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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海沉浮》


第一章

七月天已经很热了,从太阳出来就开始热起。

在砾石铺成的简易公路上,一辆白顶红身的客车在笨拙而缓慢地行驶,汽车发动机如老牛般嘶吼着,不时还夹杂着轮胎压碎一块块小石砾发出地砰砰声。没有一丝风,汽车身后扬起黄色的尘土先是飞快地腾起,然后又渐渐沉降,雾蒙蒙一片在躁热的空气中飘荡,久久不甘落下。

这是一趟从南平县城发出到万山红农场的早班车,按照时刻表应该是早晨六点三十分准时发车,可这趟早班车从来就没有六点三十分启动过,不是发动机有毛病就是司机那根“菊花”牌香烟没抽完,乘车的人们也从来没有计较过,相反人们总是沉浸在搭车的兴奋之中。

车里坐满了人,人们随着车身地起伏摇摆也前仰后合,手都紧紧抓着靠背上蓝漆斑驳的铁制扶手,手指因为用力都显得很苍白,有同伴的相互大声说笑着,男人们大多穿着洗得黄不溜湫的布褂子,袖子挽得老高,抽着自卷的喇叭筒,辛辣而味臭的烟雾伴着他们地嬉笑声一起弥漫了整个车厢,没同伴的人要不无聊地听着别人在神吹海侃,要不就斜靠在有海绵的的靠背上眯眼养神,还有一些晕车的妇女则老早就调好了靠窗的位子,双目无神地把头微微伸到窗口,不时哦哦地干呕着。

跟车的售票员看上去年龄不大,留着齐耳的短发,可宽大的蓝色工作服把她年青女性应有的曲线全包裹在了里面,以至她的脸上也刻着与年龄不合的神情,粗粗的眉毛杂乱地皱起,不大的眼睛老是望着车窗外,老旧的木制售票箱平搁在双腿上,一只手抓着面前的横杆,一只手搭在箱盖上,手指头却不甘寂寞地完全没有节奏感地敲打着,时不撕还抬起手背擦擦额上的汗水,她穿着白色的塑料凉鞋,跟大多数城里女孩一样脚上穿着很时髦的彩色尼龙袜,脚趾也在不安分地拱着,弄得鞋面一起一伏。

杨陆顺的车票是十二号座,比较靠前的位置,但他看见一个满脸皱纹的老大妈坐在最后排,不由想起了家中三年多未见的老母亲,心有不忍地跟老年妇女换了坐,当然也换来了几声真心的道谢。

杨陆顺已经有三年多没回过家了,三年多前新平公社到县里是不通客车的,他三姐夫替他背着行李硬是走了七十三里路,才到的县城,如今也通上了客车,真好呢。

汗水顺着后背在往下流,他感觉得到里面的汗背心已经完全湿透了,可他仍旧舍不得把浅蓝色的的确良短袖衬衣脱下来,只是用手巾不停地擦拭着泛红的脸,也多亏了这身衣服,那老大妈误认他是下乡的干部了,他当时是指着右胸前亮闪闪的“长江大学”校徽说自己的刚毕业的大学生,可惜只引起了周围几个人的注意,而且时间也并没持续多久,可他脸上的兴奋却是掩也掩饰不住的。

杨陆顺也没把心思放在这些偶尔同车的人们身上,放眼车窗外,是一片片整齐的稻田,金灿灿沉甸甸的稻穗就象一张巨大的地毯,他心里默默想道:今天是七月四日,该搞双抢了,看样子今年的早稻又是个大丰收啊!多亏了袁隆平的杂交水稻,要不是哪里会有这么沉甸饱满的谷穗呢。

汽车就要到了个集镇,售票员懒扬扬地转头喊着:“青树公社快到了,要在青树下车的做好下车准备了!”

眼见公路旁的小车站有几人提拎着东西,高兴地望着汽车,做好了上车准备,可司机没在车站停住,而是慢慢又朝前滑行了一段距离,再猛地来了个急刹车,杨陆顺一不留神往前一冲,差点碰到了头,不禁不满地说:“司机同志,刹车别那么急呀,差点撞伤了头!”

旁边有人说:“小同志呀,司机刹车从来都是这么急的,我们都习惯了,见到前面喊到站,我们就使劲抓稳了。”

那售票员听见了抱怨,转过头,眼睛点发亮,冲杨陆顺说:“那位同志手抓稳了,请注意安全。”说完似乎还笑了,下车的人很吃力地打开了笨重的车门,下面的人见车门开了提着东西就往上挤,上下的人便挤在了一堆,售票员很恼火地喊着:“下面的挤什么挤?等下完了再上!说你呢?还挤”欠起身就用手往下扒拉下面的人,下面的人便很不情愿地闪开一条缝隙,一阵小骚乱后,售票员指挥着最后一个上来的男人关好车门,冲司机喊道:“开车!”司机一拧车钥匙,油门使劲轰了几轰,汽车又缓缓朝前驶去。

杨陆顺听了售票员的话,心情稍霁,说:“售票员同志服务态度还蛮好,这司机不怎么样了。”

还是旁边那人说:“今天太阳打西边出来了,那小姑娘是态度好了很多。”有人接口打趣说:“只怕是这个长相白净的小同志让她多云转晴了吧。”听到的人都笑了起来,望向杨陆顺的眼光里充满了善意的戏谑。

杨陆顺脸上马上涨得红红的,羞涩地不知道怎么回答,可心里还是美滋滋的,象吃了一支五分钱的冰棒一样舒爽。

大家看到杨陆顺不好意思地模样,更是开心,于是有人马上问:“小同志有对象了吗?要不要大叔帮你介绍一个?”

“你看人家小同志是干部哩,哪会跟乡下的妹子搞对象呢?”

“呵呵,看他那样,白白净净的,我看也是城里人,认得韭菜跟稻秧不?”

杨陆顺红着脸说:“我也是乡里人,就住新平公社的,只是去省城读了三年书。”

“不是的吧?那你怎么一口春江话呢?我还以为是城里伢呢!春江话听起来就是好听,唱歌一样,不象我们南平话,土里土气。”

“哎呀,新平公社出人才哟,这两年年年出几个大学生,那里的伢子就是怪气!”

“新平的啊,那你认得封同五队的黄老倌子不?”

杨陆顺不知道回答谁的问话好,就说:“我是建华二队杨家里的,隔封同还蛮远呢。”说着也顺口说出了安平话。

“小同志呀,你还抽烟的呀?看你兜兜里装了一盒泉水烟?”一个抽这喇叭筒的男人眼睛都笑成了缝,直盯着杨陆顺胸前的口袋。

杨陆顺连忙把烟掏出了给附近几个抽烟的一人发了一支,又小心地装回口袋,心痛地说:“我不抽烟的,是带着装客的!”

一个妇女笑着说:“小同志是要莫吸烟,牙齿熏黑了不说,一身烟臭,怕是细妹子们不喜欢哟。”

那男人先是深深闻了闻泉水烟香精的芬芳,用手背擦干嘴唇叼着,边摸火柴边含糊地说:“三毛五一盒的泉水烟拿起装客,到底是大学生,国家干部,出手大方!敢问小同志在那里高就啊?”哧地擦燃火场,点燃了烟,美美地吸了一大口,嗖地吸进肺里,憋了好半晌才缓缓呼出,忙讨好地笑着说:“小干部,真的是好烟咧。在那里高就啊?”

看着大伙询问般地眼神,杨陆顺自豪地说:“高就谈不上,我主动要求分配在新平公社,新平中学当教师。”

一个妇女惋惜地哦了一声说:“当教书先生啊?我还以为当干部呢?作惜了做惜了,应该当干部啦!”

杨陆顺楞了楞,又一个人说:“你个女人晓得什么啦?现在的公办老师也是干部编!”

那妇女不示弱地说:“我不晓得?原来教书的都叫臭老九,莫非是干部编了就不是臭老九了?要是教书好,那我们赤丰公社那么多教书的不教书,都到干涉里去当么子鬼干部呢?我不晓得,我比哪个都清白!”

又有人接茬说:“我看干部、老师都不如合作社好,不如肉食站好!”

“我说啊,现在最好的还是农民,搞了联产承包,家家搞单干最好,粮食产量又高,又不割资本主义尾巴了,想养群鸡就养群鸡,象养群鸭就养群鸭,只要你勤快。毛爷爷说得最好:自己动手,丰衣足食!呵呵。”

坐车的大多是农民,一说到农活上,大家七嘴八舌就搅到了一起,倒把引起他们兴趣的小同志撇到一边去了。

杨陆顺又恢复了他略带矜持地微笑,虽然人们并不看好教师这职业,但这是他自己从小就立志的职业,为了当老师的理想他才毅然舍弃了当国家机关干部的机会,那年头大学生吃香得很。

客车走走停停,停停走走,耗了两个多小时才到新平,不等售票员报站,杨陆顺已经激动不已地提着旅行袋站到门边,他弯着腰透过车窗左右打量着阔别三年的故乡,显得一切都那么美丽,一切都那么热情,他的心砰砰乱跳,一股气流在胸膛里翻涌,顶得喉咙发痛、鼻子发酸,客车再一次猛烈刹车,杨陆顺一把拉开沉重的车门,跳了下来,晶莹的泪水也同时落在了尘土飞扬的大地上。

“六子,是六子吗?哎呀,真是六子,你回来了!”杨陆顺还沉浸在返乡的巨大喜悦中,一个皮肤黝黑身体结实三十几岁的男人从后面跑上来,使劲把他扳转过来,高兴地喊着。

那男人见来来往往的人都侧目注视衣着鲜光派头十足的六子,那眼里分明有羡慕、敬畏,便觉得自己也风光了起来。

杨陆顺定睛一看,激动地说:“四姐夫,是我,真的是我!我回来了!你怎么会在这里呢?”

四姐夫上上下下打量着杨陆顺,说:“昨天你不是打电话到大队里了么?队长马上就告诉了咱爹娘,咱爹又赶紧去你几个姐家报喜,我今天的任务就是到街上来接你的。还砍了三斤猪肉,买了条大鱼!六子,你这身打扮,我差点都认不出来了!硬是个城里伢了啊,来,我们快动身,咱爹娘还有你姐、姐夫、几个侄儿女只怕在家眼睛都望穿了!”一把抢过他的旅行袋,拖着他就走。走到一辆马拉的板车前,那旅行袋往上一放,疑惑地问:“六子,你三年在外,就只有这么多行李?”

杨陆顺笑着说:“当然不是了,不过带回家的就只有这么多了,我的铺盖什么的,已经支援给家里贫穷的学弟了。来,四姐夫,抽支烟!”说着从衬衣口袋里掏出泉水烟,捏出一支递给四姐夫。

四姐夫憨笑着把烟点燃,从表情上看得出很惬意,杨陆顺笑着说:“味道还行吧?”四姐夫吧嗒嘴巴说:“那是肯定了,这泉水烟紧俏得很,在新平还没几个人能抽得上,我是沾舅子的光喽。上车吧,咱边走边聊。”

杨陆顺说:“四姐夫,别急,先去联校,我去报了到再回。”

四姐夫楞了神,试探着说:“六子,你去联校报到?到去联校当校长吗?”

杨陆顺说:“什么当校长,我分配在中学当教师了!”

四姐夫露出不信的表情说:“什么?你到省里读了三年大学,是国家干部了,怎么会去教书呢?莫不是让人哄了吧?”

杨陆顺笑着说:“四姐夫,你还当我是流鼻涕的孩子啊?被人哄了,我是自愿要当教师的,这也是我从小的理想,知道不。别说了,你就在这里等着我,我去了联校就来。”说着从旅行袋里拿出个黑人造革的小提包,兴冲冲地往联校方向走去,他在车上已经看见了,学校还在老地方,只不过校舍翻修一新,拱型的校门上“新平中学”四个大字鲜红夺目,远不是三年前的破烂样了。

四姐夫神情迷惑地看着六子远去的背影,喃喃地说:“早知道要当教师,犯得着去省里费神费力读三年大学吗?现在初中部的老师不都是高中毕业的啊,这六子是不是犯混啊?还自愿当老师,一个月拿着那几十块钱工资,看你以后讨了老婆怎么过日子。公社的老全他们不都说读了大学最差也要分配在县里当干部吗?咱六子怎么就发配下来当老师呢?难道六子在学校犯纪律了?我还指望他出息了帮我一把哩!”他把手里的泉水烟狠狠地吸着,直到烫手了才触电般地扔到地上,使劲啐了口唾沫,说:“还抽泉水,只怕连建设(七分钱一盒的卷烟)也抽不上了!”

不到一小时,杨陆顺挺着胸膛回来了,嘴巴里还哼着运动进行曲,说:“四姐夫,咱起身吧?”说着一屁股坐在了板车上,临了还不忘用擦汗手巾垫在屁股下。

四姐夫闷声说:“六子,坐稳了,驾!”一扬鞭,马儿拉起车就走。

杨陆顺家住在建华二队,离乡上有个七、八里地,顺着新平河大堤一直走,大约五里地就到了建华一队,沿着一队往垸子里走上两三里地就到了建华二队,老杨家就住在灌溉渠边第六户。

说到人民公社,我们先复习下历史:农村人民公社化运动是我们党在五十年代后期全面开展社会主义建设中,为探索中国社会主义建设道路所作的一项重大决策。

关于在我国农村建立“大社”的思想,早在农业合作化运动的高潮中已初见萌芽。1956年完成了高级合作化,每社平均200户左右。1957年冬和58春的农田水利建设高潮,又出现了联队、联社。毛泽东考虑到当时以大搞兴修水利为特点的农业生产建设的发展需要,觉得需要办大社。58年3月,中共中央政治局成都会议通过了《关于把小型的农业合作社适当地合并为大社的意见》。意见指出:“为了适应农业生产和文化革命的需要,在有条件的地方,把小型的农业合作社有计划地适当地合并为大型的合作社是必要的。”会后,各地农村开始了小社并大社的工作,有的地方出现了“共产主义公社”、“集体农庄”,有的地方出现了“人民公社”。58年7月1日《红旗》杂志第3期《全新的社会,全新的人》一文中,比较明确地提出“把一个合作社变成一个既有农业合作又有工业合作基层组织单位,实际上是农业和工业相结合的人民公社”。这是在报刊上第一次提“人民公社”的名字。8月6日,毛泽东视察河南新乡七里营人民公社时,说人民公社名字好。9日,在与山东领导谈话时说:“还是办人民公社好……”,并指出公社的特点是一大二公。谈话在报纸上发表后,各地掀起了办人民公社的热潮。8月,中共中央政治局在北戴河召开扩大会议,会议通过了《中共中央关于在农村建立人民公社问题的决议》。《决议》下达后,全国迅速形成了人民公社化运动的热潮。到10月底,全国74万多个农业生产合作社改组成2.6万多个人民公社,参加公社的农户有1.2亿户,占全国总农户的99%以上,全国农村基本上实现了人民公社化。

由于在合作化运动的后期已出现了过急过猛的问题,所以人民公社化运动也出现了急于向共产主义过渡的情况,刮起了“一平二调三收款”的“共产风”。1958年11月中共中央工作会议(第一次郑州会议)后,毛泽东和中共中央开始逐步纠正人民公社化运动中的错误。1961年,毛泽东主持制定了《农村人民公社工作条例(草案)》,进一步明确了在现阶段人民公社实行三级所有,队为基础的制度,这在一定程度上对克服农村工作中的“左”倾错误,调动广大农民的积极性,促进农业的恢复和发展,起了积极作用。

人民公社经历了二十多年的风风雨雨,全国农村的发展是不平衡的。有一些地区由于自然条件比较差,干部力量比较薄弱,生产比较落后,集体经济的优越性没有得到充分地发挥,因此农民的私有观念仍然比较顽固,这反过来又拖住了集体经济的发展步伐,农民的生活得不到改善。这些落后地区的农民自然对搞集体生产不满意。1978年安徽省凤阳县小岗村的18户农户签字画押,决定实行“大包干”,也就是分田到户安徽农村首先推行“联产责任制”。直到1983年,党中央下文解散人民公社,才彻底退出了历史舞台。

人民公社全部改为乡镇,生产大队改为村,生产小队改成了居民组,不过农村农民一时间改不了口,沿照老习惯还公社公社的喊了几年。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二章

杨陆顺的大名最初是叫杨六顺,为什么叫六顺呢?说来就话长了:

当年他爹娘生他大姐时难产,生了两天两夜,生得死去活来,隔了两年生他二姐时也难产,呼天唤地折腾了两天一夜。都说女人生娃娃头一回生得慢是正常现象,第二胎难产也许是干活重了动了胎位,可生老三、老四都是难产就有点怪了。他娘算是生娃生怕了,可他爹不乐意啊,生了四个全是闺女,在农村生不出男娃,不但女人遭颇家人白眼,外面的人还以为老杨家做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要不怎么绝后哩!只能生吧,没曾想老五又是难产,又是闺女!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啊,他爹跑到后山祖坟上哭了个半死,嚎叫着祖宗不显灵,老杨家断了香火,哭完了擦巴擦巴眼泪鼻涕,只能接受这残酷的现实,蔫了吧唧的回家后继续当五个女娃子的爹,那年他爹三十六岁,他娘三十四岁。

没曾想过了七年时间,枯树长新嫩,他娘在四十出头怀了孕,在那时的农村可是稀罕事,好多农村妇女四十岁都绝经两三年了!这让蔫了几年的老杨又看到了希望,有心想让大肚婆好生养着,可那时已经搞了两三年的人民公社了,出集体工啊,不出工没了工分不说,还得受大队的批评,没奈何,咬着牙出工。

生他时是六零年元月二十一日,农历五九年的腊月二十三,正值冬季大修农田水利,他娘挺着大肚子也是天天出工,生产队长是个憨厚人,怜悯她,一直安排她干最轻松的打坡子,就是用铁锹把沟渠边沿拍结实了抹光溜了。顶着刺骨的寒风还没拍上几铁锹,就喊肚子痛,发作了。他娘也不慌,你说慌什么,都生了五个娃娃的老里手了,一面请人去通知他爹回家做准备,自己则捧着大肚子往回走,住旁边的老孙家媳妇要送她也没让,他娘想反正最少也得折腾个一天两天的,也就没让人送,象个老鸭婆,屁股一扭一扭地回家了。

眼瞅着看见自家的茅屋子,没想到肚子里的小崽急着出来,一个劲地往下拱,拱得她没了气力,脚一软就坐在了泥泞里,任她怎么挣也起不来,好在他爹回得及时,路过学校的时候把读初中的老三也叫了回来,等把他娘弄到家里,泥巴裤子还没来得及脱,肚子里的小东西就拱出了大半个头了,老三在灶屋里水都没烧开,老六就哇哇大哭着来到了人间,他爹顾不上血水淋漓就去看小东西胯里,象小螺钉一样的小鸡鸡展露在老杨眼前,激得老杨象疯狗一样四处跑四处叫,冲

着乌云密布的天吼着:“我老杨家后继有人了,我有儿子喽!”

