高兴得直用袖子擦眼睛,就更卖力的在家里操持着。 不过今天进来,灿灿就说:“舅舅,你快上楼去,我同学来找你有事。”杨陆顺楞了下说:“嘿,我什么时候认识你同学了?”灿灿说:“就是卫关撒,我跟她同年级只是不同班,也算是我同学吧?”但又吐了下舌尖悄笑道:“其实我也才认识,那妹子看上去好成熟的。”杨陆顺不由得仔细看了看灿灿,也许是她单瘦个子又不高的缘故,看上去还真是个黄毛丫头,再想想卫关发育良好的身段,难怪灿灿会有此一说,不禁拍了她的头一下说:“哟荷,知道羡慕人家了呀。,那你还不多吃点饭,看你每餐小鸡吃米那样,当然长不好了。卫关一个人来的呀?”灿灿顽皮地皱了下鼻子说:“是标子哥哥领她来的,来了好一会了,舅舅你快去,莫耽误我学习。” 杨陆顺心里一默神就大约估计到了关关的来意,就赶紧上了楼,进客厅就见关关很局促地坐在沙发上,脸上带着点不安可眼睛又不自住地到处睃寻,是啊,这宽大富丽的房子在跟她家乌漆抹黑的杂屋比,不啻于是天堂美景了。看到小妹子这惊羡的神奇,杨陆顺心里就有点发酸,连忙很热情地招呼着;“哟,是关关来了呀,真是稀客,稀客。” 关关见他进来,连忙站起来,微红着脸喊声:“杨叔叔,你回来了啊。” 杨陆顺见沙沙和小标都在,把手里的包冲沙沙一递说:“关关你坐你坐,就当自己家一样,莫拘束啊,沙沙,给关关倒水了么?你早几天去春江玩儿,不是带了些好吃的蜜饯果脯,也请关关尝尝。” 沙沙笑着接过包说:“我的杨大领导,这些小事就不用你操心了,你看看茶几,连你没说的东西,我也摆出来了。” 关关也说:“是嘞,汪阿姨对我真好,还说要包点给我带回家给我妈吃。” 小标笑嘻嘻地说:“爹,你坐,关关来又有事情麻烦你呢。她不知道来,就跑我店子里去,我是带她来的。”然后就冲关关直点头,意思是赶紧说事。 关关先是说了通感激话,陡遭变故确实让这十七、八的妹子成熟了不少,浑然没了从前的天真烂漫,替代的是一丝沧桑:“杨叔叔,明天就是我爸三七了,我哥因为单位上工作忙早就去广州了,我妈身体没复原,一直卧床不起,所以又只得到劳您和汪阿姨的大驾” 杨陆顺哪听得关关如此悲戚的话,赶紧打断道:“关关,上回你哥哥请我和汪阿姨吃答谢饭就已经说了的,我跟你汪阿姨也答应了,就别再说什么劳驾不劳驾的,唉,就是你妈令人担心,都这么久了,怎么还放不开呢?关关,你怕是得多操心你妈妈的身体了。” 关关就很感激地瞥了小标一眼说:“搭帮标子哥操心,不顾他自己生意忙跑去看望我们,也常是买好菜替我们改善生活,真是大好人呐。” 小标呵呵笑道:“关关,你又说这话,我不是答应你哥精心照顾你们母女的么,就怕我粗心大意的照顾不好,等明天你父亲的骨灰下葬了,我就一定要你妈妈去医院住院,老是拖在家里,怕不行呢,到时候你也要帮腔啊,总不能让你妈妈的病拖到过年吧?” 关关感动得双眼发红,两只白嫩的手不停地绞着衣角,哽咽地说:“标子哥、杨叔叔汪阿姨,你们对我家真的太好了,我都不晓得要如何才能报答你们的恩情,你们都是好人呐!” 沙沙瞅见小标似乎关心得有点过分了,再仔细看小标对关关的神情,知道这小子对关关有了意思,莫说这关妹子还真水灵,才读高二,那身材脸蛋浑然就是个大妹子了,如果穿戴得时髦,怕是没人会认为她还是个学生,就目前她家的情况,真要让小标看中了,也是这妹子的福气,年纪小是小了点,标子也不大,才二十二三嘛,等得两、三年关妹子二十岁到了法定年龄,也就一晃眼的工夫,就起了撮合之心,笑着说:“关关啊,其实汪姨也只比你大那么几岁,是你妈妈客气硬长了我一辈。不过这样也好,省得你跟小标之间身份尴尬,这次你爸爸出事,你标子哥也是出力不小,也是几天几夜没合眼的操持着,我想你都看在眼里了吧。” 关关点点头说:“汪阿姨,我知道的,我都知道的。标子哥做得不得比我亲哥差,我哥单位忙提前走了,是标子哥三天两头上家里照顾,我都记在心里的。” 小标有点不好意思,摸着脑壳说:“叫你别客气,你又再说这些,是不是要说得我不敢去了才好啊。” 沙沙拍着手笑道:“是的叻,关妹子,那你就再莫跟小标客气了,要不你就当他是你家的人,一家人还客气个什么劲呢,是吧?”说着拿眉毛冲小标挑了挑,意味深长。 小标哪里会不明白,就益发诚恳:“关关,我干妈说得对啊,你就当我是你家的人,那我做什么都是应该的了。你现在就把心思全放在学习上,也学边边考个名牌大学,那你妈妈心情舒畅了,什么病都没了。” 关关就感动得只晓得点头,这些关怀倍至的话语着实是的这涉世不深的妹子泪水涟涟,心里就把杨陆顺一家人当成了最稳固的靠山。 杨陆顺笑着说:“关关,莫哭了,小标说得对,你还是学生,要把心思全放在学习上,我那外甥女灿灿不跟你是同学么?以后我看你们俩要相互勉励共同进步,如果能考上同一个大学,就最好了。你妈卧床不起,我看大半是心病,她在思念你爸爸呢,是得住院去调养调养,你标子哥是大老板,这点钱那还不是毛毛雨小意思,你妈住院期间,你就来与灿灿一起,都是同学也没那么多讲究,是吧。” 沙沙也直点头:“关妹子,你看杨叔叔跟你考虑得多周全,我看就这么着了,既然小标答应你哥哥照顾你们母女,那经济上就全由小标负责了。哎呀你看看,多么俊俏的个妹子,硬是让这身旧衣服遮住了秀丽,小标,明天上午事情办了后,我带关妹子去选几身漂亮衣服,你出钱,听到没!” 小标乐不可支,把头点得小鸡儿啄米一样。要说杨小标在南平不是没相好,但跟他鬼混的妹子又有什么值得留恋的?何况他平日里出入结交的都是些不正经的人,自然对卫关这小家碧玉是倾心不已,要用强肯定是手到擒来,可就失去了谈爱搞对象的那份神秘了,而且时代在进步、社会在开放,学校的早恋已不是稀罕事,他那迪斯科舞厅里到了周末,大部分是男女学生在玩,大多都是成双成对,这也是他坚定要跟关关好的理由了,再说书上不是写着“爱情是没有年龄、地区甚至国界的限制!”,只是耐心等两年好了。 原本还凄凄切切的关关到底还是被沙沙的话逗得笑了起来,女孩子家家长得漂亮在学校就最有体会,怕是初三开始就有男同学递纸条儿、请要好的同学传话甚至守侯在医院附近,到了高中干脆就有脸皮厚的男同学直接示爱了,不是她没有蠢动,而是家庭情况实在糟糕,特别是父亲不仅没了职务还有神经病,日子过得紧巴巴的,几年没添置件新衣服,跟身边家庭情况好的同学比简直就是寒酸穷困,哪还有心情去花前月下、去搞早恋?越是这样她那小小的心里就越憧憬着有朝一日白马王子带着迷人的微笑来解救她,使她过上衣食无忧幸福的生活。少女的情怀是猗美无比的,从第一次见到杨陆顺哥哥就觉得他白面书生很文气,加之多少年杨陆顺都是她父亲在她兄妹俩面前树立的绝好榜样,对杨哥哥的好感早就根深蒂固,即便是要恋爱,也得找个与杨哥哥差不多的人儿吧?念及至此,看向杨陆顺的眼神就更羞涩,只晓得低着头轻笑。 沙沙就怂恿着道:“小标,你也别老傻笑,到底出不出钱啊?”小标自然把胸一挺说:“干妈,没问题,只要关关喜欢,我们就是去春江买衣服也成啊!”沙沙呵呵笑道:“那正好,顺带把我的皮鞋也买了,要最好的小牛皮哟。关妹子,放假了我们一起去啊!”这话也太直白不过了,为什么买皮鞋啊,是两个男女介绍成功了答谢介绍人才买皮鞋的。 卫关不知道是没听明白还是心里紧张,摇着手道:“哎呀,哪用得着去省城啊,那太麻烦了。” 倒是杨陆顺听出了点道道,疑惑地看了看沙沙和小标,心里老大不痛快:人家关关刚没了父亲,又还是学生,学生就得学习为主,花枝招展的还怎么用心读书?就说:“沙沙,你也要看清楚人来吧?关关还是读书妹子,学业为重,我看穿得朴素点也没什么,女孩子大了本就容易分心,你还七搞八搞的,真因为你们胡闹考不上大学,看怎么跟老书记交代!” 沙沙大笑着说:“正好小标四海批发部缺个女掌柜,我看关妹子就不错,精明能干又漂亮,往那儿一站,保准生意更红火!” 关关羞得脸红得象绸布,娇嗔着:“汪阿姨,您说什么呢。”那样儿楞把一旁的小标看得直咽唾沫星子,他也知道稍微点点就可以,真说露骨了怕关关脸皮薄受不了反倒坏事,赶紧岔开话说:“我那小店子那里请得动关关去呢,咱不说这个,还有一个多星期就是爹生日了,往年我不在,没拜寿就算了,如今条件这么好,要不我给爹你办个生日?” 沙沙马上绝对支持:“是哟,以前吧都没怎么在意,去年你爹三十虚岁,就家里随便弄了俩菜对付过去了,今年既然你要给他办,那最好不过了。” 杨陆顺呵呵笑着说:“小标记心好,知道我要生日了。说得也是,你说办就办,三十岁是值得纪念,三十而立嘛。我看还得把乡下几个姐姐姐夫、我岳父岳母、舅哥舅母、姨姐姐都请到家来喝酒呢!” 小标说:“在家不热闹,我看要到饭店里摆上几桌子才行,三十岁吃凶数,吃完了就大吉大利、官运亨通啊!” 沙沙见有了赞助,那是千个答应万个乐意,说:“还有些走得近的朋友,象小秦燕子、侯勇刘四妹子他们都得请来一起热闹!” 杨陆顺笑着说:“就在家搞算了,南平风俗男不做三十嘛。倒是小秦燕子、猴子刘四妹子我看可以请,反正在家里吃饭,又不收什么人情。”转眼见关关眼睛睁得滴溜圆,就敷衍着说:“关关,那天你妈妈要身体舒适,也请她来吃了便饭,我就不上门去接了啊。” 关关却惊讶着:“杨叔叔,你都三十岁了呀?我怎么看你都象二十多,喏,比标子哥还显得要年轻几分呢?”小标顿时脸臊成猪肝色,怪只怪在海南当兵几年,那里的紫外线太强还是啥缘故,脸总是黑黝黝的,便自我解嘲地说:“我能跟爹比吗?为啥叫书生,是因为白面的缘故嘛,我爹在南平县号称第一笔杆子,不正是古时候的书生么,当然就显得年轻喽!” 大家立马笑做了一团,沙沙满是自豪多少带点醋意说:“你个关妹子真会奉承人,看把你杨叔叔乐得一脸稀烂。你说也奇怪啊,他就一农村出来的,怎么就生就了副比街上人还白嫩几分的脸啊?我那脸上成天这种香那种蜜没少花钱,还比他不赢呢。莫不是人常说的‘歪坛里出好酒’?” 歪坛里出好酒,是说一对长相不怎么样的父母生了个俊俏娃娃,这话就连关关也明白意思,又是一阵大笑。搞得杨陆顺有点来气,心里暗怪沙沙开玩笑不看场伙,拿着老辈在小辈面前说笑,自己也禁不住说:“我看你家也是歪坛里出好酒,要不你咋叫新平一朵花呢?” 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沙沙就老把话扯小标身上,当着关关猛夸小标为人忠厚、待人和睦,莫看有单位却宁愿不要铁饭碗搞个体,几年时间赚下几十万的身家云云,就象是搞推销一样,也许太过于明显,弄得小标和关关都不好意思起来,关关找了个机会就告辞出门,小标要送她,她脸嫩死活不让,沙沙帮腔道:“关关,还是让你标子哥送送的好,难保月黑风高没坏人,那会你杨叔叔挺身斗歹徒,不就是有坏人欺负单身走夜路的女性啊。还是有个人送的比较安全!” 这话一出,杨陆顺顿时就黑了脸,扭身就进了书房,小标倒很坦然,心说我那出戏足已顶得你在政府机关奋斗三年,虽是不光彩,可那么重过程做什么,看结果才是主要的,不那么来一手,阚书记会对你这么好么?不顾关关推辞,硬拽着她出了门,俨然一副情侣做派。 关关虽是感激标子哥如亲哥一样照顾她与妈妈,但贸然知道竟然是想跟她耍朋友搞对象,心里却是万分不乐意,跟她心目中理想的男朋友标准差太多了,再说他是社会上的人,我还在读书,那怎么成?心里就有点提防起来。 却说提及了做生日,杨陆顺第一次对自己的生日很上心,就他个人而言,这个三十岁生日值得纪念,从去年这时候灰溜溜从新平狼狈进了城到如今成为小有名气的县委办副主任,一贯是接受唯物主义教育的他不禁也有了点唯心的观念,难道冥冥中真有命运的存在?说到底还是小标那句“吃了凶数以后就大吉大利、官运亨通”在作怪,不是说一定要做多大的官,而确实需要大吉大利,不再想这么幸福美满的日子又一去不回头。说办就办,把老书记的骨灰下葬后,他就一门心思准备着他的生日了。 不过鉴于南平“男不做三十”风俗,也不想为了个生日而大动干戈,加之目前政治气氛不怎么好,不宜大操大办,所以他也尽量把口风管紧,跟沙沙在商量了又商量,除了两家的亲戚,沙沙那方面的朋友一个不请,而他自己也把几个要请的人掂量了又掂量,最后定下小秦燕子、叶祝同夫妇、侯勇夫妇、何医生母女这八个好朋友凑一桌。小标提议在外面饭馆里办,杨陆顺琢磨着还是定在家里,毕竟这么大地方又是自己家人,简单点也不至于会失礼。其他什么领导同事普通朋友则一概不惊动,免得惹来麻烦。 本来是不想请侯勇的,那小子嘴巴最是管不牢,喝上几口就什么都胡咧咧,但还是决定要请他夫妇俩来,为的是给他夫妇俩个和好的由头。那小子的第二胎依旧是个女儿,足斤足称八斤的胖孩儿,一双眼睛又黑又亮,换了谁都爱不释手,偏生这侯勇重男轻女的思想特固执,得知又的个女孩差点没气晕在产房门口,对月里的刘霞没给个笑像,成天在家砸桌子摔板凳,气得刘霞满月就抱着孩子回了娘家,那侯勇也是绝情,死活不去接她们母女,杨陆顺好心劝他,他小子楞着脖子说:“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痛,换了你不照样来气?!我不可能再捏造个由头生三胎吧?我侯勇做了啥几吧缺德事就断了后呢?”杨陆顺说你哥他们不生了儿,哪把你侯家断后了呢?他说是他这房断后了,反正就是说不清楚,杨陆顺见他可怜见的,也就陪着喝了几次酒替他宽心,这回请侯勇吃生日饭,条件就是两口子一起来,是朋友就来,不来就再不是朋友。侯勇没奈何,只得答应去新平接刘霞。 平时杨陆顺也还是正常情绪上班,绝对没有丝毫流露,小秦更是嘴巴上挂了三把锁,这是领导对他另眼相看才邀请他的,那份得意死死藏在心里,连瞅老游老孙甚至老何都带着点嘲弄。 好容易到了腊月二十三,也就是过小年的前一天,乡下的姐姐姐夫提前就进了县城,住进了六子家,老五俩口子没二话,袖子一卷就下了厨房,可再怎么殷情也拢不到沙沙的心了,从前是事沙沙可没忘记。 其他人则打的打牌看的看电视,汪父汪母陪亲家二老在房间烤火看老戏,杨陆顺偷偷在一边见汪父不再象从前那样在他爹面前摆谱了,他爹也不想从前那样对汪父拘谨,言谈之中还有几分老哥的味道,就暗暗发笑,嘿嘿,什么都是水涨船高啊。 可没想上午十点多,家里就来了几个不速之客,谁啊?新平计生副乡长范海波,还有江清泉柳大茂,进门就直喊寿星公生日快乐,尔后直埋怨杨陆顺不够朋友,办生日也不接他们来喝酒,喜幸得他们消息灵通才能及时赶来。杨陆顺大为惊讶,除了连连道歉就暗中嘀咕肯定是猴子嘴巴不牢靠:“哎呀,我的几个老哥们哎,你们自己进去看看,都是自己家的亲戚,没准备惊动朋友们的,我一个男人,三十岁又做不得,真不是故意没打几位老哥们的米。”范海波他们也不介意,笑嘻嘻地去给杨老爹请安,奉上薄礼,扯着侯勇就搓麻将去了。看着他们大堆的所谓薄礼,拒绝的话都不敢说,人家口喊是孝敬老人的,总不能只得代替爹娘谢了又谢。 没一会儿,叶祝同两口子来了,可惜不仅仅是他们俩,还有文化局文化馆几个熟人,跟杨陆顺多少打过交道的朋友,叶祝同进门就先检讨,说这几位都是得过你杨大主任的好,有了这机会哪能不来捧个场凑个热闹?是老哥我嘴巴不牢靠,等会上席我自罚三杯谢罪! 这里还没应付熨帖,建设开着小车呜地到了,下来四五个人,连宋姨也在其中,宋姨见到杨陆顺就好一通责备:“你个六子心里还有我这宋姨没?做个生日又不丑,有什么遮遮掩掩的?要不是你舅哥跟老阚说起,不就让你小子给躲过去了啊?啊也,六子你住这么大的楼房,没想到小气得连杯酒也舍不得请宋姨喝哟。警告你,我家老阚很生气,不是急着去地区开会,保证把你的脸刮出血,这不为了让你舅哥能在家替你做生日,连常用的车都不用叫了其他单的,他真把你放在心上呢。” 杨陆顺这下就急得跳脚了,连宋姨都来了,那在家摆酒又怎么行呢,而且跟宋姨同车来是都是上了级别有实权职务的领导干部,家里这么简陋的饭菜岂不怠慢了领导?照例先是赔罪,讲清楚原委,把宋姨等人恭迎上二楼,沙沙火速召集老麻友来陪宋姨,其他领导则先请建设代为陪着娱乐。 杨陆顺只好叫小标去南平最好的饭店预备三桌酒席,小标本就想在饭店摆酒才显得客气,既然去饭店,那就全部都去,干脆就定八桌,不是开始流传“8发8发”么。杨陆顺问这么匆忙到时候能到点吃饭不?小标很自信地说:“现在不比从前,菜场里啥都有买的,有钱就成,爹,你放心,这事交给我,保证正午12点开餐!”嘴巴说地轻松,可也不敢迟疑,一两个小时准备八桌酒席,还真有点难度,不过也难不倒他杨小标,出了漏子,砸了那狗日的饭店! 才擦了额头上的汗,准备坐下休息会,小秦燕子进了门,见到小秦,杨陆顺猛地醒悟了,现在他做生日的事情怕是不少人都知道,其他科室的暂不管他,江主任和综合科的几个总要请吧,早知道办个生日折腾这么大,还不如不做了,不等小秦打着拱手道恭喜,抢上前去说:“小秦,你赶紧找江主任,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他,请他到锦绣饭店吃中午饭,还有科里的几个,你也顺带接一下。”小秦木了,说:“杨主任,你不是要保密的么?怎么”燕子也忽闪着眼睛甚为不解。 杨陆顺唉了声说:“燕子,你舅妈已经在楼上搓了好几圈麻将了,你说还瞒得住不?这番真是失算得很,怕是要得罪不少熟人朋友。” 燕子嘻嘻一笑说:“我早说了吧,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那些没来的知道了,肯定暗中高兴又不要上人情还可以说乖面子话:杨主任,你也太不够朋友了吧,连个口信都不捎带,怕我没钱上人情?”小秦扯了燕子一把说:“这时候了你还有心情说笑,我看你也去人事局,把孙主任几个接一下,他们都跟杨主任关系不错的,还真不能就这么得罪了。” 杨陆顺赞许地冲小秦点了点头,说:“小秦说得对,燕子,你六子哥就拜托你帮忙了啊!缺一个我唯你燕子是问,我不敢修理你,我拿小秦出气!” 燕子就笑得直不起腰:“哈,还说我爱说笑,小秦,好生跟你杨主任学学,要临危不乱,知道不?真想看看你怎么让六子哥修理!” 就这样纷忙中,杨陆顺在家门口迎接了一波又一波登门祝寿的客人,那个人来的杂哟,县直单位凡是跟他有点交情的头头们要不是亲自来,就是派了亲信来,还有的要赶几堂酒席,临时来说明下情况的也为数不少。 沙沙见人越来越多,心里欢喜得不得了,反正开支小标负担,何不借机收笔人情?麻将也不打了,跑到楼下临时叫建设、侯勇几人准备礼包。可火烧眉毛了又怎么来得急?还是沙沙人精明,灵机一动说:“以往上人情后发的礼包也就值个五元钱左右的东西,我今天就搞个新名堂,侯勇麻烦你去小标批发部拿八条玉沙烟,叶大哥跟嫂子准备百几十个红包,还有登记人情的礼簿,你们先去锦绣饭店找小标。”她自己则一溜烟去了营业部换了一叠崭新的五元币。 等她赶到饭店,侯勇叶祝同的东西准备好了,沙沙喘着气说:“以往的礼包都是些日常用品,什么牙膏肥皂毛巾雨伞乱七八遭,哪个家里不是一大堆这东西啊。我呢就干脆封个五元的红包,反之价值差不多,钱比东西好,省得又拿一包不实用的东西回去。凡是上人情的,一人一包烟一个红包,既简单又实惠!” 两个男人不觉得,周可却是很有感触,由衷地说:“哎呀沙沙,你这办法真的绝了,他们男人反正不操心这些,你不晓得我家里现在牙膏香皂什么的用都用不完,还有雨伞怕是十好几把,下辈子的伞都有了。发个红包几多好,来客吃了饭也不要拧东西着碍事,啧啧到底是里手人,想得周全哟。” 莫说沙沙这狗急跳墙的临时主意,立即受到所有来客的高度评价,一个小红包简单实惠,往兜里一揣几多省事,于是这办法就很快流传开去,深得所有人的赞许。 杨陆顺在家一算来人,怕是八桌子还坐不下,家里亲戚还要占去两桌,好在汪父深明大义,堪切地说:“六子啊,来的我看都是些有头有脸的人,都是得罪不得人,要是坐不下,我们亲戚就干脆在家里吃,千万莫怠慢了客人哟。” 就这样,一个本不应该做的生日,一个本没想大操大办的生日,就这么很热闹地做开了,望向人头攒动的酒席,在桌的基本都是县直各单位的干部领导,而阚书记爱人宋姨的出席,更为这场寿宴增添了砝码,还有不少人因为坐不到位置而在一边等候二席。 杨陆顺和沙沙挨桌敬酒答谢来宾,在人们善意的哄笑声中两口子一杯又一杯地喝着早换成了白开水的春江大曲,说着些重复了再重复的客气话,笑容一直驻留在他和沙沙的脸上 第四十九章 年三十儿晚上飘飘扬扬下了老大一场雪,整个世界银装素裹,着实分外妖娆。杨陆顺全家大小八口围着火桶,心情愉悦地看完春节联欢晚会,在新旧年交替时分,阖家到院子里砰砰啪啪放了一通烟花爆竹,向来有点畏惧鞭炮声的旺旺似乎随着年龄的增长胆儿益发大起来,在他爸的掩护下,还亲手点花炮放彩珠筒,在五彩斑斓的烟火中又笑又叫。 小标早就准备好了大量的鞭炮,是专程到南风买的优质电光炮,又响又脆还带着眩目的银光,比南平县出的万子鞭强多了,提前点点时间把电光鞭挂在晒衣服的铁丝上,这样就做到连绵不断,预兆着福气也是连绵运长。他早就夸下了海口,一定要比别人家的鞭炮响得长久!杨陆顺心里就暗笑小标还有点孩子气,连除夕放个鞭子都要跟人争个赢高。也确实,远处的鞭炮声渐渐平息了,可小标还满头是汗地在院子里忙活,只可惜没人帮手,杨陆顺夫妇一心在孩子身上,俩老也只是刚开始出来凑了下热闹,怕冷早早进了屋子,四姐忙着准备守岁的夜宵,灿灿又是个妹子,放放花炮还是喜欢,要她去放那响声吓死人的电光鞭,她可不敢。害得小标又要拆封又要点火,忙得不亦乐乎,心说要不是过年,叫俩个弟兄帮忙几多好。 整整半小时过去了,硝烟弥漫纸屑成堆,只有零碎还听到附近有鞭炮声,小标心里就有点冒火,眼瞅着准备的鞭炮差不多完了,可斜过去不到五十米有户人家还在放个不停,听动静似乎还不止一个人在放,叫杨陆顺先帮忙着放鞭子,他要去看看究竟是何许人家。跑去一看急了眼,那家人他也认识,是个做水产生意的,靠贩卖乌龟王八发财的家伙,自家饲养的乌龟王八谎称野生的,听说去年就赚了不下五十万!而且两家的楼房是差不多时间一起修的,那人还来借鉴了不少好设计。小标见那人家院子里好几个十几岁的孩子在放鞭炮,隐约间还看见台阶上有不少鞭炮,知道这爆发户也在显阔,南平早就有这风气,谁家除夕鞭炮放得时间长久,肯定就是有钱人家! 杨小标是夸了海口的,被人比了下去,那还有什么脸面见人?一溜小跑转回去对杨陆顺说:“爹,看来我还得再弄些鞭炮来,要不这点不够。你先放着,千万莫要停啊,我马上就回!”杨陆顺喊住他说:“小标,放完了就不放了,这有什么?”小标脑壳摇得跟拨浪鼓一样:“爹,那可不行,我在饭桌子上夸了口的,要让别人比下去了,我心里不痛快。反正我店子里还准备了不少开财门用的鞭炮,先拿来应急。”也不等杨陆顺再说,径直打开院子门,开着找汪建设借的小汽车就跑。杨陆顺都不知道说什么好,但也知道这是小标的好心意,也就不停地放着鞭炮,弄得沙沙都有意见了:“还没放完呀,我耳朵都吵木了。” 杨小标到了四海批发部,虽然没营业,但也楼上楼下张灯结彩的亮堂一片,这么大个批发部,里面存放着价值好几十万的烟酒,自然有人值夜。上了楼,果然四五个弟兄围在一起打麻将,还有两个穿戴得花里呼哨的妹子,见大哥来了,连忙站起来抱着拳拜年,轮值的是猛子,笑着说:“标老大,还是我们弟兄亲啊,这么晚了还来看我们,来搓几圈还是喝酒?” 杨小标先是跟弟兄们个个儿打了招呼,摇着手说:“猛子,我是来拿鞭炮的,他娘的居然有人跟我比,我今天非争个赢高。比钱我在南平怕谁?” 猛子一听来了劲:“那要得,妈的跟标老大比,那不是找输?反正旁边就是朱家的鞭炮批发部,我们拿板车拖一车去放!” 杨小标呵呵笑道:“就这么办!店子里只留一个人就成,贵子细毛你们两个看起来斯文点,先拿着店子里的两箱鞭炮跟我走,猛子你去再多弄点鞭炮,不要怕花钱,就拖一板车去,要快啊!老子今天要比死那卖乌龟王八的家伙。” 等杨小标带人返回去,果然他干爹一个人在院子里放着鞭炮没停止,但跟人家比起来就显得声势小了很多,人家那几个人一起放多热闹!把鞭炮弄下车,跟来的贵子细毛先进去跟老人拜年,然后就嘻嘻哈哈地在院子里放起鞭炮来,这下果然声势浩大了许多,电光鞭又响又急如同炒豆子一样就炸了起来。杨陆顺看着他们得意的样子,哭笑不得,招呼小标注意安全,就进屋去了,懒得跟他们凑。 说来也怪,杨小标这里鼓起劲放,那卖乌龟王八的也不示弱,似乎也在加大力度,三个人放两箱鞭子也撑不了多久,喜幸猛子来得及时,真的用个板车拖了十几箱鞭炮来,不仅是鞭子,还有不少大钢爆竹,点一个轰得一声闷响,怕是方圆几里都听得声音到,这会五六个人一起放鞭炮,那家伙简直惊天动地,早把那卖乌龟王八的人家甩老鼻子后面去了,那杨小标乐得够戗,奋力把一个个大钢爆炸点燃往半空抛,直呼过瘾! 杨小标是过瘾了,可六子爹娘就难受了,人老了喜清静,本来过年放鞭炮是传统,将就一下也行,但持续这么久的巨大噪音,特别是那大钢爆竹的闷炸,下下犹如铁锤敲打着两老的心脏,分外痛苦。要是换了自家人,老人早就出言制止,可偏生是外人杨小标,对他们恭敬有加的干孙子,就怎么也没法开口,只能干忍着,只盼早点放完了好睡个安生觉,没想外面却是没完没了的了,六子爹还勉强忍得这,可六子娘就吃不消了,心烦反胃地直喊要命,吓坏了四姐,她对小标是也礼遇有加,只好去楼上告诉六子。 杨陆顺和沙沙也同样的烦,只是碍于小标的好心才没反对,这会听说娘被吵出问题了,赶紧就去看,果然她娘脸色灰白,捧着心口做干呕,腾地就火大了,也说不清楚为什么发这么大的火,冲出去就拽着小标进了他娘的房间,说:“小标,你看你搞的好事,你年轻人没啥,就不想想老人们遭不遭得起这罪?!” 杨小标见干奶奶要死不活的样子,这才醒悟过来,后悔莫及,万一把老人折腾坏了,岂不是罪该万死?!顾不得他干爹发火,赶紧出门喊了停,偏生那卖乌龟王八的人家还在可起劲的放,一肚子火就全冲着那户人家了,要不哪会把干奶奶吵得身子不安逸?两眼阴森地注视这那方向,对猛子招了招手,悄声说:“你带着他们去找借口,给我好生收拾收拾那不张眼的东西,敢跟我标老大对着搞,老子叫他过不好年!” 猛子马上领会到了大哥的意图,一挥手带着那几个弟兄寻去卖乌龟王八的家,拳头把院子门敲得山响,那户人家不知道谁在敲门,叫满儿子去看看,没想门一开,就被一脚踹翻在地上,凶神恶煞般闯进几个人来,不由分说见人就打。你说措不及防又怎么会是这些流氓的对手,于是乎男的全被打倒在地,女的也被扇了几嘴巴,猛子看着几个在雪地上呻吟的人,恶狠狠地说:“你他妈的,放这么久的鞭子吵得老子睡不着觉!你让老子不安生,老子也让你们不好过,喊应你们,莫帐着兜里有几个臭钱就摆阔,当心老子杀富济贫!”可怜见这家人除夕夜里放个鞭炮竟然招来无妄之灾,怕是创下了南平有史以来的先河。但通过这件事,足也说明杨小标算是在南平横行得很了。 再说杨陆顺事后很后悔,不该那么冲小标发脾气,有什么事情不能好好说呢,小标又不是故意的,有心想跟小标解释解释,可实在不知道该如何说起,也诧异自己为什么从来对小标很和气的,怎么就突然翻了脸呢,细细想来,其实无非是积压了许多因素,这只是有了个爆发的原由,原来心里深处对小标的成见还是很深的。起初沙沙也是埋怨六子不该发火,她心里最清楚小标对六子是忠心不二的,明里暗里帮的忙真是说也说不完,关键还是怕得罪了这有钱的干儿子。 可第二天大早就传出那家人除夕夜里被人殴打,而且那家人的小儿子还被一脚踢破了脾脏,年初一凌晨找人民医院的医生磕头才凑齐人动手术救了条命。被打上门的原因竟然是放鞭炮吵着了人!?也去派出所报了案,花了钱请吃请喝,大有不找出歹徒不罢休的意思,春节期间要力保不出任何大问题,所以派出所的人蛮热心,毕竟人家出手阔绰,所长带着干警亲自登门找线索,在问情况时,那家的婆娘哭着说:“那几个人也奇怪,明明这里还有县委办杨主任家也在放鞭炮,独独就打了我家的人,真是坏蛋也怕当官的哟!” 杨陆顺和沙沙闻讯后,都是附近邻居,也上门去看望,听那女人一说歹徒的样子,他立即就感觉到了不对,分明就是那晚来自己家放鞭子的人嘛,顿时就坐立不安,匆匆就寻去了小标的批发部,那小标扯到房间里质问:“小标,你老实跟我说,那家人是不是你那群朋友去打的,究竟是不是你指使的?” 杨小标也没曾想猛子出手会那么狠,见干爹怒气冲天,也是很不安,倒不是惧怕派出所找上门,真要闹大了,去找熟人打点打点,叫猛子出门躲几天就行了,他对这些打打闹闹的事根本不怎么放在心上,平时都瞒住干爹的,这会知道了肯定要挨骂,就说:“爹,我也不想瞒你,那晚我是很气愤,就叫他们去吓唬吓唬,可没想到他们那么混蛋,居然把个孩子打成重伤。” 砰!杨陆顺猛地拍了桌子一板,腾地站起来戟指着小标怒吼:“杨小标,我没想到你冷血到了这地步,那算什么事?比个鞭炮比输了,伤了你哪根筋,你居然就叫人打上门去,那家人个个带伤,连堂客们都挨了打,你、你怎么无法无天到了这地步?!你跟我到派出所认罪去!” 杨小标说:“爹,我晓得我做得不对,可、可人又不是我打的,我去认什么罪?再说了,那家人是欠揍,要不是比放鞭子,怎么会害得奶奶不舒服嘛。” 杨陆顺见他浑若没事人一般,还振振有辞,不仅拍了几拍胸口:“小标,你还有没有良心,那孩子现在在医院开刀住院,你竟然还说欠揍?你不去派出所是吧,我去,我去揭发你!”说着就要走。 杨小标一把扯住他说:“爹,你去揭发我做什么,我又没打人,我到时候来个啥也不认,派出所也拿我没办法。爹,我知道错了,打人的已经跑了,就是把我抓起来坐牢,也没真正惩罚打人的人呀?再说都晓得我的你干儿子,我出了事,你脸上也不好看,是不是。我反正一个体户没什么,可爹你是县委的领导干部,会影响你的前途。这事传出去,还不知道会说成什么样子,我怕到头来还是对你不利啊。我在你家跟别人比放鞭子输了就去打人,不晓得真正情况的,还会以为是你心里不舒服,我这做干儿子的才会打人嘛。” 杨陆顺吼道:“我没你这干儿子,我杨陆顺祖上都是安分守纪的善良人,你、怎么就出了你这个不争气的?”不禁仰天长叹:“杨大叔,我对不起您老人家啊,你把孙子拜托给我,现在成了这样儿,您老在天有灵,就惩罚我吧,是我对不起您,没教育好小标啊!”不住地拿拳头打自己的脑袋,他确实很痛心疾首! 杨小标慌忙捉住杨陆顺的手,说:“爹,要打你就打我,是我自己不走正路,爷爷要罚也是罚我这不争气的,是我对不起爷爷!” 杨陆顺无力地瘫坐在椅子上,小标的话早就压住了他要揭发的意图,小标说得对啊,这事怎么着他也洗刷不了嫌疑,他实在不想自己才打开的局面就此完结,真要把小标弄进去了,难免他会怨恨而把勇斗坏人救宋姨的事揭发出来,念及至此,脑子里猛地就冒出孔子的话“父为子隐、子为父隐”,二千多年前的人们就知道这么圆滑地处理,难道自己就忽然才明白自己为什么潜意识地不去亲近小标,原来自己还有个好大的把柄捏在他手心里,说实在的,要不是小标出了那点子,能有今天的好日子?真是“无欲则刚”,一但心里有了私心欲望,那股子浩然正气就蓦地无影无踪了。双手掩住脸仰靠在椅子上,心中在哀号:天啊,我杨陆顺竟然就堕落到了如此地步,我、我还有什么资格在他面前拍良心,我的良心早在那次就喂了野狗,这样下去,我、我还是我么? 是的,人如果良心受到谴责而无法释怀,那就会用其他的办法来麻痹自己来躲避现实,杨陆顺很自然地就热忱地进行着春节期间的走亲访友四处拜年,他甚至想携带妻儿去春江给张老教授拜年,为的就是远离这令他不安的南平,可惜他的建议遭到了沙沙的否决,到春江一去一来得两天,那该多耽误时间,还不如把这宝贵的两天用于给县里一些要害单位的头头们拜年加深感情,你生日的时候人家不请自来,还上了丰厚的人情,该去拜年还一还了,“人情是把锯,你一来他一去”,只要别人来,你却不去,那还成什么人情?人家会暗中骂你不懂味! 于是两口子走东家串西家,时间还要琢磨了再琢磨,现在的杨陆顺不比从前,他也要在家等待别人来拜年的,好在沙沙精于此道,把时间安排的甚为合理,关系平常有待加强的多半晚上去拜年,略坐便走,关系好的则白天去,闹不好还要蹭顿饭打场牌。礼物方面更不用他操心,沙沙调配得很均匀,领导上级的是厚礼,平级平辈的略重于人,沙沙爱面子得很,老说宁愿自家吃亏点,也不能让别人说咱抠门儿!眼见着初八上班了,两人凑一起掰掰指头,县委的领导除了刘书记家,基本走到了,关键是杨陆顺怎么也不愿意去刘家,自从卫书记的后事办完了,刘书记对他的态度就有了很明显地不同,究竟是什么地方得罪了领导,杨陆顺其实不猜也知道,肯定的笑面虎在里面使了什么坏,要问什么法最大,就是领导的看法了,一般领导对你有了什么看法,就不容易扭转,越往近凑领导反倒越嫌弃,唯一的办法就只能找机会慢慢儿改变看法。不过杨陆顺也不怎么怕,毕竟他现在是阚书记的人,要下手怕是还得看阚书记几分薄面,近期传闻县委人事有大的变动,虽然是路透社,但多少总也有点依据,习惯上地委班子大变动,各县的班子也会要进行调整,这么一揣测,杨陆顺就不顾沙沙劝说,执意不去刘书记家拜年,省得背时遇到那不吉利的笑面虎。 等到初八上齐班,三级干部大会结束,春耕备战等等一系列工作后,正月也就过完了,这个时候全地区县级班子都没做任何异动,怕是虚惊一场,刘书记古县长开始全身心地操持新一年的工作,甚至为了给地委新班子展现南平新风貌,在县直个单位开展“一抓三整顿”活动,宣传部门赤胳膊上阵,搞得声势浩大沸沸扬扬。原本早应该主办的程控电话开通仪式再次提到了议程,县委班子轮番出动请地委领导出席,黄天不负苦心人,正值地委孙书记也要下县搞调研,居然就出席了开通仪式,而且在仪式上做了热情洋溢的讲话,高度地评价了刘书记为首南平县委班子的工作,还很亲昵地与刘书记并肩而行,让所有曾经各种传言成了个好笑的泡泡,只是没人会去留心县委顾副书记的神情,在人群里他神色内敛,一步一趋,可那刻意低垂的眸子里,分明闪烁着异样的光芒 第五十章 杨陆顺哼着“大海航行靠舵手”的曲子,微醺着进了屋,四姐总见不到她闲着,都晚上十点了还在客厅里用个墩布使劲拖地,不由笑着说:“姐,这地板要知道痛,怕是要嘀咕你了。我早上出门见你在拖地,晚上回家还是见你拖地,咱屋里就那么脏?” 四姐抬头笑了笑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沙沙爱干净。你以为我不愿意歇着,爱做事儿呀?你是不知道,晚上前后来了三拨人,两拨找你的,一拨是沙沙的朋友,这不才走了不到十分钟。你现在是领导干部了,上门求你的人多喽,我看还得去买些拖鞋来,都不够用了。” 杨陆顺听了那个心情美哟,可脸就落了下来,说:“这些人我真烦他们,有啥事不能去办公室说,非得上家里来折腾,看把我姐累得,不行,以后我得定规矩,得给沙沙说清楚,凡是上家的人一概不接待,有事去单位说去。真是,现在的风气咋就这样呢?” 四姐直起腰看着生气的六子,心里老大不明白,这上门来送东西的咋就不欢迎呢?还跟在新平一样的古板,不过也好,省得收了人家礼物帮人走后门犯错误,说:“六子,话是这么说,到底上门就是客,不说客气得煮桂圆鸡蛋招待,那也得笑脸相迎是合理,免得说我老杨家不会做人,官不大架子大。再说来的也都是些国家干部,看他们的穿着说话,怕大小也在单位上负点责,来了不仅要去看望问候爹娘,对我这农村堂客们都客气得很,年纪轻一口一个大姐,那个亲热劲简直比你这亲老弟还亲上几分,我可落不下脸不好点接待。不就是泡杯子茶洗刷几个杯子么。又再说,他们怕也都是你的熟人朋友,不巴结他们,也不得罪他们,是不?” 杨陆顺就用更关切的口吻说:“再怎么说,把我最亲的四姐累着了,那我也不依,你上照顾老下照顾小的就已经够辛苦了,还例外搞出这么多事来,你一天忙到晚,看得我这老弟心里真不是滋味,早说好是接你来享福的,倒成了长工了。”上前就要接过墩布来拖地。 四姐心里就暖暖的很舒服,把个墩布抓得死死不松手,说:“哎呀,你在单位搞脑力劳动不见得比我轻松,这些粗活怎么叫你来做,有姐在,这些事还轮不到你动手,你呀,你的手是捏笔杆子的。”闻到六子嘴里一股酒气,倒是心痛地说:“你呀,还是要少喝点酒,莫看现在年轻撑得住,那你总要老的啊。来来,坐下休息休息,姐给你煮点甜茶解酒。” 杨陆顺就顺势坐在松软的沙发上,往后一靠就翘起了二郎腿,两只手很舒服地抱着微微发鼓的肚子,满足地嘿嘿笑着说:“有什么办法,时下这叫应酬,你以为我愿意去喝啊,不去不行,得罪人!你说这也好笑不,原来日子紧巴的时候怕请客,这会日子好了,请客不来还有脾气,我可犯不着不去喝酒得罪人吧?你别去煮甜茶了,我吃腻味了,差不多天天回来要吃,我那旺旺崽睡了吧?” 四姐噗嗤一笑:“你以为我愿意煮,还不是为了你好,你不愿意吃,我也懒得煮了。旺旺早睡了,小孩子早睡早起对身体好,他跟我这么些年,早就习惯八点半睡觉,六点半起床了。” 杨陆顺感觉牙缝里好象有东西,习惯地指着牙签盒子说:“姐,帮忙拿根牙签。”话一出就感觉不对头,怎么把在外面的臭习惯带回家了呢?在外面指使人指使惯了,明明探身就拿得到的东西偏偏不愿意自己动手,宁可等着叫别人送上来,难怪都爱当领导的,这就是权力带来优越感,当然也是后遗症了。 四姐似乎没什么,笑咪咪地递上牙签,看着老弟油光水亮的脸说:“六子,你胖了不少,脸都圆乎乎的了,跟我那旺旺像神了哟!” 杨陆顺顿时就哈哈笑了起来,说:“姐,你怎么这么说,是儿子像我,怎么是我像神了旺旺?你呀,怕是把旺旺当成自己的满崽了。” 四姐也呵呵地笑了起来,说:“是我说快了,当然是儿子像老子了,旺旺生下来到现在没跟我离一天,就是个物件也有了感情,何况是我那乖旺旺呢?看着那孩子,我就老想起小时候的你,啧啧,你们爷俩不但长得象,连性格都差不多,不、旺旺比你要坚强,名堂很多,比你小时侯要怪气得多了。” 杨陆顺说:“旺旺嘴巴里叫沙沙妈妈,我看他心里有数,最亲的就是你这四姑妈。原来沙沙还有意见,说自己的儿子不跟娘睡,现在我看她巴不得,好脱爽的没连累,想出去也没人拖脚,想打通宵麻将也不担心孩子睡觉踢被子。诶,你说沙沙那帮朋友也走了,难得她晚上不打牌哟,真是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说起沙沙,四姐脸上的笑就没了,凑上来轻声说:“六子,不晓得么子事,我看沙沙有点不高兴,开始我还听到楼上有说有笑,一下下就没声音了,不久那些人就走了,沙沙翘着嘴巴连门都没送出去。” 杨陆顺正奋力对付牙缝里的东西,含糊地说:“这有什么大不了的,堂客们在一起不是笑就是吵,我看沙沙比原来爱拿架子了,莫不是聊天生了意见也很正常,是吧。” 四姐拖完了地就往卫生间走,扭头说:“那我就不晓得了,六子,你肚子饿不,我替你弄点夜宵?” 杨陆顺说:“不用了不用,你才说我胖了,我看就是你把我喂胖的,还真胖了耶,肚子显得都大了起来,严重地影响了我的形象。”见四姐没回答,卫生间哗哗地响了水声,也感觉到累了,很不情愿地起身,想去把大门反锁起来,可身上软绵绵地,已经把钥匙捏在手上了,实在不想做那些琐碎的小事,就走到卫生间门口说:“姐,我上楼去了,你也早点休息,记得睡前把大门锁上。” 等一步步爬上楼,就气喘得很,显得很是费力,再次摸了摸肚子嘀咕道:“嘿,真是该恢复从前早起锻炼了,人说中年发福,我现在就发福成什么了?”推开门进去,见沙沙一个人斜靠在沙发上看电视,侧面脸上确实表情很不愉快,明明知道他进门也不瞅一下,楞是直鼓鼓地盯着屏幕,但明显心不在焉,就开玩笑着说:“刚才姐说我发福了,嘿,我也觉察到了,再胖下去,很是影响我潇洒倜傥的风度啊。” 没想沙沙尖锐地回道:“是啊,你杨公子当然要风度翩翩了,不然在外面怎么吸引年轻细妹子的眼光呢。”硬还把个细字咬成重音。 杨陆顺呵呵笑着说:“儿子都要可以打酱油了,还要什么细妹子看咯?有你这漂亮夫人看就行了,我这人很知足的。洗洗睡喽,忙了一天累死我了。”说着就要去洗漱。 沙沙还是不依不饶:“儿子打酱油怎么了?你四姐夫要收媳妇的老倌子不照样搞了个细妹子,说不定还要生个秋丝瓜呢!还有那魏家强,听我姐说也是在外面五花六花,我算知道了,你们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杨陆顺仰天打了个哈哈,说:“人分三六九等,人有高低贵贱,不是个个男人都坏嘛,我不否认有现代陈世美,可总有出污泥而不染的,你老公我就是这不染的冰清玉洁之人啦”说到最后一句,还带起了京剧的拖腔。他知道沙沙心情不好,就有心逗逗乐子引夫人一笑。 沙沙却咬牙切齿地说:“不晓得你哪根肠子快活,过了几天好日子就得意忘形,连不记得原来挨苦受气了。你现在是春风得意了,有人巴结讨好你,拖着你到外面喝酒跳舞,我喊应你杨陆顺,莫把尾巴翘得太高,会有人整你的。” 杨陆顺再大度也不高兴了,这婆娘句句话刺着他的死穴,准备回敬几句,可他本就疲惫得很,又知道她心情不好,硬是把气憋住,进了卫生间,边挤牙膏边嘟囔:“这堂客们不可理喻,自己在别人面前怄了气找男人出。” 沙沙在外面确实气愤,刚才来的朋友是支行的同事们,春节完了去了支行上班,到了新环境势必得尽量与同事们融洽起来,得建立感情,就轮番请各科室的到家里来玩,本在打麻将的,没想接连来了两拨找杨陆顺的人,只好到楼下应付着,第一拨坐了会就走了,第二波是宣传部的古科长,带了几个乡镇的人来找杨陆顺,这古科长本就是老朋友,不能敷衍应付,偏偏他们还想久等会回一回杨陆顺,她就只好在下面陪着说话,隔不久就上楼给那三个歇着的同事倒倒茶打个招呼,没想再次上楼去时,却听到那三个堂客们的说六子的事,就站在门口多听了会,听完只气得她浑身发抖,原来那三个人在说六子跟卫关有一腿:“我说沙沙的男人是真长得帅呢,连看不出三十岁了!”“当然帅咯,要不怎么还能钓到小妹子啊,现在也真的好笑,那些细妹子早恋,跟同学恋恋就算了,连有妇之夫也搭,怕是恋父情结啵。”“我晓得你说的是什么事,不就是杨陆顺原来老领导的闺女啊,早就传遍了。”“你莫幸灾乐祸,你屋里男人也帅气得死,我们农行系统里有名的美男子,你怕是要看牢些,莫也在外面绊上个,我看你哭都没地方哭。”“你个乌鸦嘴,这号事你也来开我的玩笑,看我不撕你的嘴巴” 沙沙听了个不尴不尬,老领导的闺女,不用太想就怀疑到了卫关身上,难怪老书记死了这死六子那么尽心尽力,感情是做了人家的便宜女婿,居然还敢把那不要脸的小娼妇引到家里来住,我说怎么看上去两人不对劲,是有一腿的缘故啊! 虽然沙沙没找到真凭实据,可也晓得空穴不会来风,没有不透风的墙,肯定是有人撞见了才传开的。杨陆顺在感情上的背叛让沙沙懵了头,屈指算来两人结婚五年了,磕磕碰碰有点,但她自认为两人是感情是真挚的,压根就没韵神六子会在外面鬼搞,事实上六子在新平也确实为人正经,当计生乡长成天混在女人堆子里也没有听到任何流言蜚语,没想到居然方寸大乱的沙沙哪还有心情打牌待客,那跨下去的脸怎么也强笑不出来,等客人们知趣地走了,她又专门到灿灿房间里去看目前还寄居在家的卫关,用充满愤怒充满敌意的眼神死盯住她,只想从关关身上找出点蛛丝马迹,按她的逻辑思维,你卫关真要跟我男人有一腿,那在我这正房面前总要紧张总要心虚吧?可惜卫关毫无异常反映,倒是还象从前那样汪阿姨汪阿姨地叫得亲密叫得诚心。不禁就让沙沙怀疑是有人故意造谣,毕竟六子一年成普通干部提拨为正科级副主任,眼红嫉妒的人怕没有一万也有八千。 沙沙一个人窝在沙发火桶上胡思乱想着,一会儿强烈怀疑六子是在外面鬼搞,要不原来一星期几次的房事,如今少得多了呢,肯定是在外面风流了,哪里还有精力慰问家里的黄脸婆;一会有断然否认六子背叛了她,细想这么些年来,六子对她是一如既往,从细微举止上也感觉不到他又变心,关心备至呵护有加,最难得的是他们夫妻俩还一起经历过患难,要是没她全力支持,哪里会有今天的六子?想起她忍气吞声在宋姨等领导夫人面前犹如小丑一样讨好卖乖、比佣人还勤快地干家务,她就泪水涟涟,真要是六子抛弃她另寻新欢,她就要死给他看!不过沙沙到底不是年幼无知,她总要调查清楚究竟是怎么会事。 这不杨陆顺回家了,她竭力想不把异常表情摆在脸上,可六子偏生开口就说什么影响潇洒倜傥,一个三十岁的老爷们还那么爱漂亮,心里就火气冲天,不由就冷嘲热讽起来。没想六子似乎心虚了听到如此难听的话都不回敬,要平时他最不耐烦提起那些笸箩事儿!女人就这心思,要是男人吼起叫起她倒会心安,偏偏把男人一时的忍让当心里有鬼,就益发疑心,直起喉咙就冲卫生间喊:“怎么,让我说中了吧?你现在是名人了,还自称潇洒倜傥,写的文章大报纸小报纸刊登,怕有不少细妹子倾心你啵,难怪你作了点肉就堂客们一样要减肥,怕成了大肚子细妹子不喜欢吧” 杨陆顺在卫生间里听着沙沙喋喋不休地尽莫名其妙地讲怪话,心情是一团糟,寒着脸出来也不说话,喝了口水就要进房睡觉,一天到晚忙活得筋疲力尽,回家了还见不到老婆的笑脸,真是活见鬼了,要说更年期,她也还早呢,怎么就这么罗嗦!? 沙沙见六子对她不理不睬去睡觉了,哪里还摁捺得住,连拖鞋也不记得穿,径直就冲到房间里,对着脱衣上床的六子说:“你怎么不说话?平时一张嘴巴死人也说得活,怎么见了我就没话说了?嫌弃我这黄脸婆还是怎么的?莫看我崽都五岁了,走出去不认得我的人都还以为我是黄花妹子了,那就看都不看我一下了?是不是外面的细妹子勾去了你的魂魄啊?” 杨陆顺钻进被子里,几拱几拱摆了个自己认为最舒适的姿势就准备睡觉,明天白天还有大把的事情要处理,几个单位找他写材料,还要搞应酬喝酒,没那么多精力跟堂客们斗嘴。 沙沙早已是泪流满面,就好象拿着天下最厉害的武器却找不到对手,别提多委屈难受了,一屁股坐在床头就大哭起来,嘴巴不住念叨:“你是嫌弃我老了,连看都不看我一下,这么没良心的,我明天就带旺旺回娘家去,省得碍你的眼” 杨陆顺这才觉得沙沙不对劲了,哭得这么凄切莫非受了大委屈,赶紧爬起来搂住沙沙问:“哎,你这是怎么了,谁惹你生这么老大气?我没不理睬你啊,进来就跟你说话,是你不看我才是真的,是不是” 沙沙奋力一挣甩脱六子说:“你莫碰我,到外面找细妹子去搂去抱噻!” 杨陆顺在男女关系上曾经是出轨过一次,虽然是被动,可终究在感情上肉体上都做了对不起沙沙、对不起家庭的事,这份说不出口的愧疚一直是他容忍客让沙沙的主要因素,陡然听沙沙说起这些,心里就虚得很,明明知道那事只有天知地知袁奇志知,只要自己不说,沙沙怕这一辈子也会蒙在鼓里,就说:“沙沙,我怎么会到外面去胡搞呢,我不是那样的人,说心里话,我跟原来谈爱的时候一样,心里只有你,当然还多了个旺旺,外面的什么细妹子,又怎么比得上你呢?你是不是听了什么小道消息怀疑我啊?你放心,我不是那号人!” 沙沙只凭只言片语确实也不是很相信,听六子这么温言软语,也就没再发作,抽噎了会自己去洗干净脸上了床,可还是不理会六子,屁股冲着他,任凭六子怎么小动作也不回应,她心里想好了,这事总要查个水落石出才安心。 沙沙是个聪明的女人,而且这又是关系到她家庭婚姻的大事情,没了刚开始的愤怒与冲动,她就仔细地追寻起蛛丝马迹来,通过对卫关的暗中查看,特别是她与六子一起吃饭说话的时候,虽然少不了可以看到关关对六子充满了感激崇敬,也不乏好感,但就是找不出上午有奸情的那种什么眉来眼去、什么眉目传情。 再到外面去打探消息,先是找了小秦,因为跟小秦燕子的关系好,她也不忌讳什么,当着小秦燕子的面就直问究竟是怎么回事,燕子和小秦确实老早就听到了传言,似乎传言起源时间确实是在杨陆顺替老书记办后事的期间,小秦是听廖姐小游几个闲聊时知道的,已经是老书记出葬几天了,具体他们怎么知道的,也是听别人说的,小游是听县一中的某某说的、廖姐是她爱人在派出所得来的消息、小孙则是去农业局时听说的,燕子是在人事局听来的,时间略比小秦还早点。沙沙就很诧异,既然消息来源这么广泛,怕是南平没人不知了吧?怎么我现在才知道呢,看来大家伙的口风都挺紧的嘛。燕子说:“沙沙姐,其实究竟是谁造的谣怕是难得查出来,我跟志民也讨论过这事,我们都断定是某个眼红六子哥的人胡说八道的,目的很显然就是要破坏六子哥的声誉,万一使得县委某个领导因此对六子哥有了成见看法,他的目的基本就达到了,如果引起六子哥与你感情不和甚至家庭破裂,那就真正是成全了坏人的阴谋诡计!”小秦连连点头说:“是啊,嫂子,从前我们根本没听到任何杨主任作风问题,偏生他帮老书记办后事,这谣言就出来了,不是陷害是什么?嫂子,你一定要稳住情绪,这目前县委怕是有大的人事变动,千万在这关键时刻出不得半点纰漏啊,杨主任毕竟资格太浅了,不服气的人都盯着想取而代之呢。” 听了小秦燕子的话,沙沙心里既担心又忧郁,猛地想到小标对关关有意思,看能不能请小标帮忙一起查查这事,现在究竟是谁造谣不是关键,六子与关关之间是不是真清白才是主要的,只要六子没做对不起她的事情,就万事大吉! 小标听完,立即脸色大变,他对干爹的无比敬慕的,认为干爹几日不眠不休地操办后事,是出自干爹的善良与诚挚,这是不容亵渎的!再着他确实很爱关关,要不凭他在南平的势力完全可以用强来占有关关,根本用不着费尽心思地去赢得关关的欢心,真要是干妈的担心成为了事实,那对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他绝对不允许心中的女神居然是个淫荡的女人!可要想办法查出是不是有奸情实在不容易,不过只要有问题,就不怕他们不露马脚,于是小标指使手下弟兄日夜监视关关,把她的一举一动都完全掌握了,几天后依旧是毫无收获,这就让沙沙很安心,晚上关关就在她家住着的,肯定是没任何机会跟六子发生不正当关系。 小标监视了几天没有结果,可他心里却是惶惶不安的,焦虑痛苦纠缠得他吃不好睡不着,脾气是大得不行,最后他实在忍受不住了,在关关放学时在校门口拦住她,用请她吃饭的名义带去了饭店的包房,关关虽不注重吃喝玩乐,但对真心帮她家的小标还是很顺意的,只要是不过分的要求,她都会很乖巧地随小标的意,甚至还想点办法让他更开心更高兴,她目前也只有做这点事情来报答小标了。 关关点的菜都是小标平常喜欢吃的,还不时说着学校里的趣事,要是往日小标也会乐得如同她班上的小男生一样,可今天的小标神情反常,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就说:“标子哥,你今天不怎么高兴,莫非生意上有麻烦?说给我听听,怕是我有好办法也不知道?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啊?”不管关关怎么开导,小标依旧木着脸,喝一杯酒就叹息一声,欲言又止,连关关都开始不高兴了,撅着嘴巴说:“你平时老说我们是好朋友,口口声声有福同享,现在明明你有困难却不说,看来你都是哄我的!” 小标见逗得小丫头火候差不多了,这才吱地蒙了杯酒,长叹一声说:“关关,你说,你说我干爹那人怎么样?”关关睁大漂亮的眼睛说:“好人,跟标子哥一样,是我这辈子遇到过最好心的人!” 小标点点头:“你说,你说我干爹半好的人,会不会跟其他男人那样在外面粘花惹草做对不起家庭孩子的丑事呢?” 关关立即很生气,而且是真的生气,她杨叔叔在她心目中可以说的天下最完美的男人了,温文儒雅充满了爱心,这样的男人又怎么会做坏事而且是女人们最讨厌的“陈世美”呢,惶急地辩解,就如同是洗刷自己的罪孽一般:“不会,绝对不会,我杨叔叔虽然是女性心目中最完美的丈夫形象,我也相信会有很多女性喜欢爱慕我样叔叔,但我杨叔叔绝对不会做对不起家庭对不起旺旺小弟弟的丑事!” 小标心里也在嫉妒,关关一口一个我杨叔叔叫得亲密巴巴的,就愈发要弄个清楚,说:“你信有什么用,得我干妈相信才行啊,外面都在谣传我干爹有作风问题,我干妈气得天天找干爹发脾气,这样会影响我干爹的工作啊,长久下去,就怕真会把个和睦的家庭吵算了。” 关关顿时也泄气了,说:“难怪这两天汪阿姨脸色不怎么好,看人是眼光怪吓人的,原来是出了这样的事情,这该怎么办才好哟,标子哥,我们得想想办法,都怪那造谣的坏蛋,他一定不得好死!” 小标见关关一脸无辜还大肆感慨,嗫嚅了好一会才说:“关关,我说了你可别生气,外面的谣言就是说你跟干爹有作风问题!” 关关啊地惊叫了声,顿时呆住了,泪水迅速充盈了眼睛,翻来覆去地念叨:“我没有、我真是没有,我跟杨叔叔什么都没有啊!” 小标说:“那你就去跟我干妈去说,你得让她相信,我干妈也是好人,宁愿自己伤心,也不对你生气。” 关关好象清醒过来,筷子一丢就往外跑,慌得小标连忙追了出去,好在那饭店老板知道小标是有钱老板又是老顾客才没喊抓白吃的! 关关一口气跑到杨家,沙沙以为吃完饭在楼上小憩,关关跑上楼见沙沙窝在沙发火桶上,却不见杨叔叔,二话不说上前就蹲跪在沙沙面前:“汪阿姨,你不要相信外面的谣言,我、我跟杨叔叔什么事情都没有,我可以对天发誓,用我故去父亲的名义发誓,我跟杨叔叔绝对是清白的!” 沙沙虽然不知道关关是从何处知道这事,但见她清秀如画的脸蛋挂着晶莹的泪珠儿,益发楚楚动人美不可方,满是醋意地说:“关关,我没怪你也没怀疑你们啊,真要对你有看法,我还能让你住在我家?不过你这么漂亮的细妹子,难保男人不动心思哟。” 关关的母亲何医生本是妇产科医生,耳濡目染地她虽然小也还懂些妇科知识,强抑着羞涩说:“谢谢汪阿姨信任我,可我、我也得证明给您知道我是清白的,我、我还是黄花妹子,我愿意让医生检查,还我一个清白,也莫让我杨叔叔蒙受不白之冤!”说完后却异常地轻松,心里甚至冒出个不可思异地想法:我杨叔叔真要喜欢我,我、我什么都愿意给他呢! 沙沙嘴巴里说相信相信,可还是答应找人民医院的熟人医生做检查,好在事实胜于任何辩解,关关保存完好的处女膜立即使沙沙相信六子真是清白的,至少与关关之间一清二白! 一场家庭风波就这样在杨陆顺的不知不觉中消弥,他浑然不知道一个小姑娘为了他的清白而含羞忍辱地在外人面前展露了她最隐秘的部位。一件事的终结其实是另一件事的展开,就象白天过了就是黑夜一样 第五十一章 南风地委静默了快两个月,新的党委班子终于有了动作,而且还是大动作。新任地委孙书记、行署王专员亲赴春江省委提交了份南风地区的干部人事改革报告,内容言简意赅,就是坚决拥护执行党中央的路线方针政策、积极响应号召,从根本上解决南风地区各级领导班子里存在的年龄老化问题,进一步加强县级干部的政治化、知识化,对于年龄偏老、文化水平偏低的县级干部一刀切,还明确了几个条条框框,那就是县团级主要干部年龄一律要在四十七岁以下 这份改革报告很合省委刘书记等领导的心意,基层党委政府的干部年龄老化严重,全春江年龄超过五十三岁的县委书记县长足有百分之八十以上,老的不想下,年轻的有能力的上不来,迟早是要提上议程的,这孙书记很赶巧地在省委之前搞出了这么个东西,立即就成了全省的试点。 这一切都进行得很机密,等下面的人听到风声,就已经是通过了省常委会的批准,由省委组织部监督执行了。孙书记王专员早在到各县搞调研就基本把干部考察了个清楚,只等省委批准,孙书记就召开了南风地委扩大会议,扩大到全地区各县的党委班子成员全部出席会议,会上一宣布方案,全场哗然,但孙书记的声音不大可不容置疑,那就是理解也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但这一刀实在切得太广泛了,可以说全南风地区百分之九十的正县团级干部要下,将近百分之七十的副职要下,顿时怨声载道,人心大乱。特别是那些刚刚卡在线上的人,最是心理不平衡,死熬活熬了一辈子,却偏偏在最后关头来这么一下,如何承受得住?纷纷去地区省里找老领导诉苦求情,实在没门路的便组织串联,集体去地委讨说法。 其实这些情况都在孙书记王专员的意料之中,刚开始他们闭门谢客,只是严厉要求地委组织部尽快进行预定的人事考察,等那些人折腾了几天,也惊动了不少省里的老头子打电话问情况,这才施施然出面做点解释劝说工作,几番交涉下来,地委最终还是做出了些许退让,那就是县里的副职可以延长任期满五十五岁退线,但一把手必须按照省里批准下来的方案严格执行,这下马上就平息了众人的情绪,毕竟一把手每个县只有两名,在中国是法不责众,可人单势孤就得夹紧尾巴做人了。 随后地委又宣布各县委可以再增设一到两名副书记分管一线,同样县政府也可增加一到两名副县长,这力马又成了地委的英明举措,县里一正两副的情况延续了很多年,不少人一辈子到了个正科级就打止了,虽然副书记副县长实权并不大,但至少级别上去了,有了级别才有待遇,才有更进一步的希望!不少人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机会,要想进步,就只能紧紧团结在地委孙书记周围!于是经历了这场大喜大悲之后,才恍然察觉到,这分明就是孙书记的治人之道,把全地区几百号人玩弄于股掌却又让人不得不服、不得不顺从! 再说南平县,按照起初的一刀切,县委班子七常委,仅仅县委顾副书记在外,其余六人都得下,这还了得?一没犯路线错误二没犯刑事罪孽,只是年龄大了点就要无条件下,是可忍孰不可忍!刘书记气得犯了高血压,还有一年他就到期了,居然一年都不让他安生下去,顾不上医生再三叮嘱他卧床休息,带病坚持召开了县委常委会,要求被切人员跟他一起去地区讨说法!这会都很齐心,都不愿意下啊,可被多久形势一变,副职可以继续任职,只下主官,就开始幸灾乐祸起来,刘书记见大势已去,也就蔫不拉叽地死灰着脸,在地区各常委面前哀求诉苦,请组织念他为组织兢兢业业奉献了一辈子,给予他个发挥余热的机会,不当县委书记了,给个人大主任当几年也行。 这场人事改革同样牵扯着杨陆顺的心,咋听说阚书记也在一刀切之列,顿时心都凉了,他是阚书记的人,阚书记要下了,他这一时半会又去投奔哪个领导呢?再者七常委要下六个,放眼县委政府的人,能说得清楚究竟是哪些人顶替上去呢?掰着指头算算那些年纪四十多岁,又有什么函授电大文凭的乡镇行局头头都有可能上去,都有可能成为他的顶头上司,可究竟是谁呢?接连几次上阚书记家打听消息,都不见阚书记人影,只有宋姨愁眉不展:“六子,这会谁心里也没底,你阚书记并不是舍不得这破副书记,硬是咽不下这口气,原说这孙书记上来了,老阚原来跟他是一条线的,也打过两年交道,自问关系处理得还不错,上回孙书记来,跟老阚还亲切握手谈话了的,没想就弄了这一出,都说女人的心是天上的云,我说啊,那些当官的男人比女人的心还琢磨不透呢!” 杨陆顺自认跟城关镇易书记关系还保持得不错,毕竟是从他手里出来的,到了县委办当副科长当副主任也没在他面前摆过人派头,一直都还是低姿态的,这次易书记年纪不到五十岁,怕有可能上来,不说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总要上门去预先恭喜恭喜,便领着沙沙摸上了门,原本还担心易书记家人客满坐,没想也是冷清清只有李姨在家,不过李姨的表面情绪不象宋姨那样,见杨陆顺夫妇来了,笑咪咪地让坐泡茶,就让杨陆顺心里暗暗有丝希望。 杨陆顺试探着问:“李姨,我这是来恭喜易书记的哟,县委七常委下了六个,易书记又在年龄线外,我看绝对要入主县委大院了。” 李姨打着哈哈说:“六子,你莫乱说啊,在组织上的事,我们说了可不算。再说地区组织部来了考察的,你是县委办副主任,莫该还不晓得谁是考察对象?” 杨陆顺尴尬地笑着说:“李姨,你说这事还真鬼了,来了考察的我晓得,还陪着吃了次饭,可那几人个个嘴巴象上了锁一样,还只跟县委组织部有限的人接触,我还真搞不清楚考察对象是谁呢。李姨,看你笑得这么轻松,是不是易书记在考察当中呀?” 李姨摇着头说:“我也不清楚,老易这几天也是不落屋,不晓得在外面跑些什么。” 沙沙就拍了杨陆顺一下说:“你呀,有些组织上的机密,不是由得你胡乱问的,好歹你也大小是个干部,还是李姨原则性强,连易书记的事都不打听。” 李姨拉着沙沙的手拍了几下说:“你个细妹子将我的军呀?” 杨陆顺就恳切地说:“李姨,你应该清楚我杨陆顺的底,我搭帮易书记接受到了城关镇,安排搞秘书,又信任我推荐我进了县委办,说到底我是易书记的老部下了,莫看我现在是县委办副主任,可终究还是易书记的老下级啊。” 李姨点点头说:“六子,你这人确实重情义。我也见识了不少翻脸不认人的,按说你现在比我家老易吃香,可也没见你翘尾巴,过年过节都来看我跟老易,还在工作上帮老易的忙,老易经常感慨说你六子为人真不错呢。” 沙沙忙说:“李姨,这是我跟六子应该做的了,我家六子不是那种忘恩的人,这不有点点什么事,就赶紧来跟您道喜来了。” 李姨也就用推心置腹地口吻说:“六子沙沙,不是我瞒你们,这两天上门来打听的人也是络绎不绝,都是恭喜我家老易进步的,还都是些不怎么上门的角色,我多话都不愿意跟他们说。我们南平多大个地方?我们又都在机关单位,什么风吹草动其实个个心知肚明,照说对文件,老易是很有希望上去,优势摆在那里的,年龄上、身处的岗位,还有文凭,这就搭帮六子了,帮老易搞了个一年期的中专函授,这不老易又在搞大专文凭,几个硬条条都对得上,我家老易平时也是兢兢业业搞工作,这两年城关镇一年一个样,都是老易的心血嘛,莫说我是他堂客就专门跟他讲好听的,你们两个不是外人,在别人面前我比哪个都会谦虚!我也巴不得老易有机会进步,人之常情嘛。不过说心里话,这次还真让不少人看走了眼,老易也很谨慎,这塘水深,难得探到深浅哟。” 这李姨还真是干部出身,话似乎很诚恳却没半点有价值的信息,不过杨陆顺也觉得意思到了,毕竟人家总还当你不是外人,问题是天晓得她这番话又跟多少人说过呢?这么顺利不打个噎的。 正聊着,老易的满妹子易靓从楼上跑下来要看电视,李姨气不打一处来:“你个鬼妹子,七月份就要高考了,还不收心搞学习,考不起我看你丑都会丑死!”易靓嘟着嘴说:“妈,就看一会儿,今天电视要转播香港歌星的演唱会,我只看一下下要得不?” 杨陆顺就笑着说:“适当地看看电视,劳逸结合这样对学习更有帮助,我看靓妹子是聪明妹子,她晓得安排复习。” 易靓来了精神,笑着说:“妈,你听没?人家杨大哥是大学生,他最清楚怎么应付高考的,你又没考过,就只晓得叫我学习学习,劳逸结合知道不?我看看演唱会心情舒畅,学习起来也有效果,是吧杨大哥?”说着还冲杨陆顺挤了挤眼。 沙沙心里那个急啊,人家要求孩子刻苦学习你倒找借口支持人家孩子玩,要考砸了还不怨死你,悄悄扯了下杨陆顺的衣角,示意他莫乱说。 李姨也不怎么信,说:“有这事?我看人家用功的孩子,搞学习都不记得睡觉,还要大人喊起才去睡那么一会,哪里有靓妹子这样不当回事的?六子,这关系到孩子的终身问题,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杨陆顺呵呵笑道:“死读书读死书的那就书呆子,眼睛读成高度近视、读得懵懂不晓得人情世故,那不是糟践了孩子?靓妹子这种心态就最好了,而且妹子又漂亮,表达能力又好,我看不一定走老路,可以报考艺术学院什么的,当演员搞节目主持,不挺好么,关键还可以离开我们这穷乡僻壤进大城市呢。” 易靓就高兴坏了,跳到杨陆顺面前问:“杨大哥,你是见过世面的,那艺术学院好考不?” 杨陆顺随口就冲李姨说:“现在不是有特招么,叫易书记联系联系,保证没问题,现在搞艺术吃香呢,你看电视里的那些人,跟靓妹子比起来强不了就几分,不就是打扮得新潮点么?” 李姨听了有特招就动了心思,都说妹子大了心思难得集中在学习上,万一考不起大学还得重读,最主要是面子上过不去,不禁热切地问:“六子,是真的不?你原来读过大学,肯定晓得招生的一些情况,这事怕还请你多费心了。老易成天不落屋,他有什么心思去打听这些东西,再说他不见得清楚情况嘛。六子,李姨就拜托你帮忙好不?” 杨陆顺就连忙点头表示愿意,还直喊包在他身上。等告辞出了门,沙沙诧异地问:“六子,你有什么本事搞到大学特招的指标啊?”杨陆顺笑了笑说:“现在我春江的同学都还混出了点眉目,到时候易书记真上去了,我再费心跑跑,应该没问题,靓妹子是还符合艺术生的要求,人漂亮嘛。万一易书记没上去,打几个电话去问问,能成最好,成不了那我也没办法喽!”沙沙就噗嗤一乐:“嘿,你这家伙也学着开空头支票了啊。” 杨陆顺在易书记家没得个实信,只身又去了江主任家,他是县委常委,在切之列,怎么着也得去表示慰问慰问,这不江主任在家看着电视里的《空城计》,摇头晃脑地哼着手还一下一下按着节奏拍打着沙发扶手,好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令杨陆顺很是不解,心说其他常委个个跑地区有门路的听说还去了春江,这老江倒象个没事人儿一般,莫非他心有成竹? 还没等杨陆顺开口,老江眯缝着眼睛说:“小杨,千万莫安慰我,这几天我真的听腻歪了,好象我下了就活不成了似的。我都这么把年纪,比地委孙书记还要大,跟省委书记同年,没本事做到省地级领导,下了也无妨啊。” 杨陆顺嘿嘿笑着说:“江主任,您真是心地无私天地宽啊,把得失看得如此淡薄,真高人也!” 老江摇了下手说:“高到不是高人,老朽也。其实我早就预料到了,去年中央就在喊领导干部不搞终身制度,要青年队伍,中央级别的大领导说下就下了,我这小小的县团副,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就算勉强还混几年,不还是要下啊?再说我一直是服从组织决定,上是组织叫我上的,当然组织叫我下,我就要无条件地下咯。” 杨陆顺心里暗暗好笑,说得这么恬然那你还跟刘书记他们一起去地区做什么?可嘴巴里叹息着:“江主任,听了你这番话,我都有点顿悟的感觉,这就是思想境界的问题了,我还得多努力学习啊。” 老江哈哈一笑说:“你这小杨真会说笑话,顿悟什么?难道你还要辞官不成?你可别跟我学,我老了是该下,你年轻,正如主席说的,你们是八、九点的太阳,世界归跟结底属于你们!”但马上收起了笑脸,他确实不怎么在乎下不下的,人家县委书记县长喊下都要下,一个县委常委不至于令他吃不下睡不着,可对着眼前朝气蓬勃的杨陆顺,他还算清楚这人的底细,是个重感情的人,只要他按目前这样圆滑做人,不说县委书记,一个副书记是迟早的,熬够资格就成,有必要跟他交次心,算是以后有求于他的先期投资吧,就用低沉地声音说:“小杨,你到县委办不到一年半吧?” 杨陆顺见刚才还一脸灿烂的江主任忽然就变情绪,而且还是出来没听到过的略带点沧桑的口吻,知道他有话说,连忙点点:“去年元旦后进的县委办,要到六月才一年半。” 老江欠身从茶几上拿起烟敬了根给杨陆顺说:“我们相处时间不长,可还算相处得比较融洽,是吧,对我这人有什么看法?” 杨陆顺接过烟,先替江主任点上,自己则把玩着烟卷儿,掂量着说:“江主任,我一个后生晚辈,怎么敢当面评价您呢,但我个人感受而言,您是个敦厚朴实的长者,对我可以说关心备至,我能有今天,您是费心栽培了的。不管您的出于对工作负责、对同志负责、对部下负责,但我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您对我的谆谆教诲。” 老江点点头,虽然六子的话有点拍马屁,但还是很符合实际情况,没有奉承得无边无际,颇为满意地深瞅了六子一眼,说:“六子,你还算没把我捧上天,可也比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会说话多了。别害臊,你不去适应环境,那就得有权力去改变环境,要不然你就只要转变自己,这很正常,俗话说人不要奉承,只要话说得好听,这就是人之常情了,不过你还是有你的原则,不象某些人拍马屁的话令人作呕,根本不去顾及被拍人的感受。”见杨陆顺在尴尬地笑,就慈祥地说:“当面说这些是有点难为情,你怕是不晓得,我见了地委的领导,同样跟你差不多,也要拍马屁说奉承话的。从进政府机关到现在,根本不觉得说奉承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习惯就成自然了。” 杨陆顺听老江这口吻浑然是把他当成了小朋友,心里就清楚他怕是真要下了,但对于江主任这样的南平多年为领导的人却是丝毫不敢轻慢,说不定他的某个关系还能帮自己一次,脸上就益发虔诚,连连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老江话题一转:“你来看我,我多少知道你的来意,安慰安慰我这老头子,当然也想打听点情况,其实我也不很清楚,这次实在太突兀了,可以说所有的人都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地委究竟是何用意。不过我略微猜测到了点什么,但只是按我的经验去猜的,实际情况我跟你一样毫不清楚。我认为这是地委孙书记王专员加强领导的手段。中国人历来讲究资格,就好象你六子三十岁就当了县委办副主任人家不服气,不是你没能力,而是你没资历,太年轻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是习惯上的想法,人人都有,没什么奇怪。地委孙书记虽然五十岁了,可下面的县委书记县长比他年纪大的多了,都是些老字号,经历了文革的动荡,受了改革的洗礼,甚至南风县的人大主任曾经就是孙书记的老领导,你说怎么去领导这些人,又怎么带领这些人去工作?上次孙书记到县里来,跟刘书记那么亲热,无非是一种领导风范的表现,可老刘却似乎是理所当然。还有行署王专员就更年轻了,年轻得让好多人嫉妒。虽然官大一级压死人,可总不能事事拿职务去压吧?还不弄得天怨人怒啊。所以只有下了这些老鬼,提拨点新生力量,你应该知道,对于提携你的领导,而且还是破格提拨的,你会怎么样,会感恩戴谢、会记得一辈子,我琢磨着,这就是最终目的。恰巧又合上了大气候,就是这孙书记不改,省委新班子稳定后,也迟早会考虑这些问题的。不过实在动静大了点,好象违反了孙书记的初衷呀?这就让我不理解了。还是静观其变吧!不过我可以肯定地说,我是下定了,年纪过了五十五岁又还是副职,弄得好还有个二线职务,弄不好,怕是赋闲在家带孙孙咯。” 杨陆顺就惋惜地说:“江主任,您下了,是县委领导们的损失哟,别人不知道,我却非常清楚,县委这摊子不是随便换个人就理得抻的。” 老江呵呵一笑,语气轻松起来:“你又拣好听的话逗我这老头子开心,当主任说难也难说易也易,无非是会议材料搞一搞,大小会议到一到,有空出门跑一跑,领导活动跑龙套,这是谁说的,你怕不得忘记吧?”杨陆顺就赧然,也跟着呵呵地笑。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静观其变是高招,没几天地区就调整了干部人事的改革方案,放宽了些许条条框框,就连必须下了县委书记县长们也不计前嫌给予了很妥善的安排,县委刘书记去了县人大任主任,古县长回了西平任政协主席,南平县委除去老江年过五十五岁必须下,其他都安然无恙,顾副书记出任南平县委书记,从外地县调了名县长张国盛,阚副书记没调得进地区,还进了一步任三把手副书记。根据地区的新精神,县委班子还增加了一位副书记,但成员总数不变,就由原政法委李书记担任,仍兼任政法委书记。原来呼声很高的城关镇易书记没动,缺空的县委办主任居然是新平乡书记谢万和!老江则去了人大当副主任,继续给刘书记,不、现在应该叫刘主任当管家。 当人事任命尘埃落定,杨陆顺就呆若木鸡,不是冤家不聚头,转了一圈,又成了笑面虎的部下,莫非冥冥中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这一切?! 第五十一章 南风地委静默了快两个月,新的党委班子终于有了动作,而且还是大动作。新任地委孙书记、行署王专员亲赴春江省委提交了份南风地区的干部人事改革报告,内容言简意赅,就是坚决拥护执行党中央的路线方针政策、积极响应号召,从根本上解决南风地区各级领导班子里存在的年龄老化问题,进一步加强县级干部的政治化、知识化,对于年龄偏老、文化水平偏低的县级干部一刀切,还明确了几个条条框框,那就是县团级主要干部年龄一律要在四十七岁以下 这份改革报告很合省委刘书记等领导的心意,基层党委政府的干部年龄老化严重,全春江年龄超过五十三岁的县委书记县长足有百分之八十以上,老的不想下,年轻的有能力的上不来,迟早是要提上议程的,这孙书记很赶巧地在省委之前搞出了这么个东西,立即就成了全省的试点。 这一切都进行得很机密,等下面的人听到风声,就已经是通过了省常委会的批准,由省委组织部监督执行了。孙书记王专员早在到各县搞调研就基本把干部考察了个清楚,只等省委批准,孙书记就召开了南风地委扩大会议,扩大到全地区各县的党委班子成员全部出席会议,会上一宣布方案,全场哗然,但孙书记的声音不大可不容置疑,那就是理解也要执行、不理解也要执行! 但这一刀实在切得太广泛了,可以说全南风地区百分之九十的正县团级干部要下,将近百分之七十的副职要下,顿时怨声载道,人心大乱。特别是那些刚刚卡在线上的人,最是心理不平衡,死熬活熬了一辈子,却偏偏在最后关头来这么一下,如何承受得住?纷纷去地区省里找老领导诉苦求情,实在没门路的便组织串联,集体去地委讨说法。 其实这些情况都在孙书记王专员的意料之中,刚开始他们闭门谢客,只是严厉要求地委组织部尽快进行预定的人事考察,等那些人折腾了几天,也惊动了不少省里的老头子打电话问情况,这才施施然出面做点解释劝说工作,几番交涉下来,地委最终还是做出了些许退让,那就是县里的副职可以延长任期满五十五岁退线,但一把手必须按照省里批准下来的方案严格执行,这下马上就平息了众人的情绪,毕竟一把手每个县只有两名,在中国是法不责众,可人单势孤就得夹紧尾巴做人了。 随后地委又宣布各县委可以再增设一到两名副书记分管一线,同样县政府也可增加一到两名副县长,这力马又成了地委的英明举措,县里一正两副的情况延续了很多年,不少人一辈子到了个正科级就打止了,虽然副书记副县长实权并不大,但至少级别上去了,有了级别才有待遇,才有更进一步的希望!不少人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次机会,要想进步,就只能紧紧团结在地委孙书记周围!于是经历了这场大喜大悲之后,才恍然察觉到,这分明就是孙书记的治人之道,把全地区几百号人玩弄于股掌却又让人不得不服、不得不顺从! 再说南平县,按照起初的一刀切,县委班子七常委,仅仅县委顾副书记在外,其余六人都得下,这还了得?一没犯路线错误二没犯刑事罪孽,只是年龄大了点就要无条件下,是可忍孰不可忍!刘书记气得犯了高血压,还有一年他就到期了,居然一年都不让他安生下去,顾不上医生再三叮嘱他卧床休息,带病坚持召开了县委常委会,要求被切人员跟他一起去地区讨说法!这会都很齐心,都不愿意下啊,可被多久形势一变,副职可以继续任职,只下主官,就开始幸灾乐祸起来,刘书记见大势已去,也就蔫不拉叽地死灰着脸,在地区各常委面前哀求诉苦,请组织念他为组织兢兢业业奉献了一辈子,给予他个发挥余热的机会,不当县委书记了,给个人大主任当几年也行。 这场人事改革同样牵扯着杨陆顺的心,咋听说阚书记也在一刀切之列,顿时心都凉了,他是阚书记的人,阚书记要下了,他这一时半会又去投奔哪个领导呢?再者七常委要下六个,放眼县委政府的人,能说得清楚究竟是哪些人顶替上去呢?掰着指头算算那些年纪四十多岁,又有什么函授电大文凭的乡镇行局头头都有可能上去,都有可能成为他的顶头上司,可究竟是谁呢?接连几次上阚书记家打听消息,都不见阚书记人影,只有宋姨愁眉不展:“六子,这会谁心里也没底,你阚书记并不是舍不得这破副书记,硬是咽不下这口气,原说这孙书记上来了,老阚原来跟他是一条线的,也打过两年交道,自问关系处理得还不错,上回孙书记来,跟老阚还亲切握手谈话了的,没想就弄了这一出,都说女人的心是天上的云,我说啊,那些当官的男人比女人的心还琢磨不透呢!” 杨陆顺自认跟城关镇易书记关系还保持得不错,毕竟是从他手里出来的,到了县委办当副科长当副主任也没在他面前摆过人派头,一直都还是低姿态的,这次易书记年纪不到五十岁,怕有可能上来,不说能打听到什么有用的消息,总要上门去预先恭喜恭喜,便领着沙沙摸上了门,原本还担心易书记家人客满坐,没想也是冷清清只有李姨在家,不过李姨的表面情绪不象宋姨那样,见杨陆顺夫妇来了,笑咪咪地让坐泡茶,就让杨陆顺心里暗暗有丝希望。 杨陆顺试探着问:“李姨,我这是来恭喜易书记的哟,县委七常委下了六个,易书记又在年龄线外,我看绝对要入主县委大院了。” 李姨打着哈哈说:“六子,你莫乱说啊,在组织上的事,我们说了可不算。再说地区组织部来了考察的,你是县委办副主任,莫该还不晓得谁是考察对象?” 杨陆顺尴尬地笑着说:“李姨,你说这事还真鬼了,来了考察的我晓得,还陪着吃了次饭,可那几人个个嘴巴象上了锁一样,还只跟县委组织部有限的人接触,我还真搞不清楚考察对象是谁呢。李姨,看你笑得这么轻松,是不是易书记在考察当中呀?” 李姨摇着头说:“我也不清楚,老易这几天也是不落屋,不晓得在外面跑些什么。” 沙沙就拍了杨陆顺一下说:“你呀,有些组织上的机密,不是由得你胡乱问的,好歹你也大小是个干部,还是李姨原则性强,连易书记的事都不打听。” 李姨拉着沙沙的手拍了几下说:“你个细妹子将我的军呀?” 杨陆顺就恳切地说:“李姨,你应该清楚我杨陆顺的底,我搭帮易书记接受到了城关镇,安排搞秘书,又信任我推荐我进了县委办,说到底我是易书记的老部下了,莫看我现在是县委办副主任,可终究还是易书记的老下级啊。” 李姨点点头说:“六子,你这人确实重情义。我也见识了不少翻脸不认人的,按说你现在比我家老易吃香,可也没见你翘尾巴,过年过节都来看我跟老易,还在工作上帮老易的忙,老易经常感慨说你六子为人真不错呢。” 