接下来就是做九朝、取名字了,这农村取名字也没什么大讲究,女娃不是花呀就是草,不是贤就是淑,铃呀凤什么的,男娃子更简单,狗子、铁蛋,怎么溜口怎么取。老杨五和女儿,老大叫春花、老二叫翠花、老三叫建花、老四叫再花、老五叫梨花。老杨也没了父母老辈子,这取名字就落到了他头上,也费了番脑筋:娃娃排行老六,又是六零年生,最关键是生得快,生得顺利,没有折磨他娘,是个孝顺崽!干脆就叫六顺,六六大顺嘛!小名叫快快,生得快嘛,也寓意着长得快啊什么的。可人们都喜欢叫他老六、六子,快快却没人喊,渐渐也就忘了。

杨六顺其实很讨厌别人喊他六子,尤其是十多岁懂事后,总觉得名字不够正规,叫起来也不响亮,他很羡慕别人叫建国、建军、爱国、爱民、文革、卫东之类的名字,而且同学老是一起戏弄他,经常在他身后喊什么“六六顺”,那是划拳里的一句,他就觉得象是被耍了的驴,气愤但又无奈!

有次他到大队部搞学雷锋活动,在打扫大队会计室时,他偶尔发现一张数字大小写对照表,“6”对应着“六”对应着“陆”。他就去问会计,会计告诉他数字在开票等时候必须大写,杨六顺似懂非懂地哦了一声,打那后他的名字自己就写成“杨陆顺”,有时候老师、同学也会问,他就一本正经地说:“这是我的大名,所以就要用大写的陆!”

以后他填各类表格什么的都在姓名栏很郑重地写上“杨陆顺”,而在曾用名栏则漫不经心地写上“杨六顺”。直到七七年重修户籍时杨陆顺才正式取代了杨六顺。

杨陆顺此时正坐在四姐夫的马拉板车上,眼睛四处贪婪地张望着,虽然三年时间过去了,新平并没有太大的变化,只是街上(下面大队的人习惯把新平街道叫街上)的人多了些,看了一阵也就失去了新鲜,太阳火辣辣的照着很难受,他眯缝着眼,从旅行袋里抽出一本大书顶在头上,权当遮阳。

他四姐夫直勾勾的看着前方,余光里看见六子用书遮太阳,不禁嘴巴一撇,心里很是看不起他这副装模做样冒充街上人。

杨陆顺见四姐夫没了开始的热情,忙又递根泉水烟,说:“四姐夫,四姐他们还好吧?”

一说到几个姐姐,杨陆顺心里就好笑:大姐比他大二十一岁,大姐的大儿子比他还大了两岁半,那大侄子小时候没少欺负他这小舅舅;二姐比他大十九岁,六零年正月出的嫁,二姐的大女儿比他只小一岁多;三姐比他大了十五岁,没几年也出了嫁,四姐大他十三岁、五姐大了他七岁多。几个出嫁早的姐姐也没嫁很远,就在周边几个大队,近有近的好处,隔三差五可以回娘家住住。几个姐姐里,数跟四姐感情最深,主要是相处得时间长,而且四姐更象母亲,读三年大学,四姐还寄了几次钱到学校。

四姐夫抽着烟,随口说:“你姐和娃子们都好。”

杨陆顺笑笑说:“四姐夫,现在承包到户,你又搞了运输副业,赚钱很多吧?”

四姐夫一听,脸上立即有了光彩,表情也生动了许多,斜了杨陆顺一眼,拍了拍屁股下的板车说:“那还不是党的政策好,我只是勤快,舍得起早贪黑。这家伙一年顶得上五亩好田哩!”

杨陆顺伸手亲昵地拍了一下他的肩膀说:“勤劳才能致富,我姐好命呢,遇上了一个会赚钱的男人!小军今年读初三,正好我在中学教书,可以照顾他。”

四姐夫哼了一声说:“小军真不争气,本来今年下学期读初三,那畜生成绩太差,学校留了他的级,开学还读一年初二,真的糟蹋我的钱咧!”说完还忿忿地扬起鞭子,狠狠地抽了拉车的马儿一下,那马儿一昂头嘶叫了一声,撒开腿跑了起来。

杨陆顺连忙扶稳了,说:“姐夫。你也别生气,要不乘放假我跟小军补习补习,我看小军还蛮聪明的了。”

四姐夫说:“不劳驾你了,放假他要去做小工,一块钱一天还管吃。哪里找这么好的事?”

杨陆顺急道:“姐夫,我听姐说家里情况还蛮好,怎么能让孩子去做小工呢?现在正是学科学文化知识的好时机”

四姐夫不耐烦地说:“读那么多书屁用啊?我小学都没读完,赚钱也不比谁差。六子,你去当老师,一个月发好多薪水啦?”

杨陆顺说:“七十六元整。”

四姐夫嘿嘿一笑说:“六子,七十六元还是蛮多了,到底是读了大学的。好多老师一个月才发四十几块钱。”

杨陆顺点点头说:“刚才去联校报到,马校长说在学校吃食堂才一毛五一餐,我又不抽烟喝酒,应该还能存点钱的,哦,四姐夫,我这里还有两盒泉水烟,你拿去抽吧。”说着就要从包里拿烟。

四姐夫忙摁住了他的手说:“留着到家了装客用吧,你姐知道我烟瘾大,专门在屋后种了几分土的烟叶,就蛮好的了,这烟好是好,淡了点,没劲。六子,不是我说你,回家了是高兴,也犯不着买这么贵的烟,你说去公社办事装给干部们抽,都是顶好的烟了,参加工作了不比当学生,什么都要靠自己了。”

杨陆顺讪讪地收回手说:“四姐夫,在烟也是人家送给我的,我哪舍得买这么贵的烟呢。”

四姐夫呵得笑了声说:“别人送你这么贵的烟图什么?别嘴硬了啊!”

杨陆顺打小就有点怵这四姐夫,当年四姐四姐夫偷偷摸摸搞自由恋爱,理说该讨好这小舅子吧?四姐夫恰恰相反,虽然零食没少带,可老是黑着脸虎瞪着他,闲他碍事,杨陆顺又只喜欢跟四姐的腿,象个小尾巴,后来四姐还是嫁到了四姐夫家,杨陆顺心里恨死了四姐夫可又没辙,一想四姐了就往四姐夫家跑,一住几天,晚上还要搂着四姐睡,不让四姐夫上床,现在一想起来还好笑,不禁说:“四姐夫,还记得我小时候不让你上床不?”

四姐夫转脸望着变化太大的小舅子,脸上有了点亲情,笑着说:“你个小鬼那时还真捣蛋,不让我睡事小,还偷偷往我茶缸子里撒尿,你说你是不是欠打哩!转眼小捣蛋成了大人喽!六子,咱爹娘想抱孙子都想疯了,准备今年春节给你把事办了那!”

杨陆顺羞红了脸,哼哧哼哧地说:“四姐夫,我才不着急了,刚毕业,事业为主,哪有心情想那些呢?”

四姐夫说:“咱爹六十五了,你也二十二了,你那些没上大学的同学不早就当爹当妈的了。我看爹娘的身子骨不比去年了,你得赶紧办了,了去老人家的心愿!”

杨陆顺心里一阵烦躁,说:“现在生活条件好了,咱爹娘还不活到毛主席那年纪呀?早呢。”

四姐夫不信地摇摇头说:“毛主席他老人家那么多医生护着也就过了八十三大寿。我不长不短也活了三十六、七年,就从来没听说过农村人活到八十的。”

杨陆顺不想再这方面多说,眼睛直往前看,盼着早点到家,四姐夫也知道他的心思,把鞭子一挥,马儿跑得更欢了。七里多地说长不长,杨陆顺却感觉老是跑不到头,也跟着催起马儿来:“驾、驾!!”

到了建华一队,马车就要下大堤坡,杨陆顺和四姐夫都下了板车,四姐夫拽紧了马绺口,缓缓下了坡,上了平路后两人才又坐上马车。

杨陆顺一路上跟遇到的熟人打着招呼,人们对他的回家都很热情,虽然话翻来覆去就是那么几句,可让杨陆顺听了很是亲切,朴实的农民流露出的感情最是纯真了,是那些城市里的人永远也表达不出的!

马车拐了个弯,杨陆顺就看见一溜屋子,跟他爹娘信了说的差不多,茅草屋全不见了,虽然还是土砖的,但屋顶子都换成了油毛毡,盖了小青瓦,看来农民这几年还是宽裕了不少。

转眼到了自家的晒谷坪,跳下马车,杨陆顺很奇怪自己并没有曾经想象过的激动和兴奋,相反心更平静了,人说“近乡情怯”,那是一事无成之人,算不上衣锦还乡,毕竟自己没当官!他不自觉地把笑堆上了脸。

四姐夫把马车定住,冲着堂屋里喊:“爹娘,大家都出来接稀客,六子回家喽!”

堂屋里飞快地跑出几个孩子高兴地喊着:“小舅舅回来喽,小舅舅回来喽!”

杨陆顺半弯下腰张开双臂就想拥抱孩子们,可那几个孩子却在他面前几步硬生生地止住了脚,挤做一堆很不好意思地冲着杨陆顺笑,倒让杨陆顺不知所措,一想到底是农村娃娃,只晓得害羞,再一细看那几个孩子,男的就穿了个裤衩,浑身东一块西一块尽是泥,个个脖子下都挂了三四个黑项圈,女娃子穿得整齐点,可也一脚的泥巴,不由暗暗庆幸,幸好没去抱他们,要不是一定弄脏了衣服。只得站起来说:“别一个个在外面傻笑了,都进屋去,舅舅给你们带好吃的了!

记住,谁洗得最干净,舅舅就把最好的零食给谁!”孩子们又哄地一声散去,有东西出比什么都高兴!

杨陆顺紧走几步进了堂屋,他娘只喊了声“六子,娘把你想苦了”眼泪就刷刷地掉,几个姐姐也都眼睛红红的。

三年没见爹娘,他们都老了很多,满脸皱纹不说,头发也白得差不多了,特别是娘,身子也佝偻了许多,爹看来要健康些,可岁月不饶人,笑起来嘴巴里竟然少了几颗牙齿了!杨陆顺连忙拉着他娘的手,很奇怪自己为什么心情如此平静,与在学校时想象了无数次感人肺腑的团圆场面好象不一样,自己不是应该激动得放声大哭吗?问题到底出在哪里他也不明白,微微弯了弯腰,脸上还似乎堆着笑,原来准备好的对白也忘记了,又望了望旁边的爹和姐姐姐夫们,开口就说:“爹、娘,姐姐、姐夫,你们好,我回来了!”

他爹娘姐姐姐夫们在杨陆顺这样礼貌的问候下都没反映过来,他娘也把手缩了回去,使劲擦了擦眼泪茫然地问:“六子,真是你回来了?”

杨陆顺似乎笑得更灿烂了,说:“娘,是您的六子回来了!”

他爹嘿了一声,转头对女儿、女婿们说:“你们看看,到底到大城市读书了的,说话都不一样了,杨家也出了个人物了!”大家都顺着话连连点头说:“那是那是,大学生嘛,高级知识分子了,当然是人物了。”

四姐夫在外面把马儿栓好,提着旅行袋进来,笑着说:“嘿,我说你们站着做什么?快让六子坐呀,小辉,你给你舅舅倒碗茶喝!”

四姐才恍然说:“是啊是啊,六子,快坐快坐!”

杨陆顺从四姐夫手里接过袋子,拉开拉链就往外掏包装好看的食品,说:“我的小外甥们,看舅舅给你们带什么好吃的东西啊?这是灯心糕、这是桔片糖、这是高粱饴(软糖)、这是小花片、这是蜜饯子、这是桂花饼”

几个孩子眼睛都看呆了,他们几时见过这么多零食呀,有些连名字也没听过,他们咽着口水,却都把目光望向了自己的爸妈,看来平时管教严格的原因,见父母都点头了,他们才欢呼着把手抓向琳琅满目的零食。

杨陆顺很满意孩子们的表现,又从旅行袋里拿出一包干荔枝、一包干桂圆,两瓶麦乳精,放在了爹娘旁边的椅子上,说:“爹娘,这荔枝桂圆是我常在信里提起的张老教授给你们俩老补身子的,麦乳精就是我节省下来的生活费买的。”

老人们又欢喜又心痛,责备地说:“六子,乱花钱买什么嘛?我们都好,要补什么?那张老真是大好人呀,六子,写信时多谢人家几句。”

杨陆顺拿出泉水烟给几个姐夫一人装了一支,歉意地说:“几位姐姐姐夫,六子这些年多亏了不时寄钱资助我上学,也多亏你们照顾年老的爹娘,六子谢谢姐姐姐夫了!”说着挨个跟几个姐姐姐夫鞠躬表示感谢。又转身从旅行包里摸出一瓶“春江大曲”,说:“几位姐夫哥,中午我好好敬你们!”

二姐夫笑着说:“六子到底是读书人啊,自家人都这么客气,爹娘是你的爹娘,也是我们的爹娘,我们都应该养老人的嘛。春江大曲还真是好酒,要多喝几杯。”

三姐夫说:“六子,回来就好了,家里现在什么都不缺,有吃的有穿的,就缺你娶了老婆给爹娘添孙子了啦!”

在大家的笑声中,他爹说:“六子也别脸红了,你都二十二岁了,早该娶老婆的。我和你娘盼孙子都盼几年了。如果你不读大学,孙子兴许都两三年岁了。”

杨陆顺羞郝地说:“爹,才回来来气都没喘就给我下任务压担子,也等我歇会好不好?”

四姐笑呵呵地说:“大家瞧,咱六子还害羞哩!在大城市里呆了三年,硬是城里人样子了,白白净净的,比乡里女娃子都好看!爹,我没说错吧,六子就是好命,以前你还老让他下田,我就不忍心,糟蹋咱杨家的宝贝哟。”

他娘说:“老四啊,你尽护着他,那时人家十四、五岁都当劳力使,我们六子十八了还没下过田,遭人笑话嘛!”

五姐说:“这下就更不用下田了,咱六子是国家干部了哩!六子,其实你应该就留在省城的,回来干嘛?别人想跳还跳不出去那。”

杨陆顺笑着说:“家里不是有老爹娘嘛,老话说:家有高堂不远游,我的家里的独子,怎么能撇下老人只顾自己呢?真要跳出去,我现在就留在了春江市了。”

他娘一听这话,泪水又流了出来,说:“还是六子乖,惦记着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

五姐笑着说:“爹娘,你们的意思是我们姐妹五个不惦记你们两老了?”

他娘伸手拧了五姐一把,笑骂道:“就你老五嘴巴从小就不饶人,你们姐妹五个也惦记我们的,还有五个好女婿!六子,你几个姐夫真让人没半句闲话说,队里的人都夸我命好呢!”

几个姐夫忙都谦逊,说自己是应该孝顺长辈的。杨陆顺不解地问:“怎么大姐和大姐夫没来呢?在家忙农活啊?”

四姐夫哼了一声说:“他们在给儿子卖苦力!鹏子搞了个基建队,让你大姐去给基建队煮饭带娃娃,你大姐夫呢就做挑砖灰的下手,他们还要抽时间插田割禾,哪有闲工夫来哟。”

他爹唉了一声说:“也是帮自己屋里,乘现在还有力就出点力吧。”

五姐夫说:“问题是大姐他们年纪也不小了,怎么吃得消呢?最可鄙的是连工钱都没有,还要倒贴娃娃的零食钱,真的是没了天良。”

这时门外进来了几个人,杨陆顺一看,原来是左右邻舍,忙笑着装烟让座,卢大妈笑呵呵地说:“杨爹,恭喜你老了啊,在外面读书当干部的六子回来了,你们可享福了!”

马大叔接过烟,伸手拍了拍杨陆顺的肩膀,说:“六子,三年不见,干部派头尽出来了啊!就你这套行头,公社周书记也赶不上了。后生子真俊啊!”

杨陆顺连忙说:“马叔,看您说的,我怎么变不都是六子?”

何大妈坐在竹椅子上左看看右瞧瞧,对着他娘说:“老嫂子啊,你家六子莫说变了好大个样子哟,比起原来乖了好多,我是冒多的女儿,不是硬要攀了你家六子当姑爷!”

他娘笑得一脸皱纹全挤到了一团,说:“老妹子又奉承我,我家六子不还是老样子。白肯定白漂了,读书天天在课堂里,又不吹风又不日晒的,随哪个都会养白的。”

何大妈眼睛到处一睃,奇怪地问:“老嫂子,六子今天回来,四妹子怎么没来呢?”

他娘也拿眼睛只看门口,说:“是的哟,告诉她今天六子到屋,还要她来吃中饭的,莫不是有什么事拖住了?”

杨陆顺诧异地说:“哪个四妹子啦?”他一看众人,都抿着嘴儿笑,就越发疑惑了,说:“何婶,你老说谁呢?”

何大妈说:“莫非六子还不知道?四妹子就是你爹娘给你相的对象啊。那妹子蛮俊俏的,还很勤快,经常到家来帮你爹娘洗浆被子铺盖,哦,四妹子还是个高中生哩!你们俩绝对般配!”

杨陆顺如遭雷击,眼睛直勾勾地看着他爹,他爹咳嗽一声,说:“去年你不说要回南平工作吗?我跟你娘还有几个姐姐就商量,你不回了我们就管不着,你一回来,我们当父母的还是要操心你的终身大事波?我们写信问你自己在学校找对象没,你回信说没找,我们就急了,你都二十二岁吃二十三岁饭的了,象你这般大小的人哪个不是十八、九就结了婚的,我和你娘就做主给你相了对象,就是北富丰大队刘支书的小女儿,排四,叫刘霞,今年十九岁,那人品长相没得说,

这一年她也经上门帮我们做点家务活,陪我们说说话,女方真的好。六子,你应该会喜欢的。”

杨陆顺两耳嗡嗡直响,完全没听清楚他爹说的是什么,他心里很是生气:这都八十年代了,还搞包办婚姻,最恼火的还瞒了他一年时间,自己的终身幸福难道就该掌握在父母媒妁手上吗?不行,哪怕是仙女下凡我也不能答应!他正要反驳,抬眼一看老父母深切期盼地模样,不禁心里一软,说:“爹娘,我刚出学校,只想把时间和精力多用在工作上,谈对象的事就缓缓再说,好吗?”

四姐夫插口道:“六子,当个中学老师对于你来说不是小菜,哪里还花得你蛮多时间呢?那妹子我也见过,确实不错,咱爹娘是费了心的。”

四姐惊问道:“死鬼?你说六子回来是当老师的啊?不可能咯,我问过好多公社干部,大学生毕业都是分配到机关当领导干部的啊!”

四姐夫说:“是六子自己说的,你不信就问他。”

杨陆顺说:“四姐夫说的是真的。我分配在新平中学当教师,已经去报了到。”

他话才落音,马大叔怪异地问:“六子,你是不是被分配错了?当高中的老师都不是大学生,你还去初中当老师?肯定是你自己搞错了吧?”

何大妈更是惋惜地说:“六子,你就是要当老师,也要到县里的学校啦?怎么会想到回新平这个鬼地方咯?老嫂子,你要劝劝六子啊,莫耽误了前程哟。”

他爹见大家都不看好,也颤声问:“六子,要改还来得及不?爹娘有你姐他们照顾,你就奔自己的前程去吧,莫为了我们这两个老不死的误了你一世哟!”

杨陆顺是彻底冷了心:开始四姐夫不屑我当教师,我以为是他没见识,可没想到全家甚至外人都不屑我当教师,难道我的选择真的错了吗?现在党中央大力号召科教兴国,难道教师在地位仍旧这么低下?可年轻人的执拗又让他不屑一顾:你们看不起老师,我还偏偏要做出点成绩给你们看看!

第三章

第一部乡第三章刘霞天没亮就起了床,昨天她爹告诉她杨六顺会回家,她就高兴地一晚没睡好,在床上翻来覆去想心事,脑壳其实疼得死,可就是睡不着,一眯上眼睛就看见一个站在花坛前笑着的帅气后生,那是杨陆顺在长江大学照的一张相,本是寄给家里的,被他爹娘拿来送给了她。

一起床,刘霞就用清凉的冷水好好地敷了敷因为睡眠不足有点发肿的眼睛,但一照镜子还是肿泡泡的,气得她直跺脚,又一想反正是去吃中饭,应该过阵时间会好的,这才放心下来,又恨不得立马就见到杨陆顺,心里乱糟糟的,不觉坐在鸭蛋镜子面前发起呆来。

也不晓得坐了好久,直到她娘喊她吃早饭才醒过神来,急忙去漱口洗脸,路过堂屋一看又是吃煮饭,脸一拉厌烦地说:“娘,我不吃饭。天天吃饭,吞都吞不下!”农村里从早就要干体力活,基本早上就是吃饭,不象街上吃面条、馒头的。

她娘跟在后面说:“那怎么办呢?要不我煮两个鸡蛋你吃?”

她爹在堂屋里笑着说:“婆婆子,你就莫劳神她了,你现在就是做酒席,她都吃不进的。我们还是快吃,老三今天要割禾,我们要早些去。”

她娘回了堂屋,吃着饭细声说:“老倌子啊,今天跟老三说我们不去了吧?免得四妹子把六顺带回来,屋里没人,她又会发气!”

她爹想了想说:“那也是的,等下我去跟老三说,你就莫出门,准备点菜,搞客气点。”

她娘笑眯眯地说:“老倌子啊,你说六顺会分配得哪里坐办公?”

她爹说:“他回了南平县,最好就是分配在县革委会当领导,我其实心里也没低,我们南平县整个文化大革命后就没得学生考大学的,六顺是第一批考出去的,也是头一个回来的,我还真不晓得会分配得那里。”

她娘说:“老倌子,四妹子的户口解决了,招工的事就要六顺去搞算了吧?”

她爹呵呵一笑说:“婆婆子,你也是操心,我正在想办法跟劳动人事局搞指标,很有希望,进供销社没什么大问题。我们把四妹子的工作安排好了,她嫁出去也风光撒,她也是高中生文凭。免得别人以为我冒能耐,白当了十几年的支书!四妹子是我的心肝肉,他三个哥哥也说了,现在条件好,妹妹出嫁要搞得漂漂亮亮的,不但不赚一分钱,我还要倒贴一坨出去,我们四妹子也神气撒。”

她娘转头看了看门口,细声说:“你们都惯坏四妹子了,那象个做人家媳妇的样子?连饭都不晓得煮,这样懒的妹子会让人家屋里嫌的!”

四妹子洗漱完了一进堂屋就听见了,最恨她娘说她懒了,顶嘴说:“娘,你又在说我的短了。不晓得煮饭怎么了,学就是的了!如今都八十年代了,做媳妇的就一定要勤快啊?那留着老的做什么?”说罢就气冲冲地进了自己的屋,砰地关上了门。

她娘气得眼泪水直流,说:“老倌子,你看你惯出来的女,气死人了。”

她爹说:“你也是说话不留面子,四妹子在屋里还住得好久呢?就随她点嘛。”

刘霞进了屋,打开三门柜,径直拿出那条新做的白的确良连衣裙换上,扯布连做工花了十八元钱呢!裙领和下摆都镶了粉红的荷叶边,衬得脸上红扑扑的,最洋气的就是紧身腰带了,很多连衣裙都只掐腰没腰带,这条裙子就有腰带,腰带扣还是黄色透明塑料的,就那么轻轻一束,不但把纤细地腰儿展露了出来,还把鼓腾腾的胸脯勾画地更圆润了,换上乳白色半高根的凉鞋,刘霞得意地在三门柜的长镜子前转了一圈,一个新潮俊俏的城里妹子出现在她眼里,她再仔细瞅瞅镜中人,透过薄薄的裙子,小背心灰灰的很是扎眼,她咬了咬嘴唇,又打开柜子,从里面找出一件白色的乳罩,这是她花了三元钱从县里的百货大楼买来的,一次也没敢穿,要知道乳罩这玩意儿是近一年才在县里流行开,就算夏天也只有很少的人敢穿,何况农村里呢。

看着那没有几寸布头的乳罩,刘霞想穿又不好意思,左思右想,她还是禁不住爱美的诱惑,脱下了小背心,用薄薄的乳罩托住了沉甸甸的乳房,她系好腋下的两颗纽扣,忽然觉得胸前轻松了很多,两个乳房也格外的挺拔硕大了。她好奇地来回走动着,平时不服管的乳房很服帖的包在乳罩里,纹丝不动,她不禁轻轻跳了跳,以往走快了都跳跃起伏不定的小兔兔居然老实巴交地睡在里面,只是微微晃了晃!原来乳罩不止是好看,还有这样奇异的功能,这是她始料不及的了,不禁心花怒放,穿上连衣裙后,她只觉得身材更苗条、曲线更玲珑,不由兴奋地哼起了“希望的田野”。

刘霞在屋子里折腾了许久,一看小闹钟才上午九点,她家到杨家虽然隔了两个大队,可路程也不到十里地,去早了又怕杨家几个姐姐笑话,肚子也饿得咕噜直响,便翻出一包蛋黄饼就着冷茶吃着,好容易才磨到十点,这才带上宽边的太阳帽,去往杨家。

一路上遇到的人都只拿眼睛瞅她,男人们贼兮兮地老看她鼓鼓的胸脯,让她心里暗暗直骂他们贱;女人们则用羡慕的眼神看她的打扮,又让她无比骄傲。临近了杨家,她心里越发蹦跳得厉害了,脸上也直发烧,汗珠儿怎么也抹不完,一想起照片上那帅气的杨陆顺就心慌。

杨家晒谷坪里闹腾的孩子们发现了刘霞,都拍手跳脚地喊起来:“霞姨来喽、霞姨来喽!!”小辉还精怪般地跑进堂屋里,冲着杨陆顺喊:“小舅舅,你的对象来了,快去接她呀!”

屋子里的大人们都喜笑颜开,姐姐们纷纷出门去接刘霞,姐夫们嘿嘿冲着杨陆顺直乐,他娘欢喜地说:“六子,你也去接接四妹子啊,不要怕丑,去接接她呀!”

杨陆顺红着脸说:“娘,姐几个都去了,我就不用了吧。”

姐姐们拉的拉手,搂的搂肩膀,还有帮忙提东西的,嘻嘻哈哈进了堂屋,五姐口快说:“爹娘,四妹子提了东西来看你们了。”

刘霞早就瞥见了气质不凡的杨六顺,虽然只一瞥,可她感觉比照片里的人更帅气,慌忙半垂着头走到老人跟前说:“杨大伯杨婶婶你们两老好!我爹娘让我给你们捎了点东西,也问你们好哩!”

老人们很慈祥地笑着,说:“也给我们替你爹娘捎个好,刘支书忙着吧?”

刘霞说:“不忙不忙。”

老人说:“六子,快来跟四妹子认识认识。”

杨陆顺打刘霞进门开始就一直在打量她,虽然裙子好看,人也还张得清秀,可人总是拘拘谨谨的不放开,说话也土里土气,怎么着也是农村女子,他不禁心里暗暗叹息着,眼前闪过一张气质脱俗、娇美漂亮的脸孔,瞬间又消逝地无影无踪,一听他爹唤他,只得站起来,强做笑脸地一伸手说:“你好,你是刘霞吧?我是杨陆顺!”

刘霞陡然见他伸过手来,心里大慌,眼睛都不知道往哪里看,用手搓捏着腰带嗫嚅着:“六子哥,你好、你好!”

几个姐姐姐夫看见四妹子害羞得连话也说不完整,都哈哈笑起来,五姐姐还从旁边操起四妹子的手往六子手里凑。

杨陆顺很自然地握了握刘霞的手,感觉有点点粗糙,说:“刘霞,请坐吧!”

刘霞只觉得杨六顺的手很有劲道,可又那么光滑,说话也很和气,便也客气道:“六子哥,你也请坐。”

他们这么一谦让不要紧,惹得众人又是一阵哄笑,五姐假装好奇地说:“四妹子,以前的你可不是今天这样怕羞的,怎么?丑媳妇都不怕见公婆,倒怕起男人了?”

看得出她们相处得很熟了,四妹子扭身扬起小拳头在五姐胳膊上来了一下,嗔道:“五姐,你莫要这样说了,以前你对我也蛮好的,今天怎么这样说我?”

五姐夸张地喊疼,说:“四妹子,你是看见六子回来了,胆子大起来了,连我都打起来了,六子,你得好好管教管教你的媳妇了!”

刘霞大羞,气得跺脚说:“什么管教不管教的,五姐太欺负人了!”嘴里这么说着,眼睛却溜向一边的杨陆顺,却见着杨陆顺也笑微微地看着她,心里一惊,又连忙把视线闪得远远的。

还是二姐老成,她端了杯水递给刘霞,又拉着她坐下说:“四妹子,莫跟老五疯,她最爱开玩笑了的。”见刘霞背上汗湿了,又拿起蒲扇替她摇风。

刘霞感激地看着二姐说:“二姐,我自己摇扇吧,你也热!”

五姐又插话说:“四妹子,还是让六子给你摇吧,你不是来看他,又怎么会骑车骑出一身臭汗呢?”

他娘在旁边看不下去了,说:“老五,你就莫拿四妹子逗了,也让六子跟她说说话嘛,你赶紧到灶屋弄中饭去。六子呀,你带四妹子到屋里去说说话,莫理他们。”

杨陆顺说:“刘霞,那就请到我房里坐吧,娘,我睡哪一间呀?”

他娘笑着说:“还是你从前睡的,南边的房间,你姐姐们都替你收拾干净了,床上铺的是新水蔑竹垫子”

四姐也笑着说:“盖的小被子也是新的,床也是新的反正里面的全是新的!哈哈”

杨陆顺不敢回头,生怕自己尴尬的样子没他们看见,刘霞也半垂着头,一步一趋跟着六子进了南边的房子。

一进房间,杨陆顺眼前一亮,原来陈旧的家当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刷着老漆红得发暗又灼灼生辉的新家具,三门柜上的水银镜子晶莹雪白,五屉柜上的相框放着他幼时仅有的几张旧得发黄的照片,一张厚实的书桌当窗摆放,高靠背的椅子是他最喜欢的那种,一张巨大的画镜子床静静地依在墙边,那床面足足有三张大学宿舍里单身床那么宽。这画镜子床从前只与地主老财家才用得起,据说得两方半木才能做得成,解放后因为各种历史原因,这种阔绰的镜子床基本绝迹,后来文革后搞开放,才慢慢又在农村兴起。正面床板上镂刻着精美的花纹,嵌在木版里的镜子有圆有方,上面描绘着动人的图案,有百年好合图、喜鹊报喜图、观音送子图、鲤鱼跃龙门图,还有各式吉祥花鸟图,床前是与床同宽的踏板,左右两端有个小床头柜,床铺上铺着娘说的细水蔑竹垫子,雪白的蚊帐把床内围得严严实实。在三门柜和镜子床间有个狭小的三角空间,一块印花布垂下来遮得很严密,那是主人家晚上方便的地方,杨陆顺不去看也知道里面有个木制的红漆马桶。

杨陆顺满足地叹了口气,象他家这条件,打制一套木器还是很不容易的,他慢慢地登上踏板,坐在了软和的床上。刘霞羞红着脸默默地注视着杨陆顺,她觉得六子哥一举一动都那么吸引她,她的眼珠子总也离不开他了。

杨陆顺见刘霞还扭捏地站在门口,就说:“刘霞,你请坐啊。”说罢站起来把书桌前的椅子转了个方向,刘霞顺手掩上了房门,垂着头坐在了椅子上。

农村妹子就是怕丑,一点气质都没有。杨陆顺心里这么想,又一屁股落在了床上。

刘霞虽垂着头,可还是一直关心着六子哥的举动,看他又坐了镜子床上,一想到两人以后结了婚就要一起睡在这宽大松软的床上,不禁身子发软,心里砰砰乱跳,脸又红了起来。

杨陆顺本没什么话跟她说,可毕竟自己是读了大学的人,难道也跟这四妹子一样,只会怕丑不成?便斜靠在床栏上,说:“刘霞,我听说,你也是高中生,是不是在五胜公社的五中读的啊?”南平县总共只有六所高中,新平公社没有高中,最近的五中在五胜公社,当年他就是在五中考上大学的。

刘霞用手不停地捏着腰带上的腰带扣,细声答道:“六子哥,我是在五中读的高中。”

杨陆顺问:“诶,那你的班主任是哪个?认识教数学的文老师吗?”

刘霞说:“我的班主任是张军张老师,你说的文老师是不是文枫呀?”

杨陆顺一拍大腿说:“啊也,真的巧了,我当年的班主任也是张军老师,文老师教我的数学!”

刘霞轻轻笑着说:“六子哥,你只怕自己都不晓得,你是五中的名人呢。学生一淘气,老师们就拿你做榜样,说都要学习杨陆顺同学,两耳不闻窗外事,一心只读圣贤书。你是七九年唯一考上大学的,后来想考大学的都拿你做楷模,八零年考起了四个,八一年考起了九个!我可是久闻你的大名了。”她心里说:要不是读书时老师们这么夸你,我也不会起心要爹找媒人做介绍了。

杨陆顺忙谦虚地说:“看你说的,什么名人不名人了,没有张老师、文老师严格督促我,只怕也没那么容易考上大学的。唉,三年没见他们了,不晓得两位老师好不好呢?”

这男女一但摆开了刚见面的陌生感,自然就谈到了一起,刘霞很快放松了心情,也不那么局促扭捏了,说话也放开了:“你说张老师啊,他好的很,我读书时他天天打篮球,隔起好远都听到他说话的声音!”

杨陆顺笑着说:“他还是坚持打篮球啊?身体肯定好了。你怕张老师不?”

刘霞缩了缩脖子说:“我就只怕张老师,经常板起脸教训人,我们都喊他张老虎!”说着还俏皮地吐了吐舌尖,用手拂了拂鬓角旁散乱的发丝。

杨陆顺看着她十足的女孩子气,开心地笑着说:“四妹子,那你读书时肯定成绩不好,要不张老师不得冲你板脸的!”

刘霞脸瞬间红了红,说:“我读书是成绩不好,经常被张老师训,我也不晓得为什么就是读不进去,老师又逼得紧,反正我自己也认为考不上大学,就没读了,去年这时候就没读了。”刘霞很清楚自己为什么读不进书,原因是心野了,只想跟男同学玩,特别是五胜公社侯副书记的儿子侯勇,老是缠着她要搞对象,那侯勇也是读书不进的人,屋里条件又好,天天带好吃的零食来逗她,那时她在学校读寄宿,晚上也偷偷跑出来跟侯勇约会,但只是拉拉手,偶尔亲个嘴,侯勇老是想摸她的胸,她是坚决不肯的,因为侯勇实在长得不帅气,要不是嘴谗他的零食,也是不愿意跟他亲嘴的。她其实有点喜欢一个叫何建的同学,只是何建比她还怕丑,晚上偷偷在树林里约会,连她的手都不敢拉,就莫说亲嘴、摸胸了,如果何建真想的话,也许她会愿意的。胡思乱想中,她的手指不觉绞在了一起。

杨陆顺哪里知道她在想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以为是成绩不好难过,就说:“那你不读书了,在家做什么?”

刘霞回过神来说:“去年我爹安排我在村里的小学代课,还说在代一年课就可以转民办教师,再过两年想办法就可以转公办。”说完抬起眼冲杨陆顺甜甜一笑。

杨陆顺仔细看了刘霞一会,也觉得长得还是算可以的,在农村里来说已经很不错了,皮肤还蛮白,又是高中生,不象有的人家小学读完了就不让女儿读书了,说什么女子反正是要嫁人的,懒得出那点学费,要说气质,农村的又怎么有城市少女的气质好呢?一听她在教书,正好跟自己的理想一致,就高兴地说:“那好啊,教师是很崇高的职业呢,转了民办教师吗?”

刘霞撇了撇嘴巴,说:“当老师有什么好的?让那些小鬼一天到晚吵都吵死了,而且我听人说粉笔灰吃多了得痨病,我代了两个月课,实在搞不安心,就没当老师了。”

杨陆顺见她似乎很看不起教师,又听她没教书了,心里不免冷了许多,看来如果让她晓得我是教书的,只怕也是一副看不起的神气了,一时感觉索然无味,就哦了一声当回答。

刘霞似乎来劲,得意扬扬地说:“我爹见我不喜欢教师,就想办法走门路,早几天已经把我的户口转了,我现在是非农业户口了。我爹还说,今年下半年就可以帮我解决招工指标,我现在只想到供销合作社上班!”

杨陆顺不死心地说:“四妹子,我看你还是应该去教书,都说:教师是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你听听,多么崇高!”

刘霞扑哧捂嘴笑了起来,说:“我知道,那是说得好听,文老师离婚了你只怕不晓得。为什么离婚的你知道吗?就是太没钱了,去年我还在读书时,文老师的岳母娘得了病,就是因为没钱住院,病死在家,他媳妇就一气之下跟他离了婚。你说说,教师有什么好的?”

杨陆顺惊道:“哎呀,文老师离婚了呀?”