沙沙忙说:“李姨,这是我跟六子应该做的了,我家六子不是那种忘恩的人,这不有点点什么事,就赶紧来跟您道喜来了。” 李姨也就用推心置腹地口吻说:“六子沙沙,不是我瞒你们,这两天上门来打听的人也是络绎不绝,都是恭喜我家老易进步的,还都是些不怎么上门的角色,我多话都不愿意跟他们说。我们南平多大个地方?我们又都在机关单位,什么风吹草动其实个个心知肚明,照说对文件,老易是很有希望上去,优势摆在那里的,年龄上、身处的岗位,还有文凭,这就搭帮六子了,帮老易搞了个一年期的中专函授,这不老易又在搞大专文凭,几个硬条条都对得上,我家老易平时也是兢兢业业搞工作,这两年城关镇一年一个样,都是老易的心血嘛,莫说我是他堂客就专门跟他讲好听的,你们两个不是外人,在别人面前我比哪个都会谦虚!我也巴不得老易有机会进步,人之常情嘛。不过说心里话,这次还真让不少人看走了眼,老易也很谨慎,这塘水深,难得探到深浅哟。” 这李姨还真是干部出身,话似乎很诚恳却没半点有价值的信息,不过杨陆顺也觉得意思到了,毕竟人家总还当你不是外人,问题是天晓得她这番话又跟多少人说过呢?这么顺利不打个噎的。 正聊着,老易的满妹子易靓从楼上跑下来要看电视,李姨气不打一处来:“你个鬼妹子,七月份就要高考了,还不收心搞学习,考不起我看你丑都会丑死!”易靓嘟着嘴说:“妈,就看一会儿,今天电视要转播香港歌星的演唱会,我只看一下下要得不?” 杨陆顺就笑着说:“适当地看看电视,劳逸结合这样对学习更有帮助,我看靓妹子是聪明妹子,她晓得安排复习。” 易靓来了精神,笑着说:“妈,你听没?人家杨大哥是大学生,他最清楚怎么应付高考的,你又没考过,就只晓得叫我学习学习,劳逸结合知道不?我看看演唱会心情舒畅,学习起来也有效果,是吧杨大哥?”说着还冲杨陆顺挤了挤眼。 沙沙心里那个急啊,人家要求孩子刻苦学习你倒找借口支持人家孩子玩,要考砸了还不怨死你,悄悄扯了下杨陆顺的衣角,示意他莫乱说。 李姨也不怎么信,说:“有这事?我看人家用功的孩子,搞学习都不记得睡觉,还要大人喊起才去睡那么一会,哪里有靓妹子这样不当回事的?六子,这关系到孩子的终身问题,可不是闹着玩儿的。” 杨陆顺呵呵笑道:“死读书读死书的那就书呆子,眼睛读成高度近视、读得懵懂不晓得人情世故,那不是糟践了孩子?靓妹子这种心态就最好了,而且妹子又漂亮,表达能力又好,我看不一定走老路,可以报考艺术学院什么的,当演员搞节目主持,不挺好么,关键还可以离开我们这穷乡僻壤进大城市呢。” 易靓就高兴坏了,跳到杨陆顺面前问:“杨大哥,你是见过世面的,那艺术学院好考不?” 杨陆顺随口就冲李姨说:“现在不是有特招么,叫易书记联系联系,保证没问题,现在搞艺术吃香呢,你看电视里的那些人,跟靓妹子比起来强不了就几分,不就是打扮得新潮点么?” 李姨听了有特招就动了心思,都说妹子大了心思难得集中在学习上,万一考不起大学还得重读,最主要是面子上过不去,不禁热切地问:“六子,是真的不?你原来读过大学,肯定晓得招生的一些情况,这事怕还请你多费心了。老易成天不落屋,他有什么心思去打听这些东西,再说他不见得清楚情况嘛。六子,李姨就拜托你帮忙好不?” 杨陆顺就连忙点头表示愿意,还直喊包在他身上。等告辞出了门,沙沙诧异地问:“六子,你有什么本事搞到大学特招的指标啊?”杨陆顺笑了笑说:“现在我春江的同学都还混出了点眉目,到时候易书记真上去了,我再费心跑跑,应该没问题,靓妹子是还符合艺术生的要求,人漂亮嘛。万一易书记没上去,打几个电话去问问,能成最好,成不了那我也没办法喽!”沙沙就噗嗤一乐:“嘿,你这家伙也学着开空头支票了啊。” 杨陆顺在易书记家没得个实信,只身又去了江主任家,他是县委常委,在切之列,怎么着也得去表示慰问慰问,这不江主任在家看着电视里的《空城计》,摇头晃脑地哼着手还一下一下按着节奏拍打着沙发扶手,好一副怡然自得的神情,令杨陆顺很是不解,心说其他常委个个跑地区有门路的听说还去了春江,这老江倒象个没事人儿一般,莫非他心有成竹? 还没等杨陆顺开口,老江眯缝着眼睛说:“小杨,千万莫安慰我,这几天我真的听腻歪了,好象我下了就活不成了似的。我都这么把年纪,比地委孙书记还要大,跟省委书记同年,没本事做到省地级领导,下了也无妨啊。” 杨陆顺嘿嘿笑着说:“江主任,您真是心地无私天地宽啊,把得失看得如此淡薄,真高人也!” 老江摇了下手说:“高到不是高人,老朽也。其实我早就预料到了,去年中央就在喊领导干部不搞终身制度,要青年队伍,中央级别的大领导说下就下了,我这小小的县团副,又有什么舍不得的呢?就算勉强还混几年,不还是要下啊?再说我一直是服从组织决定,上是组织叫我上的,当然组织叫我下,我就要无条件地下咯。” 杨陆顺心里暗暗好笑,说得这么恬然那你还跟刘书记他们一起去地区做什么?可嘴巴里叹息着:“江主任,听了你这番话,我都有点顿悟的感觉,这就是思想境界的问题了,我还得多努力学习啊。” 老江哈哈一笑说:“你这小杨真会说笑话,顿悟什么?难道你还要辞官不成?你可别跟我学,我老了是该下,你年轻,正如主席说的,你们是八、九点的太阳,世界归跟结底属于你们!”但马上收起了笑脸,他确实不怎么在乎下不下的,人家县委书记县长喊下都要下,一个县委常委不至于令他吃不下睡不着,可对着眼前朝气蓬勃的杨陆顺,他还算清楚这人的底细,是个重感情的人,只要他按目前这样圆滑做人,不说县委书记,一个副书记是迟早的,熬够资格就成,有必要跟他交次心,算是以后有求于他的先期投资吧,就用低沉地声音说:“小杨,你到县委办不到一年半吧?” 杨陆顺见刚才还一脸灿烂的江主任忽然就变情绪,而且还是出来没听到过的略带点沧桑的口吻,知道他有话说,连忙点点:“去年元旦后进的县委办,要到六月才一年半。” 老江欠身从茶几上拿起烟敬了根给杨陆顺说:“我们相处时间不长,可还算相处得比较融洽,是吧,对我这人有什么看法?” 杨陆顺接过烟,先替江主任点上,自己则把玩着烟卷儿,掂量着说:“江主任,我一个后生晚辈,怎么敢当面评价您呢,但我个人感受而言,您是个敦厚朴实的长者,对我可以说关心备至,我能有今天,您是费心栽培了的。不管您的出于对工作负责、对同志负责、对部下负责,但我是一辈子也不会忘记您对我的谆谆教诲。” 老江点点头,虽然六子的话有点拍马屁,但还是很符合实际情况,没有奉承得无边无际,颇为满意地深瞅了六子一眼,说:“六子,你还算没把我捧上天,可也比我刚认识你的时候,会说话多了。别害臊,你不去适应环境,那就得有权力去改变环境,要不然你就只要转变自己,这很正常,俗话说人不要奉承,只要话说得好听,这就是人之常情了,不过你还是有你的原则,不象某些人拍马屁的话令人作呕,根本不去顾及被拍人的感受。”见杨陆顺在尴尬地笑,就慈祥地说:“当面说这些是有点难为情,你怕是不晓得,我见了地委的领导,同样跟你差不多,也要拍马屁说奉承话的。从进政府机关到现在,根本不觉得说奉承话有什么不好意思的,习惯就成自然了。” 杨陆顺听老江这口吻浑然是把他当成了小朋友,心里就清楚他怕是真要下了,但对于江主任这样的南平多年为领导的人却是丝毫不敢轻慢,说不定他的某个关系还能帮自己一次,脸上就益发虔诚,连连点头一副受教的模样。 老江话题一转:“你来看我,我多少知道你的来意,安慰安慰我这老头子,当然也想打听点情况,其实我也不很清楚,这次实在太突兀了,可以说所有的人都被蒙在鼓里,不知道地委究竟是何用意。不过我略微猜测到了点什么,但只是按我的经验去猜的,实际情况我跟你一样毫不清楚。我认为这是地委孙书记王专员加强领导的手段。中国人历来讲究资格,就好象你六子三十岁就当了县委办副主任人家不服气,不是你没能力,而是你没资历,太年轻了,嘴上没毛办事不牢。这是习惯上的想法,人人都有,没什么奇怪。地委孙书记虽然五十岁了,可下面的县委书记县长比他年纪大的多了,都是些老字号,经历了文革的动荡,受了改革的洗礼,甚至南风县的人大主任曾经就是孙书记的老领导,你说怎么去领导这些人,又怎么带领这些人去工作?上次孙书记到县里来,跟刘书记那么亲热,无非是一种领导风范的表现,可老刘却似乎是理所当然。还有行署王专员就更年轻了,年轻得让好多人嫉妒。虽然官大一级压死人,可总不能事事拿职务去压吧?还不弄得天怨人怒啊。所以只有下了这些老鬼,提拨点新生力量,你应该知道,对于提携你的领导,而且还是破格提拨的,你会怎么样,会感恩戴谢、会记得一辈子,我琢磨着,这就是最终目的。恰巧又合上了大气候,就是这孙书记不改,省委新班子稳定后,也迟早会考虑这些问题的。不过实在动静大了点,好象违反了孙书记的初衷呀?这就让我不理解了。还是静观其变吧!不过我可以肯定地说,我是下定了,年纪过了五十五岁又还是副职,弄得好还有个二线职务,弄不好,怕是赋闲在家带孙孙咯。” 杨陆顺就惋惜地说:“江主任,您下了,是县委领导们的损失哟,别人不知道,我却非常清楚,县委这摊子不是随便换个人就理得抻的。” 老江呵呵一笑,语气轻松起来:“你又拣好听的话逗我这老头子开心,当主任说难也难说易也易,无非是会议材料搞一搞,大小会议到一到,有空出门跑一跑,领导活动跑龙套,这是谁说的,你怕不得忘记吧?”杨陆顺就赧然,也跟着呵呵地笑。 果然姜还是老的辣,静观其变是高招,没几天地区就调整了干部人事的改革方案,放宽了些许条条框框,就连必须下了县委书记县长们也不计前嫌给予了很妥善的安排,县委刘书记去了县人大任主任,古县长回了西平任政协主席,南平县委除去老江年过五十五岁必须下,其他都安然无恙,顾副书记出任南平县委书记,从外地县调了名县长张国盛,阚副书记没调得进地区,还进了一步任三把手副书记。根据地区的新精神,县委班子还增加了一位副书记,但成员总数不变,就由原政法委李书记担任,仍兼任政法委书记。原来呼声很高的城关镇易书记没动,缺空的县委办主任居然是新平乡书记谢万和!老江则去了人大当副主任,继续给刘书记,不、现在应该叫刘主任当管家。 当人事任命尘埃落定,杨陆顺就呆若木鸡,不是冤家不聚头,转了一圈,又成了笑面虎的部下,莫非冥冥中有只看不见的手在操纵着这一切?! 第五十二章 南平县又恢复了以往的平静,换领导换班子不管你换什么,吃喝拉撒睡这点事一件也落不了,芸芸众生还得为生活四下奔波,一成不变的还是老百姓的小日子,最多人们在饭后茶于说道几句,真正值得他们操心的是荷包里的票子能不能多余几个张。 似乎谁都可以平静,惟独杨陆顺得知顶头上司是谢万和后,不管怎么刻意地把最潇洒、最温文的笑展现在脸上,心里却总也是不塌实。沙沙知道后,也是有点坐不住的感觉,临时请了个假,找到六子后,两口子躲在家里密谋起来:“六子,我听说老谢是新上来的县委办主任?没这么巧吧?!”也许是各种情绪都有,声音在略微发抖。 杨陆顺轻轻推开沙沙,不是受不了沙沙的举动,而是沙沙那焦急的眼神就象看穿了他同样忐忑不安的内心世界,这是让他忍受不了的,远的不说,就说县委办其他几个科室的科长副科长们没有一个不清楚他与老谢的恩怨,嘴巴里不说什么,其实都眼鼓鼓地等着看热闹呢,沙沙表现得如此焦虑,怕也是担心他在老谢手下再吃亏甚至重复新平的老路,他本认为自己在外人面前装出副毫无芥蒂的神态,不怎么想在老婆面前也死撑,可见沙沙这德性,总不能在老婆面前熊样吧?摸索着口袋拿出支烟点燃,慢慢踱到窗口,望着虚无的天空说:“无巧不成书,我跟老谢的故事也都快成书了。费劲心思出了新平,到头还是要跟他共事,偏偏又的他的下级。” 沙沙捏着手说:“六子,那该怎么办?老谢当县委办主任肯定得搬到县里,要不我们先行动,总不能坐着啥也不做是吧。虽然你跟老谢不对头,可我跟他老堂客易老师关系一直还保持得不错” 杨陆顺烦躁地打断她的话说:“没用的沙沙,当年你在新平没少巴结他们,可还不是把我整得不象人啊?!说老实话,当年我昂着脑壳出了新平,就没再打算跟老谢修复关系,那人是文革时的老油子,整人就往死里整的,你看老书记,死了的人他都不放过,何况我这给了他脸子看的活人呢?” 沙沙惊道:“六子,你莫发蠢气跟他斗啦。老谢再怎么爱整人,他总得看人来啵,莫说你不是从前的六子,而且都晓得你是阚书记的人,事情又过了两年了,说不定他会好生跟你处呢?要不这样,他要不存坏心眼,咱们也就一如既往,我跟易老师走近乎点,你就在老谢手下好生做事,要得不?” 杨陆顺嘿嘿一笑说:“你以为我想跟他唱对台戏啊,是他看我不顺眼哟。上回跟老书记办后事,我去请刘书记出席追悼会,他就在旁边当着我阴阳怪气,我不得不有所警惕!” 沙沙仍旧坚持她的想法:“俗话说伸手不打笑脸人,你曾经是他的学生也在他手下工作几年,我们姿态放低点,他也就三两年要下了,我估计他不得没事找你的茬吧。说实在的,我对易老师够意思了,她到县里来,只要找到我,我就安排吃饭陪她逛街买东西,难道就点都打动不了老谢的心?”更把声音放温柔地说:“六子,你现在好歹也是副主任,在南平的领导心目中还是有能力的,都说你这么年轻,熬资格怎么着也都会进班子,你要老跟顶头上司搞不好,怕在县委领导心里有坏影响哟,我们低声下气忍几年,等老谢到年龄下了,你又熬上去了,还怕到时候解不了恨?” 杨陆顺心里何尝没这样想过?可他就是咽不下这口气,以前被整那是他毫无根基,连个替他说话的人也没有,但现在远不是新平的处境了,上有阚书记挺着,真要有什么事情发生阚书记是绝对不会坐视不理的,再者顾书记似乎还欣赏他,在县委办不说是挑大梁,也是独挡一面的角色,反观老谢,他虽然提了县委办主任,可不连常委班子也没进去,分明就是两三年后要退线的安排嘛。两下对比,不得示弱多少,那干嘛还要在老谢面前当缩头乌龟呢?何况在哪里受了教训就要从哪里找回来,如果这还搞不赢老谢,也没脸再在政府机关混了。 念及至此就豪气大增,猛地转身冲沙沙说:“沙沙,你跟易老师如何来往走动我不管,但我是不得再跟老谢陪笑脸了,他不找事,我安安心心地负责我那摊子事,他要再人五人六地在我面前拽,我奉陪到底,我就不信东风压不倒西风!” 沙沙知道六子根里的倔强气,知道一时半会也说不服他,就心里只念阿弥佗佛,菩萨保佑老谢莫惹事生非,也还是坚持自己的老想法,那就是怎么也要把面子上的活做了,省得被人抓了闲话。 杨陆顺虽然给自己打气加油,可也知道这跟顶头上司唱对台戏是官场大忌,不是万不得已不是逼上梁山不是有绝对赢的胜算,一般是不会轻易挑起战火的,而且知自知彼,才百战不怠,他乘老谢在新平打移交还得几天才正式到县委办上任之际,也就四处打听消息,阚书记处是最好的来源地。 阚书记没退反进,实属幸运,心里那份高兴劲儿就甭提了,县里的主管党群的三把手书记,是多少人可望不可及的职位,是多少人奋斗一辈子也得不到的职务,也是他本人意料之外的收获,原本想找个机会进地区某个行局任个闲职,也就安心地颐养天年了,这个三把手书记如同天上掉馅饼一样,哪里还不对地委领导们感恩戴谢呢,当然对新的职务也是充满了信心,逢人脸上的笑就慈祥了很多,当然对上门来道喜的同志们就更是热情似火了,他清楚得很,这番顾书记上任,乡镇行局迟早要大洗牌,他这抓干部人事的副书记,是多少人倾心巴结的对象哟。这不忙了一天回家,虽然累得够戗,可心情依然很好,情绪很高涨,哪怕还有再多的人等着他,也似乎有用不完的精力,进门却发现屋里并没想象中那么多人,只有杨陆顺陪着老宋在看电视。 杨陆顺见阚书记回了,赶紧就起身打招呼:“阚书记,您现在可比从前忙多了,全县那么多人的乌纱帽捏在手里,这不我也想来讨一顶呢。” 阚书记换着拖鞋呵呵笑道:“你个小六子,心蛮大呀,才当县委办副主任,就又想升官?我想给都不敢给,怕别人会吵死我哟。” 杨陆顺接过阚书记的包,说:“看您说的,就真要吵也不敢当着您吵,最多背后瞎嘀咕几句,是吧?不过我也没那么大心,目前这副主任都够我好好锻炼几年的了。就是阚书记您想提拨我,我还不敢答应呢,要是给您丢了脸就罪大恶极了。” 宋姨笑着说:“这话是实在,老阚推举你当副主任,提心吊胆了好久,就怕你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不过你还争气,搞得有声有色的,倒叫我们瞎操心了。” 阚书记一屁股坐在沙发上,尽量地伸展着四肢,见杨陆顺要帮他去打洗脸水,就笑着制止了他说:“六子,这些就不用你动手了,要不请个人在家不闲着她了?来,坐下说话。” 宋姨也说:“是啊,要是沙沙替老阚搞点小服务我们都不制止,女人小勤快点好。你个大男人就无须这么小翼了。还是老阚的那句话,你把工作搞出了成绩,那比什么都强!” 杨陆顺嘿嘿笑道:“谢谢阚书记宋姨的爱护了,其实这也没什么,我在家只要爹娘洗漱,我也照样打洗水洗脚水的,尽孝道嘛。”但还是坐到了侧面的沙发上,殷情地敬了支烟。 阚书记接了烟吸了口,笑着对老伴说:“你说咱儿子几个,还没谁跟我们打过洗脸水的啊,还是六子懂事。” 杨陆顺忙说:“我们农村里的行这一套,您几个孩子从小在县城长大,他们自有他们尽孝道的方式了。就拿您的寿辰给您切蛋糕长生日快乐歌,这就是他们的心意,要是我回家给我那农村里的老爹娘去吹蜡烛,还不被老头扇几巴掌呀?农村里忌讳吹灯拨蜡不好嘛!诺,这就是观念不同、城乡差距。” 这话逗得阚书记夫妇哈哈大笑,宋姨连连点头说:“是的叻,我那孙孙给我唱生日快乐歌,嗲声嗲气的真是有趣,农村有农村的好,城里有城里人的新潮,都是个心意。”瞥见杨陆顺冲她直打眼色,猛地就记起来了,转口问道:“老阚,这新平的老谢,怎么就提成了县委办主任呢?是不是老刘的意思哟,你也是,明明晓得六子跟那姓谢的不对头,也不反对反对?” 阚书记见老伴公然为六子抱不平,再看六子也神情紧张,就呵呵笑着说:“六子,是不是对老谢有点发怵啊?” 杨陆顺说:“阚书记,您是知道我跟谢书记的老麻纱,怎么说呢,当年被他压了几年,意见肯定是有的,我为了躲他连党委委员都放弃了。这倒好,轻松日子没过两年,他又成了我顶头上司,怵倒不怵他,难免心里有点疙瘩,这不就找您和宋姨倒倒苦水了。” 阚书记习惯地一挥手说:“就是嘛,不怵他就成。老宋你还说中了,那谢万和能当上县委办主任,确实是老刘的要求,我对那人不怎么感冒,要是县委办还归我分管,这主任人选我是要掂量掂量,不过这次顾书记把县委办直归到他管,老顾都没意见,我就犯不着去难为了,何况这个主任连常委班子都没进,说明老顾心里还是有点分寸的。谢是老刘的人嘛。不过六子,你跟老谢原来的恩怨,我看能结就结了,他也五十多的人了,搞不几年就要下的,只要不是他故意刁难你,就好点配合,当个好副手,如果他真睚眦必报,我是不会让你受委屈的。” 宋姨笑着道:“六子,我早说你阚书记不会不管吧,莫看他平日里对你不怎么热情,其实他早在心里把你当自家的孩子看了。” 杨陆顺就受宠若惊地说:“阚书记,您放心,在工作上我保证不错任何差错,积极配合谢主任。” 阚书记点了点头说:“六子啊,我记得那老谢曾经还是你的老师吧?敬老尊贤是我们中国的传统美德,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虽然这是老调子,但体现了一个人的心胸与修养。无论如何,话不能让别人说了,你做好了本分,其他的就没什么了。老谢那边我得空也跟他扯扯,关键你还得在工作中做出成绩。老实告诉你,你在地区孙书记那里是挂了号的,还记得去年的几篇文章不?孙书记个人评价很高,这次去地区开会,我也有意提了提,他还记忆尤新,直说我们干部队伍里政治立场坚定、文化素质好的同志越多越好呢。” 杨陆顺大喜,强抑制住内心的激动,谦虚地说:“阚书记,我离组织的要求还很不够,今后继续加强学习,多写好文章,体现改革新时期党员干部的新风范。”出了阚家大门,杨陆顺简直有种飘飘然的感觉,原本心头的压抑阴霾早就没了,心里暗笑自己心虚:我早就应该知道老谢现在只是纸老虎一个了,靠一个过气书记提上来的主任,怕他自己现在是底气不足吧?嘿嘿,我还怕他做什么,不给他惹事,是我杨陆顺听阚书记的指示,留他几分老脸而已!沙沙到底是堂客们胆子小,怕成那样,回去我就警告她! 到了家沙沙还没睡觉,巴巴地等消息,见杨陆顺满脸春风地回来,知道收获不小,正要开口,没想六子就贴着她坐下,伸手搂住她,如同小鸡儿啄米一样在她脸上kiss着,身上一软就要回应。 杨陆顺却哈哈一笑,丢开沙沙仰靠在沙发上说:“沙沙,我说不用怕那笑面虎,你还要我低姿态,真是女人见识,这不我去阚书记家探明了情况,笑面虎完全是靠着老刘才勉强当上这主任的,还不知道能做几天,他又不是顾书记的人,县委这么大个家,顾书记是不会让个外人来替他打理的!” 沙沙听了好消息心里却并不高兴,难得六子热情似火挑起了她的情愫,还没等温存片刻就唠叨那官场上的破事,就故意反着话说:“哟,看你小人得志的样子,怎么,你莫非还要骑在老谢头上耍威风不成?我怕老虎的屁股摸不得哟。” 杨陆顺嘿了一声说:“毛主席说,纸老虎一打就烂!现在的笑面虎是条没了牙的‘老’虎,我岂惧他?莫说老虎屁股,怕我还要演一出景阳岗三拳打死吊睛白额大虫呢。” 沙沙啧啧了几声说:“你莫得意忘形,老话说虎死不倒威,还是小心为好,莫又被人整得里外做不好人。” 杨陆顺撇着嘴巴说:“我看你是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此一时彼一时,你男人不是从前那无根无基的漂萍了,不是谁想整我就整得上的。我不怕告诉你,地区孙书记都晓得我的名号,阚书记说叫我继续发扬,把工作搞出色了,看谁敢动我杨克思!” 沙沙就笑得前仰后合:“杨克思,你还当真了你,亏得你还是大学生,莫就听不出里面的讽刺揶揄?杨克思,哈哈!你爹自己你擅自改名字,看不打你几嘴巴。” 杨陆顺就很严肃地说:“我知道是有些人嫉妒我是南平第一笔杆子喊出来的,关键没本事还没人去眼红去嫉妒呢。现在我底气很足,要不是阚书记再三叮嘱我要懂得敬老尊老,要维护县委办的工作,我还真想跟老谢斗一斗,不过只要他不惹我,我就会好生配合他的工作,尽量把从前的恩怨撇开,我毕竟是知识分子,大事我讲原则小事我讲团结。我大人有大量,不睚眦必报,但我从今后要昂起脑壳做人,堂堂正正地当我的县委办副主任,我也警告你,少在易老师面前奉承巴结,不准你叫什么易姨,他们不配当我的长辈!” 沙沙张大眼睛,看着趾高气扬的六子,说:“你莫不是发烧说胡话吧?出门一趟怎么就不是你了呢?” 杨陆顺抓住沙沙的手,深情地说:“沙沙,这几年你受了很多委屈,我都知道,你是娘屋里的老小,在家还要跟自己娘老子撒娇的满妹子,为了我的前途,你不怕脏不嫌累,做了很多你自己并不情愿的事情,我都知道,也都看在眼里记在心里,都说患难见真情,我在最难的时候你没撇我而去,陪着我卧薪尝胆,现在终于有了回报,你看,原来是你去奉承人,现在也有人奉承你了,原来是你被人呼老喝去,现在也有人让你使唤着。外人都只看到了你沙沙如今风光的一面,却没想到你曾经受过的委屈,我们现在的一切都来之不易,我们要珍惜,但我们同样也要有尊严地做人,所以,我不希望你再为了取悦其他的人而委屈自己。” 沙沙早就泪珠子滚了一脸,心里是万般滋味都有,真是忆苦思甜甜更甜,颤声问:“六子,我真的不要再去低三下四地到处求人了么?我真的不用再去替人做扫屋子刷盆子了呢?我真的可以大大方方地做官太太了吗?” 杨陆顺点着头坚定地说:“是的,什么易姨那些巫神野鬼,让她们滚一边去,我们现在只要对阚书记家好就行了,其他的怕是还要从我们这里求好处了呢。” 沙沙再也压制不住情绪,扑在六子怀里尽情地啼哭着,她要把那些委屈统统哭掉,然后好迎接崭新的生活,迎接她梦寐以求的幸福日子 第五十三章 作为离任的老主任老江热心地组织了个欢迎会,也是因为他任人大副主任还算比较合心意,虽然排名靠后,可刘主任安排他管钱管物,实际还是个优差,当然得搞好了移交尽快投入到新岗位上去了。他原想是准备把县委办的人全部集中到县委三楼会议室,搞个类似茶话会的形式,可老谢没同意,认为没必要搞那么大动静,反之大伙都晓得是怎么回事就成,老江也就没坚持,按照老谢的意思,把县委办的人叫到主任办公室见了个面。 县委办老老少少男男女女三十好几人挤在办公室里,位子让了些有职务的或年纪大的老同志坐了,其他人嘻嘻哈哈地站着,看场面就是个三言两语速战速决的样子。 杨陆顺心情颇为复杂,通知是九点开会,他在自己办公室里蘑菇到八点五十五分才出门,他的办公室与主任办公室隔了毛副主任的办公室,出了门早就听到主任办公室里笑语喧哗,抬头看了看生机焕发的梧桐树,却没来由先叹了口气,余光中见老江老谢有说有笑的来了,赶紧就连跨几步进了主任办公室。里面的人见杨副主任来了,让出条道来,毛副主任笑着扬手道:“杨主任,这边来坐。”杨陆顺就笑着点头示意,转屁股坐在老毛身边,故意爽朗地笑着,用轻松愉快地声音道:“我们县委办真实人才济济啊。”田宏接茬道:“那确实,挤满了一大间办公室!”隔得近的人就跟着笑起来,远点的则继续几个人一堆唧唧咙咙地说着他们的话,个个脸上的表情都差不多,兴奋中带着点躁动。 这时老江老谢出现的门口,老江大声说:“各位,你们的新主任谢主任来了,鼓掌欢迎啊!” 大伙顿时就转向门口,嘻嘻哈哈地鼓起来掌,有人在起哄喊着:“欢迎谢主任啊!”杨陆顺下意识地就站了起来,瞥见毛副主任依旧翘着二郎腿很安然,心里就暗骂自己失态,好歹也要讲究点领导风范,慢慢站起来才对嘛,好在众人的注意力都在新主任那里,似乎没人关心他什么。 老谢则很有领导风范,跟在老江身后顺着人们让出的缝隙精神抖擞地进来了,胖脸上尽是愉悦的欢笑,也轻轻地鼓着掌,还不时点着头,真如在巡视一般,等他看到跟别人一起在鼓掌欢迎他的杨陆顺后,脸上的笑就更欢了。 老江把老谢带到主任办公桌子后面,面向大伙抬起双手虚压了压了,示意掌声停止,没想渐渐止息的掌声忽然异军突起般冒出股声音响亮节奏急促的掌声,大家见是田宏,都发出了大笑。老江笑着指着田宏说:“小田,你又来献宝,谢主任,这个田副科长很有点耍宝功夫呢。”田宏却说:“这样才体现我的激动心情嘛。”老谢就点着头说:“那我感谢你的掌声,也感谢同志们的欢迎!” 老江就大声说:“同志们,今天我们欢聚一堂,迎来了新主任谢万和同志,送走了我这老江头!”大家又发出了善意的哄笑。 老江继续说:“本来我的意思是准备安排在三楼会议室开个简单热烈的会议会,县委张副书记也想出席这个会的,不过我们谢主任为人谦虚谨慎,不想搞形式主义,讲究的是实际效果,所以就提出只搞这么个见面会。”难得老江用这么调侃地强调说话,大伙都觉得新颖,感情老江也是懂幽默的嘛。 老江说:“谢主任,我先给你介绍同志们的基本情况,这位是毛副主任。”老谢就走上前伸出手说:“毛主任,我们是老熟人了哟。”,老毛这才站起来,跟老谢握手,他这副主任一直有名无实,对谁都一个态度:“是啊,谢主任,认识你都十几年了哟。” 老江指着杨陆顺说:“谢主任,这是杨副主任。”杨陆顺迟疑了下,他拿不准是应该主动迎上去还是等老谢凑上来,老谢果然笑着上前握手说:“杨主任,你好,以后还得请你多支持工作哟。”杨陆顺就矜持着说:“谢主任你好,服从你的领导是我应该的。”老江还要介绍,老谢笑呵呵地主动走过去跟其他科室的科长副科长一一握手,又与其他普通干部握手,还基本叫得出名字,看来确实很熟悉县委办的人。 老江等老谢在下面转了一圈回到原来的地方后,又说:“谢万和同志是县委顾书记等领导精心挑选来接任我这县委办主任的,这说明谢主任是完全有能力把县委办今后的工作搞得更好更上一层楼,来,让我们用最热烈地掌声表示对谢主任的欢迎!”一通狂风暴雨般的掌声过后,老江说:“本来我有很多话要跟大家说,舍不得走啊,可今天的主角是谢主任,其实这几年我说的话已经够多了,相必大家早就听腻了,那我就不说了,留着到人大去说去,下面就请谢万和同志讲话!”老江幽默的话语逗得大伙哈哈直笑,同时也把气氛搞得异常和谐。 老谢当仁不让地站到老江让出的位置,先是很深情地全场看了一拳,与每个人的眼神接触了番,最后把眼神停留在老江脸上,说:“江主任、毛主任、杨主任还有其他同志,其实我跟大家都很熟悉,我在下面乡镇当书记,你们曾经都是我心中县委大院的领导们嘛,所以我非常了解县委办。江主任在县委办几年来做出的好成绩是大家有目共睹的,我不求有突破,只要能达到江主任曾经的水平,我就心满意足了,当然还得依靠我们县委办全体同志的辛勤工作,我同样有很多话说,心情也是激动异常,可说一千道一万,不如看我的实际行动,同志们,我说得对不对?”到底是老字号乡镇书记,调动个情绪是很拿手的事。 大伙肯定都说对了,要是坐着开会,不管你主席台上领导怎么罗嗦,该打瞌睡的打瞌睡、该剪指甲的剪指甲,虽然厌烦但也无奈,可站着听就没那么轻松,自然巴不得快点了事,看谢主任的样子是准备速战速决,要说欢迎会是最重要的,每个领导都恨不得让自己立马被下面的人接受并取得绝对的领导权,这谢主任如此行事,怕跟老江是要有所不同,就好感大增,鼓掌时也真切多了,少了点敷衍应付。 果然老谢四下里点头致意,侧走两步就把位置腾了出来,老江也原地不动,笑着说:“谢主任,我已经是人大副主任,不再是县委办主任,新旧交接已经结束喽。我也是新到任,一摊子麻烦事等我去处理,就不在这里罗里八嗦讨嫌了,我走了哟。” 老谢就笑呵呵地说:“既然江主任还有事,我就不再留,同志们,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送老主任!”立即就适宜了新身份。 于是一帮人把老江送出了办公室,目送着他走远后,老谢说:“好了,我们先进去说话。”站到属于主任的办公桌后,他很客气地跟大伙说道了几句,无非就是新官上任的一套老旧客套,最后说:“请毛主任杨主任还有科室主要负责人留下开个小会,其他同志各就各位。” 杨陆顺在旁边看着老谢的表演,想从老谢的表情眼神找出点什么,可惜他很失望,老谢似乎对所有人都一样,都是笑咪咪的,诚恳得很,如同进前到新平当乡长一样,除了不可抗拒地苍老了点,其他似乎都没变,甚至更老道更有领导气质了。 等普通干部走了,留下的人不足十个,顿时办公室就空旷起来,老谢客气地请大家坐下,打开随身带着的小手提包,不多不少每人发了盒春江目前最流行的烟“玉沙王”,市场卖得很火,春节开始销售短短两个月时间,价格就涨了三次,最后定在了十五元一盒。大家拿了谢主任的见面烟,心里都嘀咕:怕是在抛砖引玉吧?! 老谢笑着说:“请大家留下来,也没什么要紧的事,我的情况大家也知道,在乡镇多年,家也一直在下面,难得这次进了城,我堂客欢喜得不得了,可以用急不可耐来形容,就好象下面乡镇是水深火热一样,我倒是觉得农村蛮好,别的不说,汽车喇叭声就要少听不少,是不是?” 行财科长老许连忙关切地问:“谢主任,准备什么时候搬家,我们也好出点子力啊,还有家属楼里的房子,我看要适当收拾一下,比方墙面粉刷等等,这些小事情,就交给我来搞吧。”这也不是老许急着拍马屁,他管钱的科长,不操心莫非还要其他人操心啊? 老谢说:“家属房我看了看,是以前古县长腾出来的,蛮好,我看不用再搞了,搬家的事情,也不麻烦你们各位,我在新平工作多年,新平的干部们还是非常重感情的,这不只等我县里的房子搞熨帖,就会帮我搬家。”说着有意无意瞟了瞟埋头抽烟的杨陆顺,暂时看不出什么异常神情,看来这六子进步不小啊。 秘书科长老袁说:“谢主任,到时候等下面的同志把家具什么送到县里,其他的就全交给我们,他们重感情,我们也是重感情的,县委办主任搬家,我们县委办的人总不能坐着看吧?” 综合科长老何忙不迭点头说:“是哩,我们不能让别人看笑话嘛。” 老谢见毛副主任捏着张报纸在看,浑然没听到什么一样,心里就不怎么痛快,那杨主任也是不说话,看来我这主任在他们两个副主任心里没什么分量啊,就扯开话题,笑着说:“这事到时候再说,我先谢谢你们的热心,其实我在县里有什么事,不麻烦咱们县委办的人,我还真找不到帮忙的了。”大家就都笑起来,这话很给了他们面子。 老谢说:“县委办的基本情况,江主任在交接时已经跟我说得很清楚,当然我也很了解在坐的各位,我不担心你们,倒是担心我自己怕一时还适应不了这新岗位呢,这就还请各位多配合,我呢也会虚心向老毛等老同志学习的。” 毛副主任就把脸露出半截道:“谢主任,你客气什么,都晓得我是等退休呢,我那摊子事基本都是科室的同志在忙活,我没什么值得学习的。” 老谢呵呵笑着说:“老毛,你的情况江主任特别给我说了的,身体健康原因嘛,我想大家都可以理解,人就象机器,老了零部件总要有点毛病,我不也是有肾结石、高血压,那是没办法的。目前我有个适应阶段,你们也有个适应我这个新主任的阶段,先就按照原来的分工不变,我们要磨合,可县委的工作不会因为我们而停下来等我们的,我就先拜托各位把分类的工作用心地操持起来,我呢也尽量完成由乡镇书记到县委办主任的转变。” 杨陆顺在一边总觉得该说几句什么表个态,不说一定要讨好奉承,至少要做得不失分寸,不能让人抓小辫子,可愈见老谢笑得欢心里就愈不痛快,强抑制着才让表情不至于太牵强,可还要说什么话,真是难度很高! 他这里迟疑着,其他人可就一句一句的奉承话直往老谢身上去了,这时的杨陆顺怎么着也是个副主任,还不至于去跟那些科长副科长们争宠,就益发无话好说了,看着把脸埋在报纸里的毛副主任,不由心里苦笑道:我这是怎么了,这不是摆明不关心笑面虎么?可这情况下,我又怎么开口呢?都知道我跟笑面虎的恩怨,这会表现得太谦恭,人家会笑话我没骨气,表现得太刚强,又显得我这人没肚量,人家笑咪咪地你反倒跟人家过不去,不说话也不好,态度冷淡了就是得罪的意思嘛,真是 好在老谢说:“这几天我要处理私事,我跟张书记也请好假了,大家也知道,在下面几年总不能屁股一拍就走吧,那些老同事们要请我吃饭欢送,我呢也得回请示谢,这一来二去,怕得又要醉几场了,袁科长你的欢迎宴至少也得推迟一礼拜。我不在,县委办的日常工作还得有人主持,毛副主任身体状况不好,我就不劳驾了,可杨副主任你年轻哥哥一个,我就请你帮忙,帮我撑几天,怎么样?” 杨陆顺总也看不到老谢眼镜后面确切地眼神,都说眼睛是心灵的窗户,从眼里表现出来的情绪是人最真实的,可连眼珠子都看不到,又怎么去分析那人的情绪是否真挚呢?本想马上回答,又怕回答快了被人当成猴急,故意沉吟了会,才为难地说:“谢主任,我年纪轻轻,以前也没代替江主任主持过县委办的日常工作,我怕难当此任呢。” 老袁老许几个相互对视了一眼,都不禁悄悄挑了挑眉毛,那意思是有好戏看喽,何华强心里则暗暗为杨陆顺担心:再怎么有意见,这谢主任初来咋到的第一次开口请你帮忙就拒绝,未免也太小家子气了,这正是你们俩化解昔日恩怨的好机会嘛,又不是杀父仇人,有什么事老惦记在心里呢? 老谢心里也不是滋味,老毛是老资格摆谱,人家那是没想法啥都无所谓的搞法,犯不着跟个要退的人怄气,可这杨陆顺也太不象话了,给他笑脸他倒不识好歹。难道真想凭借着阚书记撑腰跟我斗一把?于是在仔细看了看杨陆顺的脸色,发觉六子有那么点点紧张与尴尬,不住地把手里的烟嘴捏来捏去,可注意力并不在烟上,这种下意识地小动作分明就体现了内心的不安与紧张,老谢说:“杨副主任,我知道你的能力,应付这点小事难不到你,你说从来没主持过县委办的日常工作,你不去做永远都没第一次,再说你没去尝试,又怎么知道你难担此任呢?我放心,你就放手,倒要看看你行不行。我有信心,你有没有?”这话分明是长辈在谆谆教育晚辈嘛,老谢就是想用曾经的余威来压住杨陆顺! 杨陆顺似乎下意识地就要说有信心,马上就琢磨出这些话里的意味,再瞥见其他人似笑非笑眼神闪烁的神情,就开始后悔为什么开始不答应了,现在要答应不正是小孩子被大人鼓励后的反映么?可要死撑着不答应,那就表明是不服从领导的安排,欺负新主任了,人家老谢是用请帮忙的口气,要传出去了,怕都会只说杨陆顺这家伙不识抬举呢,看来在笑面虎面前表现得还是稚嫩啊,有些东西不是靠防备警惕就成,还得有社会经验的积淀啊,既然已经落如罄中,干脆就厚起脸皮受了这次教育,做出副恍然大悟的神态说:“是啊,我怎么就没想到,还是谢主任考虑周全,既然你放心,那我也不妨放手试试,反正现在通讯发达,真要遇到了棘手问题,我再及时请示汇报。” 老谢得意地笑着点点头,刚要说话,老毛又露出半个脸儿说:“小杨,我不是夸你,你的能力当主任都够,缺的就是经验,送你三个字,够得学。” 老毛这话冲是冲了点,可不啻于给杨陆顺一个下台的好机会,杨陆顺赶紧说:“那是那是,谢主任以前就是我的老师,只是我这人笨了点,接受能力也差。” 老毛哦了声,对老谢说:“教不严,师之惰。谢主任,这就是你的问题了哟。” 老谢哈哈大笑道:“老毛啊,人家小杨是大学生,是恢复高考后我校的第一个大学生,我这当老师的够有面子了,你们不信去五中打听打听,小杨到现在,都是老师们给差生树立的榜样。” 第一次正面交锋,杨陆顺算是大败而回,到了家还郁闷着呢,偏生沙沙老是问这问那的,就异常恼怒地说:“你个堂客们少操心我工作上的事情好不,他老谢没你想的那么没心眼,今天这场面上他会为难我?实话告诉你,我还跟他畅叙了师生之谊呢!” 沙沙睁大了眼睛说:“我真搞不懂你,不知道老谢是笑面虎啊,还跟他叙旧,你怕别人不知道你在新平的事,找机会提醒别人是吧?看着你聪明机灵样,老犯混呢你?” 杨陆顺就张口结舌,半天憋出句:“你、你要进了机关,没准就是个武则天” 第五十四章 以前老江主任出差什么的离开南平几天半个月也是杨陆顺主持日常工作,他早就把如何当好县委办主任一职悄悄琢磨许久了,自诩认为不说比老江更胜任,至少也不会差,可这次代理主任,却不是从前的滋味,虽然县委办只换了个主任,但在他眼里、心里全然不同往常,倒不是象几年前在新平那样惧怕老谢,总觉得心里不痛快,要对一个自己憎恨的人强装笑脸,还要听人使唤,那种痛苦的感觉不是言语可以表达的,偏偏还不能把不满表现出来,阚书记老早就打了招呼的。其实在这是一次最佳磨练自己心性的机会,成熟与否正好体现在与老谢的“亲密无间”,沙沙说得最贴切,过了这坎也就真正在政治上开始成熟了,可门外看了生机谙然的梧桐树,仍旧再次感慨“不是冤家不聚头”,而这冤家是的的确确的冤家了。 杨陆顺这么思绪纷乱,闷头就进了自己是办公室,抬眼看见一个大屁股撅得老高在擦桌子腿儿,那大屁股也许听到动静,转脸嫣然一笑,是廖红霞。把杨陆顺倒微微吓了一跳,心说你奔四十的人了,还学什么人家小妹子搞回眸一睐呢,但脸上却露出了赞许地笑,忙不迭说:“哎呀,廖姐,怎么劳驾你个老同志来打扫卫生呢,平常不都是小秦的事么?”说完心里蓦然产生一丝后悔:这么客气未免把自己轻慢了。 廖红霞更客气:“杨主任,你是贵人多忘事,小秦不是请假了么,他走了,难不成就让你办公室脏着啊?我平时我让着他,那是不想打击他的积极性,在机关不就是讲究个小勤快、眼眨眉毛动么。他不在了我还不动,那就我觉悟不高了。”嘴里说着手更没闲,连桌子旮旯都擦进去了。 杨陆顺眼瞅着湿漉漉的地面桌面,满鼻子是水腥味,甭提多难受了,一时间倒不知怎么办才好,往日小秦来得早,等他进屋的时候全弄熨帖,前后窗户开着,那味儿全散了,瞥见窗户没开,赶紧掂起脚把窗户打开,又跑后间去开,忍着恶心说:“你别上纲上线,怎么扯到觉悟上去了。” 廖红霞根本没觉察到什么,仍旧忙和着说:“本来就是嘛,不都说单位是我家么,环境卫生不能马虎,象我在科室里天天搞卫生,小游还不时要嘲讽我几句,自己不干还罗嗦别人,你说是不是觉悟不高素质低下的表现?还当过老师呢,这不是误人子弟么你说。就这他还想提副科长,老几天就听见他跟何科说事呢。” 杨陆顺听了不觉一楞,小游小孙都有想当副科长的意思,可也都没在自己面前提过,哪怕是开玩笑也没透露过半分,没想小游居然去做何科的“公关”,不过他早就琢磨好了的,这副科长是小秦的,先不说小秦地自己忠心不二,何况还跟燕子明确了恋爱关系,谁也甭打主意,旋即笑道:“哦,按资格他也能这么去争取争取的。” 廖红霞已经擦完了桌子,拿起桌子上的水杯就要去洗,杨陆顺想拦可没拦住了,却取了门后那块干抹布,细细地把椅子上的水擦干净,这才落坐,心里琢磨廖红霞这么说究竟有什么目的。 廖红霞洗完杯子又泡好茶,神态恭敬地递在杨陆顺面前,杨陆顺淡淡的说了声谢谢,眼睛没离开手里的人民日报。廖红霞又把开始的话扯了出来:“杨主任,要说按资格,我可比小游小孙都老哟。”杨陆顺哈哈一笑说:“那确实,综合科除了何科就是你廖姐,想不认都不成。”忽然玩笑心起,乜了她一眼说:“廖姐是不是也想争取争取呢?” 廖红霞咯咯一乐,半开玩笑半当真地说:“杨主任,这可是你说的,那我就真去争取争取咯。我一出马,怕是小孙小游就没了信心了。” 原本廖红霞就有野心,可时不与我,妇女在党政机关从来就没优势,好象男人天生才是当领导的,不过现如今中央有了新政策,不仅要提高妇女的政治地位,还要提高民主人士的政治地位,省里有了女副省长、民主党派人士的副省长,地区也有了女副书记、行署副专员,各县也要有一名女副县长或副书记。这不南平本来一正两副,这会就增加了两为副县长,一位无党派人士,南风地区还没有民主党派的人士,只好用非党员来凑数;一位女副县长,而且都是从地区下来的,当然是县委顾书记的请求,这一举动虽然令南平人不怎么满意,但谁知道地委会不会乐开怀呢? 这一变动也让廖红霞动了心,她很自知之明地盘算:我不想当什么县级领导,混个科长副科长应该不成问题。所以借这机会敲敲杨陆顺的边鼓,她知道杨陆顺这人心地极好,而且政策允许,应该是不会有大问题的,但她惟独没考虑到小秦,压根也不知道杨大主任早就把副科长的职位定给了小秦。 杨陆顺抬眼看了一脸期盼的廖红霞,打着马虎眼说:“廖姐,不瞒你说,原来江主任有这意思,可还没开始落实,这就去了人大,新主任才上任,等过段时日再研究研究。” 也许杨陆顺在廖红霞心目中是说一不二的好领导,根本没察觉是在敷衍她,还当句句是实,心里除了懊恼更多的是期盼,就用更为虔诚地语气说:“杨主任,那就多请您费心了,您忙,我这就回办公室了。”都用上了尊称了。 杨陆顺愕然地看着廖红霞轻快地飘出了办公室,下意识地摇了摇头,继续去关注他的国家大事。虽然他代理着主任,可终究是代理,就三几天工夫,县委头头们怕早就安排好了日程,但杨陆顺不敢乱跑,老老实实在办公室里候着,机关无小事,何况还是县委办。 这不说来事就来了事,一号车司机小周捏着迭票据进了门。这也是顾书记上来搞的名堂,把县委政府小车班给建立完整了,县直单位也巴不得把小车脱手,自己没用上还得摊一把费用,这一举措深得下面赞美。顾书记还模仿地区省里,一把手的车用上了一号牌照,如此类推,按说这小车班该是归政府办管理,偏生县长不与书记争,说什么党指挥一切,县委这边巴不得有这好事,也就当仁不让了。 见了小周杨陆顺就头痛一件事,那就是他舅哥建设,这不商业局的车也进了小车班,建设这司机却没一起进县委大院,建设也是个熊包,不敢找阚书记求情,却只晓得在妹夫面前唉声叹气,杨陆顺知道阚书记并不满意建设,真要知心不用说就会把你弄到身边,沙沙自然是心疼娘家哥哥,逼着杨陆顺想办法,办法不是没有,可总要用车的人喜欢才行,所以也不急着去办,借此机会好好磨磨建设的脾气。 小周比杨陆顺只小得岁多两岁,给顾书记开车却是好几年了,他原本是县林业局的司机,车归了县委他也就跟着进了司机班,按说他跟顾书记关系好,但丝毫看不出骄横,倒是小翼地令人侧目,这不小周满脸不好意思地说:“杨主任,麻烦你一件事,这票据上没主任签名,财务上不报销。” 杨陆顺赶紧就请他坐,还要张罗泡茶,小周忙按住杨陆顺忙活,说:“杨主任,你还给我泡什么茶,我自己来就行,不过还请你赶紧帮忙解决我的事。” 杨陆顺也好不为难,说:“周师傅,你看我只是代几天,要不还是等谢主任来了再处理。”见小周苦起了脸,马上开玩笑地说:“我越俎代庖,那是大不敬哟。”小周说:“这里一起快八千的费用,我自己还贴了两千多,按照顾书记的规定,我连借款都不行了,总不能叫我没钱出车吧?” 杨陆顺下意识地翻看着票据,无非就是票餐费住宿,日期基本是顾书记刚任命那段时间在地区的花费,上面却没有顾书记的签字,只有小周这个经手人,难免就会让人心生疑窦,到底这些票据顾书记过目许可了,还是但小周那实诚得令人心软的表情,使得杨陆顺不自觉地产生了同情,也开始清楚顾书记为什么会把小周要到大院来,就说:“周师傅,那我一起去财务上,你的情况特殊,总会有办法的。”小周急忙说谢谢,起身跟着就出了门,这态度让杨陆顺感慨得很,换了是舅哥建设,怕是财务上会吵翻天,难怪领导找司机是考虑再三,也就怪不得阚书记不喜欢建设的了,真正凭小周和顾书记的关系,只要把领导牌一打,谁还不敬畏三分呢,想到这层,杨陆顺忽然一激灵,那行财科长老袁最是活泛,他这次怎么就这么讲原则?莫非他不由自住地偏头看了看小周,想找出点什么,可惜小周脸上什么也看不出来。 进了行财科,大小一干人等全在,杨陆顺在老袁异常客气的招呼下落了坐,都是天天见面的人也犯不上拉家常,就开门见山地说:“袁科,周师傅找我去签字,你又不是不晓得我是代理的,还当得真啊?他又是顾书记的司机,我们莫让他为难好吧,看有什么折中的办法没?” 老袁呵呵笑道:“杨主任,你代理就也包括了代理签字的权利嘛,按说小周师傅的单子我们财务上是从来不耽误的,只要手续全了,什么时候来就什么兑现,小周师傅,是不是?” 小周连忙点着头说:“袁科长,是的咧,是的咧。可我实在没钱了啊,总不能我为了公家的事,私人去借钱吧?还请领导体谅我。” 杨陆顺试探着问:“要不就让周师傅再支借点应急?”老袁摇着头说:“杨主任,他已经借了最高限额五千元了,按规矩是不能再打条子借了。”见杨陆顺也是为难,就出主意道:“你签字也一样,反正谢主任有言在先,什么事你都可以决定嘛,你签了我就签,不就解决小周师傅的难题了?”话虽诚恳,可眼里分明闪烁着狡黠的光芒。 杨陆顺却谨慎得很,要还是江主任在,还有点底气,可偏生是积怨很深的老谢,怎么敢造次?什么领导签什么字,岂能随便让他人代劳,要不有什么正副之分上下之别?虽然老谢表面上说得大方,要是他回了正好借机找茬,不是正中人家下怀?便说:“这样还是不好,既然袁科这么讲规矩,我也不能胡乱来,要不我给谢主任去个电话请示请示,领导怎么指示我怎么执行。” 老袁笑着打趣道:“杨主任,没这么事无巨细都请示汇报的吧?”杨陆顺也不再罗嗦,抓起桌子上的电话就往新平拨,要到了新平党政办,接电话的人声音熟悉得很,恰好是孙浩民,老熟人了免不了要拉扯几句,最后杨陆顺说:“孙主任啊,谢书记现在怕是在家里准备搬家吧?”孙浩民说:“是啊,怎么?你们县委办要插手啊,那可不行,谢书记在新平这么些年,他搬家我们新平自然会尽心尽力帮忙的,何况这也是最后一次为领导服务了,可不能让你们县委办来操持。” 杨陆顺苦笑着说:“孙大主任,我没那意思,我是有事情想请示谢书记,他不是我们县委办主任了么。麻烦你叫人请谢书记来接电话,要是他忙,就请他得闲了来个电话到县委办。”孙浩民嘿嘿笑了起来,说:“原来这样啊,那我就叫人去叫谢书记了。电话就不挂断,你杨主任是县委办主任,也是我的领导,就正好借此机会汇报点工作。” 老袁在旁边听着,踱到小周身边坐下悄声说:“我们杨主任是谢主任的老部下,看来是以前请示汇报惯了,鸡皮蒜毛的事也要请示汇报。”小周不置可否地恩了声,没什么表情,心里却暗暗认为这年轻的杨主任是个值得交的人,这签字的事说大不小,说小不大,碰上个官僚点的人一推二五六,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杨陆顺跟孙浩民通着话,仅仅几分钟老谢就来了,杨陆顺还听到孙浩民热情地跟老谢打招呼叫着老书记,老谢却径直接过话筒问:“我是谢万和,杨主任,什么急事找我呀?” 杨陆顺听到老谢还在呼哧呼哧喘气,竭力调整好语气,说:“谢主任,这么远请你来接电话,真不好意思啊。是这样的,一号车司机周师傅拿着票据来报帐,可财务上没有主任签字就不能报销,小周毕竟是为公家开车,不能耽误他的工作,所以就来请示你,给袁科下个指示吧。” 老谢听完心里那个气啊,还当县委出了什么要紧的事,害他几乎是一路小跑来接电话,居然就是为了个报帐的事,不是说好了让杨陆顺全权代理的么,这不是没事找事啊,语气就不那么客气了:“我说杨主任啊,就这么个事,你看着处理就可以了,一号车是顾书记的车,产生的费用那都是为了我们南平的工作,有什么理由不立即报销处理呢?”杨陆顺说:“可规矩是得县委办主任签字才可以报销” 老谢不知道杨陆顺这么说究竟是什么意思,不已经让你全权代理了么,那你就签了就是,还罗嗦个什么劲,拿规矩说事啊?话语开始尖锐起来:“杨主任,我在回新平就有言在先,大小事你都可以做主,再说你不也是县委办主任么?如果你解决不了,那我马上搭车回县里来解决!” 杨陆顺不想在电话里跟他吵,也是强压火气,依旧委婉地说:“谢主任,要不你跟袁科交待一声,我是从来没签过报销的单子。主要是我这副主任签字不合规矩。” 老谢这才恍然,感情这杨陆顺不是没事找事,而是不敢越权,看来他还是比较尊重我这主任的嘛,我刚才岂不是错怪他了?这也好,免得一次放了,以后不好收,没想这小子居然成熟起来了,也怕惹麻烦啊,不由心里乐了起来,笑着说:“哦,是这样啊,那年叫老袁听电话袁科长啊,情况我都知道了,你先把帐给小周司机报了,我转回来再补签字。”转念一想赶紧道:“你还是请杨主任签字报销,反正他现在是代理嘛,就这样吧。” 老袁笑咪咪地说:“谢主任指示,请杨主任代签,这样才符合财务制度嘛。”杨陆顺怎么看都觉得老袁笑得不寻常,又无端受了老谢的气,感觉签字就象签卖国条约一样艰难,本想在票据上写下受谢主任指示代签,可实在显得不伦不类,只好写下“同意报销杨陆顺”七个字。小周那叠票据怕也不下二十几张,要说他写材料万儿八千字好耍一样,也许是心情的缘故,直签得手软筋酸,签完最后一张,居然轻松地长吁了口气。没想老袁平日里一手字鸡脚爪子弹的一样,在票据上签“同意核付袁有年”七个字如行云流水,硬还有几分派头,相比杨陆顺的签名那是老练成熟得多了,倒实出杨陆顺的意外。 回到办公室杨陆顺还在生闷气,也怪不得老谢说话难听,这么个简单的事还打电话去惊动他,实在是郁闷至极。不多久小周报帐完了,专程来办公室里感谢:“杨主任,今天真麻烦你了。”小周表面木呐其实很善于察言观色,他知道杨陆顺在电话里肯定听了不中意的话,他自然也知道杨谢两人的历史渊源,也知道县委办那些老资格科长们是不服杨陆顺的,看老袁那鬼笑鬼笑的样儿,十有八九是故意戏弄杨陆顺,果然在办公室挖们就看见杨陆顺一脸不快地坐在那里看东西,不免心里有丝歉意,这才来道谢的。 杨陆顺赶紧就笑咪咪地说:“谢什么呢,今天顾书记没出去,你也难得轻松一下,坐会喝杯茶吧。”小周知道自己受人恭敬无非是给顾书记开车,甚至有些热刻意讨好接近他全是为了打探到一些有用的信息,可他有自知之明,知道这份差事来之不易,从不贸然受人利惠,自然也不串办公室,没事就待在车队擦车养车,今天一接触这杨陆顺就很对脾胃,也就坐下聊起天来,总觉得杨陆顺眼里没有隐藏的索求和刻意地示好,甚至在某些地方还不如他本人成熟,不禁好意提醒道:“杨主任,你这么年轻就是县委办副主任,怕有不少人眼红不服气吧,特别是那些老资格的科长局长们。” 杨陆顺无奈地笑道:“怕总会有那么几个,我也没办法制止哟。”小周微笑着说:“只有几个?我就是那几个中的一个呢!你看你是科级干部,我还是职工编制。”他原本以为杨陆顺会讨好地说什么“师级干部,就是正厅级”之类的宽慰话,杨陆顺却说:“没什么好眼红的,总比发工资不出的职工又要强得多了。我两个舅哥都在商业系统,原来那么红火的单位,这不说跨就跨了”小周说:“你别说,你舅哥汪建设跟我很熟呢,早两天见了我还羡慕我进了司机班。”原本以为杨陆顺会说什么你跟顾书记关系铁,到时候在大书记面前美言几句之类的无聊话,很多人特别是什么县直乡镇的头头明明自己有门有路还要说这些乖面子话,他并不指望你当回事,你真要当回事在书记面前提了,他就得逞了。可杨陆顺只是微笑着说:“羡慕有什么用,还得靠技术好,要不谁也不放心啊。”这又让小周认识到杨陆顺不同的一面。 隔了两天,老袁跟老谌一起来到杨陆顺的办公室,对于秘书科长和行财科长联袂而来,是他当副主任这么久的头回,还没等他开口,老谌就说:“杨主任,明天是谢主任乔迁的日子,本来新平乡肯定会安排得很熨帖,可谢主任终究是我们县委办的主任,我们县委办总不能没点表示吧?”杨陆顺笑着说:“你们不说,我还准备找你们商量的,大车不用我们操心,明天我们县委办就派小车去接谢主任夫妇,去接的同志,我看几个科室的科长去,应该比较客气了。”说这话时,他心里其实唏嘘得很,当年他只身离开新平,乡政府党委班子没一个人给他送行,还不就是老谢整的,这会居然暗中嗟嵯不已。 老袁老谌相对一笑,老袁说:“杨主任,毛副肯定是不得去了,看来你明天领队咯?”杨陆顺强笑着说:“毛主任是不去,他年纪大了不愿意跑。车我都安排好了,一号车和三号车,九点准时出发。”老谌皱着眉说:“杨主任,明天地委关副秘书长要开电话会,怕是你要参加哟?”杨陆顺笑笑说:“关副秘书长的电话会有机要室的同志去记录就成,而且还有毛主任在家呢,缺我没问题。”心说我不去不行啊,不去不正好给人话柄?昨天沙沙都还在劝我,面子上的礼性该做的一定要做好,只是如何面对曾经新平的老同事,看来不厚起脸皮是不行的了。想到这里不禁抬手摸了下脸,脸上却益发笑得灿烂。 第五十五章 杨陆顺被老谌几个硬推上了一号车,老袁还笑咪咪地打开前门做恭迎状,好在杨陆顺不是得志小人,也不理会他们的玩笑,钻进后面坐下了,老袁摸着前面首长座位,吧唧着嘴说:“大好的沙发,竟然没人坐。”要是换了从前的杨陆顺,保证会揶揄着说:“那正就请袁大科长就坐啊。”此时他只不过无声地笑了笑,很随意地说:“时间不早了,大家也别耽误,赶紧上车走。”老谌几个嘻嘻哈哈上了三号车,小周发动了小车,不知怎么的顿了下,欠身把前面小工具箱拉开,摸出盒中华烟,转身递给杨陆顺说:“杨主任,我不抽烟的,这就给你装客吧。” 莫看这个细微的动作,却让杨陆顺起了丝感慨,这小周为人谨慎还不是装的,要换了建设等性格张扬点的,肯定会用丢而不是递,那表情语气多少会带点得意洋洋地炫耀。 中华烟不是盖的,多年来的老牌高级烟,莫说他这小小副主任,哪怕县委领导也不经常抽的,难得小周一如既往,心里感动了下,笑着说:“周师傅,你这也太客气了,上你的车没买票还赚盒高级烟,那我得常来坐坐。” 小周平稳地启动小车,也微笑着说:“杨主任,你这是将我的军呀,我一月工资才买得起几盒呢?” 杨陆顺把烟抛了几抛说:“倒也是,换了谁也不愿意自己掏钱买这么高级的烟”话一出口就后悔起来,实在不该说这样的话,要知道这烟连司机也有份,县委顾书记哪还没有?这不是隐射顾书记么?要是小周跟顾书记说起,那不是让领导有看法? 正思量怎么圆这句话,小周点点头说:“是啊,杨主任的头一个跟我说这话的,其实谁都知道这不是私人掏钱买的,可谁都乐意占这点小便宜,我也没例外。” 杨陆顺就不好怎么回,毕竟跟小周不熟悉,敏感的话还是少说为妙,就呵呵直笑不接茬。小周见杨陆顺不答腔,一个人穷唠叨也不是他的性格,车里很快就安静下来,只听到发动机的轰鸣声。 杨陆顺心思却飞到了新平,他正在想象着会将面对什么场面,真要出了状况他该如何解决,着实令他忐忑不安,呆呆地斜看着窗外一闪即逝的水杉树。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小周实在感到气愤沉闷,就笑着说:“杨主任,莫看我不吸烟,可车上是可以抽烟的,你也知道顾书记的烟瘾,可别顾及什么呀。” 杨陆顺忙说:“我也没什么烟瘾,除了写材料少不了,平常也不怎么抽。”觉得这话有点干巴巴的,换了轻松的语气说:“我在看窗外的田园风光呢,也许我就是农民出身,看了绿油油的稻田,心情就格外舒畅,有点忘我了。” 小周心下自然也是感慨丛生,都说这杨陆顺是南平县恢复高考的头批大学生,楞是有点水平,什么话从他嘴里说出来,就是觉得不一样,要换了其他“土八路”,有这么个机会跟一号车司机接近,哪还不三句话不离顾书记,什么爱好下去等等,恨不得把顾书记祖宗八代都翻出来,到底人家大学生就是靠本事,不搞钻营,心里更多了份敬意,瞟了几瞟公路两旁的稻天,不由迎奉着道:“哎呀,还真是蛮不错的,我天天在县里公路上跑,怎么就体会不到呢?” 杨陆顺呵呵一笑说:“周师傅,你是责任心强,只想着安全驾驶,自然无暇欣赏了。说句玩笑话,你手里可掌握着车里其他的人生命哟。不过呢你车速不算快,稍微分心看看窗外风景,也是没关系的了。” 小周说:“是不是觉得慢了呀?我还可以开快点的。”杨陆顺说:“不用不用,这样就好,反正我们不赶时间。去了只等着吃中饭,然后接了谢书记就回的。”小周说:“我也是给顾书记长期开车给磨出来的,我一个小司机没啥,可因为我的原因伤了顾书记,那就是大罪过了。所以我就跟自己下了紧箍咒,只要出车就是60公里的速度,顾书记有时候也嫌慢,可我在这事上,是寸步不让的。”这番话毫无炫耀之意,倒是带了点点无奈与失落。 杨陆顺就能体会小周的心情,三十不到的年轻司机,正是急性子的时候,喜欢的就是开快车,何况还是快得起来的小车呢,以前坐建设的车,只要路况稍微好点,他就油门踩到底,兴奋之余还会大喊大叫,建设还是孩子都好几岁的父亲,原来给领导开车风光的后面,多少也有些失意的,自然也就造成了小周不愠不火的好性格,自然也就是顾书记喜欢他的主要原因了,怕是这样处处为领导着想而又低调的司机,谁都会喜欢的,一时想得出神,却又让小周以为自己的话沉闷,便转了话题:“杨主任,要是闷的话,听听音乐吧,我车上有不少磁带呢。” 杨陆顺灵机一动,这不也是个得知顾书记爱好的时机么?就随意地问:“哦,都有些什么磁带,怕都是顾书记爱听的吧?”小周说:“都是我自己喜欢听的,顾书记车上从来都是满满一车人,不是听汇报就是做指示,没什么闲工夫听歌了。”杨陆顺诧异地道:“那如果是到地区省里开会出差,那么远的路程也不听?”小周感叹地说:“当个七十几万人口的县委书记,大事小事实在太多了,什么事都要顾书记拍扳定调子,累哟。怕说出来你不信,要是车上没人,不出三五分钟顾书记就歪在椅子上睡着了,精神稍微好点就要看文件材料,我这车呀,就是顾书记的活动办公室了。” 杨陆顺有点愕然,不过旋尔又释然,顾书记上任时间不长,千头万绪总要拾掇清楚,忙点是正常的,真要当个县委书记这么辛苦,哪还会有无数人削尖了脑壳去升官啊,想归想,可也跟着小周感慨道:“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我们南平人民的生活幸福与否,就全在顾书记的全盘考虑考虑之中了。人们只看到了顾书记权重位高,却没看到光环后的艰险与酸楚,我也觉得顾书记近段时间消瘦了些哟。” 这话也许是小周听多了,不置可否地笑了笑,远远就到了交叉的路口,因为新平乡是与万山红搭界的,柏油马路直直地修了下去,却在新平乡界没分叉,到新平乡政府还有二十几里路是简易公路。小周皱了下眉头说:“我们南平的公路相比其他县,差距不小呢。” 杨陆顺知道修路建桥是资金浩大的工程,没有地区省里甚至国家的财政专项拨款,靠县级财政那是万万搞不起来的,就拿眼前的柏油公路来说,那还是八十年代中期国家投资修建的,属于省级公里的范畴,其他乡镇通县城的路基本是简易的,天晴全是灰下雨满是泥,而西平县就要好得多,关键是西平上届政府大力发展乡镇企业,而且乡镇企业个个争气,不象南平县没两个成气候的,这不财政宽裕,搞起基础建设低气也足,申请款项自然也就容易得多,而临江县的情况又不同,临江修了几条大路,全是靠海外华侨台湾同胞出资修筑的,剪彩通车时,还惊动了中央统战部的首长,当然也是受了国内政治大气候的影响,才会如此受重视。 当时还是刘书记在任,他也广发全县到各乡镇收集台湾同胞的信息,万一有个当年解放前夕时去了台湾又发了财,不也可以搞到笔款子?可惜台湾同胞不少,但真正财力雄厚的没有,基本是点政届军届的老头子,人家那点退休金是用来颐养天年的,回乡看看故友亲朋倒是情理之中,却没有一个响应政府是号召捐款修桥筑路的。杨陆顺就唉了声说:“有什么办法,我们南平还是个穷县,地理位置又不重要,可以说优势全无,自然是姥姥不痛舅舅不爱了。等其他县搞完了,看省里地区会记得我们南平不。” 小周重重地点点头,他是司机自然巴不得路平桥宽,直接受益人嘛,说:“顾书记说了,谁要搞得到款子修条路,哪怕是八里十里,南平都不得亏待他!”杨陆顺笑着说:“周师傅,顾书记这是在什么场合下做的指示呀?”小周知道这话不是台面上的说词,以为杨陆顺不信,急忙分辨道:“不是指示呢,早几天从沙镇回来,顾书记睡着了,可路实在难走,任我怎么小心,还是把顾书记颠醒了,这才跟我说了这句。”杨陆顺仔细一韵神,确实早几天见顾书记额头有点淤青,感情不是颠醒,是磕了个包哟,也难怪顾书记心情急虑了,却也把这话记在了心里。 车子晃晃悠悠地缓慢开着,二十多里地足用了大半小时,不时有小客车手拖会车时掀起的漫天灰尘,出来还是黑漆漆光可鉴人的小车,早就灰头灰脑不成样儿了,小周再怎么性格好也难免咬牙切齿地嘀咕着什么,杨陆顺就歉意地说:“周师傅,可是麻烦你了,又害你回去要洗车。”本也是实在,今天顾书记在家开会,小车本可以停在车库休息,二号车去了地区,四号车去了西平开交流会,只好启动一号车了,这个道歉也还适合,小周忙说:“杨主任客气了,谢主任不也就是我的主任么,应该的,应该的。” 就这么着八十来里路居然花了一个多小时才到新平。在杨陆顺的指点下两辆灰扑扑的车停在了乡政府家属房的坪里,坪里有两辆解放牌货车,一群人正热火朝天地往上搬家私。谢主任也没了领导派头,在他爱人易老师的总指挥下,也是跑前跑后张罗着,见一前一后来了两台小车,就知道是县委办的同志来迎接他上任,便就招呼着爱人在台阶上等着。 杨陆顺好容易才打开车门站出来,出来之前还特意看了看后视镜,感觉脸上的笑容自然了才安心,见谢主任两口子也是满脸堆笑地站在那里,紧走上几步,远远就伸出手来道:“谢主任,易老师,你们好啊!”老谌几个也跟在后面吆喝:“谢主任,恭喜你乔迁大吉啊!乔迁大吉啊!” 老谢见了杨陆顺心里也是有点突兀,电话里知道杨陆顺会来,可见着了却仍旧异样,特别是见杨陆顺笑得真诚,回想当年,多少有点点感动,怎么说呢,老谢是个明白人,如今他靠着老书记的面子勉强当了县委办主任,表面上看算是体面,实则不同原来,他算是四面没靠的人了,年纪也五十多,喊下就下,可这杨陆顺则不一样,阚副书记是硬当当的党群书记,而杨陆顺的年龄优势无可对抗,只要不出问题,迟早是要上去的,该软还得软,何况人家姿态做出来了,总不能被个小子辈比了下去,他脸上招牌般的笑容就额外增加了些感激,也跨上一步接住杨陆顺的手,热情地摇了起来,还把另一只手也搭了上去:“哎呀,杨主任,何必搞这么客气,不敢当哟。” 杨陆顺也只得把另一只手也搭上去:“这是应该的了,阚书记指示,一定要热热闹闹。”老谢松了手又去接后面老谌几个,杨陆顺顺势由把手伸向易老师说:“易老师,你好啊!”易老师把手一拍笑道:“六子啊,你也好啊,我一个堂客们还握什么手呢,再说手也邋遢,就免了吧。” 易老师一声六子,本是她显示老熟人之间的亲热,可杨陆顺听得就不是滋味了,莫说他现在也是三十的人,而且大小也是个正科级干部,怎么能被一个堂客们直呼小名呢?分明还是没被人看在眼里,当小子在对待嘛,再怎么有意见,今天这场合下也该抛开存见,做得船过得舵过得,这不老谌几个哄笑起来:“嫂子,你跟杨主任蛮熟啦,六子六子地叫得好亲热,不怕谢主任心里酸啊?”易老师笑哈哈地说:“你们怕不晓得,我跟六子是多年的老相识了,看着他结婚生崽,我还教他堂客沙沙如何带娃娃呢。喏,他们原来就住第六间屋,我冒说错吧,六子。” 这下杨陆顺的脸刷地就红了,期期艾艾地说:“没错没错!”倒是老谢看出了不妥,笑骂道:“你个老堂客们不按事,现在杨陆顺是县委办副主任,你还六子六子地叫,成何体统,以后做莫乱叫了,注意维护领导形象嘛。”易老师见了她老倌子使的眼神,忙改口说:“哎呀,我这乡里堂客没规矩,杨主任,你别见怪啊。”忙又招呼道:“哎呀,屋里乱成一锅粥,你们几位贵客就委屈到乡政府去歇气喝茶,老倌子,你反正在这里也是添乱,就去陪他们说话,莫在这里碍手碍脚的。” 老袁笑道:“嫂子,我们谢主任怎么看也就四十出头,怎么就成了老倌子呢?你刚才维护了杨主任的形象,也要维护维护我们谢主任的形象啵?” 在嘻嘻哈哈中一行人被老谢领去了新平乡政府的接待室,这是杨陆顺离开新平两年后第一次踏进乡政府,早不是从前的老旧模样了,一幢四层的新办公楼拨地而起,对面还有幢小三层,是财政所、乡广播站,老食堂也被翻修一新,地面全部是水泥抹得平平整整,房前有花坛屋后有树阴,还很是有些韵味。 杨陆顺边四处打量边说着奉承话:“谢主任,新平乡政府变化空前啊,真还有点现代化味道呢。”老谢说:“这都还有你杨主任的功劳在里面哟。”老袁插嘴道:“谢主任,这楼分明是杨主任调离新平才修的呀?”老谢呵呵笑道:“当年苎麻价好,乡里才有钱盖新办公楼,没开口找县里要一分钱,袁科长,新平种苎麻,全是杨主任发动的哟。你说是不是有他的功劳在里面?你再去那些起了小楼房的农民家走走。也许我这乡书记他们早忘记了,提起杨陆顺的大名,没人不念记他的好哟。” 也不知道是心情在作怪还是怎么的,杨陆顺总听老谢的话不顺耳,什么叫忘记了乡书记只记得他杨陆顺?这到底是夸他为民做了实事还是指责他不服乡党委领导呢?事隔几年了还念念不忘,究竟是何用心?有心想争论一番,话到嘴边又改成:“谢主任谬赞了,我那点不成熟的意见算什么,这还是多亏了乡党委班子齐心协力,才让农民得了些实惠。” 老谌笑着说:“说起农民,现在的农民也蛮刁呢,那年我是跟古县长在五胜乡蹲点,麻价好的时候,农民赚钱赚得笑呵呵,直喊起党的政策好。等麻价一垮,那些囤积了还想卖高价的人就不依了,说什么歪嘴巴和尚念的歪经,楞怪是乡干部没有及时掌握市场信息,骂还算是好的,更有甚者,纠集一伙人把那些囤起的麻堆到乡政府里,硬要政府按原来的高价受了。你说不是刁民是什么?!谢主任,你那年是如何高招化解的啊?” 老谢说:“不也是苦口婆心做思想工作,毕竟囤积的是少数,大多数还是没受什么损失,真正农民有什么远见到去大量囤积呢,还不是那些麻贩子背时。”他们几个议论纷纷,杨陆顺在旁边听得好笑,什么刁民、农民没远见,翻上去两、三代,怕个个都是农民出身,穿了皮鞋就忘本! 也许是知道今天要送老书记走,乡政府里的干部们基本都在,一路上楼,全是杨陆顺认识的人,都纷纷跟他握手打招呼,全然不是从前冷漠的神情,要不是杨陆顺刻骨铭心,还真以为这些人都是他多年的老交情知心朋友了。 老谢就说:“你们看,杨主任在新平还是蛮有威信的。”老谌他们就笑得有点意味深长。 到了接待室,新平的王书记梅乡长早就等候多时了,杨陆顺跟王书记不陌生,是从马坡子乡调来的,说起渊源,王书记还是在卫家国当副书记的时候提进党委班子的,于是分外热情,杨陆顺见这接待室摆满一圈皮沙发,亮漆的茶几很显档次,瞥见还有张边门,怕里面也是别有洞天,慢后党政领导也陆续到齐,里面就有范海波,进门就给了杨陆顺一个特别的眼神,很有默契地样子,宾主落座,自然少不了寒暄寒暄。 梅乡长是老新平,亲眼见了老谢到新平当乡长当书记,他最有发言权,滔滔不绝地把老谢夸上了天,王书记也少不了要表示对前任的敬意,这样一折腾,怕就到了中午饭时间,食堂早就准备好了三桌酒席,党政领导骨干们才有资格入座为老谢饯行,里面就有老江老柳,菜是好菜,酒是好酒,最难得的是气氛热烈,老谢一番答谢词也说动了感情,举着杯子的手老是抖动,直让杨陆顺怀疑究竟是心情激动还是提前患上了帕金森综合症。 然后就是敬酒了,这里面名堂就多,老谢先是挨桌敬,尔后是党政领导敬,杨陆顺也没闲着,如今他是县委办领导,这不王书记等人没忘记敬杨陆顺的酒,而杨陆顺是新平出去的,少不了要敬老同事们的酒如同蝴蝶穿花,这桌来那桌去,才坐下又要站起来跟人干杯,那酒仿佛喝白开水一般,究竟喝了多少,估计没人去统计,而真正醉了的,却只有老谢一个人,不过杨陆顺自觉也好不了多少,那也是强忍着心头翻滚,努力做到不出洋相,但杨陆顺心情却好了起来,毕竟场面不是他来时预计的那么尴尬,人人都奉承他,不管是真是假,至少没人提他从前的臭事,这,已就很值得满足了。 饭后,老谌几个被安排打麻将,老谢醉了,总要等他好点才上路吧?杨陆顺就被范海波几个拉在一边聊天叙旧,对于范海波和老江老柳几个,他还是心怀感激的,这不聊着聊着,就扯到了老谢,按说这是杨陆顺忌讳的,但在这几个老伙计面前,还忌讳什么?也许范海波喝多几杯,也许是借酒发泄,先是把老谢一通好骂,这么些年来也是被压很了:“狗日的笑面虎终于走了,我恨不得放他娘的几天鞭子出气,刚才我为什么要连敬他三杯,我要灌死那狗日的东西!那狗日的运气还真好,人摸狗样的居然混成了县委办主任,杨哥,莫看你现在是正科级,又是县委办领导,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杨哥,我这么叫你,你不得介意吧?” 杨陆顺亲昵地捶了他一下说:“都是自己几个人,你叫我杨主任,那就是讽刺我又被老谢压在下面了。”老柳老江嘻嘻笑着不言语,范海波说:“杨哥,你怕他个鸟,莫看他是主任,他还着呢不敢拿你如何!我们几个早就议论这事了的,你有阚书记撑着,笑面虎敢把你怎么样?看他还想不想当主任了,他如今是过气的角色,我们听说刘主任为了把他提为县委办主任,差点就求顾书记了,你说,他还有什么好猖狂的?杨哥,你现在如日中天,你不给他颜色看,那是你大人有大量,宰相肚里能撑船,今天我们都看出来了,你来接他,他确实蛮感激咧,要不怎么会喝醉,那是高兴的,你要不来,我怕他想醉都没心情哟。杨哥,你现在真的操练出来了,度量真大哟!” 杨陆顺扑哧一笑说:“你讲什么鬼话,你以为我愿意来,也是没办法,场面上的事,不想把话给别人说。”老柳眨巴眨巴眼睛说:“海波,我就没猜错,横鼻子竖眉毛顶着搞,那是幼稚的行为,杨主任一定有他的计策,在关键时刻来那么一下,比拍桌子摔板凳有效得多呢。” 杨陆顺愕然地看着他们几个,半晌才说:“我说你们是拉我来搞阴谋哟?今天只叙感情不说其他,都是怎么了你们?好象我跟谢主任水火不容了。”其实他心里知道,确实是水火不容,谁也不会大度得什么事也没发生一样。 听杨陆顺这么说,范海波也就不好意思继续唠叨,冲老柳一使眼神,老柳借口去厕所起了身,不大会王书记就进来了,说是陪杨主任说说话,老江就很识趣地走了,杨陆顺平时去乡镇,都是书记乡长陪着,贵客呢,可老梅没来,怕是见面尴尬,从前没少给杨陆顺脸色看。王书记俨然把自己当成卫书记的人,那么在杨陆顺面前自然也就是自己人,范海波那更不用说,就是因为是卫书记提上来的,这几年捱了不少冷鼻涕。三人话题一开,很快就说到了卫书记,感慨痛心惋惜,更多是为卫书记不平,可人都作古了,再怎么唠叨也是枉然,还是范海波熟悉情况,话题一转:“杨哥,你还记得你曾经在大丰村搞的封山育林不?” 这话让杨陆顺有点摸不着头脑,当初在大丰种植水杉,那是不得已而为之,贫瘠的山丘承包给村民,如今四年过去了,也不知道是不是收了益,根本就不是什么封山育林,但还是蛮感兴趣,问道:“那些水杉都成材了,农民们该收益了吧?”范海波笑着说:“去年水杉成材了,县林业局还是蛮热心,建议把省道两边的树全换成水杉,这你也应该知道,全部都是我们大丰的,着实是笔收入呢。要不乘还有时间,我们一起去看看,你反正带了小车嘛。”王书记当然也极力赞同,杨陆顺一高兴,就答应去看,独独没追问农民到底有没有收益,有了收入还怕不是承包人的啊。 本不想麻烦小周,杨陆顺不想随便动用一号车,可三号车司机老张四十出头,得闲就爱睡中午觉,小周毕竟年轻,笑咪咪地在看打麻将,没办法只好请小周出车,好在小周没多话,径直就跟着杨陆顺出了门,梗直得令杨陆顺感激加感动。十来里路真是考教小周的车技,全是一车宽的机耕路,不时遇上了手拖什么,还得范海波下车去疏导,好在是乡领导出面,农民们不乐意也得让,真要是贸然闯进去,不见得能跑上三五里地。 大丰的村支书还是吴国平,依旧一脸谄媚,只是成了个胖子,红光满面,那眼神笑脸活脱脱就是第二个笑面虎,令杨陆顺极其不顺眼,但县委办领导要有气度,他也很热情地跟吴支书握手寒暄,那吴国平人胖气也短,不再象从前那么嗓门粗大,穿着基本脱离了农民形象,也圆滑得多了,不知道还以为是哪个政府部门的小官僚,拉着杨陆顺的手总不松,没口子阿谀当年杨主任蹲点包村的事迹,恶心得杨陆顺直起鸡皮疙瘩,不过王书记倒蛮喜欢这老吴,浑然不觉得刺眼。一路到了山丘子下,果然一山好树,郁郁葱葱分外清新,小周啧啧赞道:“哦哟,没想到这里还有处世外桃源哟,怕是南平只有这一处好山吧?” 范海波说:“周师傅,这片山林就是杨主任一手培植起来的,当年他领着村民开荒植树,四年了,终于成材了,这不移走了一批,又培植了一批,要不上去看看?”小周没喝酒,兴致勃勃地要去,杨陆顺就不成了,王书记也没气力爬山,就让吴支书陪着小周上了山,他们就在车里等。 望着自己的成果,杨陆顺心情大好,甚至还嫌这山丘小了,要不蔚然成景,倒是休闲度假的好去处。王书记不失时宜地说:“杨主任,这么好的山,这么好的树,是不是该搞个材料让我们新平露露脸呢?这可算得典型哟。”范海波大大咧咧地说:“杨哥,你一去两年没落过新平乡政府,我做老弟的理解你,伤心之地嘛,这会云开日出,新平换了新当家,你再不把心思用点上来,怎么对得起生你养你的故土呢?”杨陆顺一来心情好,二来喝了酒兴奋,没加思索就答应下来,还夸口道:“我看很有希望上省报呢,农民承包荒山植树造林,三年后收益丰厚,这也是我们改革开放的新气象嘛!”王书记和范海波对望了一眼,连忙笑着应承 一会王书记下车小解,毕竟是乡党委书记,总不好光天化日之下便溺,就往附近的农家寻去,范海波忽然问道:“杨哥,你看我们新平的办公楼还气派不?”杨陆顺怔了下说:“气派这词不当,不过还算不错,至少整洁划一,有点规模。”范海波嘿嘿一乐,伸出个四个指头道:“这个数造就的新乡政府,能不有点规模么?”杨陆顺一惊,傻子也知道绝对不是四十万,但要说四百万,那手脚也太大了,不值啊,旋即明白了:“海波,你是不是觉得这里面有问题?”范海波死劲吧了几口烟,屈指一弹老远,哈哈一笑道:“我怎么知道,是老谢一手操办的,我又怎么知道会不会有问题呢,不过对外公布确实是花了三百大几十万。具体细帐,就只有天知地知几个经办人知咯!”望着范海波一脸的轻松,杨陆顺倒开始了思索 第五十六章 杨陆顺朦胧中感到一阵口干舌燥,一翻身差点掉地上,悚然惊醒,原来是斜躺在小车后排睡着了,身上有点发躁,感情还盖了床毛巾被,抬眼却看见王书记、范海波陪着小周在车前说说笑笑,不禁就有点难为情,范海波倒是老朋友,可王书记好赖是个四十多岁的乡书记,让王书记这么干等自己,挺受感动,何况还有小周这县委书记的司机,那也是特殊身份,急忙就用手使劲搓了几把脸,开门下了车。 王书记见了笑呵呵地说:“杨主任,这次我们新平算把你的酒陪好了。”杨陆顺歉意地说:“王书记、周师傅,真是不好意思,让你们等我。”又稍微带点责怪地语气轻声对范海波说:“海波你也是,王书记和周师傅来了,就叫醒我嘛,这多失礼啊。” 范海波一脸无辜:“杨主任,是周师傅和王书记坚决不让我叫醒你的,我可是执行领导的指示啊。”杨陆顺忙又冲王周二人颔首致谢。 王书记说:“杨主任,你别客气,喝多了几口小睡一下蛮好,周师傅也这意思,这不我们三聊得蛮好、蛮好。” 小周也笑着说:“杨主任,怕在车上睡得不安稳吧,走几步活动活动手脚,顾书记常在车上睡得腰酸背痛的。”杨陆顺就赶忙伸展几下手脚,说:“没事,蛮好的,我们这就回乡政府吧,谢谢啊。”这声谢谢是谢小周替他盖毛巾被了。小周默契地笑笑,四人就上车回了政府楼。 那厢打麻将的老谌几个正战斗得热火朝天,原是一桌,这会老谌几个分开了,成了三桌,看他们几个笑得乐和,怕是手气不错,杨陆顺笑着看了看王书记,心说这老王嘴喊是卫书记一手带出来的,可行事方法却与卫书记迥然不同了。 梅乡长没参与“修长城”,在一边看,见王书记几个回了,忙站起来说:“可不巧,谢主任还在睡觉,他心情好多喝了几口,要不再等等?” 王书记就有点为难的看着杨陆顺说:“杨主任,要不去叫谢书记起来?”没等杨陆顺说话,那边老袁插口道:“就让我们谢主任睡,这才两点不到,真要是急着走,我们那易家嫂子会去揪她老倌子的耳朵。”这话其实并不幽默,却把一屋子人都逗得哈哈直乐,杨陆顺自然就不好反对,也含笑对老王说:“那就别叫了,我看袁科兴致正高,怕赢了不少吧,要请客哟。” 老袁不依了:“哎,杨主任,不是我爱打麻将,也不是我赢了钱说不定走,我是真心为我们谢主任身体健康考虑哟。只要谢主任喊走,我立马拍屁股走人。” 杨陆顺不理会他话里有话,依旧说:“那我不管,你赢了就要请客,还有谌科,谁也别赖。”老谌笑嘻嘻操着广东普通话说:“冒问题啦,领导怎么说,我就怎么做啦”看那样子怕还真赢了不少,要不那里会这么坎切。再仔细打量陪着打麻将的人,不外乎就是党政领导、财政所的人,看来这王书记挺重视的,乡政府的人几乎放下了所有的日常工作,专门来陪县委办这些所谓的县里领导。 王书记建议:“杨主任,要不咱几个也甩几把升级?”杨陆顺自然奉陪:“行啊!周师傅,我们两兄弟打对怎么样?”杨陆顺见他们俩年纪相仿,又感觉他人不错,自然而然就改了口。小周说:“好啊,杨哥莫嫌我技术臭就成。”岂料旁边范海波却说:“杨哥,我刚学了开车,想找周师傅讨教讨教,陪你玩升级的人多的是,就让我利用这宝贵的机会学习学习周师傅的技术吧。”