刘霞兴奋地说:“那天他媳妇离婚后搬家,边收拾东西边骂文老师不象男人,结婚十几年了没吃过一顿好的、没穿过一件新的,她还冲着我们这些学生妹子说:就是一世不嫁人,也强过给老师当媳妇!可想而知,老师这工作是真没搞头。要说我一个女的当老师也没什么,可就是不喜欢天天管教那些调皮小子。”她只顾自己说得眉飞色舞,全没注意杨陆顺脸上已经是晴转了乌云,只差没雷阵雨了。

杨陆顺心里暗暗鄙夷她的无知与肤浅:农村妹子就是没脱农,没点眼光,说起东家长西家短来就尽是劲,没了教师这崇高的职业,就培养不出高素质、有文化的人,那中国还能搞什么四个现代化,搞什么经济改革?不就得永远落后于资本主义国家?他心里默默地哀叹着,眼前又闪过了那张他魂牵梦绕的脸,他再次在心里叹息了一声,终于沉默了下去。

刘霞见杨陆顺忽然无精打采,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又说:“六子哥,中午在你家吃了饭,晚上到我家去吃晚饭,好吗?我娘准备了很多好菜呢。我听你娘说你喜欢吃鱼,我叫爹一早就去鱼塘抓了鱼,你不晓得,我家的鱼塘好多的鱼,我最喜欢去喂鱼了,那么多鱼嘴巴把池子都挤黑了”

杨陆顺双眼失神地凝视着蚊帐是某一处,他确实爱吃鱼,听四姐说他刚生那几年没饭吃,就多亏了沟沟渠渠里抓不尽摸不完的鱼保命!他心思已经飘远,全然没听到刘霞在说些什么。

第四章

第四章吃中午饭时,杨陆顺就再没正眼看过刘霞,也不再跟她多说一句话:道不同不相为谋,何况她根本瞧不起教师,肯定也就瞧不起自己了。他只顾跟几个姐夫一起喝酒,喝完了一瓶春江大曲,又喝散白酒,几个姐夫也难得喝这么好的酒,哪不尽兴?一个个都喝得红光满面,满头大汗,四姐夫和五姐夫干脆光膀子上阵,杨陆顺也脱了短袖衬衫,只穿了个前面印有“长江大学排球队18”字样的汗背心。刘霞则不断地偷偷看着杨陆顺,怎么看怎么觉得喜欢,六子哥白净不说,喝了酒也不红脸,只是嘴唇红得鲜艳,就象画上擦了口红的电影演员一样。

饭后,刘霞还殷勤地帮姐姐们收拾碗筷,四姐笑着不让她弄脏手,她又很懂事地打了水给老人们洗脸,高兴得老人们直夸她又漂亮又能干。姐夫们乘着酒性也肆意地跟刘霞开玩笑,她也不使性子,只是红着脸嘻嘻的笑。可杨陆顺怎么看都觉得她是在故意讨好家里人,借口喝多了,脚步踉跄地进了屋,倒头装睡。隔了会,他听到门吱吱地开了,忙翻了下身,脸冲了床里,故意发出粗粗的呼吸声,耳听得刘霞唤了他两声,也不理,忽然感觉凉风阵阵,原来是刘霞见天气怪热,在给他摇扇,心里也有点感激。

杨陆顺本来就是搭的早班车,回家后又哭又笑很是耗费了体力,加之中午喝了不少酒,迷迷糊糊真的睡着了。他好象觉得自己又回到了春江,又回到了长江大学,又回到了睡了三年的寝室,又在与同学们一起打排球,跟张老教授一起练书法,他还看见了心中的女神,她还是从前那样,先是定睛看他一小会,然后再展颜一笑,露出一排洁白的糯米细牙,他还是从前那样羞赧地痴痴回笑着,可忽然那甜美是笑变成了恶毒地嘲讽,而且从前好得想亲兄弟的同学都放肆地嘲笑他,怪声怪气地骂他没出息,骂他是臭老九、孩子头!看着那一张张扭曲变形地脸,个个都伸出手来打他推搡他。

杨陆顺惊呼了一声,睁眼一看,是刘霞神情慌乱地推他,嘴里还说:“六子哥,你做噩梦了!”

杨陆顺只觉得肚内一阵翻腾,翻身起来捂着嘴就往外跑,刚刚跑到大门口,实在忍不住了,一松手肚里的秽物倾盆而出,呕了个天翻地覆,慌得几个姐姐又是拍背又是顺胸,他娘在后面埋怨道:“哎,六子你也是,不能喝酒就被逞强撒,醉了伤身子骨哟!”

呕吐一空才觉得舒服点,杨陆顺洗了把脸又漱了漱口,歉意地对他娘说:“娘,让您担心了,以后再不得乱喝酒了。”

他娘说:“快去再躺躺,看你那脸白得跟纸一样!”

杨陆顺也感觉腿直发软,就摇摇晃晃往屋里走,刘霞赶紧扶着他进了屋,杨陆顺翻身倒在床上,一会儿又呼呼地睡了去。

刘霞心痛地替杨陆顺擦干身上的汗渍,心想今天晚上是不能一起回家吃晚饭了。她闷闷乐地走进堂屋,说:“杨婶,六子哥又睡了。我娘的意思本想叫我接六子哥回家吃饭的,我看是去不成了。”

五姐笑着说:“那有什么关系,你今天就不回去了撒,明天你们再一起到你家玩呀。”

刘霞说:“我还得回去的。我看也不早了,赶紧回去跟我娘说一声,免得弄起很多菜没人吃,这天热,怕坏了。”

六子娘见留不住,就从自己屋里提出包东西,塞给刘霞说:“四妹子,本是六子给你爹娘带的礼,可他去不了,就劳烦你回去跟你爹娘说清楚,我叫六子明天赶早去你家。”

刘霞点头答应着,跟几个姐姐一一告别后,才转身离去。

看着刘霞走远了,几个姐姐说笑着进了堂屋。

五姐说:“你们看四妹子,硬是把我们六子喜欢得要吞到肚子里去咧!”

四姐说:“就是老五会乱说,我看喜欢确实喜欢,也不见得要吞进去啊!把人家四妹子说得那么贱。”

五姐哈哈之乐说:“我真没乱说,你们没看见四妹子那双眼睛,直鼓鼓地盯着我们六子,就差没吞口水喽!哈哈”

三姐有点忧心地说:“这四妹子屋里条件真的好,你们看她穿得那么花哨,还带着街上女人才带的奶罩,太爱漂亮了,不是好现象呢。我们六子分配当老师,又有好多钱供她花消哟。”

四姐说:“好大脚穿好大鞋嘛,她嫁到我们杨家,也不亏什么,我们六子人又帅气,心肠又好,还是大学生,她一个乡里妹子够体面了。你看我们的屋里面的家具是现在最时新的,她还想要什么?本就是她屋里先找起来跟我们攀亲家的嘛。”

二姐说:“老四,话也别这么说,四妹子爱乖,那是小妹子的天性,再说四妹子本就是漂亮,爱乖也就没什么了。只是她还不晓得六子是去当老师,也不晓得她情愿不情愿。我反正听说她刘家是有点攀上嫌下的,她三个哥哥一个比一个会赚钱,都搞得蛮好。”

五姐哼了一声说:“她刘家只是当了个支书嘛,有什么了不起的,嫌下?我家六子可是大学生,他家想都想不到的,再说爹娘这两年也攒了点钱,我们姐妹五家在支持点,结婚的那天搞他个建华最威武的场合,看她刘家会嫌弃不!我倒是觉得六子不是很热情,你看话都不怎么跟四妹子说!”

四姐忽然神秘地笑着,说:“你们说六子是不是在读大学时自己相中了对象?”

五姐一拍大腿,恍然大悟道:“啊也,我们都没往这层上去想哟,要是六子真的在学校有了对象,我们不是白操心了?娘,六子从前写信时说没找对象,是不是怕丑不好意思说呢?”

他娘说:“我又不认得字,六子的信都是请隔壁老马家小子念的,我跟你爹问了他的,他说没找对象。你娘又不糊涂,知道六子有对象了,我还会同意刘家的事啊。老五啊,你到田里看看他们搞得么子样了?收工得快我们就早点煮饭,老三家离得远,莫要搞得太晚了回去!”

三姐说:“娘,你就莫操心了,才两亩六分田,四个大劳力还怕搞不完呀?二姐家的说了,六点准时收工,我们五点准时煮饭。”

杨陆顺一直睡到被叫醒吃晚饭才起床,肚子早呕空了,正咕咕直叫,体贴的姐姐们弄了碗鸡蛋汤,让他喝了汤再吃饭。不禁感动地说:“回家了真好啊!”

五姐笑着说:“晓得回家好,为什么三年不回来一次?说前两年确实家里困难,可去年姐给你寄了路费的,怎么还不回家?”

杨陆顺尴尬地笑笑说:“姐,你又不是不知道你弟爱学习,我放假在学校可没玩的,基本在搞学习。”

四姐说:“其实你三年不回都没什么,我们还有爹娘最怕的就是你在外地工作了,我们家就你个独苗子,怎么舍得呢?还好你没忘本,毕业后晓得回来!”

四个姐夫在外面洗干净了一身,才笑呵呵地坐拢来吃饭,又喊着要喝酒,四姐先对自己男人发火说:“要喝你们几个喝,六子一回来你们就把他灌醉,糟蹋六子喊你们做姐夫哥了!害得六子不能到四妹子家吃晚饭!”

六子忙说:“姐,莫怪姐夫他们了,是我自己酒量小了。他们在田里也辛苦了,喝点酒解解乏,姐夫,我来帮你们倒酒!”

四姐夫忙说:“还是六子读过大学的,好懂事,不象你四姐,老是恶我!”

他娘在旁边说:“六子啊,明天你一早就去四妹子家,听到了吗?要礼尚往来啊!”

杨陆顺无奈地说:“好的,我明天一早就去!”

晚上送走了几个姐姐姐夫,热闹的家顿时安静下来,屋子里热得很,杨陆顺把纳凉的竹铺子搬到了屋前的晒谷坪里,他爹娘也各自搬了椅子坐在外面。

天上繁星满空,半缺儿月亮也遮掩不住星星的亮光,其他户子也拾掇好,都纷纷坐在外面乘凉,小孩子们总是不怕热,聚在一起疯玩,不时听到他们格格地大笑声。

杨陆顺坐在竹铺子上,只穿了汗背心和短裤,手里拿把蒲扇,不时地扑打吸血的蚊子。农村不象春江市,连电都没有,电网倒是架设好两年了,真正供电的时间少得可怜,可以忽略不计。大喇叭还在进行着新平公社的第三次播音,家家户户里的小喇叭成了摆设,现在反正不想从前要传达最高指示,也不要成天生产队里开大会,人人都在搞自家的活,那还有什么心思管其他呢?

一家人有一句没一句得闲说着话,左右邻舍也都纷纷搬着竹椅子拢到杨家屋前歇凉,叫杨陆顺跟他们说城里的新鲜事。

杨陆顺问:“城里新鲜事多了,叫我从那里说起呢?”

大伙笑哄哄地让他随便讲,只要觉得新鲜就讲。

杨陆顺想了想说:“城里基础设施好,道路全是水泥铺成的,那马路真宽,可以并排跑上八辆汽车!临街全是大楼房,高的十几层,最矮的也有四、五层哩!满大街来来往往全是汽车、自行车,许多是小轿车,黑铮铮地直反光,还有城里人坐的公交车,老长老长,三、四节车厢连一起”

“那么老长啊?那不可以坐上好几百人?”

杨陆顺笑着说:“可不,只是上面坐的位置少,基本都是站票。”

“啧啧,城里人就是精明,少弄点座位就装得人多,钱也就收得多了!”

杨陆顺说:“其实城里人也很辛苦,上下班基本是骑自行车,远的要骑上两、三小时才可以到单位上,刮风下雨落雪就真苦咧!住的房子都很小,有的甚至祖孙三代挤在不到二十平米的小屋里,冬天还好点,到了夏天简直热得进不得人,也象咱这样,在外面或楼顶搭个竹铺子睡!哪象我们农村,家家都那么大的屋!”

“真的啊?祖孙三代挤一间?那还怎么过日子?嘿嘿,也不晓得怎么添的孙!”何大妈挤眉弄眼的说,引得大伙一阵大笑!

马大叔问:“六子,大叔听人说越小的汽车跑得越快,到底是不是真的啦?我就老想不通,那些黑壳壳的小乌龟车就怎么比大汽车还跑得快?没听说小孩家比大人跑得快的!”

杨陆顺说:“大叔,你应该知道汽车都是靠动力的吧?小汽车的动力就比大汽车的好!所以就跑得快了。”

何大妈说:“老马,莫看你老,不懂的东西还多着哩。跑得快跑得慢我不说它,我就只奇怪为什么上万斤的飞机能飞上天,六子,春江有飞机场的,你也应该去看过,那家伙那么老大,它就硬是能飞起来!”

马大叔也说:“是咧是咧,六子,你好好跟我们说说!”

杨陆顺确实到春江后就去了春江梅田机场看过飞机,对于飞机上天的原理也很清楚,可怎么用最简单的解释让这些目不识丁、毫无文化知识的老庄稼人听懂还真是件难事,不要说老庄稼人,就是一般读了初中的人也不明白飞机上天的原理,一时间深感自己肩负着巨大的责任,他当老师的目的就是想为更多的孩子们说文解惑,不再至于什么都不懂了。如果你现在说“为我个支点,我就可以撬起地球”,他们不把你当神经病看才怪了!转念之间,杨陆顺心里暗暗叹息着,说

:“飞机能飞的原因很复杂,这是个非常深奥的话题,是需要高科技才行的!简单的说,就是”

这时,顺着路来了个人,隔起老远就在喊:“老杨家,老杨家!”

他爹一听站起来应着说:“哎,是队上马会计啊,今儿怎么有空绕到前边来呀?快坐快坐。六子,快去给你马三叔倒口水。”建华二队有六十几户人家,基本就一字摆开分前后两排,之间就隔着六十几户人家的稻田,这是农业规范化的成果。

杨陆顺答应着进了屋倒水,端出来递给马会计说:“三叔,您喝水,我去给您拿烟抽。”

马会计笑呵呵地接过水碗喝了一口说:“六子,不拿烟了,你叔戒了一年多了。你小子三年不回,我还当你忘了你爹娘了呢!”

杨陆顺嘿嘿笑着说:“上大学国家只负担生活费、学费,可不管回家看望父母的车旅费,我也是给爹娘省点。”

马会计伸手大力地拍了拍杨陆顺的肩膀,说:“我知道你打小就聪明,果然就考上了大学,成了穿皮鞋的国家干部!我老是拿你给我家三子比,我就这么说的:想穿皮鞋还是草鞋?想穿皮鞋就老老实实读书,象你六子哥一样考上大学!嘿,挺管用的,我那三子明年考大学,估计希望很大!”

杨陆顺嘿嘿笑着摸了摸后脑勺,他爹说话了:“马会计啊,你家三子肯定比六子出息,看他方头大脸的就是福气好的相!”众人都附和着,说些恭维的话。

马会计乐得合不拢嘴巴,连声说:“托你老的福,托乡亲们的福啊!我巴不得他大富大贵!我也快五十的人了,前面两个都不成器,就指望三子光大门楣喽!还是你家六子带的好榜样啊!六子,以后当了领导了,可要多光照我们建华二队哟!”

他爹咳嗽了一声,闷闷地说:“当什么领导哟,我家六子鬼蒙了脑,已经分配当公社中学的老师了。”

马会计一脸的笑凝固了,放下水碗说:“分配当老师啊?当老师也好,也好,养自己还是不成问题的。我来是给你家搭口信,富丰刘支书的四妹子打电话来,说明天不要六子去她家了,家里爹娘去她三哥家忙活,她明天到你家来。就这事,我看着天色也不早了,我还没洗澡,一身巴粘的,就走了啊!”说着起身就走。

他爹忙说:“马会计啊,劳烦你跑一路了!劳烦了啊!”见马会计匆匆走了,不禁又唉了一声说:“六子,你回来就只有分配当老师啊?要晓得这么样,就不要你回来了!”

杨陆顺说:“爹,当老师就真不好啊?没老师,那里来的大学生嘛!”

何大妈也宽慰她爹说:“杨老倌子操空心,六子是大学生,他还不知道什么工作有出息没出息啊?莫看我是文盲,我还真把学校的先生们看得很起哩,我的三个崽女虽然没本事读大学,可有文化知识就是强,他们至少看得懂农药化肥的说明书懂波?你说没老师教育,不也都是文盲,你家六子不也成不了大学生。”

马大叔也说:“老妹子说得是正理,六子既然想当老师,就肯定有他的想法,我看现在的干部也辛苦,天天在乡里跑上跑下,那有老师清闲?一年两个寒暑假,什么农忙假还有礼拜假,蛮不错了!”

他爹叹息着没说话,隔了好久才说:“如今只有当干部才是正路,才是正路哟。婆婆子,不早了,睡去吧。明天还要起早。”他娘答应着就起了身,进了堂屋才又说:“六子啊,你也早点睡,记得关好门啊,还有洋火跟洋油灯就在你屋的桌子上。”

邻舍们见老杨婆婆老倌进了屋,也就各自散了去。

杨陆顺懒洋洋地答应着,静静的躺在竹铺子上看着满天繁星,一想到明天不用去刘家,心情也好了许多。外面的蚊子好多,嗡嗡地吵得他心烦,手里的蒲扇不住地拍来打去还是防不住,干脆也不赶了,借着月光,只要有蚊子落在身上,就毫不留情地打成齑粉。外面渐渐也安静了,孩子们都回家睡觉了,在外面乘凉的人们也慢慢少了,杨陆顺打了多少蚊子没记数,反正打蚊子的右手掌都黑了,感觉气温降低了下去,便也把竹铺子搬回堂屋,洗了个澡就回自己的屋子。

第五章

第五章摸索着点燃了煤油灯,屋里一下就亮腾起来,杨陆顺在宽敞的屋里有点不知所措,这么些年他已经习惯了和同学们聊聊天再睡觉的,现在已经是不可能了。下午睡足了,一丝瞌睡也没有,还是给同学写写信吧。

杨陆顺从书桌的抽屉里拿出印有“长江大学稿纸”字样的材料纸,又拿出个小笔记本,里面记了很多同学们的家庭住址,在离校时,一些要好的同学都说好了,回家后就写信,要不天南海北的不写信,就会失去联络,以后想见个面都很难了。杨陆顺翻看着同学们的通信地址,一时竟不知道从谁开始写,他仔细地看着那些熟悉的名字,“袁奇志”,这个令他心动不已的名字跃入了眼帘。

袁奇志,一个很男性化的名字,他第一次听到时毫不犹豫地认定了是个男生的名字,令他没想到的是,名字的主人不是男生,是个女生,而且是个很漂亮的女生!其实光说漂亮是远远不够的,完全用得上人世间所有赞美年轻女性是形容词:花容月貌、沉鱼落雁她的漂亮在全校都是出了名的。可以说杨陆顺第一眼见到她,就深深喜欢上了她,随着时间的推移慢慢把喜欢转化成了诚挚地爱慕,可她如仙子般的气质又使杨陆顺感觉遥不可及,在她面前杨陆顺只有太多是自卑、太多的仰慕。三年来杨陆顺小心翼翼地把爱埋藏在了心灵的最深处,只是谨慎地维持着两人纯洁的同学友谊。

有一天杨陆顺故意漫不经心地问她为什么父母给她取了个男生的名字,她先是深深地注视着他,然后婉尔一笑,露出了糯米细瓷般的牙齿,轻声说:“我是六一年五月出生的,那年二月,毛主席为女民兵写了首七律‘为女民兵题照’”杨陆顺恍然大悟,吟道:“飒爽英姿五尺枪,曙光初照演兵场。中华儿女多奇志,不爱红装爱武装。顾名奇志!”她微微颔首,眼里尽是笑意。

杨陆顺不敢与之对望,羞赧地说:“你爸爸希望你成为英姿飒爽的巾帼须眉,没想到”杨陆顺不知道怎么接下去,她鼓励般地问:“没想到什么?”杨陆顺鼓足勇气说:“没想到长大后大相庭径,却是百媚千娇,仙子般的人物。”说完脸红如血,局促不安,她又深深凝视着他,面色微酡,只是轻轻笑了笑,说:“那我猜猜你为什么叫杨陆顺的,陆顺陆顺,是不是你母亲姓陆呢?如果是,那么可以解释为杨家陆家顺顺利利了。我猜得对不对?”