说着就动手去拖小周,看样子接触时间不长就混得蛮熟络了。 果然被老袁说中了,老谢是在睡梦里让他堂客揪起来的,也难怪易老师心急,这一路去县里要个多小时,还要搬运家具,整理屋子,能在晚上收拾熨帖上床睡觉,就阿弥陀法佛了。 上车时老袁又重计故演,招呼谢主任坐一号车前位,老谌也是嘻嘻哈哈,这就让杨陆顺明白了,其实并不是老谌老袁只看不来他这年轻副主任,就连老谢这正主任,这几个老资格的科长也没怎么真正放在心上,想来也是,他们也是四十多的人了,在政府机关摔打了近二十年,都是老油条,欺生欺嫩呢。 不过老谢何许人也,笑咪咪地说:“这是顾书记的座骑,我怎么能贸然去坐呢?你们几个大科长,特别是谌科,经常陪顾书记下乡什么的,应该是坐惯了的,就莫勉强我了,我跟老易坐后面的车。”说着一头就钻了进去,临了还招呼杨陆顺道:“杨主任,你来这里坐,我想跟你聊点事。” 杨陆顺嘿嘿一笑,就上了三号车,老谢两口子坐在了后排,自然就只能坐前面了。别说是这些人胆小谨慎过头,还就是要注意这些细小环节,普通干部犯点小忌没人说也不屑说,就是那么些一大不小的领导格外容易引起闲话,如杨陆顺这样的年轻小领导,老谢这样的过气骨干。 老袁老谌一脸坏笑地上了一号车,可在小周面前也不敢胡言乱语,倒是开几个时下流行起来的裤子下面的玩笑,逗大家哈哈一乐而已。而老谢跟杨陆顺在一个车上,又有什么好聊的呢?拉了几句家常、汇报了县委办日常的工作安排,回答了易老师那些堂客们问题,气氛总也提不上来,好在老谢酒劲没全消,几晃几悠靠在他老伴肩头睡了,杨陆顺也眯缝着眼睛打盹。 接下来就不用细表,无非是顺利到了县城,组织人手搬家私而已。搬东西的力气活是男人干,拾掇则是女人的事,这不县委办的几个女同志就主动挑起了这活,擦的擦抹的抹,借机也跟主任夫人混个脸熟,不过到底是陌生人,易老师总不好呼来喝去,就跟杨陆顺嘀咕:“我说六、杨主任,你家沙沙有空没,这几个人表面上热闹,还没几个回做事的呢。” 杨陆顺心里就鄙夷了这婆娘一下,来的几个女同志如廖红霞、财务上的会计李姐出纳员小林几个,都是成家有孩子的,一点家务活还有什么会不会的?无非就是觉得沙沙好使唤嘛,你当还是从前,你爱怎么调摆就怎么调摆,门儿都没有,但还是惋惜地解释:“易老师,沙沙是要来的,可没料想农行系统搞大评比,地区支行来了考核组,实在脱不开身呢。”嘴巴里这么说,手里却没松劲,都做了这么多表面工夫,不靠在这一会偷个什么懒。 晚上少不了老谢要宴请帮忙的同志们,索性把县委办在家的同志们全叫拢聚个会,也就三桌饭菜,而且老谢声明是他私人请客,表示感谢,虽然酒菜一般,但最后每人还发了盒红塔山,也算出手大方了。不过杨陆顺心里嘀咕:照海波说言,老谢在基建工程上有点来头,自然是不在乎这几百块钱了。 出了饭店门,大家伙就散了,杨陆顺临时去了个厕所,再一出门全走完了,正好落个清净,下午替老谢搬家他还真累着了,赶紧就要回家洗洗睡觉,才走下台阶,听到侧面滴滴传来汽笛声,转头看去,一号车还停在街道旁,杨陆顺疑惑地走过去,小周把头探出来说:“杨哥,上车,我送你回家。”杨陆顺客气着说:“谢谢你啊,周师傅,我看不用了吧?没几步路的。”小周呵呵笑道:“那我想去杨哥家坐坐,喝杯嫂子泡的茶,不知道成不?” 哟,感情这小周是想上家里看看,本来想交一号车司机还不件容易的事,没想人家倒找上了,那还有什么不成的?杨陆顺哈哈一笑,理所当然地就拉开前门做在了顾书记的宝座上,小车几弯几拐就到了杨陆顺家院子外,好在天早院子门没关,又开了进去。小周边下车边啧啧地赞道:“杨哥,你这房子可真气派,早就听说了,还没机会来参观呢。”杨陆顺说:“周师傅,你是见过大世面的,莫拿我开玩笑了,想喝嫂子泡的茶,你什么时候来都有,要再拿我说笑,我可不干!走走,上去说话。”见小周去开后备箱,就楞住了。 小周先拿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礼品盒,又搬出一箱子苹果,笑着说:“杨哥,我知道你老父老母健在,所以给老人家准备了点点东西别说客气话,晚辈的心意。”杨陆顺感激地说:“周师傅,这、这真是,那我替我爹娘先谢谢你。得闲了我也去看望叔叔婶子。”小周说:“我爸妈不在南平住,上我老弟家带孙子去了。”边说手也没停,又从后备箱里搬出一箱子剑南春酒,四条红塔山烟,说:“杨哥,你在新平蛮受欢迎啊,这是王书记叫我给你带的,他们几个科长一人只有一条阿诗玛烟呢。” 杨陆顺这才明白并不是人家小周专程来,是受人之托不得不来,不用看也知道后备箱里还有同样的烟酒,心情就有点沮丧,强笑着说:“王书记真是客气,只是麻烦你了,这么晚还得上我家来。”说着就赶紧抱起烟酒在前面领路,小周抱着水果礼品走后。 沙沙在楼上就看到了,见六子两个抱了不少东西,心里就犯迷惑:老谢这鬼人会这么大方,去接他一次就打发这么些东西?等了半天不见人上楼,就按捺不住往下面跑,迎面碰着六子领着那司机上了楼,忙笑着招呼:“哎呀,来了客人啊,快请客厅里坐!” 小周也不见外,没等杨陆顺介绍就说:“杨哥,这是嫂子吧,叫我小周就行。”沙沙也不知道这小周究竟是何方神圣,看气质穿着不想普通司机,,莫非是发了财自己买了小车的私人老板?好在杨陆顺及时介绍:“沙沙,这是顾书记一号车的司机,周师傅。” 沙沙如何不清楚一号车司机的分量?脸上的笑就带了些许恭敬:“哎呀,原来是周师傅,我看你这打扮气质就感觉不平凡,果然是跟顾书记见了世面的,帅哥叻!你请坐,我去泡茶,是喝菊花茶还是毛尖呢?我看喝菊花茶好些,化痰润肺,你跑车在路上多少要吃点灰,喝了这茶保证好。” 看着沙沙忙活,小周有点羡慕,不光是沙沙漂亮,主要是接人待物有风度,看来这杨哥真是好福气呢,就毫不掩饰地说:“杨哥,我真是羡慕你,难怪你事业有成,原来是后面有个贤惠的好女人啊!我家堂客说相貌,不比嫂子差,但说气质,那就差老远了,实在都是南平的水土养育的人,怎么就差别那么大呢?哪天我把我那口子带来,好生找嫂子学学怎么做女人!” 见沙沙还没来,杨陆顺悄声说:“周师傅,不知道这句话你听过没,花是外面的香,堂客是人家的好!”小周没想到平时一本正经的杨陆顺也会这么开玩笑,楞了下不禁哈哈大笑起来,都说不要已貌取人,真是至理名言。小周这么琢磨杨陆顺,不想杨陆顺也在嘀咕:我还以为这周师傅缺少兴奋细胞,没想也会笑得如此放肆哟。 一直坐到十点多,小周才意犹未了地起身告辞,当然手里还拿着包沙沙送的菊花茶,沙沙还直招呼:“小周,你要记在心里啊,明天晚上带你爱人来吃饭,莫让我白准备啊!”等车走远了,沙沙兴奋地说:“六子,你行啊,把一号车司机解决了!”杨陆顺关着院子门,苦笑着说:“没你说得那么简单,今天他不是送东西,怕也不得上门来。”沙沙非常有把握地说:“关系就是靠拉嘛,我看小周对你有点盲目崇拜!抓住这个机会,一定要交了这个朋友,有这么个人在顾书记面前替你说话,我看不比组织部的考察差。”忽然想起那些东西,飞快地问:“送东西,送什么东西?你去接了老谢,就打发这么些东西?!” 杨陆顺说:“你想得美,笑面虎有这么大方?是新平的王书记送我的。哎哟,我累了一天,洗洗睡觉。明天还有事。”说着就上了楼,沙沙跑到储藏室,见是一箱酒四条烟,感觉这分量不轻,估计是有什么事求六子帮忙,要不这么些好东西,不会留着自己享受啊。等上了楼,杨陆顺已经在浴室里洗澡,脏衣服丢一堆,沙沙边清理着衣服裤子的口袋,边问:“六子,那王书记一送几百块钱的东西,什么事要他动这么大手笔哟?”杨陆顺几下几下洗完出来,说:“你老倌还有什么本事,帮他写文章造舆论呗。我看那王书记不简单,哎呀,我”杨陆顺忽然懊恼起来,把沙沙吓了一跳,问:“你咋咋呼呼地做什么?” 杨陆顺一屁股坐在沙发上说:“好你个范海波,乘我喝多了几杯,就做笼套让我钻。沙沙,你不晓得,我从新平出来两年多,不仅没回乡政府一次,而且进了县委办,更是从来没替新平写个半个字,为什么,不就是笑面虎的原因么。如今老谢前脚走,我后脚就提新平造舆论,你说、你说老谢会怎么想?我这不是存心挑衅么?难得我费力吧沙去新平接老谢,帮他搬家,不也是想为了今后和睦相处么?” 沙沙哼了声说:“怕什么怕,莫非你还要躲笑面虎一世啊,我支持你好好替新平写点文章,气死笑面虎!”杨陆顺唉了声说:“我的好夫人,老谢毕竟是主任,我是下手,阚书记一再强调不能意气用事,不能以为私人问题影响县委办的正常工作” 沙沙诧异地说:“你写文章就是正常工作啊,不写才不正常呢,再说了,新平的王书记才上任,你又说他是卫书记提上来的人,正好成人之美又报复了笑面虎,一举两得,何乐而不为?不乘笑面虎落魄的时候整他,还等他恢复了元气再搞啊?” 沙沙忽然又想起什么,说:“六子,建设的事老拖着做什么呢?他都跟阚书记跑了一年多,你不再动,我就直接找阚书记去了啊,说出去多寒碜,他是你亲舅哥呢!那小周不也是跟顾书记开车进了司机班啊?!人家进得,你舅哥也进得,一年多安全无事故,够可以的了。” 杨陆顺的心思却没在他舅哥上,老想着范海波说的基建问题,这事要掌握真材实料没那么容易,但要寻点蛛丝马迹也应该不太难,毕竟大数字在那里嘛,五百万,真不知道花在了什么地方?不由就问道:“沙沙,这几天小标怎么没来?” 沙沙一脸拿他没辙的样子,白了他一眼说:“不是没来,是来了你老人家不在,你没白疼他,知道孝顺爷爷奶奶,来了从没空手见过你爹娘。我喊应你,我说的事你放心上,知道不?” 杨陆顺不由就有了牢骚:“你只晓得让建设进司机班,却不想想为什么阚书记不主动调他,一句话就解决了的,为什么不说这句话?你得从建设身上找问题,没见过一个三十大几的人那么不懂事的。昨天、不,是前天,他打电话给我,也是催这事,他自己的问题没解决,还操心别人的事,说什么介绍我认识个乡镇的干部,请我帮忙调进县行局来,实在不行就进城关镇也行,你听听,也行,也行你汪建设就自己去办嘛。好象天大的事情到了他嘴里就是一个行字就成,那么牛x!” 沙沙扑哧一笑,说:“他牛x,不是有你这妹夫子撑腰么。你说没你这当官的,他还懒去帮人操心呢。哦,你说起小标,他那里也有事要你出面帮忙。” 杨陆顺对小标的事要上心得多,忙问什么事情。沙沙说:“什么事,不就是卫书记家关关的事啊。” 杨陆顺就有点毛毛火:“小标有点浑,关关还是个学生妹子,学业为主,真要喜欢她爱她,也得让她毕业后再确定关系嘛。”沙沙笑着说:“六子,你思想落后了吧,现在的初中生就开始谈爱了,莫说关关是高三的大妹子,小标是农村的思维,妹子十七、八岁,不就可以谈婚论嫁了么。不跟扯远了,小标说,关关妈自从老书记走了,身体就一天不如一天,这不老大边边也不在身边,万一关关考了大学,谁来照顾她?何况她的身体那么差,指不定就要跟着老书记去了,所以就想请你这杨叔叔出面,替关关解决个工作算了,本来关关妈要亲自来跟你说,可老是低烧不退出不得门,小标就先跟我说了说,哪天等关关妈起得床了,再上家里来求你。我看啊,是做后事安排的了。” 杨陆顺默然,只要何医生开了这口,再难也是要去争取的,不过他有点点畏难,他也听到些闲话,说什么他热心老书记的后事就是做了人家的便宜女婿,虽然只言片语的,但着实令他烦躁,现如今又要出面替关关招工安排单位,还不晓得会有多少流言蜚语,想想就可怕,但不办能行吗?他不知道,但肯定地说,只要是小标来求他,他是硬不下心肠去拒绝的 第五十七章 见杨陆顺这么猴急,沙沙不免心里有点酸,笑着说:“六子,没想到你真是念旧,听到老卫家的事,就一会也坐不住,也不看看时间,你不睡觉,人家小标也要睡觉啊。”杨陆顺就有点赧然,也不怪沙沙说话带刺,他亲舅哥的事不急却去急别人的,转念一想既然是人家有求于我,太性急怕也惹人心疑,哪有被求的人比求人的人更着急呢。这么想着,冲沙沙笑笑,径直上了床。 老谢搬家完毕就正式上任了,全然没什么新官上任三把火的架势,一切照旧,县委办三个主任副主任的分工不变,下面科室的日常工作一如既往,没有半分异动。老谢是个明白人,这县委办主任说白了其实就是县委书记的大秘书,要成为一个合格称职的主任,首先就必须跟县委书记把关系处理好,要让书记用着称心顺手,才能立于不败之地。 他一门心思去琢磨顾书记阚书记,哪里还有什么心情去烧什么鬼火?他也知道今非昔比,是个四面没靠的人了,好赖是前刘书记的面子才勉强当了这主任,不想退之前还搞得老脸丢尽,再说按照以前老江定的那套规矩也蛮有效率,各负其责各尽本分,就不至于出大麻烦。 杨陆顺心里存着芥蒂,但丝毫不敢马虎手头的工作,不对老谢负责,也该对阚书记负责,真要他手下综合科出了问题,扳子确实先要打到主任身上,可他这直接负责人更是跑不了,何况老谢这主任行事低调,全然没了在新平的武断跋扈,有什么大的接待活动、县委会议都是开会商商量量地办,对于综合科更是撒手不管,不过问半分,一句话就是按江主任定的办! 这倒让杨陆顺难处,要是笑面虎插手综合科胡乱指点,他还可以借此由头来个小小对抗,传出去也不会遭人指责,要是在这样宽松的环境还无事生非,未免让人瞧不起他杨陆顺,县委院子里的人,怕是都清楚他与老谢的陈年旧帐。抱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观念,杨陆顺也就调整心态,该干嘛干嘛,真要请示的照常请示,必须汇报的也不敷衍,只是态度不冷不热,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儿。 不过老谢的感受就不同了,刚开始也担心杨陆顺这小子借机生事,不服领导,可偏生这小子硬是沉得住气,没有流露出半点不满,手里的工作照样抓得紧,对他这主任也算尊重,该请示的请示该汇报的汇报,虽然笑得虚伪,至少没把敷衍塞责把他这主任当猴耍。 倒是几个老资格的科长们不怎么服管,莫看平时说话恭敬,可脸上的表情与语气分明不同,嘻嘻哈哈地看似热闹亲密,实则没了下级对上级应有的敬畏,甚至财务上老袁还搞小名堂,拿了大叠费用发票来签字,苦着脸抱怨说什么是江主任走前请客吃饭等等留下的旧帐,本想要老主任签个字,可怎么也说不出口,人大是个清水衙门,只好任之处之云云。 老谢就晓得根本是在哄鬼,也晓得老袁是断定他不得去找老江对证才有这么套说辞,其实再多是费用也是公家报销,可恶的就是被人当宝耍。老谢才当这县委办主任个多礼拜,多少有点后悔,一方面对县委的几个书记要唯唯诺诺,小心谨慎,生怕一个不留神让顾书记有看法;二来还要跟县委办的人遛花花肠子,他本身没靠山就底气不足,有点什么事情开会商量都要磨叽老久,哪里还有在新平的一言九鼎,独断专横? 瞅来瞅去还只有杨陆顺这老冤家顺眼点,想起当年在新平整得他灰头会脑,歉意当然是不存在,倒是成就感油然而生:要不我调教得好,就他从前的臭脾气,还能在县委机关混到个副主任?现在他敬我一尺,我不是文墨不通的人,多少也会让他三分。要不是有阚书记,我照样能把你整得比在新平还惨! 杨陆顺那厢循规蹈矩,人大老江就来了个电话,里面把他一阵好夸:“小杨,我还怕你跟老谢会有矛盾,没想你成熟了,没把个人恩怨带到工作做去。一个真正的共产党人就是要有海纳百川、吞天食地的博大胸襟,这也更证明你在政治上的成熟啊。早两天县委人大有个协调会,我碰到了老谢,他也是感慨良多,还谢谢我这老主任带出了班好部下呢。”杨陆顺不禁苦笑连连,嘴巴上少不了谦逊几句,心里却说:我不在工作上抬杠那是我不甘违背阚书记的指示,不代表我就忘了从前的羞辱。 杨陆顺其实早有动作,这不到了县委简报发刊的时机,这也是老谢上任后的首次简报,老规矩是必须得到主任认可了,才能打印,他把稿件呈到老谢书桌上,就等着看笑面虎怎么笑不出。 老谢自然不敢怠慢,这县委简报不是儿戏,出不得半点纰漏,没想都一份简报专题就是反映新平大丰村农民包山致富的稿件,而且分量颇足,怕是有三、五千字,虽然把形势说得一片大好,但里面绝口不提老谢,更没有歌功颂德了,果然老谢略带微笑的脸不经易地抽动了下,心里也很不满意。杨陆顺心说:我虽然不在工作上跟你唱对台戏,但我却从工作上来扫你的脸,你前脚成新平走,我立马就写新平,不是新平没好素材,是因为新平有你我才不屑得去写! 老谢抬眼看了看对面的杨陆顺,略一思索才说:“杨主任,这个新平的专题”杨陆顺赶紧插话道:“是这样的,前次你搬家,我去了新平,王书记说起那林子,是没口子夸赞,说是你谢主任为官一任造福一方的体现,让农民真正得到了利益。这不你要进县委,他就请我写了这篇专题,也是欢送老书记的美好心愿了。” 老谢心说那老王是这么说的才出鬼了,我看是你这小子故意在我面前示威,你在县委办主编了一年简报,怎么就没见你错口提提新平?我一走你就上专题,还尽说乖面子话!就微微一笑说:“杨主任,这稿子确实写得情深意切,也把农民真心拥护改革开放表达了出来,实在是篇好文章。不过”杨陆顺楞了楞,见老谢端杯喝水不言语,知道是在卖关子,前面说得再动听那都是假的,真正意思就在这不过后面,仔细想想实在没什么不妥之处,也就不怕你不过了,也就笑咪咪地瞅着老谢喝水。 老谢见杨陆顺很从容,也是暗赞六子的养气功夫开始入门了,把杯子放在桌子上,说:“杨主任,那片林子确实成材后,为新平带来了比较高是经济效益,我当时作为新平的党委书记,为民谋利那是我的职责,不值一说,其实这功劳啊,还得记在你头上呢,我记得那片林子是你在新平任党委包村时,亲自出谋划策亲自说服发动村民培植的吧?说来说去,没你就没那林子哟。” 杨陆顺就感觉有点不对头了,老谢接着说:“杨主任,这篇专题虽然没具体点名到某个人,可实际上,怎么说呢,理解的人肯定会支持杨主任宣扬改革开放政策,不理解甚至别有用心的人,则会说我们县委办的主任副主任,专门在给自己脸上贴金哟。” 杨陆顺彻底无语了,千想万算,独独把当年自己领头植林的事给忽略了,还真让老谢给说中了,就怕别有用心的人借机说事,添油家醋七弯八拐等传到顾书记耳朵里,还不知道会成什么事?唉,这老谢确实深知机关真昧,什么东西经他分析就透彻了,心下还是有点服气,羞赧着说:“哎呀,多亏谢书记点醒,怎么说呢,王书记当时确实说得非常恳切,我” 老谢摘下眼镜慢条斯理地擦拭着,那鼓胀的双眼活象睡着了的金鱼:“我知道,我知道,换了谁都可以拒绝,惟独老王拿我说事,你就不好拒绝。都知道我们从前在工作上有点小分歧,偏生有些人就老捏着不放,我看这王书记就是利用了这点,你不答应吧,人家肯定会说,看看,他们两个有仇呢,答应下来,还是中了人家是套。杨主任,现在我们都在县委办,同舟共济,主要目的还是要把县委办的工作搞好,把为顾书记等领导的服务工作搞好,这是一切一切的大前提,如果我们本分没做好,那就什么也别说了。我初来咋到,放眼全是陌生面孔,还只有你这小老弟跟我合事哟。”这番话倒把王书记说成了别有用心的人,哪怕你杨陆顺再根老王有私交,怕是心里总也要落下点芥蒂,还就势教育了杨陆顺,着实厉害! 杨陆顺竭力抑制住郁闷,做聆听状,好容易等笑面虎告一段落,急忙道:“那这个专题就下了吧,确实是我工作上的失误呢。”老谢呵呵笑道:“这简报专题是个紧俏货,这不我才来,就有几个乡镇的老熟人打电话请我帮忙呢。”杨陆顺再不乐意也只能说:“哦,那就请谢主任把题材给我吧,一天就拿得下。”心说这老谢真是会见机,又让他给人卖了好,还得我主动说。 老谢摇着头说:“算了,虽然是老熟人推荐的题材,可我没实地去了解过,不放心啊,这简报可出不得半天差错,我看你这几天老往下跑,想必你是亲自了解了的,这题材还是你拿主意的好,我就不过多干涉你负责的工作了。”喏,随手又做了个人情,杨陆顺感慨连连地出了主任室,背心里居然出了点毛毛汗。 回了办公室,杨陆顺关上门闷坐着生了自己半天气,可老王那里还得解释,猛灌了几口茶,才拨通电话:“王书记,我是杨陆顺啊,你好你好,哎呀,你还跟我客气什么,新平是我的老家,想去一车就到了,怕到时候又麻烦你们就不好了。我几个姐姐啊,都是本分农民,作田为本,就不劳王书记挂记了,真要有什么好事好门路,我这当弟弟的也不会委屈了自家姐姐麻,感谢感谢。” 客套了半晌才转上正题:“王书记,这林子的专题,我仔细琢磨了琢磨,感觉暂时还不适合搞,为什么?王老哥,你怕是忘记了,那林子是我在新平任宣传委员时搞的啊,我、我这么大张旗鼓,怕影响不好哟。理解我的,知道我是为党的好政策摇旗呐喊,不理解甚至别有用心的人,会骂我脸皮厚给自己揽政绩呢。我那天也是多喝了几口,忘乎所以了。” 电话里老王自然很是失望,杨陆顺怎么会听不出,好在他灵机一动道:“王书记,请听我把话说完,小弟我想了个更高明的点子。”总算老王的声音又回复了点热情,杨陆顺暗自笑了笑说:“听你说,七月份临江县会购一批水杉是吧?算算也就两个月时间,委屈老哥多候些时日。等临江县把树买了运走,我就再实地到大丰村承包山林的农民家了解了解收入情况,直接发篇报道投省报。” 没想那厢老王却没预料中的积极,甚至还有点不乐意:“杨老弟,动静未免太大了吧?这点鸡皮蒜毛的事,还能上省报?我看算了,算了。”杨陆顺以为老王对自己没信心,连忙拍胸脯承诺:“王书记,你就放心,我跟报社关系好着呢,最次南风报上个二版绝对没问题!”又推心置腹地说:“其实我也有点私心,你现在把新平的料抖了出来,那成绩不还都是老谢的啊,他才走几天?再说县里谁个领导不晓得有那么个林子在,都四年了,也没见怎么个好评价,如今只有通过报纸,如果让省里地区某个领导注意到,万一首长心情好,顺便来个批示,拨点什么专项资金,你老哥不就名利双收了啊?最不济顾书记被地区表扬了,自然对你王书记另眼相看吧?我喝了你王书记的酒,那也怎么着也得有点回报啵?再者我是新平土生土长的,要不是老谢的原因,我怎么会两年不关心关心新平呢?这下好了,我可以放开手脚地为乡亲们做点份类的事了。” 老王也许动了心,笑着说:“嘿,不愧是高级知识分子,随便一说道,喏大件好事就落我头上了,老哥真是感激万分啊。你也别下来搞什么实地了解,我就让范海波去收集情况,不就是农民一年多了多少收入么。那还不摆在那里的啊。路又不好走,还是我改天到县里开会,请你喝酒致谢!” 杨陆顺说服了老王,心情好了许多,呵呵笑道:“怎么,怕我到新平吃穷你们财政了啊?现在不是流行四菜一汤么?我一农民出身的,有个辣椒炒肉、一下碟豆豉就成。说实在的,我小杨去了村里,还怕村里乡亲不赏口饭么?” 好容易挂了电话,杨陆顺长吁了口气,一看大茶杯也喝空了,心说这收了东西跟人办事真麻烦,办好了皆大欢喜,没办成还得费尽口舌,要没拿他东西,还不是我爱办就办,办不成拉倒的啊。有些人不清楚里面的道道,总以为有人提东西上门求是好事,你以为那些东西好拿,没办成遭人家埋怨是小,还遭人看不起,没本事就别学人家收东西嘛! 揉了揉发涨的太阳穴,嘟囔着说:“我再下乡镇得警觉些,莫只图喝酒高兴误了事,多的东西绝对是不敢要的了。”就听到有人敲门,赶紧就把桌子清理一下,摆上红头文件,捏着笔,回了声:“请进。” 进来的是廖红霞,笑嘻嘻地说:“杨主任,在批阅文件啊?”杨陆顺就势把钢笔套起,靠在椅子背上说:“注意用词,我是学习县委文件,有什么事么?” 廖红霞说:“呵呵,我总觉得领导就是批阅文件,我这普通干部才是学习文件。是这么的,何科问简报是不是可以打印了,我见小秦在忙,就来请示你咯。” 其实是她主动要来的,小秦走到门口又被她叫转了身,总感觉现在的杨主任比从前架子大了许多,而去也没原来那么好说话,开口闭口就是注意这注意那的,想想也觉得正常,那会这小杨是个新兵,现如今地位稳固了,连新来的谢主任也对他很是客气,能不涨他的官威么?以前还常常去办公室里坐坐,现在是难得一见,叫个人都是拨电话,不晓得这杨主任出门坐车,腿子的功能会不会退化??唉,连个坐都没了 杨陆顺看着廖红霞笑得有点过分甚至可以叫得上谄媚的脸,没来由心里反感,不就是想当副科长么,犯得着这么低级趣味?淡淡地说:“跟何科说,还在谢主任那里审稿。”说完又埋下头去看文件,廖红霞答应着,怏怏不乐地走了。 杨陆顺见大门还是敞开的,摇了摇头关上后,拿出稿纸开始赶简报专题,还没写上三五百个字,门又被敲得咚咚响,听声音不象是综合科的人,没那么重的手嘛,忙把桌子再整理好,却亲自去开门,居然是他舅哥建设!气就不打一处来,瞥眼见后面还有个人,按捺着笑道:“哟,是三哥,快请里面坐。” 建设大大咧咧地走进来,还冲后面的人说:“张老弟,别拘束,我这妹夫人很和气的。”那姓张的赶紧打招呼:“杨主任,您好,我是沙镇文化站的,小姓张。” 杨陆顺礼节性地跟他握手,又张罗倒茶,还是小张利索,硬要杨陆顺坐着,他倒了两杯茶,还顺便把杨陆顺的杯子添满。倒让杨陆顺看到了当年卫书记通讯员小杨的影子,不禁笑问:“小张,你怕是当兵复员的吧?”小张连忙说:“杨主任怎么知道的?我正是去年复员的。”杨陆顺微笑着补充道:“我看你在部队不是通讯员就是文书。”这下小张就诧异起来,搓着手说:“哎呀,我在连队三年兵,一年通讯员二年文书,杨主任真是火眼精睛,不用说就全知道啊!”眼睛却感激地瞟了建设一下,以为是建设早介绍了的。 杨陆顺怎么好跟他说东道西,只是微笑着,眼睛却望住了汪建设,那意思是,有事说事!倒让那小张觉得眼前年轻的杨主任深不可测,那气质风度,硬是大领导派头,想起沙镇的书记乡长便如同土鸡瓦狗了。 汪建设笑着说:“我这妹夫看人的眼光不是盖的,你莫以为我跟他说了,我还真没提起过你呢,妹夫,这小张是个文学业余爱好者,写手好字不说,还喜欢搞文学创作,本来是个农民娃,因为有点才华,就被沙镇文化站请做了合同干部。这不早就闻名你杨主任是南平一只笔,专门求我来拜见你,给他的文学作品斧正斧正呢!” 杨陆顺原以为又是替人求情办事,本待说了情况就下逐客令,但听到这小张喜爱创作,心情就不一样了,笑着谦虚道:“三哥你莫胡说,有道文无第一,我这算什么,再莫在外面说什么一只笔了,你不怕丑,我还怕羞呢。小张你爱好文学创作,真是不错呢,发表了些什么作品呢?我只是写政府材料报告,对于文学创作也是外行,我不敢指教你的。” 小张说:“杨主任别谦虚,我听新平叶站长提起过您,您是正牌大学生,早几年就发表多不少文学作品,现在怕是政务繁忙,没精力也没时间去搞文学创作了。我则是个高中也没毕业的,光凭自己的兴趣摸索着写作,模仿着编故事,我至今还没正式在报刊杂志上发表过什么东西,主要是心虚不敢投,这不听叶站长那么推崇您,我恰巧认识了汪师傅,这不就冒昧上门请教了。我晓得您工作忙,不敢久留,就把自己认为还拿得出手的稿子带来了,请杨主任百忙中抽点时间看看,稿子是留了底稿的,我就不再来打扰您了。”说完把一个档案袋呈到桌子上,急忙告辞走了。 汪建设还在唠叨这小张如何如何自学成才,杨陆顺对小张的第一印象就不怎么好,但听得是叶大哥介绍的,也就没拒绝,任他把稿子留下任他就走了,实在不想跟个陌生人浪费时间,见舅哥还架着二郎腿空吹牛,脸上的笑就没了:“三哥,你自己的事还没搞熨帖,怎么就老惦记着跟别人帮忙?”杨陆顺知道这舅哥的品性,小张要没伺候好汪大司机,怕是不得带他来县委办。 汪建设一副胸有成竹地口吻说:“我急什么,你杨主任还怕不替舅哥解决点小问题啊?沙沙昨天去了家里,说叫我得闲来催催你,这不我就来了。” 杨陆顺哭笑不得,这哪是求我办事,是我前世亏欠他,现世来报哩:“我的好舅哥哟,我不早跟你说了,这事还得阚书记点头,我不晓得你跟他跑车一年是如何处的关系!” 汪建设说:“阚书记对我蛮好啊,那你就去找阚书记呀,莫非还得等他记起来才办得成啊?六子,我跟阚书记处得真不错哩,只是我有点畏他,不敢去找他。要我找他有用,我还来求你做什么?” 杨陆顺还有材料要赶,难得跟他废话,说:“我知道了,阚书记这几天老开会,跑地区,我也见不到人,等他闲了再说。我手头还有个材料要搞,就不陪你说话了啊。”汪建设嘟囔着:“好你个六子,舅哥来了也不说安排中午饭,你们县委办实在有钱啦!”杨陆顺头也没抬说:“吃饭,行,家里去,要吃啥喝啥跟我四姐说一声,不得比什么饭店差!” 第五十八章 出人意料的是,老谢的爱人易老师却突然拜访了杨陆顺家,令人费解的事先并没透露,已至于使得杨陆顺有点手忙脚乱。这不杨陆顺正在楼下听旺旺摇头晃脑地背诵唐诗,易老师如幽灵般闪现在门口,那夸张出的热情立即把旺旺半截诗给堵在了喉咙里:“哟,这不是小旺旺么,你多两年不见,都长这么高了,好乖的伢子哟,还记得易奶奶不?”这易奶奶倒不是她杜撰出来的,是沙沙当年这么让旺旺叫的。小孩子哪里好那么记心?反而被唬得直奔他四姑妈怀里,只敢露出半个小脸怯生生地摇头。 杨陆顺诧异片刻也马上热情地招呼:“是易老师啊,快请进来坐。”瞥见她手里还提了不少东西,心里丝毫没有高兴,倒是有点鄙夷:现在都是群众密切联系领导,反之无非是领导地位不稳固的表现! 易老师晃着手说:“先不忙坐,拜访你家老爷子再说,杨爹他人家可算是享福了,喏,住这么高级的楼房,啧啧,我家那房子倒是茅草棚喽。你爹娘还没休息吧?” 既然是看望老人,杨陆顺就把易老师引进爹娘房里,两老见是书记堂客,哪还不客气得很,易老师把提的东西拿出来,也就是常见的蜂王浆、荔枝罐头之类,倒是给旺旺带了点包装精美的糕点糖果,一些时鲜水果。捧着四姐泡的茶喝了两口,跟老人们寒暄了几句,转脸朝杨陆顺问:“六子,沙沙没在家啊?”杨陆顺迟疑着说:“在家,只是楼上她有几个客在打麻将,易老师,你会打麻将不,要不也搓几把?” 易老师心里就有点不愉快,上门就是客人,都一般是客,莫非分了贵贱不成,连下来打个招呼也没功夫啊?但脸上依旧笑咪咪地说:“麻将啊,现在哪个不会玩呢,沙沙没空下来见我,那我上去见她去,看这一多两年没见,是不是更漂亮了,啊哈哈!” 杨陆顺岂会听不出话里有话?也不解释,领着易老师就上了楼,沙沙见是易老师,虽然有点诧异,却也没起身,笑着回道:“哟,是易老师啊,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咯?快请坐、请坐!”顺手打了张牌出去,跟桌子上的人介绍道:“宋姨、刘姨,这位易老师是新任县委办谢主任的爱人,曾经跟我和六子是多年的老朋友呢。” 易老师敏感地就成称呼上品味到了差异,原来还是易姨前易姨后叫得亲热,现在倒好,只是朋友关系了,不过听完沙沙把在桌的宋姨刘姨介绍完后,就理解为什么她不够被沙沙称阿姨了,感情一个是朱县长爱人,一个是阚书记爱人,那身份地位,立马就让她脸上的笑谦恭了许多:“哎呀,原来是宋大姐、刘大姐,我家老谢刚到县里,还请两为大姐多打招呼、多在领导那里美言美言。” 那刘大姐只是微微一笑,宋大姐也许听沙沙曾经抱怨过什么,知道是老谢爱人,而且土得掉渣,说个话也不伦不类,也不晓得那么多年乡书记夫人是怎么当的,难怪那老谢上家拜访没带这婆娘,实在也难登大雅之堂,不禁乜了眼说:“哦,是谢主任夫人啊,早几天你家老谢去我家坐,你怎么不去呀?搞得我们姐妹今天才见面。男人的事我们不管,我们都有自己的事,喏,就是打麻将了!” 易老师就有点默然,老谢到县里,早就去各位领导家拜访过,偏生没一次带她去,今天支使她上杨陆顺家来,实则是报着示好的意图,看来县委领导的夫人们都是炙手可热的人物,自然也是别人竞相讨好的人儿,这不县长堂客副书记堂客都上了六子家耍,看情形还蛮熟络,不觉就拘谨起来,说话的声音也小了几分:“那是那是,宋大姐说得对,男人都是操心国家大事,我们堂客们也就不要干政,我也从不过问老谢的工作,也是不懂了。” 看到易老师如小学生般手脚无措,沙沙闷在心里好笑,见刘姨小胡自摸,边付钱边说:“易老师,来搓几把麻将,我就坐你边上,陪你说说话。” 易老师支棱着眼看她们付钱都是几十几十的,估计牌打得不小,自忖没带多少钱怕出洋相,就连忙推脱道:“沙沙,我们老熟人了还跟我客气什么,我坐会就走的。”沙沙却径直来拖人:“易老师,那怎么行,来了就是客,客随主便噻,你又不是不爱搓麻将,那会在新平,你可是长胜不败的哟。”两人打架一样纠缠着,宋姨那厢不耐烦了,在座也就她年龄大点,说话出来也不怎么客气:“哎呀嘞,只是打几圈麻将,又不是上刑场,这都是靠手气,不定你今天又的长胜不败呢?”没奈何易老师只得上桌,问清楚盘底心就更慌,她清楚手气不好输个三五百很正常,可兜兜里仅仅只有一百多块零钱,不禁后悔为啥不多带点钱出门,她确实忘记了这里是县城而不是新平,在新平她是一把手堂客,可在县里,连号都排不上了。 沙沙借削水果上瓜子的空挡,把杨陆顺拉到边上问:“六子,这易老师头次上门,也带了点什么东西来没?”杨陆顺就如实汇报,把个沙沙怄住了,跑下楼去看给旺旺的糖果糕点,除了包装花花绿绿就没点实在东西,沙沙又的个爱崽的人,把那些东西的保质期看了个仔细,不禁大怒:“这、这婆娘也太没点人情事故了,你好心来上门走走熟人朋友,我肯定是欢迎的,不图你什么东西,图个原来的交往。你要讲客气可也太别把人当蠢宝哄了,都快过期的东西拿来给旺旺吃,她存的是什么心?想当年我们在新平过年过节给她家送了多少东西,都喂了狗,喂熟了的狗还晓得冲你甩几下尾巴,我看他们就是狼、白眼狼!”说得气头上,竟把那些东西全丢进了垃圾桶! 杨陆顺倒替易老师开脱:“沙沙,你声音小点,人家分明也是在商店现买的,只是没留心而已,犯不着去计较,我们心里知道就成了。你说当年送了多少多少东西,那是你情愿的,也没人逼你去送!”沙沙一时气结,仍不依不饶:“你,我劝你最好也把给爸妈的东西看仔细了,可别害老人们吃了不干净的东西!”杨陆顺虽认为沙沙有点过敏,无非是这人情份上吃了亏,但还是小心为上,不能拿爹娘的健康儿戏,好在那些补品罐头怕也是别人孝敬老谢的,还是很正规的食品。 不过沙沙尤自气愤,再上去对易老师就没什么笑脸,倒是特意跟宋姨刘姨亲昵,以在易老师面前表现跟领导们不平常的关系,很有点狐假虎威的做派。易老师知道这也怪不得沙沙,只怪老谢当年把六子整狠了,不知道是荷包干瘪心虚还是被人家领导夫人的气势所慑,那手气叫做一个烂啊,不仅连连放炮还要背大胡,没一小时那百多块钱就没了影子,有心下桌实在舍不得就此投降,再说也不到九点,总不能说输不起就撂蹶子吧?这么心惊胆战地发挥肯定失常,又被刘大姐连续自摸了三把,把把都是她不留心灌了好牌造成的,刘大姐闷在心里乐和,沙沙的同事雷副行长爱人王姐不敢埋怨却直皱眉头,宋姨本来手气不错,偏生这易老师上来就不行了,一肚子火说话就没什么分寸:“沙沙说你是长胜不败,怕也只是乡里水平吧?” 易老师就益发慌乱,满手牌竟然不晓得打哪张,真是越怕越出鬼,连个绝章二条就放了个清一色的大胡,让宋姨大大松了口气,这下她就基本抵消不用出钱,还嘴巴上占便宜,冲身边的沙沙笑道:“我对胡三条不要专门胡二条的眼,就晓得绝章有人捏不住!”沙沙嘻嘻哈哈地道:“宋姨的水平早就达到地区程度了。” 眼见着易老师一共要出七十元钱,可老是不付,只拿眼睛找沙沙求助,换了别人沙沙会主动地问是不是钱上有困难,可她就是不理会易老师,有一句没一句地跟宋姨聊着,还时不时夸刘姨手气好。好在杨陆顺在旁边看出了端倪,就笑道:“易老师,看你手气不怎么好,我来投资。”说着拿出两张百元钞票放在易老师面前。在南平牌桌上最信手气不好的人有了其他人投资就会转回运气,这比借钱好得多。 易老师就感激地说:“六子,谢谢你啊!”虽然最后这两百元也没彻底扭转霉运,但总也是替易老师挽回了点颜面,要是说荷包输得溜光再借钱,不是在两位领导夫人面前出大洋相啊!最后坚持到十点半,还剩三、四十元钱的时候,易老师借口明天还要上班就体面地下了桌子,沙沙继续上来奋战,连易老师走也没再起身相送,反而乘人走了,撇着嘴巴说:“刘姨、宋姨,这人打牌最没牌品,赢了趾高气扬,输了骂人摔牌,今天幸亏是刘姨宋姨只能,不然,嘿嘿。”刘姨就矜持地笑了笑:“还是宋大姐一针见血,乡里水平!”宋姨对那婆娘也无好感:“主要是素质不高,听说还是老师,怕是误人子弟呢。” 易老师闷闷不乐地回了家,老谢问起,易老师就如实说:“六子家里去的都是贵客呢,今天我就见到朱县长爱人和阚书记爱人,看样子跟六子关系蛮好,沙沙那妹子真的会哄人,那阚书记爱人把她当女儿一样。”老谢点点头说:“那你去了,杨陆顺反映怎么样啊?”易老师说:“还蛮客气,沙沙是变了,对我不冷不热,六子倒还如从前一样,心底还是不错的,见我打牌没钱出,也不说是借,很见机地投资了两百,总算没出洋相。老谢啊,想想在新平那么对六子,还是不应该的了。”老谢若有所思地取下眼镜,轻轻揉着眼睛没再言语,心里却在翻腾:杨陆顺的表现,那是情理之中,毕竟我让老伴去你家的目的是很明显的,沙沙变了,问题就来了,女人是最记仇,难报不会吹枕头风唠叨从前的旧帐,他们现在跟县委领导关系好,就敢不把我放在眼里,迟早我有了机会,还要让你们知道我老谢的厉害! 事后杨陆顺也对沙沙的做法有异议,人家来上门,不管怎样都要客气为先,不能失了礼数。于是也抽了个空闲全家三口去回访了老谢,不知是老谢早就安排还是怎么的,易老师对沙沙并没冷淡,相反客气得很,这倒让沙沙得意起来:“六子,看到没,老谢现在不行了,要易老师的性格,她会服软?还是知道我们跟阚书记关系好,不敢翻脸啊?我算看清楚了,现在的人要想在外面有面子,那非得后台硬!换了从前,她易老师会笑得一脸稀烂?” 杨陆顺就觉得沙沙还是肤浅了点,可也不好过细解释,也不知道是从什么书上看到过这么一句话:你斗不过的敌人,就最好成朋友。虽然他不至于又再去谄媚老谢,但直觉告诉他,对老谢还是要安抚为上,不得已是不能翻脸的,也许耐心等待抓到老谢致命的把柄,才是最高明的办法。 久等不见的小标终于领着关关上了门,沙沙似乎提前得了招呼,那晚没在家开牌局也没出去打牌,而是老早就电话通知杨陆顺回家。跟往常一样,小标先去见爷爷奶奶,也不知道拿着什么好礼物,哄得小旺旺兴奋异常,原来是一套电子游戏,精致的游戏机可以连接电视,用个小按柄操纵着动画人物打战玩,显然不是什么便宜货色,因为杨陆顺见上面文字全是日文,还没等他开口,小标道先说上了:“爹,这电子游戏并不只是玩而已,听说还有益开发儿童智力,当然是原装进口货,我这次去春江买的,原说一个玩具要五、六百,加上游戏卡就差不多上千元,我也有点忧郁,但听说可以开发儿童智力,那我就毫不犹豫地买下了,我们小旺旺本就聪明,再经过这么一开发,哈哈,保证长大了不是考清华就是上北大,一定比咱爹强!” 沙沙听了就倒吸一口凉气,一个塑料硬壳的游戏机居然要千把块钱,但她绝对相信小标的话,不由眉花眼笑地说:“真的呀,那就谢谢你了,要是不说对旺旺智力有好处,我真就要你退了,这也太贵了!” 他们两干母子说起事来,杨陆顺基本插不进嘴,细细打量做在对面的关关,这妹子却是拘谨异常,低眉顺目地垂着头抠指甲,除了刚进来叫了声杨叔叔婶婶后,就再没吱声半句,不由就暗暗叹息了声,这妹子脸上毫无18、9岁花季少女的明朗活泼,一丝沧桑不应该却实实在在浮现在漂亮的脸盘上,看来家庭的变故最大的伤害者就是孩子,四姐的灿灿不也刚走出家庭离异的阴霾么?再瞥了瞥电视机前手舞足蹈的小旺旺,责任如山一样压得杨陆顺有点窒息,正在神游之时,沙沙已经开始了今晚的正题:“前几天小标就来找过你,恰好你没在,他就把事情跟我说了。但这事总还得你这做爹的拿主意,小标,你就再详细地跟你爹说说。” 小标咳嗽了声说:“爹,是这样的,何姨自从卫书记走了,身体一直得不到恢复,本来在可以地区长期住院的,可医生实在说她没什么实质性的疾病,主要是求生愿望不强烈,导致身体机能衰退,眼见着卧床不起,就非常担心关关,毕竟关关年纪还小,她哥又在外面,实在不想让关关没个着落。”这会关关已经忍不住嘤嘤地哭泣起来。小标似乎很心痛,摸出手绢就替关关擦眼泪,杨陆顺分明看见关关身体为之一僵,似乎不愿意小标如此亲昵地举动,可又不知为何还是任由小标仔细地帮她擦拭了泪珠。 小标也唉了声继续说:“本来何姨想亲自来求爹您的,一来她实在力不从心,二来我们做晚辈的也不忍心让她操劳。就主动来跟您说起这事。”沙沙在旁边笑着插话道:“六子,你怕还不知道,何医生已经答应小标跟关关恋爱了,只等时机成熟,主要是年龄合法后,就把事办了。”关关就哭得更剧烈起来。 杨陆顺皱紧了眉头,小标赶紧说:“本来我是同意让关关参加七月份的高考,甚至巴不得关关能实现她大学梦的愿望,可、可何姨却怕万一她走了,关关又没考上大学,怕、怕苦了关关。就求爹您想办法,替关关招工安排个工作,免得衣食无着。”关关也抬起了脸,晶莹的泪珠儿在灯光下泛起凄美的虹光,颤声说:“杨叔叔,杨婶婶,实在是我妈逼我来的,你们从前帮了我家那么大的忙,我还没报答半份,这会又来麻烦您,真是”实在接不下去,幽怨地看了杨陆顺一下,头一垂又抽泣起来。 杨陆顺分明感觉到关关那眼神活象着多年前一位仙子般人儿,但里面蕴藏的情感或许完全不同,可都那么哀怨、那么凄凉,让人情不自禁地产生一种要搂入怀中好好呵护地冲动,难怪小标会三千弱水只取一瓢,这妹子散发出的女人魅力根本不是她这年龄应该有的!这念头也只是闪了闪就立即压制了下去,严肃地说:“其实我心里本是不赞成的!”关关飞快地抬起了脸,眼里闪烁着期盼,但听完杨陆顺的话马上又暗淡了下去。 “关关毕竟还是个学生,又正值高考在即,哪怕这次失误,只要有信心,复读一年,是可以上大学的,现在是知识爆炸的年代,环境又这么好,条件这么优越,我们不应该阻止一个上进青年的求知之路!但是关关的情况又实在特殊,我也理解何医生,何医生的身体状况也实在需要一个贴心的人来照料。何况又是我未来的干媳妇,于情于理我都应该帮这个忙的。” 不仅是小标,就是沙沙听完了这话,才松了口气,生怕六子犯倔不同意呢,这不沙沙笑得起了哈哈:“是哩,都开成自家人了,自家人的事还不帮忙,那怎么说得过去呢?” 似乎是为了体现六子的重视,沙沙略带抱怨的口吻说:“小标关关,你们两个怕不知道,你爹听说是关关有事,就急着过问,你看那天你随便跟我说了说,我怎么说得清楚呢?偏生你又出去进货了,这两天你爹在家急得哟,可他本身工作又忙,我那亲哥哥想进县委司机班的事就没见他半点心急。儿子到底是儿子,看得要紧呢!” 小标连忙从他手提包里拿出四叠钱,跟恭敬地放在茶几上说:“爹,这两万块钱是用做找熟人的费用,现在这世道,求人办事无非就是吃吃喝喝,哪怕平时显得关系好,总也不能让人白帮忙是不?如果不够,您说一声,我随时准备着的。” 他拿这么多钱,其实凭杨陆顺的面子足够可以解决三四个人的工作了,无非是做给关关看,让她死心踏地而已。再说他自己在南平混了几年,也有点门路,不请杨陆顺出面同样可以花钱解决,不过他清楚个体户与政府官员的区别,与其他花钱走门路,还不如让干爹拿着这点钱去交结更多的朋友,要是没干爹,他跟侯勇的关系就不会这么铁,也就不能通过侯勇认识更多政法系统甚至税务工商等等要害部门的人,他在生意场上混比谁都清楚关系的重要性! 杨陆顺就有点恼火小标爱摆阔的肤浅,从心里说哪怕没小标这层关系,何医生请求他帮忙,他也还是会尽力而为,可小标一下就拍出四万,赤裸裸地搞交易,令他极为反感,就连关关那眼神都充满了不屑,好在沙沙解围,笑着说:“关关,你看到没,小标对你可真好哟,为了解决你的工作,一下就拿出这么多钱来,想当年我跟你杨叔叔从恋爱到结婚到生旺旺,那里见过这么多钱?我看你干脆就在家当阔太太算了,哈哈,要不就在四海当老板娘,做财政部长!” 小标摸着脑壳嘿嘿笑道:“关关很有独立精神,我不也这么说过,可她不乐意。本来也是,她家都是城镇户口吃国家粮的,卫书记何姨都是国家干部,边边也是国家干部编制,怎么轮到她就要做个体户呢?我也不忍心呢。” 见这事基本说妥,杨陆顺冲小标说:“我们到书房说点事,沙沙,你陪关关看电视啊。”进了书房,无非先拿解决招工指标开始,小标就说干脆直接解决干部编制不行么?杨陆顺就笑着说:“大专院校毕业生到行政事业单位就是干部编制,除此之外就是人事部门对社会进行考试招干,再就是职工转干,现在前面两项不存在,那就只能转干了。”小标就嘿嘿笑道:“我是两眼一抹黑,只想看怎么快点解决。最好一次性到位,那才叫好呢。”杨陆顺说:“一步步来,具体你们想到什么单位呢?”小标说:“我看呀,只要是国家单位就都好,一个女人又不想升官发财,能坐坐办公、轻轻松松拿个工资就行。” 杨陆顺知道这是小标对他的绝对信任,也就不再罗嗦,话题一转就到了新平:“小标,我前段时间去了新平,变化不小呢,你原来在乡政府住的小平房现在是大楼房咯。”小标却不怎么感兴趣,说:“就是路不好走,去给爷爷扫墓都为难,我看得选个黄道吉日,把我们老杨家的祖坟迁到县里来好不?省得爷爷老挂牵。”杨陆顺心说这孩子倒还蛮有孝心,自然是赞许了,不经意间就敲定了迁坟方案,由小标去选风水宝地,再抽空去迁移。 见小标有想走的意思,杨陆顺觉得他们之间应该有话直说,没必要去兜圈子,就说:“小标,有件事拜托你去打听打听。”小标就直盯着做聆听状,杨陆顺接着说:“就是新平办公楼,听说花了近四百万,我这外行见了都清楚不值,肯定里面有问题,只是苦于没线索来路,我只晓得承包的施工单位老板叫严富。”小标哦了声道:“严富啊,我们都叫严疤子,也就这两年发家的,其实也没太多的钱,没想那小子把手伸到乡里去了,我先去打听打听?不过我不敢保证得到什么可靠的消息,这些东西怕人家也不会随便说。”杨陆顺笑了笑说:“哟,也有你标哥搞不定的事吗?”小标脸一红,说:“爹,我估计你是想找笑面虎的把柄,您放心,一星期后保证能搞到点有用的东西。” 第五十九章 杨陆顺不愿也不敢把私人恩怨掺和到正常的工作中,自然也是明了对付老谢这样的官场油子,非得有大把柄才能扳倒,也才能彻底一出心中怨气,如果拿些不痛不痒的小事情做文章或者在工作中频频唱反调,不啻于让人觉得肤浅瞧不起,更有甚者还会被老谢倒打一耙,真要拼个两败皆伤,是杨陆顺极为不愿意的,毕竟他能走到今天,付出是代价实在太巨大了。 好在老谢御下手段颇为高明,既然不能在县委办一言九鼎,干脆把姿态放高点,抓大放小,充分给了杨陆顺等副主任科长们权力,在不涉及切身利益的情况下,如猫头鹰一般凡事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好象个局外人,任由他们尽情表演,实则也是在细致观察,用心体会,俗话说得好,走多了夜路不怕不碰到鬼,没了老江从前手抓脚踩,一度得到空前宽松环境的科长们,迟早要露出破绽,到时候抓住了,不怕不俯首帖耳! 就在这样微妙的情形下,杨陆顺搞好本职工作的同时,也成分利用手里不大的权力,营造自己所谓的关系网。当然也不会忽略为自家人的事尽心尽力,舅哥汪建设如愿已偿地进了大院司机班,成为三号车司机,阚书记其实真不愿意,但又实在无法拒绝六子沙沙的恳求,至于汪建设誓言旦旦的表忠心忽略不计,阚书记人堆里打滚了几十年,看人基本一个准,狗能改得了吃屎?但想到三五年后自己就要退,不得不作为笼络六子的一个小小让步;关关招工的事则不如预计般地顺利,主要原因是杨陆顺没启动宋姨,如有宋姨打招呼,事情要简单得多,他也不想事事麻烦阚书记,老卫生前的行为很让一些人顾忌,那会把全县委的头头得罪完了的,好在小标提供的活动经费充足,杨陆顺又是阚书记身边的红人,而且还在地区挂了号,上次地委孙书记到南平来,还专门同杨陆顺有过交谈,不论是真是假,总是令人刮目相看,甚至还有传言说杨陆顺被孙书记看中,迟早要调地委大院,所以最终还是解决了,暂时把编制落去了县妇联,也算是个好单位,城关镇易书记爱人李姨还很热心,直问关关什么时候上班,到时候就安排在她手里,关关总还是不愿放弃即将来临的高考,不论与否,她都不想放弃辛苦三年盼来的高考,承诺考试完毕就上班,这事让杨陆顺体会到没有说得话起的领导打招呼,办事则要难了许多;期间侯勇进了县公安局,这次他那没落的商业局长父亲没起到任何作用,顾队在公安局班子调整时提了副局长且分管刑侦,杨陆顺利用这层关系,前后领着侯勇跑了数次,才打动顾副局长,虽然没进刑侦队,也分配在治安队,算比较理想,同时还帮刘霞搞进了城关派出所当户籍警,正儿八经的穿上了制服;还有叶祝同搞电子游戏机做大了不满足乡里的小市场,停薪留职到县城来开了个近五十台游戏机的大型游艺场,但周可的调动就不得麻烦杨陆顺出面了,有了钱但不认识教育局的领导,即便认识也因为不熟悉而不好行事,但重要的是叶祝同知道,如果有身份地位的人出面打招呼,不仅钱要花得少,而且安排得还更好,果然杨陆顺出面后,请客送礼花了不过一两千就把周可调进了实验完小,可谓是花了小钱办了大事,再者叶祝同的游戏场在侯勇的大力帮助下,短时间就开张大吉,日常安全防范自然是小标派出的弟兄维持,看在叶与干爹的老交情,小标也不好开口索要什么费用,倒是叶祝同老练,不会亏待了小标派来的保护人;只是令杨陆顺不满意的,小标从严富严疤子那里并没打听到确着有用的东西,那严疤子不是蠢货,知道有些幕后交易亲爹娘都不能说,何况小标呢,反倒对小标频频提及新平乡政府的办公楼起了疑心,要不是害怕标哥乃南平一霸,怕也翻脸了,表面上嘻嘻哈哈,实则没一句真话。 杨陆顺听了小标的叙述,心里只骂小标蠢,要是没问题,人家肯定直言不讳,有了问题,你这么问谁会告诉你真实情况?就不会婉转点,甚至来点迂回计策?真是只会拳头解决问题,倒把真正解决问题的脑子给忽略了,就出主意道:“小标,既然从严富那里得不到有用的东西,而且我感觉那人口风挺紧,怕再跟他罗嗦也无用处,你看是不是换个途径,从严富手下人那里着手,比如财务人员、采购人员等等,凡事没有不留痕迹不留破绽的,毕竟那么大工程经办人也多,你也别急,慢慢儿来,急了怕打草惊蛇,人家有了防范就更难打听到有用的东西了。”小标喏喏连声地走了,不是他不用心,也是人手不足,何况他那么大摊子事,样样基本是见不得人的,手里也没什么有头脑的兄弟,但凭他混了这么些年,不用脑壳想也知道建筑行业肯定存在些见不得人的东西,要不那些小包头都显得荷包赚撑了一样呢?既然有问题,那谁也会使劲地去捂着那盖子,想随随便便就打听到什么,怎么可能?不过是爹交待的事,那再难也得去做,实在不行,动点粗也是没办法的。 时间就这么流水般地过了一月又一月,原本平静的县委大院似乎没了从前的平静,平静下面暗流汹涌,杨陆顺却是最清楚原委,渐渐更多人也察觉到了,只是不敢妄言,都是睁大了眼睛看热闹,只有设身处地的人才会惶恐焦虑。焦点就在顾书记与阚书记之间,矛盾集中体现在县直行局乡镇班子的调整上,顾书记以前就是抓人事干部的党群副书记,多年来的经营早就牢不可摧,何况如今又是县委一把手书记,反之阚副书记接手党群书记后,处处受人制约,捉襟见肘,本也可以理解,一把手书记是要强权点,可慢后随着班子增加了两名副书记,正是他分管下的政法与纪委,被提拨为副书记,首要感激地便是全力簇拥此事的顾书记,哪里还不紧紧团结在顾书记周围?阚书记总不能再对政法、纪委的工作指手画脚,相反人家也是副书记,只是排位靠后点,自然也不能忍受其他人的干涉,嘴里口喊跟老领导请示汇报,实际早就是决定好了,只要顾书记点了头,那就是铁板钉钉谁也改不了的。 阚书记发觉虽然是三把手,实际权力却比原来的四把手还小,最令他怄气不过的就是连分管下的人事干部权也汲汲可危,新的组织部长是地委下来的,刚开始还全力合作,慢后看到情况不对,便也转了立场,组织部其他副部长部位员更是顾书记提拨培养的,可谓针插不进,小事情还作得了主,稍微大点的任命考察,他这厢才拿调子,那里顾书记电话就到了办公室,气得他在组织部发了几通火,可那群小官僚表面唯唯诺诺,可该怎么还是怎么,实在极为怄火,少不了在常委会上有情绪。 这次按照地委有关精神结合南平本地实际情况对县直行局乡镇班子进行调整,按说他这管帽子的副书记的家里应该门庭若市、人群是川流不息,可偏生就冷落得很,来的都是些没什么指望或者在精神里该调整的过气货色,那些想进步又有进步资格的却少之又少,偶而来了,眼里得意的神色分明显示到他这党群书记家来只是走个过场,怕早得了顾书记的首肯,无非就是不想得罪狠了怕研究人事问题时这副书记不说好话。 阚书记是气在心里可手头也不闲着,那么多位置总也要自己的人不吃亏才行,不说全部都上,至少他心里内定的几个是不能出差错的。可惜到了常委会上,那情形就把阚书记打懵了,老顾简直快成了一言堂,组织部长备下的人事名单,顾书记点头就几乎全票通过,只要顾书记稍微沉吟,就有人跳出来挑毛病说问题,尔后就是个放放再说,但顾书记只说了句放放吧,可能就改变了这个人的命运。官场里有很多语意含糊而又杀伤力极大的专门用语,放放就属于此类。官员们说到放放,语气总是轻描淡写的,含义却变化莫测,有时是暂缓,有时是拖延,有时是束之高阁。 阚书记却很清楚,这些放放的都是他定的人选,有的放放无可厚非,有的则放不得,就由不得他出言回旋,可他一个人又如何对付得了常委会所谓的集体决议?随着放放的人越多,阚书记就听不下去了,似乎他成了孤家寡人,是可忍孰不可忍,不禁勃然作色,冲着组织部长道:“我不晓得你们组织部究竟在搞什么名堂,这么多通不过的你们都搞上了名单,你们是怎么考察的?你们究竟是不是按正规途径进行的考察?我很怀疑,也很痛心,这么多年来县委常委会在研究干部人事工作时,出来没有出过这么大的问题,究竟是组织部的眼光不行了,还是有其他原因呢?”也不等组织部长解释,就对顾书记说:“老顾,我看今天的研究不适合再进行” 顾书记却笑了笑,话里透着不容抗拒地威严:“老阚,你把事情看严重了,既然是研究,就要允许同志们有不同意见,我看这样很好,一扫从前常委会上没原则的同意与通过。当然我也责任,这名单在书记碰头会上,我也没认真审核,我先做检讨,再感谢同志们的畅所欲言!”其他两位副书记也跟着做了简单的自我批评,却没人提出这名单有何不妥,更煌论把名单推翻重来,直把阚书记气得面若死灰,干脆笔记本一合,两眼虚闭,来个沉默对抗,在表决他认为是顾书记的人选时,也发言表示意见保留! 这件事在会后立即流传开来,立即遍及全县,成为人们在茶余饭后津津乐道的小故事。且不说阚书记在县委的威信日益衰落,就连人大刘主任忽然也抖了起来,这得归功于去年春夏之交的动乱,鉴于党政机关存在是某些腐败现象,江总书记要求人大切实履行最高权力机构的监察职责,全国人大也接连出台文件精神,要求各省直辖市、地区、县、乡各级人大充分发挥职能作用,甚至赋予了各级人大代表更大的监管职权,以至凡是人大代表检举发现的问题,各级党政机关要从快从严处理,不得半点疏忽大意。 这也就是九十年代初期人大代表最为风光的两年,也确实解决了不少普通人民群众燃眉之急,可惜并没长久地坚持下去。话饶远了再收回来,县人大喜获上级最高指示,那是如得至宝,刘主任这类历经文革洗礼的老干部最是会从文件精神中发掘有利因素来武装自己,立即召开人大常委会,把文件精神学了个透彻,然后联络县委、县政府开了个协调会,便让手下的代表们手持人大代表证活跃于民间,尽可能地做些与民声张正义的善举。 顾书记不是死脑筋,吃透学活文件精神是他最基本的手段,跑了几趟地委,对人大刘主任的举措也就从开始的恼火变成了积极支持,而且还配合人大整顿了官僚现象比较严重的派出所、粮食局、医院等单位,也对个体商贩存在的欺诈现象、对社会上地痞流氓也进行了严肃打击,一时间人大地位高涨,人大代表成立手持尚方宝剑专管人间不平的“包青天”!水涨船高,人大刘主任也就再次成为县里威风八面的人物。 面对忽然失势的阚书记,杨陆顺心里也是焦急,他很清楚一荣俱荣、一损俱损的厉害关系,他现在还不足已自保,没了阚书记,这副主任随时都会被人取而代之,原来顾书记还对自己有笑有说,这会跟阚书记僵了,对自己也恢复了从前的冷若冰霜,再也听不到顾书记亲切地叫小杨,反倒以职务相称,这就是不好征兆的开始,从来领导们挣权夺利,最先被开刀的就是敌对势力的跟随者,要是整阚书记,相必自己是在劫难逃,怎么办,到地区去找靠山?那是不切实际的想法,都说地委孙书记如何如何看重自己,真正情况只有自己清楚,什么特意交谈那只是领导礼贤下士的做派,他孙书记手里还少了能文善道的人才?关键是给阚书记出点主意度过这关,便也以心腹身份为阚书记出了点小主意,无非就是能否跟顾书记缓和关系、去地区寻求帮忙。阚书记年纪比顾书记大,叫他去低头实在咽不下这口气,唯一的出路就是去地区,看能不能得到地委领导的关照,只要有个说话有分量的副书记打招呼,顾书记多少是会要给面子,那也就善莫大焉了。 偏生就是去地区拐了大场(坏了事的意思),说来也是命中注定,坏就坏在建设这司机手里。那天正值地委下通知各县党群书记开会,阚书记照例坐着三号车出发,本来是准备中午吃了饭动身,临了顾书记喊着几个副书记商量了些事,一罗嗦就到了下午四五点,就干脆吃了晚饭再走,因为地区会议是第二天上午,本拟下午赶去还能走几家领导,这会听了老顾一下午罗嗦,感觉就有点累,上车不久,就歪在椅子上睡着了。 建设一车过了轮渡出了南平地界,就是西平县,西平的路况相当好,又恰逢老历十三的月亮大,路宽人稀心情一舒畅就开了快车,不觉速度就上了100公里,非但不觉得动力异常,反而高速行驶的嗡嗡声更令阚书记睡得香。无奈一条在外游荡的土狗横穿马路,措手不及地建设下意识一个紧急刹车,把个毫无防备的阚书记抛到了挡风玻璃上,头就重重地撞出了个包,惊魂未定的阚书记正好借机把建设骂了个狗血淋头,揉着额头的大包心里直叫晦气,真是人倒霉喝凉水都塞牙,就下了决心换司机,总不能把老命断送在汪建设手里,建设倒也知道后怕,怯生生地问阚书记是不是要到附近医院去看看,怕有什么内伤,阚书记自觉没什么大碍,就没同意,一路缓慢行驶,差不多午夜时分才到地委招待所,随便洗了把就睡了,而且睡得很香。 第二天开会也不觉得异常,只是有点疲倦,强忍着没打瞌睡,下午会议结束就连去了一个领导办公室,而且晚上还宴请了地委章副书记,谈得蛮好,接着就往南平赶,一路上几乎挨着座位就睡觉,到了南平还浑然不觉,阚书记原本睡眠质量不怎么好,这下心里挺高兴的,回家洗巴洗巴就睡觉,没想这一睡下去就几天没醒,再醒来已经躺在了地区人民医院。原来那一撞引起了头部毛细血管轻微破裂,只是不严重,但就是忽略了,时间长导致淤血压迫脑神经,人就昏迷,严重的要命!其实就是俗称的“中风”,他这是轻微脑溢血。 第六十章 按照杨陆顺的工作行程,他今天要带小秦去下面乡镇,也就没急着去县委大院,乡镇领导是巴不得杨主任来的,自然也就预先准备好了小车去接,这不杨陆顺正吃着沙沙规定的营养早餐:牛奶煎鸡蛋馒头。其实杨陆顺喜欢的还是吃面条,而且是干挑,那玩意儿一碗下去,整个人一上午都有充实感,就连小旺旺仿佛也遗传了他爸的口味,不喜欢吃清淡口味的食物,也就不乐意喝甜牛奶,杨陆顺是为了孩子的健康着想,才不得已做榜样的。 听到外面院子传来刺耳的刹车声,杨陆顺不觉皱了下眉毛,心说这是从哪里调来的毛脚司机,不就下个乡,用得着这么急噪?没曾想抢进门的是小秦,一脸煞白:“杨主任,不好了,阚书记得了急病,已经送去地区人民医院抢救了!” 杨陆顺就感觉心往下一沉,耳边嗡嗡直响全是小秦那句“阚书记得急病抢救!”旁边的沙沙也惊呼了声:“啊!小秦,什么病要送地区抢救啊?!”杨陆顺嘴巴张了几张,不知是紧张还是被干巴的面包噎住,楞是没发出声音。 小秦不安地搓着手说:“我不清楚,燕子也不怎么清楚,等我们晓得消息,阚书记已经被救护车送走了,宋姨也随车走了,这不我还是听燕子说的,就赶来报信了。” 杨陆顺抓起牛奶一饮而尽,小跑着上楼胡乱穿了件夹克衫拧着包就下了楼,小秦匆匆给沙沙告别,紧跟着杨陆顺出去。院子里停着的是三号车,汪建设也是神情慌乱地坐在驾驶位置使劲抽着烟,杨陆顺面沉似水地上了车,也没言语,建设就自觉开车往县委大院走。 杨陆顺木然地望着窗外,猛地问道:“三哥,昨天你跟阚书记从地区回,路上发觉有是没症状没?” 汪建设一惊,下意识地踩了刹车,车子晃了几晃停在街边:“没看出什么啊,蛮好啊,怎么就得了急病呢?”惊慌的表情没杨陆顺敏锐地捕捉到了,小秦的焦急不比其他人差,也嘟囔道:“是呀,平常阚书记身体不是挺好么,几次县委组织领导去做常规检查,也没什么不对劲发地方呀?” 见汪建设嘴唇欲言又止,一双眼睛老溜小秦,杨陆顺就说:“小秦,下车帮我买两盒烟。”他知道小秦包里也常备着盒烟,才说买两包的,等小秦下了车,询问道:“三哥,你是不是有话说?” 汪建设唉了声说:“六子,阚书记发病,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撞了脑袋引起的呢?”杨陆顺惊问:“三哥,阚书记撞了头?怎么回事,你倒快说啊!”建设见妹夫一脸张惶,心里肯定也紧张,期期艾艾地说:“六子,我也只是怀疑,那天我送阚书记去地区,晚上行车路况不怎么好,没留神颠了下,把阚书记摔到前面挡风玻璃上碰着了头,还起了个大包。” 杨陆顺哎呀一声就伸出一个指头点着建设,恨铁不成钢地责备道:“你、我说你、三哥,你也三十大几的老司机了,怎么就这么不小心呢?我跟你说了多少次,给领导开车首先要注意的就是安全,其次还是安全。万一真要是碰了头引起的发病,叫我们如何跟宋姨交代,又有什么脸再见阚书记哟!” 汪建设何尝不知道问题的严重,心里慌嘴巴却还狡辩:“六子,怎么就一定是碰了头引起发病呢?阚书记也是五十几的人了,莫是其他原因呢?”杨陆顺瞥见小秦转回来,就说:“三哥,跟谁也别说这事了,不管是不是,只要传出去,你铁定在司机班呆不下去!”建设连忙点头说:“六子,不是咱们这关系,我也不得跟你说,这我还不晓得啊!” 进了县委楼,杨陆顺一路走去,老谢办公室门敞着里面却没人,自然也没心思去综合科,阚书记病了还要去地区抢救,不用猜也晓得是今天南平最为爆炸性的新闻,怕是个个都议论得热火朝天的,与其听人胡说八道,还不如找阚书记亲人问问究竟。 于是进了自己办公室,抓起电话就拨,先是打去人事局找燕子,却被告之已经请假,不用多问也知道是怎么回事,就打去燕子家,可惜无人接听,怕也紧跟着赶去地区人民医院了,阚书记可是燕子的亲舅舅,她妈妈这当姐的能不着急?又打去阚书记家,抱着侥幸的心理看保姆王萍是不是留在家,可惜也没人接,既然是保姆,出了这等大事怎么会不跟着去照顾呢?既然是被救护车送去地区医院的,县人民医院应该是知晓情况,就打去医院找许副院长,他跟许副院长蛮熟悉,那得归功于去年勇斗歹徒:“许院长,我是杨陆顺,在忙啊?” 那老许不用想就知道杨陆顺来电话的目的,恰好正是他带队去给阚书记做了先前的抢救,却不直说:“哟,杨主任,什么事劳领导亲自打电话呀?”杨陆顺就说:“阚书记究竟是什么病,情况如何,麻烦许院长说说。”老许故做沉吟:“这、杨主任,顾书记有指示,鉴于情况突然,还要尽可能的保密,免得造成不必要的影响。”杨陆顺的火气顿时就上来了,好在老许仅仅也是吊个胃口,那杨陆顺本就是县委大院的,迟早也会知道:“不过我晓得杨主任跟阚书记关系好,也是县委领导,跟你汇报应该不违反顾书记的指示,阚书记是脑溢血,情况比较危急,人民医院条件设备有限,才不得已转去地区的。” 脑溢血俗称中风,算得上是老年人杀手,中风者严重的一命呜呼,就算好侥幸救活,也是瘫痪在床废人一个,就算体质很好的人,难免也要落下行动不便、口歪脸斜说话含糊的后遗症,对普通人来说已经够麻烦的了,何况还是堂堂县委三把手书记!领导们平日对健康状况也是分外紧张,什么冠心病、高血压都是忌讳得很,生怕因为健康问题提前退线,只要稍微有点脑子的人都清楚,阚书记怕从此就要在南平领导层里消失了。 杨陆顺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放下的电话,脑子里那个乱哟,倒是脚步蹒跚地把办公室门给合上,那也就用尽了他全部的气力,重重坐在门边的沙发上发起呆了,心里早就把汪建设骂了个死去活来,连带沙沙都痛恨起来,他就认定阚书记之所以脑溢血,全怪汪建设开车不小心撞了阚书记的头! 但更多的是为自己担忧,阚书记下了,他以后该怎么办?他能有今天可以说全靠了阚书记提携,自然就被人划成阚书记的人,现在阚书记没了,他这曾经的红人也就成了弃人,这看似威风八面的县委办副主任头衔,又将成为他人逐猎的对象,没了强权任务支持,他还能做几天副主任?担忧的同时更是自责,人说点滴之恩要涌泉相报,可不仅没报,还间接地坑了恩人,思来想去竟痴了。 桌上忽然鸣响的电话惊醒了杨陆顺的魔魇,他使劲摇了摇脑壳,竭力使自己清醒,电话是五胜乡党政办来的:“杨主任吗?我是小柳啊,是是,本来吴乡长的要亲自去县里接您的,可临时有事没走得成,就派办公室归主任去接您,不是说好了在家等么,怎么您又去办公室了呢?车马上就到啊。” 杨陆顺心想等你们知道阚书记脑溢血进了医院,怕就不会对我这么客气了,随便哼哈了两句扣上了电话,想着马上就要面对来人,赶紧就走到里间,把毛巾粘了水使劲擦了几下脸,对着小镜子把头发梳理好,虽然如此,可镜子不会说谎,杨陆顺明显就看到自己面色铁青,原本深邃的眼睛充满了惶恐,心里叹息着把小镜子撂在一边,飞快地搓动双手,直感到灼热后捂在脸上,轻柔地按摩着,籍此想恢复以往红润的脸色。 开了办公室门,杨陆顺竭力抖擞往日的精神劲儿,坐下看阅文件资料,可精力就是集中不起来,一页资料翻来覆去看了几遍竟然没看全内容,眼睛的焦点也恍惚得很,清晰的铅字没几秒就模糊起来,烦躁之极喝完了大杯子水还感觉焦渴,不由就放弃了挣扎,默默地点起跟烟,袅袅的青烟如同他的心情一样飘忽。 门外传来一个人的脚步声,咚咚的沉稳而有节奏,却把杨陆顺的心情踩得慌乱,不是别人,正是老谢,这脚步声是老谢上任后就形成了的,不论什么时候,都是这么沉稳有节奏,甚至还有些气势!杨陆顺就诅咒为什么县委还不换新楼,哪怕把木楼板换掉也成啊,屁股不由离开了座位。 老谢走到杨陆顺办公室门口,见杨陆顺脸带微笑恭立着打招呼,接过杨陆顺递上的烟,那谢氏招牌的微笑就更浓了:“杨主任,我来通知你,马上去二楼顾书记办公室,顾书记有任务交给你。”杨陆顺一步一趋地落后老谢小半步,问道:“谢主任,顾书记有什么任务交给我,提前透露点消息?”老谢说::“去了就知道,你肯定没问题。”杨陆顺就有点窝火,盯着老谢那快秃的后脑勺,直想来个力劈华山。 顾书记的办公室没少来,但今天县常委领导如此齐全的情景的头次见,而且气氛颇为凝重,个个脸上都没笑容,不是抽烟就是喝水,自然也没人给进门的杨陆顺把哪个眼色,静谧得可以听到正桌上顾书记刷刷地写字声。 老谢进来后没言语就坐到了靠门口的位子,杨陆顺不敢四下胡乱打量,冲着埋头在写什么的顾书记说:“顾书记,您找我?”顾书记没抬头:“小杨啊,想必你也知道阚副书记病了,已经送去地区人民医院。”杨陆顺连忙点头道:“知道了,知道了,没想到阚书记那么健康,说病就病了。” 顾书记忽然手腕疾动,似乎完成了最后的几个字,再仔细看了看,把手里的钢笔慢慢套好,人也慢慢靠在椅子背上,说:“是啊,真是意想不到,太突然了,也太令人吃惊了。”可脸上毫无话里突然吃惊地表情,几乎可以说毫无表情。真是心机深沉啊,杨陆顺如是想但脑袋也随着顾书记的话点动着。 顾书记说:“阚副书记是我们南平德高望重的老领导,他这病也是累出来的,听宋大姐说发病的晚上刚从地区连夜赶回来。累垮的啊。”说着四下里看了一圈,众人就纷纷点头说是,顾书记继续说,同时开始注视着杨陆顺:“阚副书记是为工作病倒了,需要人手照顾,更需要组织的温暖,派谁去呢?有同志就提出你杨陆顺很得阚副书记欣赏,应该很适合去,所以我把这个任务交给了你,记住,这首先是个政治任务,你是受南平县委的委托去照顾阚书记,同时,也要尽可能地满足阚书记家属的要求,老阚是为了工作才累倒的。” 杨陆顺真希望自己不是顾书记说的最受阚书记欣赏的人,可又能怎么样呢?顾书记那么郑重其事,也只能很严肃地说:“顾书记,我一定完成县委交给我的任务。” 出了门后面老谢追出来说:“杨主任,你可以带着阚书记的三号车去地区,有个车也方便点,去财务上支点钱,你是代表县委去慰问照顾的,该花的钱不要省,你还带个人去,跑跑腿什么的,住就就近住在医院附近的旅社,不一定去地委招待所。有什么事情,我们电话联系,一定不能让阚书记家属有怨言,这是最关键的。至于你负责的那摊子工作,暂时交给何华强。” 这话听得杨陆顺直皱眉头,又不是三岁孩子,事事都要大人安排得熨帖,但他马上问:“谢主任,我这去多久才回呢?”老谢笑着说:“顾书记叫你去照顾阚副书记,好得差不多就回,我巴不得阚书记三五天就痊愈,你早点回来,综合科不是何华强撑得起的。”话里虽然充分肯定了杨陆顺在县委办的地位,可杨陆顺却从头凉到脚,要是阚书记三五天痊愈自然是好,万一一年半载不恢复,我岂不 怏怏不乐地下了楼,正要去综合科安排一下,路过自己办公室,里面坐着五胜乡的归主任,还有个小年轻怕是司机。杨陆顺哪里还有心情跟他们穷唠叨,只是说自己得了顾书记的指示要马上动身去地区就打发了二人,进了综合科,里面廖红霞几个本在唧唧喳喳地说什么,立马就住了口,笑嘻嘻地打招呼,不用想就知道是在议论阚书记的事,这不小秦搭拉着脸在一边没好脸色,肯定也听了几句含沙子的话,都知道小秦跟燕子确定了恋爱关系,也自然就认定小秦是想攀附阚书记这靠山,如今靠山生死不明,少不了被人幸灾乐祸了把! 杨陆顺简单地把工作交代了下,吩咐小秦打电话去司机班派车,自己则去财务上支领费用。老袁得了老谢的指示,笑着说:“杨主任,你打个两万的借条就成,这下你舒服咯,拿这么多钱去潇洒。正巧我隔两天去地区一亲戚家喝喜酒,你可得好好请我玩一回。” 杨陆顺没心情跟他罗嗦,可又不能显得太失落,就笑着说:“成,你袁科想怎么玩,我都奉陪!”就感觉自己笑得怎么有点谦卑呢?老袁也小小的诧异了下,平日跟这年轻主任开玩笑总要被他摆几句官腔,这会就爽快了?转念就明白了根源,那笑声就更显得放肆了。 一车回了家,打电话把沙沙也叫了回来,神情忧虑地把情况说了个清楚,不用把担心说出来,精明的沙沙马上就气愤地说:“这笑面虎真敢就这么下手啊,这、这不明显是把你晾起来了么?六子,阚书记得是是中风不是感冒!” 杨陆顺无奈地说:“我怎么不知道呢,可这是县委顾书记亲自下的命令,我能违抗?再说这老谢也做得滴水不漏。真要阚书记复原得好能继续当三把手书记,叫我精心照顾也是在讨好取悦,真要阚书记不成了,我、我自然也就成了面团,随便让人捏了。”说着啪地从包里摔出两万块钱,冷笑着说:“喏,我一次就领了2万费用,还叫我可劲地花别省!” 沙沙粉脸通红,咬牙切齿地说:“那咱就花,带上旺旺一块,我们全家三口也去地区逍遥一回!”猛醒道:“六子,以前不听你说地委孙书记很器重你,要不咱去公关公关?”杨陆顺笑着说:“为夫正有此意。还有在南风我有几个老朋友,正好这次好生聚聚,没有了阚书记,天也塌不下来!” 沙沙似乎更容易恢复情绪,跳到杨陆顺身边,搂住就吧唧亲了口说:“这才对嘛,我早就嘀咕了的,人不能吊死在一棵树上!何况你还是南平的头号笔杆子,,不再是从前的小傻瓜了!” 杨陆顺借机道:“这次罪魁祸首就是你哥建设,我说了他不堪重用,你就是不听,喏,坏大事了吧!”沙沙撇了下嘴道:“你就那么肯定?就算是我哥有什么过失,那也不是存心,我告诉你,大哥大嫂也在跟我说,想请你这妹夫调动工作呢。”杨陆顺愕然地张大了嘴 第六十一章 一路上杨陆顺沉默寡言,表情很凝重,常是长时间盯着车窗外发愣,小秦坐在前面也心事重重,只是出于礼貌跟沙沙小旺旺说几句话。沙沙头次带旺旺出远门,母子俩都显得有点兴奋,旺旺更是手舞足蹈,汪建设倒跟没事人一样,谈笑风声。 眼见着快到南风,也早过了午饭时间,沙沙说:“哥,你比我们都熟,找个经济卫生的地方吃饭去。”建设哈哈一笑说:“什么经济卫生点的地方?有咱这主任妹夫在,今天去个高档点的地方,紫江大饭店!”杨陆顺皱了下眉毛说:“你就别起劲了,随便找个地方吃了,还得买东西去看望阚书记。”不知道是自言自语还是跟其他人说话,眼神飘忽:“我这心情就是满汉全席也没胃口,要不是旺旺,我还没想着下馆子。”建设嘿嘿一笑,大声说:“外甥,今天舅舅沾你小子的光才有得饭吃哟。”沙沙伸手搡了建设的脑壳一把,嗔怪道:“哥,怎么说话呢?”建设就大呼小叫:“别操蛋,影响我开车,万一又撞了头,就不得了!”杨陆顺就在心里哀叹,咋出了这么个二百五的舅哥哟! 没了四姐照顾旺旺,小家伙分外调皮,吃个饭玩玩耍耍,楞是费了个多小时,几次惹得杨陆顺火直冒,要不是沙沙护着,少不了要挨几巴掌,匆匆在街上买了大堆补品礼物,赶到地区人民医院,已经是下午三点了。在住院部打听了老一会,小秦才问明白阚书记的病房,边带路边嘟囔:“什么服务态度,污了个白衣天使的名号!” 不用问也知道小秦受了白眼,只是杨陆顺实在没心情感慨,沙沙边走边教旺旺怎么说话,不愧是接受了县直机关幼儿园的教育,旺旺很快就学得有模有样,甚至连表情也差不离。看到沙沙喜孜孜的样子,杨陆顺就知道女人天大事也没孩子的事大,倒也心里暖暖的,比开始好了许多。 别说地区老干病房就是比县里的高级,屋子宽敞洁净,前后两进,外带卫生间,里面的设施不用想也是高级的,并是杨陆顺一路想象的那样,病房里医生护士川流不息,反倒除了阚家亲戚,就没个医生在场,要不是满鼻子药水味和阚书记鼻子上插着氧气,杨陆顺几乎就不觉得是在医院。 宋姨见是六子一家,未曾开口泪先流,凌乱的花白头发加上憔悴的面容,很容易就使得沙沙也哭了起来,杨陆顺见宋姨身上的气派全然没了,那眼神里充满着哀伤和绝望,哪里还是南平县委大院里最有风度是官太太,就跟平常人家的老婆婆没丁点儿区别,紧走上去握住老人家的手,宽慰道:“宋姨,您别难过,阚书记贵人福气大,肯定能安然度过,怎么,阚书记再休息么?” 宋姨扭头看了看面色死灰毫无生气的老伴,忍不住呜咽出了声,起初调教旺旺的话也用不上了,那是专门给阚爷爷听的,可现在阚爷爷人事不省,周围大人又个个板着脸,让旺旺这小家伙蛮害怕的,滴溜着眼珠儿直往沙沙屁股后面躲。 宋姨这么哭将起来,自然就引得儿子媳妇亲戚们劝解,杨陆顺说完了自己的话,就很郑重其事地对阚光明说:“光明,这次我来,是受了县委顾书记等领导的委托,前来慰问照顾阚书记的,临来时,顾书记严肃地反复交待我要全力照料,顾书记还说,请阚书记安心治疗,也请宋姨保重身体,等把县里工作安排妥了,再来看望阚书记。” 阚光明就握着手杨陆顺的手连声说感谢领导关心,感谢杨哥亲自前来。杨陆顺跟阚光明只见了几次,本不太熟悉,可光明是阚书记的大儿子又在地区劳动局,少不了要显得跟哥们一样才不至于生分:“光明,我跟小秦,也就是你未来的妹夫,这几天就留在南风,有什么事老弟你直管吩咐,其实,其实阚书记待我也就如同儿子一样,我一来是奉命,二来也是尽孝心的。”说完这话,杨陆顺自己都感觉到肉麻。 光明就很感动地说:“杨哥,小弟实在感激不尽。其实也没什么事,这里用的是特护,目前我爸还在昏迷中,暂时是脱离了危险,可情况也不很乐观。最坏的打算,就是瘫痪在床了。”说着重重地叹了口气,充满了伤感。杨陆顺听得直发愣,钩钩地望着恍若死人的阚书记,一种前所为有的恐惧油然涌了上来,再茫然地看看燕子的父母,同样面露忧虑,涣散地眼光也是楞楞地盯着阚书记,说着些麻木的话去宽慰宋姨,难怪宋姨的眼神充满了绝望,没了阚书记的后果她是比谁都清楚! 杨陆顺整个似乎麻木了,只觉得人一个劲地往下沉,耳朵里嗡嗡地声音仿佛来自遥远的天边,又仿佛是在身边,眼前的人和物是忽远忽近,由不得他不闭上眼睛。旁人就很奇怪这六子怎么会脸白如纸,燕子很担心地问他是不是身体不舒服,杨陆顺傻了般只是摇头。沙沙那厢不乐意了,心说又不是你死了爹娘,怎么比人家的儿子还显得悲痛呢?就直想带旺旺出去买东西,可就是开不了这口,而旺旺一路上精力消耗过大,在如此沉闷地气氛中竟然睡着了。 期间医生护士来了一两次,换了盐水瓶测量了体温血压什么的,转眼就黑了天,杨陆顺如同嚼蜡般吃了晚饭,失魂落魄地任由建设安排,住进了一家条件较好的宾馆,随便洗了洗就蒙头大睡,任沙沙旺旺怎么叫也不起来,沙沙只得悻悻地领着孩子跟建设一起逛大街,小秦显然心情也不好,勉强跟燕子去看了场电影。倒是沙沙带着旺旺玩得开心,东西也买了不少,回来娘儿俩还唧唧喳喳折腾不停。 杨陆顺最需要的就是安静,他实在需要时间来消化这恶劣的消息,虽然醒了也不睁开眼睛,也许旺旺是下午把觉补足了,上了床还老叫沙沙给他讲故事,沙沙难得带着旺旺一起睡,自然就满足宝贝儿子的一切愿望,好容易旺旺睡着了,杨陆顺以为能安静了,没想沙沙跟六子结婚多年,还从来没在宾馆睡过,异样的环境居然使得沙沙心里燃起了焰火,哼哼唧唧地就往六子怀里钻,手还老实不客气地摸索着。 杨陆顺心情恶劣得吃龙肉也不香,哪有心情去满足沙沙?很恼火地转了身子给了沙沙个冷屁股,沙沙正激动着,依旧热情似火,无奈六子实在不配合,软绵绵没点反映,沙沙起先也孜孜不倦,试图用亲吻抚摩撩拨六子,甚至小脑袋还往下拱,被六子一把搡开后,再也忍不住发怒了,使劲掀开六子蒙在头上的被子,气极反笑:“我真恨不得叫上几十个人来看看,看杨陆顺那熊样,不就是阚书记倒了么,不是天塌地陷世界末日吧?难道没了阚书记,你就不是杨陆顺了?没了阚书记,你再找个刘书记、马书记,不至于如丧妣考,那你怎么不去寻死觅活呢?” 杨陆顺下意识地蜷缩起来,他不是豁达得能把权力如同孩子丢弃玩厌的积木一样随手撒掉,听了沙沙的热嘲冷讽,腾地坐起来,悲怆地嘶吼道:“是啊,你说得轻巧,再找个马书记牛书记,你知不知道我是抛弃了尊严抛弃了人格才换来表面风光无比,换来别人廉价地尊敬,你宁愿我在别人面前装孙子也不愿见我在你面前痛苦,汪溪沙,那你记住了,是你选择的,到时候你莫后悔!” 沙沙怕有两年时间没见六子发脾气了,愤怒中毫不似弱地反驳道:“我告诉你杨陆顺,在堂客们面前威风那不是真男人,有本事到老谢面前威风去,真要混得人模人样的,还怕没了个县委副书记?人家笑面虎一样没了靠山,怎么就没成天哭丧着脸,你就是个死脑筋,我个堂客们都晓得,领导能扶持你就是领导,不起作用了,还领导个屁啊!只有你这傻瓜,才会守着个瘫痪了的人伤心,与其伤心,还不如再去找个靠山。亏你还在来之前说什么去地委孙书记那里公关,你要哄人去哄别人,哄你一个被卧睡觉的堂客做什么?” 杨陆顺再次领教了沙沙的灵牙厉齿,明明知道不对就是找不出有力的反驳,不禁戟指着沙沙,半天说不出话来。沙沙见六子气得双眼通红,额头青筋直爆,也觉得言语过激了,说实在的她自己不惋惜么,那绝对是假的,为了取悦阚书记宋姨,她曾经是做牛做马,不也把人格尊严踩在脚底下了么?可她知道阚书记没了用处,很自然地就想着再寻找新的靠山,浑然没觉得有什么不妥当,这些年从卫书记、谢书记、易书记到阚书记,不都这么过来的么。要说不厌倦那也是假的,虚伪着做人那中滋味真的很不好受,原来吧一没住房二没职务三没钱财,现在住着老大的楼房,虽然是用着小标的钱那也还有邮票做保证,六子也是副主任,只要脚踏实地,不求往上爬,也还体面,其实已经是很多很多人羡慕的对象了,既然六子不乐意,那何不把眼界放低点,过些平平淡淡的日子不也很好么?转念之间,她爬到六子身边,小鸟般依偎在六子怀里,虽然六子还很恼火地推了她一把,但她仍旧坚决地用手环住六子的腰,把脸靠在六子胸膛上,说:“六子,你真要厌倦了,那我们就什么也不管,管他什么顾书记阚书记谢主任的,原来我们是为了要房子要一家团聚,不得已才求人,现在我们房子有了,收入不算高但养家足够,身份不身份面子不面子,我们就过平常夫妻的日子,你说要得不?” 杨陆顺没料到沙沙会这么说,但这些话实在才合乎他的本性,但真要放弃辛苦几年才得来的东西,一时间竟踌躇不定,沙沙又梦呓般哼了哼,死劲抱住了他的腰,既然最爱虚荣的沙沙都愿意舍弃,我还有什么放不下的,不觉紧绷的身子就开始慢慢放松,追问了句:“沙沙,你真的不想我再进步了?”沙沙睁开眼,眼波却迷离得很:“我是嫁鸡随鸡,你说怎么好就怎么好了。”杨陆顺就宣誓般说:“既然这样,我就要重新做回我自己,不再讨好取悦谁了。” 果然心境不同,看事物也就不同了,再见到仍旧昏迷的阚书记,心里充满了歉意和同情,在照料病人方面格外主动,也就没把心思花在到地委领导那里去搞什么公关,甚至还劝了几句小秦,莫太执着,弄得小秦心里疑惑不定,小秦原本计划得很美好,争取在阚书记退之前解决副科级,下到乡镇当个党委,至少要比没阚书记少奋斗五到八年,而一切都破灭了,没了阚书记,还不知道能不能在县委机关站得住脚,而杨主任的前途命运同样是维系在阚书记身上,可人家杨主任怎么就这么快复原了呢?第二天沙沙带着旺旺回了南平,阚书记在部队服役的二儿子和读大学的三儿子也赶了回来,燕子一家也回了南平。 第三天中午时分,阚书记终于清醒了,他睁开浑浊的眼睛四处打量,肯定非常惊讶怎么就在医院躺着,可惜还不能说话,急得他蜡黄的脸显出了病态的红潮,就连手脚也只是轻微地颤抖,闻讯赶来的医生急忙又做了下检查,很高兴地告诉了大家一个好消息:“病人恢复得不错,简直是很好,我看不出半月,就能说话下床了。”虽然阚家人并不怎么全信,但无疑是振奋人心的,宋姨抓着老伴的手说:“老头子,我真怕你就撇下我走了,连句话都不留呢。”阚书记喉头格格做响就是说不出话,好在阚家三个儿子一齐劝慰他,并说了他目前的状况,这才略显好点,可见到杨陆顺满含欣喜的脸,现也是想竭力笑笑,可转眼老泪横流,却不知道是庆幸自己死里逃生还是惋惜从此失去的政治生命,不过杨陆顺心里高兴、歉意之余还是有点慌乱,毕竟造成阚书记发病的是汪建设。 阚书记从昏迷中舒醒了,杨陆顺赶紧就打电话通知县委领导,可惜顾书记等领导的办公室基本没人,只好打去县委办,居然老谢接了电话,似乎很高兴,还连声叫杨陆顺转告阚书记,县委顾书记因为工作繁忙,没能去看望,但就这两天会抽时间去地区,还再三叮嘱杨陆顺,要坚守岗位,务必让阚书记得到最好的照料。 这三天陆续有南平的人来看望阚书记,不乏行局乡镇的一、二把手,礼物补品水果堆起了老高,可就是没个县委班子的领导来,令宋姨非常不满,说人还没走茶就开始凉了,地委行署倒是来了几个领导,还有些好朋友老同学等等,宋姨如同祥林嫂一样喋喋不休地跟来人说老阚在南平怎么怎么操劳工作以至积劳成疾,还感叹什么要是学那些吃僚腔的干部一样,也不至于落如此下场。她却不知道来的基本是领导干部,这话不是扇人家巴掌么?感情你老倌中风就是干工作干的,没中风的都是些吃僚腔的好在杨陆顺带来的费用充足,阚家人也花得心安理得,本就是公费治疗,想开什么药跟医生打个招呼,开了就是,也亏得宋姨注射了几支什么白蛋白之类的营养针,才有精神唠叨呢。 人手充足就有了分工,鉴于杨陆顺小秦是单位委托来陪床的,不好安排晚上值班,基本就安排的白天,晚上则是三个儿子轮流陪服,两个媳妇自然是陪着婆婆了。到了第五天,阚书记果然如同医生所言,已经能说话了,手脚的活动范围也在逐渐增大,只是说话还很含糊,而且话不成句,自然也就能吃些流质的食物,宋姨年纪大了不适伺候,两个媳妇也是讲究之人,杨陆顺和小秦就主动挑起了喂饭、按摩手脚的任务。也许是杨陆顺在的缘故,不管怎么问究竟发生了什么意外造成发病,阚书记都只是摇头,但注视杨陆顺的眼神总流露着不满甚至怨恨。好容易等到病房没了其他人,杨陆顺抓着阚书记的手,忏悔般地说:“阚书记,都怪我,要不是我一定求您让建设开车,就不会出这意外了。”阚书记就眼泪八沙,怕也是肠子都悔青了。 一星期后,看望的人基本没了,就是没盼到顾书记来,宋姨早也不做了指望,阚家人见阚书记恢复得不错,也都上班的上班,读书的读书,倒是杨陆顺和小秦两人成了照料的主力,杨陆顺怀着赎罪的心态,小秦是未来的外甥郎,都是心甘情愿,只是小秦老惦记着县委办,没事总要嘀咕几句,杨陆顺知道小秦年轻,怎么能安心守在病床前,也就没限制他一定要在病房呆着,爱来就来,不愿意来随便去哪里溜达也不管,反正依旧是享受着特护,那些护士虽然脸色不怎么好,但该做的还是按规矩做了,至于是否到位,则就不好评价。期间杨陆顺领着小秦回了南平一次,名义上是汇报阚书记病情,实际也是觉得老呆在医院不是长久之计,没想顾书记听了汇报没什么表示,倒是老谢在一旁建议还是让杨陆顺去照料些时日,免得家属有什么意见之类的,顾书记微一沉吟也就同意了。杨陆顺再怎么持平心态也难免郁闷,连去综合科转转的念头也没了,倒是回家好生陪老父老母说说话,晚上卯足精神与沙沙品尝小别胜新婚的滋味。 这天午后,杨陆顺一个人陪着阚书记,拿着报纸读新闻,就见阚书记一阵不安,含糊着说要大解,其实按个铃护士就来处理,杨陆顺见了几次自诩能伺候好,便也懒得看护士粗手粗脚来折腾阚书记,把便缸放置好,托着阚书记大解,不知是缺少了锻炼还是阚书记身子沉,没三两分钟就手臂酸麻,那个汗就出来了,而且病人的排泄物异臭难当,心里就开始理解护士们干吗成天死着副脸,仿佛人人欠她们几千个大洋了,更体会为什么久病床前无孝子,万一阚书记就这么瘫痪在床,还不晓得会受多大的活罪!胡思乱想之际,阚书记说已经好了,就用卫生纸擦干净,还要用酒精稀释液消毒,怕时间长了发炎长疮。 正忙活着,病房的门忽地开了,前后进来好几个人,不管阚书记年纪大又是病号,正常的羞耻心还存在,杨陆顺赶紧就把被子盖住了阚书记私处,再抬头却见霍然当先那位就是地委孙书记,身边站着的不是顾书记又是谁?且不说阚书记激动地说话不出,杨陆顺也慌了,顾不上礼貌,匆匆说:“哎呀,对不起孙书记,不知道您会来,我把这东西倒了再来给您倒茶。”端起便缸一溜烟跑了。 孙书记顾及身份没用手去捂鼻子,顾书记也只是皱了下眉头,一个年纪莫月三十岁秘书身份的人就说:“孙书记,我们还是出去会,等这味散了再进来。” 孙书记没理会,走到病床前坐下,握着阚书记的手说:“老阚,你受苦了,什么都别想,先把身体养好了再说。”阚书记早就呜咽开了,只晓得连连点头,看着老阚的样子,孙书记似乎有些不忍,拍了拍他的手,放回被子里,站起来前后打量了着道:“病房还是不错,噫,宪章,刚才那年轻人是不是你县的干部呀?我记得好象姓杨吧?” 顾书记忙说:“孙书记,您真好记心,他是县委办副主任杨陆顺同志,我特地派他来照料阚书记的。” 孙书记就感慨道:“这个小同志不错,不仅文章好,而且心地也好,难得他非亲非故,却如伺候自家老人那么尽心呢。” 顾书记也深有同感,只要是机关的干部就很清楚老阚目前的状况已经不再适合当任领导工作了,一个过气的副书记,人家躲还来不及,怎么会硬凑上去呢,更遑论讨好了,虽然他也知道杨陆顺是老阚一手提起来的,是受了恩惠,但在失势后依旧不离不弃,那只能说这杨陆顺不是小人,而是有情有义的人,是所有领导梦寐以求的好铁杆部下啊! 同来的还有老谢,见孙书记顾书记都流露出了好感,微笑着说:“阚书记真是慧眼识人才,也证明把小杨同志提拨为县委办副主任的多么的正确。” 孙书记怎么听不出话里的酸意,但只要是领导迟早就要面对下台失去权柄的那一刻,如何培养个忠心耿耿的部下是千百年来老掉牙的问题,且不说这老阚的御下有术,那总得人家感恩图报才成,何况这么明显地下眼药,十有八九是有旧隙,但顾及身份,懒得去跟那笑得琐屑的人理论,却对顾书记说:“宪章,这个小杨同志不能老这么照顾老阚,还是县委办副主任,得让他把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去嘛。 孙书记发话了,顾书记自然唯唯诺诺。倒是让老谢在一边干怄火,好容易逮到个机会让杨陆顺屈服,竟然让孙书记给化解了,那小子实在是好运气呢!嘿嘿,六子六子,这回没了老阚撑腰,我看你投不投靠我,只要你不服管,我这次叫你永远翻不了身! 第六十二章(一) 杨陆顺没想到会在这情况下再次见到地委孙书记,好容易在卫生间收拾好情绪,不禁感慨起来,要照原来计划去“公关”地区领导,其实是很可笑的举措,莫说跟领导毫无私交,就连跟地委行署大院里普通科室的办事员们都不熟悉,谁来替你引见,谁又会愿意替你引见,就是见到了领导,人家会瞧得上你这无品无秩的县委办副主任?真正要结交个领导、让领导能心甘情愿帮你解决问题,付出的不仅仅是礼物,是尊严、人格、甚至更多 再次回到走廊,原来病房门口还有一堆人,也难怪,南风地区五百多万人口的最高领导驾临,陪同的人会少么?仔细打量,奇怪的全是医院的医生护士,霍然发现两个穿西装打领带的居然是只在医院宣传栏领导照片里的院长副院长,随着杨陆顺走近,清晰地听到院长很气愤地跟副院长说:“我好不容易请孙书记到院里来,没想半路被这姓顾的劫到这里”杨陆顺就明白感情顾书记请孙书记来自抬身价的啊。转念想到宋姨老埋怨地区领导不来看望阚书记,无非是想乘机提点要求解决点困难,也正是回报阚家的好时机了,径直就朝医生值班室走去,居然也还留了个小护士守门脸儿,就说:“同志,借电话用用,孙书记想见7号病房的家属。”也不等那小护士同意就抓起电话拨去光明家:“光明,宋姨没睡午觉吧,孙书记现在到了病房看望阚书记。”光明的声音顿时激亢起来:“杨哥,你无论如何把孙书记留住,我们五分钟就到!”放下电话,杨陆顺礼貌地说了声谢谢,施施然走出去分开人群进了病房。 孙书记正坐在病床旁边窗下的沙发上,阚书记则半躺着,脸上难得地笑着,顾书记等三人则站在房间的空隙带,都陪笑着。杨陆顺不敢打扰孙书记说话,蹑手蹑脚地站在一边,用眼神跟顾书记他们打招呼,奇怪地是顾书记不仅含笑颔首,而且明显带着赞许,令杨陆顺有点奇怪,老谢依旧那副笑像,可惜看不到眼镜后面那眯缝的眼,孙书记的秘书则矜持地很,甚至很是冷淡。 阚书记勉强抬起手招了杨陆顺一下,说:“小杨,你你赶紧给孙书记问好呀,别只会傻笑!”杨陆顺就上前一步,微微哈了下腰:“孙书记,您好!” 孙书记平易近人的微笑令杨陆顺激动莫名,就是眼神悠远而飘忽,琢磨不定:“小杨啊,我们见过一次,是个不错的小伙子,你把老阚照顾得很好,难怪你们顾书记会亲自点名让你来。”杨陆顺就谦恭地说:“孙书记,这是我应该做的。”顾书记语气低沉:“孙书记,阚副书记是为南平的工作累倒的,其实说来我要负很大责任,是我的疏忽让阚副书记受苦了。”嘴巴在检讨,表情也很到位,无奈眼睛是心灵的窗户,杨陆顺终究捕捉到了些许得意。老谢自然也得检讨检讨。 孙书记的秘书插口道:“孙书记,十分钟时间到了,您看”孙书记就站起来捏住阚书记的手说:“我还有事,就先走了,老阚,安心养病,出院那天我来接你!”阚书记连连点头,似乎是激动地说不出话,眼见着孙书记要走,杨陆顺急道:“孙书记,阚副书记的夫人马上就来,还望您抽点时间。”孙书记车转身子,眼里闪过一丝不快,心说来做什么,不就是提要求出难题么,这才病了几天就不见一个家属,什么心态,可依旧微笑着说:“哦,老嫂子要来,可惜我没时间了。”阚书记也说:“孙书记,您忙大事去,别别耽误了。” 孙书记一出门就被院长副院长等人簇拥着走了,直到转过走廊没了身影,顾书记三人才进屋,杨陆顺就赶紧泡茶敬烟,老谢估计的烟瘾来了,笑着说去厕。顾书记一屁股坐在刚才孙书记坐的地方,还扭了下身子似乎在调整最舒服的姿势,笑着说:“小杨,你把老阚照顾得很好,孙书记也非常满意啊,还特意表扬了你!”杨陆顺再次谦虚地说:“顾书记,我被派来就是要好好照顾阚书记的,是应该照顾好才是。”阚书记唉了声说:“就就是太委屈小杨了。好在孙书记有指示,你你可以回去上班了,可别再在我这糟老头身上浪费时间。”阚书记说得凄凉,杨陆顺听着也很酸楚,短短十来天,原本红光满面精力旺盛的阚书记一下子就老了十几岁,蜡黄的脸活想枯萎了是梧桐叶子,一贯染得乌黑梳得齐整的头发乱蓬蓬地,那白茬茬分外刺眼,嘿,真是英雄只怕病来磨啊! 顾书记呷了口茶又呸出片茶叶道:“老阚,可别灰心,孙书记不说了么,赶紧养好身子,南平离不得你呢。哦,小杨,我等下就回南平,你没什么事的话,赶紧收拾收拾一起走。”阚书记就闭是了眼假寐。 杨陆顺何尝不想早走呢,服侍人的差事真不好受,但要真急着跟顾书记走,难免会让阚书记更伤心,就推辞道:“顾书记,真不巧,明天我一同学要请我喝酒还人情,不去怕遭人话。”顾书记就说:“哦,这样啊,也好,你那同学是大学的吗,在什么单位?”杨陆顺本就是托词,自然不敢胡说,怕出顾书记有其他意思,就说:“高中的同学,是南风一家小商场的职工。”果然顾书记没了兴趣。 阚书记听杨陆顺不跟老顾走,眼睛就睁开了,说:“老顾,我怕是不成了,养好了也是个废人,再说我那摊子事不能耽误,请县委及早研究适合人选我想向组织推荐” 顾书记听了心里就暗暗好笑,都这份了还不忘记安插亲信,我倒要看看你想谁接班,就笑着说:“老阚,你想推荐谁?”阚书记说:“黄黄铭生!” 顾书记的笑就有点僵,黄铭生就是宣传部长,说资格当个副书记是没问题,关键这人以前是老阚的人,虽然是任县委书记后第一批表态效忠的人,本来老黄年纪也该是再上一步的,也有意思压压胆子,但老阚这会来推荐,哼,绝对不给你卖好的机会,现在南平我做主!老顾这次到地区来,也是得知老阚是不再可能康复,那三把手副书记的人选得赶紧定了,免得县里人心不稳,有太多的人觊觎那位置了,那党群副书记实在权重位高,如若不是自己人,极易造成班子不团结,班子出问题,他这班长自然有责任重大,前段时间差点就跟老阚反了脸,这次怎么着也要是自己的人上,南平的人上不去,也得是孙书记的人才行,虽然孙书记没马上表态,反倒还劝老阚安心养病,估计肯定是地委也有分歧,至少不是孙书记的人,要不孙书记还会不表态?这是孙书记的拖延之计,毕竟人家老阚没死,活着就还有希望。顾书记自诩分析得不错,笑着点头道:“嗯,老黄是不错,可以考虑啊。” 阚书记微微一笑,又合上了眼睛,只是不好喊端茶送客,无奈顾书记似乎很豁达,当然豁达了,眼见着强硬的对手一夜间挥灰湮灭,胜利者在欢呼胜利的同时也多少会对毫无反抗能力的对手有丝丝怜悯,但更多的是看对手如何哀号求饶。所以杨陆顺就可以断定顾书记是在等宋姨等人,好满足她们的小要求以显示他是宽宏大量,如果能看到阚家人低三下四地恳求解决什么问题,那最好不过了。 果然不久宋姨领着光明等人来了,可哪里还有孙书记的影子,焦急地问:“老阚,孙书记呢?”老阚眼都没睁开,说:“走了,刚走!”宋姨就一脸愤懑,甚至迁怒于杨陆顺:“怎么就走了呢?六子,不是跟你说马上就到,怎么就留不住呢?!”杨陆顺苦笑了笑,心说能让孙书记留就留,走就走,怕得是省委大首长才有资格,我可没那能耐! 顾书记就呵呵笑道:“老嫂子,孙书记多忙啊,我到他办公室等了快一小时,才请孙书记抽了十分钟时间,来看望老阚。”这话够明显,要没他去请孙书记怕还不得来。 果然宋姨脸色更难看了,却故意笑道:“那真麻烦老顾了,叫老婆子怎么感谢你呢?光明,给你顾叔叔敬烟。”顾书记笑着接了烟说:“老嫂子,刚才你没来,孙书记的指示是,叫老阚安心养病,早日康复了回去上班,有什么要求尽管提,只要不违反原则,尽量解决。”宋姨冷笑了声说:“只要老阚留得条老命在,我就阿弥陀佛了,哪还有什么要求呢,再去上班是别想了,难道还要折腾得老阚中风,你才满意?”阚书记听了也觉得不象话,睁眼责备道:“老婆子,莫再胡说了。” 顾书记呵呵笑道:“老阚,老嫂子心疼你才这么说的,我理解,我不也跟孙书记检讨了么,实在是疏忽大意了,你肩上担子那么重,怎么不累出病来。”还在影射老阚死抓权,这不搞出了中风! 老阚气在心里,可医药费还得县里掏,真把老顾得罪狠了,难免会在医疗费用上找事,还是忍了算了,就再次闭是眼不吭声了。杨陆顺在一边就觉得顾书记肚量小,得饶人处且饶人,这么咄咄逼人,未免有失风范。 好在顾书记坐了会就走了,杨陆顺把他们送到楼下上车,没想顾书记尿急,去了厕所,老谢自然跟杨陆顺没什么多话,猫腰坐上了车,倒是小周开门下来说话,很是热情。杨陆顺随便说道:“小周,上午来下午走,挺累的啊。”小周笑道:“什么上午来下午走,这是在南风的第三天了,早巴不得回家呢。”杨陆顺就楞了楞,心说这顾书记真够厉害,现在才来医院,望着在车里的老谢,心里未免疑惑:这笑面虎真不简单,这么快就成顾书记的亲随了。小周说:“你倒是是该回去了,一个病号你照顾了小半月,有什么意义,还是赶紧回去的好。”杨陆顺又楞了楞,分明话里有话,有心再仔细问问,可小周见顾书记来了,拍了他一下就上了车,等小车走得没影了,杨陆顺才心情忐忑地上了楼。 也不知道是离开了会被阚书记批评了还是良心发现,宋姨红着眼说:“六子,刚才婶子错怪了你,别往心里去啊。”杨陆顺这段时间已经习惯了宋姨感激的话语,也早没了什么官太太气派,更没了颐指气使的毛病,也就是一平常老人家,甚至某些时候还蛮可怜的,就说:“宋姨,我没事,只是我明天就要回南平了,等有时间,我就来看望阚书记。” 宋姨似乎知道了,没什么惊讶的表情,只是点了点头,倒是阚光明说:“杨哥,这几天真麻烦你了,晚上上家里吃饭,我好好敬你几杯酒。”没想阚书记说话了:“喝什么酒,晚上小杨陪我吃饭,你们都回去!” 宋姨说:“你还嫌麻烦六子不够呀,六子,别理他,晚上去光明家吃饭啊,吃了这么多天饭馆,怕是腻味了。”不知道怎么又迁怒到了顾书记:“难得有六子这个自己人在,还紧巴巴地叫他走,姓顾的真不是东西!”阚书记说:“老太婆,你怎么说话的?是孙书记的意思。再说六子也要上班,总不能陪我一辈子吧,耽误人家了呢。”阚光明也劝道:“妈,这个时候了,还跟县里领导怄什么气呢?少不得以后还要麻烦他们,别把人得罪完了。”宋姨愤懑地说:“越是这时候,我越不得低三下四,你爸反正是公费治疗,还怕县里不拿钱?再说了,你爸出院我就回去搞病退手续,安心照顾你爸,那鬼地方我呆了三十几年,早不愿意呆了,就住你家!”杨陆顺明显就看见光明的爱人撇了下嘴,就知道宋姨这安排不妥,光明两口子住个两居室的小房子,自然不乐意将来是否瘫痪在床的公爹去住了,何况阚书记哪怕当不成副书记,他那级别还在,县里不可能让阚书记搬离县委家属楼的,当然也对宋姨强硬的态度比较佩服,不象有的领导家属,没了权就没了骨气,只知道谄媚要好处。不过宋姨有她的优势,那就是没啥要求人的,孩子的前途不需要他们操心,自然就硬气。这也就是所谓无欲则刚了,杨陆顺如是想。 第六十二章(二) 眼见到了上班时间,阚光明两口子借口走了,宋姨倒陪着阚书记,直到晚饭时分才被保姆搀扶着去了光明家,小秦则是到时候叫杨陆顺下饭馆吃饭,杨陆顺就征询阚书记意见,阚书记说:“你们先去吃,我我反正不饿。”本来特护就包括护士给病人喂饭,所以杨陆顺就放心地去医院外面吃饭,菜就很简单,两荤一素带个汤,小秦听说明天回,心情喜忧参半,不过迟早是要回面对,说:“杨哥,我真佩服你的定性,都这时候了,还能安心在医院陪着,下午我跟燕子通了电话,县委大院说啥的都有。” 杨陆顺笑道:“都什么时候啊,不用猜我都知道说什么。不就是我杨陆顺没了靠山,打我这县委办副主任职务的主意呗,反正是组织给的,组织要收回,我就是寻死觅活也要不回,懒得操那份闲心了我。”小秦就愕然,看杨陆顺那样不象是死了的鸭子嘴巴硬,就真这么洒脱,就真舍得放弃?!倒是让小秦产生了错觉,以为杨陆顺又有了什么新靠山,要不怎么这么笃定呢?想到自己费劲心思到头来竹蓝打水一场空,再也忍不住凄然长叹。 杨陆顺就说:“小秦,原本计划提你做副科长的,现在估计没戏了,我尽量帮你争取,实在不行,那也是定数,不过你还年轻,来日方长。”小秦也就只好默默点了点头。 等二人吃完回病房,阚书记那份饭竟然还在床头柜上放着,杨陆顺就火了:“一天二十块的特护费,怎么连个饭也喂不了呢?”阚书记说:“我我不饿,叫护士搁这里的。”杨陆顺就端起饭去喂,阚书记吃得蛮香也挺快,小秦打来热水替阚书记洗干净,阚书记就说:“志明,明天你们要回,你先去旅社收拾东西。”小秦自然知道是支开他,也就没多说什么走了。 病房只剩下杨陆顺和阚书记,两人默然许久,还是杨陆顺先说话:“阚书记,我得闲了,就带着沙沙、旺旺来看望您。” 阚书记点点头,说:“难得你这么有心,今后有什么打算啊?”杨陆顺笑道:“安心搞好本职工作,做个好父亲好丈夫!” 阚书记浑浊的眼睛闪过一丝伤感,半晌才说:“我我倒是过分担心了,你的心态很好,很好啊!” 杨陆顺心里就充满了歉意,虽然阚书记不直接埋怨,甚至连宋姨也没透露,要不还不被宋姨责备死,总不能揣着明白装糊涂吧,就惭愧地说:“阚书记,您到现在还关心我,我心里真的很不好受。要不是我求您让建设开车,也就不会搞成这样了。我、我对不起您!” 阚书记不禁仰天长叹,跟那肇事的汪建设比,这六子就可爱得多了,即便他确实痛恨汪建设,可再也没了对六子的半分责怪,良久才说:“教训惨重啊,六子,通过这件事,你要清醒地认识到,有些人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切记不可心慈手软,我我就是心软啊。我本不是个心软的人,偏偏心软就出了问题,出了大问题哟!”这话让杨陆顺记忆深刻! 世界上有些事情就是如此戏剧性,刻意追求什么并不见得追求得到,即便有心放下也不见得真放得下,杨陆顺回了南平就面临如此尴尬的局面,他一心只想搞好本职工作,一心只想跟沙沙旺旺过平淡无争的日子,偏偏就不能让他如愿,实际上他投身到这个环境,也就由不得他随心所欲了。就好似逆水行舟不进则退,你不强大就势必被人欺辱,“丛林法则”适合任何有人类存在的空间。 先是报帐关,本来老谢交待该用的钱不要省,杨陆顺还是比较节省的,他和小秦住宿吃饭就比较俭朴,不过刚去医院,正值阚书记病情危急,阚书记家属亲戚不少,杨陆顺本着阚书记的身份,就主动挑起后勤工作,安排吃饭住宿,尔后南平有同志来看望阚书记,都是杨陆顺负责安排吃饭,这部分钱接近五千块,也正是这部分钱,老谢是盘问不休,一张发票一张发票的问,饶是杨陆顺记心不错,也得绞劲脑汁去想招待了些什么人,最后老谢边签字边批评:“真是花钱如流水,才半月时间医药费就上了万块,细帐我都看了,这补品那营养针,他们是晓得这是最后一次占公家的便宜,就黑起良心去用,你这里还搞出这么多单子,为什么派你去,就是要你把关的嘛,你倒好,做起了勤杂,端屎倒尿,那还要特护做什么?你是南平县委办副主任,是领导干部,不是谁家的佣人仆役!” 杨陆顺没想到老谢翻脸比翻书还快,不禁抗声道:“谢主任,我走的时候你交代,该用的不要省,我也是遵照你的指示在做。至于端屎倒尿,我认为是私人关系问题,与什么身份职务不相干!” 去财务上,老袁也同样做派,张张发票刨根问底,杨陆顺也耐心解释,等老袁签完字,杨陆顺笑着感慨:“袁科真是负责,连谢主任签字的发票也不放心,莫不是你怕我跟谢主任搞名堂吧?”老袁说:“杨主任莫激我,就是顾书记签字的发票,我同样过细,要不然我这财务室一墙壁的规章制度不就成摆设了啊。”杨陆顺表面嘻嘻哈哈,其实内心怄火得很,当初我报发票怎么就没见你这么过细?! 然后就是综合科的日常工作,杨陆顺去了地区是何华强负责,这一回来何华强自然就要汇报,可三句话不离谢主任指示谢主任指示,那也罢,何华强本就是没主见的人,可随后的工作安排,居然也是谢主任指示要这么搞谢主任指示要那么做,杨陆顺就笑道:“我负责综合科,那就得按我的搞,谢主任不早就有言在先,不干涉科室的工作么。” 何华强就很为难,但还是表态说:“那行,你说怎么办就怎么办。”他还算有点良心,杨陆顺帮他解决了不少实际问题,也就奉劝道:“杨主任,其实你的搞法我一直很支持,但谢主任的指示,我想还是要认真执行才好。”综合科小孙小游就起了变化,原来都指望取悦了杨陆顺,好在争取副科长时有砝码,先杨陆顺没了靠山,怕这任命副科长得谢主任说了算,都晓得谢主任跟杨陆顺是老冤家,此时不改弦更张,更待何时?好在廖红霞还惦记着杨陆顺提她副科长的许诺,也还能团结在杨陆顺周围,当然少不得还要在谢主任面前透透口风。 杨陆顺就还想找机会提议下喔亲任副科长,不过老谢现在成天跟着顾书记跑乡上区的,还真没合适的机会。倒是老谢找上了他:“杨主任,综合科一直缺个副科长,有理想的人选没?”杨陆顺自然就提议小秦:“我觉得秦志明同志合适,虽然到综合科时间不长,但舍得学也舍得干,进步很快,特别在材料方面,完全可以独挡一面,兼之该同志政治合格,思想进步” 老谢连声咳嗽打断了杨陆顺的话:“咳咳,啊你说的小秦我清楚,从人事局过来的,你也知道他才来县委办不久,就算提了副科长,他能让其他老同志服从管理吗,机关讲究资格不对,但完全忽略资格也不妥,没有威信怎么展开工作?我倒有个人选。”见杨陆顺并没问是谁也根本不关心是谁,就自问自答道:“就是廖红霞同志,一来该同志资格够老,是县委办多年的老同志了,二来水平也高,她的文字功夫不比谁差,三来现在大力提高妇女同志的政治地位,县里有女县长、地区有女局长、省里有女副书记,那我们县委办怎么就不能有女科长呢?”杨陆顺早在新平就领教过老谢的厉害,知道在人事权上抓得极紧,虽然替小秦惋惜,也再争取了几句,但知道可能性是微乎其微,对于提廖红霞也不置可否,反正他这副主任说了也不算,还得县委领导首肯才行。 没想再去综合科时,廖红霞就变了,嘴噙冷笑眼内含煞:“杨主任,你叫我廖姐,我可担不起,你堂堂主任,我一布衣,以后叫我小廖算了。”面对廖红霞迥然不同的态度,杨陆顺本能地就想到那场谈话被老谢“无意”泄露了出去,又“恰巧”传到了廖红霞耳内,再瞥见小秦在一边面沉似水,心里虽然不存在什么歉意不安,总也不能跟科室的同志闹僵,就打着哈哈说:“哟,看样子廖姐心情不好啊,是不是你家老王又把家里弄得乱七八糟啊?” 提到老王,廖红霞脸儿有点发烧,但想到自己的前程被断,那点小恩小惠又算得了什么,仅有的一丝惭愧立即被愤怒代替,反倒就这话撕破了脸:“杨主任,你帮我家老王弄到派出所当临时工,我在这里再次感谢您的大恩大德,我们拍着良心说话,我廖红霞自问没什么地方对不起你,甚至比其他人都铁你,可你嘴巴里喊廖姐,心里把我当宝哄,你不许诺我什么副科长,其实我也不稀罕,可人家谢主任要提我,你不支持也罢,你还尽挑我的毛病,都是综合科的人,手心手背按说都是肉,可你怎么就那么分彼此呢?我什么地方不如小秦?”说到伤心处,竟伏在办公桌上痛哭起来!话都说得这么白了,杨陆顺还能说什么?只能说老谢挑拨成功,而且非常成功!直把杨陆顺恨得牙痒痒却无可奈何! 虽然如此工作又是重新按照杨陆顺的布置进行,可他办公室的电话再不如从前般响得频繁,倒让杨陆顺有点想念以前忙碌而充实的日子,主动联系到某个乡镇搞点情况收集,人家客气倒非常客气,招待也不错,汇报情况也很认真细致,但总要在最后说上句:“杨主任,我们的情况,还请你跟谢主任汇报汇报。”令杨陆顺如同吃了个苍蝇般难受,六月份的县委简报出了稿子,按程序拿去谢主任过目,没想到被逐一驳回,老谢是基层上来的,什么东西他不清楚明白?要找空子找缺点更是拿手,硬把杨陆顺搞的材料说得一无所是,气得他直想撂挑子,就恨不得明说:“哪个乡镇的材料会是十全十美,天衣无缝呢,要都完美得毫无瑕疵,还要我去收集整理个屁啊!” 主任不点头,简报就不能出,即便是官司打到顾书记那里,凭老谢三寸不烂之舌,肯定也会让他落不了好,恐怕还会被批评工作不细致,万一扣上个不服从领导,那就问题严重了。真要撂挑子,怕就正中了老谢的诡计,他巴不得你说不干,正好名正言顺地一把抓!拖又拖不得,搞又搞不成,真是让杨陆顺喊皇天都没用,气愤之余,唯有把宝压在杨小标那里,盼望着搞出老谢贪污受贿的确凿证据,好一举掀翻这令人寝食难安的笑面虎! 第六十三章(一) 杨小标并没搞到真正有用的东西,但什么建筑材料以次充好这些常见的东西,又不足已说明老谢就有经济问题,就算找麻烦也只是乡里基建办的人监督不力。杨陆顺就默然,心说也是,真要搞名堂自然会隐蔽得挺好,怎么会让别人随随便便就抓到小辫子了呢,不过小标说:“爹,你再等等,我反正知道现在单位搞基建,领导头头们十有八九是要拿点回扣好处什么的,关键就看怎么从严疤子那里弄出来。” 杨陆顺如何不心急,眼见着老谢一反刚来的低调,现在就要蹬鼻子上眼了,在县委办有个什么事开口顾书记指示、闭口顾书记强调,手段是越来越凌厉。其实他也听了些小道消息,老谢为什么突然就受到顾书记的青睐,其实跟人大监督权猛然膨胀很有关系,那刘主任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心态,老是把人大代表提上来的提议发扬的意见当大事搞,无非就是行政事业单位领导干部的官僚作风问题,不妥善处理就嚷嚷着往地区人大汇报。 没奈何顾书记只得启用老谢联络人大,不知是老谢真有本事还是怎么的,当然也不排除老刘提要求老谢穿针引线去敲打顾书记,顾书记刚上台自然不想在地区领导那里落下口实,人大现在的待遇是得到了空前的改善,翻修了人大政协办公楼,还在财政很紧张的情况下,添置了三台小车,专供人大政协使用,一等得了实惠,人大的口吻就跟着转变,云云听上去真幼稚,可事实就摆在眼前,正合了那句“有权不用,过期作废”! 老谢步步进逼,杨陆顺无力抗衡,自然就有点消极心理,反正科室的工作也就那么点,就按老谢的搞,他也来了大鬼差小鬼,把工作布置下去,也乐得清闲,如今的顾书记不同昔日,大会小会也不要什么正规的发言稿,自己在笔记本上拟个大纲,就可以滔滔不绝地说上一、两小时没重复话,甚至还对那些只会照着稿子念的领导干部颇有微词。 原本综合科主头大任务就是替县委书记们写材料发言稿,这下几乎就废了综合科的“武功”,与县政府那边的工作联系也变成了主任与主任之间的直接对话,可见老谢的权力欲望是多么的大!杨陆顺倒也看得开,混了这么些年机关,知道有些事就得学会自我平衡心理,回家把这些说给沙沙听,沙沙第一反映就是要重新再攀个靠山,杨陆顺就笑她说话如放屁,沙沙说:“我这也是习惯反映,其实你当我乐意,就拿这陪;领导夫人们打麻将,我陪了笑脸好话在外,时间精力不提,还要贴进去一大坨票子,你看现在多好,天天下班回家带儿子,小家伙现在不晓得好开心呢!” 期间几年没回的胡拥军终于找到了杨陆顺家,两口子望着杨家宽敞舒适的楼房就瞠目结舌,甚至心里还怀疑六子是不是也以权谋私了。然后就去祭拜老营长,在坟前哭得死去活来,赵翠娥也是默默地流了不少眼泪,杨陆顺看着胡拥军肩膀上的少校肩章,心里很不以为然:现在哭有什么用 再怎么瞧不起这脸色发青被酒精淘空了身子的胡大哥,但起码的礼节还是要有,中午就在家摆了桌丰盛的酒席,还专门上的五粮液。没想胡大哥语出惊人:“六子,我戒酒了。不过今天我实在悲痛,破例喝几杯!” 赵翠娥居然没阻拦,倒是对面带惊讶的杨陆顺夫妻解释道:“你胡大哥确实戒酒了,怕是有2年滴酒没沾,得知老营长去世的消息,虽然伤心,也没喝酒。” 胡拥军其实早就从杨陆顺的表情知道在责怪他没及时赶回来,边喝酒边解释道:“六子,不是哥哥我没情义,你也知道去年的局势,部队里政治思想工作抓得特别紧,就连我这后勤干部也没放过,天天组织学习,天天还要写思想总结,怎么着也得政治合格才行,春节期间也没放松,恰逢军区要搞军事汇报演习,我在的部队担负起新型后勤分队保障工作的汇报,实打实地训练了三个月,这不演习一结束,我就请假回来了,家都没回,不给老营长磕几头,我我难安心!”杨陆顺嘴巴里说表示理解,心里说你人来不了,也寄点钱意思意思,又不是不知道老书记家的情况。 莫看一桌子人吃饭,那气氛总也不热闹,胡拥军和赵翠娥几乎是沉默寡言,杨陆顺也没什么兴趣跟胡大哥聊天,沙沙最是活跃,又是夹菜又的敬酒,还不时询问囡囡身体好不、成绩好不?为什么就没一起来,可赵翠娥心事重重,问一句答一句,时不时还分心发愣,搞得沙沙也没了心情。 杨陆顺就认为怕是胡大哥对这没生儿子的堂客不好!喝酒最怕喝闷酒,一瓶五粮液没完,不仅杨陆顺有点昏头,胡拥军更是不济,脸色那个难看就象大病初愈,赵翠娥忙问了卫生间在什么地方,扶起胡拥军就走,果然隔起老远就听到刺耳的呕吐声,搞得大家都没了胃口,六子爹娘提前下了桌,灿灿这小丫头更是觉得恶心,借口去给旺旺喂饭飞一般跑了。 四姐本是贤惠人,赶紧着准备热水,煮醒酒茶。诺大个桌子剩下杨陆顺和沙沙,杨陆顺不知是麻木了还是也想借酒消愁,尤自在自斟自饮,沙沙同情地说:“六子,你看这赵老师,原来也算个美人儿,如今憔悴成啥模样了,这女怕嫁错郎可说得真好!” 杨陆顺哼了声没说话,仰头又喝了一杯子,气咻咻地说:“你看赵老师穿成什么样子,那胡拥军少校军官,又是后勤的,我估计工资是分文不动,赵老师也在驻地教书,总也有三两百的收入吧?面带菜色,就跟逃难逃荒的一样!不就是没生儿子吗,用得着这么虐待老婆?赵老师也是糊涂,干脆离婚算俅!就凭我杨陆顺,怎么着也把她安排进实验小学!” 沙沙扯了杨陆顺袖子一把,努嘴示意他们出来了住口,杨陆顺唉了声,见赵翠娥似乎很吃力,就站起来去扶胡拥军,没想轻飘飘的吓了他一跳,好歹胡大哥也是接近175公分的男人,咋就瘦成这样呢?!细看胡大哥已经睁不开眼了,杨陆顺就势把胡大哥掺到客厅的沙发上躺着,四姐忙不迭给胡拥军擦脸,又准备了个盆放在沙发边,怕他再呕吐。 杨陆顺见赵翠娥坐在旁边守护着,心里气不打一处来,拽着她的手就去餐厅:“我姐在一边看着就成,你还没吃完饭呢,再去吃点。”那只手同样粗糙,浑然没点女性手掌的肉感,到了饭桌上,沙沙又盛了碗热饭,直往里面夹菜:“赵老师,来,多吃点,看你瘦成这样,莫是身子有病痛?” 赵翠娥摇了摇头说:“没啥病痛,我蛮好的!”杨陆顺把酒杯砰地墩在桌子上,乜着眼说:“有那胡大哥的打骂,没病痛也怄出病来,赵老师,说起年龄你比我还小一岁多,可你现在成啥样儿了?你比我那乡里作田的姐姐看起来还苍老!你是个教师,你的手还象拿教鞭粉笔的手吗?人都只劝合不劝离,我今天就豁出去了,你要过得不好,何不离婚算了,凭你的容貌性格,还怕找不到更好的!”沙沙急了眼:“嘿,六子,你神经病啊你,有你这么说话的么?喝不得就别喝了,出洋相了你还!” 赵翠娥一脸愕然,她不知道六子为什么会这么说,可分明看到六子眼里真诚的关怀,脑子里放电影一样就浮现出从前他们俩打隔壁邻舍的美好时光,算算七、八年时间了,这六子似乎还是原来的老样子,但更增加了成熟男人的气质,比较自己的爱人长相气质上是天壤之别,拥军是脾气古怪、是有点重男轻女,但同样也有男子汉的胸襟,更有与旁人不同的高尚情操!不禁就微笑着说:“沙沙,六子是对胡大哥有点误会了,确实以前拥军对我和囡囡不很好,可这两年好多了,真的,他也真的戒酒了” 杨陆顺哼了声说:“还说好,你看你穿的什么,你看你瘦成什么样子了?我简直不敢想象囡囡是什么样子!你们两口子一月的工资合起来少也说是几百,加上他是后勤的,什么鸡呀鱼肉还少得了?我就不信天天吃鱼肉的人会越吃越瘦、越吃越苍老!”这下沙沙也有同感:“是啊,赵老师,你们的收入不应该是拮据呢。” 赵翠娥低头看了看身上朴素的装着,笑着说:“沙沙,我怎么能跟你比,你那么漂亮,是应该穿好点呀,我就是一农村妇女,也没啥不好的。” 这话也太牵强了,杨陆顺就敲着桌子说:“你看你看,你还在替他说话,你哄鬼呀你,要说从前有了钱也难得买好东西,现在物质丰富,你回新平看看,不是家里穷得揭不开锅,谁还穿成你这样?赵老师,我们不是外人,你有什么难处只管说,我和沙沙都向着你!”沙沙虽然觉得六子管得太宽,可同情弱小是天性,不禁也点着头说:“赵老师,你有什么困难你说,我们尽量帮你。” 赵翠娥放下碗筷,面带微笑说:“既然你们这么关心我,那我不说出真相,怕你们不会消除对拥军的误会。说收入,我和拥军确实算不上穷,而且稍微节省点就还能有储蓄,倒真让六子说中了,我们这次回,却是花光了全部的钱,可连给家里老人都没带什么拿得出手的礼物,仗着我们两家关系好,也只给旺旺买了点水果就来混一餐如此丰盛的宴席!我们的钱,除了给囡囡的学费和日常开支,全部给拥军曾经在越南牺牲的好兄弟家寄去了!可惜我们收入实在有限,也就一家三十、五十的寄,实在照顾不过来!” 第六十三章(二) 这下轮到杨陆顺沙沙愕然了,半晌杨陆顺才说:“嫂子,那、那些在战场上牺牲的烈士,国家不是给家属抚恤金了么?民政局每月都有财政专项拨款啊!” 赵翠娥说:“那些抚恤标准还是老黄历了,现在的物价怕是八十年代初的好几倍了,那点抚恤金微不足道啊!说来你不信,拥军有个战友,家庭情况一直很差,孩子牺牲快十年了,就是拿不出路费去看看孩子的坟,还是拥军寄了两百元,可、可老人忽然就病了,终究也没去得成!”说着眼睛就红了,泪珠儿慢慢滑了出来。接着说:“刚开始我也有意见,可、可拥军带我去四川一个我在地图上也难找到的小村子,那里四周围全是山,没电没自来水,去赶个集也得走好几十里山路,常是早上去,第二天黑了才回会。村里有点劳力的人全出去找门路了,剩下的全是老弱病残,那一刻我什么都明白了,我只恨自己本事小,赚不到大钱,帮不了太多上次接到电报说老营长过世,一来部队没假,二来刚把工资寄走,也不敢借钱来,实在那钱分分都救命,不敢浪费啊!” 这番话给杨陆顺带了的震惊不啻于唐山大地震,木了半晌,他黯然失色地说:“嫂子,我、我真对不起大哥,不仅是误会了他,更是侮辱了他,跟他比,我不是男人,什么都不是,嘿嘿,曾经我还满口为人民服务,要为新平的四化建设做贡献,现在我倒成了官僚,不晓得有好多年,我脑子里从来没想过什么为人民服务、更是没时间没精力去见农民,我跟沙沙在追求美好的物质生活呢。” 沙沙难得很惭愧,说:“六子,你别说了,我这脸上象起了火一样烧得痛呢。”杨陆顺哦了声,嗵嗵嗵跑上楼,翻箱倒柜又忙不迭叫沙沙,沙沙上了楼,见卧室里凌乱得很,就知道六子叫她的意思:“别翻了,家里没多少现钱,你要多少?”杨陆顺说:“怎么着也得两千块吧?免得让胡大哥嘀咕我有钱舍不得。”沙沙就有点心疼,可比起赵老师倾家荡产地帮人,这两千又算什么,当即说:“行,我马上去取两千,家里的钱别动了,要开销呢。” 下午两口子都请假陪胡大哥,胡拥军沉沉睡到三点才醒,好在四姐早熬了碗肉糜稀饭,只等醒酒了好垫肚子。胡拥军很是歉意,杨陆顺拿出信封装的钱说:“大哥,情况我听嫂子说了,很感动,不想说什么大话套话官话来侮辱你和为共和国牺牲的英烈,这点钱是我和沙沙的心意,能帮点算点,嘿嘿,大哥,你那肩膀上的星星闪得我眼都睁不开啊!” 胡拥军就有点恼怒地看了赵翠娥一眼,杨陆顺赶紧说:“别怪嫂子,她要不说实话,我怕还在劝她离婚。大哥,我真误会你了。对不起啊!” 胡拥军有点反映不过来,好好的干嘛劝离婚呢?沙沙笑着说:“大哥,我们见嫂子穿得很朴素,所以”杨陆顺说:“我以为你还在酗酒甚至虐待嫂子,所以就劝嫂子离婚,没想到我错了,而且错得很严重!” 胡拥军呵呵笑了起来,说:“不知者不罪,谁见你嫂子都会这么想,都怪我以前不成熟。你也别老抱歉,我原来对你嫂子侄女不够关心,现在我改了,一个完整的家是多么难得,而一个和美的家又是多么值得珍惜,六子,看到你们一家人都在一起,子孝媳贤,老人们健福,我真是羡慕啊。这钱我收下,确实需要更多是钱啊,六子,大哥已头上军徽的名义保证,这两千块钱将全部寄去烈士父母手上!”送胡大哥夫妻上了汽车,不是杨陆顺叫不到个小车,而是不愿亵渎胡大哥的清贫,他要摆谱完全可以去人武部去调车! 回家后杨陆顺一直在想自己为什么会那么肯定是胡大哥虐待嫂子呢,怎么就会那么肆意地质问嫂子?难道我对别人都没了基本的尊重与信任?难道我还一直沉溺在自我陶醉之中?这些年来又实实在在为别人做过点什么?除了锦上添花、除了制造领导们喜爱的宣传舆论,何时又为真正需要的帮助的人伸出过手呢?是啊,奋斗了两年,房子有了,职务有了,面子有了,可真实失去的却是一个正直人的理想情操,学会了阿谀奉承、学会了见风使舵、学会了以权谋私、学会了尔虞我诈,独独忘记了扶小助弱!而身为政府工职人员,身为领导干部,不是应该把人民群众的疾苦放在心里么?为人民服务,曾经多么雄壮的口号、多么激动人心的壮举,到今天却成了笑谈,却成了敷衍人民的口头禅!这也难怪胡大哥会不愿意透露、甚至用军徽的名义来保证,他怕也知道自己的行为不会轻易让人信任,雷锋都成了某些人嘴里的傻子,何况他个残废军人呢!莫非现在的好人真是傻子的代名词?! 杨陆顺头都想痛了,设身处地地想想,没有大智慧大毅力,谁敢保证会去那样做?他杨陆顺怕也没那么视金钱如粪土,何况他本身就是被穷困折磨过的人。自然胡大哥让他竭力振奋了下,可也仅仅只是振奋,还不足以让杨陆顺浴火重生,人不都那样嘛吗,见了好人好事是会赞扬是会激动,可也仅仅是记忆长河里不起眼的小波纹! 日子还得照样过,甚至说是无可奈何地过,阚书记那摊子工作是得有人牵头主持,这也成了县委大院的热门话题,杨陆顺知道阚书记推荐过黄部长,也急切想知道阚书记的话究竟还有无分量,可惜的是,黄部长依旧是黄部长,被推出来的是纪委闵书记,但也只主持部分工作,人事干部那摊被顾书记当仁不让地抓了。杨陆顺就非常沮丧,这不是充分表明阚书记在县里根本没了任何影响力了吗?那干嘛还费力不讨好地推荐呢,真是老糊涂了吗?不禁也对所谓老字号起了疑心,这简直就是幼稚嘛。 虽然杨陆顺不是红人了,但人家托的事不敢忘,那箱子酒还在家里呢,于是就打了几次电话去找王书记,王书记显然没了从前的热情,问多了往范海波身上一推,好在杨陆顺早就预料到这样的情况,也没什么怨气,只想赶紧完了省得人家戳后脊梁骨,拿了东西不办事,最遭人厌恶!当然也不乏是针对老谢。 好在万山红农场提前就买走了那批水杉树,总共一千三百棵,金额达到了三十万!鉴于王书记不是非常热情地态度,杨陆顺就省去了到村里实际调查,就按范海波总来的基本材料,开工写了篇通讯稿,而且还在通讯稿后面附了篇字幅不小的专题报道,先是寄去了春江省报,不过没抱多大希望,毕竟当时的大形势是如何稳定民心、任何让政府重新树立形象、如何抓好党员干部思想作风等等,什么清理三角债、整顿企业改革深化等等,这些小事还真没版面容纳,转而投去南风报社,为了保险起见,杨陆顺专程把稿件送上地区,找了熟人,请客吃了饭,得到了明后两天就上报的消息,这才抽空去看望阚书记。 十来天不见,阚书记恢复得蛮好,能不用旁人帮助就可以自己用双手的支撑力坐起来,当然还没到可以下床行动的地步,口齿伶俐了许多,关键是精神状况好,笑咪咪地浑然不觉是失去权柄的县委三把手书记!见六子来看望,就象个孩子取悦大人般利索地坐起来,还上下舞动着双手以展示恢复情况,甚至还凑在六子耳朵边报告大喜事:他就要当爷爷了,媳妇肚子里怀上了,快两个月! 着实让杨陆顺高兴得很,甚至还幻想照这个情况,怕是半年一年就可以痊愈上班了,自然也笑着分享:“恭喜阚书记了,这回光明也懂事了一次,居然就怀上了啊!”心下嘀咕不晓得是不是为了哄老头儿高兴捏造的呢。 接着杨陆顺就简单地汇报了下南平现在的情况,其实说给阚书记听也没多大用途,无非是解自己心头之疑惑罢了:“您分管的工作,县委决定让纪委闵书记兼管,听风声您真要退了,也不从南平直接提拨副书记,好象是会从地区下来个同志。” 阚书记就笑道:“我知道会这样安排,孙书记叫我赶紧养好病上班,那只是拖延之策,怕是孙书记一时半会提议的人选得不到全票通过。南风的情况我最清楚,孙书记上台没怎么动干部,你说一个一把手不能把自己的信任的人安排下去,怎么心甘,也是地位还不稳固的表现,六子,你就看好,转来转去,能上去的都是孙书记的人,顾宪章比谁都精明,他会知道如何取悦孙书记的。” 杨陆顺就故做恍然:“哦,难怪我说怎么黄部长没提上来,原来是孙书记早有安排啊。” 阚书记呵呵一笑,没接茬,杨陆顺又说:“阚书记,这几天宣传部老被批评呢,常是一点小事就几个部长副部长一起被顾书记刮胡子。”阚书记哈哈大笑,惹得保姆王萍连声说:“阚书记,医生叮嘱过,情绪不要太激动,不要太激动!”杨陆顺就赶紧检讨:“王姐子,不好意思啊,都是我的错!” 阚书记说:“好你个六子,确实是你的错,小王你放心,我会控制好的,难得这六子这么会哄我开心。你忙你的去,我们还要谈事情。”等王萍去了前面,阚书记用指头点着杨陆顺说:“我就晓得你来了会问黄铭生的事,我故意跟老顾说的那。顾宪章那小子疑心病特大,黄铭生从前一直自诩是我的人,但老顾一上台,就靠了过去,其实我并没什么意见,人往高处走嘛。但黄铭生很可鄙,上次乡镇干部班子调整,你要还看在老感情的份上,当哑巴聋子嘛,可他偏生要表忠心,处处跳出来跟我唱反调,嘿嘿!” 杨陆顺心说这还差不多,原来是故意挑拨,看来黄部长怎么也没预计到这一招,受了教训还不知道哪里得罪了顾书记! 阚书记微笑着问:“六子,回去上班这么久,怎么样啊?”杨陆顺笑着说:“蛮好蛮好,一切照旧。”阚书记微叹了声说:“真要一切照旧,我也就放心了,怕是你这么说,在宽我的心吧。知道我以前为什么要劝里尽量跟老谢把关系处理好不?也就怕有这么一天,老谢这人不简单,只看他跟顾宪章跑上跑下就知道,他一个靠老书记提上来的,居然就跟顾宪章打得那么火热,嘿嘿,当然也跟老刘走红有关了。就是有些人,特别会利用一切有利于他的形势,老谢就是这样的人,不是年纪大了,我看他难免会飞黄腾达。” 杨陆顺亦有同感:“唉,偏生他就钻营得进去,这也是一大本事了。”阚书记说:“六子啊,你听我一句,现在不是跟老谢搞对抗的时候,你得静待时机,甚至要含屈忍辱,你也三十岁了,真要被老谢找什么借口整下去,就耽误前途了。要是我没突然病倒,还会帮你动一动。唉,这也是你的命,你是个聪明人,想想办法,也能度过这关。” 杨陆顺顿时来了精神:“阚书记,你有什么好办法没?”阚书记摇了摇头说:“六子,我这一倒,就是个糟老头子了,也是年龄来了,没再想到要进步呀什么的,跟地区领导也没了紧密联系,你是亲眼见了的,病得奄奄一息,地委那么多领导又来了几个?六子啊,好自为之吧。”不知出于什么心情,阚书记并没问杨陆顺到地区究竟何事,也是不想让为数不多来看望他的人特别是杨陆顺难堪。杨陆顺自然也没说先去了南风报社。 待到阚书记看到南风报三版上署名杨陆顺的文章时,不禁大为叹息:“这孩子,好多地方可以写,偏生写新平做什么?那个老谢会有如此高尚,把好处全让农民得了?” 虽然老阚也不全然清楚新平的事,却也猜了个八九不离十,并不是全中,因为新平大丰村承包山林的农民根本就没得半分好处!这还得追溯到苎麻大降价后,大丰没了苎麻这经济作物,力马就被打回了原形,甚至在吴国平粗暴的干涉下,本一些家庭困难的农民想急着换钱改善生活修缮房屋,被村里死压着不准,但也盼望着价格再上去点,那么收益就更大,可惜人算不如市场变化,不少人家因此没多大收益,好在抛得及时,挽回了点损失。 那些承包山林的户子就暗自庆幸,树苗还没出效益,村里乡里也没去惊扰,等到开始出效益了,在老谢的指使下,村里单方面撕毁了合同,一夜之间满山的林木又成了公家的,等第一批水杉卖了,仅支付了微薄的本钱及少许工分,大头则归了乡财政和村委,农民起初也怨声载道,可哪里是乡村政权的对手,几句恐吓就沉默了。而村里也狡猾,把收益的钱均匀地分给全村各户,一家三、五十的,那些白得钱的自然就拥护村里决定,就这样不了了之! 要问为什么王书记上任就捣鼓这件事做什么,主要是范海出的主意,再者财政上因为基建问题欠了一大笔款子要他这新书记还,都晓得杨陆顺与老谢的生死冤家,想通过这件事来带发基建上的问题,既讨好了阚书记的红人杨陆顺,也替自己出了口恶气。 万万没想到老阚就这么倒了,这也是王书记不再有兴趣的主要原因,关键的范海波怄气不得,被生生压了三四年,跟他一批提的副乡长基本都进了党委班子,甚至爬得快的还进了县里行局当实权副局长,是日夜盼着老谢横死街头,也就抱着侥幸的心理搞了份虚假材料,不过这次村里买树的钱还在财政所的帐上,暂时没动,乡里意见不统一,有的要做福利发,有的要去还债,有的则认为应该让农民得利益。不过老王也不急于决定,他倒要看上了报纸,会有个什么结果。 第六十四章 照例老谢在上班前就候在了顾书记办公室,很是悠闲地看着秘书小曹在搞清洁,脑子里实则在考虑今天给顾书记的日常工作行程的安排,是否还有纰漏,不时小曹会用讨好地口吻跟他说话,也只是微笑着点头,并没多话。 这个小曹是他精心替顾书记挑的秘书,照说县级主官是不配备专职秘书的,可他几句话就让顾书记改变了主意:“顾书记,这也不算违反原则,您这里人来人往地,来的尽是些各部门的头头脑脑,还要经常开碰头会,是得有个手脚勤快的年轻人做点小事情,有时不愿意见的人,也可以来挡挡驾,以前都是秘书科的人轮着排号,今天换个明天又换了,不熟悉的人其实不怎么适合在领导身边,难免怕有人政治素质不高、组织纪律不严的同志泄露党的机密。再者您经常去地区省里开会,也需要有个心细的小同志照料,总不能让您为了点小事分心吧?” 这不老顾笑笑说:“哦,你是县委办主任,你有你的考虑,在这些小事上,我服从你这大总管的安排。”转头老谢就去秘书科把小曹给安排了,在书记办公室的外间摆了张办公桌,细节交代了交代,就成了专职秘书,难免秘书科其他人不乐意啊,跟书记跑那是实惠事儿,吃好的玩好的不说,还有不菲的所谓“误餐费”,可老谢说是顾书记亲自点的名,一下子就封死了所有人的嘴,除了心痛失去与顾书记近身服务的机会和大把外水,也就是羡慕小曹走“狗屎运”了。当然老谢这么安排个人在顾书记身边,一来确实是想讨好取悦,二来也多了个眼线,至少小曹是很感恩戴谢,总能获得点有用的信息。 小曹见老谢坐那里如泥雕木塑,就说:“谢主任,要不看看报纸吧?”老谢摇摇头:“你别管我,仔细按顾书记的习惯把报纸资料文件归纳好,顾书记对你这段时间的表现很满意,千万要戒骄戒躁,翘不得尾巴哟。”小曹唯唯诺诺,他又不傻,跟顾书记把关系搞好了,还少得了他的好处?心里当然也对老谢充满感激,脸上就益发突出一副谦虚受教的表情。 八点整顾书记准时到了办公室,办公室窗明几净的感觉确实不赖,呷了口温度正好的绿茶,接过老谢敬上的玉沙烟,边听老谢的日常按排边翻看报纸,四份报纸是绝对少不了,人民日报、参考消息、春江日报和南风报,身为地方一把手,国内的政治大气候大方向是必须清楚的,至于为什么要看南风报,这就是知己知彼了,同为南风地区下辖的县,相互间少不了暗暗比拼,可惜南平这鬼地方受地理环境的制约,南北东西基本被河流包围,又不是什么宽阔的大河流,没了陆上运输连水运也是小吨位,什么江南鱼米之乡那纯粹是自欺欺人,中国不再是闭关自守的小农经济,仅靠几亩薄地想达到党中央制定的农村富裕标准,那简直是天方夜潭!不过他也暗自庆幸,如今的形势不再是改革派占上风,反倒在某些方面还有所收紧,真要是不搞经济只抓政治、思想,那是难不倒共产党人的!至于县里财政紧张,也不妨,反正有国家财政补贴救急。 老谢很麻利地做完了汇报,把手工抄得整齐的安排表放在了桌子上,顾书记也大致地看完了前三份报纸,南风报也看完了头版,接下来的版块就看得不那么精心,如今的报纸也是受了市场经济的影响,总共那么点版面,到处加塞着广告,也不知道是没什么有价值的时事新闻还是编辑们穷讲究,什么文学版、生活版乱七八糟的,实在没什么兴趣,不过老顾看着看着哈哈一笑说:“谢主任,你以前是在新平当书记吧?”老谢说:“是啊,从乡长到书记,整整七年呢!快一个抗战时期了。”老顾把手里的报纸冲他虚递一下,落在办公桌上:“老谢,你手下的兵都蛮不错嘛,既客观实际地宣传了你的工作成绩,又不点你的名字。那个小杨不错嘛。” 老谢赶紧就拿报纸看,匆匆掠完,心里那个火大哟,这个杨陆顺在就油盐不进、死活不听话呢,通篇文章确实没提半个新平的党政领导名字,而是把重点集中在农民受益后对党的政策欢欣鼓舞的拥护,歌颂了党的改革开放政策、歌颂了新平人不畏艰难困苦荒山造林的革命乐观主义精神,是篇旗帜鲜明调子颇高的宣传报道。 老谢气在心里:我的天,这样的文章切忌莫让某些好事领导看见了,万一搞得领导实地考察调研,岂不坏了大事?脸上却难得严肃地说:“顾书记,文章确实是好文章,可、可总觉得有点不适宜” 顾书记呵呵笑道:“怎么个不适宜啊?我清楚你的心思,因为杨陆顺是你的副手,怕别人说有吹嘘自嫌?只要真正是为民做了好事实事,就应该宣传报道,让更多的人知道、了解南平县。也用事实驳斥了某些别有用心的人污蔑我们党政机关只有官僚主义、党员干部只会搞贪污腐化,这不,我们南平就有批好干部心系于民、造福于民!我认为要号召全县党员干部都学习学习这篇报道,把为人民服务的口号付诸于实际行动!” 老谢大惊,这不要等地区领导来就会穿帮,便谦虚地说:“顾书记,其实县里其他乡镇都是这样的,苦于南平的条件局限,才没出什么值得宣传的报道,再说这事原来就搞得沸沸扬扬,算是陈芝麻烂谷子,不值得再翻了。说心里话,只要让农民得了利益,我就心满意足,其他都不求什么。” 老顾听了心里也亦然,新平造林的事当初就闹腾得很大,前刘书记隐隐还被地区领导当做改革先锋在树,真也算得上是陈芝麻烂谷子了,现在老刘在人大已经不怎么安份,这一搞不又让他得意啊,难得老谢心细,便也就不再罗嗦,对老谢也有了新的认识。 往日老谢总要磨叽到老顾开口才回,今天心里有事就急忙告辞而出,县里这关算是勉强过了,但地区那里着实没低,这么多报纸难免会让某个领导觉得有点利用价值,还是及早做点准备。 到了办公室把门一关就开始到处打电话,先是打去新平乡政府,找了老梅等原来的心腹,叫他们先看报纸,然后统一口径,最关键是要时刻提防,一有风吹草动就要立即通知他;而后就是找大丰村支书吴国平,无非也是叫他提高警惕,防止陌生人到村里打听情况,竭力管束村民门的嘴! 好在老谢本是县委办主任,地区领导不管是党委还是行署的下来他都会事前得到消息,也基本能掌握领导下县的具体活动内容,倒也还稳得住局面,再说真要有地区领导来就山林的事搞调研什么,县里也会出面周旋,总不能自己扇自己耳光吧?最多也就是被顾书记批评了事,麻烦找到头还是杨陆顺那不长眼的东西! 这不杨陆顺还在自己办公室给老王打电话表功呢:“王书记,我是杨陆顺啊,幸不辱命,虽没上省报,也在南风报上发表了,那稿子还是我亲自送去报社的,这不马上就发了。”老王在电话那头热情地很:“哎呀,真的啊,我还没见到呢,哦,今天的报纸啊,唉,你又不是不知道,我们乡下总要晚一天半天的。发了就好,等我得闲去县里,好好请你喝一杯,说实在的,下面的人辛辛苦苦做实事,可上面谁会晓得?归根结底还得靠你这大笔杆子替我们传达心声嘛,杨老弟,先口头谢谢,以后再行动表示。”杨陆顺哪还要什么行动表示,只求莫再麻烦他:“王书记客气了,没其他事我就挂电话了,手头还有点忙。”等挂了电话才长吁了口气,嘿嘿,这边算是交了差,还不知道老谢看了做何想法,少不得由要记恨我不听招呼了。伸手看了看手表已经快九点了,怎么“早请示”还没开始呢? 这早请示是秘书科长老谌发明的,无非是讽刺老谢爱摆谱,天天早上要集合科室负责人还有两个副主任开个碰头会,听取前一天的工作汇报,安排新一天的工作。无聊地把抽烟喝茶,现在他是“轻松”了,什么事也不要费神,全听老谢说了算,细致到去某乡镇某行局综合具体的某类情况,成了彻头彻尾的执行者,当然少不得是行局乡镇的头头们会来事,以前都是打电话请他杨陆顺下去,现在是打电话给老谢,不能不说嗅觉敏锐,稍微有点变化都逃不过“群众”雪亮的眼睛。 现在下去的待遇虽然没变,但明显感觉到昔日称兄道弟的头头们少了点诚恳多了些敷衍,最好笑的是临了准备的小意思总少不了老谢的那份,还再三叮嘱他一定要亲自交到老谢手里,为这事不知被老谢糟践了多少会,可也没见那些东西不收,真他娘的有娶!好在杨陆顺在沙沙的支持鼓励下,得过且过,少了酒席应酬,腾出了时间陪老婆孩子,沙沙也极少在家里靠麻将,一家人晚饭后出去走走、一起看电视倒也其乐融融。 正胡思乱想,秘书科小李来通知去主任办公室开碰头会,杨陆顺就端着茶杯,跟后面赶上来的老袁有说有笑地去了老谢办公室。碰头会上依旧是各科室负责人汇报,老谢点评点评再安排今天的工作,秘书科的要派几个秘书分别跟那些领导跑,行财要负责安排哪里哪里来的领导吃饭住宿,综合科要规划出什么什么计划等等,副主任老毛经常不到会甚至不上班,少不了老谢说完了还得叫杨陆顺补充几句,杨陆顺想补充还找不到词,满口应承都按谢主任安排的搞,这就意味着基本要散会。 等办公室没其他人,老谢拿着南风报说:“小杨,你的大作我拜读了,而且还是顾书记推荐给我看的。虽然表扬了我,但也批评了我,而且是严肃地批评了我!”杨陆顺眉毛一扬说:“实事求是,表扬是意料中的,就不知道为什么会批评?”老谢唉了声说:“还不是怕影响不好,顾书记的记性可好了,他不仅知道是我在新平任书记的时候造的林,也还记得当初是你亲自发动组织农民的,顾书记说,有心为善不足取哟!他还说,身为一级领导干部,是要全心全意为农民服务,是要用我们的智慧带领农民发家致富,这都是党和组织赋予我们神圣的使命,做好了才无愧于心无愧于民,而不是炫耀是资本,更不是攫取私利的手段!你是不是收了新平的一箱好酒!” 见杨陆顺瞠目结舌,老谢就益发严厉:“看你这表情,那就是顾书记没说错了,我的同志哥,当初我就坚决不同意你搞,你嘴巴答应得上好,怎么还是不死心?真是拿了人家的手短,平常下去吃点喝点没什么,你竟然一箱箱的收,你要犯大错误的!”边说边用手指激动地戳得桌子咚咚直响已配合他严厉的神情。 杨陆顺羞愧万分可心里总想着究竟是谁泄了底,难道是小周,他最有可能,顾书记的司机,当初怎么就没现在顾书记全知道了,那在他心里,我杨陆顺岂不是个爱占便宜手脚不干净的人,看来是活该倒霉,谁叫我不把东西推还新平! 老谢心里暗暗好笑,就等杨陆顺出言求助,可惜那小子脸色阴晴不定就是不言语,以为是吓呆了,就缓和了语气道:“小杨,你也别急,怎么说你也是副主任,不管曾经我们之间有多少误会,但我终究是主任,手下同志犯了错误,我同样心痛同样有不可推卸的责任,所以我就主动要求对我纪律处分,好在顾书记看在阚副书记的面子,也就不再追究此事,但要我转告你,切忌心浮气躁,要老实做人!” 杨陆顺彻底无语了,这句评语实在过于苛刻,可想当时顾书记是用何种语气神态说出来的,要说他不去执意攀个县委领导做靠山,但也想通过自己勤奋安分地工作来博取领导的好感从而保证职务,但现如今顾书记下了这样的警告,怕在南平彻底是没戏了,闹不好再有什么失误,这副主任也就是一句话被剥掉的。真是肠子都悔青,怎么就不听老谢的,非要正要说几句感激之词,抬眼见老谢一脸鬼模鬼样的微笑,想到两年前就不再对笑面虎服软了的,今天就是枪毙我也不能在老谢面前露怯,心一横就说:“谢主任,我有错误自然得自己来承担责任,就不劳谢主任替我抗了,免得说是给我擦屁股!”就故做潇洒地走了,留下老谢嘀咕道:“看不出你小子还蛮硬气啊!”他也没了心思再敲打杨陆顺,自己一屁股也是屎,心里怎么着也焦虑新平的事。 杨陆顺进了办公室就象散了骨头般滩在沙发上,他晓得共产党就怕认真,莫看一箱酒,真要做个事来处理,树个典型,那他杨陆顺就万复不劫了,偏生廖红霞红着眼睛找上了门:“杨陆顺,你摸着良心说,我廖红霞什么地方对不起你?你不看重我这堂客们,也看在我对你俯首帖耳的份上不挡我前程啊。我什么地方你够资格当副科长啊?哦,你要抬举小秦也犯不着拿我说事吧,这下你满意了,小秦也没提成,我也没戏,便宜了别人!” 杨陆顺开始听了老谢的宣布就嘀咕,把廖红霞夸上了天最后也没提,心里本疑惑,只是新平的事绞得他没了心情去想其他,这会廖红霞找上了门,就强打精力解释道:“廖红霞同志,这任命干部是组织上决定的,我虽然没推荐你,但从始至终没说你半个不好,请你不要误会,组织上的决定,理解要执行,不理解也是要执行的。”廖红霞呜地哭出了声:“我不跟你同志,真是同志你会那么糟践我?我告诉你杨陆顺,你也别得意太早,我廖红霞就要张着眼睛看你怎么倒霉!”也不理会门口闻声围拢看热闹的人,搡开人群就跑了。人们见没了戏看自然就散了,留下杨陆顺满屋子的无奈和寂寥! 说来也巧,杨陆顺这篇文章在报纸上发表后,并没引起地区领导的重视,一个小乡小村取得的小成绩不足已吸引领导们的眼球,却让南风报社一个实习记者留上了心。小伙子当到报社,大新闻轮不上,小新闻不足已展示他的才华,这篇文章所体现的内容竟然与六月在中央举行的一次农村工作会议跟贴近,对照宋平同志发表在人民日报上的文章《加强农村工作深化农村改革》,不正好是完善农村经营体制的具体表现么,文中说“发展集体经济,要从群众最需要、当地又有可能办到的事情做起,通过细小而扎实的工作,从无到有,从少到多,稳步前进。切不可不顾条件,急于求成,贪多求大,造成损失。可以有计划地组织群众开发荒山、荒坡,兴办小农场、小林场、小果园、小茶场、小养殖场等绿色企业”这南平县新平乡大丰村不就是政府组织群众开发荒山兴办的小林场么?! 小伙子认定这是个有价值的题材,就想实地看看农民的富裕情况,如果情况属实,那他就想以小显大,结合中央精神炮制篇大型采访录,少不得当地政府领导还有不菲的报酬,不过他知道自己人小言微,下去不足已让县里重视,与其尴尬还不如搞出点名堂让人刮目相看,就一个人利用休假悄悄去了南平县新平乡,问了当地居民找到了大丰村。小伙子很有头脑,见村子的情况不象是收益很好的村,房屋没几幢常见的那种小二楼,反倒不少平房都破旧不堪,远望去村头葱翠满目,报纸上的山林又实实在在的有,怀疑文不其实,就巧妙地找到户曾承包荒山的农民家,一说来意,那被坑了的农民还不一五一十地说了个清楚,小伙子气愤填慵啊,又走了几户人家对实后,就准备写文章披露揭发,好在是老谢安排周全,小伙子在村里的举动很快就被村里人汇报给了村支部,那吴国平一边通知乡上梅乡长一边带人就把那记者连哄带吓地弄去了村委会,招待那肯定是超规格的,好烟好酒好笑脸,就等着乡上来人处理。 梅乡长接了汇报也不敢怠慢,径直给县里老谢打了电话,老谢赶紧着就调车去了新平,见了那记者后,好话一大箩筐,又说乡下条件落后,把记者接去了县城最好的宾馆休息,用“糖衣炮弹”封住了那小伙子的嘴,还许诺只要到南平找他谢万和,那什么都好说,从今后就是哥们儿!那小伙子本就存了私心下来的,就一拍即合,什么揭发披露早抛到爪哇国了,把油腻腻的嘴巴一抹,提着沉重的背囊坐着县委的小汽车回了南风。老谢知道算是过了一关,陪了笑脸还花了大把钞票,关键还不知道以后有没有麻烦,就在肚子里把杨陆顺祖宗八代操了个齐全! 且说杨陆顺被老谢一吓唬,自然是意志消沉,加上科室的人对他没了从前的恭敬,那心思也落不在工作上,成天就想着顾书记会怎么怎么样,又有点不相信老谢,可也不敢跑顾书记那里对质,有心想找小周探探口风,巧不巧地区连接开了几天党委扩大会议,下面的县委整班子去开会,完了县里主官还留会再开。这么要死不活熬了一星期,才得了一号车回来的消息,屁颠屁颠跑去了司机班,借口自然是找舅哥汪建设,建设虽然还开着三号车,可车主人在住院,车总能闲置,就派做了机动车,县委里谁有事就跟谁跑,哪里会呆在院里不出车呢?自然是找不到人,小周在水喉那里洗车,两人见面分外高兴,杨陆顺拿出红塔山,小周就从车里摸出大中华,还塞了两包给杨陆顺,杨陆顺笑着问:“小周,这次去地区,顾书记去看望阚书记了没?” 小周说:“我的车是没去医院,不过难保顾书记坐别的车去过。”杨陆顺调侃道:“哟,还替首长隐瞒呢,你的车没去,不会走路去吧?”小周见四下没人,就唉了声说:“杨哥,你也别指望阚书记了,我跟你不是外人,就违反一次纪律,阚书记怕是要下了,这次地委会上就提出了研究方案,接任的好象是地区组织部干部二科的科长。” 杨陆顺也压低声音说:“其实我也知道,不过毕竟我是阚书记提拨的,心里还是存点侥幸。阚书记这一退,我这阚书记的人就难过日子喽。这也是老规矩,我不过是运气差点。” 小周瞥见有人过来,就大声说:“杨主任,你朋友结婚要借车?你问我可没法决定,还是跟顾书记说说吧,我听领导的。”杨陆顺就觉得小周心思缜密,笑着说:“那行,我先给你配个底子。”又悄声说:“晚上得闲去我家喝几口?”小周说:“只要得闲,我一定去。”杨陆顺就说:“那我等你电话,我反正在办公室的。” 到了临下班,小周来了电话:“杨哥,晚上我没事,上家里尝嫂子的手艺我求之不得,是不是有啥喜事跟我这老弟分享?”言下之意有什么事的话,他是不能空手去的。杨陆顺说:“啥喜事哟,婚也结了儿子也有了,三十六岁差五年,想提拨更是没着落。是哥哥我想跟你聊几句,没外人。你要提什么东西,莫说哥哥我不开门!” 果然小周如期而至,只是买了点时鲜水果孝敬老人,杨陆顺也没把小周与大家一起吃饭,而是专程请到二楼,小周啧啧道:“还是杨哥家气派,不是奉承你,我去过不少地区领导家,还没比杨哥家豪华的,这房子住着舒坦。” 杨陆顺敬了杯酒道:“嘿嘿,侥幸侥幸,要不是当年阴错阳差拣了人家的邮票,到现在还不知道猫在什么地方呢,说良心话,真要找得到那失主,我非得请他好好喝几杯。” 小周自然知道这房子的来历,呵呵笑道:“你莫是故意气那丢邮票的人吧?喝几杯,气都遭你气死了。”杨陆顺感慨万分的打量着房子,似乎动了感情:“老弟,真的搭帮了那几张邮票,当初调进城关镇,没地方住寄在岳母娘家,见城关镇分房子的条件自己还合适,就打报告,没想第二天就改了规矩,要在镇上工作满三年才有资格,好容易熬进县委办,同样没空房子,几间职工宿舍被人当了杂屋子,楞不让出来给我救急,嘿嘿,你说我是不是该感激那邮票!我这一片地方的楼房,人家都是靠实力赚的票子起的屋,我除了拣了几张邮票,实际上一无建树呢!”这倒不是杨陆顺谦虚,在机关挣扎了多年,到头来还是四下无靠,几乎跟在新平没二样。 小周很敏感地察觉到杨陆顺话里有话,虽然也多少知道是失去阚书记这支柱有丝遗憾,但也不至于消沉得说这么伤感的话,就小心翼翼地问:“杨哥,你这么说那我岂不要去跳楼自杀?你现在是正科级副主任,全南平仅你一个哟。你不晓得羡煞了多少人呢。我在机关也好几年了,好多人一辈子也就个正科级收场,你还有三十年的时间,足可以升迁到省部级了!” 杨陆顺嘿嘿一笑说:“我这副主任来得容易,怕是要丢也快哟。”小周就有点心惊,莫非这杨哥出了原则问题,迟疑着说:“杨哥,你是有真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到哪里都有用场,就象我这司机,哪怕关系再硬技术不过关就是白搭。虽、虽然阚书记下了,失去个好领导,但其他领导就包括顾书记对你的看法都蛮好哩!只要没犯大错误,不说提拨,你这副主任位置又有谁能撼动?”说拔就盯着杨陆顺看,看究竟是不是犯了大错误来拉关系的。 杨陆顺听到小周说顾书记对他看法不错,就笑道:“真的?你反正下午已经违反了纪律,就再多违反一次,顾书记什么时候说对我看法不错了?” 见杨陆顺还算轻松,小周就说:“这次去地区开大会,你不是给顾书记写了份县委工作汇报材料么,那天散会后,顾书记心情蛮不错,说你的发言稿就是写得好,跟其他县的比起来,那水平高了不是一点两点!我就乘顾书记高兴也说了你几句好话,顾书记说,杨陆顺那小子是年轻了点,要不当我的县委办主任也合格!你也知道顾书记的水平,能那么夸奖你的材料,显然是非常之满意了。”见杨陆顺张大了嘴巴,忙赌咒发誓般地道:“杨哥,这是全话,我没加一个字也没减一个!” 杨陆顺自然不得太怀疑小周,但仍旧觉得不可思意,不是叫我老实做人么,怎么还会想我当他的县委办主任,要说小周算是顾书记的心腹,肯定不会信口胡说的,那就是说顾书记根本就没把我的丑事放在心上?还是老谢那家伙讹我???这顿酒立马有了味道,居然两人就喝了一瓶五粮液,细说起来是杨陆顺喝了不下七两,小周怕明天要出车,不敢过量。 不过杨陆顺还是不敢确定,好容易找了个去顾书记办公室听指示的机会,果然顾书记并没露出什么厌恶的神情,当然出于领导的威严也没太热情的表情,听完指示后杨陆顺刻意落后其他几步,等其他人出了办公室于折回去,显出很沉痛的表情说:“顾书记,就是那篇发表在南风报的文章,我犯了错误,还请领导批评。”顾书记微愕之下恍然地笑了起来:“哦,是不是你们谢主任批评你了?我看不是什么错误嘛,县里有了好典型好成绩就需要宣传,不为别的,就为我们南平县!老谢是过于敏感了,一个地方取得了成绩,并不是某个人的,而是属于广大群众的,没有农民的辛勤劳作,怎么会有苍翠满山的林子呢?” 杨陆顺立即就在心里把老谢骂了个七进七出,狗日的东西假传圣旨,他就算定我心虚不敢到顾书记面前承认错误,可惜他没想到我手里还有小周这张牌!你这么算计我,,就莫怪我杨陆顺把你整进牢房!出了顾书记办公室,他就亲自去四海批发部找小标,他实在太想得到笑面虎的罪证了! 第六十五章 杨陆顺兴冲冲到了“四海”烟酒批发部,就直问小标在不在,那柜台售货员春妹子是认得杨陆顺的,赶紧甜笑着请杨主任上了二楼办公室:“杨主任,您先请楼上喝茶,不凑巧,我们杨老板出去有事了,您看是不是等会他?楼上电视、录象都有,还有杂志小说,实在嫌闷,我就陪您说说话。”不过再怎么笑靥如花也难掩饰内心的慌张,杨陆顺边四下打量打着肚官司上了楼:虽然来得次数少,就算小标不在,总有猛子、铁子等在管事,这会一个为头的也不在,门面上几个女营业员妹子个个眼神慌乱,她们这是慌什么慌呢? 春妹子麻利地沏了上好毛尖,又拿了盒加长红塔山,还殷情地拆开来替杨陆顺点上,还熟门熟路跑里间用洗了几个苹果用小盘盛着,倒让杨陆顺有种错觉,仿佛是到了这春妹子家做客一样,不禁就笑道:“谢谢春妹子了,你这么手脚勤快,肯定是你杨老板的好帮手,奖金不少吧?” 春妹子边削苹果边解释:“杨主任,我是头一批跟杨老板的,算算也有两年多,下面姐妹们换了几茬,只有我没挪窝,也算了解杨老板的心性,知道您是他的恩人,再者杨老板也叮嘱了,您和您爱人不管什么时候来,都要我们用最认热情的服务来接待。”却是答非所问了。 杨陆顺哦了声,心里还是着急自己的大事,就说:“春妹子,你看你都成内掌柜了,你杨老板去了什么地方,你不会不知道,能电话联系得上不?催催他,我有急事。”春妹子有点猛醒,连忙支吾着说不是很清楚,称楼下在盘帐得下去,杨陆顺自然不好留她,便耐着性子在楼上看电视。 春妹子几步窜下楼,打开虚掩的库房门道:“猛哥,杨老板的干爹杨主任不知怎么来了,说是有急事找杨老板,这不在楼上等着,你看是不是要”里面传来低沉地声音:“知道了,春妹子你只管去招呼生意。你们几个从楼顶翻出去,在外面留神盯好,也叫外面的弟兄集中精神,马虎不得半点。记得把家伙藏掖好,别他妈的一看就都晓得你是打架鬼!” 春妹子自然心神不宁地守柜台,几个人鬼鬼祟祟就上了楼,经过窗户时还猫下腰,硬没让杨陆顺觉察半分。杨陆顺在楼上也是坐立不安,他一本分人突然要搞别人的小动作,心里也惶然得很,也知道这事至关紧要,关系着他和老谢两个人的前途命运呢,哪里还看得进电视,不停走到临街的窗口张望,这么几望几望也察觉楼下人群中有几个人神情不太对,或与人聊天或假装买卖东西,但眼睛老是盯着批发部的大门,活象了老电影里的特务在盯梢。 杨陆顺自然不会想得太远,暗暗好笑这莫非是小标怕人捣乱,故意安排得似松实紧不成?足足等莫约两小时,虽然春妹子时不时上来添茶倒水,聊几句解闷,眼见到了中饭时分,还不见小标转回,杨陆顺也按捺不住了:“春妹子,你杨老板究竟在不在县里,要他不在,我就先回了,麻烦你转告他,说我有急事找。”那春妹子也不留,倒似乎巴不得他走呢,杨陆顺悻悻地出了门,却在街口子上碰到了小标,确切地说是小标在辆挂公安牌照的小车上喊住了杨陆顺,开车的竟然是侯勇。 再进批发部,春妹子等人见杨老板回来,顿时露出了轻松的神情,特别是春妹子小鸟一样依在小标身边,欣喜溢于言表:“标哥,你总算回来了,看把杨主任都等得生气了,可不能怪我招呼不周,实在是等得太久了。” 杨陆顺就感觉他们之间并非老板雇员那么单纯。杨小标就再次赔罪:“爹,真对不起,您难得来一次,偏生我又办事去了,路上凑巧遇到了侯哥,中午就陪您多喝几杯消消气。” 杨陆顺呵呵笑道:“我气什么,只是等得不耐烦,倒是猴子真赶巧,是不是不想回去见四妹子啊?”侯勇把大盖帽放肆地扣在春妹子头上说:“好久没吃春妹子烧的牛蹄筋了,欠呢。” 杨陆顺就骂道:“你小子规矩点,别亵渎了帽子上的警徽!”春妹子怕也是经常个侯勇开玩笑,把帽子正正一挺胸脯:“侯哥,你看我这形象不比你们局子里的女警察差吧?” 侯勇就苦着脸说:“我的天,女人什么工作都做得,千万别当公安,我屋里那婆娘天天拿我当犯人审!”杨陆顺一肚子心事又怎么来的心情开玩笑,眼睛就看着电视不言语,小标似乎察觉到了,暗暗一搡春妹子,两人就下了楼,闪进了库房,门闭得死死里不知在密谋什么事。 杨陆顺见小标似乎与这春妹子关系不简单,就忧心关关,侯勇刘霞这两口子就是榜样,不知是感情不深厚还是原本就是利益结合的婚姻,长期冷战,但愿小标与关关以后能幸福美满!中午饭果然是春妹子亲自下厨,确实也烧一手可口的菜肴,不比饭店里的差。但看到春妹子系的围裙如女主人一样问杨主任饭菜是否合口味,杨陆顺就如吃了苍蝇样腻歪,却笑着对侯勇说:“这么丰盛的饭菜,我们仨一定要喝个痛快,不把猴子的红屁股挪个地儿不罢休!”一句话就剥夺了春妹子同桌进餐的资格。 小标心里猜着干爹所急何事,于是两人连手,把侯勇灌了个烂醉如泥,真把猴子的红屁股挪脸上了,等清静了,杨陆顺就直问老谢的事查得怎么样了。小标摇着头说:“爹,不是我没用心,实在这事关系重大,我们明明晓得基建工程最有油水,可得了好处的人也晓得这是判刑做牢的违法事情,那还不行事隐蔽嘴巴闭的死死的?新平乡接触基建方面的人我不敢打听,一打听保证坏事,而不接触基建的人就两眼一片黑,再怎么揭发检举都是无凭无据。你说人家建材的以次充好,可外面又看不出分毫,总不能敲开水泥去检查吧?还有其他一些可以找到问题的,如设计图纸与实际施工情况,可这些东西要查,得有手续才行” 听了小标这些话,杨陆顺顿生无力的感觉,确实,很多东西不能靠简单的怀疑就有效果,需要的是真凭实据,而证据的获取自然得司法机关用正规手续去查取求证,倒是太高估了小标的手段,苦笑着嘟囔:“看来真是拿笑面虎没辙了。他现在正走红,怕是什么匿名信也不起作用哟。”小标不禁烦躁起来,发狠道:“爹,干脆我把那严疤子的嘴撬开,我就不信他是铁齿铜牙!” 杨陆顺看着小标凶像肆意,不禁一哆嗦:“你怎么去撬?难道用非法手段不成?我们是在检举揭发罪恶,而不是再营造新的罪恶!”小标尤自瞪着发红的眼睛说:“严疤子我们奈不何,干脆我喊叫个弟兄把那笑面虎废了,只要在他头上来一家伙,嘿嘿,不就什么都结了?!” 杨陆顺一拍桌子喝道:“胡说八道,越说越不象话,你把我当做什么人了?为了自己的前途利益就可以草菅人命肆意妄为?”小标嘿嘿一笑,顶撞道:“总好过那笑面虎横竖与你为难吧?” 杨陆顺至此就真正觉得他与小标不是一路人,再怎么勉强也不能强扭到一条路上,不论是不是小标喝多了几杯说酒话,就连想也不应该,与人命相比,一点工作上的冲突一些私人恩怨何足道也? 且不说杨陆顺怏怏不乐离开了四海批发部,杨陆顺也是一屁股的麻烦事,他在南平道上老大的地位受到空前的挑战,虽然他知道这是躲不掉的,可实在是来得太快了。事情的起因看似乎很偶然,但杨小标认为这如同香港电影里黑道火拼要师出有名,无非是找借口。 前两天在叶祝同的电子游戏场里,有两个穿着邋遢的青年人玩扑克牌机,一天一夜输了五千块钱,自然输得冒了火,认定电游老板在机子上做了手脚,任凭老叶怎么解释甚至愿意退他们一千元息事宁人,可那两个青年人飞弹不听劝,反而觉得是老板是心虚,竟然要全退五千元,你说不是挖老叶的心头肉,话不对头就吵了起来,进而那两人操起折叠椅砸机子。 这下就轮到杨小标看场的弟兄出面,难得遇到一次闹事的,加之叶老板对他们不赖,几个人三下五除二就把那两人打翻在地,下手还蛮狠,大牙满地飞,指不定哪里还断了骨头。万没想到被打的人有一个是城西搬运社四哥的舅子,第二天就放出话来,要么赔偿三十万,要么照样打废那几个弟兄! 有人说这搬运社不都是几个卖劳力的苦哈哈,怎么也敢闹事?