杨陆顺摇了摇头,很自然地就说出了名字的典故,他也没想到隐藏在心里的东西会这样自然地说给她听,当她听完后捂着嘴吃吃地笑,眼里闪着柔柔的光,说:“原来是六顺呀,你家人都叫你六子,我会替你保守秘密的!”

杨陆顺闻着香馥馥的少女芬芳,彻底痴迷了。

这是杨陆顺唯一一次跟她距离这么近地交谈,她也从来没叫过他六子,她身边不乏优秀的男生追求,却始终没有人成为她的护花使者。他也很清楚:袁奇志不是他能消受得起的人!三年来他与女同学都很少说话,更没想过与她会有什么特殊的交往,在小看自己的同时还有些许骄傲,他只是把这点骄傲从学习上考试中表现出来。不是没女同学跟他示好,而是他时刻都很清醒,清醒得让他自己都不理解。他明白自己的地位处境,与生皆来的东西不是换件时髦衣服、掌握了一处方言所能替代的。他宁愿已世俗的方式体验世界而是不盲目地随从,可他心里的目标却是现实而清晰的,他只想回新平,只想当个自己喜欢的教师。

杨陆顺长吁了一声,自我解嘲般地说:“只可远观而不可亵玩焉!还是先给张教授写信吧。”

杨陆顺对张老教授是深怀感激之情的,三年来给他的不仅是物质上的帮助,而且在精神上给予了父母般的关爱,三年五个假期全部是在张老教授家度过的,也几乎成了张教授的亲人。张老教授很是苦命,他唯一的儿子曾是个市委书记,在文革中被造反派整死,媳妇、孙女也不堪生活逼迫一起自杀身亡,文革后,被赶进牛棚的张老夫妇又重新回到长江大学,可失去的亲人则是永远失去了。是杨陆顺的勤奋好学和家庭贫苦引起了张老的注意,也把满腔的父爱倾注给了杨陆顺,教他书法、和他下棋。

张老曾经多次唏嘘中国政治的残酷,从秦皇汉武到康乾盛世,从四清五反到文化大革命,任你英雄盖世、文武齐才,在政治斗争中牺牲的无数!他反复告诫杨陆顺不要轻易涉足政治,人生短暂,在很多方面都可以有番建树,只有政坛风云诡秘,切不可辜妄图之!倒是极力赞同杨陆顺从事教育工作,甚至还表示如果愿意留在春江市,还可以想办法让他留校。无奈杨陆顺是孝子,父母年岁已高,须回家为爹娘养老送终。

杨陆顺飞快地跟张老夫妇写着信,言语间流露着深深地感激和眷念,也把农村的新气象告诉了张老夫妇,在信里再三叮嘱张老夫妇要注意身体,许诺有空就回学校看望两老。

杨陆顺满意地把信折好,装进信封,又从抽屉里找出一个陈旧了的邮票夹。说起这邮票夹还是八零年暑假时在春江市大街上意外捡的,里面仅有四整版的庚申年生肖猴邮票,用邮票袋包得严严实实。找不到失主,杨陆顺就只得带回了学校,一直闲置着没用,就是给家里写信也是临时再买邮票,杨陆顺曾幻想着有一天能遇到失主,来个完壁归赵。

贴好邮票,杨陆顺没歇笔,又继续给几位关系较好的同学写了信,直到最后,才给袁奇志写,饶是杨陆顺肚里墨水多,可跟自己暗恋了三年的女神写信,也着实费了番神。

就拿称呼来说,只写袁奇志,又显得生分,如果写奇志,又过于亲昵,思来想去,还是觉得奇志同学这个称呼最好了,可接下来又写什么呢?叙说相思之苦是不敢的,如果是平淡地讲述回家的见闻,又似乎枯燥乏味,真是关己则乱,在稿纸上涂涂抹抹写了许久也不知所云,真比写毕业论文还费力得多!后来写着写着居然把家里擅自替他相对象的事也写了进去,眼看天也蒙蒙亮了,不时听到公鸡的鸣叫,只得匆匆结束,意思到了也就算是心意到了。

杨陆顺伸了个懒腰,虽然感觉眼睛有点疲倦,可精神很旺,睡肯定是睡不着了,他吹熄了油灯,轻轻走进堂屋,隐隐听到他爹的鼾声。

堂屋的大门虽然很新,可门栓还是流传甚久的那种:两块下面挖出空的木条钉在大门两侧,中间用块厚实的木块当插销。

杨陆顺拨开插销,门无声地开了,外面涌进一股新鲜夹杂着稻草香的风,他走下台阶,站在坪里,月亮早就落了水,天上的星星稀稀落落,还在一个劲地闪呀闪。他贪婪地大口呼吸着凉丝丝地空气,随意地伸展着四肢,心情很好,从回家后他的心情就一直很好,很轻松,而且感觉越来越好,越来越轻松,是一种陌生而又熟悉的感觉。

回顾四周,没有了城市里高大建筑的压抑,听不到昼夜鼓噪的机动车声响,也没有行色匆匆的上班一族,他忽然明白了,为什么朝思暮想地回家,因为这里才是生他养他的地方,这里的他才是真正的他!

杨陆顺习惯性地蹦着高抬腿,觉得拖鞋不很舒服,又进屋换了双白球鞋,穿在脚上轻飘飘、软绵绵的,他笑了笑,这是在学校参加校排球队时发的比赛训练鞋,一年发三双,他用得爱惜,带了四双崭新的球鞋回来,还有几套运动服,夏天薄棉的,冬天厚绒的,又好看又耐穿。把几封写好的信带着,顺便到街上邮电所发了。

做了几个热身动作,杨陆顺沿着机耕路跑了起来,早起跑步也是他在学校养成的好习惯,呼吸着新鲜的空气,看着如画的田园风光,他开始加快了脚步,不知不觉上了新平河堤,阵阵凉爽的河风吹来,心旷神怡。

顺着河堤,杨陆顺一口气跑到了新平街道,天也亮了起来,早起的人们多了不少,大多数是买菜的居民。

新平街道只有短短的几十米长,两旁是一些国营单位的门面,什么供销社合作社、生资站、收购站、肉食站、银行储蓄所、邮电所,只有剧院是二层的楼房,在街道最南是一个小菜市场,人们基本是冲那里而去。

杨陆顺始终脸上带着点微笑,慢慢地过了一趟,到公社邮电所把信丢进锈迹斑斑的邮筒里,很多人都在看他,背心上的字已经告诉人们他的身份,看看汗已经干了,太阳也快升起,杨陆顺又慢跑着沿路返回,跑到半路,远远看见他爹挑着一担大敞箩匆匆而来。忙加快步子迎了上去,原来是一担新鲜蔬菜。

杨陆顺挥了挥手喊:“爹,你歇着,我来帮你挑!”

他爹放下担子抹了抹脸上的汗水,笑呵呵地说:“六子,一早没见你,在锻炼身体啊!不用你帮我了,你回吧,你娘等你回去吃早饭哩。”

杨陆顺上前就把担子往肩膀上一挑,说:“爹,不轻啊!还是我帮你挑到菜场里去吧。爹,这菜价还吧?”

他爹跟在旁边说:“还可以吧,只要新鲜买菜的就爱吃,六子,爹卖了两年多的菜,也积蓄了一千多块,给你娶媳妇用的!”

杨陆顺心里热了一下,说:“爹,你跟娘这么些年把我们几个崽女拉扯大不容易,就别再操劳了。您年纪也大了,该歇着享享清福了。”

他爹仰着头看着已经长大的儿子,脸上洋溢着发自内心的欢笑说:“六子是大了,说话也跟你几个姐一样贴心。爹是六十多了,身子骨还硬朗得很呐!还等着抱孙子哩!”

一提到这事,杨陆顺不禁皱了皱眉毛,说:“爹,我不是说了吗,才从学校出来,事业要紧,不想分了心。”他侧头看了看他爹,鼓起勇气说:“那刘霞的事,我看您还是回了她家吧。”

他爹楞了神,不信地回问:“六子,你说什么啦?你不喜欢四妹子,要回了这门亲事?”

杨陆顺说:“我对刘霞一点都不了解,也就见了一次面,哪里谈得上喜欢?我晓得您和娘都着急,可有些事也得问问我才行嘛。我看还是回了的好!”

他爹生气地说:“六子,你从前很听爹娘的话,这是怎么了?都安排得好好的,四妹子到家里走动也快一年了,说回就回得了的么?爹娘的老了,可眼神还好使,没给你挑错人家,昨天四妹子也说了,户口转成跟你一样的城镇户口,下半年她爹刘支书就要给她在街上合作社安排工作,几多好的人家,什么都不要操心,你还嫌弃什么呢?”

杨陆顺倔强地说:“爹,我只晓得现在婚姻自主,恋爱自由,连四姐都是自由恋爱,到我这里就要搞父母包办呀!就算刘霞家再好,结婚是我的终身大事,我有决定权!”

他爹气得顺手就在他头上来了一暴栗,颤声说:“好你个六子,翅膀硬了不听话了啊!问你自己找对象没,你说没找,有本事你自己找撒!都二十三的人了,连对象都没找,是不是要等爹娘死了也抱不上孙子啊?你自己到处看看,跟你一般年纪的哪个不是第二胎都生了啊,你还在鬼说什么事业要紧,老话说得好,不成家何成业?莫看你到省城读了三年大学,你回来还是我杨家大爹的崽,还得听我的话!”

杨陆顺铁青着脸不回话,在他记忆里父亲是溺爱他的,可以说从来没打骂过他,可如今骂他不说还动手打了他,叫他一时接受不了,只是犟着脑袋挑着担子吭哧吭哧往前猛走。

他爹在后面一路小跑着,气吁吁地说:“六子,你莫做出一副样子给爹看,爹也是为你好!那四妹子是农村妹子不错,可人长得俊俏,又对我和你娘好,也是高中生,没埋汰你呀?你没去人家四妹子家看,人家住的是红砖瓦屋,三个哥哥个个会赚钱,能不挑剔咱家穷就不错了,现在找个对象,光是彩礼钱就要五千块,可人家四妹子硬只收了一千,到咱家来一次就要带点好吃好用的来,多懂事的妹子,全安平公社找不出第二个!人家不图钱财,是看中了你的人才,莫不晓得天高地厚,尾巴翘得上了天!我现在心里还在打鼓,人家要晓得你是个穷教书,只怕你不回人家,人家倒先回了你。大学生怎么了?你到了公社、县里当国家干部人家还说做你媳妇当个官太太,你要搞清楚自己的身份,你只是个臭老九!”

杨陆顺猛地顿住了脚步,红着眼睛说:“爹,连你也看不起自己的崽当老师啊?当老师就那么下作啊?我跟你说老实话,我先回了刘霞还争个面子,那刘霞要晓得我是教书的,今天也不会再来我家了,迟早是要回了的,她也看不起教书是!”说完眼泪就流了下来。

他爹见儿子伤心伤意地哭,心就软了,用手揩去杨陆顺脸上的泪水,说:“我的崽耶,爹也是老糊涂了,你能跳出农门,吃上国家粮,我应该是满意了的,人心不足啊,我是唯愿你好了再好啊!我老杨家祖上就没有当官的先人,自己也是赤脚一世人,四十三岁才有了你这个独苗继承杨家香火,那时我就谢天谢地很满足了,见你从小读书聪明,屋里再苦也供你读书,也是想杨家出个读书人,从此不再脸朝黄土背朝天,你考起了大学,到省里读书,你晓得我好神气不?我小翼一世,从来跟别人说话都是和声和气,你读三年大学,我硬是在公社、在队里粗起喉咙、挺起腰杆威武了三年!你让我扬眉吐气啊,光大杨家的门楣啊,从此后杨家再不是下作的农蠢子啊!我放出话说要给你找对象,方圆一、二十里的人家托媒人上门提亲,有的干脆就带着妹子到屋里来给爹娘挑,我跟你娘眼睛都看花了,尽是漂亮妹子,惹得四周邻舍都羡慕得死!费劲心思才定了刘家四妹子,也是她是高中生,不至于文墨不通,哪晓得你还是不喜欢。六子啊,我不是说教书的下作,知识分子走到那里都受乡里人尊敬,可刘支书说的那句什么、什么学而优则仕没讲错啊,象你这样有本事的人不当干部,谁还有资格当?莫不说你甘心让大字不识三五个的人来领导你?崽呀,还改不改得?你莫去当老师了,就是到公社当个一般干部,也胜过当老师啊!崽呀,你爹心里急咧!”说到伤心处,老头也咿呀咿呀地哭起来。

杨陆顺没想到他爹在他身上寄予了如此大的希望,他放下肩头的担子,叹息着说:“爹,都已经到学校报到了,哪还改得了?其实当老师没您想得那么不好,我从小就希望当老师,在大学里,张老教授也苦劝我莫打政治的主意,道理也说得很清楚,那张老教授的儿子,一个堂堂的市委书记就被造反派整死了,政治斗争残酷诡秘,那就是前车之鉴呀。爹,我教书育人,给国家培养人才,不也是高尚崇高的么?没有老师,我也考不上大学。你不记得了,当年你还专程走了三十几里路去五中张老师家感谢的么?”

他爹说:“事已至此,我也不说什么了,你是见了大世面的,讲道理我说不过,可老话说得好,读书人孝字当头,你到底听不听爹娘的话?”

杨陆顺点点头说:“爹,我是你的儿子,当然听你的话了。”

他爹默默地往前走着,腰杆似乎弯了不少,杨陆顺挑起担子紧跟在后面,半晌才听到他爹说:“崽呀,你跟四妹子的事就随你了,家里已经下了一千元钱的定,你要是先提出回,那一千元就打了水漂,看想个办法让四妹子先回,还拿得那点钱回,爹娘老了,要赚点钱不容易啊!”

杨陆顺听他爹松了口,并没有欢喜,反倒是心情沉重了不少,想要对方提出解除亲事拿回定金,不容易啊!

第六章

第六章到得新平街道的菜场,天色已经不早了,不少卖菜人的担子都差不多空了。杨陆顺他爹不断跟熟人打着招呼,并很热情地介绍儿子与人认识,杨陆顺很礼貌地一一问好,人们既羡慕又热情地说:“杨爹,你儿子真懂事啊,不愧是大学生哩!”

也没个固定的摊位,卖菜的都是按秩序把个家的担子一字摆开,杨陆顺找了个空地把担子搁下,他爹守在担子前,很麻利地招呼买菜的顾客,杨陆顺则在一边歇着,无聊地四下看着,有一句没一句地跟他爹说着闲话。

太阳升得老高,天又热的很了,菜卖得还算快,他爹抹了抹汗说:“今天出来的迟了点,要平时这会儿已经往回走了。”撇眼看见来了个人,立即扬手喊着:“哎呀,马校长,今天怎么才来买菜呀?”杨陆顺盯睛细看,果然是联校马校长,也是中学部的校长。

马校长似乎跟他爹很熟悉,估计经常在他爹这里买菜,走过来说:“杨老倌啊,我今天来得迟,没想你也不早,菜还剩不少嘛!”说着蹲下来就挑选他要买的菜。

杨陆顺忙走拢微笑招呼着说:“马校长,您早啊,我是杨陆顺。他是我爹!”

马校长呵呵一笑,站起来跟杨陆顺握了握手说:“杨陆顺老师啊,你早你早,杨老倌是你爹啊?我还不知道呢。认识了两年,只晓得他老人家姓杨,回家还习惯吧?”又对他爹说:“杨老倌,你养了个好儿子啊!”

杨陆顺连忙说:“我本就是在新平土生土长的,自己的家乡还有什么不习惯的呢?爹,这就是我的领导!”

他爹更是满脸堆笑,似乎带点献媚说:“马校长,六子在你手里,还请您多管着点,他还是个孩子,有不听话的地方,您只管打只管骂,就当自己的崽一样!”忙弯下腰把担子里的菜拣最好的往马校长菜篮子里送,说:“马校长,以后你家的小菜,杨老倌全包了,乡下人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就这点菜还新鲜!”

马校长连忙推辞说:“那怎么行?你辛辛苦苦挑出来的,我不能白要,该给钱还得照价给钱。你家杨陆顺老师是省里的大学生,他的水平摆在那里的,还要我管教他?我还得向他学习哩!”

他爹似乎受了莫大的委屈,故意拉着脸说:“马校长,你也在我杨老倌这里买了两年菜了,够照顾我的了,我给你点小菜还推辞什么?是不是看不起乡里人呀?我杨老倌没文化,但还晓得说话算话,说了你的菜我包了,就肯定包了!我可不是拍你马屁,你只是领导我家六子,又不是领导我!”嘴巴里说不是拍马屁,可那神情、那语气不是拍马屁又是做什么呢?

杨陆顺很看不惯他爹的做派,特别是听他爹叫马校长把他当自己的崽来对待,心里就更腻味了,那马校长也是四十几的人,可红头发色的怎么看也就三十多岁,这不是硬生生在讨好人家吗?他不满地冲他爹小声说:“爹,怎么这么说呢?”

他爹瞪了他一眼,又马上赔笑着对马校长说:“马校长,你看我不怎么会说话,惹我儿子不高兴了,那我就不说了,你们谈工作吧。”低下头只管把菜往篮子里送,不大的篮子立刻就差不多满了。

马校长笑盈盈地说:“够了杨爹,太多了吃不完就浪费了!”他得了人家的菜,连杨老倌也改成了杨爹,又一边掏钱一边说:“好多钱?杨爹你算算。”

他爹忙把马校长的手往回摁,说:“马校长,这才几个小钱的菜呢?我晓得马校长不在乎这点小钱,可我杨老倌是真心实意的,我们就都不推来推去的了,免得人家看了好笑,打架一样!”

马校长顺势把钱塞进了裤兜,显得很不好意思地说:“杨爹,那我就不客气了,谢谢你老人家啊!杨陆顺老师,要不今天到家里坐坐,我们随便聊聊?”