实际不然,这四哥年纪莫约三十出头,却是打架玩命四进宫了的,从初中进少管所到成年判了五年有期徒刑,三十年倒有十年时间在牢里过的,前年释放顶他爸的职进了搬运社后不思悔改,纠集一群无业青年,渐渐把南平几个码头占据了,南平四面环水,大量的建筑物质及民用煤炭、农副产品等基本都是水运,真正卖劳力的要给钱他们,那些船老板也得给保护费,把香港电影是活学活用了。你说公安局不管,管啊,可那些船老板怕背时,小钱换安宁,那些卖劳力的苦哈哈更是无奈,不给钱怕一月下来的收入还不够吃药的。有钱了势力就开始膨胀,就想把手伸到标老大的地盘,怕这就是个由头! 杨小标跟关关把恋爱关系确定了,那心思一半在生意上,另一半就全在关关身上,甚至就想给他们母女俩置大房子,好在何医生人病但不糊涂,关关更是竭力反对,这哪是婚姻,纯属象交易买卖一样,心里憧憬浪漫爱情的关关更反感浑身铜臭匪性十足的小标,避之惟恐不及,不知道在半夜流了多少伤心泪,小标同样也难免也不放心,甚至还派弟兄盯着关关在学校的举动,那些爱慕关关漂亮的男同学,只要稍微接近关关,那免不了飞来横祸,好在小标是真爱关关,也还在潜意识里保持了农村的习俗,没强占了关关的身子,甚至还允诺关关,只要高考上线,把何医生一起送到她就读的城市养病,对于这份情义关关又由衷地感激,可惜感激代替不了爱情! 这次搬运社四哥突然发难确实搞了杨小标个措手不及,但小标胜在他与公安局派出所的关系一直很好,这是四哥这个憎恨执法机关的劳改犯所不能比的,许了侯勇等人的好处,就带着不多的几个弟兄去谈判,为了避免谈判时被操了老窝子,这才有猛子等能打的弟兄埋伏在库房里,这也就是春妹子惶惶不安的原因。 有了持枪的公安保护,小标也就大胆放肆地去了搬运社老窝子去谈判,那四哥是存心要开打,总咬死三十万医药费不松口,小标自然是不答应,任凭四哥他们如何恐吓威胁,就是摇头不点头,怒不可遏的四哥欺负小标人少,就操家伙开打,却被侯勇等人用黑洞洞的手枪比住了头,而且还全部录了音,如果不按小标的规矩行事,那就对不起,四哥不四哥先烤起来再说。 面对公安的手枪,再凶悍的匪徒也只能就范,没傻到用棍棒对付子弹的。虽然这次胜在出奇不意,但不保四哥明的不来耍阴的,所以小标也头痛得很,有心与之联手,又怕尾大不吊,总不能叫侯勇当他的私人保镖吧?而且他的烟生意还真玩不起心跳!可面对干爹的处境,他又恨自己不能替干爹解决问题,有些事确实也不是他能妥善处理得好的,两件事使得一贯在干爹面前安分的小标也不禁酒后失态,嘿嘿,真要把个县委办主任的脑壳开了瓢,不啻于搅得南平地动山摇! 且说杨陆顺无果而返,仰天长叹,莫非这老谢是他命中注定的克星不成,犹如困兽般在家里来回踱步,苦思对策,可惜头发都抓掉了一把,也没可行良策,颓然坐在沙发上,想着老谢居然敢假传顾书记的话来压制自己,显然是想把我往死里整,只要应对不妥,怕真又再次栽在笑面虎的手里。第一那是自己思想单纯幼稚,加之满脑子文本教条,那是吃了大亏也学了不少东西,虽然学费昂贵得令人扼腕!第一次跌倒是不小心,但再次倒在同一个人手里,嘿嘿,那就是愚蠢了,我杨陆顺大学都考得上就不是蠢人,我就不信没个解!猛地想到他老谢敢假传圣旨无非就是琢磨透了人的心思,那我何不仿而效之,你会琢磨人心,嘿嘿,我也同样会琢磨人心。 又是照例的碰头会,老谢望着越来越笑得深沉的杨陆顺的背影消失在视线,心里说不出什么滋味。要说心里话,他还是比较欣赏杨陆顺的,但杨陆顺所具备的优势却令人眼红的牙痒痒,正牌大学毕业,连自己的儿子也是长江大学毕业的,读了书有高等知识的人就是与众不同,而且犹如凤凰傲立鸡群一样显眼,不俗的仪表、高雅的谈吐、还有使人耳目一新的想法观点,无一不展示着现代高级知识分子的风采,可正是那没有尊卑气势凌凌的眼神能把一个人所有的外壳全剥光,在他那深邃的眼睛几乎直刺进了内心最隐秘处,是的,他确实有资格骄傲,有资格用种悲天悯人的眼神去俯视无知的乡民,但他不能忽略我,一个领导一个长者的尊严,老卫确实是慧眼识人材,要是我提前发现了,也会毫不犹豫地委已重任,可偏偏就是不该那么年轻就走上领导岗位,要是能在低层打磨几年,磨掉那些棱角锐气,老卫欲速而不达,那小子眼里不仅没有我,就连有知遇提携之情的老卫,怕也没怎么放在眼里,为什么是老卫提拨的呢?这怕也就是命中注定的冤家啊。 可惜这小子沉不住气受不起我的磨砺考验,你哪怕晚走那么几个月,我都会对你推心置腹重归于好,可惜你太爱面子,你终究是没把我这曾经的教导主任放在眼里,要不你怎么会昂着脑壳头也不回的走了呢?要说我的打磨还是卓有成效,要不然怎么一帆风顺地爬到县委办副主任位置呢?想当年我三十岁时还在唯唯诺诺地任凭人家摆布,莫说当官,领导给我个笑脸就足够我激动好半天的,他却成了正科级干部,多少人拼搏一辈子才在退休前享受这么个待遇!你小子也是不长记心,得志就猖狂,你贺新屋我托老周上人情,也就在示弱,难道非得我年纪一把在你面认错道歉,你才满意?你是自作孽不可活啊!要不怎么我就又成了你的直接领导、老阚就突然中风了呢?你小子还真是个灾星,谁用你谁倒霉,当初老卫现在老阚,谁说共产党的干部不迷信?我把这风给放出去,看谁还不要身家性命去重用你!不过这小子确实老练了很多,学会了不动声色,看来拿顾书记也吓唬不住你,你却不知道你一屁股屎!以前造谣说你是老卫的便宜女婿,人家不怎么信,这会你心急火缭地帮那小妹子解决工作,这下怕是黄泥巴掉进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喽!伟大领袖毛主席说过,人与人斗、其乐无穷。哼哼,杨陆顺,我就跟你斗到底! 第六十六章(一) 杨陆顺已然心中有了对策,便在县委办里就更显低调,没事就守在办公室里看书看报喝茶水,对老谢的工作安排是坚决执行毫不推脱,并无懈怠,而且基本不去综合科,有事只找何华强,省得了心烦。虽然他不出门,可办公室里倒也挺热闹,窜门的不少,下面乡镇来了同志主要是找老谢,可总也落他办公室里坐会,拉拉话,他也来者不拒,很是热情,对于来人委婉表示出的可惜,从没露出对现状的不满,而且还婉转地说一任领导有领导自己的工作作风,一般不跟下面的同志外出下馆子,硬是推辞不了才偶尔去一回。对于县委办的接待任务,他都是服从老谢安排,叫他去陪就陪,但每次都陪得挺好,时不时还主动替老谢喝酒,他酒量本就不小,老谢年纪来了自然不想多喝,几次下来老谢挺高兴,有了杨陆顺陪喝酒,他省了不少难受,年纪大了稍微喝多点就不舒服,而且怕闹出毛病,可酒桌上不端杯则已,端起了就没个消停,杨陆顺主动替他喝酒,身体上面子上都得好处,让上面来的人看到手下人这么关心自己,不也侧面体现了自己的领导水平么。老谢虽然也在表面上挺满意杨陆顺,但心里可没放松警惕,越是这样越显得邪乎。可杨陆顺却渐渐参与接待多了,在人前人后也混了不少脸熟,甚至于地区有的同志一到南平就指定要杨陆顺喝酒。 在外人眼里看来杨陆顺处处显得很服从老谢的领导,不过也比较矜持,从来不刻意奉承刻意讨好,虽然脸上也带着笑,但绝对不是谄媚的笑,却似发自内心真诚的笑,点也不猥琐,也都杨陆顺这会没了后台也能迅速调整心态从低谷中恢复暗自佩服,特别是老江,从阚书记住院就一直找机会安慰鼓励杨陆顺,眼见小杨这番表现真是很满意,见了杨陆顺就夸他成熟了。 杨陆顺自己也很满意自己的表现,他现在是蛰伏期,由不得他使着性子卤莽行事。他也知道故意去讨好老谢甚至去表忠心非但不能取得好效果,还怕老谢心里起疑,只能这样慢慢消除敌意,哪怕是表面上的也行,眼见得七月份,估算着易老师就这几天生日,就领着沙沙,乘老谢去地区开会的空挡儿提了不菲的礼物上了谢家,见面自然说是搬了新家这么久,沙沙还没拜访过,来认门的。易老师也不是什么心胸宽阔之人,对上次去杨家沙沙的表现还耿耿于怀,对沙沙也没什么好脸色,但对六子就不同了,这就出了个戏剧性的场面,三个人在一起说话,易老师来回不停地倒换脸色,对六子笑咪咪的有话必答,对沙沙就爱理不理,基本正眼也不乜几下。把个沙沙怄得快吐血,自从靠上阚书记六子升副主任后,她就渐渐习惯被人奉承,时间久了自然就滋生骄横,如何受得了这样的冷遇?直气的悄脸儿发白,说话的声音都开始抖了起来,恨不得冲上去就扇那婆娘几巴掌才解气,但她也知道六子此番前来的意图,只得咬碎牙齿硬撑!临出门易老师还故意气沙沙:“六子,到那天上家来吃饭啊,尝尝易姨的手艺,哎呀,路灯又坏了,六子你慢走,注意脚下啊。”楞是没当有沙沙这人存在。 下了楼沙沙就发作了:“六子,你存心带我来怄气的,我说了来你死拉我来,这下你高兴了,看自己的堂客被人气,你倒没事人一样还有说有笑,我、我发现你心里根本没有我!”杨陆顺咕地笑出了声,气得沙沙不顾行人异样的眼神,挥拳就打,好象要把受的气全发泄在六子身上。杨陆顺任她打了几下,只是笑,沙沙也没了辙,嘴巴撅起老高。半晌杨陆顺才怜惜地说:“沙沙,知道被人糟践的滋味了吧?以前你听着别人说的奉承话心里舒坦,也有模有样的摆起了官太太的谱,我知道你为了我受过不少委屈,也就没提醒过你。就象我们原来同阚书记拉关系一样,别人讨好奉承你,无非也就是知道你能帮他解决问题,你使唤小秦就象使唤佣人保姆一样,可曾也想到他内心的感受?阚书记下了,我们又倒退到了从前,你的牌局开不起来,请不动张县长的爱人刘姨,不就是因为没了阚书记啊”沙沙忽然发狠地说:“六子,明天我们就去顾书记家,我就不信我能让宋姨当我亲生女一样,就攻不下舒姨(顾的爱人)。我见着现在房子有了,一家人和和美美在一起,不再想低三下四求人说好话,没想就这么欺负我。我不信攀上了顾书记,那易老师还不喊我沙妹妹!这是对付势利眼唯一的手段!” 杨陆顺哈哈一笑说:“势利眼,没准其实就是你自己!哎哟别掐一点点肉,好痛的!”愁眉苦脸地揉着胳膊,继续说:“我们都还是太幼稚了,现实容得我们再抱什么幻想,今天怄气,那明天又会是什么等着我们呢?就算我们与世无争,可人家未必会让你过安心日子。顾书记、张县长我们迟早要去搞好关系,可现在急不得,阚书记名义上还是南平三把手书记,我现在就急不可耐,怕人家反感,还是循序渐进的好。还有老谢这里,千万要低姿态,那天去吃生日饭,你怎么着也得喜气洋洋,知道不!”沙沙听六子这么得头头是道,点着头说:“我知道,我知道,没想到你玩花样比我还厉害,总以为你是个榆木脑壳,嘿,终于开窍了啊。”杨陆顺苦笑了笑,没再言语。 老谢会后回家,易老师少不了要说道出来:“嘿,这下我算出了口闷气,那沙沙十足的势利眼狗眼睛,以为攀上了几个领导夫人她也成了大人物,哼,你是不在场,那沙沙本来用香擦得粉白的脸气得雪一样的白,还不得不做出没事人一样,哈哈,真是好笑咧!”老谢哦了声,没他没心思听那些鸡皮蒜毛的堂客们事,倒是在想杨陆顺来给老易过生日究竟要花什么花样,真要有心,偏生我不在他才来,莫非还舍不得面子来求我?嘿嘿,你怎么就放得下脸去摸老阚的罗拐?正想着易老师又在感慨:“说到底六子还是不错的了,莫看他不会说乖面子话,其实心里还是重感情的。不说我们搬家他出了力气,我那次上他家去,他就对我很客气,这不又来张罗我过生日,想起我那自己身上掉下的两块肉,怕在外面有了对象,早把老妈子给甩脑后咯!要不连个电话也没有?”怕是说得动了感情,眼睛眨巴眨巴就红了:“老大在海南去了两三年没回家一趟,老二在这又要到美国去留学,崽大不由娘,我那时说还生个满妹子,你不肯,这下好了,我们都五十几的人,身边连个孩子也没有,看着别人家的早抱了孙子,我这心里就难过” 提起这两个孩子,老谢是又喜又忧,确实都是聪明懂事的崽,都凭本事考上了大学,在外面人人羡慕我有两个好崽,可不晓得要负担两个孩子读书多困难,两个死小子花钱也没节制,好象他爹是开银行的!这不老二公费留学没争取得上,不服气要自费去美国,唉,又是好大一笔费用,如今国际形势又紧张,怕是要去美国不是三、五万解决得了的,还要生活费,那小子怕是不得半工半读的,越想越头大,哪里还有心思去琢磨杨陆顺,半躺在沙发,揉着太阳穴嘟囔:“你晓得崽大不由娘,那还唠叨什么?哪是什么儿子,我看就是两个老子,只晓得摊开手板要钱的老太爷!” 第六十六章(二) 果然易老师生日,杨陆顺夫妇前来吃饭,这次杨陆顺一改往常对老谢的即若即离,显得很热情,谈笑风声毫无芥蒂,老谢自然得有主人家风度,四个人吃饭也蛮热闹,吃到半路,杨陆顺忽然笑着说:“谢主任,你最爱吃的火焙小鱼儿怎么没做?”老谢呵呵笑道:“咦,你也知道我好那小鱼儿啊?只是今天老伴生日,家里又来了贵客,就不好出鱼(愚)了,大愚小愚都不出!”杨陆顺说:“什么出愚不出愚的,我也不是什么贵客,请易姨做一次吧,我那次听严富说得绘声绘色,只吧唧嘴巴说易姨做得好吃,我也谗得很呢。” 易老师听得高兴,一放筷子就要去弄,却没想老谢听了如遭雷击,怎么杨陆顺跟严疤子很熟么?不由面部肌肉抽了几抽,眼睛瞬时眯缝起来,这细微的表情都让杨陆顺看在眼里,心里就知道是戳到了痛处。老谢强抑制心里的疑惑,跟杨陆顺碰了一杯,吃了口菜才笑着说:“那个严富啊,有他说的那么好吃?六子,你认识严富?” 杨陆顺笑着说:“严富严疤子啊,有点交情,常一起吃饭,那人嘴巴大,什么都说,这不就泄了谢主任的底——爱吃火焙鱼!”那笑容就有点意味深长,嘴巴还故意那么撇了几撇,一副什么都了然与胸的神情。这倒不是他故意讹老谢,确实他通过小标的介绍认识了严富,也确实吃了几次饭,相处得还不赖,但也没敢提起新平办公楼的事,只想给老谢造成点心理压力,给他云遮雾照的感觉。 老谢见杨陆顺说得古怪也笑得古怪,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心里就忐忑起来,莫非他知道了什么?怎么突然跟严疤子熟了呢,得找时间去会会严富。 事后老谢去找严富,知道杨陆顺是近段日子才认识严富的,还是杨小标介绍认识的,再追问严富那杨陆顺有没有打听新平办公楼的事,严富说没有,但想了想告诉老谢那杨小标倒是问过,好象很感兴趣,又把杨小标的背景说了说。老谢就脸色大变,心说好你个杨陆顺,居然暗地里找我的把柄,看来你是跟我誓不两立了!哼哼,那就看鹿死谁手吧,就跟严富再次定了攻守同盟,他则找机会彻底搞跨杨陆顺。 九月二十二日中国要首次举办亚运会,早在两年前全过就轰轰烈烈地做了宣传,吉祥物熊猫盼盼更是早就深入了中国人民的心。鉴于中国目前的国际形势,为了保证顺利地办好亚运会,理所当然得就要开展打击刑事犯罪活动,这也是中国的惯例,有什么重大活动,首当其冲地就是整顿治理社会治安,于是从上到下的公安机关就展开了雷厉风行地行动。 公安局有行动,杨小标事前就从侯勇那里得了风声,就严格约束手下弟兄不得出事,有点案底的人还给轰出了县城,猫到乡下亲戚家躲风,反正哪里安全哪里藏,在严打期间被抓了,只判一年的很有可能判上五年八年,而且还是从严才快,找门路的机会也没有。可杨小标的小团伙在南平算是有名气的,什么聚众打架、敲诈勒索、调戏妇女这些扰民的事没少做,在县委关于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流氓团伙犯罪的专题会上,不可避免得被点了名字,当然还有其他一些有名气的流氓头头,当公安局的同志向顾书记等领导汇报杨小标等流氓头子的详细资料时,与会的老谢眼睛一亮,杨小标不就是杨陆顺的干儿子嘛,在就成了流氓团伙的头子了呢? 杨小标在会后就得了消息,说县里想动他,倒也不很慌张,毕竟他打开门面做生意交了各种税费,有一帮人得了他不少好处,漏夜跑了好些人家,估计到了第二天就会有人找顾书记、管政法的闵书记求情,真要还咬着不放,那就交几个替死鬼了事。果然杨小标也没估计错形势,不少人都说四海批发部的老板杨小标是正经生意人,是响应小平同志改革开放政策下提前富裕起来的守法公民,而且还是退伍军人、共产党员云云。好在顾书记是支持个体户的开明领导,就要求公安局再次核实情况,不能放过一个坏人,但也坚决不能冤枉一个好人!再次核实的情况果然就有了不同,至少不是流氓犯罪团伙了,只是为了维持批发部的政策营业而请了几个青年人帮忙而已,当然打架是有人去门面上闹事,仅仅是违反了治安管理,打架为首的人已主动去公安局投案了,算是有惊无险地过了关,但其他如搬运社的四哥就干脆逃跑了,他不跑铁定是五进宫! 但杨小标还是逃跑了,不是南平事发,而是贩卖假烟。这也亏得杨小标为人豪爽出手大方,才提前得了消息。 那天晚上杨小标正搂着春妹子酣睡,被刺耳的电话吵醒,两人刚疯狂过,早累得不想动弹,春妹子甚至还想拿枕头砸了那扰人的电话,按小标的脾气也是要发火,但在危险期间也不敢大意,何况半夜三更没急事是不会来电话,电话那头的声音特陌生:“杨哥吗?是杨小标吗?”杨小标听得出是古华县那带的口音,顿时清醒了:“我是杨小标,请问兄弟是谁?”“我是马林,就是烟厂监工的马大哈啊,不得了了,出大事了,烟厂被公安抄了,喜得我在外面搞妹子没在厂里,刚回的时候见十几辆警车在外面闪灯,我隐藏在暗处一看,全他奶奶的被抓了,我亲眼看见许老大也在里面,杨哥,早做准备,这会严打,早走早好,我就不罗嗦了,我也得赶紧跑路!” 杨小标接完电话楞了好半晌,古华烟厂不是有省里的关系吗,怎么也被抓了?狗日的许老大是怎么混的?那许老大被抓了,还不把几个进烟的大贩子给全招了呀。妈的这不是短了财路么!心里就对马林感激不尽,幸亏他去进烟都没亏待过里面管事的几个兄弟,这不关键时刻提前通了风,是得赶紧做准备,该跑路时千万莫舍不得!当即翻身下了床,把那还想纠缠他的春妹子一推老远,跑到隔壁叫铁子等起床。 不等铁子开口,小标阴森着脸说:“铁子,咱们麻烦大了,古华的窝子被端了!”铁子顿时脸色发青:“标哥,真的啊?你怎么知道的。”小标说:“还记得古华负责车间的马大哈不,刚才他给我通的信,那小子凑巧没在窝里,回去的时候碰着公安抓人,许老大也被抓了。”铁子的嘴巴张得足可以吞下俩鸡蛋,就是说不出话来,小标暗恨他没用,径直说:“现在做最坏的打算,就是许老大把我也招了出来,他对我是知根知底的,我也算是几个大的贩子,哼哼,那家伙准会坦白从宽。铁子,你也别太慌,把猛子、大明几个叫来,我们悄悄商量下对策,现在就去!” 等铁子匆匆走了,杨小标就感觉气直往下掉,瞥了下手表才不到凌晨四点,嘿嘿,果然是公安实施大型抓捕计划的好时机,喝了几口冷水稳定了下情绪,跑进房里,把还在迷糊中的春妹子轰了出去,关上门打开衣柜里的保险箱,看着里面足有百万的现金,嘿嘿笑出了声:他娘的,要不是怕四哥来偷袭,怎么着也该进货了,这也是不幸中的万幸,要进了货怕也没钱跑路了。这钱该怎么分,给他们每人十万跑路,其他人老子也管不了那么多,翻出两个存折,还有四十万定期存款,明天也得取了,这一跑路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爹和干妈多少也得留点现金,还有关关,想到关关,他心里就有点酸楚,可现在也不是儿女情长的时机,得赶紧安排好!再一翻保险柜里的暗格,还有干爹的邮票夹,这东西也该物归原主了。 一会就听到铁子在敲门,小标拿出五十万用衣服一包,到客厅见春妹子眼泪婆娑地还在,吼道:“你他妈的滚到回家去,没见老子有事啊!”春妹子怎么也想不明白上半夜还情意绵绵的现在就翻了脸,但在小标的积威下老实地走了。猛子锁了大门,小标见几个老弟兄来齐了,毫不隐瞒地把情况说了,看着眼前一堆钱,猛子等人顿时就红了眼眶,知道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难得标哥临危还记得他们几个,没独自跑路。至于这四海批发部的门面,好在房产地契当初就是用猛子一亲戚的名字,他们只是租来做生意,猛子就要退八万粗豪来给标子,毕竟这门面价值超过了二十万。小标龇牙一笑,恶狠狠地说:“你怕老子不再回来了啊?猛子,告诉你那亲戚,好生看着这门面,老子回来要是少了块砖,嘿嘿,莫说老子下狠手!”没其他罗嗦,大明组织人手把库房里剩余的假烟全部清理掉,猛子就把所有真的烟酒整理好天亮后就卖给旁边其他门面,价钱亏点无所谓,铁子负责把这月的钱发给下面小弟兄,门面里负责日常营业的妹子们也都提前发工资奖金,所谓好聚好散。 眼见着天蒙蒙亮,小标揣了十万块钱就去了关关家,唬得关关不敢开门,生怕小标是来要她身子的,何医生也是隔门相劝,小标就说:“婶子,我确实有急事来找你们,真的,我哄你们就招雷霹!”这才得已进门,但也没把真相说出来,怕吓着关关,只是慌称自己有笔大生意要去海南岛,怕是一月两月不得回,就把钱拿出来,说是生活费、医药费,万一关关考上了大学,这也算是支助的费用。何医生哪里敢接这么多钱,好说歹说就是不要,她们虽然困难,但也还有分骨气,关关尤其不同意!无奈小标只得留下两万,还是大发脾气,何医生才勉强收的。 这厢安排好了关关,小标打电话找沙沙,叫她赶紧回家,有要事商量。沙沙赶回家,小标早就等在楼上客厅了,茶几上摆着那熟悉不过的邮票夹,就笑着说:“哟,杨大老板,是不是这邮票涨成天价了,找我商量脱手呀?”小标哪里有心情开玩笑,强笑道:“干妈,是涨了点价,可咱们这样的大户子还用不着变卖宝贝过日子,是吧。”沙沙嘴巴上说是,心里却不以为然,你杨老板才是大户,我这干妈还在贫困线上挣扎哟。 小标说:“我是把邮票还给你的,我准备到广州那边发展,南平市场太小,怎么搞也是小打小闹!我这还有存在银行的定期存折,想请你帮忙提前全取了。”算算他还有近百万的现金,隐姓瞒名或者伪造新身份,也足够他再搞番事业半生无忧的了,只是又要离开亲人故乡,而且是跑路,心里说不出难受,但又不敢流露。 沙沙则惊讶的同时又失望,这干儿子一走,怕再没什么经济支援了,好在邮票还在,实在不行了,卖了也得让旺旺过好日子:“呀,你要去广州发展?也是,南平到底是小县城,你再怎么拼搏也成不了大富翁,我支持你的决定,噫,你告诉六子了么?”小标摇摇头说:“没呢,估计干爹肯定也是支持我的。干妈,我们这就去银行吧。”心里却想,唉,我这又怕是要连累爹的名声了,还有什么脸去见他呢。沙沙自然没意见,虽然定期大额存款提前支取有难度,但有她去找行领导,应该没什么大问题,实在不行不要利息就是,小标这么有钱,还会计较这些? 匆匆忙忙安排妥当,小标带着铁子连夜就租车离开了南平,直接到春江市再又租车直奔广州,再去海南岛,他很有信心在服役三年的地方潜伏下来。 要说还真是小标的命大,跑得快,他前晚出逃,第二天省公安厅就来人联络县公安局,准备抓人,根据假烟厂老板许老大交代,这南平县的杨小标是最大的假烟贩子之一,于是兵分数路抓捕,其他几个地方的假烟贩子悉数落网,惟独杨小标下落不明,而杨小标的四海烟酒皮批发部也干净地很,丝毫找不到半根假烟!恼羞成怒的省厅干警觉得被个乡巴佬愚弄了,面子实在放不下,立即上报专案组,全省范围发布通缉令,而领着小标去取钱的沙沙也脱不了干系,甚至于杨陆顺也被叫去公安局问话。你说小标能去跟他干爹告别么,根本就没脸去! 第六十七章 杨陆顺懵懵懂懂被传到县公安局问话,虽然前去请他的年轻警察笑容满面,可他心里仍旧觉得不安,一进公安局小会议室,顿时压力迎面而来,因为早等在里面的不仅有公安局的唐局长顾副局长,还有政法委闵书记,甚至还有三个陌生面孔,看表情很是严肃甚至有点蕴怒,气派得很! 但顾副局长却给了他个不易察觉的微笑,还很微微地点了下头,用眼神告诉他别太紧张,这让杨陆顺心里稍微塌实了点,真要有大问题,怕老顾躲他都来不及!就礼貌地给在座领导们打招呼。 其实最吃惊的还是那省厅派来的三位同志,按他们的想象那假烟贩子杨小标的干爹也就是县委办副主任,至少也是个四十岁往上的中年人,这样他干爹才可以利用手中的权利以及在县里的影响来替杨小标做保护人,也就是典型的官商勾结,甚至他们心里早下了结论:那就是这副主任干爹也参与了贩卖假烟,就算没抓到主案犯杨小标,抓个勾结不法商贩敛财的贪官,面子上多少要好看点。可居然来了个相貌清朗的年轻人,看模样撑死也不超过三十岁!不禁相互疑惑地交换了颜色,都从对方眼里看到丝惊奇! 正疑惑间,闵书记对顾副局长一点头,老顾这才咳嗽了声,脸色略显严肃地说:“杨副主任,你先请坐,谈话前先给你介绍三位省公安厅专案组的三位领导,这位是特派南平的李组长” 杨陆顺先没坐,强做镇定地上前握手问候,那李组长三人虽矜持但也没冷落,相反李组长笑着说:“哟,你就是杨陆顺杨副主任?好年轻的同志啊,我估计你也就三十岁左右吧?”顾副局长笑着答茬道:“李组长不愧是老刑侦,火眼精睛啊。杨副主任今年虚三十一岁!”李组长摇着头说:“哪里哪里,要不是他顶着个县委办副主任的头衔,我看他的相貌也就二十六、七,嘿嘿,真是年轻有为啊!” 闵书记皱了下眉头,对李组长轻慢的口吻有点不满,他知道杨陆顺这副主任是顾书记曾经点了头才委任的,怎么说就是顶着个头衔呢?可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咳嗽了声,唐局长也目示老顾。老顾说:“杨主任快请坐,招呼也打了手也握了,我们言归正卷。今天请你来是问些有关杨小标的事情,希望你实事求是地回答,做到不夸大不隐瞒。你也是老党员正科级的领导干部,又在县委机关,应该是都清楚,我就不赘言。”杨陆顺就赶紧表态,自然是遵守组织纪律,知无不言了。 那李组织当仁不让地主审,本只是问个情况,但李组长先入为主,那架势就成了审问:“名字、性别、籍贯”一开口就一大串还极为专业,把个南平县几个领导鼻子差点都气歪了,再怎么说杨陆顺是县里的领导干部,怎么上来就当成犯人盘问呢,还把南平县放眼里不?也难怪,在中国公安眼里没有协助调查是概念,我执法机关一开口,那你祖宗十八代也得交代利索,不然有你好看! 杨陆顺脸色果然就很差了,不过他长期接受的教育使得他不敢对抗组织,人家李组长是代表比县委高了几级的组织,他能不俯首贴耳么,但也气得嘴唇哆嗦口齿不清,思维混乱,还在在李组长几次提示问题,才算结束了第一回合,把身家底子给交代清楚了。 李组长很满意正卷营造的压力,很明显对面孤宁宁坐着的杨陆顺已经乱了方寸,本来白净的小脸儿已经青里透着黄,不住地挪动着身子手足无措得很,但脸上就益发严肃,语气也很凌盛:“杨陆顺,你跟杨小标是什么关系?你也就比他大了六岁,怎么就成他干爹了呢?”饶是李组长是老刑侦,也好奇地一口气问了出来。 杨陆顺就很详细地把与杨小标的历年来往说了个明白,最后也很惋惜地说:“是我没教育好小标,实在对不住他爷爷的在天之灵。” 那李组长就看向闵书记等人,闵书记点着头说:“杨主任说的全是事实,当年我就在县委宣传部五讲四美文明办当主任,新平乡政府把他的事迹当典型报了的,也查实过。” 李组长将信将疑点点头,说:“哦,原来杨副主任当年对杨小标家有恩咯。那你知道杨小标近两年在做什么生意?” 杨陆顺说:“我不是很了解,只晓得他复员后在海南做了两年生意,然后回县里开了个烟酒批发部,虽然我名义上是他干爹,其实我根本没过问过他任何事情,毕竟他也是大人不是孩子。当然他有什么事也没跟我说起过。就如这次他犯了事逃跑,我也是事后才听我爱人说起,他只是说去广州发展,其实我就不清楚了。” 李组长说:“你就全不知道?那杨小标逃跑前支取了四十万现金,还是你爱人汪溪沙带着去办的手续,你说你全不知道?” 杨陆顺苦恼地一摊手说:“我真不知道,连取什么钱我也不知道,真的!” 李组长把手里的烟头狠狠地戳在烟灰缸里质问:“那我请问你杨主任,你和你爱人都是拿工资的国家工作人员,哪里来的钱建楼房、而且还是三层的,我到南平来,怕只有那么几户发财的生意才住得上哪?” 杨陆顺就把变卖邮票买屋的始末交代了一次,听得那李组长直愣神,连忙用眼神询问闵书记等人,待闵书记等人证实杨陆顺没说假话,就把那李组长气得够戗,直拿眼睛瞪老顾,如果这些事情南平县公安局早提供信息,哪里会如此被动?老顾心里冷笑道:你们专案组不是本事通天么,什么都好象掌握在你们手里,自然不要我们操心了。 再问了些什么知道杨小标卖假烟、在南平组织流氓团伙等问题,杨陆顺一概摇头说不清楚,而且与杨陆顺爱人汪溪沙交代的情况大体吻合,虽不排除早就对了口径,但实在找不到突破口。 早一天突击搜查杨小标的“四海”烟酒批发部,已是人去楼空,找不到丝毫贩卖假烟的证据,那批发部所有证照齐全,调查批发部街其他的个体户,也没取得什么有效证据,如果不是假烟厂的犯罪份子交代得很清楚,其他组已经抓获收缴了几个贩卖假烟的贩子,他们三个就几乎相信杨小标是正经生意人了,实在干净地太彻底了,好在杨小标的出逃坐实了,要不是贩卖假烟,你逃什么逃?也许要找到杨小标,唯一的线索就是这杨陆顺了。既然好好问你不交代,那就怪不得我们上措施。但这事得南平县委同意,所以李组长结束问话后,就直奔县委大院。 县委在家的常委以及政法公安的头头们都齐聚在会议室,李组长说:“顾书记朱县长,这次专案组派遣五个组下来办案,据我得到的情况,其他四组人都已经顺利地完成了任务,人脏并获,而我这组却扑了个空,总总迹象表明这犯罪份子杨小标非常狡猾,连他那批发部的营业人员都一个也找不到,这么煞费苦心地遮掩,说明那杨小标自知罪孽深重,才掩盖了所有痕迹。这也是我多年来首次遇到的高明对手,还有线索表明,这杨小标还不仅仅是贩卖假烟那么简单,甚至还有个庞大的流氓犯罪团伙在支撑着整个贩假活动,要不我们怎么去调查窝点附近的商店门铺,都取得不到任何有用线索呢,说明人们心理有顾虑,不敢我们公安机关说实话!” 顾书记听了心头就冒火眼里显出凌厉之色,还一个庞大的流氓犯罪集团,你当我们南平的公安局是摆设,什么都不知道?你们生怕事情闹不大体现不了你们的功劳?! 善于察言观色的唐局长立即捕捉到那点信息,笑着说:“李组长,你怕是有点危言耸听了,南平县在全省统一的严打期间早就铲除了那么一个只有十几个人的小流氓团伙,哪里还有什么犯罪集团哟。我们南平是多年来刑事犯罪率最低的县,这早就得到省公安厅的表彰了的哟。当然隐藏在阴暗角落的不法分子肯定有,譬如这杨小标,就算是卖假烟,我估计也就那么三五箱子,真是大批大量的贩卖,县烟草公司还有我们公安局早就会察觉采取行动了的。” 李组长本就对南平公安局不是密切合作有意见,这会听唐局长轻描淡写,不禁反驳道:“小打小闹杨小标怎么会逃跑?临走还携带四十万的赃款,分明就是听到风声仓皇出逃!” 顾副局长不乐意了,说:“李组长,你们半夜到了县局里,才把具体行动告诉我们几个局领导的,当即我组织精干人马配合你行动,前后不到两个小时时间,他杨小标就算得了风声,嘿嘿,也不是我们南平公安局出了问题,他可是提前一天就跑了的哟!” 李组长一时语塞,他何尝不清楚那杨小标把尾子扫得那么干净肯定是早得了消息,根本与南平无关,只是话说快了没注意用词被抠了字眼,只得缓下脸来笑道:“那是犯罪份子从别出得了风声,南平的同志们都非常守纪律,现在杨小标跑了,唯一能挖出点线索的就是他那个干爹杨陆顺了。我这次请顾书记还有在长所有领导听案情通报,就是想请顾书记同意我对杨陆顺采取点必要的措施,要不然他什么都不肯说。” 这下全场哗然,对一个在职的正科级县委办副主任采取措施,公安们上措施那是谁都知道的,不就是把杨陆顺当同案犯了么?顾书记心里就翻开了锅,他确实不敢保证杨陆顺究竟是否清白,也不怎么在乎杨陆顺是不是清白,关键就怕杨陆顺真有什么问题,什么利用职权帮干儿子贩卖假烟开绿等疏通各线关系,甚至杨陆顺就真的参与了贩卖假烟,他这县委书记还有什么脸面,那杨陆顺当初提拨,他也是点了头的,他组织的人手进行的考察,真要出了大案子,脸上无光用人不察还事小,就怕被上面误会受了杨陆顺的好处那就问题严重了,再者这个李组长咄咄逼人,硬想在南平立上一大功,想踩着南平往上爬,门都没有,就字斟句酌地说:“李组长说得很清楚了,事关重大,我们不能不慎重考虑,当然我们不希望杨陆顺同志参与其中,小杨大家也有目共睹,一个年轻同志成长不容易,但我们也要本着对他本人、对组织负责的原则,协助省里同志把案子调查清楚,老张,你的意见呢?” 朱县长也在嘀咕,有段时间他爱人跟杨陆顺家沙沙走得近,时常去打麻将什么的,钱肯定是赢了不少,也得了点礼物什么的,自然也不想杨陆顺出问题,有些东西就怕带出麻烦,这正要看如何措词,旁边闵书记抢先发言了,他目前代理三把手副书记,自然非常清楚顾书记的想法,这个时候不替领导分忧更待何时:“朱县长,我先说两句,也许不怎么对,仅给书记县长做参考。我认为李组长的搞法不妥,杨陆顺这个同志我很了解,农民出身,受了党和国家多了的培养才成长为一个合格的党员干部,他还是大学生,是非观念组织观念应该是很强的,虽然那杨小标口喊他干爹,大家也知道,时过境迁,一个敢犯罪的人甚至还是所谓什么流氓犯罪团伙的头头,还会记得当年那点点恩惠,要有良心也不得去犯罪!至于汪溪沙也就是杨陆顺同志的爱人帮杨小标去取钱,我们调查过,那笔款子是汪溪沙拉的任务,定期存款,连利息也没要就取了,也算为国家挽回了点损失嘛,所以我个人认为对杨陆顺同志采取措施是不妥当的,一个党员干部的政治生命是脆弱的,他这一搞,是我们南平县委的损失。李组长怕不知道,这杨陆顺同志的文章材料还深得地区领导的好评。说实在的,我在政法线工作多年,还没见到过犯罪份子有大钱不去赚写文章拿几十块钱稿费的。”这话听得大家哄然一笑,老顾适时插话道:“各位领导应该还记得,去年杨陆顺同志深夜勇斗歹徒营救了两名被抢妇女,还挨了几刀,这么思想境界高的好同志,我真想不到他会去犯罪!” 顾书记也呵呵笑了起来,大家见书记笑得开心,哪里还不知道领导意图,纷纷发言,都不赞成对杨陆顺采取措施,见那李组长很不高兴,顾书记说:“你们公安同志说采取措施,那是对证据确凿又死不悔改的犯罪分子,杨陆顺同志显然不怎么合适,但李组长你放心,必要的协助调查还是应该的,有什么事需要协助,杨陆顺同志可以随传随到!” 就这样省厅的三个人又在南平耗了几天,跑了无数的地方询问了无数的人,也没得到什么具体的情报,县烟草公司公安局等不少单位的不少人得过杨小标这样那样的好处,肯定也不想杨小标被抓,偏偏杨陆顺夫妻提供杨小标可能南下广州情况属实,在通缉令发出后就有出租车司机举报说有这么个特征相似的人急着租车去广州,但他的车需要大修就没接下这单生意,其实司机后悔得很,那人出手好大方,偏生破车不争气!无奈下李组长三人怏怏地回了省里。 这关杨陆顺侥幸逃过,但在县委领导们眼里就多少有点看法,毕竟对外一致,心里还是存有疑虑,好在没查出问题。 老谢一直没闲着,他得知杨陆顺与严富有来往,更晓得杨陆顺的干儿子杨小标在南平的势力后,心里就有点慌,他与严富私下的内幕尽管只有极少人知道,但不保那些知道点点、看出些眉目甚至怀疑的人不乱说,私下里叫严富查了查,果然杨小标暗中找了基建队财务上、建材经办人、原料保管等,触角还伸到了县建设局,虽然那些人都不是核心人物,可难免破绽多了就联成线索,可他也没什么高明主意,心里悬得老高,没想杨小标就成了逃犯,真要是杨小标用下三滥手段撬人的嘴巴还没准能行,这下最大威胁算是没了,但就不清楚杨陆顺究竟知道了多少内幕,不过老谢也清楚至少没抓到要害,不让早被揭发了。 眼看着杨陆顺被省里专案组的人传了去,老谢那心里高兴,恨不得那小子一进公安局就出不来直接再进看守所!可惜老谢没得意两天,作为县委办主任,虽然不能直接参与常委会,但会议记录还得存封在机要室,看了会议记录,没想杨陆顺就逃了一劫! 但深谙官场的老谢却知道,这事终究还会有不良影响。那些不了解情况又好奇心重的人,自然会要到处打听,他又是县委办主任,来套他口气的人那是多得不得了,只不过老谢真真假假一番说辞,再刻意叮嘱不要四下流传,可想而知,那外面是说什么的有。他还叫小曹秘书有意无意地把杨陆顺帮关关招工转干的消息透露只言片语给顾书记,只要顾书记稍微感兴趣,那小曹就会很详细地把杨陆顺早就是老卫的便宜女婿等等全说出来,不求别的,只求顾书记心里对杨陆顺有看法,就算成功! 而杨陆顺也早就焦头烂额了,原以为小标只是带了几个流氓地痞欺行霸市,没想还贩卖假烟,要不是自己坐得正行得直,真就被那小子害掺了,既希望小标能受到国法处理,又怕小标被抓供出当年造假的英雄事迹,真是矛盾重重,还有那猴子也急得如热锅上的蚂蚁,三天两头窜家里来问情况,十有八九得了小标不少好处,要不怎么家里又被装修一新,才两三年的彩电冰箱等电器全换了新的,还有常常跟小标一起去春江,可仔细考问猴子,那小子还不说实话,唉,如果猴子也被牵连,怎么对得起刘霞!倒是沙沙很泰然,真正是心中无冷病大胆吃西瓜,对付问话的公安做到了沉着冷静。 出了这么挡子横事,杨陆顺在县委办的威信算是荡然无存了,人们假意在关心慰问,实际从他们那闪烁是眼神和意味深长的笑容里,不外乎就是幸灾乐祸甚至巴不得他进去了好腾位子。当然真正要好的交心的朋友还是都很欣慰,燕子小秦等人想着法聚会搞活动来让杨陆顺忘记不开心的事,可有的事暂时忘记了,但能永远忘记么? 偏生该落井下石的老谢却没有冷言冷语,不仅在县委办全体工作人员会议上替杨陆顺正名,还私下好言宽慰,甚至又慢慢把综合科日常工作的决定权返还给了杨陆顺,特别有次在例行的碰头会上,那越级向他汇报工作的何华强好一顿批评:“何科长,你也是老同志,在县委办的时间比我长得多,怎么一些工作上的程序你都忘记呢?我刚来就强调过,原分工不变,各人管个人一摊子工作,综合科是杨主任直接负责的,你不跟他汇报,倒来跟我罗嗦,我那么大一摊子个个管到,你也想我脑溢血啊!我只听杨主任的,其他我不管!”把个何华强呛得差点没背过去,可惜生性懦弱的他又不敢顶撞,硬是茄紫着脸没回半句话。 这些做派落在杨陆顺眼里,心中是暗暗好笑,怕是老谢慌了,他肯定是怀疑我抓了他的痛脚,这不是示好来封我的嘴么?当下也不说什么,只是瞅着老谢就笑得更意味深长,当然是一幅信心满满的样子。 第六十八章(一) 眼见得老谢的态度越来越热情,杨陆顺心里就益发塌实,却也更鄙夷老谢,要不是那么吓唬老谢,指不住现在又该怎么想法子整人了。 这就让县委办其他人甚为不解,当初老袁在阚书记中风后就算了早八字,说杨陆顺决对要被谢主任整,还从多方面分析,确实头头是道,可偏生事情不想他所想象的方向发展,老谢非但没给杨陆顺小鞋穿,反倒是两人的关系欲发的亲密。闲来就有人取笑老袁看事不灵,老袁振振有辞:“这世上没有永远的朋友,也没永远的敌人,就看你怎么处理了。杨陆顺能跟老阚搞好关系,跟老谢也是可以的嘿嘿”笑得颇为神秘,两根手指头就那么捻啊捻的,话没说出来,听的人都也恍然,那杨陆顺不是卖邮票发了财么,还有卖假烟的干儿子,那肯定是不缺银子打点关系了,彼此交换下心神意会的眼神,也都嘿嘿直乐,大都表现出蔑视鄙夷,心里却想,老子要有钱,怕是跟顾书记也能称兄道弟。 这天杨陆顺家又来了两位不速之客,却是老谢的大儿子谢大民,领着个看就是大城市出生的年轻妹子,进门把杨陆顺沙沙就叔叔阿姨叫得亲热,还提了些老人孩子的营养品零食。掐指一算也有三、四年没见这大民了,还记得在新平时都是叫六子哥,这会怎么就改成叔了?显然那妹子也不乐意叫看上去只大那么几岁的杨陆顺叫叔,神色总带着点傲气,任大民怎么偷偷拉扯就是不开口,却拿双大眼睛四下瞅,浑不当会事。 杨陆顺也不为忤,看着眼前的妹子那熟悉的神气,却没来由心里反感,想起了从前大学里那些出生环境优越的城里妹子,看乡下人不就这眼光神色么,幸亏得这家还算体面,要是平常的旧房子,少不了还要看到更多是表情。沙沙似乎也觉察到了点,笑着请两人上了二楼,果然那妹子操着比较标准普通话说:“哎呀,楼上还别有洞天呢,想我们那里一般人也就这条件了,怕在你们这里算的富裕人家了。”沙沙任由她到处看,说:“也就这样了,在我们这里也是很一般,有钱人家我们可不敢去比。”那妹子就夸张地瞪住大民说:“哎,你家那样莫不是贫下中农了?”大民就尴尬地笑着说:“铃子,我家那不是住单位上的房子么,我和小民都在外地,我爸妈就没必要修这么大房子空吧?省下钱好让我风光体面地娶你啊!”那妹子甚为得意,挥手给了大民一下说:“讨厌,人家没想嫁你呢。” 杨陆顺和沙沙对望苦笑起来,现在的年轻人真是没个体统,小对象要打情骂俏去个没外人的地方啊,也不嫌臊,分明是眼里没其他人了,那大民原也是个自视颇高的人,楞在这妹子面前低了一等似的。好大会两人不闹了,大民才说明了来意:“我今天来,主要是感谢杨叔的。想请杨叔阿姨明天中午一起吃饭。” 杨陆顺诧异地说:“大民,你谢我什么啊?我怎么想不到呢?”大民笑着说:“那年我考上了长江大学,你不是托了封信给给张教授吗?张老看在你这昔日高徒的份上,对我蛮关心照顾的,对我帮助很大,本来早就该来道谢的,毕业后一直忙于工作,回家都少,可我没忘记,老念叨着的。”那叫铃子的又夸张地张大眼睛瞪着大民说:“你说他是张老的高徒,他也在长江大学毕业的?怎么从没听你说过啊?”大民又尴尬地笑道:“是啊,杨叔也是长江大学毕业的,当年我就是听杨叔把校园描绘成圣地一般,我才填的志愿,要不也没缘分认识你了啊。”铃子撇了下嘴说:“那鬼地方,现在你拿轿子抬我去也懒得去。” 杨陆顺就知道大民根本不是嘴巴上说的老念叨他的什么好处,心说这两父子咋都这么心口不一呢,那点小事我还真忘记了,怕这只是个幌子,为什么热巴巴地请我吃饭呢?却笑着说:“啊,想当年我一农村出来的苦孩子,咋到春江省城,自然觉得神圣得很了,也许言辞有点夸大,总也是我心里的感受,自然不是你这出生大城市的人所理解的了。大民,你说的那点小事,你不提我还真忘了,要谢啊,你还是有空多去看望张老,吃饭就不必要了,你来了还提了这么些东西,我还要谢谢你呢。”大民执意要请:“那怎么行,杨叔阿姨,你们一定得去。这次吃饭有两重目的,一来感谢你请张老照顾我,二来感激我爸妈多年来对我的精心养育之恩。你对我妈应该了解,是个节省人,要不把你们请出来,怕是死活也不会去饭店的。给我这机会吧?” 沙沙笑着说:“你小子也是,几年难得回一次家,连你妈前段时间生日也不打个电话写封信的,难得你有心,我替你杨叔当家了,我们去。”大民就又有点尴尬地说:“前些忙得很,这不放了大假,马上就回来了。”那玲子在旁边瞅着大民吱吱儿直乐,显然是大民又心口不一! 送走了大民,杨陆顺就有点责备的意思:“沙沙,干嘛答应去吃饭呢?你不是挺讨厌那易老师的么?”沙沙笑道:“不管大民是什么目的,我都要去白吃他一顿,以前我们在新平送了那么多东西,是时候换回点收益了,不吃回来点,我这心里总不平衡!再说这次是他们主动请我们,不管怎么样,老谢始终是你顶头上司,有机会缓缓就缓缓,我可不想你再想新平那样遭罪了。” 第二天临中午了,老谢进了杨陆顺的办公室,笑着说:“杨主任,今天我儿子请客,咱们不能迟到,昨天见到我未来的儿媳妇,还怎么样?”杨陆顺就让座:“谢主任,你请坐。你那未来的媳妇蛮漂亮的,还是大学生,跟大民挺般配的呢,请坐啊!”老谢摇着手说:“不坐了,你收拾下桌子,我们走,吃饭去。”杨陆顺只得随便清理下桌面,随着老谢出了门,本还落后一步,老谢停下来一等,两人就并肩往外走,老谢难得呵呵大笑道:“杨主任啊,我也觉得他们挺配的,要是这妹子不是大学生就好了。”杨陆顺奇怪地说:“为什么?大学生好啊,现在不是流行优秀基因培养祖国杰出的新一代么?铃子能考上长江大学,说明她不仅外貌漂亮,而且内在因素也很优秀嘛。你想这么优秀的父母结合生出的宝宝,将来肯定是栋梁之材!谢主任,就等着抱乖孙子吧。” 老谢又是一阵大笑,惹得就有人从办公室门口探窥,老谢笑完却压低了声音凑在杨陆顺耳边说:“我是怕我家大民吃亏,那么强的女性,大民要管制不了,不就成了气管炎?那就作孽咯!”杨陆顺很不习惯这么近距离跟人说话,何况还是他极为厌恶的老对头,忙不迭偏了下头,听完了就有点瞠目之感,心说我什么时候跟老谢关系这么好了,连如此贴己的话也跟我说,就说:“不管孩子多大,在父母眼里终究是孩子,听了谢主任的话,我这才深有体会。大民是有心气的人,绝对不会气管炎的!”老谢又是呵呵直笑,哪是担心,简直是开心得合不拢嘴。 他们正副主任前脚走,后脚就有人议论纷纷,专说综合科里,小游蹲在自己椅子上说:“我们杨主任跟上面拉关系的手腕可真不一般,前面没了老阚,马上又跟谢主任成了亲密战友,嘿嘿,我看有的人要小心咯!” 这话没点名道姓,但廖红霞何尝不知道是隐射她呢,心里极其愤怒却故作泰然,马上道:“是的咧,早两天听说谢主任还专门把不尊重领导的何科狠批了一顿,要说我也跟杨主任有过争执,可那纯粹是工作上的分歧,只要我把本分做好了,不存在什么小心不小心,倒是有些人是应该警惕,辜负了领导的重托那才真要挨头刀呢!” 第六十八章(二) 小孙,现在是孙副科长了,虽然是副科长,可真是夹缝里不好生存,没人服他,何科只把工作交代给他,他却把工作分配不下去,小游是正眼都不看他,廖红霞更是惹不起,这才真正明了当初田宏的处境,虽是谢主任格外看好才提拨的自己,偏生又显得名不正言不顺,倒好象是因为小秦廖姐相争他意外捡了个好,偏生谢主任自从跟自己隐蔽地谈次话后,就再也没正眼看过自己,似乎根本也不当成自己人,按道理说应该是谢主任的人,是谢主任提拨的嘛,可怎么就找不到感觉呢,没有感觉又怎么跟着感觉走呢?显然是得罪杨陆顺了的,这如今真要杨陆顺再直接负责综合科,怕真要被人开头刀了,心里慌却嘴巴硬:“我工作没做好挨批是罪有应得,就是撤了我也应该,现在杨主任成了谢主任的亲密战友,真要反攻倒算,嘿嘿,我估计我不得挨头刀,聪明人自有聪明处,不会糊涂得看不清谁是敌人谁是盟友的。” 这话一出,办公室里的人都没了言语,昔日团结如一人的综合科竟分裂成几方诸侯,其实他们都不是蠢人,稍加分析就知道是老谢的釜底抽薪之计,偏生中计的人却恨不上老谢,端的是老谋深算了。 却说杨陆顺跟着老谢一路聊着就去了西桂饭店,这店子杨陆顺熟,是沙沙的老同学王爱民与人合伙开的,开张后就找到了杨陆顺,请他照顾生意,杨陆顺也没失约,凡是他能拉去的饭餐子都是去西桂饭店的,原来那些乡镇行局有求于杨陆顺的人自然是卖足了杨陆顺面子,为此王爱民两口子上门几次道谢。这不一进门王爱民的爱人就客气不过地迎了上来,居然跟老谢都很熟悉,老谢就显出了派头,对于老板娘过分的热情也只是微微地笑笑,背着手挺胸叠肚地上了二楼小单间,大民铃子还有易老师早就等在里面了,易老师笑呵呵地说:“六子,怎么沙沙还没来?” 没等杨陆顺说话,老谢就带点官腔地说:“跟你说多少次了,要注意杨主任的形象,他是县委办副主任,怎么能随便叫小名呢?”杨陆顺就只好说:“没关系没关系,反正都叫了好多年,再说是大民和他对象,也没外人嘛,是吧大民。沙沙说下班了就来,她反正知道这地方的。”眼睛一瞟桌子,居然在碗筷之间立着两瓶五粮液酒。 大民见杨陆顺的眼睛溜见了五粮液,就笑着说:“为了体现我的真心,所以专程上五粮液。这还是我大老远带回的呢,我也知道你们政府领导比较注意,在外面都不喝这么高档次的,今天是家宴,不算违反原则吧?”老谢就说:“大民,嘴巴要注意,千万别胡说八道,特别在单位、领导面前,年轻人最忌轻浮气躁!”大民就规矩了很多,因为是说的南平土话,那铃子似乎被轻慢了,不怎么愉快。 杨陆顺就笑着说:“大民,既然是家宴,就别太破费,我看天气也热,就喝点啤酒算了,下午我要上班,喝得酒醉熏天的不好。”大民说:“没关系,这酒本是铃子孝敬我爸的,再说都是自己人,也没人灌酒,喝多少算多少。” 杨陆顺心里就不信会真个自己掏腰包请客,见大民被他爹教训后老实了许多,心里一动笑着说:“大民,刚才你爸爸的话是金玉良言,那是花钱都买不到的,当年我要是有个好父亲,就好咯。” 老谢呵呵笑了起来,说:“年轻人在成长的过程中遇点小挫折小困难,其实是好事,吃点小亏摔个小跟头爬起来就没事了,真要一帆风顺地上去了,不遇到难关则已,绊交就不容易爬起来咯。” 杨陆顺不置可否地笑笑,心说你讲得倒轻松,摔了就爬起来,你当真的是走路摔交那么简单,好多人一辈子跌倒一次就再也爬不起来了,我被你搞一下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站起来,嘿嘿,真想看你跌倒了如何自处! 那边易老师操着蹩脚的普通话和未来媳妇聊天,不时普通话里夹杂的土话令人忍俊不住,老谢哈哈笑了起来,说:“你就算了,说了一辈子土话,就别笑得我吃不下饭。”易老师不满地说:“我土怎么了,就是土才要学嘛,我琢磨着退休到大民那里带孙子,不学好普通话,怎么跟左右邻舍打交道啊?” 说话间,沙沙被王爱民爱人带了进来,易老师亲昵中带点埋怨:“哟,你个沙妹子,怎么这么慢,害我们老等呢,是不是工作忙啊?”沙沙刻意穿得很时髦,跟那所谓大城市的铃子比更显雍容华贵,特别是那晶莹透亮的小钻石戒指,顿时就吸引了铃子的注意力。 沙沙笑着说:“平时吧都挺闲,今天忽然就忙了起来,这不我还是提前走的,他们还要晚走。一路上我也是紧赶快赶的,就是不想让你们等久了。” 杨陆顺就暗暗好笑,心想咱沙沙说谎也是不带眨眼的,外面老大太阳你紧赶快赶咋就不见一丝汗花子呢?本来坐圆桌那边的铃子实在忍不住挪到沙沙身边,开始称赞沙沙的戒指漂亮,见他们几个围绕戒指说道,连大民也参与了进去. 老谢就对王爱民爱人说上菜吃饭。杨陆顺不经意地说:“谢主任,五粮液好喝,但时下假的也不少啊!”那王爱民爱人赶紧分辨:“杨主任,你是我们的老主顾了,可有喝过一次假的?我天大胆子也不敢拿假酒坑你和谢主任啊。”杨陆顺呵呵笑着说:“你看你急得,没说你拿假的来蒙我,只是随便说说,快去弄菜,是你家爱民亲自掌勺吧?”却拿眼睛瞥了下大民,果然大民又在尴尬。 老谢眼里飞快地闪过一丝怨恨,随即笑着说:“杨主任,今天我特意请王老板做了你喜欢的鱼香肉丝,那菜不贵却挺地道。”杨陆顺微笑道:“是啊,这道菜关键在于泡椒,没了泡椒就不正宗,我是跟爱民熟,就麻烦他做了几次。可以说南平只有爱民做得最接近正宗口味。” 老谢点点头说:“味道是正宗了,可惜我不怎么爱吃带甜味的菜,只好浅尝略止哟。这人就是奇怪,不合口味的就是不喜欢,就好象叫北方人吃大米,怎么及面条馒头好呢?”杨陆顺说:“我听铃子的口音象是河南人,恰好爱民从前是白案转的行,叫他弄盆手擀面加西红柿鸡蛋汤做码子,保证铃子喜欢。”老谢摇了摇手说:“算了,随乡入俗,到了哪山唱哪歌,将就得一次,将就不得一世,是吧。” 杨陆顺琢磨老谢的话,总觉得里面带点其他意思,借口起厕所,跑下面跟王爱民打了个招呼,径直爱民的爱人拉一边问:“谢主任从什么时候来这里吃饭多的啊?”爱民爱人就很认真地说:“也就这十来天小半月的。你怕是有个把月没来过了吧,你也别往心里去,你干儿子出了事跟你没关系,心情不好什么的,到这里来,叫爱民陪你喝两口说说话,别憋屈自己了啊。这个谢主任蛮不错的,带了不少生意来,还几次打听你这吃什么菜,这不今天果然就点了你几样喜欢的,你这领导对你蛮不错的。”杨陆顺就若有所思地上了楼。 这顿饭吃得难受,三个女人唧唧喳喳地弄得三个男人吃嘛嘛不香,沙沙俨然成了中心人物,莫看沙沙书读得不多,可这么些年的生活阅历不是铃子这初出茅庐的大学生可比拟的,加之穿带高档隐隐有几份富贵气,不得不让铃子另眼相看,对那或许将成为她婆婆的易老师就没怎么放眼里,一个粗俗的小学老师,说起普通话就语无伦次,真不知道是不是在误人子弟。 好容易这三个女人吃完了,只喝了口茶就约好去逛街,大民自然得当跟班小子,看来逛街是女人的天性,不管这街值不值得逛! 陡然安静下来使得杨陆顺几乎无法适应,他似乎有点不知如何跟这老冤家单独相处,加上肚子根本没吃饱,干脆就专心吃菜吃饭。老谢冷眼看着杨陆顺的举动,心里不免得意,怎么说自己余威还在,至少这六子还是有点拘谨,看来得自己主动咯,就拿起还剩大半瓶的五粮液给杨陆顺满上了一杯,笑着举杯道:“六子,刚才没法喝酒,这下清静了,我们两碰一个!” 杨陆顺说:“谢主任,这大热天的还是少喝点白酒,真要喝,我们喝啤酒。那玩意儿喝了对身体还有好处。” 老谢不依:“那玩意儿也算酒?难得我今天来了酒性,怎么着也得陪我喝好了,我先干为敬了。”径直拿杯子碰了杨陆顺面前的酒杯,一仰脖就干了,杨陆顺无奈,只得陪着喝。 老谢重重地哈了口气,很是惬意地说:“想当年身体好的时候,没得这么好的酒喝,如今想喝点,身体不答应,真是人生不如意者,十之八九啊!”可听他这口气,怎么也不象那八九个中人。 杨陆顺说:“这东西少喝为妙,老严主任就是榜样,年轻帐着本钱足,现在落下个病痛,不值得。我是没法,有的场合不喝不行,喝多了实在难受得紧。” 老谢吃了几筷鱼香肉丝,嗯嗯有声:“六子,你别说这鱼香肉丝,我开始还不怎么喜欢,等品出味来,不愧是道名菜,最难得就是有滋味而价不高,也就是平常的材料,适合大众,改天我叫我家老易学了去,越吃越有味!唉,什么事都那样,不用心体会就感觉不到真实,六子,我听你劝,酒一定少喝,而且我还要谢谢你,替我挡了不少酒,无以为谢,薄酒一杯吧!”说着拿起酒瓶又给满上,感觉自己还比较幽默,不禁呵呵直乐。 杨陆顺是头一会听老谢这么随意跟自己开玩笑,确实也天真得可笑,也就没再罗嗦,很爽快地干了这杯,说:“谢主任你客气了,我这算什么,跟别人比我差远咯,人家捍卫领导可得力了,我就不行了。” 老谢本来满脸的欢笑慢慢没了,留下的是感慨和寂落,慢慢从烟盒子里摸出烟叼上,慢慢点燃,重重地吸了几口,笼罩在烟雾后才慢慢说:“六子,其实我本不该叫你六子,我们的关系没好到我可以随意叫你的小名。可我有时候这样叫才觉得亲切,几年了,掐指一算四年了,我们没这么单独一起喝酒说话,是吧。” 杨陆顺没答茬,他在等这笑面虎的后话,究竟要唱哪一出。老谢似对杨陆顺说又似自言自语:“四年不长也不段,解放战争不也就四年么!可我知道我们的误会还是根深蒂固的,这人啊,年纪来了就容易犯倔,我倔了四年,早该跟你喝酒说话的了,我也就是倔啊。其实我很欣赏你是真诚坦率,也佩服你百折不挠的精神,事实证明我是误会你了的。都是那个小李在捣鬼,偏生我又当了真,唉!” 杨陆顺不仅没有感动,反而心中更为怨恨,好一句倔强好一个误会,就这样让我在新平受尽了屈辱,你谢大书记好威风,如今无非是害怕我抓了你的小辫子,你才假惺惺地摆出低姿态,想籍此拉拢我,收买我,那你就错了,我杨陆顺就是开除党籍开除工作也不会原谅你的,既然你会做戏,那我就陪你唱:“谢主任,你也说四年了,都过去那么多年,我也没怎么往心里去,你说得对,是要吃点小亏才能真正成长起来,今天都高兴,别说这些扫兴的事,谢主任,我敬你一杯子,陪你喝个痛快!” 老谢连连点头,笑着干了杯,但就在那一瞬间,杨陆顺似乎看到老谢眼里有泪光闪烁,不过他觉得是自己的错觉,他怎么也不相信笑面虎还会有泪腺! 可事情的发展着实也让杨陆顺迷惑,不几天县委办迎来地委办公室的半年度工作检查,带队的是地委副秘书长,老谢在三天的检查工作中,完全依靠杨陆顺在酒桌上左遮右挡才没醉过,但也绝对不轻松,促使老谢在县委办全体工作人员会议上决定,他原负责分管的行财科由杨陆顺副主任全权分管,在众人讶然中,老谢还特别强调:“我应该解释得更清楚,全权负责就包括了所有费用的管理和各类发票的签字,包括顾书记等县委领导的一切开支费用,当然我这主任的费用,都得由杨主任签字才可以报销,而我则不再过问。” 都知道在一个单位一个部门,领导要有权威地位,无非就是紧抓人事权与财权,县委办的人事权基本不在主任手里,只有推荐权,绝对没有决定权,当然推荐和建议是非常重要的;再就是财权,县委这边每一分钱的开支都得经过主任之手,要说有的科室负责人之所以手头活泛,无非就是利用职权占公家的便宜,对于签字报销的人自然得恭敬有加惟恐得罪,谁也不敢保证他们的发票绝对没水分!而杨陆顺得了签字权,陡然就成了县委办真正的实权人物,暗自心惊的却正是县委办各科室的科长副科长们,早晓得老谢会把财权交给杨陆顺,怎么着也不会轻慢杨副主任嘛! 同样吃惊的也有杨陆顺,这个消息对他来说同样突兀,如果说那次吃饭老谢只是口头道歉,那么这个决定就是行动表示了,所以杨陆顺在惊讶瞬间过后,心里就是泰然坦然了,虽然这补偿来得迟了点,终究还是来了。 第六十九章(一) 杨陆顺刚到自家院子门外,就看见乳白色三号车停在里面,说是乳白色,那是杨陆顺知道这车本来是乳白色,天见可怜哪里还看得出是乳白色?到处泥泞灰尘,活脱脱一个大花脸!不禁摇头叹息,建设也太不象话了,怎么说也是县委大院的三号车嘛。猛地就一激灵,嘿,老舅哥不来还差点忘了茬事儿,如今自己管了行财科,捏住了财权,那可不能再让建设呆在县委司机班了,不管老谢出于何种目的,总不能再让人抓了小辫子。不用想就知道建设来是目的,无非又是想替哪位县委领导开专车,嘿嘿,就他那素质,还是算了吧,得想法打发走这个祸害。 去老爹娘房里小坐了会,只见了四姐没见灿灿,随口问了句,四姐笑着说:“丫头大了有她自己的朋友们。这不高考完了,正在搞同学聚会呢,成天东家玩西家吃的,我也没拦她,难得她高兴。”杨陆顺哦了声,说:“姐,哪天也叫灿灿把同学叫家里玩一天,礼尚往来才行嘛,姐,别觉得为难,这家就是你家,灿灿想什么时候带同学朋友来玩,舅舅舅妈都欢迎,要是觉得大人在家不放肆,那我们都出去,给她们个自己的空间!”四姐没来由就红了眼,怕也是勾起了伤心事,心里更是感激这好心的老弟,嘴巴嗫嚅着也不知道怎么说,就捻着袖管揩眼睛,重重地点了几下头。 六子他爹笑呵呵地说:“老四,你这老弟老弟婶子可真没半句挑剔的,就叫灿妹子定个时间,我和你娘也想到新平去看看,昨天老三托人捎话了,叫我们两个老不死的去住两天,我跟你娘一合计,从新平出来这么久还没转去过,就去玩两天。”杨陆顺自然没意见,眼见得爹娘都是古稀年岁,按南平老话叫老来无人情,也就是今天不知明天的事,眼瞅还不没到大热天,下去见见老乡亲也算了了个心愿,说:“爹娘,你们什么时候走定下来没,到时候我叫建设送送。” 又闲话了几句,杨陆顺见旺旺在楼上笑得欢,就要上楼去,四姐紧跟在后面,扯了下他,杨陆顺知道四姐有话说,在客厅里四姐压着嗓门说:“六子,其实三姐是接娘去做七十大寿的。”杨陆顺奇怪了:“娘不是要明年才满七十整寿么,还得老历九月二十三呢!哦,我知道了,肯定是想摆酒做人情,嘿,这是什么事!”四姐说:“六子,今天三姐两口子专程到家来接的,他们其实挺难的,三姐夫在家排中间,那边给老人做寿放丧他都占不了主,几个儿女又老收刮他们,去年给小满娶媳妇怕是背了点债,老三又爱面子,从不在我们姐妹弟弟面前说道,这次我觉得该是帮帮他们了,按说老弟在县上当大干部,有了难处是该麻烦你,可他们面子浅不敢开口,也是怕给你添难,这不他们自己想了辙,你就体谅体谅,好啵!” 杨陆顺心说我的娘做寿却要女儿操办,我这做儿子不也没脸面么?亏老三想得出叫我去给他们撑脸面,那我的脸就不是脸啊?心里就烦躁起来,虎着脸说:“姐,老三家欠多少债,我替她还了,爹娘去住几天我没意见,要操办娘的七十大寿,我就是当了裤子也要搞得热闹,还轮不到女儿女婿!幸亏你提前告诉了我,要不我丑都会丑死!我那爹也是,莫是老了糊涂了,这都答应他们!” 四姐如何不晓得南平的风俗,也不怪六子心里不痛快,更不想老三他们瞒着六子搞名堂,扫了六子的颜面,这才透了口风,忙劝道:“六子,我晓得你是孝顺崽,你也莫气,老三确实是没办法,乘他们还没到处请客,你得先打消他们的念头,帮他们还债也好,我多少也能资助点。你也莫埋怨爹娘,手心手背都是肉,老人家也是没办法。” 杨陆顺就气哼哼地上了楼,见建设跟沙沙有说有笑的,舅母子张巧却带着汪伟在和旺旺做游戏,赶紧就换上笑脸。没想还是被建设看到了,打趣道:“妹郎子现在手掌县委的财政大权,是权大气也大哟,跟哪个发脾气啦?” 听了建设的调侃,杨陆顺更是怄得很,可也只能满脸堆笑说:“我哪里在发气?要发气也是发你这舅哥的气。”又笑着跟张巧汪伟打招呼,要是张巧不在,说不定真会借着三号车发个脾气。建设就赶紧装出一副畏惧的神情道:“杨大主任,小的哪里冒犯大人了啊?”沙沙扑哧笑出了声:“哥,看你跟县委领导开了几天车,领导风采没见学到,奴颜媚骨倒是有模有样!” 杨陆顺说:“我的好舅哥,你去看看你的车,哪里还有点三号车的样子,要是换了顾书记等其他领导看见了,对你有了看法,我看你怎么在司机班呆得下去!” 建设一脸无辜:“六子,这怪不得我了,你晓得我今天跑了些什么地方不?已经深入到了村里田头,要是县里三号人物,会去那些鸟不拉屎的地方?这段时间我算是受够了,机动车,全都坐些最没资格的人去些最邋遢的地方!本来我回来是要洗车的,可听了你的好消息,我哪里还有心思,赶忙带着张巧来给你道喜了。” 沙沙递了杯茶给六子,笑着说:“听哥说得那么凄惨,车队现在归你管了,是不是也该让他换了环境了?阚书记住了这么久的院,他就机动了这么长时间,也该实塌实地跟领导开专车才行啊。” 杨陆顺就一阵头痛,有些话也不好当着建设张巧说,特别不能在张巧面前落了建设的面子,还真怕处理不好得罪自家亲戚,就说:“那是应该的了,不把自己人安排好,我还算个什么妹夫子呢?沙沙你就放心好了,就是亏了我自己,也不能亏了你亲哥!” 这话算是给足了汪家几个人的面子,果然气氛就好得不得了,建设一家又玩了会起身告辞走了,沙沙则忙着给旺旺洗脸洗脚安置他睡觉。杨陆顺就闷着脸在客厅想辙,先得把沙沙说服了,再去做建设的思想工作,这舅哥实在是烂泥扶不上壁,有小周一半懂事,不就好说了?! 一会沙沙服侍完旺旺睡着后,笑嘻嘻地坐在六子身边磕着瓜子儿说:“喂,我听建设说你管了行财科,是顾书记钦点?” 杨陆顺苦笑着摇了摇头说:“要是顾书记的意思就好咯,就怕是你做梦也想不到的人做出的决定。”沙沙奇怪地问:“我想不到的?县委几个书记副书记,我当然不晓得是谁的决定了,建设也没说清楚,他是天擦黑才回司机班的,就听其他人在恭喜他,你也晓得我哥那性格,怕也是欢喜得没心情再打听究竟了。” 杨陆顺说:“难得跟你绕圈,是老谢主动让出来的,他自己找了顾书记,顾书记也就答应了他的请求,嘿嘿,他居然舍得把这块块让我去管理。” 沙沙固然一楞,旋即笑道:“是老谢我也不觉得意外,上次老谢请我们吃饭我就看出了苗头,我不也跟你说了的么,他怕是晓得自己没几年就要下了,在培养你这接班人呢。” 杨陆顺哼地冷笑道:“他培养我做接班人?还没这资格!再说就我这年龄,看还熬上个十年如何,你以为县委办主任是那么容易当,得有资格威望才成!” 沙沙忽然盯住六子,脸上的表情甚为怪异,看得杨陆顺心发毛,好一会沙沙才说:“六子,是不是你跟老谢私下有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以前僵成那样,没几天又好成这样?前次去吃易老师的生日饭,明显是你巴结老谢,而这次老谢请我们吃饭,却又颠倒了过来,六子,你老实交代,其中究竟瞒着我做了些什么?你就真以为我不惊奇啊,狗还能改了吃屎?!”马上觉得言不达意:“我是说笑面虎狗还改得了吃屎呀!” 杨陆顺不得不佩服沙沙敏锐的观察力,女性独有的细腻居然就把这事分析得差不离,既然沙沙不是平常女人那样没脑子,何不听听她的看法呢?下意识把头凑在沙沙耳边说:“是这样,我怀疑笑面虎在新平办公楼的基建工程中有经济问题,也初步调查了下,确实疑问很大,但苦于没有真凭实据,奈何不了他,但我故做高深地敲打敲打了老谢,果然他就前倨后恭,对我的态度是来了个一百八十度大转弯,接着就是请我们吃饭,再就是主动分权给我,我觉得吧,老谢不知道我究竟掌握了他多少材料,所以他害怕,就只得拉拢我。” 沙沙一双大眼睛骨碌地转了起来,也压低着声音说:“六子,你这是在玩火啊,你又没证据,毕竟吓唬老谢只是一时,还能长久?就算他目前是处于封口来讨好你,但”沙沙的脸色就难看起来:“万一他这样是权宜之计,等他找到整你的借口,而你又拿不出他的证据,那不就坏大事了?!六子,一个部门单位上的财权是不好管理的,抓严格了得罪一大批人,不抓死又怕有人暗中损公肥私,到时候你还得负领导责任!我还以为你们达成了什么协议,就算是你不计前恨投靠老谢,我那心里都安生些,偏生你在走钢丝绳。不出事自然什么都好,要是你再被笑面虎整了,可就笑话大了,不说什么职务待遇,就是被同一个人整倒两次,还有什么脸面在南平呆哟!” 杨陆顺颇有感触,更是认同沙沙的说法,但心里未免仍旧不服气,说:“沙沙,你的担心我不是没考虑过,不管抓了什么权,只要我自身不犯错,加之平常小心防范,也许就能安然无恙,我把本职工作做好,让顾书记认为我是个有能力的人,是县委办不可缺少的人,就算有点小小工作失误,也不至于把我一捋到底,这不比新平,他老谢还不能一手遮天。我政治上没问题、作风上没问题、经济上没问题,我还就不相信他老谢能把我怎么着!反观老谢就没了新平的优势,虽然他是我的顶头上司,也许会在工作上给我这样那样的难题,我相信我还应付得了,他也是三两年就要退线赋闲的人,难保不也再为将来考虑,而我只要扎实稳当,又有年龄优势,熬资格也要熬到县委班子里去,我就不相信他老谢老了不依赖单位组织!所以我觉得他借这机会跟我缓和关系也是面前成立的。” 沙沙掰弄着手里的瓜子说:“你想得比我更远呢,唉,你也是背时,跟那老谢冤家路窄,怎么就又凑一块了呢?人家当官都进财,你倒好,钱我不指望,连过个安生日子都难,不是防这就是防那的,六顺六顺,我怎么就没见你顺利过呢?说来也怪,不少人都说你是大富大贵的生相,什么印堂啦天庭啦有模有样的,当着外人我自然欢喜,其实我心里琢磨着只要过得顺心,什么富啊贵的,我还真不在乎,要再象讨好什么领导去当牛做马,我是真不乐意了。六子,建设的事你觉得为难,就别去管他了,要不是他,阚书记也不得中风,你的处境也没这么难,我这哥啊,生亲了也真没办法。” 第六十九章(二) 杨陆顺心里就一阵感动,还本想借机拿建设的事来说道说道,没想沙沙就主动体贴地提了出来,既然沙沙能体谅自己的苦衷,那也得体谅沙沙在娘家人面前的苦衷,真要不管了,那建设肯定会把老泰山请出来,与其被动还不如主动妥善安置好建设,就说:“沙沙,要想过顺心日子,也不是万事不管就能行的,要是建设把咱爸请来,你说我们是不是要照办?总不能因为自己有难处就寒了咱爸的心,我们俩最难的时候,还是咱爸没嫌弃我们,让我们有了个落脚地儿,也许你觉得女儿住娘家没什么,可我一辈子都感激呢,要说谢就生分了感情,我帮建设调进县委车队、帮建国做布匹生意办执照疏通关系,咱爸没谢我,可我看到他笑得开心,我也就开心了。建设的事是自家人的事,我一定要安置好,不能让咱爸操心了。” 沙沙自然也是感动得很,身子一歪就靠在六子的肩膀上,说:“傻六子,你也说是自家人的事,还老说感激我爸呢?倒是我爸一提起你就眉开眼笑的,老是感慨,两个女婿其实只有一个” 杨陆顺身子就一僵,对他那岳父油然升起了不满,魏家强确实不算好女婿,可岳父就是好岳父吗?当初魏家强没发财在汪家受尽了冷眼,等家强发财了那态度就立马改了,眼珠子总盯着人家的荷包,家强的钱应该不是天上掉的地上捡的,一但没得到想象中的好处,这女婿顿时就说没了,也未免太世故了些,说白了就是势利!如若太注重钱财利益,也就怪不得女婿几年也不回来看岳父,心里一丝温情自然也没了,说:“你哥我准备这么安排,最好的干脆调离县委车队,要在一起,再怎么着也有人说三道四的。” 沙沙说:“我哥除了开车就没什么本事了,只要是开车当司机就成,去哪里我没什么意见,不过工作要做通,免得那家伙大嘴巴,说你不把他当舅哥。” 杨陆顺故做大度地笑笑:“我不怕他不认我,他亲妹子在我家做夫人呢。我也不得太亏了你哥,好歹是跟县委领导开过专车的,换个地方不说是一定给单位头头当司机,怎么着也得开小车,要不让我脸上也无光是吧。上次听猴子说县公安局要成立综合治理快速反映分队,配备最新型的警车,我琢磨着去找找顾副局长,应该能行。在政府机关里,你哥怕永远是职工编制,看到了公安局,变个法以工代干,或者招聘合同干部,都还是有前途的。”心里还加了句,你哥爱抖威风,穿了警服那还不得意死! 沙沙说:“六子,你说行咱就去找,我那两个哥哥没少让你操心的。”也不知道是真的心理不平衡还是帮六子找心理平衡,忽然就有点怨恨地口吻说:“想起我们刚进城那么困难,我那两个哥哥不但不帮忙还风言风语的,要不是一个娘生的,我还真不想搭理他们了。也难为我的六子心胸宽广不计前嫌。”说着就直往六子身上腻。 杨陆顺就势搂住沙沙,脸贴着脸晃悠着,说:“都是自家兄弟,能帮就帮,不图什么其他,我们一家好不算最好,要全部都好,那才叫好!这不我三姐家手头拮据,去年小满结婚三姐欠了点债,你猜他们想了个什么馊主意”沙沙眯缝着眼睛说:“我哪里知道?说起也怪,现在的年轻人结婚都只刮老爹娘的钱财,我们那时结婚,全靠自己。”杨陆顺腾出只手刮她的鼻子说:“你也不害臊,全靠自己?你那会有多少钱,我又有多少钱?还不多亏了两边长辈才凑出那么热闹的场伙。我三姐要把爹娘接到新平,提前做七十大寿来收人情还债哩!” 沙沙果然不乐意了,挣脱拥抱说:“亏他们想得出,那不是扇你这独崽的脸啊,要是你这独崽没本事没能力操办尤之可,你好歹在县里有楼有屋还是县委的领导干部,我怕南平人晓得了会全部去医院!”杨陆顺巴不得沙沙怄气,故意迷惑地问:“我算是丢了脸,可别人怎么会去医院?”沙沙一拍手打了个哦呵:“别人都笑掉了大牙,去医院补牙呗!” 杨陆顺说:“我也是不愿意,可我爹娘也是心痛崽女,总不能让老三让人逼债上门吧?本还是想瞒着我偷偷去新平的,还好四姐铁我们,告诉了我实情,你说怎么办?我这做满老弟的不让他们办,可也得想个辙帮帮他们吧?说良心话,我好赖也是个干部,可老三这么些年从没找我帮过半点忙,她那人又极爱面子,跟我一样低三下四去求人也开不了口。” 沙沙对老三确实没什么很深的影响,只觉得是个老实腼腆人,三姐夫也是憨厚之辈,心里不免一软:“六子,你姐有困难,你做弟弟的是应该帮忙解决。又要不伤感情又要不丢面子,你有什么好办法没?”杨陆顺笑着说:“我们现在不是还略有点积蓄么,就暂时借给老三还债,慢慢总会还清的。”沙沙一想也行,至少这办法是船过得舵过得! 没想杨陆顺跑了三姐家一问,居然欠下三万多的债,心里未免把那小满外甥一顿好骂,你说没钱穷讲究个屁啊,去年喝喜酒时还以为是小满两口子自己的积蓄,没想全是老娘的血汗,也不怕住着红砖瓦房看着大彩电骑着摩托车内疚?!可话说出去了总不能不算数吧?问明白催得急的有两万五,而且息钱还不低,回家找沙沙要钱去了,饶是知道会还,沙沙也有点心痛,存银行里多少还有利息,这借给了穷姐姐,自己急需钱时怕要都不好意思开口,不免就有点罗嗦话,四姐本只拿五千,咬咬牙就要拿一万,还是六子好说歹说,四姐也晓得她的钱要供灿灿读书,还要自己防病的,这才只拿了五千。从这件事,杨陆顺就晓得四姐待他比沙沙待他还要好得多! 帮完了三姐自然得赶紧把建设的事弄熨帖,先是放建设的假,交出了车钥匙,所有的费用一次性在谢主任那里处理掉,然后杨陆顺就找顾局长帮忙,还好顾局长那里比较顺利,反正只是调来当司机而不是当干警,又接连跑了不少部门,把建设的职工档案也落进了公安局,对外称借调。刚开始建设还不满意,就指望妹郎子当权了给他安排个县委领导开专车,他是知道给领导开车的实惠,人前人后有面子不说,外水几乎是财务工资表上的好几倍,杨陆顺为了赶紧卸了这个包袱就哄他说:“建设啊,这到公安局开车也很好,虽然少了些许从前的实惠,可顾局长答应了,只要你好好表现,就有机会帮你转干成为正式民警,现在你就是以工代干的名义,去了就穿警服配警衔,那家伙开着警车多威风,至少在南平还没人敢招惹你吧?在县委你就难得转干了,你又不是不知道县委超编严重,哪天来了减员缩编,你们司机们的编制怕又得落到其他单位去。再者我管了行财这一摊,也得避嫌不是?你成天拿着单据费用来报销,不管我们多么讲原则,还是会有人说闲话的,到时候你解释得清?等你解决了,我再想办法找顾局,看也学猴子那样,把张巧也解决算了。但有一条,就是要好好干,出不得任何差错!”杨陆顺说得天花乱坠汪建设听得眉花眼笑,屁颠屁颠地去了公安局快反队。 处理完自家的事,杨陆顺就集中精力做自己的本职工作了,对于老谢他根本不放心,俗话说“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就生怕老谢下套让他钻,那是啥事都小心谨慎,丝毫不敢麻痹大意,当然他也有私心,也想在管理上有点作为,不想让县委领导们把思维固定在杨陆顺只是个笔杆子书生,搞管理搞接待也是一个里手行家,这样才会在将来委已重任。 杨陆顺果断地把汪建设调离县委车队,马上就引起了顾书记的注意,其实对于老谢把行财科交给杨陆顺负责,他是不太放心的,因为行财科管理的范围实在太广了,行就是行政,总务后勤车队等等,财就是钱了,县委一年下来不说行政开支,只是接待费用就是个老大的数字,地区省里各部门单位到县里来检查摸底考核的几乎天天有,一天好几拨,这个里面要是管理不善漏洞就大了,经办人总要雁过拔毛,人人都想揩点油,就有胆子大的人在单据费用上做手脚,什么公款吃喝那更是防不甚防,如何开源节流如何堵漏,是每个负责人头痛以极的,当然就更担心负责人监守自盗以权谋私了。所以顾书记见小杨第一件事就是把自己的亲舅哥调走,那看法就好了许多,这就是小杨对外表明的态度,是个很好的开端嘛,所谓“公生正、廉生威”,自己做到大公无私,那其他人想搞名堂就要惦量掂量了。 姑且不说顾书记,县委办其他人的反映各有不一,但有一点是统一的,那就是杨陆顺又成了红人,都清楚老谢这一让肯定是县委顾书记点了头的,至于老谢是用什么办法或者杨陆顺用什么办法让顾书记点头根本不重要,他们只关心手里的单据费用能否顺利地得到杨陆顺的签字,其他也不是最要紧了的。不过除了司机们,几个科室的科长副科长们都不约而同地采取了观望政策,为啥,这些人没少在平时轻慢过杨陆顺,特别是阚书记生病住院后和前段杨陆顺的干儿子被通缉,秘书科老谌等人更没把小杨主任放在眼里,加之杨陆顺又不分管他们科室的工作,表面上杨陆顺是县委办副主任,实际连个科长的权利也没有,综合科老何不也是渐渐成了老谢直辖么?哪晓得就突然变了天,刚开始觉得杨陆顺跟老谢关心猛地好起来就有怀疑,这下算是天下白了,感情杨陆顺不知道又走了什么路线,不仅跟老谢缓和了关系,甚至似乎还靠上了顾书记,要不怎么老谢说让就让了呢?观望归观望,但表面上的关系还是要处理好,闲了没事三两个落到杨陆顺办公室里抽根烟喝杯茶聊聊天,这其中老袁去得最勤密,当然理由最充分,他现在归杨主任直接领导了嘛,他得汇报工作不是? 老袁去得多,可并没表现出太多的热情,倒显得稳重了很多,也不象平常那样话多,绝少开玩笑之类,很是规矩严肃地请示汇报工作。杨陆顺虽在县委办也是一年半,但对于行财科的工作流程并不很了解,不了解就谈不上变革更新,只是交待老袁一切照旧。自然老袁就把各科室的日常费用、必要开支说了个仔细,这个杨陆顺知道,每个科室是有笔接待费用,数目按照科室接待人次的多少分了高低,接着老袁提交了份县委职工宿舍的维修计划,本该是谢主任审批后签字实施的,因为上次被老谢打了回去,这次再交上来就已经换了人了。 杨陆顺清楚县委职工宿舍的情况,以前没房子住的时候没少去看过,两排老式平房二十六个单间,真正住了人的不多,车队的司机们占了几间做临时休息室,大院里负责修剪花草的老园工两公婆占了两间,然后就是县委政府两边未婚的单身干部占了三五间,其他的房间应该是没住人的,但究竟是些什么人占据了房间一直是个迷,按照总务提供的所谓名单,看排头杨陆顺就没了兴趣,是一九八六年的分房名单,都四年多了,还管什么用?看了看维修计划,主要是年久失修,房顶漏雨、门窗破烂,需要重盖油毡瓦片,门窗需要换新刷漆等等,杨陆顺知道县委不少年轻夫妻住房紧张,住家属楼不够资格,在女方单位更就难得有机会,有的住父母家、有的在外租房、有的也如同杨陆顺般住岳母娘家,但出于组织照顾给予这些无房户一点微薄的租房补助,杨陆顺也领取过,一月三块五毛,纯属组织关怀!既然一方面没房子住一方面还要发租房补助,而正是人们需要的职工房被闲置还要时不时维修,那如何不利用这次翻修把住户彻底查清楚呢?如果是有了住房的、人已经不在县委大院上班的,那对不起请把房子交出来。如若杨陆顺没有切肤之痛,他也不会如此上心,想起在汪家他就暗自唏嘘,没权利起新家属楼彻底解决,能给那些困难夫妻有个属于自己的小天地,怕也是积了阴德的。 杨陆顺想到就去做,亲自带着老袁总务老杨实地看了看两排宿舍,还进到司机们临时休息室,果然是破旧不堪,虽然不是断壁残垣,可也墙体龟裂四面透风,纸板隔的房顶早就雨蚀霉腐,黑洞洞的阴森可恐,当即就决定在原来基础上再追加一笔资金,不仅要把宿舍外面搞好,里面也不能马虎,为此他特意请示了谢主任,老谢笑呵呵地说:“你觉得怎么好就怎么办,我是支持你的。我们这就一起去找闵书记,估计应该通得过。”闵书记耐心听完杨陆顺的汇报,老袁老杨也做了详细地解释,老谢也帮了不少腔,最后闵书记大笔一挥就批了,但维修金额必须死死控制在三万块之内! 老袁老杨立马就蔫了劲,三万块怕是紧得不能再紧了,还不知道有没施工队承接呢,杨陆顺则浑然不觉,钱紧没关系,可以组织年轻干部出义务工嘛,反正得实惠的是那些年轻干部嘛。第二天就在县委大院的宣传栏张贴了告示,限宿舍住户一星期内搬走东西,逾期不搬做无住户处理。 第七十章(一) 却说这县委宿舍为何经年未修,无非就是名曰干职宿舍只是有名无实,回溯到八十年代中期倒还是单身干部职工的栖身之所,因为县委家属房甚少,不少人只得利用宿舍结婚生子,虽说县委也陆续修建了家属楼,怎敌得过县委干部编制的飞速膨胀?有职务的住了楼,没职务的就只有苦捱,好在县委领导也恤下,凡是没住家属楼的干部只要女方单位有家属房的,就竭力去争取,倒也解决了不少问题,有了大房子自然欢天喜地搬家。可县委大院的干部不少爱人是农村上来的,勉强解决了户口却解决不了工作,还得在宿舍窝着。