杨陆顺为难地看了看自己的打扮,说:“马校长,我这一身不好登门打扰呀,真没想到会遇到您的!还是改天再去拜访您吧?”

他爹马上接茬说:“赶巧不如凑巧,马校长看得起你叫你去坐就一定要去,要不让六子回家换身干净衣服再去好吗?这样去也太不成体统了。”

马校长呵呵直笑说:“那是那是,杨陆顺老师是大学生,应该很注意形象的。这样,我呢就再去买点菜,杨陆顺换了衣服再来联校办公室,我等你,中午就在我家吃顿便饭。”

他爹忙不迭地点头哈腰地答应着说:“那要得,只是麻烦马校长了,六子一会就去您家拜访!”

看着马校长离去,杨陆顺不满地冲他爹说:“爹,您怎么这样低三下气地跟他说话?工作上他是我领导,可平常时间都是一样的!你这样叫我多难为情!”

他爹收拾着剩下不多的菜说:“崽呀,爹活了六十几岁,书没读过,可我晓得,领导什么时候都是领导,他对你客气是领导没架子,你做下手的就不能翘尾巴!走,咱们回家。”

杨陆顺对他爹的话不屑一顾,说:“我看马校长就本是没架子,有架子也是你抬起来的。菜还没卖完呢!”

他爹说:“差不多了,这么晚了也没什么人来买了,还不如回了的好,再说你还要去马校长家吃饭呢!被让领导等久了。”

到家后,杨陆顺还在冲澡,他爹就用个电丝兜把他从省城带回的荔枝桂圆麦乳精装好了摆在堂屋的桌子上,说:“六子,这点东西给马校长提去,你给我记住,莫说话一副血气方刚的样子,小翼点好!”

杨陆顺大羞,说:“爹,你这是干什么嘛?我凭什么把给你们补身子的东西送去?就因为他的校长?我在学校努力工作不就行了,用得着做这么丑死人的事吗?”

他爹说:“丑什么丑,这是人情世故,第一次登门是要行点礼性,免得人家骂我老杨没家教。你空手去才丑哩!”

杨陆顺气愤地说:“爹,你真是的,我以前怎么就不知道你世故成这样,在学校,只有考试不及格的才走后门,才提礼物去求人!”一桶水从头淋到脚,气乎乎地进屋换衣服去了。

他爹把桌子一拍,冲着他的背影子吼道:“你个鬼崽子,你爹就是世故,我告诉你,不提去我打断你的脚!”

他娘听老倌子起了高腔,慌忙从里屋跑出来,红着眼冲他爹说:“老倌子,你怎么了?儿子才回来你就又拍桌子又起高腔的,是不是闲儿子多余啊?”

他爹哼了一声说:“鬼崽子读了三年大学,硬是脾气长了翅膀硬了,老子说什么都不对,说什么他都要驳三驳!眼里还有没有我这当爹的!”

他娘说:“你要教儿子,也得心平气和地说不是?六子从小就听话,从来也没叫我们操过心,我就不信他读完了大学,长大了倒还不听话了。”

他爹叹了口气说:“婆婆子,你不晓得,六子他真的不服管了,刚才一起去街上卖菜,他就说不同意跟四妹子谈,要回了人家,在菜场遇到了他学校的马校长,人家客客气气地请他去家里吃饭,我要他提点东西,他说丢了他的脸!你说说看,现在的年轻人是怎么了?为什么我们这老辈子的话,他就硬听不进一点?”

他娘一听要回了亲事,急得不行,忙跑进屋里,眼泪婆娑地说:“六子,四妹子哪里不中你的意啦?这亲事我们已经下了定的,你一回不是把那一千元也回没了?六子,你再好好想想,你爹人老了脾气也差了很多,有什么你就顺着点你爹啊,别把他气出病痛来了,他骂你也是为了你好啊!”

杨陆顺叹息着对他娘说:“知道了,娘,我会处理好的,已经也不再会惹爹生气了。我穿好衣服就去马校长家。”

提着那兜礼物,杨陆顺有种做贼的感觉,路上遇到的熟人都笑着问他是不是去看未来的岳母娘,他都只能吱唔着对付,越接近街上,他的心就越慌乱,脸色也很不自然,无缘无故登门送礼他还是新姑娘上花轿——头一回!忽然灵机一动,他脱下短袖衬衣,把那兜东西紧紧包裹住,这才安心不少,加快了去联校的脚步。

到了联校办公室那溜平房前,他先是四下打量了一番,因为学校已经放假,联校办公室很是清静,外面没一个人影,他就蹑手蹑脚走近校长办公室,里面只有马校长一人在看报纸,但心里仍是慌里慌张的,在门外来回走了几趟,才狠下心来把衬衣穿好,稳定了情绪,把那笑堆上了脸庞,走上前去,轻轻敲了敲敞开的办公室门,说:“马校长,您好,我可以进来吗?”

马校长抬起眼,瞬间就看见了那兜礼物,眼睛亮腾起来,脸上马上洋溢热情地笑着说:“杨陆顺老师啊,快请进,等你好一会了!”

杨陆顺走进去,站在办公桌前,把那兜东西放在桌子上,不知怎么回事,他只觉得血往上涌,那笑也僵硬得很,嘴唇说话直哆嗦:“马、马校长,这点、点东西是我爹叫我带来的,说、说是一点小、意思,不成敬意。”

马校长似乎有点生气,但话里透着股子亲昵:“哎呀,你父亲也真是太见外了,说了请你吃顿便饭,你还搞这么客气,没必要没必要,你还是拿回去,跟我就一定不要搞这么客气的。”他早已经看清楚了电丝袋里的东西,飞快地合计了合计,荔枝桂圆只怕要十几块,两瓶麦乳精也的六、七块,这就差不多二十块的东西了,当小半月的工资了,到底是城里见过世面的大学生,出手的东西都分量足。

杨陆顺一听叫他拿回去,又见他表情似乎不高兴,情急之下根本没察觉到人家马校长的语气是那么和蔼可亲,怎么又会生气呢?结结巴巴地说:“马、马校长,我、我拿回去我爹会骂死我的!您、您还是收下吧?”

马校长心说你虽然是大学生,可也嫩得好笑,送到家的东西还会不要?看他这么害燥就不逗他了,免得真的拿了回去,就装做无可奈何地说:“哎呀,杨爹也是,那好,既然盛情难却,不让你回家挨骂,我就收下了,下不为例啊!走,杨老师,我们都家里坐,天怪热的,吃西瓜去。”说着站了起来,一手搭着杨陆顺的肩膀,一手顺势提起电丝兜,就往外走。

杨陆顺似乎不很习惯别人如此亲昵,微微挣了下,说:“马校长,我帮您关办公室门。”

第七章

第七章联校办公室六间平房建在新平河大堤外坡下,是人工用河沙黏土在河床上堆积起的地基台子,新平中学则在大堤内的公路旁,进了校门,马校长边走边介绍着说:“杨老师,你看那里,这是一栋去年才新起的教学楼,三层楼,远计划一个年级占一层,可初中三个年级只开了九个班也没把教学楼占满,但我们公社生源潜力大,不怕以后开不满,还剩了六间,干脆就做了老师的办公室,一个年级一间,还有一间就做了中学校务办公室。中学部一共四十四名教师,当然也包括你了,只有总务主任不任教,师资力量本来在各个公社级中学不算强,但你来了就大大增强了,全县唯一的大学生中学老师嘛!”

杨陆顺忙谦虚道:“马校长,我从来没从事过教育工作,是个小字辈,还得跟您和其他同事努力学习教学经验,还望您不吝赐教呀!”

马校长呵呵一笑,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说:“赐教不敢,我们相互学习,共同进步!你再看那里,那堵墙把小学部隔开了,但有门可以过,墙前一排房子,原来是老教室,本来有四排,新楼建好后拆了两排,剩下的后一排就给初三的毕业班学生寄宿用,前一排给你们这些单身教师当宿舍用,小学、中学的单身老师不多,女老师比男老师多,所以还空了四、五间,你就选一间做宿舍吧,床和桌椅到开学了再领,都有。其中有两间做了学校的食堂,你也知道,老师工资低,为了省点钱,基本上老师们都吃食堂,伙食也还马虎过得去,主要是学校补贴了食堂,要不一毛五一餐真吃不到什么。再看那里,就是教师家属房了,都是新房子,这两年国家很重视教育界的基础设施,我们也就住了新房子,你看校园规划得还不错,操场是新修整的,两个篮球场大,跑道也铺了煤渣,有单双杠、乒乓球台、爬绳。算是很正规的了。你看绿化也做得很不错,花坛都修了六个,请了一个校工来拾掇,旗杆也换成了钢筋管的,把原来的木旗杆淘汰了,怎么样?还不错吧?当然比起你省城的长江大学就要差太远了,呵呵!”

杨陆顺兴奋地打量着焕然一新的中学,真是几年不见,规模大了许多,远不是他当年读书时破旧的中学了,杨陆顺由衷地说:“马校长,记得几年前我读初中时,破旧得不成样子,落雨漏雨,刮风漏风,窗户全是用塑料薄膜蒙起的,操场生满了杂草,现在环境多好,新楼耸立,窗明几净,估计课桌椅都换了新的吧?”

马校长得意说:“当然换了新的,而且还有了幻灯机,可以搞幻灯教学了。还增添了不少的器材设施,我们学校的化学实验室、生物实验室都是全县设备最好的,为了争取这些,我不知道跑了多少堂文教局,嘴巴都磨破了几层皮!我们搞基层的真不容易呢!那,这就是我家了,门口洗衣服的就是我那口子,也姓杨,前面小学的老师!”说着大声吆喝着:“菊仙,你看我带了个稀客来了!”

那女人扬起脸见是自家男人带了客人回了,忙站起身来把两只湿淋淋的手在腰围裙是擦了又擦,等近了才笑着说:“啊,是新来的杨老师吧,欢迎你啊。”

杨陆顺紧走上前,伸手说:“杨老师,您好您好!”

那女人粗俗地大笑着,别扭地伸出手握了下,说:“哈呀,小杨老师硬是城里读书的了,还跟我这妇女搞什么握手啦?握手是干部们的礼性,哈哈,快到屋里坐。”她也看见了男人手里的兜,越发笑得合不拢嘴巴。

屋子收拾得还干净,陈设也简单,是直直的三间,前面两间是睡房,后面有间是厨房,家具除了前面一张六挽子大床,一个三门柜,就是个大书桌,几把凳子椅子随便靠墙摆着,后面那间是两张单人床,两张小桌子,两个男孩在复习功课,马校长招呼孩子们说:“小文、小武,这就是我跟你们说的大学生教师,杨老师。”

两个孩子站起来,腼腆地叫了声:“杨老师好!”

杨陆顺忙笑着说:“小文小武,你们好,在复习功课啊!”

两个孩子点点头,马校长乐呵呵地说:“小文开学就读高三,进入了最紧张的一年了,他成绩还不错,在县一中读书,小文,有空请杨老师帮你补习补习,争取一次就考上!杨老师,这件事我可得请你费心了!”

杨陆顺说:“马校长你放心,只要我帮得上,一定补遗余力!”

小文很懂事地说:“杨老师,那我就先谢谢您了!”

马校长爱怜地摸了摸小文的头,又指着小武说:“他今年刚参加了初升高考试,听他自己吹考上一中不成问题,可要到八月份才有结果!”满足地叹息着,瘦瘦的脸上有着无数的自豪:“杨老师,我过了不惑之年仍是一事无成,把全部希望寄托在两个儿子身上,他们也都还争气,成绩都很好。走,我们到前面说话去。”

杨陆顺跟着马校长到了前屋坐下来,说:“马校长,培养出对国家有用的人才,不光是家长争了脸面,最主要的是能为祖国的四化建设添砖加瓦呀!你的成就是显而易见的了。而且您身为一校之长,肩负重托,劳心劳力,我想学生的家长们也会对您感激不尽的了。”

马校长笑着摇摇头说:“杨老师到底是大学生,你这么一说,我这碌碌无为之人也似乎成了国家的功臣、人民群众的恩人了,受不起哟。杨老师,你是大学生,应该说可以分配到国家机关当干部坐办公的,怎么想起当教师呢?我听文教局人事政工股是于股长说你是自愿当教师的,还是主动要求回新平,为什么啊?”

杨陆顺诚恳地说:“不瞒您说,我从小的理想就是当个人民教师,在大学三年,一位姓张的老教授视我如己出,当然他老人家对每个学生都是那么尽心尽责,让我深受感动,我也希望成为张老教授一样,苦心育人的好老师。我们中国比之西方国家落后很多,我们不缺乏高科技人才,但十一亿人口里有太多的文盲和半文盲,这些人口又大部分在闭塞的农村,人口素质提升不上去,要想实现四个现代化就是个空口号,所以我愿意当一名农村的教师,让更多的孩子、祖国花朵、未来的希望接受教育,培育更多能考起大学的后备生源。所以我放弃了县人事劳动局建议我进县政府,主动要求回家乡当一名普通教师。”

马校长脸上还在笑,似乎也在认真倾听,可心里却大不已为然:这杨陆顺莫不是读书读呆了吧?有机会留在省城不留,有机会进机关当干部不进,偏偏来到乡下当教师。嘿嘿,实现了理想是件值得兴奋的事,可残酷的现实会把他这热血青年磨砺成一个毫无生气的平凡人,要么牢骚满腹壮志难酬、要么低眉顺眼俯首为牛亦!

“杨老师,来吃西瓜,呵呵,这也是一学生家送来的,那孩子家在农场贩卖西瓜。唉,我们这穷教师,也只有那些记得我们好处的学生家长,才会送点这不值钱的玩意儿。吃吧,沙瓤的,甜着哩!”杨菊仙把一片黄瓤瓜塞到杨陆顺手里,虽然说得有点不屑,其实她内心想表达的从她眉飞色舞的笑脸上展露无虞,让杨陆顺好一阵难堪。她自己也拿了块瓜,大口吃着,不时把西瓜籽吐到手里,又小心地放到盆里,说:“杨老师,西瓜籽丢到盆里,晒干了炒着吃,可香哩!”

杨陆顺只有唯唯诺诺,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马校长冲他老婆努了努嘴,他老婆忙站起来说:“杨老师,你吃着,我去煮饭去,让你尝尝大姐的手艺。”

杨陆顺客气地说:“杨老师,给你添麻烦了。”

杨菊仙又是一阵大笑,说:“杨老师来杨老师去的也真麻烦,陆顺啊,不嫌弃就叫我一声姐,谁叫咱都姓杨呢?”

杨陆顺站起来,别扭地说:“杨大姐!”

杨菊仙很高兴地拍了他一下说:“这就对了,大弟兄,姐去后面忙了,叫你哥陪你说话!”说罢扭着屁股走了。

马校长嘿嘿直笑说:“既然你都叫姐了,以后你就叫我哥吧,我叫马银满,过了不惑之年有三了。”

杨陆顺没话找话说:“我家的大姐跟你一年的,也四十三了。”

马银满说:“我今天听你爹叫你六子六子的,在家行六?”

杨陆顺说:“您还真猜对了,我在家行六,前面全是姐姐。”

马银满哈哈大笑道:“我说你怎么这么白净,手上臂上也没个疤瘤,感情你是家里的宝贝,从没下过地吧?”

杨陆顺尴尬地说:“又让你说对了,打小身体不怎么健康,家里姐姐姐夫多,还真没下地干过农活。”

马银满仔细地打量着杨陆顺,只见他红唇白齿,面目清秀,眉间匀称,宽额高角,两耳圆润,脸颊丰满,怎么看都是富贵之相,心里不由嘀咕道:这小子怕是前途似锦,我得好好待他,说不定富泽子孙哩!

吃了顿丰盛的中饭,马银满给了杨陆顺初二年级全套的语文教课书教案,又找来一份备课本,说:“六子,我现在就把年一开学后的书呀教案呀备课材料给你,你在家有空就好好看看,有什么不明白的你就来问我,我虽然是校长,可也没把教书落下,我还一直兼着初三的语文课,你是大学生,底子硬,但教书还是有一定章法的,经验非常重要,所以我现在就决定让你教语文,初一的孩子基础很重要,初三年面临升高中,所以初二最合适你积累教学经验,如果应付得当,说不定明年我让你当班主任!”

面对马银满热心关照,杨陆顺心里还是蛮感激的,虽然是送礼的原因,可能与领导拉近距离,对以后的工作也有好处,他点点头说:“马校长,您放心,我会努力学习,争取早日当个合格的人民教师!”

可对于杨菊仙过分的热情,杨陆顺还是觉得吃不消,正好借着帮小文,这才让那只嗡嗡不绝的“大苍蝇”离开,小文见他娘出了门,才悄声对杨陆顺说:“杨老师,你是不是也受不了我娘的罗嗦呀?”

杨陆顺看着古灵精怪的两个小子,不知道怎么回答,小武挤眉弄眼地说:“杨老师,你知道我们为什么拼命要搞好学习考到县城里去吗?就是想躲开我娘!我哥两年不在家,我娘一张嘴尽说我,只有学习的时候才能免除轰炸!”

杨陆顺表情古怪地问:“你们这两个小鬼,不怕我告状吗?”

小文摇摇头,强忍住笑说:“我看你吃饭时,那表情就跟我们忍我娘一样,所以我们才有了共同之处!”三个人你看我我看你,不由放声大笑起来,前面睡午觉的马银满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翻了个身嘀咕道:“这杨陆顺到底也是个大孩子,跟两个小东西也有说有笑的!”

眼见得时间不早,杨陆顺就提出告辞回家,马银满也没强留,只是请杨陆顺能不能抽空来给孩子们指点功课,杨陆顺知道马校长是望子成龙心切,也不忍心拒绝,就说好隔天来补习一次。

出了中学大门,杨陆顺忽然看见公路旁的柳树下站着一个人,赫然是四妹子刘霞!

刘霞不知道是热还是害羞,一张好看的脸通红,见了杨陆顺立即飞奔而上,迫切地问:“六子哥,我听你爹说你到中学马校长家来,我吃了中午饭就来等你了。”

杨陆顺看着她满脸是晶莹的汗珠,心有不忍,说:“刘霞,中午那么老热的,不在屋子歇着跑外面来做什么?走吧,回去吧。”

刘霞跟他并肩走着,又问:“六子哥,你为什么找马校长呀?我不是托人带话了我会来的吗?”

杨陆顺望着前面,说:“我分配到中学部当教师,当然要找马校长报到了。”

刘霞不相信地惊呼了一声,停住了脚步,好看的眼睛睁得溜圆,说:“六子哥,你是大学生,怎么会分配到学校当老师那?你不是开玩笑的吧?”

杨陆顺没有理会,继续走着,说:“我没开玩笑,真的是当老师,而且是教初二的语文!”

刘霞紧跑几步追上杨陆顺,眼红红的不死心地问:“我还是不相信,我爹问了好多人,都说是应该分配在机关里坐办公的,你肯定是逗我玩!”