幸亏得到了八十年代后期个体户不再被人歧视,不少家属为了生存计也只得当个体户了,倒也发了些人,有钱了就自己修房子或者租别人的大屋住,但名下的宿舍却不腾让出来,领导们也没辙,一家开了头其他有样学样,搬出去了也不腾屋,宁愿放杂物也不愿便宜了别人。久而久之宿舍成了储物室了,你说县委的领导还能去花钱修没人住的宿舍? 倒是管着基建后勤的干部总琢磨着维修旧房,自然也是多少想落点好处,但原来江主任在时就多次拒绝了维修提议,没人住修什么修?这会老江走了换了老谢,老袁老杨老话重提要修宿舍,老谢混了大半辈子哪里不清楚,却也假模假样叫老袁打报告去申请,自然闵副书记那里是通不过的,老县委人儿都知道是怎么回事。这次杨陆顺负责行财一摊子,老袁老杨就欺杨副主任年轻好蒙,使劲撺掇着要修宿舍,杨陆顺是吃过苦头的人,那还不一拍即合啊。 闵副书记听了杨陆顺的设想,觉得挺象那么回事,调子也蛮高,为了解决县委政府两边无房居住的单身干职,也是一片好心,但闵书记更想看杨陆顺怎么着去解决那些头痛的问题,不是县委领导们没魄力,不敢落面子去轰人,现如今的领导都会当好人,得罪人的事麻烦事少一件省心,犯不着红脸煞黑脸,小人物成事不足,百事还是有余的。加之破烂不堪的宿舍也确实有碍县委大院的整体美观,既然杨陆顺信心十足且经费不高,闵书记当然没什么异议了,相反还是暗暗支持的。 杨陆顺领了上命,难得有机会为同事们做点好事,加上老谢又不碍手碍脚,那个积极劲就不提了,立马把老袁老杨几个集合开会商量着怎么搞,会上老杨就愁眉苦脸地说:“杨主任,这经费也太紧巴了,我怕没施工队愿意接哟,才三万块钱,买材料就够紧,何况还要付人工呢!”杨陆顺有想法:“钱虽然紧张了点,能省则省,材料就由我们自己负责采买,少数不怎么复杂的工序如粉刷墙面什么的,可以组织我们的干部自己动手,而且破烂的窗户门片不见得一定要做新的,可以到县直各单位去访访,哪个单位拆旧房子的窗户门片我们可以折价买回来,重新刷过漆不就能用上?” 老袁老杨听得之撇嘴,心说又不是你杨陆顺自家起房子,那么省干嘛?原本盘算着还想落几个小钱,这下可好,全是费力没好处的事。不管杨陆顺怎么问他们还有什么高招,没一个吱声的,只是说你杨主任怎么说就怎么办吧。杨陆顺没往其他地方想,也很满意下面人的合作,笑着说:“现在七月半,抓紧点时间弄,前后我估计着最多二十天就可以完工,过个夏天,天气放凉正好住人!”就分工了下去,采买材料雇请施工队这些全交给了老杨,那口气还是非常放心的。弄得老袁夹眯着眼睛冲老杨嘿嘿之乐,老杨知道袁科在笑话他,也只得回以苦笑,当然少不了还学着外国人耸肩歪脖一脸无奈。 至于组织单身少房的干部们出义务工、寻访可以废物利用的门片窗户,杨陆顺也没好意思把这些麻烦事交给其他人,只是要求老袁几个得闲了四下访访,没做什么指望,也晓得这没面子的事老袁这几个老资格是不愿意去做的,县委维修宿舍还要到外单位搞废物利用,换谁谁也不觉得多么光彩。 杨陆顺可就真叫忙,综合科的工作交给老何倒还放心得下,但县委招待这摊工作不亲力亲为是不行的,县委无小事,接待工作那更是大事中的大事,拿顾书记的话就是政治任务,务求凡是来县里的地委行署机关的领导地区各大职能行局的领导都要安排妥当,吃住行程不能出半点差错,绝对不允许在招待方面引起任何不满意。好在招待都定点在县招待所,那里从所长到服务员都是训练有素的,那个马所长尤其经验老道,知道来什么人备什么菜,地委行署领导的饮食喜好心里有本明细帐,跟常来的地区行局领导也非常熟络,难怪换了两届县委班子他这所长稳如泰山的。这块牵扯杨陆顺的精力最大,要换了其他人还不成天巴不得地委领导来呀,正好借机亲近领导,万一被某位领导看中直接进了地区也说不准,可杨陆顺头痛,每天光时陪着喝酒就够他受的了,老谢也拿他做挡箭牌,亏得杨陆顺在招待所服务员中人缘好,有不少服务员给他偷偷倒白开水,也使得杨陆顺之海量名气大噪。 杨陆顺还有项重要工作,审核发票单据。杨陆顺在县委办时间到底不长,要说内幕底细并不全然知晓,就他所知道的仅仅就是各科室都有默许的应酬费,个别如秘书科长老谌还有更多支配权。杨陆顺不想当什么铁面青天,但他也不想被人当傻瓜,莫看签个字只有几秒时间,其中的细节却值得回味,有的发票单据他知道来龙去脉自然签得快,有些磨陵两可的多少得问上几句,而来签字的人无一不是普通干部,负责人只是写个证明人,掏钱这玩意儿也就是经手人自然是小兵兵,自然也是科室负责人信任的人,当然不排除假手弄名堂的,但怀疑到最后莫不涉及到负责人。签了万事大吉,遇到了问题少不得要多盘问盘问,经手人左言右顾,实在搪塞不过就拿负责人说事,真要让科室负责人来解释不是不可,表面上嘻嘻哈哈,可心里未免有疙瘩,如要不闻不问,这审核岂不成了摆设?为此杨陆顺也伤脑筋,还专程请教了老江,可老江也不说实质,只是笑笑说:“只要不是什么大问题,带得过就成。”杨陆顺也就只好带得过就成,反正只要不过分,不超过默许金额范围,也就没什么多话。但秘书科老谌有点倚老卖老,都知道他只有被人请,少有请人之时,而且秘书科的秘书们经常同县委领导下乡跑线的,傻瓜都知道还用得着他们掏钱招待别人?可偏生就是秘书科的人发票多,这里吃饭那里聚餐的,而无一不例外的都是老谌签的证明人,小秘书们振振有辞:“一点点费用总不能劳驾县委领导们签字做证明吧?他们的字那是有大派场的。”杨陆顺也没什么好对策,总不能捏着三两百的发票跑某某书记哪里问个究竟吧!不过那些来请杨陆顺签字的人都是客客气气,敬烟讨好者甚多,也晓得不拉好与杨陆顺的关系,万一较真了谁也落不到个好脸。这也就是杨陆顺走到哪里都有人笑脸相迎的根本原因了,杨陆顺也坚持自己清白,不取分毫,自然也就理直气壮点,不过苦了老袁,杨主任不沾手,他也不敢伸啊。 这天一早杨陆顺来到办公室,照例小秦已经打扫好了卫生,刚坐下老袁笑咪咪地晃了进来,杨陆顺还没来得及开口打招呼,老袁径直坐到对面的藤椅上说:“杨主任,这几天你脚不沾地也没来几趟办公室,老杨已经把施工队联系好了,该用的建材也准备熨帖,只等宿舍清空开工了。”杨陆顺颇高兴:“哦,那好啊,老杨手脚蛮麻利嘛,我也没去看,那搬家的情况怎么样了?还有几家没搬呢?”老袁说:“搬得挺快,也就剩下三两家没搬了。我叫老杨去联络过,都说尽快搬家。我看不要一礼拜就可以开工。”杨陆顺笑着说:“那就好,我已经跟政府办安主任碰了头,他蛮同意我是搞法,我准备明后两天抽时间召集县委大院里的单身干职还有住房紧张的同志开个小会,他们要住屋,请他们出点义务工应该不成问题,喏,这是无房户的名单,我算了算虽然还缺了那么几间,应该还能妥善分配下去。”说着拿了份名单出来。 老袁装模作样看了看,脸上的笑就没了,颇为忧虑地说:“杨主任,有些问题我及早说出了,还请你及早拿主意呢。” 杨陆顺难得见老袁一幅忧国忧民的神情,就问:“什么问题,有问题是要早点提早点拿出解决办法,免得到时候被动嘛。当然也不是我拿主意,我们都商量着解决。”也就不轻不重抬举了老袁一下。 老袁说:“就是那些赖着宿舍不住的户子了,借修缮宿舍把他们哄了出去,到时候他们又来占房子怎么办?请那些无房户单身干职出义务工倒没什么,可我们的承诺到时候兑不得现,我怕弄得意见纷纷呢。呵呵,我见你没说起这挡子事,是不是杨主任早有了对策呢?我也是多嘴问一问,把心也塌实起来。主要还是不想出什么问题,如果有那些人鼓噪起来,我怕县委办工作会被动。” 杨陆顺确实也是有了对策,不过老袁问起,也就不再藏掖:“袁科的担心是很有道理的,我不是没想过,也想了很多,毕竟归根结底是单位亏欠了他们,那些占了房子的人基本没在县委分房子,都是自己解决的,要么是自己修了屋,要么是住了自家亲戚们多余的房,也还有是单位补贴租房费租房子住,对于这些同志,我们先要道歉,然后再做思想工作,自己有屋的当然能再占公家房,将心比心,人家没住的也困难吧。愿意住回来的,我们不能剥夺人家的权力,但一定要住回来,而不是借口住回来占房,当然租房补贴要取消。应该说困难会有,可我相信我们的同志不是不讲道理的,能在县委大院工作,心里肯定是服从组织决定的。”但杨陆顺还有一下招没说,是怕早让人知道了,失去作用,关键还得这招。 老袁听了心里那个闷笑啊,仅靠做思想工作就能解决问题,那还要组织纪律组织处分做什么?真要有那么高风格,也不得死皮赖脸占公家的便宜了,可为了取得杨陆顺的信任,他自然得尽心谋划,就笑着说:“原来杨主任早有准备,看来我是多心了,多心了。是啊,我们的干部同志还是信任组织的,如果是顾书记或者张县长能主动出面做工作,就算不做工作,要讨得一纸命令,我想问题更容易解决。杨主任你认为呢?” 杨陆顺听老袁也提出请顾书记等县委领导出面,就知道老袁是真担心这事的处理情况了,不免好奇地问:“那袁科有什么好办法?” 老袁就扭头看了看办公室门,一副神秘的样子凑近低声道:“杨主任,我有个不成熟的建议,既然说动单身干部们去出义务工,这就是个新气象,是个好苗头。如今上面大抓党员干部的思想教育,重提学雷峰树新风,把党员干部的民主生活会制度又严格起来,我觉得就利用机关党员民主生活会时提出,作为民主生活活动开展,体力活自然是年轻同志去做,请顾书记等领导做个样子,这不就是个上佳的题材?南平县委廉正节俭,关心干部福利修缮宿舍,党员干部集出义务工。杨主任的材料水平南平第一,你搞出个报道往上面一发,嘿,顾书记一高兴,那什么不都由我们说了算啊!” 杨陆顺诧异地张大了眼睛,这老袁怎么就跟自己想到了一处呢,难怪老袁嘻嘻哈哈也能在县委大院稳占一席之地,也是有点真水平。原想自己这点子似乎出人意表,看似有点小题大作,可意义深刻,从县委班子的团结廉简到下面党员干部狠抓思想教育全而概之,完全符合地委上传下大的中央精神,而且可以说的坚决地拥护和执行,政治思想工作无小事,点滴之间见成效,如今在已经济建设为中心的主题下,县委书记领着县委大院的党员干部出义务工,不正是发扬和继承党的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么? 第七十章(二) 杨陆顺也知道这办法奏效后顾书记肯定“龙颜大悦”,实则也是他挽回领导看法的一着良策,而老袁是根本得不到任何实际好处,为什么要把这份大礼轻易送出呢?杨陆顺不禁疑惑地看着老袁,而老袁也满脸诚恳地看着他,那神情分明就是杨陆顺经常在阚书记面前表露的自己人态度,莫非这老袁是在靠拢自己?杨陆顺辨不出真伪,缓缓笑道:“袁科,你的办法确实高明,可到头来好处我一个人得了哟。”说完就有点后悔,这话是不是太没水平了? 老袁却益发诚恳:“杨主任,我也只是突然冒出的点子,点子虽说是不错,那也得你这样的笔杆子才真正发挥得好,再说你的县委办主任,你牵头才更有号召力,至于好处,你好了我不也跟着傍福呀,我这水平还是太低了哟。” 杨陆顺就呵呵一笑说:“什么好处不好处,是我水平低呢。我们都是为县委办好,为咱们南平县委好!”心说老袁还真有自知之明,你点子再高明写不出有影响力的文章,那也是白搭,这样倒能在我面前落个好!两人不觉相视而笑,那关系就似乎亲近起来。 莫说杨陆顺这点子还真高明,汇报给闵书记后,闵书记没有怠慢,在书记碰头会上就提了出来,当然闵书记说话就更婉转,简约地把杨陆顺的初步想法说了说,重点落在了加强党员干部民主生活会议制度与党小组的组织活动,顾书记岂有不明白其中的政治目的,今年5月底中共中央印发《关于县以上党和国家机关党员领导干部民主生活会的若干规定》,并发出通知指出:健全并严格执行党员领导干部民主生活会制度,对加强领导班子的思想、作风建设,依靠自身力量解决矛盾,有效地进行党内监督,增强团结,改进作风。辗转一月才由省下发地区再而县里,要求切实落实,光是开开会、组织组织学习讨论未免苟泥形式,而要如何用实际行动来体现南平县委的决心,这个全体党员组织出义务工算是比较得体,当然有点小家子气,可在县里也只得如此了,这也不正体现了班子勤俭、党员干部朴素么。 也是巧合,南风地区广播局的电视台刚刚建成,不知是地委领导们还不习惯开会做报告让摄象机对着照来照去还是害羞,电视台的记者们全被哄到了下面县区,那些个记者犹如猛虎下山,扛着摄象机四下寻觅素材。曾经南风报社的小顾也调进了电视台,他这组人恰好分在南平西平两个县,这不就找上了杨陆顺这熟人,正是想睡觉就来了个枕头,杨陆顺立即派车就把小顾等三个人接到了南平,顾书记也亲自出面招待,还在饭桌上拍着小顾的肩膀叫小老弟,小顾三个见了阵仗就晓得必有所求,为啥,这排场怕是地委来了副书记副专员才有的,往日有个分管宣传的副书记出面招待就算顶客气的了,接连两天只是好酒好菜招待,还派了专车随便小顾他们溜达,错口不提什么事,到了第三天小顾再也忍不住了,找到杨陆顺问:“杨哥,你们县到底在搞什么,我们仨都有点心惊肉跳起来,怕你们交代的事我们帮不上忙,岂不愧对你们如此客气的招待?” 杨陆顺这三天没闲着,日夜守在工地督促施工队紧赶着换油毡换瓦片,催着木匠师傅们赶紧架好顶棚安装门片窗户,就等着顾书记带领党员干部们出义务工粉刷墙壁和门窗呢,而那些门片窗户也是从各单位紧急调来的旧东西,见小顾担心,就一五一十地把情况说了个仔细,倒叫小顾他们安心了,不就是采访现场的领导和干部们么,连报道杨陆顺都已经写好了,只要配几句解说词就成,那还不安心在南平玩儿呀。 好容易安排妥当,选了个艳阳高照的星期日,顾书记等县委领导身着深蓝色劳动布工作服,领着为数不下三十个年轻党员就开始了义务劳动日,小顾扛着摄象机到处拍摄,而且还拉近距离拍摄那些陈旧的门片窗户,已显示是真正的废旧利用,顾书记拿着绑着刷子的竹竿儿笑咪咪地粉刷着墙壁,朱县长则拿着砂布打磨旧门窗上的老漆,闵副书记用小铲子在打磨好了的门片上刮底子,总之人人都在精心劳动,人人都笑容满面。采访顾书记倒可以忽略不说,重点是那些即将获得宿舍的单身干部和无房干部,他们的笑是出自内心的,正如档案馆的胡干部动情地说:“我们南平县委的领导真是顾全大局,没有花钱修建新办公楼,把为数不多的款项都投入到了县城改造,我结婚在岳母娘家住了四年,无怨无悔,为啥?我们县委没把钱胡乱花消,我理解顾书记他们的想法,所以我克服困难,可顾书记没有忘记我,在财政极为窘迫的时期还筹款翻修宿舍,为了节约,也为了不忘记艰苦朴素的优良传统,顾书记百忙中挤出时间带着我们劳动,这样的好书记,我真心感谢” 小顾他们拍摄完毕,赶紧带着杨陆顺就回了南风,一方面稿子投南风报社,一方面请电视台领导立即制作审核,及早播放!第二天就在南风二版大篇幅报道了南平县委积极落实中央精神,组织党员干部开展组织活动。而非常关心新电视台成长的地委周副书记则第一时间看了新闻片,觉得非常具有代表性,孙书记更不会把爱将的事迹埋没,南平县委就成了重点表扬对象,就不累叙。 不过杨陆顺却没得到什么太多表扬,虽然点子是他想的,但顾书记却把功劳寄在了闵书记身上,毕竟是闵书记在书记会上建议的,杨陆顺不过只是有个初步想法,顾书记在会上主要突出了县委办这个集体,对杨陆顺只是表扬其准备工作做得扎实,如此而已。但对杨陆顺来说就很不错了,至少顾书记还是惦记着他的成绩的,也让县委办其他人再次领教了杨陆顺造势的能耐,区区翻修个旧房子也能小题大作上电视,偏偏还迎奉了上面,真是创下南平之最了。 当然翻修一新的宿舍自然是单身干部和无房户子居住了,那些轻易就被哄出去的人再怎么嫉恨杨陆顺也无可奈何,胆子再大也不敢跟县委顾书记的命令对抗吧?那些分了房的人对杨陆顺感激万分,也有群人则背地里大骂杨陆顺。做实事的人都这样,有人感激肯定也有人怨恨,没有一件事能做到十全十美的。 在县委办,老谢更是把杨陆顺夸上了天,这样说无非就是事实证明他的决定是正确的英明的,都得归功于他慧眼识才主动让贤。杨陆顺值得谦虚地说:“谢主任,其实这都是袁科的好主意,我不过是牵了个头而已,袁科才是真正的幕后英雄呢。”心里自我感觉还是非常良好,做了好事虽不一定要听好话,但有得听何乐而不为呢?老袁也是谦虚得一塌糊涂,只说是杨主任博采纳众,领导有方!他们犹如唱双簧,就引得老谢等人侧目,不知道他们底下究竟弄什么玄虚。 自此老袁跟杨陆顺俨然就成了亲密战友,在行财科杨陆顺的指令畅通无阻,甚至老袁还时不时主动请示汇报,接触得多了,话题就多,谈话的内容就慢慢儿广泛深入,杨陆顺正想籍机弄清楚暗中隐藏的潜规则,特别是老油子们自己通过多年的经验累积下来的门道,那些东西泛指经验,实质是歪门邪道,却也是书中学不到,更没人手把手教,全靠个人的悟性!有人奇怪为什么一个单位同一职务的两个人,会在人缘、地位、经济上有莫大区别,这就是实质所在。穷单位有富人、富单位有穷人,全靠个人修为! 杨陆顺要熟悉工作方法,要学工作经验,少不得还要请教老袁,对于他在工作中发现的问题拿不出好的解决办法,少不得也要寻求帮助,老袁也不藏掖,能解决尽量解释,能帮忙尽量帮忙,那态度完全没了从前的蔑视不服气,只是年龄距离太大,表忠投靠的话说不出口,但行动基本是唯杨陆顺马首是瞻了。 杨陆顺虽对老袁不怎么放心,但在工作中实在依赖不少,而且老袁资格老、点子多,确实是个好助手,兼之老谢全然不介入,倒也渐渐走得近乎了。 这天老袁又在杨陆顺办公室里坐,秘书科小刘笑嘻嘻地敲门进来,先是敬烟打招呼,尔后拿出叠单子说:“杨主任袁科长,我今天运气真好呢,两位领导都在,省得我到处找,有什么我也一次说了。免得到了袁科长那里还要重复一回。” 杨陆顺就微皱了下眉,慢条斯理地节过单子,却没接小刘递来的钢笔,而是拿起自己的老式英雄钢笔。小刘嬉皮笑脸地说:“领导签字要用专用笔,我这没记心的老不记得。”老袁呵呵笑道:“你小子嘴巴真是话多,怎么没见你在闵书记面前那么多话呢?” “袁科长,你这评语未免太那个了点吧?我是政治生命是相当脆弱的,求您以后就放过小的吧!”小刘嘴巴跟老袁说着,眼睛却不敢乱溜,一见杨陆顺下笔犹豫,就赶紧解释这张单子的出处,当然少不了要把某个领导的名头抬出来:“这是跟闵书记到沙镇的,本来应该是下面招待,闵书记一高兴就叫我买了单” 杨陆顺现在签字也有了点派头,从不轻易开口问询,只是不下笔,要是等了会没解释,就把这单子翻过去,等到再请他签字这张,你不解释得喉干舌燥是不得再签字的,所以小刘不敢大意。杨陆顺虽然签得快,可单据内容情况基本记得很清楚,也能飞快地印证,甚至记得某人这月报了几次帐多少金额,只是上面的理由条条充实,兼有老谌的证明,也只能签字了事。 杨陆顺这里签字完,老袁再签字,当然就快得很了,正如小刘所言,有什么疑问杨主任已经问了,再罗嗦未免落了杨主任面子。等小刘再次敬烟出门,老袁就看到杨陆顺眼里一丝无奈,就试探着问:“杨主任,这秘书科也忒多单子发票了,这月我估计不下一万!”见杨陆顺没搭茬又自顾道:“其他科室怕加起来也没秘书科的多哟,机要室政研室都有闲话,再这么下去,非得管管了。你看综合科多好,老何就从没超标过,真是吃公家的不心痛呢!” 杨陆顺说:“那有什么办法,你又不是不知道,说起原由来一溜烟不打顿,还要强调是某个领导某个领导的费用,没辙!” 老袁摸着下巴道:“其实到下面的费用不是大头,主要还是在县里,看发票上的章子基本都是县里那些有点名头的饭店,要是统一在一个饭店吃饭,由财务上统一结帐,怕要少点漏洞。” 杨陆顺摇着头道:“那不一样啊,现在的饭店都是私人开的,他们管你公家不公家,只认钱的主,要是饭店按照吃饭人的意思本来两百开三百,不同样存在漏洞?我看更不好管理呢。” 老袁狡黠地笑道:“我们可以请示闵书记,把餐费标准卡死,要吃饭先到到我们这里备个底子,这样不就好得多了呀?” 杨陆顺疑惑地问:“袁科,这规矩县委办可从来没有过,听起来不错,可执行起来怕有难度啊。” 老袁呵呵一笑说:“怕啥,只要上面定了,我看谁敢不执行?这群兔崽子也该勒紧裤腰带了。找个闲我先跟闵书记扯一扯,探探口风!” 第七十一章(一) 八月份的南平早早进入了残暑,而伊拉克悍然入侵科威特则犹如火上浇油,给南平人增添了许多休闲纳凉的话头,平头百姓们无非是愤慨伊拉克的野蛮行径,中国近代一百多年受尽外国侵略者蹂躏的屈辱历史始终铭记在中国人民的心中,加之对弱小的同情天性,把个伊拉克人骂得一文不值,有好事学生拿出世界地图来,发现科威特竟然比蚊子屁股大不了多少,更是拍案而起,对世界格局稍有了解的则担心是否会引起新一轮动荡,都知道伊拉克是苏联的亲密盟国,而以美国为代表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纷纷发表了措辞严厉的谴责,甚至在联合国会议上要求武力解决,苏联会袖手旁观么?要是苏美由冷战升级为“热战”,岂不会真正爆发第三次世界大战?但经常看报关注国际形式的人就不会这么想了,两三年前东欧巨变,华约国家的军事实力远不及从前,伊拉克的行为是赤裸裸的野蛮侵略,肯定是正义所不容的,何况苏联总书记戈尔巴乔夫对外极力主张改善同西欧、美国的关系,对内提倡“人道的、民主的社会主义”,重点也是放在了经济建设搞改革,怕是正好利用这机会与西方套交情呢!事实果然如此,苏联断然放弃了在中东为数不多是战略伙伴伊拉克,联合国安理会顺利地通过了第660号决议,要求伊拉克无条件撤军,此后又通过了第661号决议,对伊拉克实施经济制裁和禁运。 这就如同在大街上围观看热闹,新鲜感一过就各顾其事轰然散去,毕竟是远在天边其他国家的事,中国人民没闲工夫去管太多无谓的事,虽然电视广播报纸依旧连篇累牍,可人们的注意力早早转移到了吃喝拉撒上,自己的日子还得过不是? 世界局势动荡,杨陆顺家里也不怎么平静,四姐家灿灿落榜了,居然差了最底取录线六十多分,好不容易才从父母离婚打击当中恢复的灿灿又挨了闷头一击,顿时就哭成了泪人,连接几天吃不下睡不着,眼见着小妹子神情发痴举止失常,莫说四姐这当亲娘的,就连外公外婆舅舅舅妈都看着心痛得很。四姐到底是农村人,自己没什么文化也说不啥道理话来宽女儿的心,只知道女儿哭她陪着哭,女儿不吃饭她也没胃口,可一家老小的起居吃饭还要照料,这不马上就瘦了一大圈,沙沙平常有得依赖自然乐得吃现成的,但人心都是肉长的,四姐对待她和旺旺的情义不允许她置若罔闻,不仅帮手做起了家务,还时不时跟着六子一起做四姐娘俩的工作。 卫关也落榜了,虽然她刻苦学习了三年,可父亲的去世、母亲的病情还有与小标感情上的纠葛,早就让这妹子分散了不少精力,那年头的高考着实是优中选优沙里淘金,不是尖子中的尖子实在难得一举高中的。所以哪怕关关知道杨叔叔已经给她找好了工作,依旧大哭了一场,不过随即调整好心态,服伺病中的妈妈。 杨陆顺得知关关也落了榜,前去安慰之后告诉关关九月份就可以上班,何医生自然欣慰得很,原本还以为有小标这未来女婿做依靠,没想那小标居然就成了通缉犯,解决了关关的工作不啻于解决了关关的生存问题,一高兴居然挣扎下了床就要给杨陆顺磕头!杨陆顺制止后就提出请关关去做做灿灿的思想工作,别看杨陆顺能说会道的,毕竟长辈与晚辈之间还是有代沟的,换个同样遭遇的同学朋友应该效果会好得多。只要能报恩那是什么也愿意做的,何况只是去安慰下灿灿呢?何医生赶紧就让关关跟着杨陆顺走,还再三叮嘱一定要完成杨叔叔交代的事情,家里的事儿就别管了。 这招显然是有效,关关与灿灿本就是朋友,以前都是没了爸爸的苦孩子没,现在又是一同落榜的伤心人,两个妹子见面没说上两句话就搂头痛哭了一场,关关自然就拣好的说,什么某某同学平常在年纪是前几名,这次也没考上;某某同学成绩一贯优秀报考了清华却没上线等等,最后说:“灿灿,这次考砸了,明年再来过,现在复读又不是什么丢脸的事。这次一中八个班近五百毕业生只考上了四十三个,而直升生只有九个,录取的学校还都不是什么重点大学,再看考上了南开的那个,已经是三次复读的老大哥了,胡子比我们许老师的还多呢!灿灿,你本来又是从下面转来的,底子本就要差点,现在能考得成这样,已经够不错的了,你看我三年来死读书读死书的,还是重点班,不是比你还低了二十多分么?事情都这样了,我们伤心也没用,还不如长器振旗鼓,明年考清华北大!” 灿灿是没什么信心,她知道自己的潜力已经用尽,可暗暗也不服气,辛苦三年到头却一场空,就抿着嘴巴问:“关关,那你也复读不,你要复读,那我也复读,不一定考什么清华北大,就是普通大专就可以了,免得我妈失望。” 关关唉了声说:“我啊,复读怕也没什么希望,原来是很想读大学的,可现在我家什么情况你也清楚,我妈病在床上总得人照料吧?我哥在外面奔前程,我这做妹妹的就在家服伺妈妈了,你舅舅可怜我家困难,帮我联系好了工作,九月份就可以上班了,正好赚钱替我妈妈治病。灿灿,我真羡慕你还可以读书!而我” 灿灿也蔫了劲:“羡慕我什么,我家还不如你家呢,你看我和妈妈寄住在舅舅家,我妈妈为什么想我上大学,不就是想我出息了,可以给她养老么。你别这样看我,你妈妈是医生有工资的,我妈妈是农村妇女,总不能靠我舅舅一辈子吧?其实我才羡慕你呢,马上就可以上班赚钱了。复读一年花了学费是小,万一再没考上,我、我怎么对得起我妈妈!”说着又嘤嘤地哭了起来。 关关好容易劝得灿灿心情好了点,没想又惹得她哭了起来,心里一慌,加之年纪不大,说话也没什么过深考虑,只看怎么完成杨叔叔的任务了:“哎你别哭啊,你不想读书,那就求你舅舅也想办法给你找个工作不就得了?你舅舅是县委里的大干部,你看我的工作,他说想想办法,没几天就告诉我成了,你光哭有什么用,自己的舅舅还怕什么怕,你去求求他呀。” 灿灿泪眼中露出些许希冀,她到县城这么久,能不知道上班当国家工的好处么,原想凭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考上大学分配个好工作,名正言顺地拥有城镇户口,成为一个让人羡慕的国家干部,就象舅舅舅妈他们一样,穿得整齐讲究,交往的朋友也都是从前农村人眼里的大干部,那样的生活早让这小妹子羡慕万分,真要让她再回新平乡下去种田去嫁个庄稼汉,那是死也不愿意的了,再说关关只是舅舅朋友的女儿舅舅就不帮她找工作,那自己好歹是亲外甥女呢。 灿灿这么一琢磨,眼珠儿溜溜直转,那表情就生动起来,不再跟早几天那样呆若木鸡,关关心里就暗笑,杨叔叔他们怎么那么笨,这不我一说就全好了!果然吃了晚饭关关走时,灿灿还送她去了门口,还格格直笑呢。 四姐就叹道:“沙沙,你看六子多能,我们几个做大人的苦口婆心劝了几天没效果,换个小妹子来,才一天工夫我那灿妹子就笑得跟平常一样了。所以我就要让灿妹子多读书,有知识好啊,我家六子不全靠了读书么,要是没读大学,现在怕也还在新平乡里做田呢。” 四姐满心欢喜,没想灿灿一句话让她为了难:“妈,你、你去跟舅舅说说,看能不要帮我安排个工作呢?”灿灿这妹子不知道怎么打心眼里畏惧舅舅,虽然舅舅从来都是和蔼可亲,所以小妹子不敢跟舅舅说,转过了求她妈妈。 四姐就楞了神,半晌才绞着手说:“灿妹子,你不想读大学了啊?你舅舅不是说复读一年还是蛮有希望的么?”还有一句没说出口,就是吃住都在舅舅家已经够添麻烦的了,还能再整些事去麻烦舅舅? 灿灿有点羞愧:“妈,我真的尽力了,这次差了六十几分,难保明年发挥不正常或者别的原因又落榜了呢?我不是不想读大学,就是能力有限。关关说她也不复读,是舅舅帮她安排好了工作,九月就上班呢。舅舅是县委的大干部,你看到家里来的都是有身份的领导,舅舅帮得了关关,肯定也有办法帮我找工作的,妈,你就去跟舅舅舅妈说说,好不?” 四姐默神想了会,原本想灿妹子考大学出来当干部,以后招个干部女婿,她老有所养(不是她自私,农村人最担心的就是老来无靠),现在灿妹子说没本事考大学了,那只有上班这条路走了,既然灿妹子说六子帮关关找了工作,怕是也能想办法解决的。心里这么琢磨着,伺候完老爹娘,把卫生整理熨帖,挑了个井水泡凉了的西瓜切开用盘子盛着端上了楼,迎面扑来的冷气激得她直起鸡皮疙瘩,她吹不得冷气,一吹就容易感冒。 杨陆顺见四姐端了西瓜上来,赶紧起身接住盘子,说:“姐,想吃了我们自己去弄,你就莫这样了,做老弟的心里不安呢!你又受不得冷气,快下去快下去,莫感冒发烧了要打吊针。” 四姐却不肯走,站在门口讪笑着说:“六子,我想求你点事,你为难就算了,不为难,还请帮姐个忙。” 听四姐说有事,沙沙赶紧就关了空调,打开了窗子,把四姐拉到沙发上坐下说:“姐,看你说的,什么求不求的难听,有什么就说,我跟你保证,只要我们帮得上,没二话。”杨陆顺含笑冲沙沙点了点头,说:“姐,沙沙的话就是老弟我的话。”杨陆顺却是想得简单了,以为四姐想请他帮忙替灿灿进复读班的事,南平县各大高中都有复读班,而且县里教师进修学校也开辟了复读班,但师资力量有区别收费也不统一,自然是县一中的最好也最贵,但县教育局规定只许开三个复读班,名额有限就规定了最低多少分才可以进,不然影响升学率啊,按灿灿的分数是不够进一中复读班的,所以还得走走门路,对于搞个学生进复读班,杨陆顺自觉是很容易的,就是四姐不提,他这做舅舅的也会主动去办,沙沙琢磨也是这事,当然就答应得干脆利落了。 四姐就感动了,到底是自家亲老弟重感情,也就一五一十地说:“我那灿妹子不争气没考得上大学”沙沙就赶紧安慰:“姐,什么不争气?我看灿灿尽力了,这怪不得她,今年不行明年肯定没问题!”四姐用衣角揩去泪珠说:“我也是这么说,可那妹子说不想读书了,说对自己没信心,这才傻了一样想不开。今天关关来劝了她,就有说有笑的,我还以为做通了工作,也是高兴得不得了,没想那妹子还真不复读了,就是听说关关九月份要上班,她也想参加工作,这不、这不就叫我求舅舅舅妈替她想办法安排工作。我晓得把派个农村户口的妹子上班为难,我也只是随便说说,要是为难,就算了,她是自己不争气,没坐办公吃国家粮的命,不读书就回乡里作田去。” 杨陆顺和沙沙就傻了眼,没想四姐这个忙还真不好帮呢,随便安排个待业临时工怎么也对不起四姐,毕竟血浓于水,不帮忙刚才又把话说死了,无奈之下,杨陆顺说:“姐,我觉得还是劝灿灿读书为好,实在那妹子不愿意读了,我、我也会想想办法,你放心,我和沙沙答应了,就开始会帮忙的。”等四姐一走,杨陆顺就唉了声说:“我还以为关关真有本事,原来是出了这么个馊主意。” 沙沙关了窗户重新开了空调,给一边睡得正香的旺旺盖上毛巾被,说:“六子,怪不得你姐出难题,想必她觉得你能帮关关解决工作,那就肯定也能给灿灿解决,说实话,让灿灿这瘦弱的小妹子回新平作田,我都不忍心,年把两年就随便嫁个乡里男人,不是糟践了灿灿?要是你其他姐出这号难题我还会推脱,可你四姐的事,我们没半点道理推,要不对不起良心啊。”杨陆顺说:“我没想推脱,是只现在要招工容易,要安排好单位难啊,哪个单位不是人满超编,哪个单位不有大批子女没解决?要进机关事业单位都得是干部编制,去什么集体单位企业单位,那也不是长久之计,再者关关有样,她解决进了机关坐办公,我家灿灿进厂当职工,我怕四姐心里有疙瘩。” 沙沙乜了眼杨陆顺说:“那你当时就莫把关关安排那么好噻。”杨陆顺哼了声说:“你现在又说便宜话,当初不就是你和小标在起哄啊,这下好了,你倒说起我的亏空。你晓得要解决灿灿得多麻烦”沙沙嘴快:“我怎么不知道,先是解决户口、然后招工、找落脚单位再转干,反正你熟门熟路的,不就是花点钱欠点人情呗。”杨陆顺苦恼地抓了抓头发:“我的姑奶奶,你说得简单,这一路下来我又不晓得要烧多少香拜多少佛了,我看还是劝灿灿复读最好!”沙沙笑道:“混过了今年,明年没考上呢?不照样还得烧香拜佛啊,别愁眉苦脸的,赶紧着想办法吧啊!” 灿灿得知舅舅要帮她解决工作,那小勤快也来了,在家帮着她妈伺候老人照顾旺旺,洗衣擦地极尽所能,连舅舅舅妈的饭也是她抢着去盛,搞得杨陆顺和沙沙都有点心酸。 没两天沙沙在外面打麻将弄来一好消息,忙不迭就跟杨陆顺说:“六子,天大的好消息,我们也是蠢,只想着怎么按部就班去解决灿灿的工作,那多麻烦。这不我听财政局黄股长爱人说,财政系统要委培一批学生,去地区财贸学校读三年书,毕业后拿国家承认的大专文凭,直接回县安排在财政系统工作。你看看,这不比招工转干要简单?而且还能拿大学文凭,关键能学东西呀,现在这社会,没文凭怎么混?” 杨陆顺也是眼睛一亮,说:“啊也,我真的忘了这茬,医院的孩子就送卫校、供销的孩子就送供销学校、粮食系统的就送粮校。真要让灿灿去读三年财校,将来不就名正言顺地当国家干部了么。一语惊醒梦中人啊。” 沙沙撇着嘴说:“你别高兴得太早,听说名额蛮紧张的,你想得到的好处别人也想得到,财政自己那么多子女,你还是赶紧去找财政局陈副局长,他负责这摊事。” 杨陆顺就赶紧联络财政局政工股的张股长,因为平常工作上接触得多,还比较熟,想先打听打听,那张股长听杨陆顺转了弯儿问委培生的事,就笑着说:“杨主任,这几天找我打听的人还真多,我估计你又是想帮谁争取指标了,我也不藏着掖着,今年一共是三十八个名额,往年去财贸学校都是两年中专生,今年是三年大专生,听说三年后还要从这批学生中抽取德才兼备的进地区财政局,你就琢磨着多抢手吧,我们财政系统内部干部子弟就有四五十够资格去的,还不说其他有想杨主任这样有来头的领导打电话递条子。”顿了顿神秘地说:“知道为啥王局长让陈副局长负责不,就是说情扯关系的人多了,他怕得罪人,让老陈去搞的。” 杨陆顺接连找三、四个财政局有点面子的科室头头,基本情况都跟那张股长说得差不多,就感觉真棘手了,心里打起了退堂鼓,要是从前阚书记在,有阚书记一个条子一个电话,财政局应该不得驳三把手书记的面子,可现在不行了,他杨陆顺到底也只是个副主任,那财政局王局长在南平可是个举足轻重的实权派,不是什么人的帐他都卖的哟。正在办公室里一筹莫展,老袁摇着折扇晃了进来,屁股没落下就说:“杨主任,看你有啥心事一样,什么事为难呢?” 杨陆顺心想这老袁一向交游甚广,我随便跟他说说,能帮得上最好:“是啊,有一熟人托了我件事,想他孩子去地区财贸学校读书呢。” 老袁不疑有他,这杨陆顺的孩子才几岁呢,笑道:“哦,怎么走哪里都在说这财贸学校的事呀。现在就业开始难咯,七十年代的孩子们都面临就业问题,你看看哪家七十年代初期不是三、四个的,没儿子想儿子,可劲而生,有了儿子怕儿子孤单又生两个做伴的,啧啧”见杨陆顺对计划生育没什么兴趣,就转了口问:“什么朋友托你的,跟你交情深不?是不是财政系统的?” 杨陆顺见他问的蹊跷,那模样似乎有点门路,就说:“哪是什么财政系统的,真要是财政系统的,也没那么难咯。那朋友倒是好朋友,要不也不会找我了。” 老袁撮着牙花子说:“这就难了,前两天下面财政所一朋友也找我来了,他那孩子吧在读高二,考大学肯定没戏,就想走个捷径,没想竞争激烈,几个局长家跑了好几次,连个人也见不到,而且提进去的东西全不受,要是有点希望,你说人家会不要东西么?” 杨陆顺就更失望了,莫名的躁热让他使劲把文件当扇子摇了起来,心里直骂鬼天气热死人,嘟囔道:“那就别怪我没尽心了,实在是没招哟。” 老袁倒是奇怪了,没见过杨陆顺为个什么朋友的事这么操心过,就说:“你说实话,究竟是什么朋友,是你亲戚什么,兴许我能帮上点小忙。” 杨陆顺摇了摇头,心说到时候说了你帮不上,我还得谢谢你一箩筐话:“没什么没什么,我也只是随口答应着,就不麻烦袁科费心,” 老袁就感慨地说:“杨主任,你不是个随便答应别人而不帮忙的人,我虽跟你接触时间不长,可我晓得你的个性,实诚!说老实话,这事我还真帮不上太多,也知道财政局的难处,既要照顾本单位干部的利益,也不能不卖县委头头们的面子,这事真要找啊,还只得县委头头们出面打招呼看怎么样,其他人,嘿嘿,那是不成的咯!” 杨陆顺说:“袁科,谢谢你提醒我啊,我还真不敢为了这点子事去麻烦县委领导。”老袁就正色说:“那也是没办法的事儿,要换了以前阚书记在,也就一句话的问题,我理解你的心情。杨主任,我说句掏心窝子的话,现在要做让顾书记他们重用你,还得在县委办搞出点名堂来,上回维修宿舍的事,莫看顾书记没直接表扬,我可注意了的,顾书记看你的眼神就大不一样了,只是不好太直接夸你了,领导得注意形象不是。如今你分管行财这摊子不比综合那摊子差,我琢磨着再搞点动静,比如在费用管理上做出点成绩,保证顾书记高兴。” 杨陆顺心里难免有点感动,谁都知道他杨陆顺倒了阚书记这靠山,却没人敢象老袁这样说得实在,点着头说:“袁科,你是老资格了,管理上你的经验比我丰富,我们就商量着看怎么把行财这摊子搞出点成绩,既要不影响机关干部们的福利,又能在费用上节流。不一定说为了取悦领导,至少我们做到问心无愧。”老袁就连连点头,说:“行,我再回去好好琢磨琢磨。” 第七十一章(二) 没两天老谢把杨陆顺叫去主任办公室,就县委决定九月初举行迎亚运文艺汇演的有关精神做了下传达,其实各单位早就在准备文艺会演的节目,具体由县委宣传部组织,县文化局汇编节目审核节目,集中在县剧院排练。因为要邀请地委领导前来观看演出,所以就严格把关,专门请了省歌舞团的编导前来现在指导,务必要搞出一台团结奋进,朝气蓬勃的文艺节目。眼见着时日不多,县委就准备组织验收,杨陆顺是看了两次正规的彩排,感觉省歌舞团的编导果然有点真本事,经专业人员指导后楞是水平上很大的台阶,绝对不是县级水平! 正副主任就一些工作上的问题交换了意见,杨陆顺就准备告退,这段时间杨陆顺在宽松的环境下工作,很有感触,老谢这人到底是老机关干部,头脑清晰处事灵活,抓工作只抓重点,显然能当好一乡的乡长书记不是仅靠玩心眼耍手腕能成的,还得有点真功夫!当然老谢一来就成功瓦解综合科难得的团结,也是真本事,不过是小人行径!如果不是有在新平的遭遇,杨陆顺几乎有种非常乐意在老谢这样的领导手下工作的感觉,可他依旧保持戒心,不敢再授之以把柄,自然就有点敬而远之了。倒是老谢自从有了那番忏悔后,对杨陆顺就亲热客气了许多,会后必定要留杨陆顺再聊几句,时刻在县委办替杨陆顺重树领导权威,特别是某些肢体语言如见面握手后不立刻松开等等,无一不在外人面前体现了两人亲密无间的关系。 这不杨陆顺要走,老谢笑着说:“小杨,再坐会,看你眉头紧锁神气郁结,是不是有什么难事呀?” 杨陆顺下意识地摸了摸脸笑道:“什么难事了,我看是天气炎热所至吧。” 老谢呵呵笑道,丢了根烟过去,说:“你也莫瞒我了,我就晓得你在跑你姐孩子读书的事儿,别惊讶,是沙沙无意间在麻将桌上透露的,恰好又传到我家老易耳朵里,都晓得女人心里存不下事,这不我就知道了,怎么样,办得如何了?” 杨陆顺尴尬地笑笑说:“也没怎么跑,还不是沙沙不晓得从谁那里知道财政系统要送批孩子去地区财贸学校读书,恰好我四姐家闺女高考落榜,就想走走捷径,央我去打听打听,我一打听就冷了心,人家财政系统内部的孩子都不够名额的,我还去争什么呢。” 老谢说:“事在人为嘛,我也晓得这么回事,还记得新平财政所的方美年不?她那孩子成绩是一塌糊涂不也想着要去,跑县里找我这老书记出面帮忙,你说才高一的小毛孩子去读大专,不是笑话么?我就算有门路,也懒得出面,财贸这批委培生将来都是我们南平财政系统的接班人,我不想弄个不学无术的人混饭吃。你家四姐的孩子我知道,以前在新平还见过,聪明伶俐的样子,从事财政工作应该的适合的。” 杨陆顺说:“没谢主任说的那么好,一个乡下小妹子而已,这不我能够劝她复读一年,争取考个师范学院什么的,也可以。” 老谢逼问了句:“你真不想再争取争取?” 杨陆顺说:“不争取了,不给领导组织添麻烦。” 老谢就伸出个指头虚点着杨陆顺说:“你呀,这么多年还是老脾气,不给领导组织添麻烦是好同志,但对好同志,领导组织也会主动帮忙的。” 杨陆顺听得莫名其妙,见老谢笑得有点神秘莫测,换了个没芥蒂的人肯定会好奇地问问,而杨陆顺也只是跟着笑笑,告辞出了门。老谢目送他出去,半晌才微叹了声,脸上露出了复杂的神情。 眼见着八月二十日,也就是委培名单尘埃落定前一天上午,杨陆顺接了财政局政工股一个电话,叫他带着灿灿来填表,再问详细,张股长却啥也不肯多说,直嚷嚷要请客!杨陆顺如坠五云,不知道是哪路神仙出手相助,可也不敢耽误时间,回家领了灿灿就往财政局跑,不到一顿饭的时间就解决了灿灿就读地区财贸学校的大事!临了张股长还是说了句要谢就回去谢谢你的谢主任。 杨陆顺这才知道幕后英雄居然是老冤家谢主任,震惊之余却有丝得意,原来老谢恨不得我死,这会有腆下脸来做好人,还不是我捏着他的把柄么。想归想,但当面道谢是免不了的,打发灿灿回家报喜,他就去了县委大院,可巧老谢陪着顾书记下了乡镇,得下午才回,杨陆顺也不着急,专心等老谢回来,好容易下午快下班了老谢等人才转回来。 老谢听了杨陆顺诚恳地道谢后,笑咪咪地说:“不是我要给你惊喜,确实办这事有点难度,不到最后关头,我还真不敢提前说了,万一不成,我这老脸就丢大喽,既然事已办妥,我们得好好感激王局长陈局长,先我们俩请他们吃饭表示感激,再请财政局其他出了力的同志吃饭。我这就打电话,你给西桂饭店打电话订酒菜,赶紧着,王局长不晓得多少人请,晚了怕没了空挡。” 王局长陈局长果然依时赴宴,只是王局长表情很奇怪,对杨陆顺就没什么好脸色,倒是跟老谢谈笑风声,杨陆顺知道灿灿的事给王局长添了大麻烦,自然就尽心陪酒说话,暗暗想着准备些什么礼物上门道谢呢。 其实这其中的内幕是老谢刻意隐瞒着的,老谢没找别人,找了前书记现人大刘主任,一来财政局王局长是刘主任任上提拨的,二来人大监督着财政的开支,就容不得王局长不答应,而且偏生还是在名单基本确定后打的电话,可把王局长等人搞被动了,县里其他领导甚至地区的关系户一个也动不得,翻来覆去只好从财政系统内部子弟中占了个指标,而被占了指标的人家也是个可怜户子,下面乡镇财政所的干部,那干部的堂客务农,本人在催缴财贸上缴下村时不慎摔伤了脊椎瘫在了床,因为是工伤致残才轮上这次机会解决个孩子,这下却又被杨陆顺硬塞进的人挤了去。不能不说老谢奸诈狡猾了,他在杨陆顺面前讨了个天大的人情,却让太多的人憎恨杨陆顺!而杨陆顺却一无所知,直到有天那家被挤占指标的人找上麻烦,才知道别有隐情。 第七十二章(一) 灿灿上学的事儿落实了,四姐是感激涕零,她早从沙沙嘴里知道灿妹子三年毕业后,不仅跟她舅舅一样是大学生、国家干部,而且会在财政系统上班呢,成功地实现了四姐母女俩脱农的愿望,那还不赶紧着买好酒好菜来庆祝庆祝。 沙沙同样高兴,她知道这委培指标在县里争破了头,没想随口说说就让六子蒙声不出气地解决了,说明什么?不就是六子在县里有面子走得起的嘛,不免也好奇究竟走了哪些门路,便来了个关门“审讯”。 杨陆顺就兴奋不起来,人家财政局王局长陈局长给了天大的面子,势必是要登门拜谢的,仅仅请他们吃顿饭很不够,可要进财政局长的家,那礼品寒酸了是不行的,灿灿还没正式就读,随时都有被刷下的可能性,听陈局长只言片语的透露,解决灿灿,似乎在局里影响不小,他们局党组会上也意见各一,他们两个正副局长可担了些风险,这不也在暗示着什么么,这都暂时放在一边,关键老谢为啥这么积极?平时在工作上支持放权就够算讨好的了,也还说得过去,抓了把柄是得小心做人,而解决灿灿的事似乎就有点太出乎意料了,不管老谢动用了什么关系,终究也欠了人家王局长他们一份大人情,在那天宴请两位局长也看得出,老谢三句话带个谢四句话有感激,实属比较罕见的。而且饭后还打发王陈俩局长每人一条中华烟,按说这费用理所应该是杨陆顺出,可老谢却坚持签单,还是他亲自签的,那意思不就把这顿近五百元的餐费用转嫁给了公家么?杨陆顺正是抓了老谢经济上的把柄,可不想让老谢也抓他什么小辫子!但那是五百块钱不是小数目,就算要自己掏腰包,那也得给家里的“财政部长”请示汇报的。 杨陆顺面对沙沙的问询,苦笑着说:“亲爱的,这次全靠老谢的面子才轻松解决,老谢神不知鬼不觉地就办成了,事前我一点消息也不知道,就连是谁把这事透露给老谢的,也是个迷呢。”沙沙着实楞了会才说:“笑面虎这是唱的哪一出啊?灿灿这事就我所知不是个小事,如今想进个好单位不容易,多少眼睛盯着那委培指标的,就让老谢悄悄给办了?我说六子,他是不是要你做什么为难的事做交换啊?”杨陆顺再次苦笑了笑说:“就是啥也没提,我才心里犯嘀咕呢,老谢那人我清楚得很,什么事在他面前就是做交易,点都不带含糊的,偏生他就什么也没提,还有件事儿不能不说,老谢请财政局王陈两为局长吃饭答谢,居然餐费不让我掏钱,签单算的招待了上级领导,本来该是我掏钱请客的嘛,你说这事蹊跷不!”沙沙说:“换了其他领导这么对你,我心里倒高兴了,就是老谢我不放心,平白无辜地帮了咱,就连咱应该表示的也不让,没鬼才怪了呢。六子,咱可不能糊涂,多少钱也得自个儿掏,别占了这点小便宜成了笑面虎整你的借口!”杨陆顺大喜,吧唧在沙沙脸上亲了口,呵呵笑道:“我就知道咱家财政部长不是没见识的,我还没说,你就替为夫说了,我正是这意思,虽然五百块有点心痛,可不能应小失大” “什么?你们一顿饭吃了五百!”沙沙立马挣脱出来,满脸惊讶痛惜!杨陆顺嗫嚅着说:“喝的是五粮液,临了还打发两个局长每人一条中华烟,我可没瞎说,还是在你老同学王爱民饭店吃的呢,不信你去问爱民去!”沙沙无力的靠在沙发直喘气,半晌跳起来打开空调,说:“我在家连空调都舍不得开时间长了,你倒好,一顿饭吃了咱俩一月的工资!你晓得不晓得,好多人一个月才百多块钱的工资呢,你真当你成了大阔老呀。六子,你是县委办管钱的主任,你也该我怎么说呢,现在哪个单位不这样?吃一百报两百的,我不是叫你犯错误,可你也得随大流呀,你看我们行,不说行长下面营业部的头头,只说科室的科长什么,个个都会来事,俗话说靠山吃山嘛。你现在在县委办的情况我很清楚,老袁没少跟我说,不是老谢给你放权了么,那你就该用上啊,我们家可不比从前了。”她没敢说透,那就是小标跑了,她少了来源,上次帮老三还债一下拿了两万,家里也只剩下万把块钱的积蓄了,虽说邮票还在,终究也是小标的,真要小标在外面混没了还不全指望这点邮票啊,不到最难可不敢动邮票的主意,眼见得这一大家子日用开销不是个小数,工资不涨物价却高,真要靠工资存钱真是天方夜潭,还得在外面撑住六子这县委办副主任的门脸儿,同事同学朋友家有啥事上人情都要比别人高那么点,免得人家嘀咕越有钱越抠门,再瞅自己单位上那些有点职权的人哪个不是想方设法揩公家的油挖社会主义墙角呢,唯独只有这啥六子,又不是叫你成万上千的贪污挪用。 沙沙一提到钱,杨陆顺就没辙,都是实情,他也知道那些所谓混得活泛的人不就是占尽了公家的小便宜么,打心里看不惯眼,何况他现在一只笔管了县委办一年四、五十万的经费,能不小心谨慎?唉了声说:“沙沙,你说的我都知道,我全都知道,我真不屑做那些事,不是我清高,个人原则问题,何况上面还有老谢这老冤家呢,看似他放权,万一他就是借机找我的茬呢?说心里话,现在我到了这个位置,多少人那是奋斗一辈子才勉强达到的,我才三十一虚岁,熬资格也能熬进县委班子里,总有你做县委领导夫人的时候,就是千万再出不得差错了,从新平上来,我们的处境多艰难?现在房子有了,家人也团聚了,你在行里也任命了骨干,我是县委办副主任,多少人羡慕死咱,同样也有多少人等着看咱的笑话,阚书记一倒你也感受到了不同,这就是世态炎凉啊我的老婆大人,说句我自己都不愿意说的话,我现在没什么为人民服务的崇高思想,只想保住这得来不易的稳定日子,你算算,我们俩有工资,你在行里的福利也不错,我呢,一点小小油水还是有的,比起你家强姐夫是差了不少,可比起你两个哥哥还有我那些乡下的姐姐,还有南平不少生活在贫困线下的人,够幸福的了,我们俩走出去多少还有人奉承,多少还有人要求咱办事,无非就是我是县委办副主任手里有点实在权利而已。要是我这副主任被自己玩没了,嘿嘿,你看那时我们又得瞧人脸色过喽!” 沙沙被空调的凉风一吹,冷静了不少,没了地位面子总比几个小钱要紧得多,就说:“六子,你说的在理。可你也别太那个,现在不都这样吗,你一文不取的,叫别人怎么对你放心?该你得的不推脱,不该拿的咱也不稀罕。”杨陆顺见沙沙松了口,顺势就把去王局长陈局长家道谢的事也说了,沙沙自然不再反对,虽然心痛钱物,可也知道受了人的好不登门道谢的大忌,就咬着牙说:“王局长陈局长家该去谢,我看笑面虎家也不能不去,没老谢牵线搭桥,那什么王局长也不会吃饱了撑着去解决灿灿。” 就这样,两口子赶紧就准备了三份算是贵重的礼品,一一登门道谢,王、陈两位局长是受之无愧,心里都还气愤杨陆顺弄得他们工作被动,这点东西算是补偿了。老谢也没推辞,他是请了老书记出面,自然也得去谢老书记,这杨陆顺提来的东西刚好他就着送给老书记,虽然算的义务帮忙,但杨陆顺总也是受了他分大人情,以后相处应该会更融洽了。 不过老谢没两天得知杨陆顺还是自己掏钱付了饭钱,心里就不痛快起来,这说明了什么,说明杨陆顺对他还是不信任的,甚至还处处提防,要不这几百块钱的餐费还那么紧张巴巴的自己掏什么腰包,不禁惋惜得很,老谢原本是想法也是想退一步海阔天空,毕竟他五十多了,顶多三两年就退了二线,而杨陆顺迟早要上去的,得留有余地才成,本也想籍此彻底恢复两人的关系,没想杨陆顺居然还是防范得死紧,好心当了驴肝肺,是可忍孰不可忍! 转眼九月份,灿灿如愿地去了地区财贸学校读书,关关也在县妇联坐上了办公。说来也巧,何医生居然渐渐就好了很多,这也难怪,以前有小标这靠山,她把关关托付给了小标没了牵挂,可小标居然是犯罪分子,这让她当妈的内疚得很,心里还庆幸败露得早,真要是关关跟小标结婚了再案发,那不成了犯罪家属,肯定也把自家闺女的终身幸福给误了,没了寄托,自然也不愿撇下未成年的孩子,有了生存的信念,身体逐渐就好了起来。关关虽遗憾没圆得了大学梦,但能有这么份安逸舒服的工作,也很满意,加之妈妈的身体大有起色,更是快乐得很,俗话说喝水不忘挖井人,何医生下得了床后,第一时间就上杨陆顺家道谢,再得知杨家的家务活都是四姐一人在承担,就暗中嘱咐关关要勤快点,帮着做点家务照料老人孩子,能报多少恩就报多少,尽力而为。灿灿去了地区读书,四姐心里不免挂欠,关关这小妹子聪明灵惠的,帮着做事是好手,而且还能开四姐的心,就差认做干女儿,自然关关也就时常出入杨陆顺家了。沙沙早就在心里把关关当做小标的媳妇,说话间少不了开玩笑,干媳妇干媳妇的叫。关关从前就不乐意跟小标谈爱,只是不敢忤逆她妈妈违心同意的,这会小标不知道跑哪里去了,音信全无,巴不得小标永远不再回来就好,虽然心底觉得歉疚,可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一心一意扑在了杨家,伺候得两老笑咪咪,哄得旺旺只愿意跟姐姐玩耍。 何医生在中医院又受到了不平待遇,她病了老长时间,以前在医院科室的分工早被人顶替了,这会身子好了点就要求上班,可院里人员超编,那里还有什么好工种,就连个栖身之地也难以安排,院领导就借口她身体不行再三推脱,只是让她安心养病。可何医生能安心得下来么,休病假只发基本工资,其他各种补贴奖金全无,而且大叠医药费也还没报销,便三番五次找院领导要求解决,按说这些正常的要求应该能妥善解决的,可何医生却忽略了件事,那就是你求人办事怎么着也得提点礼物到领导家去吧?何医生只晓得跑领导办公室却不晓得跑领导家,去得频繁了自然招人厌恶,免不了冷言冷语没个好脸色。何医生心里也憋屈啊,她怎么说也是国家干部编的老医生了,自然得生养死葬报销医药费的,情急之下话就不怎么中听,可就惹恼了领导,拍着桌子骂道:“你还要上什么班,你不是有个卖假烟的阔老板养么?怎么,以前有人养就不鸟单位,住院都跑地区,你不知道院里的规矩?干部职工有病就住中医院,实在需要转院的,也要本人申请领导同意了才行,你呢,你什么时候申请过,院里什么时候又同意过?!姓何的我告诉你,你别太猖狂,你那个犯罪分子女婿已经是通缉犯了,没人给你撑腰了。不干活还发给你工资,党对得起你!”何医生不知道,小标曾经就恐吓过这些人,现在小标跑了,自然轮到他们扬眉吐气,压你卡你也是正常现象。何医生受不住打击,回家就哭倒在了床上,关关下班回来问明情况,气愤地说:“妈,不能就这么算了,他们是歧视侵害妇女的行为,我们去妇联讨说法!”说着就把自己到妇联新学到的知识法规简要地讲了讲。何医生只是摇头痛哭,半晌才说:“关关,算了,就算官司打到县委书记那里,他们终究是单位领导,人多啊,还不都向着他们当官的?自从你爸爸出事后,我就看穿了这些人,没一个好心肠的,那个朱副院长,你爸爸曾经还帮他解决过亲戚的转干,现在他老远见了我就把头扭一边,我怎么不去死哟,活着受他们的气,还不如死了的强!”关关怎么也劝不转她妈,忽然灵机一动说:“妈妈,那你干脆病退算了,本来身体就不怎么好,现在我上班能挣钱了,我们不靠这怄气单位,妇联那边空了不少宿舍,我们干脆搬出去住,总比这脏兮兮的强!” 两母女想到就做,果然院里很干脆地同意何医生病退的申请,离开了医院这伤心之地。日子过得虽平淡,但也可心,住得虽小,但也自在。县妇联与县总工会历年同在一个地方办公,两个单位架子大级别高人员不多,因而家属房也联一起,关关组的宿舍其实也就是以前没拆的旧办公室而已,巧不巧总工会一干部的爱人怀孕在家待产,知道何医生原本是中医院退休的产科医生,少不了前去咨询点相关知识,何医生自然热情招待,一来二去就熟了,这天那孕妇挺着肚子上了趟街转回来的时候就发作了,其实按预产期还差小半月的,幸亏有何医生的产前知识,虽是头胎也不怎么慌张,眼瞅着离自家还要上两层楼,而去何医生家就近了很多,便捧着肚子就上门求助了,可不留神在上台阶的时候脚一软,摔了下,这就麻烦大了,何医生从医多年不知道接生过多少孩子,特别在马坡子乡卫生院时,不少农民直接请她去家,在家里生人。但随着生活日益改善,兼之城里只生一个,基本都在医院生,临产前三两天进院。何医生服伺产妇在自家床上躺下,顺便习惯性地看了看情况,发觉这产妇产道打开得厉害,羊水也汩汩直流,心说这摔得倒蛮好,怕要不了一小时就能生出来,省了痛。赶紧着就往总工会办公室跑,找产妇的爱人叫医院救护车来接人,等电话打通了,何医生带着把干部回家,好嘛,那产妇哎哟叫喊得凶,再细看,孩子都露出了小半个脑袋,何医生没办法,赶紧采取紧急措施,可家里毕竟没有无菌消毒的器械,对孩子产妇都不好,可那孩子急不可耐的往外拱啊,好在救护车来的及时,偏生来的产科医生跟何医生挺熟,两人一商量,借助救护车上带的简单器械,就在家里帮接了生,事后那产科医生笑着说:“何大姐,你技术这么好,病退了实在可惜哟,今天要不是你这专家采取了紧急措施,我看孩子产妇没那么轻松。闲着也是闲着,开个诊所发挥余热呗。” 正是说者无心听者有意,何医生琢磨着有道理啊,就凭她这么些年的技术经验,开个小的妇科儿科诊所不正合适么,想着儿子卫边将来娶媳妇,她这当妈的怎么着也得准备张罗,那还少得了钱啊,真是闲着也是闲着,能赚点钱又何尝不好呢?等关关回家就把想法一说,没想关关不只能支持,原因是身体不行,何医生自觉恢复得不错,何况自己开诊所累了就关门休息,自由得很啊,关关架不住她妈的说道,反正小标走前还留下两万块钱,正好当启动资金,就同意了。没想要申请行医执照还真难,毕竟开诊所不是开小卖部那么简单,母女俩去卫生局咨询情况时,接待的人就颇为官僚,冷着个脸说话眼睛就没离开过手中的报纸,哼哼哈哈了半晌也没弄清楚个究竟,可把关关气坏了,她虽参加工作时间不长,可悟性不错,知道小老百姓办事难,要有个领导身份的人出面就容易得多了,自然最佳人选就是杨叔叔杨主任了。 杨陆顺本开始不想管这事,他早就听闻了些关于他和卫关的流言,要是小标还在,啥事由小标出面他在后面帮忙还成,如今真要帮何医生办执照,那还不得事事出面亲自去找人求人啊,那不正坐实了谣言么,也不知道关关究竟是怎么拉拢了沙沙,沙沙反做杨陆顺的思想工作:“六子,何医生请你帮忙你就帮帮呗,这总没替关关转干招工难吧?如今小标也没在家,咱们不能不管干媳妇家的事嘛,我知道你为难什么,怕影响不好,这有啥,现在不是鼓励个体经营么,再说何医生是多年的老医生,又不是江湖骗子,我们只是找点熟人,把过程缩短些时日而已。” 有了沙沙的最高指示,杨陆顺也只能是迎难而上了。还真让关关这小妹子估计对了,有杨陆顺这个县委办副主任出面,事情就简单得多了,跑了几趟卫生局,请了这部门那部门的头头脑脑喝酒吃饭,这事就办得差不多了,说来这里面关关的功劳也不小,小妹子在单位上长了见识,知道怎么哄领导高兴,在请客吃饭时频频与领导敬酒干杯,把漂亮妹子的优势发挥得淋漓尽至,比起杨陆顺的面子似乎还要有效得多呢。这名义上的两叔侄前后花了不到一星期就帮何医生办好了全部的手续,只等找好门脸开张大吉了,理所当然关关对杨陆顺的好感又增进了一层,这也不是说杨陆顺就优秀得迷倒天下所有女人,但凡漂亮妹子没少追求的人,其中也不乏有长相出众身家优越的,可总得让人了解到真实情况才能打动女人的心吧,何况关关早就为杨陆顺做出过重大牺牲,一丝情愫自然早也牢系在杨陆顺身上了,只是杨陆顺这杨叔叔浑然不觉而已。不过杨陆顺带着关关四下里走门路,果然也让某些人觉得杨陆顺是卫家国的便宜女婿并非空穴来风。 第七十二章(二) 1990年北京亚运会,亚洲体育史上一次普通的聚会,因为凝聚了太多民族的力量,太多中国人对于祖国的挚爱,以及改革开放之后的中国向世界展示自己的强烈愿望。在中国,在北京,它所蕴含的意义早已超过了体育所能涵盖的范围。9月22日,在“团结、友谊、进步”的旗帜下,第十一届北京亚运会拉开了帷幕,同时也牵动着中国十一亿人民的心,为了观看比赛,几乎达到了当年观看香港武打片《霍元甲》万人空巷的程度,而历时十七天的亚运会我国体育健儿获得了183枚金牌,远远超过了半数,并打破了1项世界纪录,创造了30次亚洲纪录,再次显示了体育强国的实力。 南平人民高涨的激情随着亚运圣火的熄灭逐渐回复了昔日的平静,唯一遗憾的是不能亲临赛场一睹盛况,而县委县政府的日常工作却没因为亚运会而中断,机关领导干部们依旧为新平县七十多万人民群众的生活生产而忙碌着。 杨陆顺正愁眉苦脸地审核着县委简报的稿件,为啥愁眉苦脸,还不是因为这月的开支太大超过了预算被沙沙唠叨的么。一堂一堂的喝酒随人情,无情地掏空了杨陆顺干瘪的钱包,不得不一次又一次可怜兮兮地伸手找沙沙要钱,有时候杨陆顺真恨不得少认识点人,要不哪来那么多请柬呢,以前吧还只是稍个信请人带个话,现在弄出些烫金镶红的精美请柬,越是金光灿烂越是要命,这随人情也是看涨,象他顶着县委办副主任的头衔,不上五十元人情硬是拿不出手,看着有的人一百两百的上,不仅是体现了感情好,更体现了人家混得好,要不拍出一张两张百元大钞还能保持脸上欢娱的笑容?想着想着杨陆顺就不由的摇头叹息。 老袁又晃了进来,随便打了个招呼丢了跟三五烟径自就翘起二朗腿坐了下来,杨陆顺捏着烟凑在鼻子下嗅了嗅说:“袁科,西桂饭店的王爱民去找了你没有?来几趟了。” 老袁笑着说:“昨天就把那小子的餐费前结了,我们县委办这么大的衙门还会少了他那几个辛苦钱儿?” 杨陆顺笑着说:“知道人家是辛苦钱,小本经营的,早结快结算是给他们盘活资金嘛。” 老袁却没笑,说:“我今天来专门就是要说说这王胖子的,你是不是自己掏钱结了五百元的餐费?” 杨陆顺一楞说:“好你个老袁,怎么跟克格勃一样什么都知道啊?是有那么回事。” 老袁哼了声说:“我知道那王胖子的真心夸你廉正,可也没必要啥地方都嚷嚷一通吧?也得看人看地方不是。昨天那小子兑发票时,恰好老谌也在,那小子可能见着万把块钱就要到手心情好还是怎么的,没来由地就夸你什么请客吃饭自己掏钱。不是有点蠢气么,还不是我们这些吃饭不掏钱的人给他带去的生意啊,我倒没什么,老谌当下脸就变了色,挖了那王胖子一眼就走了。我一听也蹊跷,就问了几句,好嘛那小子倒水一样全唠叨出来了,说什么谢主任签了单的,你却硬是掏了现钱,好在办公室没其他人,要不我真会跳起捂住他那大嘴巴!” 杨陆顺心里也是一咯噔,他知道王爱民那话的后果,也暗骂王爱民老婆不是东西,那么会说话的人不来偏生叫个蠢猪来,这事还真没预料得到,得给王胖子个死信,再不许他进县委办来,乜见老袁说话带气可脸色正常,而且似乎还带着点关切,就唉了声说:“天晓得这王胖子会这么胡说八道,喜幸得袁科你来告诉,要不然我把县委办的主任科长们集体得罪了。” 老袁也唉了声说:“杨主任,你还真让我心服了,五百块不是小数目,老谢都签单子了你还自己掏什么钱,要是让老谢知道了,不定会生什么意见呢。” 杨陆顺就说:“那我也不瞒你,那次请客是感谢财政局的同志解决我外甥女委培的事儿,按说私人的事不该公家请客的。也许谢主任也晓得我家庭负担重,有心帮帮我,可实在愧不敢当,所以我就背着谢主任掏了现钱,原本也很隐秘,哪知道没叮嘱下王爱民,这下误会怕是不小。” 老袁说:“其实说真心话,当领导的就要象你这样大公无私,我在行财这么些年,江主任算不错的,可也要报销些个人的费用,不是说老江贪便宜,他也没办法,你想想,县委领导这么多,开支这么大,究竟有多少真为了公家事,大家心里多少有数,这世道没几个朋友又行不通,无非是吃吃喝喝,可大家一月多少工资,又能请得几次客?只要不往包包里装,是人总得吃饭喝酒的嘛。” 听老袁这么推心置腹,杨陆顺不免有点好笑,什么大公无私就好?晓得人怕也在心里笑我蠢呢,现在不流行“有权不用过期作废”么,但还是谦虚地摇了摇手说:“袁科你莫夸我,我只是胆子小怕出事,这才是真心话。”却也起身从办公桌后没踱到沙发边坐下,这些话少点人听到还是最好,隔起那么远说话声音未免有点大。 老袁立即打抱不平:“五百块钱好大个事,这钱是吃到肚子里去了你又没装包包里,吃吃喝喝那不是问题,往自己荷包里搂才是犯错误。”旋尔压低声音说:“杨主任,其实有些事口子放大了,别人出了什么问题,你这管钱的多少有点责任,领导责任跑不掉,我看财务上也来点小小改革,多少堵得点漏洞。再说顾书记这段时间是没什么心事管机关里的小事,等下闲下来,迟早要重新规范财务制度,他在当副书记时就曾经抱怨过机关开支过大了的。我们这也算是为领导分忧嘛。” 想来这是老袁第二次嘀咕要动财务了,杨陆顺不知道他究竟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说:“袁科,你是老财务,管理上存在些什么弊端你应该一目了然,既然你有心,我就支持你,你先拿出了初步意见,我们商量着办,差不多了就我们就向谢主任、闵书记汇报,你看如何?” 老袁点点头说:“行,就按你说的做,我这就弄个条条框框来,其实早几天我无意中跟闵书记提了下,闵书记也很有兴趣,我看我们这招没问题!” 杨陆顺不置可否地笑笑,东西都没见你的怎么知道这招有无问题?但是能规范好县委办经费的管理,不至于让太多的钱不明不白的被吃喝浪费掉,他心里还是蛮憧憬的,管理措施越好,领导越高兴,这些规矩反正只是管理下面的人,只要不伤害领导们的利益,估计大体上是行得通的了。而且他也觉得有必要严格点,他就偶然发觉政研实的老胡手脚不干净,有次老胡拿着张两百多元的餐费发票来签字,处于相互尊重杨陆顺并没过细问什么,但就在签字完了忽然看见千字头的发票在千位没打记,要是开发票的人疏忽则没什么问题,万一是有意为之,这里签字完了再在千位上添加数字,岂不是两百变成了一千二甚至更多?但想想政研室一年到头难得有什么大型应酬,老胡不至于胆大包天,也就当做没看见,等老胡报销完了,再去财务室差证,果然那三百多元的发票被改成了一千二,那老胡不知是胆子小还是怕金额大了穿泡,只冒领了一千元!然则这一千元足足是老胡四个月的工资啊!气愤之余却也不好一把揭穿,闹大了老胡最少也是个党政处分。只好旁敲侧击老胡,这阳世上并非老胡最聪明!老胡似乎有所察觉,以后见了杨陆顺就老远打招呼,客气得很,自然这样的发票也就再没出现过。 老袁果然很快,第二天就拿出了个简单计划,象什么办公费、差旅费等日常必要的开销费用就忽略了,司机班的小车费用也没怎么涉及,重点就是接待应酬费的管理,提出了定点用餐、定费用餐、用餐申报几个制度,说直白点就是来客就餐需事前申报,得到许可后在规定的饭店规定的费用范围内就餐,少不退超自理。结帐则由财务上按月统一结算,不搞什么这个人拿张发票来签字报销那个人捏张票据来签字报销。 杨陆顺粗一看觉得蛮理想,仔细想想就提出了疑问:“袁科,要是就餐人员与饭店老板勾结一起,并不吃饭而是利用关系只开发票,岂不也存在漏洞?你要晓得编个什么理由说要招待下面的乡镇同志是很容易的哟。” 老袁嘿嘿一笑说:“这容易,我们要是与那饭店老板关系更好,时刻严加监督,我想没什么大问题,要让我们发觉你说的问题,就换个饭店,我想任他哪个老板也不会因小失大的。只要是吃进肚子里了杜绝肥了私人腰包,我看就成,什么政策都不可能十全十美吧。我初步预想就定在王胖子的西桂饭店,一来王胖子跟你关系好,你这么照顾他的生意,他不会恩将仇报,二来西桂饭店条件不错,不算非常高档也不寒酸,而且离县委大院近,放眼大院周围,还只西桂饭店合适呢。” 第七十三章 杨陆顺下班前接了叶祝同一个电话,说是请他吃饭,笑着问:“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啊?”叶祝同说:“哪里有什么喜事哟,在你老弟面前我也不藏着掖着,是想请你帮点小忙。先声明,绝对是小事,而且不违反原则不违反任何纪律。”杨陆顺现在听了帮忙两个字头就大,可有啥办法,叶祝同不是别人,叫了多年的大哥呀,只得答应一起吃饭,心里嘀咕真要是小事还好说,万一又是他那电游生意出了问题要我解决,就麻烦了。 到了约定的饭店,除了叶祝同还有个书生味挺浓的小伙子,看年龄应该是不到三十岁,坐下略一寒暄,知道那小伙子是县文化馆的干部。做了几年生意的叶祝同经常要打点各路人等,说起话来多少带了些许江湖味,穿着打扮自然高档了,西装革履的颇有点老板风度,让杨陆顺觉得虚伪了很多,不过喝酒吃菜都是聊的一些趣事,似乎忘记了请客吃饭的初衷。 几杯啤酒下肚,叶祝同略微圆胖的脸上泛出了油腻腻的红光,笑着问:“杨主任,你以前有收集花瓶瓷器的爱好,淘到些什么古董文物没?”杨陆顺楞了塄,说:“叶大哥,你问得蹊跷了,我那时在新平附庸风雅地收集花瓶瓷器,也只是三分钟热度,以后你也知道,哪里还有什么心情搞那虚玩意儿,我那点破东西你不也见过的么,估计没什么有价值的。怎么,你也想搞收藏呀,我那点东西你要看得上,拿去就是。” 叶祝同呵呵笑道:“我也没什么兴趣搞收藏,只是现在文化局要在烈士公园里建个南平文物展览馆,我跟小张在具体负责筹备工作。” 杨陆顺哦了声说:“我听嫂子说你回文化馆上班了,感情是真的呀,你那游戏室不是挺赚钱的么,真就放弃了?” 叶祝同晃了晃头说:“是真没搞了,我也四十多的人,你嫂子心痛我辛苦身体吃不消,还是回单位吃口安乐饭算了,这不就转给了别人,回了文化馆上班。”其实还有些话不好说,关键是小标出逃没了保护,他那场子不是小标手下的人看着的么,老大跑了其他也跟着做了鸟散,街上的小痞子就借机敲诈勒索,尽找麻烦,而且公安也禁止扑克机,虽然侯勇多少也打了招呼,可毕竟侯勇不是公安局的领导,真真是万不得已才忍痛收手的,原本想再做点其他生意,可周可始终认为上班才是正途,这才又回了文化馆。 杨陆顺笑道:“叶大哥,就凭你的实力水平不在文化战线上工作,确实是我们南平的损失呢。你们李局长夏馆长怕是高兴得很啊。” 叶祝同说:“杨主任你就别打官腔了,这地球离了谁不照样转啊,我那几下土把势早落伍了,要不是你帮忙,我还混得什么高级职称到哟。现在是年轻人的时代,大学生的时代,你看小张,三十岁不到就是中级职称。” 小张话不多,一直都是含笑在听,猛地扯到他身上,赶紧谦恭地说:“叶哥莫取笑我了,在杨主任面前,哪里有我露脸的份?我三十不到是个中级职称,可杨主任才到而立之年已经是正科级领导了,我这算什么,怕是一辈子也难望其背项了。” 不等杨陆顺谦逊,叶祝同瞪眼佯怒道:“那我更算不得什么了,你们这么吹来捧去的,诚心给我这老家伙难堪啊。” 杨陆顺呵呵笑着,伸手拍了叶祝同胳膊一下说:“叶大哥,你是生不逢时,赶上了十年浩劫,啥也不说了,喝酒喝酒!” 叶祝同却借机发挥,干了杯啤酒很气愤地说:“说我生不逢时我认了,那会阶级斗争为纲,谁叫我家不是三代贫农呢?说我没文凭,不也搞了个函授大专呀,说起就怄气,我和小张两个为了筹备展览馆,没天黑夜的忙活了快两个月,现在倒好,卸磨杀驴,就有人专门等着来摘桃子,说良心话,我叶祝同不是官迷,一个展览馆的馆长还真没怎么放在眼里,不就一副科级单位么,可我就是怄不过!” 小张帮腔道:“杨主任,叶哥不是在发牢骚,事实确实如此,本来文化局在挑选筹办小组时就明确了展览馆落成后就由叶哥任馆长,说条件,那展览馆原本是县武装部在公园里的一个旧仓库,文革期间的老木楼,局里经费紧张,叶哥主动把自己的积蓄拿出五万块来搞维修改建,连个个月来天天跑村跑户的收集有价值的文物,为了一两百的收货款嘴巴都磨出了泡,大六月天气温三十六七度,连个西瓜都舍不得买了吃,带了个水壶到农民家去讨水喝,杨主任,你说说看,这样的老同志,兢兢业业,吃苦在前,不计较个人得失,局里的领导就怎么看不到呢?眼见着展览馆就要对外开放了,这会就有人说叶哥这问题那问题的,什么专业水平欠缺、又停薪留职过咯,摆明了是想赖帐嘛。” 杨陆顺是知道这文物展览馆的事,前不久县一中得到台胞的捐助要建图书馆,在施工期间挖出了个清代古墓,墓葬不大文物也不珍贵却很有纪念意义,居然是南平建县的头一位县令的坟墓,这也和南平县史非常吻合,南平在清光绪二十年也就是公元1894年才设县制,县名沿用至今。周姓县令原籍河南,上任不到五年便死于任上,年仅三十七岁,大概因为是个清廉的好官,南平百姓留灵柩不走而葬于县内。古墓保存尚为完整,出土了百十件钱币瓷器日用器皿等物,省文物局也派了考古组前来协助,但因没国家级文物,所以全部留在了南平,县文化局便提出搞个文物展览馆,县里主要工作在迎亚运,根本没怎么重视,所以杨陆顺也只是前段时间去古墓看了看热闹,当然也只知道县文化局有这么个提议,具体实施情况就一无所知了。听他们这么一说,原来是叶大哥具体在筹办这展览馆,而且还白忙活了,许诺的副科级馆长怕是要泡汤,难怪气愤如斯。想想也确实气愤,就是有那么些人实事不做,专门迎上欺下占便宜捞实惠,叶大哥出钱出力到头来啥也没有,不生气才怪呢!便说:“叶大哥,那你想怎么办?” 叶祝同唉了声说:“六子老弟,当初文化局开会时是有会议记录的,我也亲自看了,确实是有记录,李局长等四个正副局长在会上都点了头的,要不我也不会傻到这份上是不,出钱出力总也图点什么。出来摘桃子的是文化馆摄影干事江涛,三十四五岁,我私下访了访,那家伙也没什么背景,只是跟文化局分管业务的孙副局长关系非常好,也是孙副局长竭力推他出来的。既然是他们违反原则在先,那我请你出面帮忙,就算不上违反原则了。你好歹是县委的领导,跟政府县委两边的头头们都熟,我当不上馆长没关系,只要让江淘摘不成桃子就行,我实在咽不下这口恶气!” 杨陆顺心想这叶大哥还真会给我找个不违反原则不违反纪律的活干,不过还是蛮同情叶大哥的遭遇,换了谁也不会不生气,但也没什么把握就一定能帮得上,想想政府那边分管文教的女副县长李美兰还算个作风泼辣的事业型女性,只要叶大哥说的属实,应该会主持正义,至于宣传部黄部长,那就更好打商量了,黄部长失宠于顾书记后,倒是对阚书记提拨的人都热乎起来,想来让黄部长去干预干预也不难。眼下最关键是坐实叶大哥的说词,就略带严肃的口吻说:“叶大哥,你不要太沮丧,不管什么情况,你还得把手里的工作做好,我会把你的反映跟有关领导汇报的,我想组织上是不会让有功之人受委屈的。” 接下这挡子事,杨陆顺就嘱咐小秦去行局收集综合情况时侧面了解下叶祝同所说的情况,又想到以前汪建设带来的那个业余文学创作爱好者小张,小张目前在文化馆上班,应该对叶大哥的事情有所了解,专程抽空找小张询问了下情况,加上小秦打听来的消息,跟叶大哥说的没什么实质性差别,既然情况属实,杨陆顺就把情况跟李副县长做了汇报,果然李副县长不不满意文化局的搞法,当即打电话给文化局的李局长,黄部长虽不能直接下指示,但作为县委常委问及到叶祝同的事,文化局的头头们不能不慎重对待,最后叶祝同如愿以尝地当上了文化局下属单位县文物馆的馆长,至于是不是落实了副科级待遇,就不是杨陆顺能管得了的了。 这天杨陆顺接待完地区来的同志,回到家已经是晚上八点多,本来还要陪着搓几圈麻将,杨陆顺让老袁顶了缸,谁叫老袁打麻将有瘾呢,既陪了领导又过了牌瘾,杨陆顺觉得自己的办法还不错。进门后见客厅里坐着周可,正陪着两老四姐说话呢,心想叶大哥得尝心愿登门道谢来了,热情地跟周可打了招呼,周可还是老样子,温婉贤淑的,不过岁月不饶人,终究老了很多,再怎么微笑也看得到眼角深深的皱纹,好在穿着得体,相比年纪仿佛的四姐却似两辈人,虽然夸张了点,但足已说明了城乡差别。杨陆顺说:“嫂子,怎么不去楼上坐,大哥呢?”周可说:“我也刚从楼上下来不久,你大哥在跟沙沙商量点事,我也插不上嘴,就下来陪大叔大妈还有四姐说说闲话。你快上楼去,好象还得你拿主意呢。” 上了楼,见客厅茶几上摆了几个花瓶,不正是书房架子上的么,沙沙见杨陆顺回来,高兴地跳起来说:“六子,叶大哥说咱这几个花瓶都还有点价值,要买了去陈设呢。”叶祝同就赶紧迎上去握手打招呼,那笑容热情得全然没了从前的性格,怎么说呢,多少带了点谄媚。 杨陆顺心里暗暗叹息着,也堆上了笑容,两人客气地握着手,想再找回以前好兄弟的淳朴感情怕是难了,看来环境改变人的力量真巨大啊,杨陆顺说:“叶大哥,我这几个破花瓶值多少钱?” 叶祝同扶了扶金丝眼镜,用有点夸张地神情摸着花瓶说:“六子,我这段时间是苦学了文物鉴定的,还是省里考古队的专家手把手教的哟,那刘组长还留了本怎么鉴定瓷器古玩的书呢,你这些花瓶是我精心挑选出来的,都是晚清的好货,按说我不应该横刀夺爱,可这么好的宝贝不放到展览馆给人民群众参观,有点说不过去。诺,这四个花瓶我每个做价二千八,其实要放到春江古玩市场上价钱或许还要高,但因为是公家收购,经费有点困难,所以才给了这么个不高不低的价格!” 沙沙按捺不住高兴,笑咪咪地抱住杨陆顺的胳膊摇着,说:“六子,你真行啊,以前在新平几十百来块钱收的旧货,居然就成了文物古董,哎呀我就是头发长见识短,还说你浪费了钱,早知道我到储蓄所贷款也供你收啊,啧啧,你看看,这会就卖了一万多块钱!” 杨陆顺虽然是外行,却也大致知道这些花瓶无非是民国时期的旧货,怎么一会就成了文物古董了呢?接近三千一个价格实属昂贵,不由警觉地盯住叶祝同,说:“大哥,你真觉得这几个花瓶值那么多钱么?可别鉴定有误闹出麻烦来啊。” 叶祝同依旧笑得那么夸张,说:“哪那能呢,再说我现在是估了这么个价,我还得拿到单位大家集体再鉴定作价呢,你以为我说多少就多少啊?我可没那么大权力,不过为了避嫌,我们俩的关系很多人都知道,怕招惹闲话,虽然东西是值这价钱,就怕别有用心的人胡乱猜测。我看,到结帐时,换个人出面,我们收了文物古董都要开正规发票存档的” 沙沙连忙点头说:“叶大哥,那没问题,只要能卖掉,找个人出面那还不简单,叶大哥,可真让你费心了。” 叶祝同说:“费什么心啊,物已至用嘛,我这是替国家做好事呢,这么珍贵的文物流散在民间,保管得好还没什么,万一有什么损坏,可就糟蹋咱们老祖宗的宝贝咯。这东西,少一件就永远没了,是国家的损失、民族的损失呢。” 杨陆顺越听越玄,这叶大哥才当了个馆长那话就扯到国家民族上去了,要是当上县委书记甚至地委书记,怕是开口就到了联合国甚至宇宙!不免更加疑心叶大哥以权谋私,用这手段来还人情吧?心下一动,说:“大哥,你知道我收藏了,而且这么些年也保管得甚好,那还买了去做什么?我一来装点书房二来保值,现在也不缺钱花,干脆就不卖了,还放我这里得了。” 不仅沙沙惶急,叶祝同也有点诧异,说:“六子,你怎么这么不爱国呢?我这不是我个人买,我是代表单位在跟你商量,难道还让我请动有关领导出面给你做思想工作?要嫌弃价钱低了,你自己看着出价,可别狮子大开口,展览馆那点经费填不饱人类的贪婪!” 叶祝同正义凛然的话实出杨陆顺的意料,顺带还被叶大哥开了个不大不小的玩笑,不禁讪笑着说:“大哥,我哪会是个贪婪的人呢,更不会不爱国,只是觉得这花瓶没你说的那么值钱而已,既然你叶大馆长用民族大义来压我,我干脆捐给展览馆如何?” 沙沙大惊,伸手在杨陆顺掖下拧了把,道:“你神经病啊你,叶大哥,别理他,尽会瞎捣乱,我也不懂,你说多少就多少,能卖一万多块,我心满意足了。” 叶祝同哈哈一笑,说:“我听沙沙的,六子思想境界确实崇高,但我是不赞同你捐出去,现在社会风气复杂的很,你这么出格的举动怕不知道招来多少闲话。花瓶我今天就带走,明天好拿去估价,沙沙赶紧找个人出面,早结早了事。怎么装?你就找个纸箱,里面塞点破旧棉絮得了,只要不会弄碎就成。”沙沙笑咪咪地去准备了。 杨陆顺虽不再怀疑叶大哥的用心,可也被提醒了起来,不是还有个旧盒子装了几个瓷盘子么,不知道是不是也是文物古董呢?眼见得叶大哥似乎很醉心文物,想必自有乐趣,不免也心里痒痒,笑着说:“大哥,你说有本什么鉴定瓷器的书,借我也学习学习?” 叶祝同笑着说:“行,等我忙了这段时间,我们哥俩好生学习学习。”出了杨家院子,叶祝同不禁回头再看了看,嘿嘿一乐。周可觉得奇怪问他贼兮兮地笑什么,叶祝同摇了摇头没言语,只是把手里的纸箱抱得更紧了,心里说:任你六子多精明也要上我的当,我这话早在乡里收旧货的时候就用滥了,还没人怀疑我的话,不过在乡下是压价而已。你这几个瓶子是不值钱,等你把钱拿到手我再告诉你真相,你帮我当上了馆长,我不报答你怎么行呢! 送走叶大哥,沙沙还在那里傻乐,这一万一千两百块钱还真来的是时候,财政困难啊,不免又跑到书房,翻来覆去摆弄剩下的花瓶,说:“六子,既然是你叶大哥,何不叫他把这些花瓶也收了去?