杨陆顺把电丝兜里的课本教案备课资料亮给她看,说:“你看,我的书本材料都拿在手了,象是在骗你吗?没哪个必要吧?”

刘霞颤声说:“这怎么可能呢?不应该当教师的呀?怎么会是当教师呢?难道是我爹他打听错了?”说到最后,泪珠儿在眼眶里转了几转,掉落在满是灰尘的公路上,瞬间被吸了个干净,只在地上留下几个豆大的小坑。

杨陆顺转身看着六神无主的刘霞,淡淡地说:“不好意思让你失望了,没关系,如果你不愿意,你可以提出解除我们的亲事,我绝不为难你。”

刘霞一听解除亲事,如梦方醒,她跑到杨陆顺身边,一把拉住他的手哭泣道:“六子哥,你再去找找门路,咱不当老师,要去机关坐办公!你快去啊!当老师不好,粉笔灰吃多了要得痨病的,六子哥,你倒是说话啊!”

杨陆顺怜悯地看着刘霞,他没有半点生气,更没动摇心里半点决定,只是淡淡地说:“我的理想就是当老师,曾经是、现在是、将来也是!”

刘霞使劲咬着嘴唇,使劲用手捏着裙角,使劲用哀怨的眼神盯着杨陆顺,可惜她失望了,六子哥不但没来安慰她、没保证要换工作、没替她擦拭泪水、没有因为她哭泣而难过,现在只要六子哥说一句软话她都会原谅他,会把脸埋在他怀里。

可惜她彻底失望了,杨陆顺没有动,只是脸上的笑意更浓,甚至脸上还露出了不屑,仿佛在嘲笑她,她以为他会在乎她,她以为他会为了她改变什么,谁知却什么也没有!于是她的心冷了,她的爱没了,她想当官太太的梦破碎了,她收住了泪,麻木地向前走去,越走越快!

杨陆顺没有去追她,他没有被人轻视的愤怒,更没有被女人甩掉的痛苦,有的只是轻松,有的只是解脱,他知道,从以前的同学可怜的遭遇上早已经知道,女人变了心是拉不回来的,就好象失去了线的风筝,就是想拉也没处着手!这刘霞虽然势利了点,可也无可厚非,别人有别人追求的生活方式,倒也坦城得好,省了口舌之争,既然她能头也不会的走,那肯定也会立即推掉亲事,好早日寻求到她梦想中的生活。

杨陆顺现在唯一要做的就是等,等着刘家把那一千元定钱托人送到家!

第八章

第八章杨陆顺开始了全新的生活,白天除了帮父亲做点菜地轻松的农活,把精力放在了熟悉教材上,他通过看教案和备课材料,很快地就自己摸索总结出了一点心得,他感觉自己天生就是当教师的料,而且非常有信心当好一个合格的老师。他也很守承诺,隔天就去马校长家辅导小文小武的功课,他渊博的学识、青春洋溢的笑容,很快就成为两个孩子崇拜的偶像,学习效果非常明显,他的努力也得到了马银满夫妇的认可,相处得甚好。

最让杨陆顺开心的是袁奇志很快就回了信,在信中袁奇志很明确地支持他从事教育工作,也同情他被父母包办了婚姻,还告诉杨陆顺自己被顺利地分配到了春江市团委工作,但信里大部分篇幅还是在回忆他们的学校生活,用女孩子们那独有的细致,温馨地记忆着那三年里的开心欢乐的时刻,使杨陆顺仿佛又置身活泼团结向上的校园。

杨陆顺再次给袁奇志回信时,心态端正了很多,虽然时刻还在暗恋她,但杨陆顺早已经决定让这份刻骨铭心、甜蜜又微含苦涩的初恋永远埋藏在心灵的最深处

,他开始描绘自己憧憬中的幸福生活,同时也深深祝福袁奇志工作顺利、生活幸福。接二连三又有昔日的好友来信,都对向往已久的社会生活充满了信心和希望,都豪言壮志要在自己新的起点上做出一番惊天动地的事业来,当然不少好友对杨陆顺当教师是非常惋惜的,在他们眼里那聪明好学、成绩优异的杨陆顺应该在其他行业更能发挥他的能力,更好的为实现四个现代化做贡献。

只是让杨陆顺心里有点担忧的是,刘霞并没有托人来解除亲事,也没再到杨家来过,但杨陆顺并不放在心上,他认为刘家之所以没动静,无非跟自家想法一样,都不想损失那一千元钱,那年头,一千元不是个小数目。

闲暇之余,杨陆顺也去几个姐姐家做做客,也跟儿时玩伴、要好的同学见了见面,不过他们都已经结婚多年,有的女同学孩子都生育了两个孩子,也许是常年在田头风吹日晒,大都老像得厉害,一身出工下地的打扮,就是地道的农民了,特别是他高中的一个女同学,那时是班上的文娱委员,相貌出众,唱歌跳舞是把好手,时隔三年,已经是满面沧桑,容颜枯槁,再不复从前的风采,这都让杨陆顺唏嘘感慨不已。

转眼就到了八月二十六日,是联校全体老师开大会的日子,这是联校多年来的规矩,主要是收心,给放假两月的老师提个醒,又该正式开学了,大会其实也没什么主题内容,大家坐到一起学学文教局的文件,几个校领导讲讲陈词滥调,也就散了,时间不到一上午,因为老师们住得分散,中午又不管饭,所以一般十一点就散了,只留下各完小、村小的校领导们吃饭,下午到联校继续开会,安排具体工作,主要是收费标准啦,落实各校生源情况准备新学期的课本啦、调整各校的教师配备啦等等,最主要的是把上级拨下的两月工资尽快落实到每个老师手里。

新平公社在上面有个初中部和中心完小,还分了八个学区,也就是下面村里有八个完小,没完小的村都有村小,村小基本只有一、二、三年级,四、五年级就只有完小才开班,大致一个村小只有六到八名老师,基本是民办老师,完小看生源情况开班,多的三、四个班一个年级,少的也就一个班一个年级,但班子配备齐全,校长、副校长、教导主任、总务主任、教研组长等等,公社中心完小是师资力量最齐全的,基本都是公办老师,只有极个别资深的民办老师,初中部也有一套完整的校领导班子,但小学、中学集体由联校直接领导,联校只是个行政性质的机构,领导成员是初中部和中心完小的校领导组成,这届就是初中部校长马银满任联校校长,初中部副校长叶盛和中心完小校长孙中立出任联校副校长,下面还有个政工室、财务室、总务室。

杨陆顺按时到了大礼堂,按照划分的区域坐在了初中部一起,主席台上的领导们都已经就位了,只有少数人没到,老师们乘着短暂的时间相互打招呼聊天,热闹非凡,杨陆顺看了看,约莫有四百多人,心想教师队伍还真是庞大,初中部除了在学校家属房住的老师还算认识,绝大部分都是陌生面孔,不过很明显大伙都听说初中部新分配了个大学生老师,不少人对他指指点点,俨然成了中心话题。

这时联校总务主任江大勇笑呵呵地从主席台上下来,径直走到杨陆顺面前说:“杨老师,马校长请你上主席台就坐。”

杨陆顺有点莫名其妙,说:“江主任,我又不是领导,就不上去了吧。”

江大勇不由分说,拉起杨陆顺就走,说:“你是我们南平县唯一的大学生老师,就冲你是大学生就应该上主席台,这说明我们联校重视知识分子嘛!你还要准备准备,要发言!”

马银满等几个领导都含笑对着杨陆顺点头,这让杨陆顺有种受宠若惊地感觉,他在下面老师们惊异地目光下,红着脸上了台,规规矩矩坐在了末位。

马银满对着话筒喂喂了几声试试音量,说:“同志们,大家请安静,开会了!”喊了数声后,喧闹声才渐渐停了下来,偶而还是有人大声地咳嗽,还有人起身时排椅发出的啪嗒声。

马银满微笑着说:“同志们,大家经过了暑假长时间的休息,应该恢复了疲劳,当然许多同志家里有责任田,双抢辛苦了!开会之前,我先向同志们隆重介绍一位同志,我县唯一的大学生老师,杨陆顺同志!大家鼓掌欢迎!”几位校领导带头使劲鼓掌,下面响起了并不很热烈地掌声。

杨陆顺红着脸站起来,向领导们鞠躬致意,又向台下几百老师鞠躬致意!

马银满双手往下虚压了几下,等下面安静了,才说:“杨陆顺同志,我想大家也并不陌生,当年他是我们新平公社第一个考出去的大学生,在长江大学中文系苦读三年,年年被学校评为优秀学生,优秀学生干部,优秀团员,年年因为成绩优异而获得最高的助学金,人才啊!为了振兴我们的教育事业,为国家培育更多有用的学生,杨陆顺同志毅然放弃留在春江市,放弃国家机关的优越工作,投身到我们的教育工作中来,回到了生他养他的新平!成为了一名人民教师,不容易啊!而我们新平中学也有幸成为了全县唯一拥有大学生教师的学校!我提议,为杨陆顺同志无私的奉献精神鼓掌!”又带头热烈地鼓掌。

杨陆顺没想到会被领导如此重视,受到如此隆重地礼遇,他只觉得热血沸腾,泪水迅速地涌出眼眶,他再次站起来,真心实意地向马校长鞠躬,又向冲他鼓掌的老师们鞠躬。

马银满看见杨陆顺流下了激动的眼泪,很满意自己制造的效果,说:“下面,请杨陆顺同志讲话!”

杨陆顺站着,把话筒举到嘴边,激动地说:“联校领导、各位老师,我杨陆顺是个地道的农民子弟,是党和国家地培养,我才能考上大学,学到更多是文化知识,我首先要衷心地感谢我们的党和国家!我从小的理想就是当一名光荣的人民教师,现在我终于实现了我的理想,我会把我全部的精力投入到教育事业当中,为我们的党和国家培育更多的有用人才,为我们的祖国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而奋斗!”

激昂的讲话、真情地流露立即感染了全体人员,当时全国人民最想过的日子就是实现四个现代化的生活,虽然那时阶级斗争已经逐渐在人们心里淡漠,可口号依旧是振奋人心的,杨陆顺道出了人们心中最迫切、最希翼的话语,立刻礼堂里响起了热烈、真挚地掌声!

杨陆顺沉浸在巨大心灵的冲击之中,他恨不得立即走上讲台,立即给学生们传授科学文化知识,他觉得世界充满了阳光、人间充满了希望。

散会后,马银满等联校领导很热情地留杨陆顺吃午饭,学校的食堂已经准备好了四桌丰盛的宴席,就当时的生活水平来看,已经是普通农民家过年时最好的酒宴了,估计没个二十多块钱办不齐全,这四桌岂不得近百元?杨陆顺有点拘束地坐在席上,看着眼前八个热气腾腾的大海碗,里面全是大鱼大肉,也不禁咽了口口水。

一个四十多的汉子冲马银满说:“马校长,怎么又是散酒?还是弄几瓶南平大曲来喝吧?”

马银满笑骂道:“老孙,你个酒鬼,有得喝就不错了,叫花子还嫌饭馊!”

老孙不满地对其他人说:“大家评评理,一年也难得联校请回客,连好点的酒也不愿意上,大家说是不是?以后联校的领导们去我们下面,咱也随便招待了。”

其他桌的人都一起起哄,七嘴八舌地要喝南平大曲,马银满被吵得没脾气,只得说:“我怕了你们这群大爷了,说好,一桌两瓶,不够就喝散酒!江主任,你叫人去合作社买吧,记住,分几个地方买,别搞得影响不好!”江大勇笑得眼睛眯成了缝,答应着去安排了。

杨陆顺心里就纳闷了,既然也怕影响不好,那还要去买呢?节约点不好吗?

老孙又说话了:“咦?马校长、叶校长,你们家那口怎么没来?还有孙校长,怎么都没来?你们吃香的喝辣的,怎么就忘了家里的那口子?这要不得啊!是歧视女性的严重表现!”

马银满笑笑没言语,叶盛说:“这不是请下面各校的领导们吃饭吗,老娘们就算了,她们在家自个弄!”

“那不行,怎么能让嫂子们一个人在家吃呢?还是叫来吧,我去叫去了,都在家吧?”杨陆顺一看,是建华学校的李校长。那李校长也不等他们几个答应,就径直起身出了食堂去叫人去了。杨陆顺暗暗好笑:这些人都蛮热心的啊!再看马银满,自顾跟孙中立不知道在说什么,似乎没察觉去叫人了。

一会儿三家的老娘们都来了,杨菊仙还带了一口小钢精锅,进来先是哈哈一笑,然后就说:“我们大人吃了,屋里还有两孩子哩,我干脆夹点菜让他们吃去。”

那老孙忙接过锅,边夹菜边说:“我说菊妹子,是得多注意孩子,你那俩孩子正是在长个的时候,千万不能打蔫,现在不是说什么营养很重要吗?”

杨菊仙笑着拍了老孙一下说:“老孙,没看出你对营养还有研究啊!那你怎么瘦得猴精一样啊?干什么虚了体啊?”她话一出,引来大家放肆地笑。

杨陆顺抽空叫了她一声姐,杨菊仙便走到他那一桌坐下,很亲热地说:“大兄弟,你也在啊?今天你在台上讲话好有领导风度的,比你哥那熊样强多了!”没等杨陆顺回答,又凑近点,象是耳语可声音全屋里人都听见:“大兄弟,你今天可迷翻了不少未婚女老师啊,我当时就在下面替你介绍对象,不下五个妹子点了头,要不要我替你联络联络?”

杨陆顺已经习惯了杨菊仙的作风,低调地说:“我哪有什么好的,姐你就别太操心了。我才参加工作,现在就谈爱分心呢。”

杨菊仙又哈哈笑了起来,说:“小毛孩子还怕丑得很了,你也老大不小的了,该是时候喽!”

本来杨陆顺这次大出风头就让很多下面学校的人奇怪,现在见他与马银满的爱人杨菊仙这么熟落,心里隐隐明白了点什么,有的人开始注意杨陆顺,有的人则暗暗猜测,不过杨陆顺是初中部的,与他们小学部没什么联系,也都没放在心里。

那老孙只顾夹菜,一会儿把个锅堆得满满的,递到杨菊仙面前,献媚地说:“应该是够了,让孩子们先吃着,不够再来夹!”

杨陆顺心里不免有点鄙夷:这老孙也四十好几了,怎么这么爱讨好人家呢?他却不知道,这老孙虽然在下面村小的校长,可还是民办教师,要转公办教师,联校有很大的决定权,那老孙是不敢怠慢联校领导们的。

南平大曲买回了,马银满似乎很器重杨陆顺,带头敬了他一杯,这下好了,大伙都来给他敬酒,不断说些什么年轻有为呀、前途光明之类的话,还好杨陆顺情绪兴奋,大热天喝了半斤多南平大曲也没醉!一顿饭吃到下午两点才完。

领导们继续开会,杨陆顺则在总务主任江大勇的安排下,到前面收拾了间宿舍,本是一间标准的教室,从正中间砌了道墙,可教室的房顶比较高,那墙没砌到顶,只是分隔开来,就成了两间宿舍,再把宿舍里砌道墙开张门,分成前后两间,后面的小间可以用来做厨房。

杨陆顺宿舍那边是空的,还没人住,他精心地把房间打扫得干干净净,里面陈设很简单,一张床、一个书桌、一把靠背椅子,可他心里已经很满意,这是他的小天地,比较从前在大学的宿舍,简直就是人间天堂,只可惜后面的小房间空起有点浪费。

第二天,杨陆顺请四姐夫用板车把他的生活用品一鼓脑从家里拖了来,他娘心痛他,还硬是把一个五屉柜清出来给了他,好在宿舍还大,要不让真没地方隔。杨陆顺和他四姐夫正搬得欢,杨菊仙正巧从小学那边过来,袖子一挽就要帮忙,笑着说:“大兄弟啊,收拾屋子就交给姐了,你们男人家干力气活还行,搞捡拾就比不上我们妇女了。”

杨陆顺忙不迭道谢,他四姐夫见有人帮忙拾掇,卸下车上的东西说是还有东西要运,就匆匆走了,杨菊仙听了他们的对话,眯眼笑了笑说:“大兄弟,那拖板车的叫你六子六子的,是你亲戚啊?”

杨陆顺说:“我第四个姐夫,拖板车搞点小运输,哦,他家大儿子今年读初二。”

杨菊仙眉花眼笑地说:“啊也,是你亲姐夫啊,那就好了,以后姐有什么东西要拖要运的,就请你帮忙咯!”

杨陆顺擦了把汗,说:“那不成问题,一点小忙随喊随到!”

收拾屋子有女人确实要快得多,不久蚊帐挂好、床也铺好,杨菊仙还耐心地把杨陆顺塞在包里的衣服一件件叠好放进五屉柜里,又找了块抹布把里里外外抹得干干净净,临走时还叫杨陆顺到家里吃中午饭,搞得杨陆顺是感激莫名,心想这女人虽然粗俗了点,可待人还是蛮热情。

屋子收拾妥当了,杨陆顺上了趟街,去合作社的文具柜台买了些白纸、糨糊,把屋子几面墙都糊了个严实,这下房间里亮堂了很多,也显得整洁了很多,可白惨惨地略显单调,看还剩了几张纸,便从抽屉里拿出一支狼毫毛笔和砚台,又宝贝一样取出一方香墨,这都是张老教授送给他的,在砚台里鞠了捧清水,他惬意地把香墨细细地研磨着,写点什么好呢?他环顾着四周,灵机一动,欣慰地说:“肯定是唐代大诗人刘禹锡的传世名作《陋室铭》了,多么贴景贴意啊!”不禁摇头晃脑地吟哦:“山不在高,有仙则名;水不在深,有龙则灵。斯是陋室,惟吾德馨。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南阳诸葛庐,西蜀子云亭,孔子云:‘何陋之有?’噫吁呼,何陋之有?!”

杨陆顺吟罢心潮如涌,久久不能平息,这《陋室铭》通篇仅81字,情与景会,事与心谐。细读此铭,不觉此室之陋,但觉此室之雅:环境之雅“苔痕上阶绿,草色入帘青”;人文之雅,接纳文人墨客,“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心境之雅,“可以调素琴,阅金经。无丝竹之乱耳,无案牍之劳形”,抒发了旷达致远,不同流俗的可贵气质。更令他心仪地则是刘梦得那不慕荣华、安贫乐道的情怀,相比之下,两人似乎亦有曲意相通之境,杨陆顺自感放弃了留在省城的优越环境,自愿回到条件艰苦物质匮乏的乡间,居住着比刘宾客更为简陋的居室,一种文人自清的傲气油然而生!

杨陆顺饱蘸浓墨,一气呵成,虽然他的书法略显稚嫩,可磅礴的气势却跃然而出,师从张教授两载,还是很有心得。他满意地看着自己的佳作,不禁又吟哦了一次,只觉得心胸豁然开朗,把那作品看了又看,爱不释手。

“好笔好墨好字啊!”杨陆顺被一阵赞扬声惊醒,抬头一看是马银满,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站在旁边的,就谦虚地说:“马校长,我一手烂字,让你见笑了,还请你指教!”