我怎么看也不觉得有什么地方值钱的,让你叶大哥一说,楞是小鸭变天鹅了。”杨陆顺的心思却还在那个小盒子上,手里比画着问道:“沙沙,你还记得不,这么长这么高的小旧木头匣子,里面装了个磁罐三个瓷盘,怕有点年岁了,还是咱旺旺周岁那年买的。”沙沙听说是瓷器就来了劲头,歪起脑壳想了半晌没印象,跳起脚就往楼下飚,估计四姐应该知道,反正搬家后东西的清理都是四姐一手弄的。四姐沙沙两人在楼底杂屋里翻腾了老久也没见着什么六子说的木头匣子,两口子惋惜了好一会,沙沙说:“要是那几件也是文物古董,怕又卖得不少现票子呢。” 叶祝同手脚还真麻利,没两天就把一起手续办好,沙沙找了个自己乡下的亲戚出面领了钱和发票,捧着沉甸甸的一万多块钱,沙沙美滋滋地存进了自己的存折里,本想买点好酒好菜请叶大哥到家里吃饭,转念想到六子不是可以在王胖子的饭店签单子么,能省就省,一个电话就打到王胖子的西桂饭店,订了桌好酒菜,又给叶祝同打电话,请他们全家吃饭。杨陆顺知道后想反对都来不及了,人家饭店都准备好酒菜,不能说退就退,便埋怨了沙沙两句,沙沙说:“你就是吃亏在胆子小上面,你堂堂县委办副主任,利用小小的职权白吃公家一顿,我就不信会被人捅到纪委去撤了你的职,我就不信你们县委大院都清廉如水,都这么清廉了,国家还三令五申不准大吃大喝做什么?再说王胖子本就跟我们关系好,现在有把大把生意照顾到他店子里,他看见你比看见亲爹娘还要亲三分,你就放心大胆地去吃,王胖子脑壳蠢,他堂客不蠢,晓得如何应付。” 到了西桂饭店,王胖子的爱人果然笑得一脸稀烂,赶紧着就把杨陆顺两口子往楼上小包间里请,杨陆顺晓得这包间是专门接待有头脸的贵客的,就提出要换地方,王胖子爱人说:“杨主任,今天县委办没点名要留这包间,我看空着也是空着,就私自做了决定,说良心话,杨主任你这么照顾我们的生意,那县委里接待用餐定在我们饭店,我真不晓得怎么感激呢,这也算是我的心意。这顿饭我和爱民说了,我们来请,你也不要签单了。”沙沙嘴巴里客气着,看得出是很满意的,杨陆顺怎么客气都没效,再说得几句,王胖子爱人眼泪水都要出来了,只得应允。 既然是王胖子请客,杨陆顺就邀王胖子一起喝酒,菜都是王胖子精心烹饪的,味道确实不赖,王胖子见饭店没有太多人吃饭,厨房里少他也忙得过来,巴不得坐下来喝酒休息,气氛倒是很热烈,少不了说些陈年旧事,王胖子多喝了几口,不知道怎么就绕到当年他想追求沙沙,吧唧着嘴说:“那时候你家沙沙怕是恨死了我,上她家就赖着不想走,我还记得啊,沙沙带着杨主任上我那饭店里吃面,当时我那心就痛啊,我晓得我没戏了,我怎么有资格跟杨主任争呢?沙沙确实好眼光,知道杨主任前途无量,晓得我王胖子只有伺候人的命。”逗得大家呵呵大笑,沙沙顺口说:“老同学,其实我也蛮喜欢你的,喜欢你那里的面码子足!”杨陆顺呵呵笑道:“我那时那里晓得这里面的关节,捧着那碗码子堆到鼻子尖尖的面,心里只喊会主义好,社会主义好!”叶祝同也掺合道:“王老板,其实不止沙沙眼光好,我的眼光也不错,那时我跟杨主任做邻居,没少好酒好菜地请他,我早就做了大量的前期投资了。杨主任重感情讲义气,这不还记着我当年的情分呢。” 饭后,四个人漫步在南平街上,沙沙与周可手挽着手在前面不知说什么悄悄话。杨陆顺与叶祝同缓步跟在后面。叶祝同想起什么,赶上前从周可包里摸出一本书来,交给杨陆顺说:“就是这书,很不错,图文并貌,初学者很容易上手的。想我也是个一眼摸瞎的门外汉,居然靠这书启蒙,成了南平小有名气的瓷器鉴定高人呢,当然也有看走眼的时候。还有,六子,大哥谢谢你了,没你帮忙,我怕是当不成这馆长了。” 杨陆顺摇了摇手说:“谢我做什么,我不过是汇报了下情况,真要谢还得谢王县长。咱不说这个,你说你也有走眼的时候,怕闹出大笑话了吧?” 叶祝同嘿嘿一笑说:“笑话倒没有,何况我还是个初学者呢,难免看岔了,就象这次我从你那里拿去的四个花瓶,有两个我就看走眼了,好在你大哥还算有点权威,稍微做了点解释工作,倒也就敷衍过去了。” 杨陆顺忙说:“大哥,你搞什么名堂,不是真货那你就退我得了,干什么还敷衍弄假的?要是” 叶祝同说:“你急什么急,信不过大哥是办事能力啊?那钱都付了,还会有什么麻烦。你帮我我帮你,这才是好兄弟嘛。你只管放心,保证出不了任何问题,鉴定小组四个人都签了名字的。再说一年六、七万的收购经费,南平又不是什么古物丰富的地方,怎么用得完哟。不怕透露给你,我还愁找不到东西收呢!”见杨陆顺面色不愉,伸手搭住他的肩膀说:“六子,你还是那么执着,这么多年了,也该解放思想,大哥我做了几年电游生意,很有感触,光有理想抱负的不够的,还得有实力,要么有钱要么有权。按原来的计划经济,大家都差不多,吃没得好的吃,穿没得好的穿,现在不同了,有钱就可以改善我们的生活,吃好点穿好点,就说小菁,她能去省艺术学校,没钱能行?花了我足足一万多,才搞了指标打通关系,不花钱怎么办?我自己又没权力,要是我是个县委书记什么的,还用得着操心孩子的前途?!” 杨陆顺木然地听着叶祝同喋喋不休,恍惚间又回到了新平那条昏暗的小街上,也是两人娓娓而谈,可怎么就再也找不到当年亲如手足的感觉 第七十四章(一) 杨陆顺心沉如铁面沉似水,对于叶大哥的转变实在让他无法接受,特别是利用职权卖人情的搞法实在担心,虽然叶大哥再三保证不会出问题,可万一要出了问题追究起来,怕也逃不了干系,可恨的是叶大哥居然耍了手段,让沙沙收了钱再透露真相,隐然还有几分得意,真不晓得是帮忙还是坑人! 回家后沙沙尤在高兴那笔意外之财,浑然没觉察六子的神情异常,叨唠着又到换季时节,准备给孩子老人添置点新衣服呢,特别还说要给四姐灿灿两人买点新衣裳,倒让杨陆顺心里安逸了很多。 眼见得旺旺睡着了,沙沙也略显疲倦准备洗漱休息,杨陆顺忽然说:“沙沙,我一时睡不着,咱们来说说话。”沙沙本在吃饭时喝了杯葡萄酒,有点犯困,逛街又出了点毛毛汗很不舒服,只想赶紧洗洗上床,顺口答道:“怎么,进了万把块钱财喜,高兴得睡不着了?”嘴巴说着人却往卫生间走。 杨陆顺哼了声说:“天晓得这究竟是财喜还是铐人的锁哟。”沙沙一楞转身问:“又怎么了,你这人怎么神神道道的,难道这钱有问题?” 杨陆顺唉了声,把叶大哥的话原原本本就告诉了沙沙,却直盯着沙沙看有什么反映。沙沙先是惊讶随后释然,笑着折回沙发,准备靠在六子身上,但见六子在吞云吐雾,微一蹙眉靠在了另一边的扶手上,说:“我说叶大哥怎么忽然对咱家那点破玩意起了兴趣,感情在还你帮他当上馆长的人情啊,看不出来叶大哥蛮会做买卖的嘛。六子,你担心这事有麻烦?” 杨陆顺看着沙沙神情地转变,听着沙沙轻松的口吻,心想我这老婆还真是啥都看得开,不知道是财迷心窍还是胆大包天,这会都笑得如此灿烂,难道不清楚其中的关窍?本不想说这码子烦恼事,可这事除了跟自己老婆说,那还能到外面随便找个人说?不禁就益发憋气,紧锁眉头闷声道:“我能不担心吗!这问题严重性大了我的夫人,我跑上窜下帮叶祝同争取了馆长职务,他就利用手里的职权帮我发财,一个几十百来块钱的旧瓶子他就敢三两千地收,甚至在跟我说起这龌龊事他还扬扬得意,很为他的变通自豪呢。我要晓得叶祝同变成了这德行,打死我也不敢替他说半句好话,明明是个好人,居然就让钱改了本性。” 沙沙说:“他敢做估计是把握十足的了,这事也没你想象中的那么严重,你不也看了收据么,上面可有文物馆鉴定组几个人的签名哟,又不是你叶大哥私自做的主,就算有人发觉,那也有借口,毕竟一个县的文物鉴定水平有多高呢,都是半路出家的,看走眼也正常,何况三千块钱不到,好大个数目嘛。”不知道又想到了什么,沙沙眉毛一扬道:“六子,难怪你叶大哥死争活睁地要在文物馆负责,原来早就知道水分不少呢,我当初还嘀咕一个破馆有什么好的,楞让他们生财有道,天晓得那馆里有多少不值钱的东西当文物买了进去哟,啧啧,到底是做了几年生意,脑壳精明得死!” 杨陆顺恼怒地说:“你就只晓得钱钱钱,我在跟你商量正事,你扯他叶祝同脑壳精明做什么。沙沙,他出了什么问题,我要负责的,我在李副县长那里打了包票的,事实上叶祝同在文物展览馆筹备期间是出了大力气的,我通过几个渠道摸了情况,叶祝同是出钱又出力,我才帮他伸张正义的,哪晓得我这叶大哥会来这么一出?我要他感谢什么嘛,吃个饭送我条把烟不就得了,这事搞得,我都不知道怎么处理,揭发他不可能,这钱可是存在我老婆的手里了,叫我怎么说得清楚?可就这么昧心收了钱,我真的做不到,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想我老杨家个个遵纪守法,我又是党员干部。你别瞅我瞅怪物一样,在行为已经的犯罪了我的夫人!” 沙沙何尝不也被六子说得暗暗害怕,真要为了这万把块钱搞得丢官坐牢,怕是真的划不来,又看不惯六子那胆小怕事的窝囊样,撇着嘴说:“你是大学生你说得有道理,那你想怎么样?我可告诉你,这家的情况你不是不晓得,外面人以为我有万贯家财,全是那邮票,害得我在外面打肿脸了充胖子,这钱要退我没什么意见,我老汪家的人书都读得少,可也晓得犯法的事做不得。” 杨陆顺听沙沙的口气已然软了下来,也知道再大的火也不能朝自己老婆发,缓下语气说:“沙沙,你打小在县里长大,生活肯定比我这农村孩子好得多,我虽没下田做过什么粗活,可我也吃了不少苦的,家里人多没劳力,好在姐姐们都勤劳,苦是苦点总还填得饱肚子,我是家里的独苗,有点好东西也尽我先吃,我四姐更是千方百计,一个姑娘家的上树摸鸟窝下渠抓鱼虾,就是结婚后姐夫逮的野兔子掏的鳝鱼,都要送份热的给我吃,那年头莫说穿新衣,能穿着不冻就很满足了,那年我去读大学,我四姐五姐把自己做衣的花布跟人家当兵退伍的换了两身旧军装,队上还看我家困难凑了我生活费。沙沙,跟我从前的生活比,现在不啻于神仙日子啊,我不是不向前看,可也要忆苦思甜,珍惜我们得来不易的幸福生活吧?我爹从前总讲,老实人吃小亏占大便宜,还记得新平的贺副乡长不,参加了三十年的工作就为了几百块钱的错误开除党籍工作,坐了三年牢房,前车之鉴啊!这么些年在政府机关工作,我虽也吃点喝点,也收受烟酒,可贪污犯罪的事没做过,以前不做现在不做,将来我还是不做。真要下了牢房,姑且不说丢了老杨家的脸,同样也丢了你老汪家的脸,你爸爸一世就爱个面子,叫他摊上个犯罪份子女婿,还不气死他呀,还有你跟旺旺两娘崽怎么办,你就忍心旺旺背负着罪犯儿子度过一生?!”虽想到小标导演的英雄事迹不免老脸一红,但那不是他的主意,应该情有可原。 这话通情达理,也说中了沙沙的软肋,旺旺是她的命根子,可不让心肝宝贝疙瘩受半点委屈,更也没到利欲熏心贪婪无度的地步,好歹也是个高中生函授大专文凭,这点厉害关系那里不清楚?而且说到底她在外面得人奉承,还全沾了六子的光,从新平到县城,六子好她跟着受人抬举,六子混得差她得卑躬屈膝讨好于人,真要为了区区万把块钱搞得六子丢官下狱家庭破裂,岂不是蠢到了极点?沙沙的精明充分体现在对个人家庭利益上,亏本生意是断然不做的,大道理她不爱听甚至还不以为然,该是男人拿主意的她也能迁让,当即就点着头说:“六子,你千万有不得任何事,你要有什么事,我和旺旺可怎么活哟。我听你的,这不该拿的钱我们一分也不要。我汪溪沙头发长见识短,也晓得家里没了男人不成家,你说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说着眼巴巴的看着六子。 杨陆顺很满意沙沙的表现,只是一时半会能想出什么好计策?又点起根烟说:“我也没什么好办法,先等等再看,那钱你千万动不得,唉,通过这件事,我算是折出来了,这天下哪有什么天上掉馅饼的好事?别人越是对你百般奉承,里面就越有麻烦事,我再提醒你,对小秦莫使唤奴仆一样,到时候人家有所求咱帮不上,你就是让他指着鼻子骂也活该!我放眼四周,居然就难得找出个真心朋友,全都是你利用我,我利用你的,累啊!” 沙沙没来由噗嗤一笑:“那我问你,你原来那么奉承阚书记,还有易书记,你不也是有麻烦事?我就不信你还真会当他们是亲人,说白了你也在利用他们呢。” 杨陆顺顿时就哑然,期期艾艾地说:“我还不是为了咱这个家啊。”沙沙说:“是啊,你是为了自家好,可人家不也是为了自己好么?这都是相辅相成的,有些事不都是你帮我我帮你的呀?就拿我哥的事、关关招工的事、灿灿读书的事,你不也是求人帮忙才行?” 杨陆顺苦笑着说:“沙沙,也不知是我有意回避还是无法面对,我,嗨,怎么说呢,就好象马列主义的手电筒,只照亮别人却照不到自己。人都是矛盾体,自己做了却看不惯别人,不过我似乎要强那么点,我与领导交好是为了让领导发现我的才干,充分发挥到工作中去,阚书记正是通过这个途径才真正了解我,很好地使用了我,而我也没辜负领导,通过自己的努力工作取得了不少看得见的成绩,并没把领导的信任全部用在以权谋私上,虽、虽然也帮自己人走过门路,可相比别人就要少得多,是吧沙沙。” 第七十四章(二) 沙沙笑得前仰后合,说:“到底是知识分子,给自己找的借口真是理由充足呢。象你这么有本事的人也得走领导路线,可想而知那些没什么本事又想出人头地的,该是怎么去巴结讨好领导了,不外乎就是用送礼什么的,没钱怎么办?只好感情投资咯,就拿小秦来说,一个家庭条件不怎么好的单身汉,就是把每月的工资全进贡给领导也不算什么是吧,他见你这个副主任似乎有前途,你又蛮欣赏他,那还不赶紧靠上来?要是阚书记没病他还真成功了,那燕子没你可劲地撮合能跟小秦谈对象么,现在阚书记一下台,他只好把希望又寄托在你这里了,我可没使唤奴仆那样使唤小秦,是他心甘情愿的,就好象我心甘情愿给阚书记家做牛做马那样。再说了,现在那个领导没自己的心腹手下呢,你在机关这么多年还没看透啊,现在你把着县委办的财权,正好利用起来拉点自己人啊,别什么事都那么讲原则,有天我在街上遇到了一号车司机小周,小周叫我嫂子嫂子的蛮亲热,就上了车聊了几句,那小周可真会说话,说你事事讲原则,把财务管得死死的,我可从里面听出其他意思了,你似乎把司机班的人管得太死了吧?那些司机春天接触的都是县委领导,随便给你在领导面前下下药,你就不怕领导对你有看法?” 杨陆顺摸着下巴刺手的胡茬,若有所思地说:“那我有什么办法,宁可得罪人也不敢在财务上出什么漏洞,老谢这人鬼得很,我不得不防啊,凡事就怕认真追究,我琢磨着老谢就等着我出什么问题好整我呢,早知道笑面虎这么难缠,我确实早该同他搞好关系,现在的处境,我实在咽不下在新平的恶气,不然我日子也好过得多。” 沙沙说:“你就是脑子的弦绷得太紧了,就算老谢盯着你那又怎么样,你自己不贪不占不就啥事也没有?对其他人睁只眼闭只眼就算了,只要不是什么特明显的问题,你管那么多做什么?在单位上靠死工资谁乐意呢,就拿我们行来说,我在的科室算没什么油水的,但领导为了平衡情绪,对我们科长的费用也就网开一面,老王那人你知道的,胆子也不大,搞点招待费发票报报,大部分做了科室的福利,你以前不也在外面给科室争取福利啊,不都是为了拢下面人的心么。还有那些司机们,你知道那些费用就不是领导们的?什么修车费零件费,也许是领导们的费用绕个弯来解决呢,你死心眼堵漏洞想取悦领导,只怕不知不觉把领导都得罪了哟。管人也得看人来嘛,有的人可以管,有的人可就不那么好管了哟。” 杨陆顺泄气地说:“你的意思我替顾书记管紧荷包还错了不成?出了问题我这主管签字的人是要负责的!” 沙沙恨铁不成钢地说:“你就怕出问题,人家就算搞名堂那也是想好退路了的,哪有那么容易出问题,你就不会抓大放小?搞得个个肚子里对你全是火就满意了,就怕顾书记不知道你的心思哟。我常听老王说什么水至清无鱼,那意思就是该打马虎眼的就得打马虎眼,公家的钱又不是你自己的,你操那么心做什么。” 杨陆顺没好气地说:“去去去,你懂什么,赶紧洗澡睡觉。”沙沙起身就走,临到卫生间门口忽然扭头笑道:“六子,我这也算是相夫教子吧?”杨陆顺哭笑不得:“从古到今相夫教子的哪有象你这样教男人犯错误的?你也算是达到前无古人的境界了。”沙沙就咯咯笑得开心异常。 杨陆顺居然就有点被沙沙说动心了,细细想来结症归根是他缺乏管理经验,在新平也好在城关镇也好在县委办也好,都是文字工作为主,做实在事为主,哪里有什么管钱财物器的经验呢?可以说对财务工作一窍不通,里面的筋筋纽纽歪门邪道驱谴全然懵懂,加上心理顾虑老谢,只好本着凡事严格细致,恨不得知晓每一分钱的出处才安心,当然更怕出问题,不是他不敢担责任,而是不敢在钱方面上担任何风险。杨陆顺也知道在单位上不能得罪太多人,那些人成事不足败事却很有余,落井下石者就更多了,可既不想担风险又不能得罪人,可就比较麻烦,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儿,也曾想让老袁把关,也就是凡是老袁签了字的他就签字,但这不啻于把权力拱手让人,老谢肯定也不同意,看来沙沙说得有道理,抓大放小,管人也得看人来管。可又跟他做人的原则想抵触,着实为难得很。 杨陆顺想来想去也没个万全之策,沙沙洗完了径直回房睡觉,客厅里静悄悄只听到墙上的挂钟在滴答滴答的走,与其在床上翻来覆去还不如在沙发上躺躺,看电视怕吵着沙沙母子,随手拿起叶祝同给他的瓷器鉴定书,其实不是什么鉴定书,是比较专业的瓷器介绍工具书,确实图文并貌,而且还分门别类,从汉唐到明清,凡是有点名气的瓷器品种都做了比较细致的介绍,倒也让杨陆顺看得津津有味,同时也涨了学问开了眼界,知道为什么古瓷器被誉为国宝的原因。 这么随手翻着翻着,忽然发现书中介绍的青花瓷器颇为眼熟,彩色图片有那么六、七张,典型地介绍了青花瓷器的盘、碗、瓶、盆、壶、罐几大类型,仔细瞅瞅那青花盖罐,活象了中药铺里装药的小罐儿,当然图片里的要精美得多,不禁心为之一动,似乎当年在新平收的罐子盘子,就象这青花瓷器,不过旋尔又笑自己神经病,按书里讲任何一件青花真瓷都是无价国宝,世间罕见,哪里会运气这么好冒出四件来,再说这些宝贝无一不为旧社会的达官贵人收藏,怎么会流落到新平一农民家呢?何况文化大革命破除四旧,民间要保存下来还真不容易。可怎么解释都没作用,杨陆顺还是按捺不住好奇,想对照对照究竟是不是真的,为了的就是个安心。 这么想着,杨陆顺拿着手电筒就去了楼底的杂屋,杂屋虽有电灯,可到底是农村家庭出生,节俭总是本性,也就装了个几瓦的小灯泡,昏暗的光线还不如手电筒。杨陆顺不当家,杂屋自然去得少,看到堆满房间的旧物,有种不知从何下手的感觉,早几天沙沙四姐已经找了一遍,没找到小木匣子,究竟会放到什么地方呢?杨陆顺没急着翻腾,却是静下心来想,从新平家属房搬到招待所的房子,是他一手捡拾的,记得那木匣子本放在后面的床底下,搬家时已经布满灰尘,他依稀记得还随便抹了下灰,因招待所的房子不大,那所谓的古董架就没起到装潢作用而是堆满了书报杂务,那些花瓶全收捡在一个大箱笼里,那木匣子就放在箱笼的最底下。后来调进县城,满屋子东西又辗转搬去了新平直到新楼房买好,既然那些花瓶都完好无损,那说明木匣子也保存完好,甚至还就在那箱笼里呢,有了清晰目标,找箱笼就直接多了。农村里老旧的大箱笼一般都是四尺长三尺五高三尺宽四角包铜黑漆红漆装个铜锁,夯苯的器物早就被现代人所淘汰,如今到农村也鲜为少见,杨陆顺这么现代的家自然用不着,肯定就堆在杂屋的某个角落。 杨陆顺慢慢搬开外面的杂物,果然在最里面看到四五个箱笼码做一堆,究竟在哪个箱笼里,杨陆顺自己也吃不准,就只得搬出来挨个检查,里面装的无非就是些老旧舍不得丢弃的棉絮衣物,稍微一翻就腾起股子霉气灰尘,只得捏着鼻子秉住呼吸,隔不会跑门外呼哧几下,倒也在第三个箱子底下发现了那木匣子,黑忽忽的静卧着仿佛就等着这一天。 杨陆顺抑制住砰砰地心跳,小心翼翼地捧着上了楼,蹑手蹑脚进了书房,鬼使神差般就把门锁得紧紧的,顾不得抹去厚厚的灰尘,迫不及待地就打开了匣子,三盘一罐如同几年前一样,静卧在黄得发黑的棉絮中,不知道是杨陆顺的错觉还是本来如此,它们在日光灯下散发着晶莹高雅的光泽,触手柔和润滑。杨陆顺捧起小罐仔细寻找,照书上所写,罐子底部或内底应有款识。 果然不出所料,罐底有模仿晋唐小楷书有六字“大明宣德年制”,杨陆顺悚然一惊,不顾手上乌黑,用手背使劲一揉双眼,再凑到亮堂处看,依旧是笔划粗细适中,笔法遒劲有力的“大明宣德年制”六字楷书款,一股热血就涌上了他的脑子,呼吸急促就连手脚也开始颤抖起来,赶紧把小罐放置在匣子内,自己则斜依在椅子上呼哧呼哧喘气,他不信自己有飞来鸿运,连抽两支烟等心情平服点,又拿起盘子找款识,依旧是在盘底找到“大明宣德年制”六字楷书款,其他两个盘子亦然。 杨陆顺疯子般在书里找着关于宣德青花瓷器的资料,果然在书中找到如下文字:宣德青花款识曾有满器身的说法,根据器物造型的不同在口沿、耳、颈、碗心、足底、流、腹部均有书写。主要是以足内中心的青花双圈6字楷书款“大明宣德年制”居多。其次是4字款,横款一般写在口沿及器物肩部,高足碗的款识是在碗心,多为双圈6字。模仿晋唐小楷的笔法,笔划粗细适中,笔法遒劲有力。已故陶瓷专家孙瀛洲先生总结宣德款识作有歌诀:“宣德年款遍器身,楷刻印篆暗阳阴,横竖花四双单圆,晋唐小楷最出群。”当时写篆书款极少,双圈往往有深浅,字体清晰,六字有的大小有一,起落笔处呈尖状,“大”字多撇短,捺长,“德”字“心”上无一横,此为宣德年款的鉴定要点。 再看四件瓷器上的款识,姑不论那“大”字撇短捺长,四个“德”无一例外的“心”上无横,完全吻合书上所言的鉴定要点。杨陆顺是个文物盲,除了刚从书上获得的知识外就再无心得,再对照书中描写宣德青花瓷器的局部要点,实在觉得茫然不知,要说匣子里四件瓷器的花色实在不怎么入眼,无非就是瓜藤花蔓,飞鸟走兽而已,什么青花瓷器器物精致细巧,厚薄适度,具有典雅、秀美的艺术风采云云,实在不是他这个外行所能领略得到的。要不是与书中描写吻合,他肯定不会觉得这四件玩意儿会是传说中的宝贝,不过他也晓得既然历史上宣德青花瓷器珍贵无比,少不了后人要模仿赝制,说不定貌似宣德青花实则是赝品而已。可人的贪念是无法遏止的,杨陆顺何尝不也是个普通人,自然渴望这四件瓷器是真品,电视里一说起前世的古董无不冠以无价、价值连城、国宝等等修饰词,也就怪不得杨陆顺眼冒绿光,神经兮兮地了。 杨陆顺嘿嘿傻笑着在书房里来回兜圈子,眼睛瞬也不瞬地死盯着匣子里的宝贝疙瘩,他全然没去想这些东西究竟是怎么流落到新平农民手中,只想着如何找专家做出真实的鉴定,不论真伪,要是没个定性,他是怎么也不会甘心的,心里更多的念头却是这四件宝贝要真是珍品,他将该如何处置,是据为己有还是象爱国华侨那样捐献给国家?甚至捐献给国家的想法一直占据着上风,既然叫国宝,自然应该为国家所有!不过一想到还不清楚真伪,又会尴尬而笑,饶是如此他确实也为自己的爱国主义精神所感动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沉浸在荒唐癔想中的杨陆顺被沙沙庸懒的声音惊醒:“六子,你在书房里没有啊?怎么还不来睡觉?” 杨陆顺有种做贼的感觉,飞快把匣子藏到书桌下,忙乱地铺开稿纸,开了门道:“哦,你先休息,我要赶篇稿子。”沙沙眼睛都没全睁开,抓了抓头发就往卫生间走:“哦,那你赶紧写完了休息,都四点多了。” 杨陆顺哦了声又缩回了书房,被沙沙一打岔人也清醒了不少,虽然他认定了是真品宣德青花瓷器,可最终还得有专家认可才行,就好象你才高八斗,那也得考上清华北大才是人们眼里的高材生。不过报纸电视新闻里没少报道走私文物的案子,稍微情节严重的就被判处极刑,这让杨陆顺心里很不安,他这四件瓷器也是从别人手里买的,而不是祖上传下来的私人财产,那算不算走私文物呢?万一鉴定出是真品要无偿上交国家,岂不是巨大损失?!他卖四整版邮票就换了这间有楼有院的家当,要真是宣德青花瓷器,天晓得能卖多少钱呢???十万还是二十万????可怎么不显山不露水地完成鉴定大事,他想破了头也没个好主意,不由开始思念起逃跑了的小标来,要是小标还在,就他的路子那么广,应该很容易办到的。 这么反复思量着,天光大亮起来,不知不觉抽完了一整盒烟,杨陆顺是容颜憔悴、眼肿口枯,可精神头比啥时候都足,他没想着把情况透露给沙沙,怕堂客们嘴巴不牢靠,不论真伪,最好知道的人越少越好,至少他还是知道“君子无罪,怀壁其罪”的,现在社会治安不如从前,难免怕有人觊觎珍宝挺而走险!匆匆去洗了个热水澡,又仔细刮掉一夜冒出来的胡子,换了身干净衣服,就器宇宣昂地出了门,四姐叫他吃规定的营养早餐也没了胃口,只想出门透透气。 人坐在办公室可心思早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杨陆顺一直在琢磨,想设定个最为可靠的办法,当务之急是要自己多掌握点相关的知识,至少要全然熟悉,虽没实践经验,但理论知识是一定能缺少的,自然就想到了叶祝同,叶大哥是文物展览馆的,里面还有工作人员,他们多少要具备点文物鉴定方面的知识,再说去找叶大哥应该不会引人怀疑,而且还可以通过叶大哥结识点文物届的专家朋友,再去慢慢打听,应该能行。按县里的日程,南平县历史文物展览馆要搞个大型的开馆仪式,肯定得邀请文物部门的同志出席,那到时候作为文物爱好者去请教点疑问也是可行的。 巧不巧二号车司机小杜拿着叠费用来签字,要换了平时杨陆顺少不得多问几句,如今心里有事兼之沙沙的话尤在耳边,三下五除二就签完了事,半句多话也没问,倒叫小杜大为疑惑,当然也暗暗惋惜,早知道杨主任这么爽快,咋就没把票据全部拿来呢,由此可见杨陆顺以前多么严格了,连县长的司机也畏惧他三分呢! 第七十五章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七十六章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七十七章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七十八章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七十九章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八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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杨陆顺完全摸不着头脑,可他知道徐心言是市委组织部的,消息应 该非常可靠,要换了是其他人这么问,杨陆顺也许会故做神秘,打个哈 哈就掩饰过去了,但对徐心言这位好朋友同学,他没隐瞒自己的惊讶和 激动:“什么,我被提拨为开县县长?徐处长可别拿我逗开心啊,天地 良心我是第一次听到这消息!” 徐心言在组织部门工作几年,多少也听得出什么是真话什么敷衍之 词,何况还是自己心上人呢,兴奋地压着嗓音说:“啊,你真不知道? 看来市委王书记是特别的人行特别的道啊,我琢磨着这么大的事,领导 总该提前透点话吧,是不是你忽视了市委王书记的提醒呢?你不知道, 官越大说话越含糊,你得去揣摩嘛。哦,这我就明白了,难怪上次去南 平考核班子,总要通过谈话来问问你在县里各方面的反映,看来王书记 是在栽培你啊。” 杨陆顺心里就颇为感动,他在政府机关前后十年,从新平入党开 始,凡是粘点进步的边,总有领导要提前透露点。话无非就是你的事怎 么怎么样,我会怎么怎么样,基本是表功甚至含着施舍的意思,一个副 县级干部到正处级是个官场转折,许多人基层县干部一辈子就登不上处 级。只能在退休前补偿性地享受处级待遇,可如此重大的事情,王书记 竟然事前全没透露,要换了某些政客型领导,这就是拉拢人心招揽羽翼 地最佳手段,感激之余顿时觉得压力巨大,激动喜悦一闪而过,接下来 就是沉重:“心言,王书记栽培我,我很感激。可我还根本没能力、没 经验去管理好一个县全部的政府工作啊,说心里话,我当常务副县长都 很吃力,不仅担心辜负领导期望,更怕因为我能力问题导致人民群众受 罪,我” 徐心言心里就美滋滋地别提多舒服。她完全相信六子说的是心里 话。也只有关系密切相互信任才会说心里话,官场不比其他地方,人与 人交往大多带着面具揣着防备,生怕一句失言就带来不良后果影响前 途,如果六子不当自己是亲密朋友,肯定会打着哈哈带着官腔说什么感 谢领导之类的话,恨不得让全世界人都知道他当任这个职务是绰绰有余 甚至还委屈了,哪里会象六子这样有担忧呢,不过这也正是六子值得人 喜爱的地方。从不为自己打算,忧国忧民地理想抱负并没因为在官场打 磨而消失怠尽,当下打断六子的话,这个时候他需要的不是恭维,而是 鼓舞:“陆顺。你也别太担心,王书记之所以提拨你出任开县县长。 当然是信得过你的能力水平了,谦虚是美德,但千万不要轻视自己的能 力水平哟,我经常跑基层县,见惯了拿着公帑吃喝玩乐的官僚,只有你 才是浑浊官场的青松,你看你才当了多久的常务副县长,分管的财政农 业就取得了巨大成绩,不仅改善了干部职工的福利待遇,也让县里千万 农民增加了收入,何况当县长只需要把握县里各项工作地大方向,监督 工作进度、协调解决各线上的矛盾问题,一个县那么多具体事,换了谁 也不能亲力亲为地去搞好,只要你掌控了工作方向,说不定更能给人民 群众做实事为农民群众做好事呢。我不仅相信自己的眼光,更相信王书 记、章书记的眼力,他们选出来的人选肯定是最好的!我估计这两天市 委组织部要组织你地人事材料上报省委组织部,会尽快赶在明年县人大 会之际落实你县长地选举。”忽然转换成很关心地口吻:“六子,本来 上次来考核,我还很担心你,莫看你取得了这么大成绩,在民间威望很 高,可县委机关的干部、乡镇领导同僚对你的评价却不怎么好,说到底 你为人民群众谋了福■,却在某些程度上损害了同僚们的利益,我们的 组织制度偏偏是人民群众没权利选举他们喜爱的干部当领导,我想这也 是王书记为什么要把你转到开县出任县长的原因,所以你呀要吸取经验 教训,都是为公家做事,对下面人别太严格,船过得舵过得就行,要让 下面人服你拥护你,就要给他们好处甜头,一只狗你丢块骨头,哪怕是 发霉了的骨头,它也会冲你摇尾巴的。” 杨陆顺是感觉到了心言真挚地关心,可对她地话却不认同,有心争 辩一番,但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只是说:“呵呵,谢谢徐处长的指教 了,我以后会注意的。听你这么一说,我真认为我不是当县长的料了。 如果能选择,我宁愿继续在南平当常务副县长。” 徐心言大惊:“傻瓜,这话也就在我这里说说,千万不能随便乱在 别人面前说啊,今天 我从贺副部长那里听了你提拨的消息,还听说在市委常委会上争论很大 呢,虽然具体地没打听到,显然也是对你这几年迅速提升有意见,我知 道市委老章书记很喜欢你,可老头子铁定要离休了的,而市委王书记在 常委里暂时还达不到一盐九鼎,你要说你不愿意出任开县县长,不是给 王书记章书记出难题吗?到了这地步,你是有进无退,只能做到比南平 更好,才不辜负王书记章书记地期望啊!开县是个烂摊子,要是你三两 年扭转开县财政问题,搞出点名堂。开县县委曲书记也就三两年到年 龄,王书记这是在替你升县委书记铺路呀,六子,你可得把握好机会 哟。要不我要求到开县当个组织部副部长,我一个女同志。也好出面 去协调县里各方面关系,我可不想你在开县出什么状况。” 杨陆顺这才是头痛的地方,他是刻意不去关心心言的个人问题,可 从省委党校出来都两年多了,他也知道省人事厅易副厅长孜孜不倦地追 求了几年,但就是没没任何结果,难道这傻妹子真在等什么人?他不敢 去想也不愿意涉及个人作风问题,同时也自己觉得在感情上并不亏欠心 言,只是她一相情愿罢了,如果真要是心言去了开县。一年三百六十五 天在一个院子里,难免怕出问题,就干笑着装傻:“哈哈,你在市委组 织部挺好,干嘛跑县里去受罪呢,再说你的个人问题也要赶紧解决才 好。易厅长怕是不会放你去下面地。” 徐心言心里微酸。却俏皮地说:“他还能抓得住我么?” 杨陆顺正要借机劝说几句,办公室门突被敲响,是林陆一的声音: “杨县长有空吗,我来传达个电话精神。” 徐心言也隐约听到了点声音,感觉这通电话的目的差不多达到,就 笑着说:“杨县长,怕是有消息灵通的人来向你道喜了,我就不妨碍你 享受升官之喜,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恼火你们南平邮电 局还没开通传呼业务,不然也好联系你,再见啊!” 挂了电话,徐心言高兴之余。到底还是被六子触及到了内心酸苦 之处,她已经是三十二岁地老姑娘了。虽然易杰还是跟从前那样隔两天 打个电话,得闲了也到南风来看望她,奇怪地是易杰却差不多一年时间 没再提结婚之类的事了,仿佛成了好朋友一样,对她几乎是无话不说, 说儿子越大越皮,说工作上的开心与不开心,说对前途的憧憬与希冀, 这让心言很是解脱,她早就非杨陆顺不嫁了,至于杨陆顺娶不娶她,她 还真没去想太多,当然也不愿意想太多,毕竟六子有妻室儿子,出于传 统道德观念的缚束和工作职务的顾及,她也从没想去当可耻的第三者, 也许心里只要有希望,生活就美好。 杨陆顺听着话筒里传来嘟嘟地忙音,竟楞了神,对心言极快地挂电 话,他竟有点自责,怎么能去故意伤心言的心呢,难道她过得还不痛苦 吗?好在林陆一的叫喊敲门逼得他放下愧疚,调整到最佳微笑道:“林 主任,请进来吧。” 等林陆一出现在眼前,杨陆顺才假装对电话说:“好了,就谈到这 里,我还有其他事,再见啊。”这才施施然放下电话,起身走出办公桌 给林陆一让坐,递烟:“林主任,你说什么电话啊?我刚才在处理点工 作,都没听清楚。” 林陆一看了看手里的香烟,故意掂了掂说:“杨县长,就一根烟想 打发我?我是来传达好消息地,陆顺,我们两陆关起门说真话,你太不 够朋友了,要提开县县长,居然瞒得我们好紧!这通市政府的电话,我 要一包金春江的奖励才传达!” 杨陆顺哈哈大笑起来,看来心言的消息确实要早了那么一会,说: “陆一大哥,你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我当开县县长?那麻烦你给我 看看任命书吧,要敲我的好烟随时开口,用得着拿这事开心?我抽屉里 只有一盒大中华,要地话,我就拿给你,比金春江高一个档次吧。” 林陆一说:“要,我怎么不要?市政府杨宜秘书长来电话,说请你 下午就去市里向王书记汇报工作,到了市政府先去找杨秘书长,再具体 安排与王书记地见面事宜。我跟杨秘书长关系不错,是他告诉我的,你 总不能说杨秘书长逗我玩吧?当然你不说我也理解,没正式上任,啥也 说不准,不过我大陆先给你小陆道喜了!” 杨陆顺拿出那盒大中华丢给林陆一,这才并肩坐在林陆一身边, 说:“大陆兄,不是小弟我故意隐瞒,这事哪能我四处宣扬呢,是吧。 去得成。我设宴感谢大陆兄这些日子对我工作的支持,走不了,我也请 你吃饭,当是小弟我向你诉苦没提拨得了。哈哈!” 林陆一也哈哈笑道:“你这顿我肯定吃定了,但我真心实意想吃你 的感谢宴席!”马上转了依依不舍地表情说:“小陆弟。说心里话,跟 你共事时间虽不很长,可我真舍不得你走,一生都难遇上的好领导、好 同事好朋友、好兄弟啊。 我长几岁,在心里真正把你当自家老弟一样,在工作上我也是真心实 意地当你领导。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地,如果可以,我还真愿意陪 你去开县,继续当你的大陆兄兼政府办主任呢。” 杨陆顺也有同感,林陆一话虽有点夸张。却也没离谱,两人在工 作上确实还蛮齐心,林陆一这政府办主任也比较称职,私人感情就不 说,没人时就是大陆兄小陆弟的很亲热,感慨地说:“大陆兄。我也舍 不得走啊。只是我们都是组织地人,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 搬,不是个人意志所转移地呀。”感觉意犹未尽,还想说几句,桌上电 话响得山响,无奈地一笑,只得走去接电话,却是顾宪章打来的。很热 情客气,请他去县委那边坐坐,杨陆顺一说,林陆一就笑道:“那我们 两兄弟有空再聊,顾书记的消息应该更灵通呢。我已经通知小周做好出 发地准备了。现在才九点多,看什么时候出发呢。是不是叫小周把车 停在县委楼前?” 杨陆顺也看看手表,说:“既然是下午汇报,争取在下午上班时间 到市政府最好,让小周等在县委楼下吧。”出门按程序去朱县长办公室 汇报了下午去市政府,老朱很满意杨陆顺的礼貌,笑着说:“行啊,你 要有啥事尽管去办,这两天县里没什么急事,三两天不回都没关系。” 到了县委书记办公室,里面除了老顾,还有老马和李光奇,进门就 受到顾宪章地热情欢迎,老顾笑呵呵地从办公桌后迎出去,老远就伸出 了手,这待遇杨陆顺还是第一次享受,老顾抓着杨陆顺的猛摇:“陆 顺,我才知道消息,恭喜老弟高升啊,我还跟章书记去发了牢骚,为什 么不让陆顺直接在南平出任县长,硬要转到什么开县?章书记耐心解释 说这是异地任职的基本原则,唉,我是又喜又忧,没了你这左膀右臂, 不仅是我顾宪章的损失,同样是南平县八十万人民的损失啊!” 马峥嵘强笑着也跟杨陆顺握手祝福:“陆顺,我也恭喜你了,异地 任职喊了好多年,还真落实到了我们南平,说心里话,开县地尤奋斗是 个败家子,把开县财政搞得一穷二白,转头跑我们南平来摘桃子,我们 都替你不平呢,这不摆明了陆顺你去开县的局面有多难打开。”他确实 没想到斜路杀出个程咬金,硬是抢去了他快到手的县长职务。 ■■.章确实是真舍不得杨陆顺走,杨陆顺能从常务副县长破格提到 县长,说明杨陆顺身后的势力起了关键作用,什么因为南平材财政、农 业两线工作成绩斐然才提拔,那都是遮人耳目的借口,要是我有背景, 南平的成绩当仁不让地一个算在我县委书记地头上才更合理嘛,何况杨 陆顺短短两你能取得这么好地政绩,没我这个县委书记全力支持,他早 在挪用商品粮基地专款就撤职下台了,还提什么县长?!要是杨陆顺不 走在南平当县长,说不定还能借着杨陆顺的光在政治前途上拼拼,也许 能搞个厅局级离休。但他也暗暗庆幸杨陆顺离开南平,不然依照杨陆顺 的脾气性格,还真难得平起平坐商量个什么事情,搞不好会反目成仇也 说不定,但比起要来南平的尤奋斗,杨陆顺就不知道可爱多少倍了,那 个姓尤的马峥嵘没冤枉他一点,就是个败家子,在开县不到一届时间, 就大兴土木,折腾得县财政精光,还欠下银行大笔贷款,而且那人权利 欲望极强,开县的曲常林是想体面退线才懒得跟尤奋斗去争,又或者他 们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他是绝对不允许有人冒犯他的权威,当然他也 不惧怕,尤奋斗只身一人到南平,根本没本钱与他较量,至少马峥嵘就 恨之入骨。 杨陆顺笑咪咪地接受着书记副书记的道喜,顾宪章态度截然的转变 使得他再次感受到了身份地位地重要性,以前老顾虽然知道他有背景, 但始终都是以领导身份,来指导他工作甚至做人,现在连老弟都叫上 了,换了要是在南平当县长,老顾都不会这么客气的。心安理得地接受 了道喜,说:“我也很突然啊,这不市政府杨宜秘书长打来电话,叫我 下午去市里向王书记汇报工作,我已经通知了朱县长,正要来向你汇 报,你就来了电话。” 章心里酸溜溜的,王智泓出任市委书记还兼着市长,都没主动 召他去市委单独汇报工作,现在名义上是叫杨陆顺汇报工作,实际上怕 是非正式谈话了,谈话后就该进行组织考察,看来杨陆顺以后只有顺风 路了,幸亏自己这么些年对杨陆顺还算不错,说不定几年后将会在王书 记的刻意提拔下成为自己的领导呢。这么想着就笑得更亲热,最后还热 情地送杨陆顺下楼,引得县委楼里进出地工作人员个个瞩目,心里嘀咕 着杨陆顺又走了什么狗屎运,启动县委顾书记、马书记亲自送下楼南风市委常委会结束后,南平县常务副县长杨陆顺被提拔为开云县长的 消息,就开始在全市范围内散开了,而真正的当事人杨陆顺是第二天才 得到这激动人心的任命。这都还是徐心言实在按捺不住喜悦悄悄提前给 杨陆顺去的电话。 当徐心言喜孜孜地埋怨:“杨大县长,你口风可真紧呀,连我都是 才知道你被提为开县县长了,是不是该到市里来请我和周班长的客 啊?” 杨陆顺完全摸不着头脑,可他知道徐心言是市委组织部的,消息应 该非常可靠,要换了是其他人这么问,杨陆顺也许会故做神秘,打个哈 哈就掩饰过去了,但对徐心言这位好朋友同学,他没隐瞒自己的惊讶和 激动:“什么,我被提拨为开县县长?徐处长可别拿我逗开心啊,天地 良心我是第一次听到这消息!” 徐心言在组织部门工作几年,多少也听得出什么是真话什么敷衍之 词,何况还是自己心上人呢,兴奋地压着嗓音说:“啊,你真不知道? 看来市委王书记是特别的人行特别的道啊,我琢磨着这么大的事,领导 总该提前透点话吧,是不是你忽视了市委王书记的提醒呢?你不知道, 官越大说话越含糊,你得去揣摩嘛。哦,这我就明白了,难怪上次去南 平考核班子,总要通过谈话来问问你在县里各方面的反映,看来王书记 是在栽培你啊。” 杨陆顺心里就颇为感动,他在政府机关前后十年,从新平入党开 始,凡是粘点进步的边,总有领导要提前透露点。话无非就是你的事怎 么怎么样,我会怎么怎么样,基本是表功甚至含着施舍的意思,一个副 县级干部到正处级是个官场转折,许多人基层县干部一辈子就登不上处 级。只能在退休前补偿性地享受处级待遇,可如此重大的事情,王书记 竟然事前全没透露,要换了某些政客型领导,这就是拉拢人心招揽羽翼 地最佳手段,感激之余顿时觉得压力巨大,激动喜悦一闪而过,接下来 就是沉重:“心言,王书记栽培我,我很感激。可我还根本没能力、没 经验去管理好一个县全部的政府工作啊,说心里话,我当常务副县长都 很吃力,不仅担心辜负领导期望,更怕因为我能力问题导致人民群众受 罪,我” 徐心言心里就美滋滋地别提多舒服。她完全相信六子说的是心里 话。也只有关系密切相互信任才会说心里话,官场不比其他地方,人与 人交往大多带着面具揣着防备,生怕一句失言就带来不良后果影响前 途,如果六子不当自己是亲密朋友,肯定会打着哈哈带着官腔说什么感 谢领导之类的话,恨不得让全世界人都知道他当任这个职务是绰绰有余 甚至还委屈了,哪里会象六子这样有担忧呢,不过这也正是六子值得人 喜爱的地方。从不为自己打算,忧国忧民地理想抱负并没因为在官场打 磨而消失怠尽,当下打断六子的话,这个时候他需要的不是恭维,而是 鼓舞:“陆顺。你也别太担心,王书记之所以提拨你出任开县县长。 当然是信得过你的能力水平了,谦虚是美德,但千万不要轻视自己的能 力水平哟,我经常跑基层县,见惯了拿着公帑吃喝玩乐的官僚,只有你 才是浑浊官场的青松,你看你才当了多久的常务副县长,分管的财政农 业就取得了巨大成绩,不仅改善了干部职工的福利待遇,也让县里千万 农民增加了收入,何况当县长只需要把握县里各项工作地大方向,监督 工作进度、协调解决各线上的矛盾问题,一个县那么多具体事,换了谁 也不能亲力亲为地去搞好,只要你掌控了工作方向,说不定更能给人民 群众做实事为农民群众做好事呢。我不仅相信自己的眼光,更相信王书 记、章书记的眼力,他们选出来的人选肯定是最好的!我估计这两天市 委组织部要组织你地人事材料上报省委组织部,会尽快赶在明年县人大 会之际落实你县长地选举。”忽然转换成很关心地口吻:“六子,本来 上次来考核,我还很担心你,莫看你取得了这么大成绩,在民间威望很 高,可县委机关的干部、乡镇领导同僚对你的评价却不怎么好,说到底 你为人民群众谋了福■,却在某些程度上损害了同僚们的利益,我们的 组织制度偏偏是人民群众没权利选举他们喜爱的干部当领导,我想这也 是王书记为什么要把你转到开县出任县长的原因,所以你呀要吸取经验 教训,都是为公家做事,对下面人别太严格,船过得舵过得就行,要让 下面人服你拥护你,就要给他们好处甜头,一只狗你丢块骨头,哪怕是 发霉了的骨头,它也会冲你摇尾巴的。” 杨陆顺是感觉到了心言真挚地关心,可对她地话却不认同,有心争 辩一番,但想了想还是咽了回去,只是说:“呵呵,谢谢徐处长的指教 了,我以后会注意的。听你这么一说,我真认为我不是当县长的料了。 如果能选择,我宁愿继续在南平当常务副县长。” 徐心言大惊:“傻瓜,这话也就在我这里说说,千万不能随便乱在 别人面前说啊,今天 我从贺副部长那里听了你提拨的消息,还听说在市委常委会上争论很大 呢,虽然具体地没打听到,显然也是对你这几年迅速提升有意见,我知 道市委老章书记很喜欢你,可老头子铁定要离休了的,而市委王书记在 常委里暂时还达不到一盐九鼎,你要说你不愿意出任开县县长,不是给 王书记章书记出难题吗?到了这地步,你是有进无退,只能做到比南平 更好,才不辜负王书记章书记地期望啊!开县是个烂摊子,要是你三两 年扭转开县财政问题,搞出点名堂。开县县委曲书记也就三两年到年 龄,王书记这是在替你升县委书记铺路呀,六子,你可得把握好机会 哟。要不我要求到开县当个组织部副部长,我一个女同志。也好出面 去协调县里各方面关系,我可不想你在开县出什么状况。” 杨陆顺这才是头痛的地方,他是刻意不去关心心言的个人问题,可 从省委党校出来都两年多了,他也知道省人事厅易副厅长孜孜不倦地追 求了几年,但就是没没任何结果,难道这傻妹子真在等什么人?他不敢 去想也不愿意涉及个人作风问题,同时也自己觉得在感情上并不亏欠心 言,只是她一相情愿罢了,如果真要是心言去了开县。一年三百六十五 天在一个院子里,难免怕出问题,就干笑着装傻:“哈哈,你在市委组 织部挺好,干嘛跑县里去受罪呢,再说你的个人问题也要赶紧解决才 好。易厅长怕是不会放你去下面地。” 徐心言心里微酸。却俏皮地说:“他还能抓得住我么?” 杨陆顺正要借机劝说几句,办公室门突被敲响,是林陆一的声音: “杨县长有空吗,我来传达个电话精神。” 徐心言也隐约听到了点声音,感觉这通电话的目的差不多达到,就 笑着说:“杨县长,怕是有消息灵通的人来向你道喜了,我就不妨碍你 享受升官之喜,有什么消息。我会第一时间通知你,恼火你们南平邮电 局还没开通传呼业务,不然也好联系你,再见啊!” 挂了电话,徐心言高兴之余。到底还是被六子触及到了内心酸苦 之处,她已经是三十二岁地老姑娘了。虽然易杰还是跟从前那样隔两天 打个电话,得闲了也到南风来看望她,奇怪地是易杰却差不多一年时间 没再提结婚之类的事了,仿佛成了好朋友一样,对她几乎是无话不说, 说儿子越大越皮,说工作上的开心与不开心,说对前途的憧憬与希冀, 这让心言很是解脱,她早就非杨陆顺不嫁了,至于杨陆顺娶不娶她,她 还真没去想太多,当然也不愿意想太多,毕竟六子有妻室儿子,出于传 统道德观念的缚束和工作职务的顾及,她也从没想去当可耻的第三者, 也许心里只要有希望,生活就美好。 杨陆顺听着话筒里传来嘟嘟地忙音,竟楞了神,对心言极快地挂电 话,他竟有点自责,怎么能去故意伤心言的心呢,难道她过得还不痛苦 吗?好在林陆一的叫喊敲门逼得他放下愧疚,调整到最佳微笑道:“林 主任,请进来吧。” 等林陆一出现在眼前,杨陆顺才假装对电话说:“好了,就谈到这 里,我还有其他事,再见啊。”这才施施然放下电话,起身走出办公桌 给林陆一让坐,递烟:“林主任,你说什么电话啊?我刚才在处理点工 作,都没听清楚。” 林陆一看了看手里的香烟,故意掂了掂说:“杨县长,就一根烟想 打发我?我是来传达好消息地,陆顺,我们两陆关起门说真话,你太不 够朋友了,要提开县县长,居然瞒得我们好紧!这通市政府的电话,我 要一包金春江的奖励才传达!” 杨陆顺哈哈大笑起来,看来心言的消息确实要早了那么一会,说: “陆一大哥,你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我当开县县长?那麻烦你给我 看看任命书吧,要敲我的好烟随时开口,用得着拿这事开心?我抽屉里 只有一盒大中华,要地话,我就拿给你,比金春江高一个档次吧。” 林陆一说:“要,我怎么不要?市政府杨宜秘书长来电话,说请你 下午就去市里向王书记汇报工作,到了市政府先去找杨秘书长,再具体 安排与王书记地见面事宜。我跟杨秘书长关系不错,是他告诉我的,你 总不能说杨秘书长逗我玩吧?当然你不说我也理解,没正式上任,啥也 说不准,不过我大陆先给你小陆道喜了!” 杨陆顺拿出那盒大中华丢给林陆一,这才并肩坐在林陆一身边, 说:“大陆兄,不是小弟我故意隐瞒,这事哪能我四处宣扬呢,是吧。 去得成。我设宴感谢大陆兄这些日子对我工作的支持,走不了,我也请 你吃饭,当是小弟我向你诉苦没提拨得了。哈哈!” 林陆一也哈哈笑道:“你这顿我肯定吃定了,但我真心实意想吃你 的感谢宴席!”马上转了依依不舍地表情说:“小陆弟。说心里话,跟 你共事时间虽不很长,可我真舍不得你走,一生都难遇上的好领导、好 同事好朋友、好兄弟啊。 我长几岁,在心里真正把你当自家老弟一样,在工作上我也是真心实 意地当你领导。可惜美好的时光总是短暂地,如果可以,我还真愿意陪 你去开县,继续当你的大陆兄兼政府办主任呢。” 杨陆顺也有同感,林陆一话虽有点夸张。却也没离谱,两人在工 作上确实还蛮齐心,林陆一这政府办主任也比较称职,私人感情就不 说,没人时就是大陆兄小陆弟的很亲热,感慨地说:“大陆兄。我也舍 不得走啊。只是我们都是组织地人,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 搬,不是个人意志所转移地呀。”感觉意犹未尽,还想说几句,桌上电 话响得山响,无奈地一笑,只得走去接电话,却是顾宪章打来的。很热 情客气,请他去县委那边坐坐,杨陆顺一说,林陆一就笑道:“那我们 两兄弟有空再聊,顾书记的消息应该更灵通呢。我已经通知小周做好出 发地准备了。现在才九点多,看什么时候出发呢。是不是叫小周把车 停在县委楼前?” 杨陆顺也看看手表,说:“既然是下午汇报,争取在下午上班时间 到市政府最好,让小周等在县委楼下吧。”出门按程序去朱县长办公室 汇报了下午去市政府,老朱很满意杨陆顺的礼貌,笑着说:“行啊,你 要有啥事尽管去办,这两天县里没什么急事,三两天不回都没关系。” 到了县委书记办公室,里面除了老顾,还有老马和李光奇,进门就 受到顾宪章地热情欢迎,老顾笑呵呵地从办公桌后迎出去,老远就伸出 了手,这待遇杨陆顺还是第一次享受,老顾抓着杨陆顺的猛摇:“陆 顺,我才知道消息,恭喜老弟高升啊,我还跟章书记去发了牢骚,为什 么不让陆顺直接在南平出任县长,硬要转到什么开县?章书记耐心解释 说这是异地任职的基本原则,唉,我是又喜又忧,没了你这左膀右臂, 不仅是我顾宪章的损失,同样是南平县八十万人民的损失啊!” 马峥嵘强笑着也跟杨陆顺握手祝福:“陆顺,我也恭喜你了,异地 任职喊了好多年,还真落实到了我们南平,说心里话,开县地尤奋斗是 个败家子,把开县财政搞得一穷二白,转头跑我们南平来摘桃子,我们 都替你不平呢,这不摆明了陆顺你去开县的局面有多难打开。”他确实 没想到斜路杀出个程咬金,硬是抢去了他快到手的县长职务。 ■■.章确实是真舍不得杨陆顺走,杨陆顺能从常务副县长破格提到 县长,说明杨陆顺身后的势力起了关键作用,什么因为南平材财政、农 业两线工作成绩斐然才提拔,那都是遮人耳目的借口,要是我有背景, 南平的成绩当仁不让地一个算在我县委书记地头上才更合理嘛,何况杨 陆顺短短两你能取得这么好地政绩,没我这个县委书记全力支持,他早 在挪用商品粮基地专款就撤职下台了,还提什么县长?!要是杨陆顺不 走在南平当县长,说不定还能借着杨陆顺的光在政治前途上拼拼,也许 能搞个厅局级离休。但他也暗暗庆幸杨陆顺离开南平,不然依照杨陆顺 的脾气性格,还真难得平起平坐商量个什么事情,搞不好会反目成仇也 说不定,但比起要来南平的尤奋斗,杨陆顺就不知道可爱多少倍了,那 个姓尤的马峥嵘没冤枉他一点,就是个败家子,在开县不到一届时间, 就大兴土木,折腾得县财政精光,还欠下银行大笔贷款,而且那人权利 欲望极强,开县的曲常林是想体面退线才懒得跟尤奋斗去争,又或者他 们私下达成了什么协议。他是绝对不允许有人冒犯他的权威,当然他也 不惧怕,尤奋斗只身一人到南平,根本没本钱与他较量,至少马峥嵘就 恨之入骨。 杨陆顺笑咪咪地接受着书记副书记的道喜,顾宪章态度截然的转变 使得他再次感受到了身份地位地重要性,以前老顾虽然知道他有背景, 但始终都是以领导身份,来指导他工作甚至做人,现在连老弟都叫上 了,换了要是在南平当县长,老顾都不会这么客气的。心安理得地接受 了道喜,说:“我也很突然啊,这不市政府杨宜秘书长打来电话,叫我 下午去市里向王书记汇报工作,我已经通知了朱县长,正要来向你汇 报,你就来了电话。” 章心里酸溜溜的,王智泓出任市委书记还兼着市长,都没主动 召他去市委单独汇报工作,现在名义上是叫杨陆顺汇报工作,实际上怕 是非正式谈话了,谈话后就该进行组织考察,看来杨陆顺以后只有顺风 路了,幸亏自己这么些年对杨陆顺还算不错,说不定几年后将会在王书 记的刻意提拔下成为自己的领导呢。这么想着就笑得更亲热,最后还热 情地送杨陆顺下楼,引得县委楼里进出地工作人员个个瞩目,心里嘀咕 着杨陆顺又走了什么狗屎运,启动县委顾书记、马书记亲自送下楼送上 车呢?!! 送上 车呢?!! 第一八九章(上) 沙沙在农行工会办公室里很上无聊地和手下人闲聊天,别看年底了工会应该有很多工作忙活,可她已经没了初上任时的热情,真正体现权力的如人事变动才是她感兴趣的,有六子这常务副县长的面子,她在行里的高层会议上的发言是很有分量的,所以不少渴望进步的人总少不得卑躬屈膝地请汪主席多提携,虽然在行里批贷款也是权力体现的地方,特别是私人和私营贷款,批出了贷款也能获得很高点子的回扣,可她是从信贷出去的,知道贷款批出去容易,拿了回扣要收回就不容易,莫看行领导们都这么搞,她不敢,万一出了问题,首先就得被六子骂死,说不定六子为了体现清政廉明来个大义灭亲,剥夺她好不容易争取到的领导职务。 再看手下三个部将,个个都很齐心,在工会里她这主席威信很足,说一不二,不过沙沙也没亏待过他们三个,拿着财务上同样的工资、福利,沙沙还私下要动用工会里的小金柜,发奖金发补助。行里评优评奖总少不了有工会一份,那个待遇不比其他科室差,甚至还强过机关部分科室。 这不沙沙正在说起机关财务科长老王的中长羊皮大衣,听说老王花了一千三百多块在春江买的,棕色的羊皮大衣确实显得高贵大方,衣领上毛茸茸的所谓貂领手感很是舒服,要是六子也穿一件,保证既暖和又风度!可惜回家跟六子一说,那个傻男人脑壳都摇花眼,连喊太奢侈了,不如拿这一千多给家里四位老人做件好过冬寒衣。想起这些。沙沙虽欣慰六子的孝心,却也嘀咕六子小农意识,穿件好看又暖和的衣服叫奢侈,搞清楚奢侈这词的含义没有哟。在手下人面前也酸溜溜地打趣:“那件皮衣是好看,问题是老王又胖又矮。好衣服都穿不出味道来。”手下人就奉承她说:“是撒,这羊皮大衣要是杨县长穿着,那肯定味道都不一样,杨县长身材才是典型的玉树临风呢,沙沙姐也买件女式地穿着,两口子挎着手在南平大街走一圈,不知道谋杀多少少男少女的春心呢!” 沙沙得意地笑着,却模仿着六子的口吻说:“你这傻丫头,我呆机关的穿再好也是给自己同事、城里人看,人家知道欣赏。可我家陆顺穿得时■洋气去农村。哪里还象个人民政府的县长呢,跟农民群众差距太大,又怎么能与农民兄弟促膝长谈了解农村存在地问题呢?再者农民也看不惯领导干部穿得太鲜光,只要看到某个干部皮鞋铮亮、裤线笔直,就会撇着嘴嘀咕这是个吃僚腔的,吃僚腔就是批评干部没能力、不紧密联系群众。谁听了受得了?领导们都还是挺注意形象的了。” 正聊得开心。桌上电话猛响,沙沙自是巍然不动,有人抢着在她面前显示小勤快,接电话的只喂了一声,哦了一声,就忙把电话搬到沙沙坐在沙发茶几上,把话筒递过去说:“沙沙姐,是县政府办林主任有要事找你。” 沙沙接过电话喂了声,几个聊天的都很识趣地离开了办公室去可另一间。还顺手掩上了办公室门,不过他们几个还是清晰地听见沙沙叫林主任为大陆哥。都对视一笑,压低声音说:“沙沙姐跟杨县长一样都没官派呢,你看叫杨县长手下人都是哥呀哥的,不象有的领导堂客。仗着男人的势眼高于顶,只对上级奉承。看下面人不来!” 沙沙其实心里还蛮奇怪,林陆一是县政府办主任,年纪也比六子大,可在政府里威信挺高,以前也只是一起吃饭才聊过天,打电话是头一次,如果说是六子临时去市里或者在乡了不回家,都是小秦小周来电话说明情况,莫非大陆哥也要走我这条夫人路线?就说:“大陆哥,亲自来电话,有什么指示呀?” “沙沙,我哪有什么指示呢?不过今天中午你要请客吃饭,去供销大酒店吃清炖白鸭!”沙沙心里一喜,吃白鸭是南平差不多最高档的酒席了,什么事情值得我亲自请客吃白鸭呢?难道六子要升官?那个小心肝就扑通开了,勉强稳住情绪说:“大陆哥,说良心话,老妹请大哥吃白鸭还是请得起的,不过总要有个让我心甘情愿掏腰包地理由吧?” 沙沙就听到话筒里传来林陆一爽朗地笑声,却又压低声音说话,神神秘秘地肯定是有关人事变动了,果然就听到大陆哥说:“沙沙,恭喜贺喜呀,我是亲自送杨县长上的车去市里,市委王书记要找杨县长谈话呢,具体事宜,就是杨县长即将到开县出任新一届政府县长,老妹,你说值不值得请哥哥我吃白鸭啊?可以说我是南平最先知道这好消息的。” 沙沙顿时激动得叫起来:“大陆哥,你不是拿我开心的吧?怎么六子从没透露过呢?”“我都是今天才从市政府杨秘书长那里套来的第一手消息,是昨天晚上市委常委会上刚通过的决议。我估计杨县长也是今天凌晨才接到市里常委会上地消息呢。” 沙沙高兴却没忘记矜持,忙接茬道:“哎呀,我说昨天六子总不上床休息呢,我就睡觉了,迷迷糊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听到六子在聊电话,我是困极了,用被子一捂耳朵继续睡大觉。没想到错过了这消息,大陆哥,六子进步了,应该请大陆哥吃白鸭,那就说好啊,现在快十一点了,我这就去供销酒店定菜去!叫上大陆嫂一起啊。”“行,我这就去给我堂客打电话!沙沙,分量要足点,马上就有其他好朋友来道喜了,凑一起,我们先热闹热闹!” 沙沙挂下电话,就忙着拾掇包抱要下班,没想电话又响了起来。停下手抓起电话喂了声,那边是小秦地声音:“嫂子,你电话真忙啊,打了几分钟都占线,好消息。六哥马上就要去开县当县长了,恭喜嫂子正式成为县长夫人!”沙沙格格笑道:“小秦,你的消息不灵通啊,但嫂子还是很高兴,你叫上燕子一起去供销酒店安排一桌档次高点的酒菜,关键是要有白鸭,至少五斤,给嫂子我炖一大盆,赶紧去,怕时间来不及了。莫怕吃好了,今天嫂子高兴,我亲自掏钱请客!” 安排■帖让小秦去备酒菜,沙沙就不急着去供销酒店了,估计还有人要来道喜,是平常往来密切的朋友。都得去吃白鸭庆祝。果然马上电话又响起来。是猴子打来地:“沙沙嫂子,猴子向你道喜了,我听到最新消息,我六子哥要当县长了,我就说嘛,朱县长要退了,这县长不是我六哥当,放眼南平谁还有这资格呢?想必我六哥还有你是早知道了,瞒着我也是应该。毕竟事关紧要,这年头就有撮人眼红别人,总要兴风作浪搞名堂!我六哥已经去市里了,我请沙沙姐吃饭庆祝,一定要给我面子啊!” 沙沙听猴子说六子当南平县长。就知道猴子是道听途说的真正“小道消息”,也懒得解释浪费时间。笑着说:“你的心意嫂子心领了,不过今天是六子的大喜日,嫂子请你和明明小丫头吃饭,你们现在就去供销酒店,小秦和燕子在准备酒席了,你也不帮帮手,哦,顺便叫上小周的堂客,小周陪你六哥去市里了。” 接下来白利民、县委办李主任分别来了祝贺电话,沙沙都一一接他们去供销酒店吃饭,算算加上雷行长夫妇一桌差不多满了,就起身要走,迎门就碰上雷行长笑咪咪地来了,沙沙不等老雷开口,抢先道:“雷哥,啥都别说了,叫上嫂子一起去供销酒店吃饭,莫说什么要陪客啊,赶紧走,正好我搭你地顺风车。”老雷伸出手指连点道:“好你个沙沙,我还琢磨着怎么敲诈你呢,够爽快,今天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陪,喝我杨老弟的升迁喜酒。这顿我请啊,代表行里提前祝贺杨县长。” 跟老雷就没那么多客气讲了,沙沙笑着同意了,两人上了车,沙沙才说:“我已经叫了些朋友去吃饭,有县委办李主任、政府办林主任、棉麻的老白,政府办秘书科的小秦,还有公安局的侯勇。都是走得近点地老朋友了。而且陆顺此次仅仅是谈话,不是正式上任,虽说已经是铁板钉钉了,但我还是觉得要低调点好,省得某些家伙乱嚼舌头。”老雷连忙点头说:“那是那是,还是沙沙考虑周详,杨县长短短几年就能升迁到正县长,背后功劳最大的就是沙沙你了。沙沙你辅佐爱人有功,说明你地能力水平也是非常高的,再委屈当工会主席,就是我这行长的失职喽,明年就建议市行请你出任副行长,主抓机关后勤,仍兼工会主席,工作量大了,沙沙你还得理解我哟。”沙沙估计老雷也是不清楚六子是去开县上任,也就很矜持地说:“雷行长,我地能力水平摆在这里的,也就一般而已,何况陆顺当了正县长,工作会更忙,我这做堂客的应该多抽点时间操持家务,现在四老都健在,年纪大的七十好几,我妈又是癌症,旺旺崽也还小,我不敢答应哟。耽误工作就不好了,我还是衷心谢谢领导的关心。”老雷哈哈笑道:“沙沙,你真是为别人想得太多了啊。抓机关后勤只需要你掌握大方向就行,具体工作有下面同志去做嘛。你也莫再推辞,情况就是这么情况,我想其他行领导也会理解,是不是。”眼见着供销酒店到了,沙沙也就不再罗嗦,喜孜孜地准备享受四面八方的恭维。 再说杨陆顺,上了车就叮嘱:“小周,今天有点赶,尽量要在市政府下午上班时分到达,不能让市领导等我们。” 小周也拿捏不定,发动车拐出县委大院才说:“不到四个小时了,即便我们沙镇那里地渡口顺利,也得预防西平境内地渡口延误时间呀。” 杨陆顺说:“刚才顾书记说了,等会他会打电话去西平,让胡市长给渡口调度调度,尽量不耽误时间。沙镇嘛,顾书记电话一去,渡口就借口渡船有点小问题,停在岸边等我们。唉,顾书记心意是为了我好。可惜方便了我一个,耽误多少司机旅客的时间,想想特权为某个人谋了利,却是建立在多少人的牺牲上地。” 小周说:“六哥,这又不是你要求的,我相信顾书记在做安排时,你还阻止了,但有些事情也难得阻止,想想你为南平人民做了这么多,享受点点特权。人民群众也会谅解的了。” 杨陆顺自我解嘲地说:“小周啊,有你这么一歪曲,我心里确实好过了很多啊。小周,是不是我这样的性格脾气,不是很适合当领导啊?” 小周说:“人民群众自然喜欢你这样的领导干部,而那些因为你地政策遭到利益损失地机关干部们自然就不喜欢你了。可有些东西不能权衡得失。是白就是白。是黑就是黑,打马虎眼耍太极也是不行的。” 杨陆顺 哈哈大笑,伸手拍了小周肩膀一下说:“说得精辟,等会吃中午饭时,我敬你一口啤酒。嘿嘿,打马虎眼耍太极,你不愧是县委政府出来的司机,一语中的啊。我认识你这么多年,你做我司机也有两年多。你也应该知道我不是不会打马虎眼、不是不会耍太极,而是我面临的工作不允许我耍太极打马虎眼,可以跟那些同事官僚们玩玩心眼手段,可对群众百姓,我是绝对不会玩心眼地。虽然为官一任、造福一方这话有点功利思想。但不却为鼓励自己尽心工作的座右铭。” 小周说:“六哥,我这才明白你为什么短短几年走完那些小官僚们一辈子也走不完地升迁之路了。也许有人说你运气好。背景强大,可实际上呢?你把所有的运气和背景没用在为自己升迁,而是用在了工作上,用在了对群众百姓有利地地方,用毫不利己专门利人这话来评价,有点点夸大,可我眼里看到的杨县长,就是按这句话去做人为官的了。我刚听林主任说你即将去开县当县长,先是惊讶、然后惊喜,最后归复平静,你这样的好干部不提拨,难道还去提拨马峥嵘那些太极高手、思想道德品质败坏的家伙?!” 杨陆顺平素很少听小周在车里长篇大论,车里有其他人时,谈的主要是工作,小周基本专心开车,仿佛没带嘴和耳,即便不谈工作闲聊天,他也少有插嘴,有时候车上只有小秦再没其他人时,话就多点,可基本是跟着大家地话题走,从没听他无缘无故批评某人某事或者表扬某人某事,即便是点名问他地看法,评价都很中肯,不会肆意夸大缩小,这样低调守职的司机,的确是杨陆顺的好臂膀。 杨陆顺见到过领导专车的司机多了,从自己舅哥到原城关镇易书记的司机、还有顾宪章现在的司机小黄,要不是飞扬跋扈就是在领导面前失去了做人的尊严,一味迎逢附和、一味讨好卖乖,甚至还怂恿领导乱搞,替领导做媒介,背着领导利用领导权利的延续去为个人牟利,这些人们见惯见多了地坏毛病在小周身上几乎看不到,这样的好同志,杨陆顺心里真是不舍得,不过调去开县任县长还只是道听途说,不论是市委王书记章副书记还是组织部门,都还没得到证实,有时候即便领导口头说了,没正式行文到头来一场空的也数之不尽,还是得用平常心来对待。 杨陆顺就刻意不去想与王书记的见面,而是强做轻松地说:“小周,‘路透社’的消息就别当真,至少我到目前,还没听到上级领导作出要提拔我地指示,还是真等我拿着市委组织部的调令上任时,再评价我在南平地功过得失吧。” 杨陆顺再仔细咀嚼小周的话,顿有心栽花花不香地感慨,从省委党校回南平,他心里只有北京刘老和省委刘书记的那句“说一千道一万不如替人民群众做实事”的话,而他确实也是在竭力想办法去改善南平农民的生活,至于往上爬几乎没在他脑海里出现过,但现在被上级领导赏识提拨却是在眼前了,当然他也知道,王书记提拨他与一起去北京有莫大关系,但他心里始终认为,我是取得了成绩才让王书记真正青睐的。或者心言说得正确,职务越高权力越大,才能更多替人民群众做实事,如今家庭稳定、夫妻俩事业都小有成就,那剩下的就是努力工作,至于前途是否充满艰辛困苦,杨陆顺也信心十足,车到山前必有路,何况还是走在市委王书记开拓的康庄大道上呢。 小周稍微转动脸看着坐在身边的杨县长六哥,心里突生依恋,他前后给两位领导开过车,杨县长是第三位,虽然前面的领导都对他不错,可从他们的眼神看得出,司机永远只是一个可以被肆意呼来唤去的下等人,而杨县长给予了他人格上的尊重,同时也给了兄弟般的关怀,他们之间没有任何利益关系,也没什么金钱纽带,工作上两人是同事、生活中两人是朋友,在杨县长面前,他从没有过自惭形秽也更没有过被轻视,在获得尊重的同时,他也很忠诚地付出了尊敬与爱戴,自从给杨陆顺当专职司机后,他前后不知道拒绝了多少人的送礼请客,得罪不少请他能在杨县长面前说句好话、拜托促成某件工作的人,甚至可以说他目前的收入远低于给顾书记开车,他都心甘情愿,他不能贪图小利而失去了六哥对他的信任与情义。而好时光过得太快,六哥马上就要升迁到别县任职,他高兴之余却是太多地舍不得,忽然说:“六哥,要是真去开县,我、我还是想替你开车,这个要求不会太过分吧?” 杨陆顺一楞,看着脸色逐渐发赤的小周,也犹豫起来,换个司机需要时间熟悉,可真要象封建社会官员上任那样还带着长随,未免有点官僚主义,只好哈哈一笑来敷衍:“我去开县是八字还没一撇,你着什么急呢?如果情况允许,我当然带你这好朋友一起去了。” 第一八九章(下)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一九零章(上)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一九零章(下)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一百九十一章(上) 无论如何,当杨陆顺短短几年完成了从副科到正处的飞跃,真正成为南平乃至南风的政治新星时,原本那些还认为杨陆顺是运气好、靠夫人路线的嫉妒者、眼红者甚至敌对者都不得不私下承认,杨陆顺的崛起之路不仅仅是运气好,大凡在官场打拼多年的都知道,运气好也许倒霉一次还爬得起,却从没见过倒了又起如小平同志那般几沉几浮的,于是乎从前许多人不愿意承认的杨陆顺在省里有靠山的消息再次成为了热门新闻,联想杨陆顺还是县长助理挪用基地专款事件,竟然是现在的市委书记亲自到南平来为他平的反,天知道杨陆顺背后的水有多深呢?而且杨陆顺在南平的贡献是有目共睹的,他主持县财政工作还是有声有色的,农民群众念叨杨县长的好,第一次没拖欠工资的教师们赞扬杨县长务实,机关普通干部们喜爱杨县长的平易近人,至于那些曾经对杨陆顺有意见的乡镇头头们,则很大度,毕竟杨陆顺都是要离开南平的人了,而且象杨陆顺这样仕途顺利的人一旦离开了故乡,怕是很难再回来,当然也就不会再损害他们的利益,要是杨陆顺在南平当县长,他们日子怕是难过得多,庆幸之余竟萌生了送“瘟神”的愉悦,是以上面来了考察组考察杨陆顺,都异口同声只说好不言半个差字,语气之诚恳、事实之祥熟,都令考察人员惊讶杨陆顺地威望与影响。 杨陆顺自打考察组离去。没两天就得了市里的信要尽快搞好工作移交,准备刻日去开县赴任。顾宪章为首的县委领导这才让悬着的心落地,都移交工作了说明杨陆顺已经通过了考察,就开始准备为杨陆顺筹备隆重的送行。 沙沙可谓比杨陆顺还忙碌,家里实在有太多的客人需要她这未来的县长夫人招待,而且还要热情,不能让人有闲话,当然前来家里祝贺的大多都是老熟人、老朋友了,虽然礼物不多更谈不上贵重,要换了从前是沙沙连起身迎接都不乐意的。但现在沙沙正是亢奋劲头上,也理解祝贺话远比礼物多的原委,毕竟六子不是在南平当县长。还有更大地事情需要沙沙决断呢。 沙沙个人是想陪六子一同去开县的,儿子跟着去或者不去都无所谓,儿子去开县大不了请个保姆料理家务,儿子不去开县。让他四姑带也放心,旺旺十岁。他四姑也差不多伺候了十年,可唯一让她放心不下的,就是她妈妈的病,癌症啊,而汪建设也担心妹子去开县了,父母肯定得搬回去。舍不得房子,也就拿着他妈妈的病劝掇妹妹不要去开县,当然还有其他理由如开县人生地不熟的,去了新单位又要和新同事们处关系,受了啥委屈连个娘家人都不在眼门前地,又担心旺旺侄子忽然转学怕不习惯新老师的方式影响学习诸如此类地。 杨陆顺的想法则是要沙沙同去开县。一个县长家都不在县里,而且他又年轻,总不能想老婆了驱车上百里回家解决生理问题吧?当然他还是担心把持不住犯生活作风上的错误,特别是心言想去开县,万一心言真去了开县沙沙又不在。瓜田李下,难免怕出问题。可惜这理由还说不出口。只是强调夫妻要一体,夫唱妇随。还有一个隐患他也注意到了,那就是爱面子的岳父,老汪头起初还避开来家里的人,可到后来俨然主人一般迎来送往,不得不让杨陆顺警惕,可惜终究是岳父,都不好当面说,无奈只得提醒沙沙,真要沙沙跟着去开县,岳父岳母总没理由再住在女婿家。 夜深等家里清静了,杨陆顺才对沙沙说:“这几天咱爸有点违反我们家规矩。”沙沙知道六子说咱爸是指她爸爸,六子一直管他父亲叫爹的,笑嘻嘻地说:“什么违反规矩啊,我爸他是爱热闹,以前在家属楼里邻居多,有地方聊天说话,现在憋在我们院里,除了跟你爸爸下棋再就是陪我妈在院子里遛弯,你也理解理解你老泰山嘛。再说我爸爸好歹也在单位工作一辈子,接人待物也懂分寸,不就是沾了女婿地光听了人家几句奉承话么,莫上纲上线好不好?天也不早了,赶紧睡觉,明天还得去老马家吃中午饭,去老江家吃晚饭呢。我说六子,我们银行领导也要替你饯行,挤个时间,我好应付老雷啊。” 杨陆顺就听出沙沙对他爹娘不恭敬了,皱着眉头说:“沙沙,我知道你爸是老革命,可也得顾忌下影响嘛,你说家里四位老人,就是一般朋友上门都得先去给老人们问个好才不失礼。何况我还是个领导干部,现在风气是这样,上门都兴提点礼物,我不让我爹轻易接待来客,就是不想让人有机可乘,你爸倒好,大马金刀地跟上门的客打招呼,邀请人家进他们屋说话,这、这不摆明了给人送礼的借口么。我马上要去开县了,这几天就有开县的同志来电话要上家里拜访,我是百般推辞,我不在家后,你爸可得注意。” 沙沙本睡下去了,听了也不顺耳,翻身坐起来扑上衣服说:“六子,别把我爸看得那么眼皮子薄好不好?感情你以为你当县长了人家就要送大礼?你是去开县,这几天你还没看清楚?人走茶凉,莫看上门的人多,全是点水果什么的,关系好地也就一条烟两瓶酒的,对付你杨县长也就百多块钱东西,还指望看我爸妈送多少东西?我说了我爸就图个热闹,那点破苹果烂梨子的,咱老汪家的人还看不上眼呢。再说了,我早跟我爸讲了厉害关系的,他不是老糊涂。六子。我决定不跟你去开县了,家里这么老小几口地撂在南平,我放心不下。我妈她还不知道活得几年,我、我得尽做女儿的责任。”说着泪水粼粼。 杨陆顺想到岳母身体日渐差了下去,也心有戚戚,伸手搂住沙沙地肩膀说:“咱妈福气好,赶上医学昌明,再说省里医生不是说手术很成功,复发的可能性很小,你就别太伤心了。何况咱妈求生意志坚强,不仅按时服药,还坚持锻炼,我看咱妈脸上都有红光了,恢复得挺好呀。咱妈都有信心战胜癌症,你可别老哭丧着脸惹咱妈有想法啊。” 沙沙被撩起了心里的愁绪。不禁伏在六子怀里哀哀直哭:“六子,你说老天爷也太不公平了。我妈一辈子好人,到该享福了却得癌症,你是没见我妈的刀疤,硬是挖了个乳房,化疗 疗程下来,血管都是黑的。连她老人家最爱吃的酸豆壳炒肉都吃不下去。要是我妈没这个病,我不晓得好幸福呢,老公得志,儿子聪明”一想到六子爹娘七十多了还精神得很,顿顿都要吃一大碗米饭就来气,简直恨不得让癌症转移到六子他娘身上就好!边说边掐六子腰里的肉。 杨陆顺忍着疼安慰沙沙。对岳父某些行为虽有看法,可他总还是把岳父岳母当亲人对待,特别是寄居在岳父家时,岳母娘确实没亏过他这女婿:“沙沙,咱妈是有福气的人。这点小灾小难过了,保证是长命百岁。还要带曾孙地呢。你不去开县,就要在家好生照料咱妈,我这女婿不称职,还劳烦你替我尽尽孝了。唉,要是没这么大个屋,我们全家一起去开县就好了。” 沙沙猛地想起银行同事开过的玩笑,胡乱擦了把眼睛说:“六子,我不跟你去开县,你就要莫出作风问题啊,如今开放搞活了十多年,四个现代化遥遥无期,倒是那些年轻妹子们的裤腰带比原来开放得多了,我看见猴子那个嫩堂客就心寒,究竟是先有不要脸的狐狸精还是先有陈世美呢?我对你还是放心的,这么些年来,我晓得你把心思都放在了家庭和工作上,可有那么些狐狸精舍得不要脸去勾引男人,你就千万要稳得住啊,想想我们的旺旺,离婚伤害最大地是孩子,晓得不!” 杨陆顺连忙点头做保证:“沙沙你放心,我杨陆顺经得起考验,对你和儿子都是忠心不虞的。我千辛万苦才当上县长,绝对不会因小失大地。” 沙沙听了很满意,难得男人能顾家,心里满意脸上却是恶狠狠地神情:“莫保证得那么快,我会不定时去开县搞检查,要真让我抓住了,看你怎么有脸见我旺旺乖儿!”继而威胁道:“小周跟你开车后,就一直是我的耳目,你一举一动他都会跟我汇报的!”其实哪有其事?无非是吓唬六子。 看着沙沙张牙舞爪的小女人样,杨陆顺呵呵一笑,提起小周他的注意力却蓦地转到了尤奋斗的电话上,尤奋斗不仅要带司机,还要带秘书,就跟他商量也带司机秘书去开县,这样不至于政府里无端超编,原本以为尤奋斗只是与他私下商量,没想顾宪章也知道了,上午当时顾宪章叫他去办公室说起这事,虽然一脸地笑,却总还是掩饰不住对尤奋斗的不满:“陆顺,开县的老尤给我来了个电话,说是商量个事,他要带秘书司机来我们南平上任,说是让你也带司机秘书去开县,这样就不给南平添麻烦,呵呵。” 杨陆顺初受组织委任要职,想的只是如何圆满完成上级领导赋予的任务和搞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可谓是踌躇满志,对于带亲信赴任是从内心不满地,不过既然是商量,能推就推了,没料想老尤擅自就跟顾书记摊了牌,如果不同意,则是自己无端与老尤唱反调,要是同意,估计也得学老尤一样去给开县的曲书记去电话商量,看到顾书记不满老尤的做法,想必曲书记对自己特殊要求也会有意见,他可不想跟曲书记还没开始搭班子就有意见,正犹豫着找合适的话,就迟疑那么一会,顾宪章看出了端倪。 顾宪章笑呵呵地说:“陆顺。你这是第一次到外地任职,猛地离开养育自己地故乡、离开工作十多年地单位,难免会不习惯,虽说你对开县县委政府的主要领导都认识,毕竟也只是点头交情,光是适应环境都需要很长时间了。我看老尤地要求也可以理解,人生地不熟的,身边有一两个亲近的人跟着,也方便得多。” 也许是杨陆顺对老尤提议的不满,也许是杨陆顺从顾宪章的话里听出了调侃。就如同父母对远离的孩子不放心一般,多少伤了点杨陆顺的自尊心,不尤得微红着脸抗争道:“顾书记,我个人确实没这个需要,只是开县地尤县长上次在市里就随便跟我谈了谈,我还真没放在心里。如果老尤有需要,我也不好拒绝他的提议了。” 顾宪章就直接说:“陆顺。你有合适的人选吗?反正县委政府、包括全县的干部,你只管报名字,我去跟老曲说说,我跟老曲老朋友,他应该不得驳我的面子。” 杨陆顺看得出顾宪章很真诚,确实也帮他解决了难题。也就没再争论,撅起屁股敬了顾书记一根烟当感谢。 顾宪章当下就拿起电话给开县的曲常林去了电话:“曲书记,我南平顾宪章,我呀,无事不登三宝殿,是这么个事情。跟你老兄商量商量。我们南平地常务副县长杨陆顺同志不久就要去贵县任县长了,说心里话,我实在舍不得陆顺同志哟。可组织的决定,我只有无条件服从,真是嫉妒你有个好搭档啊。陆顺同志年轻有为。第一次离开南平工作,我们是老同志。总要从各方面关心年轻同志成长,是吧,给他创造一个良好地工作环境,在南平,陆顺同志一直有固定的司机和秘书,他们都是年轻人,在工作中建立了深厚的友谊,我觉得他们随陆顺同志一起去贵县较为妥当,也不违反工作原则,而且老尤也想带司机秘书来南平,互换一下,手续还是挺简单的,怎么样啊曲书记?陆顺啊,呵呵,不是他先提出的,是老尤先给我来的电话,我觉得没什么问题,还请曲书记多支持了,陆顺没在我办公室,好地好的,我会让陆顺同志给你去电话,你们正副班长也该提前交流交流了,考察情况我从市里多少也知道点,很优秀,对对,是我们县干部们心里的话了,成绩是有目共睹的嘛,开县财政紧张,就让陆顺去解决,哈哈,老尤的搞法还是合乎大方向的,市里省里都没异议,就轮不到我指手画脚、越俎代庖喽。感谢曲书记给我薄面啊,到市里开会,我请你喝酒啊,感谢感谢。” 杨陆顺等顾宪章放下电话,叹息着说:“顾书记,没想临走了,还给你添麻烦。” 顾宪章走出办公桌挨着杨陆顺坐下说:“这么说就见外了啊。原本还以为老朱退了,和你搭一届班子,没想市里去安排你去可开县,我很遗憾啊,以前你是我下级,现在我们同级了,我仗着痴长几岁,有些话还是得说啊,回想你从省委党校毕业到现在,经历过地事可以说历历在目,当然成绩远大于过失,这 不是我夸你,事实如此,我原想我们能搭班子,也许不用一届时间,南平将有翻天覆地的变化,可惜都成了我的美好愿望,也好,换个不熟悉的地方搞几年,也许更锻炼人,开县的老曲我还算了解,性格脾气那都比我好得多,在老曲那里,说不定施展拳脚地空间更广阔,我就比较霸道点,以前在工作中有得罪的地方,你也就莫计较我这老家伙了。” 杨陆顺马上说:“顾书记,应该是我感谢你给我施展拳脚地空间,我才能在短短的时间里取得一点成绩,倒是我年轻气盛,多次惹出麻烦,都是” 顾宪章哈哈一笑,摆摆手说:“陆顺,我们没必要你谢我我谢你的吧?我预祝你到开县一切顺利啊。我也不罗嗦了,你得给开县老曲去个电话。” 杨陆顺起初听到顾宪章讲有些话还得说,估计是老顾要传他几招,没想话锋一转没了下文,还隐隐下了逐客令,难道不该跟老顾太客气?可要说跟老顾交心。他确实办不到,道不同不相为谋嘛,想着就起身离去,回了自己办公室给曲书记打电话。 看来开县地曲书记没离开过办公室,电话铃只响了三五声杨陆顺就听到曲书记的声音,忙笑着说:“是曲书记嘛?我是杨陆顺,您好您好,刚才顾书记给我来电话,说是务必让我给你去个电话,这不就冒昧打扰您了。呵呵。其实上次在市里谈话,尤县长就随便提了提带司机秘书的事情,当时我也没放在心上,我也不知道究竟违不违反原则,刚才顾书记给我电话,说他已经同您通了气。说您也同意我带司机秘书,才知道事情已经落实了。感谢您对我的关心和照顾啊。你太夸奖我了。到了开县,我一定在您为主的县委领导下,尽量做好本职工作,呵呵,至于能不能扭转开县财政紧张状况,我可不敢夸口。但我会努力去改善的,我爱人,我是想她一起去开县,看来您提前做了调查啊,单位问题,我看我爱人就在银行也蛮不错。她参加工作就在农行,都十多年了,感谢曲书记,我会征求我爱人意见的,好的好的。再见!” 看来曲书记确实热情,居然连沙沙工作单位都考虑进去了。而且还许诺县直机关单位任意挑选,职务为县行局副职,杨陆顺可不认为沙沙有能力担任什么副局长,何况能当任副职单位任选,无非都是因为是我杨陆顺的爱人,真要肆无忌惮让沙沙担任重要行局领导职务,恐怕市委王书记会第一个有看法,既然可以带司机秘书,司机是小周,秘书就是小秦,可问题是小秦愿意跟着去开县吗? 杨陆顺把小秦叫到办公室,直接问:“志明,我想带你去开县,你意下如何?”小秦起初有点发愣,转瞬欣喜地说:“杨县长?你要带我去开县,我当然求之不得了,昨天侯勇都在说我没了杨县长该怎么办?估计侯勇会眼红我跟你走地。” 杨陆顺也很高兴小秦毫不掩饰的兴奋,又问:“志明,你现在是有家的人了,这么轻易就答应了,要是燕子不乐意怎么办?我最怕女人哭哭啼啼了。” 小秦晃了下脑袋说:“这是组织决定,她个女人家有什么权力违抗呢?她其实最希望我也能早点进步,她高兴还来不及呢,实在不行,跟我一起去开县喽。省得沙沙嫂子没个说话的朋友,杨哥,没啥事我这就去人事局给燕子报喜去。” 接下来跟小周的谈话更简单,反正小周爱人的单位跨了,要让小周安心开车,就得切实解决他地问题。 杨陆顺搂着沙沙却想着白天发生的事,即便沙沙不跟着去开县,有小秦小周两家在,至少伙食问题解决了,总比吃食堂要好得多,不觉嘴角就露出了丝微笑,却被沙沙看到了眼里,不依不饶地说:“六子,你笑什么笑,是不是知道我不跟着去开县,你得意了,你就想在外面乱搞啊?” 杨陆顺呵呵笑道:“你这人思想有问题,你凭什么就断定我会在外面乱搞,担心我告你诽谤啊。” 沙沙说:“你们男人有几个好东西?远地不说,就说猴子,丑得八怪一样还不照样花心?你说刘四妹子哪点配不上他了,居然还倒打一耙,你还跟他好得弟兄一样,这叫同流合污!” 杨陆顺用胳膊紧了紧怀里的娇妻,说:“沙沙,我们夫妻十来年了,我对你和儿子怎么样,你还不清楚?男人的确喜欢欣赏漂亮女人,可居家过日子还得是你这样的贤妻良母呢,你看你把儿子带得多好,把公公婆婆伺候得多好,连自家父母都孝敬有加,你除了爱虚荣的小毛病,其他都是顶呱呱的呢。” 六子这么一夸,沙沙倒不好意思起来,其实这个家自打团聚在一起后,粗活笨活全让四姐做了,而她这个母亲媳妇真正费心费力地地方少之又少,只是母亲癌症才全部心思伺候着亲娘,连她自己都不认为自己是合格的媳妇,却得了六子这么多夸奖,不由把头往六子怀里钻了钻,细声说:“六子,你良心真好。也不枉我跟你十年夫妻。都说夫妻可以共患难不能共富贵,如今你是县长了,人家都说你前途无量,最少都是市委书记,可千万富贵了莫撇下我们娘俩啊。” 杨陆顺说:“你都说我良心好,怎么会抛妻弃子做天下人唾骂的事呢,什么市委书记我还真没去想过,人生短短几十年春秋,做得心安理得,让人评价个差不多就不错了,莫看我现在风光无限,谁想得到我曾经的理想就是当个合格的人民教师呢。” 沙沙却咕地一笑,伸出个手指刮着六子的脸皮说:“还在说当老师,你要不是没理想抱负,刘四妹子怎么会宁愿选个丑八怪地猴子当男人,也不要你帅气十足的人民教师做对象呢。” 杨陆顺大惊:“沙沙,这事你都知道了啊?!” 沙沙说:“刘四妹子离婚后跟我哭诉我才知道的,哼,她是没眼光活该离婚,而我就不同了,我岂会看错人呢,我的终身幸福自己都把握不住,对得起我这灵惠脑筋不咯?” 第一百九十一章(下) 杨陆顺其实还有桩心事要跟沙沙讲,他是阴历腊月二十三生日,而且是三十六虚岁,本命年。按南平老规矩男人三十六得大摆宴席吃凶数,破财免灾的意思,当然也是收回自己曾经做出去人情的好机会,半年前沙沙就筹备着要大搞一场,令杨陆顺无法拒绝。 杨陆顺自己想来,确实家里也没做什么事,特别是到县城后,贺新房做得马马虎虎、老娘七十大寿也没大拜宴席,就连沙沙三十岁生日也没做酒,而这么些年来做出去的人情不少,沙沙有个人情薄子,都记录得很详细,到县城几年,两口子居然做出去三万多块钱的人情,尤其近两年,人情基数普遍提高,从五十元、一百元涨到了两百。要是关系好的朋友,那就是四百、六百的上,不仅上人情,还得到县电视台点歌、送花篮等增加喜庆,远的不说,拿猴子和小秦结婚来说,杨陆顺就让沙沙上的四百元人情,还伙同别人送了一对大花篮,到电视台点了两首歌,而县电视台黄金段的点歌费是两百元一首,当时都排满了,还是杨陆顺这个常务副县长面子大,才能挤进去。杨陆顺也觉得风俗不能免,不管怎样,三十六岁是应该热闹热闹。 可没想到的是,就在生日前居然要去开县当县长,倒让杨陆顺犹豫起来,在南平做生日收回往年做出去的人情,都还说得通。万一开县地同志闻讯前来上人情喝酒,那个影响就不好了,容易造成“敛财”的不良影响,眼见得沙沙精神头蛮好,就试探地问:“沙沙,也许到开县后我会比较忙,熟悉工作都要一段时间,我那三十六岁生日,干脆就不大搞了,请点朋友回家吃一顿好的。反正是吃凶数嘛,吃了就好了。” 沙沙瞪大了眼睛:“六子,你什么时候也成堂客们了?尿变啊,不是早就说好要做的么,而且现在这个情况,还非做不可。你都去开县了,咱不求做酒捞钱。至少我们以前做出去的人情,我要收回来,今年你生日是元月二十三日,你即便去了开县,也得请假回来!” 杨陆顺唉了声说:“沙沙,我是怕开县的人也来凑热闹啊。话说我这县长才上任就这样,怕开县人背后说我敛财呢,你说也巧,到了咱家要做点什么事,总要碰点尴尬。” 沙沙说:“尴尬什么,以前我们这不做那不做。也没落什么好,开县的人来又如何,你在开县还怕不要做人情啊?我真不晓得你怕什么,放眼县里的头头们,老顾岳父死送殡队伍三百多人;老朱到南平才半年就做替他堂客做五十大寿。在南风什么酒店摆了几十座;老闵儿子考上大学,供销饭店包场;还有人大蔡主任替孙子做周岁。不说摆了多少座酒席,只说放的鞭炮就用板车拉了六趟!人家怎么就不尴尬?我看你是胆子太小脸皮太薄,我已经接了省里的黄处两口子来喝酒,他们也答应抽时间来,正当地大事,该做就理直气壮地做,要不要看人情薄啊?三、四万块钱的窟窿呢,光是顾书记家,我们前后就做了不下六次人情!我们家正儿八经做事,还是搬进这楼,你越是清高,我还担心人家说闲话呢。今年我旺旺乖儿也十岁了,我还要风光做一次!凭啥县委书记做得五、六次事,我家就做不得哟。” 杨陆顺无奈,只得说:“做,做就是了,把顾书记顶出来做什么。沙沙,我先给了打预防针,我去开县后,少不得有些人会到家里来,你注意保密啊。唉,我就担心开县来一大帮子人,影响实在不好。” 沙沙吃吃一笑说:“怎么,怕收了人家的礼办不好人家的事?社会就这么个风气,我们以前是怎么讨好老易和老的?也该我们扬眉吐气帮别人喽。” 杨陆顺就默然,心里一阵烦躁,跳下床去卫生间蔫蔫地荷了泡尿,钻进被子里说:“睡觉、睡觉!” 九五年元月十七日,南平县委和杨陆顺同时接到市委来的电话,南平准备迎接新县长、常务县长到任,杨陆顺则是去市委拿调令去开县。 顾宪章刻意在中午召集县委政府人大政协四大班子在县招待所替杨陆顺饯行,饯行宴气氛热烈而欢欣,为了让杨陆顺有个好精神面貌去市里,顾宪章还特意让杨陆顺用饮料代替美酒。 饯行宴结束,杨陆顺返回家拿行李就准备去市里,马峥嵘赶在屁股后面追到了杨家,杨陆顺多少知道原委,果然马峥嵘在书房里涨红着脸悄声说:“陆顺,你就要去开县了,我们怕没什么机会搭班子,我、我那悔过书” 杨陆顺笑咪咪地说:“马书记,什么悔过书哟,我还留那玩意做什么,你放心,我早忘记那回事了。” 马峥嵘将信将疑说:“陆顺,可开不得玩笑啊。” 杨陆顺就很正经地说:“我是说真地,既然马书记真正知错又幡然悔改了,我肯定不会留下那玩意。” 马峥嵘无奈,惟有相信杨陆顺是真的没留下证据,临出门讨好般地说:“陆顺,只有一礼拜就是你三十六岁了,我向沙沙讨了个差使,当都管,保证哪天把你地生日办得妥妥当当!寿星公你就只管放心在开县忙,二十二号中午赶回家就成。”杨陆顺先是一愕,马上笑呵呵地说:“哎呀,那怎么敢当呢?沙沙也真不懂事,怎么能劳请马书记当都管嘛。”马峥嵘也笑着说:“陆顺,这话就见外了啊。是我主动要求地呢,我带了四条金春江,交给小周师傅了,到了开县免不了有应酬,待客用啊,我就不耽误你新官上任了,祝你一路顺风,告辞、告辞!” 到底是新官上任,全家人都是喜气洋洋地送杨陆顺上车,没一点离别的愁绪。汪父见女婿上了车,还专门跑上前对小周叮嘱:“周师傅,路上小心开车啊!时间多的是,莫超车抢路!”小周忙说:“汪伯您放心,保证平安到市里!” 一路无话,赶到市委组织部。杨陆顺先去报道,尔后住在市委招待所。明天再由贺副部长陪同去开县上任。引水,杨陆顺还想去王书记办公室表示感谢,可得知王书记与章副书记昨天就去了省里开会没回,只得作罢。本待与小周随便在招待所吃点晚餐,却接到赵君豪一个电话:“陆顺,我是赵君豪啊。是这样的,我和王书记马上从省里回来,也就一个半小时路程,你呢现在去我家,对,王书记也会去我家吃个便饭。要跟你谈话,呵呵,我只负责传达,至于为什么我不得而知,我已经通知我爱人了。你直接上我家。” 杨陆顺让小周把他送去赵家,小周还是回了市委招待所。赵君豪的爱人周苗很是贤惠,请他在客厅喝茶看电视,自己则在厨房忙碌起来,毕竟市委书记能上家里吃饭,蓬荜生辉呢。 杨陆顺则在客厅看电视,思索着王书记谈话会是些什么内容和意图,当然也只是胡乱揣测,大体应该是针对他上任后地工作方向吧,不过被王书记召见很突兀,在市委组织部报道时,接待他的贺副部长只是说明天去开县,顺便代表组织谈话,原以为至少市委章副书记会主持谈话的,当时还觉得不够规格呢,原来是王书记要亲自谈话,只是地点选在赵君豪家,未免太不正规了。他这么胡思乱想,眼睛茫然地看着电视机,时间倒也过得挺快。 听到房门响,杨陆顺估计是王书记到了,赶紧站起来,果然赵君豪身后的是市委王书记,不过脸色有点憔悴,似乎睡眠不足,但双眼还是炯炯有神,并不浑浊,就很恭敬地打招呼:“王书记您好。” 见到杨陆顺,王智泓先是展颜挥手,走上前去伸出手说:“陆顺,等很久了吧,你坐你坐,我得活动活动,坐着开了一天会,又坐了这么久的车。”脱掉外套递给赵君豪说:“你爱人还开了空调,我说房里温度高呢。” 赵君豪笑着说:“王书记,我们都是沾你地福气,要平常我儿子做作业喊冷都不开空调地,我就更没权力享受了。” 司机小李也笑着说:“君豪,嫂子那是会持家,我去厨房看看,老久没吃嫂子的饭菜了,先去闻闻香味。” 周苗听到动静也从厨房出来,给王书记泡上热茶说:“王书记,饭菜已经好了,您休息下喝点茶再用餐好吧?” 王智泓说:“客随主便,你去忙,能吃了叫我就行。先申明不喝酒啊,只吃饭。”大家都被王书记和气的话逗笑了。 杨陆顺跟他们几位不熟,自然插不上话,只是坐在沙发上微笑倾听,眼光却跟着王书记的身影。 王智泓捧着茶杯,见客厅只剩下杨陆顺了,慢慢踱到沙发主座边坐下,轻轻吹了吹茶水,抿了一口说:“陆顺,原本是请双连同志代表市委主持谈话的,我和章书记在省里开会,怕来不及,好在会议主要内容已经结束,我请章书记继续明天地会议,我回来还要处理点工作,也就还能赶在你去开县前,我们再谈谈。”见杨陆顺只是聆听,接着说:“呵呵,你莫紧张,等吃了饭我们再谈,陆顺,听说你马上要三十六岁了啊?” 杨陆顺一惊,忙说:“是的,王书记,还有一星期就满三十六岁了。” “三十六,该办酒吃凶数是吧,怎么没接我吃酒呢?”王智泓微笑着说完,又喝了口茶。 杨陆顺不由站了起来,说:“王书记,南平风俗是这样,我、我还真没想到接您吃酒呢,您那么忙。再我是微不足道地生日,实在不敢惊动您。” 王智泓哈哈笑了起来,扬手说:“你坐下,坐着说,既然是风俗,我们又都是俗人,哪能免俗脱俗呢。如今生活水平提高很快,群众百姓手里都有点余钱了,热闹热闹无可厚非啊。不过我们是党员干部,总归得发扬艰苦朴素的传统。大操大办还是要不得的。赶早不如赶巧,今天我们几个提前替你过生日如何啊?” 杨陆顺眼睛一热,觉得胸口发堵,感动地说:“王书记,我、我怎么担得起呢。” 王智泓笑着说:“我们是同志,什么担得起担不起。我什么也没准备,接花献佛而已。其实过生日叫上几个好朋友吃个饭聊聊天,也蛮不错的。我以前最喜欢过这样的简单生日了,等我当上南风行署专员后,生日就不敢过了,一过肯定劳师动众,跟爱人孩子吃顿清净饭。就很满足了。” 杨陆顺郑重地点点头说:“王书记,我保证向您学习,过简单生日。” 王智泓心里暗暗记住了杨陆顺的话,却顺手拿起茶几上一张足球报转移了话题:“嗬,君豪没事就爱和小李两个聊足球,我也听了几次。什么意大利联赛、我们中国才开始搞地甲a联赛,说得有板有眼的,原来全是报纸上看的,陆顺,你有什么体育爱好啊?” 杨陆顺本还沉浸在感动中。一下思维还没转过来,张了张嘴说:“我以前在大学排球队。只是贪一年两套球衣,那会家里困难。” 王智泓诧异地看了看杨陆顺,哈哈大笑道:“你倒老实,没问你这个呢。” 正在杨陆顺尴尬地时候,赵君豪来解围了:“王书记、陆顺,可以吃饭了。”王智泓说:“好,吃饭,君豪,家里有饮料吧,刚才我说快了不喝酒,忽然记起陆顺马上三十六岁,我们正好提前庆祝庆祝。说了不喝酒就不喝,我们饮料代替。” 赵君豪心里多少有点羡慕杨陆顺被王书记喜爱,他跟王书记做秘书好几年,给下级干部同志过生日还是头次,忙说:“有饮料,可乐、健力宝、旭日升都有呢。” 说是庆祝生日,王书记吃饭实在太快,用清汤泡着饭扒完就了事,虽然每个菜都尝到了,也就夹了一筷或者两筷,食量在杨陆顺看来连沙沙都不及,难怪会显得憔悴,可领导放下筷子了杨陆顺等就算没吃饱也得跟着放筷子,王智泓却说:“哎,你们吃你们的,这是家庭便饭,又不是什么公开场合,我是吃饱了,你们都是三十来岁地年轻人,还得一人给我再吃一大碗饭,周苗你负责监督啊。这么一桌子好菜全消灭掉才对得起周苗的辛勤劳动嘛,赶紧吃。” 等王书记离开桌子大概去了客厅,赵君豪叹息着悄声说:“陆顺,王书记这段时间胃口总不好,有些场合还要喝很多酒,这样下去,胃怎么承受得了哟。” 周苗接茬埋怨:“君豪,你还好意思说,你这秘书不称职呢,嫂子是怎么交待我们地?要照顾好王书记生活啊。” 赵君豪说:“你懂什么,工作繁忙起来,是没什么胃口吃饭嘛,你以为市委书记那么好当啊。” 杨陆顺没接话,只是按着王书记的话再吃了一大碗饭,跟着赵君豪一起放了筷子,去客厅陪王书记。可客厅里并没王书记,赵君豪悄声说:“肯定在我书房里的,我去请示下,应该是时候谈话了。” 杨陆顺跟着赵君豪来到书房门口,赵君豪敲了敲门:“王书记,我进来给您添茶。”得到允许才拧着暖瓶进去,一会出来对杨陆顺说:“进去吧,王书记心情其实并不好,我看得出王书记是在强做笑脸,你等会一定要注意言辞,少说多听,要不挨了批,可别怪我没事先提醒。” 这的确让杨陆顺紧张,点点头深呼吸了才敲门进去,只见王书记在办公桌后看一叠厚厚地资料,估计是会议材料吧,似乎很专注,连头也没抬,只是用手指了指书桌前地椅子,杨陆顺小心翼翼地坐下。等着领导发话。 隔一小会王书记才把材料合起来,抬起头说:“陆顺同志,正式地组织谈话,我已经委托市委组织部双连副部长进行了,今天地谈话,只是我们交流交流,明天就要去开县上任了,了解开县情况吗?” 杨陆顺谨慎地说:“王书记,开县的情况我不算了解,现在已知的情况。大多是道听途说的,我也没刻意事先去调查了解,等到了开县,听取政府方面的汇报,再结合自身地调查,效果要更好。” 王智泓点点头说:“你的想法很新颖。实事求是和脚踏实地相结合,小道消息不足信。要了解情况,还得你亲临其境去调查研究,不过开县情况不乐观啊,你要有心理准备。” 杨陆顺点点头说:“王书记,我知道了。” 王智泓问:“陆顺同志,说说你的初步想法吧。” 杨陆顺很自信地说:“王书记。到开县后,我主持政府工作,第一步就是梳理县财政情况,这是个稳定人心、稳定队伍的关键,马上要春节了,财政再困难也要保障干部群众过个愉快地春节。第二步” 王智泓很欣慰。从杨陆顺的第一步就足以看得出杨陆顺还是具备了一级领导地大局观,至少方向是对头的,但仅仅是梳理远远不够,得下大力气整顿,当即打断杨陆顺的话说:“陆顺同志。开县的财政问题很严峻,我看要尽快清理整顿好。即便你临时想办法度过了眼前地困难,可接下来呢,春节完了呢?这是个问题,根据我了解地情况,你到了开县,有两项工作得赶紧动起来,当然前提是人大会结束正式出任开县人民政府县长后了。一是开县小煤矿地清理整顿,要确保收益回归政府国有;二是开县社会综合治理地清理整顿。当务之急要搞好,你去开县调查的主要方面就是这两点,针对问题拿出治理办法,搞好了,我替你请功!财政问题,恐怕一年两载要扭转存在一定难度,尤奋斗寅吃卯粮甚至辰巳粮都吃了,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这就是开县最不乐观的关键了。” 杨陆顺在笔记本上刷刷地记录着王书记的指示,不管情况是否属实,他都得按照指示去办,心里多少有点挫折感,就象溺爱孩子的父母提前为孩子地人生做好了计划一样,没了探索与发掘,只有服从和执行,当然更多地还得感激王书记,不是谁都能得到领导面提耳授的,何况还是在南风任了一届市长的王书记呢,领导的充分倚重也使得杨陆顺豪情万丈。 王智泓时刻留意着杨陆顺的神情,当看到杨陆顺嘴角微微露出丝笑容,知道杨陆顺应该是体会到了自己的苦心,眼前不满三十六岁地杨陆顺其实早已经历了超越旁人太多的磨难与挫折,偏生历事纷纭的杨陆顺还能保持心里的一点信念并没一味随波逐流,何其难得、何其可贵,改革开放这一浩大工程需要的是务实干部而不是嘴脸一致地官僚!虽说响鼓不要重敲,总也得敲打敲打,于是语气加重了:“陆顺同志,组织上委任你为开县县委副书记、人民将选举你为人民政府的县长,造福一方是你地责任和义务,但你要牢记,你是党员干部,你是言行都受党章法纪约束,你可以据理力争,却不能阳奉阴违,正确的总是正确的,错误的就是错误的,泾渭分明,容不得混淆。” 在回市委招待所的路上,杨陆顺还一直咀嚼回味着王书记的谈话,强烈地感觉到王书记就像一条笔直的沟渠,让他曾经的弯曲回归到正途,同时也感觉到了强烈的危机,真能如王书记说的那么简单吗?杨陆顺在市委招待所门口下了车,与司机小李挥手道别,任由寒风清醒着发涨地头脑,这才举步回房。 小周见杨陆顺回来,忙说:“杨县长,晚上我这里好热闹,来了三波人,有市委组织部的徐处长市纪委的周常委;有即将去南平上任的尤县长;最后来的是市政府杨副秘书长和成副县长。诺,杨秘书长和成副县长才走不到一刻钟。都留了话让我转告你,务必去个电话。” 杨陆顺呵呵一笑说:“三拨人我都不回电话,快十点了,明天我还要去开县,你也要回南平交车,路上莫急着赶路,迟一天两天去开县都没关系。我得赶紧给沙沙去个电话。” 小周听是杨县长夫妻电话,就说:“我去外面买点吃的,晚上我一个人胡乱吃了点,现在都有点饿了,你要点什么?” 杨陆顺摆摆手,边拨电话边说:“我不饿,别准备我的,沙沙,是我,没吵着你睡觉吧?儿子睡得香吧?是啊,我当然挂念你和儿子了,还有个好消息,今天晚上呀,市委王书记为我提前过了生日了,在赵君豪赵科长家吃的饭,难得市委王书记记得我的生日,既然王书记替我过了生日,我就不再办酒了,你别急啊,堂堂市委王书记都只过简单生日,都牢记艰苦朴素的传统,我理当向王书记学习,我已经决定了,二十三日我不得回南平,你叫猴子他们四下传口信,说我不办三十六岁的酒了。胡闹,这个家我还是当家的,我的生日我自己都作不了主了?!我说不搞就不搞!你、你想得通也得执行、想不通还得执行,你是我堂客就得听我的,还反了你啊,就这样了,你早点休息,我到了开县再给你打电话。”咔嚓挂了电话,杨陆顺很是得意地笑了笑,哼着“牵挂你的人是我”去卫生间洗漱了。 一会儿小周拧了包吃食进来,听到杨陆顺在哼歌,笑着说:“杨哥,心情这么好,干脆一起吃点,抿两口酒,等下睡都睡得安逸些。” 杨陆顺探出头见是花生米、酱肉、豆皮等凉菜,还有两包方便面,刚才在沙沙那里没说得通多少郁闷,说给小周听,也许能得到共鸣,把毛巾一丢说:“那就抿几口。” 两兄弟凑在茶几上喝小酒,杨陆顺忽然说:“小周,我不准备做三十六岁了,到时候我们悄悄回南平,叫上猴子几个在家里喝个痛快,不也是吃了凶数吗。” 小周一楞,半晌才说:“六哥,嫂子不会吵啊?我晓得你是怕开县的人去上人情,影响不好,可、可未免这牺牲也太大了!” 杨陆顺总不能说是王书记的意思吧,吭哧一下说:“牺牲太大?不就是做出去的人情收不回吗?” 小周这才叹息道:“杨县长,我这才觉得你真的大气,在我思维里早已经形成定理了,杨县长的决定就是正确的,就是利国利民的!” 杨陆顺哈哈大笑,说:“你这奉承话我爱听,我敬你一口!” 第一百九十二章(上) 杨陆顺睡得晚却醒得早,毕竟去开县是他人生的一大喜事,不管如何克制,总是有点亢奋,不厚的窗帘上看不到外面一丝光亮,借着手表夜光才知道是早上六点刚过,拧开床头灯,看到小周还在熟睡,他轻手轻脚穿好衣服,去卫生间洗漱完毕,就出了门。 寒冬腊月,连招待所的前台的服务员也猫在柜台后面,听到动静才探出头用惺忪的睡眼瞅了下情况又缩了回去,杨陆顺舒展着手臂拉开玻璃门,就被迎面来的寒风激得喘不过气,点点细雨冻彻心底。杨陆顺还准备活动活动,可惜漏夜下的雨破坏了计划,只好在台阶上走来走去,做做扩胸运动,非但没让人暖和起来,无缝不入的北风显得更加寒冷,杨陆顺龇牙咧嘴地叹息身体越来越差,回过去三、五年,他整个冬天都没穿过纱线裤,如今薄薄的纱线裤根本抵御不了清晨的寒气,就想回房免得冻感冒,一想招待所斜对角有个粥店,不如喝碗热腾腾地糯米粥,也让小周多睡会。 杨陆顺经常到市里开会基本就住的市委招待所,这小粥店没少光顾,一来二去也认识了店老板,是对年过五旬的老两口,店面不大,摆个五、六张小桌就满了,卖点就是糯米粥、大米粥和绿豆粥,主食是油汪汪的小笼包子,再没其他吃食,进了粥店,杨陆顺呵着手打招呼:“李爹李娭早啊。有稀饭吃了吧?” 李爹笑着说:“有、有。你请坐,稀饭好了,可小笼包子还在蒸,大冬天地我们老两口也起得晚点,蒸得也费时间,五分钟就起笼了。莫怪莫怪啊。” 杨陆顺坐下说:“没事,我先喝碗糯米稀饭,你人家身体好啊,这么冷还起早做生意,李娭。谢谢嘞!”捧着稀饭鼓起嘴吹吹,一转碗刺溜刺溜喝起来。 李爹笑着说:“你后生子也不错,难得这么早见个后生子来我店里喝稀饭,怕是都还在被窝里拱哩!”借着店里不算亮堂的灯光,李爹细细瞅了瞅杨陆顺:“同志,你不常来。我觉着你有点面熟呢?” 杨陆顺说:“是啊,我是下面县的。到市里出差呀开会就来光顾一次,你人家见我面熟,是你人家记心好啊。” 李爹难得客人愿意跟他说话,时光早也没几个客,干脆也捧了碗粥坐到杨陆顺对面说:“哎呀,你还是个干部哟。我有印象,就住对面街的招待所吧,小同志,下面县如今都好过日子了吧?看你这精神头,肯定是个县长、书记的随身秘书,一看就晓得脾气好。对我这小店老头都这么客气,你的领导会挑人啊。”老头子自以为很准,得意地呵呵笑。 杨陆顺也不分辨,只是说:“现在政策好,下面县比从前好多了。看你人家店里生意不错,收入也不赖吧。” 李爹说:“凑合吧。反正都是做街坊熟人的生意,唉,就是费用高哟,到处是人来收钱,这不快过年了,来的人一拨一拨的,你说我这小本生意,哪有什么油水呢,你要是区里领导的秘书,我真想求你帮忙去说说,怎么一年比一年要钱地部门多哟。”李娭埋怨老伴:“死老头子少说几句要得不?钱都交了还罗嗦什么,反正也搞不几天了,明年这里要拆了旧房,还不知道有没门脸租着继续卖包子呢。” 杨陆顺问:“这里拆吗?”李爹说:“是啊,新的市委书记上台,要搞什么旧城改造,区里建设部门来勘探过,你是没注意,墙上都圈了白拆字呢,也不知道哪里旧了,我这门脸儿是区自来水家属区才改建没五年的,你说旧什么旧?不晓得当官的折腾啥玩意,你们下面县肯定就不得改造,才过了几天好日子?真是崽败牙(父亲的意思)田不心痛!” 杨陆顺就不接茬了,这城市改造规划肯定是早就计划了的,只是实施地时机问题,李爹是过了苦日子的自然不理解政府地意图了,要解释得让李爹信服也不容易,干脆笑笑闷都喝粥,李爹见没回应,象讽刺又象自言自语:“嘿,我跟你说等于白说,你也是政府干部,当然偏袒你的领导了。”杨陆顺更不好接茬,只是大口喝粥吃包子,只吃得肚儿溜园,居然额头冒出点点汗来,真是痛快得很,顺手扯了点卫生纸擦擦嘴,说:“李爹,帮我舀一碗糯米粥包一笼小包子,我带走。算算一起多少钱。” 看着杨陆顺拿着包子和稀饭走了,李爹摇着头对老伴说:“几多好的后生子,搞了个伺候人的差使,时间长了,他以后当了领导,怕也会学得四体不勤、五谷不分喽!还是以前的干部好,跟人民群众打成一片,如今的官,都是架子大、肚子大,唉,又怎么了解民情,怎么为人民服务哟。”李娭说:“死老头子,稀饭包子都堵不住你地嘴,你不是嘴巴讨厌,也不至于落个当个体户的下场。不管以前好现在好将来好,当官的就莫指望他们好,你不就是被当官的整的啊!”李爹先是眼珠一瞪,慢后唉了一声,默默地收拾着碗筷不言语了。 杨陆顺才进招待所,就见小周在服务台问什么,当即道:“小周,来接下手。”小周转身见杨陆顺提着两个白小塑料袋,心里明白了,忙跑上前去接,杨陆顺说:“这个袋子小心提,是碗糯米粥呢。赶紧回房间吃去,热着的。”小周说:“杨哥,怎么 好意思让你去买早餐呢,该是我去地。”杨陆顺说:“我起得早,见你睡得熟,没叫你。现在都不到七点,你说我多早。”小周检讨道:“杨哥,我昨天不该喝酒地,睡得跟猪一样。”杨陆顺笑了笑,伸手拍了拍小周的背说:“养足精神,开车才安全嘛。我巴不得你天天睡得跟猪一样呢。” 不去说小周怀着什么心情吃包子稀饭,杨陆顺打开电视看了看早间新闻,到了七点半,就拿起电话拨周益林家:“周班长,我杨陆顺啊。估计你也起床准备上班了。就去个电话,为昨天的事道个歉。” 周益林昨天晚上是被徐心言硬邀着去市委招待所的,对于杨陆顺地进步他由衷高兴,但要说激动得象心言那样要去地面道贺,与他的为人处世原则有点相悖,君子之交谈如水。他和陆顺本就是君子交情,当然心言地做法很实际。是好朋友就要事事关心,朋友间缺少了走动交流,感情也会生疏,何况现在本就容易感情流失的社会现状呢。但他得知心言在活动着要去开县,心情就沉重起来,他知道心言与省人事厅易副厅长的事。却实在想不通心言的真实意图,他本着对陆顺地尊重从没怀疑两人会有私情,也根本不相信陆顺会与心言有私情,可联想这么些年心言对陆顺的表现,不得不让他疑心心言的目的,毕竟心言是个未婚的大龄女人。处于各方面的综合考虑,他觉得自己有必要提醒提醒陆顺,就让爱人孩子远离电话,压低声音说:“陆顺,道什么歉说得这么见外。你荣升了。我们老同学好朋友前去道贺是应该地嘛。特别是心言,她尤其显得高兴激动。是不是你这优秀的男人吸引了她啊?” 杨陆顺心里一惊,忙说:“周班长,你也学着开玩笑了,我跟你比可就差老鼻子了,要吸引也是你吸引她,不然怎么拉你一起呢。何况心言迟早要跟易厅长结成眷属,我吃了熊心豹子胆也不敢觊觎。” 周益林也笑了起来:“是吗,看来我是太敏感了,不过心言想去开县组织部,你有什么见解呢?” 杨陆顺坦然地说:“我就不清楚了,心言是市委组织部地副处长,也许是组织上的决定呢?如今女干部的地位提高了,到县里当组织部长也不为奇,我还巴不得呢。” 周益林这才心里的石头落了地,说:“陆顺,昨天没见着,今天我向你道喜啊,愿你在新的岗位职务上再创造辉煌。” 放下电话,杨陆顺坦然地心开始忐忑起来,看来心言确实真开始行动了,而且连周班长都瞧出了端倪,这不是什么好现象,但要怎么处理与心言这段被动的感情,他实在无计可施,就算当机力断都无断可断,心言并没纠缠,他有拒绝地权力,同样心言也有她的权力,盼只盼真如他说言,心言早日与易厅长结成眷属,才是唯一最佳解决途径了。 早上八点整,杨陆顺出现在市委组织部,虽说八点上班是惯例,但阴冷下雨的冬天,先期到办公室的都是年轻人,杨陆顺兜里装着金春江,热情地与遇上的年轻干部打招呼敬烟,他即将是开县县委副书记、代县长,职务级别都远高于市委组织部年轻的办事员们,可他不矜持傲气,热情得真诚不虚伪,当然组织部地办事员们也都笑脸相迎,接着金春江说着恭喜的话,到了二楼组织部办公室,姓何的年轻办事员在整理卫生,见到杨陆顺,小何笑着说:“杨县长早!接待室已经清洁过了,请先去坐坐喝茶,这边请!” 杨陆顺跟着进了接待室,接过小何倒的茶说:“何科长,谢谢了,来,抽烟抽烟!”小何接过烟说:“杨县长,我就不陪你了,还得把卫生做了,等会尤县长和成县长就来了,就有人说话了。” 杨陆顺坐在接待室还没喝完一杯子茶,成杰英先到,见到杨陆顺就埋怨:“陆顺,你昨晚跑哪里去了,我和杨宜扑了个空,一个人独自去寻芳了?” 杨陆顺连连道歉说:“真抱歉啊,我真不知道你老弟会去,我回来时小周师傅就说了,可实在太晚,就没去电话打扰。” 成杰英没听到解释。估计是人家地秘密,也就不追问,转了话题:“陆顺,你可是双喜临门啊,前脚升了县长马上又三十六岁,得大大地热闹一番,我已经通知了张民辉,到时候我们不醉不归!” 杨陆顺说:“杰英,谢谢你还记得我地生日,咱们几个党校同学肯定得凑一起喝顿酒。就怕初上任事情多脱不开身呢,这酒暂且留着,我一定请。” 成杰英诧异地说:“陆顺,你莫开玩笑,再忙也不在乎你做生日抽一天空吧,我可不管那些。反正我就在南平,那天我直接去你家。还怕你不请我吃饭啊。” “吃饭?吃什么饭啊?有我的份没有?”尤奋斗接着话茬就进了接待室,杨陆顺成杰英忙着起身,成杰英是去南平任常务副县长,见了南平地新县长自然要客气,忙抢先敬烟说:“尤县长,我是说陆顺提了县长还没请我吃饭呢。我们一期党校同学,陆顺提拨得最快,尤县长您说,是不是该请吃饭?呵呵!” 尤奋斗连连点头:“应该、当然应该了。杰英,他不请吃饭,我们反正家属都还没去南平。 上他家吃不就得了,小汪我见过的,很贤惠的堂客,必定不会让我们失望啊。” 杨陆顺说:“杰英,还是尤县长有经验。直接上我家,沙沙还敢不敬如上宾?要敢失礼。看我怎么收拾她!” 尤奋斗呵呵笑道:“杰英,这下我们吃饭有着落了,到时候交伙食费,咱不白吃啊。” 三人嘻嘻哈哈地聊天,八点半,贺副部长与钱副部长一同进了接待室,也没多废话,直接就领人上路了,贺双连送杨陆顺去开县,老钱送尤成二人去南平。 上车前,小周拧着杨陆顺简单的行李放进了贺部长的车里,同行的还有组织部办公室主任万红彬,两辆车直奔开县而去。 贺部长车里坐着杨陆顺和万主任,秘书等随从人员则坐的万主任地车。万主任说:“杨县长,到了开县,上午是贺部长在县委会议上宣布市委对你开县县委副书记的任命,明天市人大会去个副主任召开县人大主席团会议,同意你为开县代县长。到时候你都要发言的,都准备熨帖了吧?” 贺双连在前排座位上笑着说:“老万,你也太慎重了,陆顺同志你还不了解?以前就是专门从事文字工作的,专为县委领导开大会撰写稿件,还拿不出区区两个发言稿?” 杨陆顺说:“贺部长谬奖了,万主任,我都按照你的交代精心准备好了发言稿,请万主任过目。”说着就要从包包里拿稿子。 万主任伸手摁住道:“贺部长对很你信任,我肯定也就没必要看了。说到发言稿,其实预先写好都是下乘,真正要象贺部长那样,从不刻意准备,在会议上侃侃而谈,那才是上乘功夫呢,杨县长,到开县你就知道了,保证比你费力巴杀写了稿子的,还要生动得多!” 这么贬低一个人去抬高领导,杨陆顺有意见也只能憋着,还得点头附和,好在杨陆顺不是无耻之尤,没下作到亲口贬低自己而奉承领导。贺双连从反光镜里见杨陆顺神情有点尴尬,笑呵呵地说:“老万,我还少用你地稿子啊?看来我这上乘功夫还是不及你的炉火纯青啊。” 万主任忙解释:“贺部长您这是谦虚,有些大型会议上不念稿子那显得不庄重嘛,可事实怎么样我最清楚,我地稿子一万字送您那里,少说砍了八千,真正的精华还全是贺部长您的,咳,我是顶着办公室主任的头衔没尽到职责,以后我一定加强学习” 听着万主任猛拍贺部长马屁,杨陆顺根本接不上茬,以往还算伶俐的口齿在万主任面前尤如小儿科偏生看不到前排贺部长的全部表情,想来应该很是舒爽,要不怎么不打断那滔滔不绝地阿谀呢? 尽管天下小雨影响了司机技术正常发挥,小车横穿临江往南只有五十公里就到了开县地境,也只花去了一个小时,看到前面停了一排小车,不用说杨陆顺也知道是开县地领导在迎接贺部长大驾! 随着贺部长的车缓缓停下。开县领导们纷纷从车里冒了出来,尽管风雨交加,可人们脸上的笑容足已融霜化雪, 贺双连准备下车,万主任忙说:“贺部长,就别下车了,外面温度很低,车里暖气开高了,温差大容易感冒,我和杨县长下去随便招呼下算了。老曲身体也不好。都赶紧去开县再说话。” 司机也帮腔道:“贺部长,早上出来张姨就叮嘱我,请您一定要注意,莫伤风感冒,就请万主任代劳吧。” 贺双连还在迟疑,万红彬一抖肩膀把呢子大衣披上就下了车。杨陆顺连忙跟着,油路上雨水泥水顿时弄脏了皮鞋。万红彬蹙了下眉头,马上又春风满面地冲欢迎人群走去:“哎呀,老曲同志,这么冷劳驾你们来接,贺部长很感激,可惜贺部长身体不适。淋不得雨,就不下车了,请老曲同志上车贺部长的车,其他同志也上各自的车,赶紧走!”说着拉着老曲就上贺部长地车,杨陆顺注意到老万只跟老曲春风满面。连眼角也不怎么看其他人,杨陆顺都没能跟曲书记握手,只得匆忙跟县委几个副书记、政府几个副县长、人大的几位主任副主任、政协的几位主席副主席握手,请同志们都上车,才回了贺部长的车。只是车上已经没见老万了,应该是去了后面的车。 于是贺部长地车一马当先。后面跟着开县数辆政府车,向开县县城出发,到开县县城还有三十多公里。 贺双连隔着车玻璃见开县四大班子全来了,很是满意,虽说他是即将市委换届后的新市委常组织部长,可开县如此隆重地迎接实在太超出他目前市委组织部副部长的身份,对满头雨丝、鼻子通红的老曲也大为好感,转过身递上喷香的纸巾说:“常林同志,这么冷就莫搞形式接我们了,要是伤风感冒了,我怕老嫂子责备我哟,快擦擦头。” 曲常林接过纸巾胡乱地擦着说:“贺部长,迎接组织部地领导我们是应该的,何况这次是送新县长来,就算是搞形式也得硬着头皮搞了,这也从侧面说明我们开县是积极拥护市委决议地,我晓得贺部长烦警车开道,这不我还是记得清楚的,只有四大班子的同志,没警察同志。” 贺双连指着外面给开县同志握手打招呼的杨陆顺说 :常林同志,陆顺同志很快融入到新角色当中了,我很看好你们这届的新老搭配啊,陆顺同志年轻但很稳重,我想会你们班长副班长会很融洽。” 曲常林说:“这是市委亲自搭配的,肯定是市委领导们充分考虑后最佳决策,我和开县地同志很欢迎陆顺同志领导政府工作的,陆顺同志来了。”也殷情地帮杨陆顺打开车门,招呼他上车。 杨陆顺上车后这才有机会跟曲书记握手,曲常林把纸巾递给杨陆顺说:“赶紧擦擦,头发都湿透了,这个紧要关头,你可病不得哟,天气冷,怎么不穿厚实点,看你这么单薄我就觉得冷。” 贺部长叫司机开车,呵呵笑道:“常林同志,这就是年轻人的优势嘛,身体好精神足,陆顺同志是六零年生人吧,才三十五岁,黄金岁月哟。” 杨陆顺看看自己确实比臃肿的老曲穿得单薄得多,不好意思地说:“贺部长您记忆力真好,连我的出生年份都记得,曲书记,我其实也穿不少,只是人身体单薄显不出来,里面也是毛衣,外面的是中短棉大衣呢。倒是贺部长穿着有派头,这羊皮大衣既风度又保暖。” 贺双连确实很满意身上地羊皮大衣,这是他没过门的媳妇送给他的,当然满意了,不由摸着软和的洋皮说:“是吗?本来还有条大毛领子的,我觉得怎么都不合适,差不多遮了半个脸。” 司机插话道:“部长,我觉得不带毛领是好,虽然暖和,可您是部长啊,张姨也说毛领暖和,可惜有损您地领导形象。” 贺双连呵呵一笑,转头问:“常林同志,县委会议准备得怎么样了?我赶时间。下午要去省里开会呢。” 曲常林说:“都准备好了,我带班子同志出来迎接前,已经就在县委会上讲了话地,我们八点半准时集合开会地,到了县委,稍事休息,就可以进行任命宣布了。” 贺双连抬腕看了看手表,说:“不休息了,到了县委直接去会议室,宣布完陆顺同志的任命。我还要去县委组织部见见同志们,老武是数次请我到部里走走,今天正好嘛。陆顺同志,组织谈话里我也说过,常林同志是位忠厚长者,你们一老一新搭班子。要尊敬老同志,凡事多商议。老同志经验丰富、全盘考虑充分,年轻同志锐意进取、观念新颖,合拍的话,战斗力很强,常林同志也要放手,让陆顺同志有更多的空间。以前总是说政府是媳妇、党委是婆婆。比喻虽然不恰当,也说明党委多少制肘了政府,常林同志,还希望你扶年轻人上马,再护送一程啊。” 曲常林知道贺部长的话其实就是市委领导的主要意图,他很清楚杨陆顺之所以迅速上升。成绩固然斐然,关键是得到了市委主要领导、甚至省委领导的赏识,一个在基层的小干部,从没有在大机关工作的特殊经历,更不是某某首长地秘书。短短几年时间走完绝大部分基层干部一辈子的仕途路程,傻瓜都晓得是有深厚背景的。何况在市委常委会上王书记力挺杨陆顺,就足已说明问题,再说杨陆顺目前看说话谦虚真诚,并无少年得志趾高气扬的倨傲,他这只有三两年就要退线的老家伙还能阻碍得了市委书记红人的进步?当下既是向代表组织地贺部长表态,又是安年轻县长的心,严肃地说:“贺部长,我会遵照组织地决定和要求,全力支持陆顺同志的工作,把县委政府凝聚成团,紧紧团结在市委周围,让开县在新年有新气象。” 贺双连比较满意曲常林的态度,转眼看着杨陆顺,杨陆顺也表态道:“贺部长,我也会在曲书记的正确领导下,切实完成市委政府赋予的各项工作任务。” 好一个在曲书记的正确领导下,贺双连微微露出了笑容,瞬间消失,但这笑不是赞许,是嘲讽,要是老曲领导不正确,你杨陆顺是不是就要挑起来造反啊?你个毛头小子又凭什么武断地挑战老曲地领导权威呢?真因为是王智泓的红人?! 贺双连及时转过了身,把眼神里泄露的不满深深地藏了起来,说:“恩,你们正副班长都表态了,我也算把市委领导的意思传达到了。常林同志,我到南风这么久还没去过开县,早听说尤奋斗同志几年大刀阔斧搞县城建设取得不少成绩,很是向往啊。” 杨陆顺觉得很异常,难道尤奋斗欠一屁股债的举动还是正确的?如果贺部长地话多少体现了市委部分领导的意思,那么王书记的反感岂不是隐隐体现了市委班子里不和谐的局面?转念又一想,没有哪个领导班子是真正团结的,即便和气一团也存在这样那样地分歧,对同一事物不同的看法,更符合辨证法,还是仔细听听曲书记地介绍。 曲常林咋听贺部长的话也有疑问,不过容不得他多想,忙说:“贺部长没来过,就让我简单说说尤奋斗同志的政绩,开县县委县政府还是文革前的建筑,当时是地处县城的正中心,改革开放后十多年,县城发展很大,特别是尤县长主持政府工作后,县委大院几乎处在了县城最繁华的商业地段,正面对街全部是商店、东面对街是建筑高十层的物资宾馆,宾馆大街就是一条近千米的娱乐饮食街,在城西建了个大型综合集贸市场,拉动了新的南北大街的城建,老 旧建筑全部翻新,县直行局基本就坐落在南北大街了,而且面铺全部是门面店铺,哦,改革初期县里的老集贸市场也翻新了,全部定为服装市场,连带周围几条小街巷子全是服装门店,很是规模。还有烈士陵园扩建成了大型游乐公园,本来我们县委大院都规划好拆掉搬移,改成商业中心,可惜计划初始,尤县长就调离了,计划自然就搁浅。” 贺双连看着进县城地公路两边树木林立。很有规划,不禁点点头道:“尤奋斗还有点大手笔啊,咦,常林同志,你还漏了个文化广场吧。” 提起文化广场,曲常林苦笑道:“还没说到呢,文化广场是建县百周年的重要工程,占地有二十来亩,文化馆、图书馆、工人文化宫、新剧院都在广场周围,拟订新的县委新址也在广场周围的。只是、只是广场的标志性建筑迎宾大型雕塑出了点小问题。因为群众素质原因,不爱惜公共财产,有点损坏现象,正准备筹集资金维修。” 贺双连说:“既然是标志建筑,也就代表开县形象,是得赶紧复原。我本想进城后去看看,就不去了。等春暖花开修复完毕,我再去与民同乐吧。” 说话间小车已经顺着水泥路进了县城区,果然街面宽阔,街灯林立,路心花坛郁郁葱葱是修理整齐的蜡树,道路两边的建筑物都很簇新。曲常林说:“这条路横贯我们开县县城东西,长约5里,西段主要是进城路段,只有靠近西段尾子才热闹点,路的东段就是县委大院,春江省城的同志笑称是开县的解放路。” 杨陆顺目不转睛地看着街道两旁。比较南平县城确实在整体规划上强得多,到了街心十字路,中心岗亭上还有红绿灯,身着雨衣地交警尽职守地在指挥,街道两边的人行道上都用红白金属护栏隔离。显然南北向的街道就是曲书记说的南北路了,果然应着曲书记所言。一路上都是门脸大开的商店,而县委大院矮小的楼房居然显得格格不入了。幸亏县委大院门楼上高高飘扬地五星红旗鲜艳夺目,才不至于给人有到贫民窟的错觉。杨陆顺心说按照政府官员高人一等地心态,在如此寒酸的办公楼里上班,是有损领导形象,难怪老尤要规划县委大院搬迁的。 开县县委大院与南平差不多少,迎面也是假山喷泉,县委、政府两座三层的办公楼左右而立,大楼两旁参差着各式样附属建筑,县委政府办公楼后面不用想也知道有人大政协等办公场所,再后面肯定少不了家属楼。小车停稳在县委楼前,杨陆顺和曲常林都手脚麻利地下车,跟在后面的其他开县同志很快就聚集在台阶前摆出了欢迎架势,这时老曲才走到贺部长小车前,贺部长也及时下来,两双大手紧紧握在了一起。简短的寒暄后,老曲示意部分人先上会议室,然后再拥簇着贺部长上楼。 到得三楼会议室,就听有人司仪:“全体委员起立,欢迎市委领导!”顿时掌声如雷,贺部长微笑着挥手示意,也轻轻鼓掌而行,被引到主席台正席位,曲常林、杨陆顺分坐两旁,接下来就是组织部地万主任及县委常委领导。 会议隆重而简约,曲常林致欢迎词,贺部长发言短而生动,然后宣布市委对杨陆顺同志开县县委副书记的任命,接下来杨陆顺讲话就散会了,前后不到一小时,然后与会人员去县招待所共进午餐。 小车通过了曲书记所以言近千米的娱乐饮食街,在街尾拐进了个簇新的大门,门楼上金字招牌耀眼“映山宾馆”,曲常林解释道:“原本是县里的招待所,后来被私人承包了,一年要交纳不菲的承包费,足以支付全年地应酬费还有赢余,而且宾馆的基本维护都归承包老板负担,已经承包三年了,这不曾经老旧的房子都逐步淘汰,新楼是一年接一年的建造,全然不是当年的样子了。”贺部长笑着说:“常林同志,你们改革是步子挺快嘛,这样好,搞活了经济,还有钱赚!”曲常林笑呵呵地说:“陆顺同志,你家眷没来,就暂时住在映山宾馆吧,离县委大院也近,机关没食堂,这里能吃能住,最好不过了。” 杨陆顺本想拒绝,都承包出去了,吃住在这里都要按规矩交钱,他可不想搞特殊,县里财政本就紧张,要解决财政问题,要缓解干部群众地情绪,他这新任县长就要从自己做起,免得到时候财政紧缩卡了别人的脖子遭人非议,不过贺部长在车上,他不好反对,就说:“我服从曲书记地安排。” 贺双连笑道:“常林同志,好现象啊,陆顺同志很服从你的管理,哈哈!” 曲常林巴不得两人好说话,自然也很谦虚:“我不是命令陆顺同志,我是商量的口吻呢,贺部长指示凡事多商量,我可不敢违抗市委领导的指示。” 贺双连说:“一团和气就好,老同志有境界、新同志有风格,我看就好。中午少喝点酒,我还要去县组织部走走,酒气熏天不好。陆顺同志是海量,莫不以为我不清楚,斤把白酒的量,好好跟新同事们交流感情吧。” 第一百九十二章(下)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一百九十三章(上)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一百九十三章(下)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一百九十四章(上)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一百九十四章(下)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一百九十五章(上)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一百九十五章(下)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一百九十六章 (上)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一百九十二章(下) 都不冷不热地遭拒绝了,他喝一杯满桌人都陪着喝一杯,谁受得了,谁又愿意呢? 不喝酒吃饭就快,贺双连吃完了,也不让曲、杨等人陪,只是冲开县县委组织部长武劲劲松一招手,说是想找个地方听听开县组织部的工作汇报,大伙也就无话可说。 贺部长一走,气氛就热闹起来,县委委员大多是下面的乡镇的书记、行局的党组头头,就嚷嚷着要敬代县长的酒。县委委员包括候补委员四十来个,那架势唬得杨陆顺忙向曲书记求援:“曲书记,我新来咋到,喝了这位同志的酒不喝那位同志的酒,肯定激起民愤,可要喝三十几杯,我就是醉死也喝不下啊,您可得替我推一下。” 曲常林呵呵笑着,站起来用手压了压声音说:“同志们,杨陆顺同志来开县任县长,就是自己人了,我们都是一致对外,不能掉转枪口对自己同志嘛。当然迎接新县长,敬酒是同志们衷心拥护的表现,喝好就成,千万喝醉不得,下午贺部长走了,我们县委常委还要开会,我折中一下,请同志们回座位坐好,我请陆顺同志去桌上敬酒,要求是要与每位同志都碰下杯子,就这样决定了!”虽然大伙起哄表示不满,但都还是回到了座位上。 杨陆顺这颗心才落地,站起来举杯说:“曲书记,在坐的同志们,我跟荣幸能与大家共事,也感谢同志们对我的热情欢迎,实在是酒量有限,可我在开县有的是时间和机会与大家喝酒。曲书记很保护我这年轻同志,我很感激,为了感谢开县同志们的热情,我先喝一杯子。然后再前往各座敬酒,以表诚意!”说完仰头喝干,很是潇洒。大伙见杨陆顺脸色如常地干了近一两白酒。心里都嘀咕杨县长有几把刷子。 接着在曲书记的陪同下,杨陆顺逐桌碰杯敬酒,饶是如此,半斤就也已经下肚。回到主桌,曲常林一一把县委常委介绍给杨陆顺,其实杨陆顺早预先做了功课,县委、政府、纪委等主要领导名字都记在了心里。只是与面孔对座,而且在以前在南平政府就认识县里的不少同志。所以也不怎么费力就全记下来了,只是让杨陆顺觉得开县县委常委班子过于老年化,五十岁的占了半数。他这三十六岁的副书记代县长实在年轻得可以。 敬酒完毕,曲常林挥手招呼过来两个人,一个满脸红光大腹便便的中年人,一个是身材窈窕面目秀丽地的少妇。曲常林说:“陆顺,这是映山宾馆的承包人朱贵贵,这位年轻漂亮地女士是宾馆经理段伟,是不是觉得奇怪,朱老板有个女性化名字,而段经理名字刚性十足呢?他们俩的性格还真是反的。以后接触多了就知道了,哈哈!” 果然朱贵贵笑咪咪象个老娘们说:“杨县长,以后还请多关照生意,我干杯您就随意,酒过量了有伤肝”段伟皱眉拉了朱贵贵一下说:“朱总。赶紧喝,杨县长爱听你罗嗦么?” 两人的举动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杨陆顺坐着没动也没端杯子,忍住笑道:“请你们老板、经理商量好了再来,谁先敬啊?” 段伟落落大方地说:“杨县长,朱总其实我是老公,在宾馆他是老板,在家我是当家的,还是我老公先干为敬。” 朱贵贵仍旧笑咪咪地,跟杨陆顺轻轻碰杯干了,杨陆顺则随意抿了口,接着就跟段伟碰了下,不过觉得冲撞度远大于朱贵贵,喝酒也象男人般梗直,杨陆顺照样是抿了口,就放下了杯子。 曲常林见杨陆顺是坐着喝酒显得架子不小,而跟自己则很恭敬,很满意杨陆顺的态度,笑呵呵地说:“朱老板段经理,以后杨县长就下榻你们宾馆,干脆就住以前尤县长那套房间吧,还要精心搞好伙食,这是个政治任务,一定要完成好。杨县长的行李我会叫人送来地。你们去忙吧。” 等朱贵贵两口子走了,曲常林说:“陆顺,你爱人什么时候来呀?我们得预先准备房子,不管困难多大,总不会委屈家眷。我知道你在南平是住大楼房,自己的产业,就别嫌弃家属房简陋窄小了。” 杨陆顺也不隐瞒:“曲书记,谢谢您想得周到,我爱人暂时不会来开县。原因是我地老父母健在,岳父岳母也需要子女照顾,所以我爱人目前是不会来开县了。只是住宾馆开支大,权宜几天没问题,长久也不是办法,我熟悉情况后会再找地方住的。” 他们俩这么说话,旁边的党群书记胡志清插口道:“陆顺同志,你爱人不过来,那住宾馆再好不过了,有人洗衣服有人铺床叠被子的,一个男人没女人照顾怎么得行呢?开支更不是问题了,老朱是承包我们的招待所,县长住还谈开支,岂不是笑话,有个舒适的生活环境,也就更多精力投入到工作中嘛。曲书记,我这话对吧。” 曲常林听说杨陆顺爱人不来,那住宾馆是上选之地,但又怕年轻县长没堂客在身边管不住裤裆,倒也犯了难,万一杨陆顺出了作风问题,他这县委书记难免被市委王书记批评,可话也说出去了,实在不好改口,就含糊着说:“陆顺自己有想法也好,吃住问题暂时就这么着吧。县里二号车已经保养好了,司机没过来,暂时让司机班地开着。” 说到二号车,杨陆顺也为难,因为尤奋斗的是蓝鸟车,可曲书记也就是普桑,以前尤奋斗怎么搞他管不着,但要说他比书记的车还好,就不安心了,如果在饭桌上跟曲书记说也不合适,就笑着说:“曲书记,刚来主要是熟悉政府情况,下乡镇怕得迟几天。” 曲常林自然想不到杨陆顺的心思。说:“政府工作我就不多干涉,啥事我们都多通气,其实县委政府的同志你大多认识。以前在市里开会搞经验交流没少接触,我可以负责地说,我们班子成员是比较团结的,不存在什么排外,你看现在县委里,我是外县来地、纪委老林是外县的、政府的常务副县长吴思凯同志是外县的,这点你放心。下午送走贺部长。我们临时开个常委会,时间半小时吧,然后,思同志陪你去政府办公室,和政府同志们见见面,熟悉熟悉,晚上嘛,上我家吃个便饭,为你接风。在家地常委们一起去。” 对于曲书记热情安排。杨陆顺惟有谢谢着接受,看着老曲和蔼地神情,暗暗感激王书记的精心安排。 吃罢饭,老曲很是热情地带杨陆顺去看宾馆地住房,杨陆顺这才发现映山宾馆规模比南平县招待所大多了,进映山宾馆大门看到装潢漂亮的五层主楼是对外营业的。并非县委政府领导休息的场所,主楼侧边是中午吃饭的餐厅,后面有大型舞厅、歌厅,然后就是低档次的对外住房,而杨陆顺即将如住的则在一个精致花园里。假山后面苍松翠柏后地两幢小楼。花园门口还有保安值班,看来外人胡乱进不得。曲常林说:“这两幢楼房外面没看头。其实里面装修不错,朱贵贵是用了心的,平常我们几个常委在一号楼都有固定地休息房间,二号楼只是省市领导下来才开放,尤奋斗的房就在二号楼里,也就是个带客厅、娱乐室的套房,电器都齐全。”说话间就到了二号楼前。 进了楼门,值班室就有服务员迎接出来,而且段伟经理也在,曲常林说:“小段,把套间钥匙给杨县长,叮嘱服务员认清楚人,千万莫有失误啊。” 段伟说:“曲书记您放心,保证让杨县长有家的感觉,晚上我会让二号楼全体值班员集中见见杨县长,值班服务员都是固定了的,大事小事一喊就到,24小时全方位服务!” 杨陆顺听着都觉得不可思议,喏大幢楼房平常就他一个男人住里面,那怎么要得哟,倒也没显露出来,他堂堂县长还怕找不到合适的地方居住么,至少武装部招待所就适合,进得二楼房间,就觉得尤奋斗这人太奢侈,简直可以与省里高档宾馆媲美了,哪是该人民县长享受地地方呢,嘿嘿,到了南平那么艰苦的环境,看老尤如何奢侈,在顾书记眼皮子底下想奢侈,估计难度不小! 段伟进房后连忙开了空调机,对杨陆顺说:“杨县长,这里的一切生活用品都是清洁的,不过为了让你更放心,我会叫人全部换新的,因为是曲书记临时招呼,我还没来得及布置呢。要是对房间布置不满意或者想添置什么,只管吩咐服务员,她们会及时向我汇报及时调整的。” 杨陆顺呵呵笑着开玩笑道:“曲书记,您用这么好地房间安置我,让我真是宾至如归,可怎么也找不到自己人的感觉了。” 曲常林也笑着说:“陆顺,不是自己人我才不得给你这么好的住房呢。看来你是对住房满意了,吃饭问题嘛,小段,你得精心点,可不能让杨县长饿肚子!”抬手看看表说:“快两点了,我们去县委大院吧。” 到了县委大院,杨陆顺觉得县委楼的办公设施跟南平差不多,但进了曲书记的办公室,就显得比顾宪章地客气多了,而且主办公室里还带耳间,曲常林也不避讳什么,领着杨陆顺进耳间参观:“这里有个小铺位,有时候不想见麻烦人就躲进来,是小憩的好场所,哦,你县长办公室也类似,尤奋斗比我会享受,还有电视机什么地。” 杨陆顺悄悄一乐,那正好,我就住办公室算了,免得那么豪华的大床我睡不着觉!到办公室里坐下,喝着喷香的茶水,杨陆顺比较下连茶叶都好些,看来开县在用钱方面都领先于南平了,上上下下都享受惯了,不知道卡脖子会激起什么怨恨呢。随意与曲书记聊着些琐事,倒也轻松。 忽然电话铃响了,曲常林抓起一听,嗯了几嗯就放下电话说:“陆顺,贺部长从组织部过来了。怕是坐不得几分钟就要走,我们去楼下接接。” 到了楼下,班子其他人都已等候着。只见贺部长笑容满面地从后面走来,见到曲常林就说:“曲书记,你县组织部的工作开展得不错,劲松同志刚刚做了具体汇报,我很满意啊,好了,我把陆顺同志送到了开县。我的任务也就圆满完成,就不再打扰了。这就去省里,同志们再见啊!” 曲常林杨陆顺等人客气地挽留几句,护送着贺部长上了车,直到车出了大院,人们才收回目光,曲常林说:“人都齐。我们简单去开个常委会吧。” 因为只是临时性会议,就没去会议室,就在书记办公室举行,也不很正规,大体上是对政府工作的调整,原本常务副县长吴思凯主持政府工作。就全部转移到代县长肩头,虽说来了新县长,可日常工作还是早以前安排布置好的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只是各部门负责人向新县长汇报施行情况而已。散会后杨陆顺在吴思凯的陪同下去政府与同志们见面,曲常林就去了人大。他要确保明天市人大主持常务主席团会议时,能顺利通过的杨陆顺代县长。 显然是事先准备好了的。杨陆顺走进政府楼小会议室,里面早已是热气腾腾烟雾弥漫,大家在吴思凯的介绍下热烈鼓掌欢迎新县长,杨陆顺即兴做了简单讲话,然后去了属于他个人地县长办公室。果然不出杨陆顺的意料,从前属于尤奋斗的办公室比曲常林地更豪华,外间的秘书办公室都是皮椅子皮沙发,而县长办公室里是硕大的老板桌,地下的地板砖光可鉴人,四周一圈古朴典雅的套头沙发,看了就觉得不是便宜货色。 现在是属于自己的办公室,杨陆顺热情地招呼前来的政府头头们坐下,还很客气地敬了一圈香烟,自己却没抽,笑着说:“我其实不怎么抽烟,今天跟大家第一次见面,买了好烟显得我客气嘛。其实思凯同志、朝阳同志(姓潭,农业副县长)、张力同志(工矿副县长)、陈佳丽同志(文教卫女副县长)国平同志(姓卢,计生副县长),还有伏生同志(姓蔡,政府办主任),我们都认识,在市里大小会议上见过多次,还有过谈话交流,虽然初来,但都不陌生,伏生同志,还有两位同志我不熟悉,就麻烦你介绍介绍。” 政府办主任是政府地大管家,这活给他是正确的,是以蔡伏生也很新县长合拍,就站起来介绍:“这是政府办副主任马 文字工作;这是杨军副主任,负责机关后勤;科室地没邀请来见面,以后杨县长会逐步熟悉,我想建议元旦前召开个政府工作大会,以便县直单位的同志尽快认识杨县长。” 杨陆顺说:“那好,这事就请伏生同志具体安排。同志们,多话我也不说了,我相信我们政府的同志能齐心协力搞好工作,今天我第一天来,太多指示太多说教怕吓住各位,我们从以后的工作中逐步熟悉和了解吧。” 杨陆顺的年轻与和气都让在座的人没拘束压迫感,根本没尤奋斗逼人地气魄和霸道,心情地松弛倒让他们不习惯,甚至暗暗认为当领导的就是要有杀气,不然如何服众呢? 气氛的轻松让这场见面会慢慢演变成了拉家常,唯一的女副县长玩笑开得比谁都出格,让杨陆顺有种回到了原来当计生乡长的错觉,只是粗俗的农妇换成了年逾四十地女副县长。 家常话被曲书记的秘书小马打断,小马说:“杨县长,曲书记请您和吴县长去县委楼。” 吴思凯看了看手表说:“哎呀,不留神快六点了,不扯了不扯了,杨县长,宣布散会吧。” 杨陆顺呵呵笑道:“那就散会,陈县长,曲书记让我过去,你家这顿特色饭今天是吃不上了,以后有的时候吃,叫你爱人早做准备啊。”嘻嘻哈哈中跟着吴思凯去了曲书记办公室,曲常林笑着说:“一起走家里准备好了饭菜,难得热闹一次。我老伴亲自下橱呢!” 第一次上曲书记的车,杨陆顺就感觉到了不同,外壳是老旧的普桑。其实里面来了个大换血,座椅都换成了高档皮料,而且还是电动门窗,看来老曲不是外表看上去地那么回事,只怕老尤的蓝鸟也局部做了改装,显然开县地大手大脚已经蔚然成风了,这给了杨陆顺很大的压力。虽然老曲夫人非常热情客气。菜肴也丰富,杨陆顺这顿晚饭没吃出什么滋味。 接下来常委们四个一桌都开始了娱乐。曲常林、胡志清、林新化陪着杨陆顺玩“三扣一”,注码居然是三十元为底,看得出是曲常林故意定得很低,胡志清与林新化赌气一样争相叫牌,不到十一点,杨陆顺居然就赢了不下五百元。而手气不错的曲常林则少说也赢了一千多,两个输家毫无输钱的郁闷,倒是你调侃我、我挖苦你闹得不亦乐乎。 杨陆顺在南平少有象今天这样玩牌,甚至他心里讨厌这种娱乐,玩玩不兴钱地升级倒是可以打发时间,可一个县委的常委们都如此爱好赌博。令杨陆顺很不习惯,考虑到明天还有重要工作,曲常林适时叫了停,大伙吃了曲夫人做的糟桂圆煮蛋后,才逐一散去。 曲常林送杨陆顺到门口。二号车闪着暗蓝幽光停在外面,司机很殷情地站在车外等候。杨陆顺是再难开口拒绝了,只少握别曲书记,上了二号车。 上车后司机就自我介绍:“杨县长您好,我小姓葛,葛优地葛,听说您的司机还没来,杨军杨主任派我跟您跑两天,等司机来了,我就交车。” 杨陆顺客气道:“哦,葛师傅,那就辛苦你了。回招、映山宾馆吧。” 小葛瞥见身边的杨县长面色不好,本想卖弄口舌,不禁咽了下去,专心开车直奔映山宾馆,轻车熟路地进了由保安把守的花园门,停在了二号楼前,杨陆顺说了句辛苦了就下车而去,小葛在后面喊:“杨县长,明天一早我就把车停在楼下。”杨陆顺转身挥了下手表示知道了。 二号楼门厅里灯光耀眼,杨陆顺拉开玻璃门,就见一个服务员妹子很有素质地弯腰鞠躬道:“杨县长,您来了。” 杨陆顺点点头说:“还没休息呀,辛苦了。我有房间钥匙,自己上去就行了。你也早休息。”说着急步上了二楼,打开房门,只觉得室内温暖如春,隐隐还弥漫着清香,看来空调都没关,不然气温怎么如此之高?一盏夜灯幽暗却照亮着房里一切,杨陆顺疲倦地把自己抛进了沙发。 那服务员妹子并没听话地去休息,而是跟着上了楼,轻轻敲了下大开的房门:“杨县长,您要洗个热水澡吗?睡前洗洗利于休息呢。我去给您放水吧。” 杨陆顺站起来制止道:“我很累了,就不洗澡,简单洗漱就休息的,你下去休息吧。” 那服务员说:“杨县长,既然现在不洗澡,段经理就带值班服务员上来了,您稍等。”打开了客厅的大灯,轻盈地关门而去。 杨陆顺何曾受过如此周到细致地服务哟,恍惚置身如梦,其实南平招待所也很正规周到,只是都清楚杨陆顺的性格,服务员们在敬佩地同时也就不去打扰杨县长了,但其他县里领导在招待所却还嫌弃服务员眼神不管事呢。 一会儿门被敲响,杨陆顺叫了声请进,丝毫不见倦容的段伟领着六名服务员进了房间,说:“杨县长,这六名服务员是固定的值班员,一班一人,分白班夜班,只有二号楼入住了省市领导才相应增加服务人手。” 杨陆顺初一掠眼前的服务员,就觉得都是面庞清秀的妹子,不过他没邪念,也就不会盯着仔细打量,很客气地说:“那就辛苦几位了。段经理,时间不早了,大家都早点休息吧。” 段伟微笑着说:“谢谢杨县长关心,你们几个都记清楚杨县长的样子,以后都要精心服务,特别是晚班,时刻要保持最佳状态,知道了吗?” 六名服务员齐声说是,俨然训练有素。段伟也很满意,挥手让服务员们出去,自己却给杨陆顺泡了杯茶。顺势坐在斜面地椅子上说:“杨县长,初到开县,离开妻子家人,难免寂寞无聊,房间里不仅有有线电视,还有一些最新的香港电影录象带,刘德华呀、成龙呀、梁朝伟呀、张曼玉呀、关之琳呀的新电影基本都有呢。而且这里的音响也很好。可以唱卡拉ok,四大天王、革命歌曲的碟子都有。一个人唱没意思,打值班电话叫服务员来陪也可以。” 陆顺本想叫她走, 得有趣,笑着问:“段经理,你这么大力推销宾馆服,要问一问。我住这房间,该付多少钱一晚呢?” 段伟嫣然一笑说:“我们宾馆是承包的县招待所,靠着县委政府地扶持生意蛮好,交了承包费和税费,一年还要赚不少钱,俗话说喝水不忘挖井人。没有县委政府的支持,我也赚不到钱,给县委政府领导提供最良好地服务,是我们映山宾馆全体的心愿。说钱未免太伤两家的感情了。” 杨陆顺说:“你是做生意地,有钱赚还会嫌咬手?我要想知道真实情况不难。只是想从段经理嘴里早点知晓。说到了两家感情,我想段经理不会欺骗我。这才真正伤感情呢。” 段伟掩嘴咕咕直笑,而且笑得风姿卓越,风情万种,全然没了中午吃饭时的表现出地男人婆味,半晌才喘着气说:“杨县长真幽默啊,又不用你掏钱,干嘛计较那么清楚呢。合同上都注明得很清楚,县委政府领导在宾馆产生的费用一律按实价五折优惠。也就是说收个根本费而已。” 杨陆顺多少被这气质出众的女人所吸引,不过他心里的事实在太多,至少得给家里去个电话吧,当下笑着说:“这个价格还算优惠,你是做生意的好手啊,时间不早了,就不耽误段经理休息,我呢也实在累了,这不还没给家里地老婆报平安呢,不晓得电话长途开通了没有?” 段伟笑得一滞,马上说:“开了开了,既然杨县长惦记家里娇妻,那我就不能再逗留了,免得尊夫人听到爱人电话里面有女人声音,那就麻烦大喽!” 杨陆顺假做无奈地一摊手说:“那我也没办法,女人在感情上都是很自私的,我也自私,不希望别人听我们夫妻地谈话。” 段伟见激将不起作用,只好告辞而去,带拢房门的她还没转身就清楚地听到防盗锁被咔地扣上,更是恨恨不已,原想才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县长,怎么也受不了自己的撩拨,要是动了鬼心眼,自然她会让出卖肉体的女人来满足他,实在躲不掉了,也可以利用来在生意上做筹码,但被这样哄出去,无疑让她高傲的心理很不平衡!边走边咬牙切齿嘀咕:“看你假正经得几时!” 杨陆顺长嘘口气,一个男人在远离家人没了监督地情况下是容易心理防线薄弱,他可不想在女人面前出洋相,抓马峥嵘奸的情景是历历在目,断不可在作风上出任何问题,拿起电话就拨,好一会才等到接通:“沙沙,没打扰你休息吧?” 沙沙早在昨天就气得一宿没睡安稳,该死的六子才出门就反悔不做三十六岁生日了,还拿出市委王书记压她,如此好机会不做酒收人情,越往后就越难收了,现在的人都是玲珑心窍,你杨陆顺不是南平县长了,他们还有什么理由去巴结呢?更有无耻赖皮的人最爱借机逃避还人情,沙沙硬是不知道六子的电话号码,差点忍不住就追到开县避六子就范地。好容易等到快十二点才来电话,更让沙沙气不打一处来:“打扰我休息,我还睡得着吗?第一天去开县就潇洒到转钟才记得给堂客来电话,你不晓得我好心急啊,俗话说行车跑马三分险,到现在才听到你的声音,你说我睡得着吗?就连旺旺也才睡不久,你爹娘还有四姐都在念叨你为什么没来电话报平安!” 听到沙沙疾风骤雨般地责问,杨陆顺觉得心头暖暖的,忙说:“沙沙,对不起了,实在是刚到开县,县委曲书记请我上家里吃晚饭。然后又打牌,我其实早就惦记你和儿子了,这不到住的地方。就赶紧着给你电话报平安了么。莫生气了啊,生气容易起皱纹!” 沙沙回道:“我起皱纹,你正好找嫩堂客撒,我只是奇怪,你才出南平,就开始自做主张,你做三十六岁。我半年前就提起了,你哪会怎么不反对?眼看就要到日期了。眼看我啥准备工作都做得差不多了,你猛地来个不做,叫我怎么办?会被人笑话我这做堂客没本事哪!” 杨陆顺耐心解释道:“沙沙,我的确是在王书记面前保证不大操大办过生日地,既然我做了保证,反悔就让领导有看法了不是?其实我也多少有点忌讳三十六岁本命年。不大办,到时候我回家请要好的朋友、接舅哥舅母子在家里吃吃凶数,也就行了,我们不都还年轻吗,家里老辈子都整齐,迟早会有机会收人情地了。就替为夫去挡挡好吧。有些话女人家说也说得出口些,但千万莫泄露秘密啊,这是我们两口子的秘密哟!” 沙沙心疼那三、四万块钱人情,岂会几句话就说得转,眨巴眼睛出计策道:“既然真是在王书记面前保证了。那就二十三号生日时悄悄请朋友来吃凶数,等你在开县去了代字安稳后。我们补做生日总可以吧?说不定市委王书记贵人爱忘事,早把你的保证抛脑后了呢。” 杨陆顺哭笑不得:“阳世上就你沙沙精明,王书记又不是七老八十岁,会记心那么糟糕?你要实在想收人情,就等旺旺十岁生日做吧,给孩子做生日,我想王书记会体谅我们做父母地心情。”杨陆顺这是迟缓之计,等拖到旺旺十岁生日,再想辙对付沙沙。 沙沙听了六子软声软气大商量,心里多少平衡了点,不过还是怄气昨天六子粗鲁的语气:“今天怎么变得会讲话了啊?昨天是男人大丈夫气概去哪里了?什么你的事你做主,你不晓得男人只主外,家里地事归我做主啊!” 杨陆顺嘿嘿暗乐,忙说:“昨天情况不同,昨天打电话的时候,小周在旁边嘛,你说我杨陆顺堂堂一县之长,管理得人民群众几十万,连自己堂客都管不了,岂不是害我英名丧尽?无奈只得胡乱说话,请贤夫人就莫计较我无心之失,好吧?” 沙沙也逗得扑哧一笑,说:“算你会哄人,我就不计较你了,只是无端端不做三十六岁,我还是怕遭人闲话,现在南平谁家不做事呢,偏生到了你杨陆顺家,就这也不做那也不做的,别人怕是背着说你杨陆顺胆子粟米大呢。” 杨陆顺唉了声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谁人背后不说人背后不遭人说呢。我给你说说今 县的见闻吧,开县这潭水深,从今天吃饭、打牌就看,县人比我们南平人更加开放,我担心开县人到家里送礼也不是小手笔,我亲爱的夫人,你一定得把好家里的关啊,” 沙沙才失去几万块钱人情收入,伤口还没抚平,居然又不让收礼物,心里大骂杨陆顺当地什么狗屁官,这也不许那也不让,那当初费力吧沙削尖脑袋钻营个屁啊,从前是背后没人地位不稳要谨慎做人,现在省里有关系,市委书记又关照,还怕什么啊,又不是收人家的现票子,收点礼品啥地至于紧张成这熊样?辛苦办的歌厅成了别人的,送上门的棉布生意也做不了,这家子感情喝西北风填肚子啊,你说当官不收礼替人办事,那跟不当官做老百姓有啥区别?当官得意的就是被有求于自己的人奉承着恭敬着,那滋味其实比什么都舒爽,还有就是收礼了,自己买地花再少钱也是买的,人家送的即便再不值钱那也是孝敬啊,不过沙沙算是辙出六子的性格了,我就答应着你省得你罗嗦,到时候人家送上门的礼物我该收照收,只是区别着点,什么求官求职的就不理会,什么拜码头地认门路的才收,反正送了礼物的人不会蠢到去六子面前抖露,寻思好了说:“知道了我的杨大县长,这么着,开县的人不让进屋。行吧。你当我一个男人不在眼门前地堂客们喜欢家里人来扎堆啊,就你娘那眼神都够我恶心地了。再说你地前途要紧,不能为了芝麻大点事影响你的声誉。我都明白,我也是单位是头头,知道名声地重要,爱惜羽毛嘛。” 杨陆顺这才放心下来,虽然沙沙心眼小,可大事还算捏拿得准,又问了问旺旺今天的学习情况。叮嘱沙沙注意穿多衣服别顾着爱漂亮感冒,倒也情义融融。 沙沙心里蛮享受着男人是关怀。鼻子都有点发酸了,猛可里记起件大事,顾不上郎情妾意地温存,尖声说:“六子,你叫我把好家门,你也要把好惹事的根啊。没了我在身边,可千万莫对外面的狐狸精动心思,我可告诉你了,我保证不定时地去开县突击检查你,要是你真背着我们娘俩做出什么混帐事,你休怪我在单位上不给你面子。到那时我可不管你杨陆顺前途不前途。我不能顶着个县长夫人名号没了男人!” 话虽难听,不过杨陆顺还是听出了沙沙对他的依赖紧要,即便前途撇一边,就是冲着旺旺乖儿子,他也决不会做出对不起沙沙的事情。父母离异伤害最大的就是孩子,不能给孩子幼小地心灵早早蒙上社会的阴影。赶紧保证道:“沙沙,你请放心,我杨陆顺是个顶天立地地男人大丈夫,绝对不会做出对不起家庭对不起孩子的事情,要是实在想你了,大不了我叫小周连夜开车回南平,你相信我,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你为儿子为这个家!” 沙沙这才安心点,听六子说连夜回南平解决问题,笑着啐道:“你回你的,管是什么事,我给你腾大床,我陪我儿子睡!” 杨陆顺涎着脸说:“儿子都十岁了,早就晓得怕丑了,还会跟你睡?不还是乖乖陪我睡吧。” 沙沙心里一酥也想腻几句夫妻话,可担心撩起六子的性欲来没处消去寻花问柳,当即敲响警钟:“六子你别这样,到时候邪火没出消好找狐狸精?你给我老实点说话,我看天也晚了,你赶紧洗洗早点睡觉,我让小周再给你稍点换洗衣物,说良心话,小周挺铁你的,到时候他堂客过去了,安排个好点地单位,工资高又不费力的,小周也安心替你卖命嘛。还有小秦也是,在南平是个副科长,到了开县是你最亲近的部下,怎么着也得提一提,莫看只提个小职务,也是做给开县人看的,跟你杨陆顺的人不会吃亏,那么你以后也好开展工作,是吧。你走得匆忙,其实南平好多人该提的没提、该给好处地没给,记得跟尤县长商量商量,你在开县提他的人,他在南平提你的人,这样不是大家都好?你当领导太呆板,不说远的,就说老雷,一个银行行长,芝麻大的权力都晓得尽安排自己地人,那些底下人其实也不图个多大的好,只要领导事事都记得他,他也就死心踏地了,你倒是好,紧跟你地人也没几个落好的,时间久了要寒了人家的心” 杨陆顺最烦沙沙对他工作上的事情指手画脚了,好象自己是个懵懂的孩子,什么都要她指教一样,何况机关的事哪那么容易,说提就提说升就升呢?这机关又不是他杨陆顺家开的,提个人需要大家同意,要任人唯贤,怎么能任人唯亲呢,女人就是头发长见识短,千万是不能信的,也就打马虎眼说:“知道了知道了,我都听得耳朵起茧子了,小周堂客我会安排好,小秦在适当的时机也会动一动。我心里有规划,你摸瞎指挥好不好。” 沙沙听六子松了口,以为自己的说教起了作用,又想起件事说:“六子,今天猴子来了趟,他说小秦小周跟着去了开县,很羡慕,听他语气也想跟你去开县,我看猴子也够哥们,能行就想想办法,你一个人在开县也没意思,多点老朋友不挺好么。” 杨陆顺心说沙沙现在管得可真宽,千万莫依她太多,免得上瘾,万一要把建设那缺心眼的家伙也搞开县来,就没法呆了,假意打了哈欠道:“知道了,今天一天没合眼,明天开县人大还要开会通过我代县长的决定,我也要开始熟悉情况,我得赶紧睡觉了,这段时间有得我忙,你也早点休息,就这样了,再见啊!” 撂了电话,杨陆顺确实累,不止身体累,觉得心里都累,勉强提起精神去洗了洗,挪到卧室,见行李袋还在衣柜边搁着,就想拿在家常穿的睡衣,一提就觉得袋子是空的,想到段经理安排得细致,打开衣柜一瞧,果然换洗衣物全在里面,挂了衬衣裤子,内裤袜子都整齐地搁在下面,倒有点脸红,这么些年贴身的衣物都是沙沙亲手洗涤整理,换了不知谁的服务员,还真不习惯,看来得早点挪去办公室睡觉,实在难以面对陌生女人的服务。 第一百九十七章(上)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一百九十七章(下)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一百九十八章(上)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一百九十八章(中)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一百九十八章(下)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一百九十九章(上)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一百九十九章(中)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一百九十九章(下)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二百章(上)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二百章(中)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二百章(下)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二百零一章(上)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二百零一章(中)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二百零一章(下)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二百零二章(上)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二百零二章(中)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二百零二章(下)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二百零三章(上)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第二百零三章(中)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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