杨陆顺说他一笔烂字也不是谦虚之语,确实是笔法稚嫩,实不能登大雅之堂,仅仅只是基础牢固而已。

马银满也只是懂点皮毛,当年文革时期,天天要写大字报,他的一手毛笔字就是写大字报操练出来的,当下也不谦让,说:“杨老师,你这手王体行书应当是临摹王右军之《兰亭序》吧?”

杨陆顺点点头说:“马校长真行家,一眼就看出我的临《兰亭序》帖的。”

马银满矜持地一笑,如数家珍地说:“王羲之的行书有如行云流水,其中又以兰亭叙为最极品。我记得是晋穆帝右军宦游山阴,与孙统承、谢安等四十一人在会稽山阴的兰亭聚会,修袚褉之礼。饮酒赋诗,由他以特选的鼠须笔和蚕茧纸,乘兴而书写了一篇序,记序盛会,共三百二十四字,其中二十个‘之’字名有不同的体态及美感。此帖下笔有如神助,有‘遒媚劲健,绝代所无之誉’。”

杨陆顺笑着说:“马校长博学多闻啊。”

马银满看了他一眼,缓缓说道:“我看你的字,与右军已有几分相似,可大多只是貌似而无神髓,王羲之的行书讲究的是行云流水,而无论横、竖、点、撇、钩、折、捺,真可说极尽用笔使锋之妙,王羲之智慧之富足,不仅表现在异字异构,而且更突出地表现在重字的别构上。序中有二十多个‘之’字,无一雷同,各具独特的风韵。但看你的字,刻意模仿,笔力不到,没有领悟到遒媚劲健之精髓啊!”

马银满这番话可不是胡诌妄言,而是从县文教局一书法名人那里听来的,现在的人练毛笔字都是临摹为主,没得名师指点,肯定是会犯这样那样的错误,而这番评点恰恰是针对临摹王羲之行书的人最容易存在的问题,如果都能象王羲之的字那样行云流水、遒媚劲健,岂不人人都成了大师?

杨陆顺听了暗暗好笑,当初张教授就是这样批评他的字,没想到这里也有人同出一辙,那张教授可不是光说不练,也不知道这马校长是不是嘴儿尖,就把自己的字撤到一边,恭敬地说:“还请马校长指教。”这意思明显,你也得露一手。

马银满哈哈一笑说:“杨老师,我的字从来没有临过帖,全凭当年文革期间写大字报操练出来的,是土八路,比不得你这正规军,实在是不敢拿出来献丑。好了,我是来叫你去吃饭的,你姐只怕等急了。快去吧!”

果然,家属房那边传来杨菊仙尖哨地声音:“马银满,菜都快凉了,还在磨蹭什么呢!”

杨陆顺笑笑说:“看来我的没眼福了。”心里不免有点轻视。

到了马家,只有他们三人吃饭,杨菊仙不等问就说:“小文小武都去县一中报名了,今天是最后一天开伙,明天我跟你大哥也到食堂吃饭了,省得麻烦。还有,叫你爹不要再往家里送菜了。”

第九章

第九章杨陆顺坐在办公室里,神色自若地跟同事们说着话,外面学生们的欢笑吵闹似乎毫不影响他的情绪,对于第一次上讲台的新老师,同事们更多地是鼓励他支持他,上课铃响了,学生们纷纷进了教室,热闹的校园迅速地安静下来,和有课的老师一样,杨陆顺一手拿着课本教案,一手端着粉笔盒,微笑着走出办公室,进了初二(2)班。

他微笑着环视了整个教室,下面的学生们也好奇地打量着青年的老师,不过他们马上就感觉到了不同,杨老师的眼睛里充满了柔和的光芒,就好象自己的亲哥哥一样,全然没有其他老师那么力求严肃地表情。

“上课!”

“起立!”

“同学们好!”

“老师好!”

“请坐!”杨陆顺看着孩子们整齐地坐下去,满意地笑了笑,说:“同学们,我是你们的新语文老师,我姓杨,叫杨陆顺,以后大家就叫我杨老师好了。”他说着,拿出粉笔在黑板上工工整整地用楷书写下三个大字。

下面的学生乘他转身写字,纷纷交头接耳起来,他们发现这个新老师真是与其他老师不一样,第一他用的是普通话,第二,他是唯一一个把全名告诉大家的。

杨陆顺写完名字,缓缓转过身来,他知道学生对他很好奇,他要给一点点时间让他们调整好,果然,等他转过身时,下面的学生已经停止了说话,都坐得直直的,可不少孩子脸上还有一丝丝没来得及收回的笑容。

杨陆顺说:“现在大家知道了我的名字,而且我的名字也很好记,那么大家是不是应该告诉我你们的名字呢?”

他和气地话语和友善的微笑使孩子们胆子越发大起来,女同学们悄悄捻着衣角羞红了脸,男孩子们则开心地对着老师回笑,迫不及待地举手要求说话。

杨陆顺随意地点了下:“就第四组第三个同学说吧!”

那男孩站起来,大声地用新平话说:“杨老师,我叫武刚!”同学们都笑了起来,武刚也很得意地四处看着。

杨陆顺说:“大家似乎也注意到了,我从一开始就是用普通话跟大家交谈,我希望大家也用普通话跟我交谈,大家说好不好?”

学生们都笑着答应了,杨陆顺说:“那请武刚同学再自我介绍一下吧。”

武刚似乎有点不好意思,黑黑的脸上泛起了红潮,用生硬地普通话说:“杨老师,我叫武刚!是体育委员。”

杨陆顺示意他坐下,说:“武刚同学的普通话说得很标准,但还不很熟练,看来以后还得多练习,下面就从第一组第一名同学开始自我介绍,尽量说详细点,我好了解大家。开始吧。”

学生报个名字,杨陆顺就用笔认真地记录在本子上,还不时与学生交谈着,纠正他们错误的发音,很快就和学生们打成了一片。学生不是很多,总共才三十八个,二十名男生,十八名女生,男孩女孩都一样,瘦巴巴而又脏兮兮的。

杨陆顺说:“知道为什么要你们说普通话吗?”下面全是一双双迷惑的眼睛,杨陆顺笑了笑说:“我知道你们很多人长这么大也许没有离开过新平,到过县城的也不多。要知道我们中国幅员辽阔,人口众多,光是民族就有五十六个,每个省市都有自己的方言,每个地区每个县都有自己的语言文化,在自己的地方没什么,可如果你要走出去,到地区到省里甚至到外地外省去,怎么与别人交流呢?就必须要用普通话!我到省城读了三年的大学,认识了许多外地省份的同学,大家如果都用自己地方的语言,那就好象一窝麻雀,唧唧喳喳就不知道在说什么了。”

同学们听到一窝麻雀就哄地笑了起来,有个男孩子大胆地说:“杨老师,我去过我姑家,好象在什么桂林,我去了那里就象傻子一样,没一句我听得明白的!”

杨陆顺也呵呵直笑,说:“如果你把普通话学好了,大家都用普通话交流,不就不象傻子了?而且大家还要学习好英语,我们祖国繁荣富强后,就会有大量的外国朋友来中国,他们可都是说英语的,咱们学好了英语,不但可以为外国朋友介绍我们美丽富饶的祖国,等有那么一天我们到外国去旅游,也不怕成傻子了!所以我要求同学们跟我一样用普通话相互交流,大家说,好不好?”

这节课就在欢声笑语中结束了,杨老师给学生们留下了非常深刻地印象,他们还是头一回见到把他们当朋友的老师,这也让以后其他班级的学生非常羡慕。

下课后,杨陆顺一进办公室,同事们纷纷来打听情况,特别是(2)班的班主任许老师,一个中年妇女,她非常紧张地问:“杨老师,我几次听到教室里传出学生的吵闹声,是不是孩子们不听话调皮呢?我几次想到教室外看看,又怕你不高兴,所以就没去。”

杨陆顺忙说:“许老师,你带的学生都很聪明,也很遵守纪律,他们笑闹是因为我跟他们说了些有趣的事情。”

许老师这才放心,说:“那就好了,其实我在开班会的时候就严厉地交代过的,谁在你的课堂上不遵守纪律,我就要他好看!看来他们还是怕我收拾他们。”又告戒般地说:“杨老师,你刚当老师,你只怕不晓得,那群学生千万莫跟他们嘻嘻哈哈,如果搞惯了,以后整都整不转来,那个班就算没救了。莫太给好样子他们看,免得他们以为你好欺负。”

杨陆顺嘴巴上答应得蛮好,可心里是不已为然的,孩子们有他们的尊严,只要你把孩子们当朋友,孩子们可比大人们守信用得多。

杨陆顺因为是新老师,马银满怕他经验不足就没让他兼课,只负责初二(2)班的语文,一周下来也就十四节课,可谓是闲暇时间大大的有,杨陆顺也不让自己闲着,他知道以后会要加他的担子,便及早就开始尝试其他学科的教学,什么数学、英语、物理、化学等,他本来底子好,初级中学的教程难度也不大,自己没课时,他就去教室里听课,学习其他老师的教学经验,等自己感觉上手了,就尝试着去代课,有老师请个半天、一天假,他就主动要求去给别人代课,把自己学习来的东西充分运用到教学中去。

对于杨陆顺用普通话教学,老师们看法各不相同,有的老教师认为很值得提倡,这也是规范教学的新内容;有的教师则不以为然,认为杨陆顺在出风头,炫耀资本。校领导也认为目前教师的素质本来就一般,老师们自己都说不好普通话,又怎么能教学生呢?尽管没有让全校教师统一使用普通话教学,也不反对杨陆顺自己用普通话教学。

不过学生们到底是孩子,他们觉得杨陆顺老师很了不起,也就把说普通话当成一件值得炫耀的事,不但在语文课上说,慢慢也发展到在其他课程上也用普通话回答老师的提问,初二(2)班的学生说普通话蔚然成风,水平提高了不少,使得其他班的学生竞相效仿,但有的老师却很不习惯,竟然嘲笑讽刺那些说普通话的学生,还死令学生在他的课堂上就不许说普通话。

杨陆顺这样刻苦工作,乐坏了马银满,他生怕这个大学生老师不服自己管,也怕杨陆顺空有文凭没本事,没想到杨陆顺会这么喜爱教师职业,不但兢兢业业地工作,而且还任劳任怨地完成学校交给的其他工作,从不摆什么大学生架子,还能很谦虚地向老教师请教。他与其他几个领导商量,决定给杨陆顺加担子,赶巧初二(3)班的班主任周老师生病住院,马银满等一致决定不请代课老师,就让杨陆顺代了(3)班的班主任,这样杨陆顺的工作量加大一倍,一周有了二十八节课。

虽然只是代班主任,杨陆顺却是满心欢喜,他觉得终于有机会实验自己的教学新思路了,他不愿象其他老师用呆板的教学方法,死按着教案上的程序一步一趋地教学生,他把课堂变成了孩子们喜欢的园地,不是让学生死记硬背,而是理解地去学,理解地记忆,他还让成绩好的学生与成绩差的学生组成学习互助小组,数理成绩好的男生辅导女生,英语成绩好的女生辅导男生,废除了令学生们厌恶地班干部管理差生上课记名字的老式管理方法,采用大家集体相互监督的方法,有上课表现不好的学生也是由学生们一起批评帮助,而不再是班主任个别教导。这样的措施充分尊重了学生们,让正在开始发育的孩子们获得了极大的自尊,也大大提高了学生们的自觉性和集体荣誉感,不但成绩进步明显,也成了纪律最好的班级。

课外活动也安排得花样繁多,杨陆顺按照学生们自己的喜好组成了几个课外活动兴趣小组,有阅读组、书画组、排球队;为了加强思想品德教育,杨陆顺让学生们成立学雷锋小组,定期到各大队的五保户、光荣军属家做家务;定期到公共场所打扫环境卫生,总之搞得有声有色,让其他班的学生们羡慕不已。而学生的家长们也很满意,粮站的一家长还亲自登门给杨老师道谢,说孩子懂事了许多,学习也自觉了,在家还要求父母用普通话交谈毕竟自家的孩子懂事听话了,做大人的能不高兴吗?

杨陆顺把全部精力都投入到班级里,却不知道他这样标新立异地搞法让其他教师很不满,学校多年形成的带班习惯、教学习惯就被杨陆顺全搅乱了,看着杨陆顺天天忙得脚不粘地,那些墨守成规的班主任和任课老师都很纷纷质疑杨陆顺的做法会不会把学生宠坏,会不会影响考试成绩。

也不知道怎么就传到了县文教局,惊动了局长马爱民,这马局长曾经就在新平中学当过校长,机缘巧合竟一路攀升官居文教局局长之位,对新平中学也格外垂青,这也是新平中学基础设施比一般的公社中学要好的主要原因。当初马局长对杨陆顺这大学生主动要求当教师就很感兴趣,时隔不久就听说杨陆顺搞什么新式小学法,忍不住带了个教研组下来了,他要核实杨陆顺的新方法是不是真的有效。

局长亲自下来,马银满等校领导自然不敢怠慢,心里也惶惶不安,生怕杨陆顺砸锅,杨陆顺倒是心有成竹,也非常精心地准备了几堂课,等待上级领导的验收。

马爱民带来的教研组是文教局和县两所中学的语文教学骨干,可以说是南平县的语文教学权威,他们饶有兴趣地听了杨陆顺两堂教学课,都一致认为水平很高,很有创新,值得推广,特别是学生们的普通话标准程度非常高。几个兴趣小组的成绩也很斐然,阅读组的学生在杨陆顺的指导下写出的读后感,篇篇精彩,就连很多高中生也不见得能达到他们的写作水平;书法组的孩子们写出的毛笔字中规中矩,颇有功底;排球队的孩子们居然打赢了几个学校体育老师组成的教师队!这些都让马爱民局长和教研组的老师大为惊叹,他们一致认为杨陆顺老师的教学方法取得了很大地成功。

马爱民局长在大力表扬杨陆顺老师之后,嘱咐马银满等联校领导,要协助杨陆顺的新式教学法尽快完善,好在新平中学搞个试点,再向全县推广,同时也高度赞扬了新平中学校领导不拘一格用人才的伯乐式做法。

马银满乐呵呵地说:“马局长,杨陆顺老师确实是个有理想有抱负的好教师,大学生就是大学生,没辜负国家对他的培养,以后也将是我县教育界的骨干力量。我看得出马局长很喜欢这年轻人,迟早要被您提拨到局里的,不过杨陆顺老师毕竟从事教育工作时间不长,我想再让他在新平中学磨砺两年,等他真正成熟了,再让马局长委已重任如何?”

马局长确实有把杨陆顺调进县中学的想法,但听马银满这么一说,也认为不了操之过急,等真正完善了新式教学法再动不迟,就很爽快地答应了。

等马局长一行人走后,马银满立即召开了全校教师大会,自然是把杨陆顺捧上了天,还要求全体教师一律采用普通话教学,提前开始进行试点。

杨陆顺得到了领导的认同,辛苦没有白费,当然是意气风发,也更喜爱他的工作。可他没想到的是,他是出了风头,但把其他老师都得罪完了,就拿普通话教学来说,其他老师虽然从事了多年的教育工作,但他们本身水平不高,不少人连高中都没读过,仅是靠多年的经验来教书,自己本身素质就低下,说了几十年的土话,一时间要换成普通话教学,简直就是为难他们了,还得查字典重头学过,年轻点、接受能力强点的老师还能尽快适应,只苦了那些老教师,邯郸学步不成步,一股怨气就全发在了杨陆顺身上,要不他标新立异,哪会让他们受这么的苦!可这一切杨陆顺全然不知,虽然他觉得同事们渐渐与他疏远,却还是没想到根本的原因。

杨陆顺在兴奋之余也不忘记把自己取得的成绩告诉从前的好友,他利用闲暇时间给袁奇志等人写信,分享自己的快乐和成就。但是他的快乐没持续多久,一次偶然的机会他听到了同事们对他的评价。

那天在食堂吃了中午饭,杨陆顺一时走得匆忙,把教材落在食堂里,等他回到宿舍才记起,又返去食堂拿,才走到门口,忽然听到里面有人提及他的名字,不由心里一动,悄悄站在外面听他们到底说些什么。

“那杨陆顺是抖起来了,文教局都挂了号,提拨重用是迟早的事,我就想不通,他这样好名利,那当初怎么不干脆就进局机关呢?这下倒好,搞什么试点,他一个人要把我们四十几号人全折腾死!你笑什么?现在是初中搞试点,没搞到你们小学去,你就幸灾乐祸,我看迟早要轮到你!”一个不很熟悉的男声说。

“唉,我是老了,教了一世的书,到临了还要重新学什么普通话,一堂课原本好好的顺溜讲,我教材都不要看,学生们听得明白,我也讲得清楚。偏偏要讲什么普通话,有时候的措词我要想一阵,搞得那些小鬼们在下面笑话我,这就已经严重地影响了我的教学质量嘛!”唉声叹气地是年近退休的数学老师老孟。

“孟老师,你老也莫急,你是我们新平的老资格了,你去跟校领导提意见呀,他们肯定会听你的。”

“我怎么没提呢?我找马银满找了几次,还差不多吵了一架!有个屁的用,我是老资格,那又怎么样?那马银满还不照样听局里的啊!我就真搞不懂,马银满原来很有主见的,这次怎么被杨陆顺那小子左右了呢?难道大学生还能操纵领导不成?”老孟愤懑地说。

“孟老师说得对啊,马校长怎么也不管杨陆顺呢?任他胡搞。我记得马校长最恨人出风头了的,以前不是有个音乐老师,教学生唱一些乱七八糟的歌,硬是被骂得哭了几次,还不是乖乖调走了。不过我看杨菊仙跟杨陆顺关系很好,是不是他们是亲戚喽?”

“这你们就不晓得了吧!”说话的是许老师,那女人阴阳怪气地说:“莫看杨陆顺那人一表人才,走路脑壳昂得看人不见,其实名堂多了。他跟马银满家关系好,还不是送礼走后门扯来的”

“啊?大学生还送礼走后门啊?许老师,你还是莫抽胡说了,他的国家干部编,到学校当老师已经是委屈了,他还会跟马银满送礼?图什么,大家说,图什么?”说话的是体育老师张虎,那小伙子倒也还分析得不错。

“张虎,你小子才抽胡说咧!我是亲眼看见的。那天杨陆顺就提了一包东西跟马银满有说有笑进了屋,后来杨陆顺他爹隔三差五地送新鲜菜给马家,当老子一样供起的哩!那杨陆顺真的会来事,马家小文明年不是要参加高考啊,杨陆顺就在假期里天天上门帮小文补习,你说马银满怎么会不喜欢他,再说杨菊仙是什么人物?你给她得尽好处,她会跟杨陆顺姐呀弟的搞得那么热乎?现在不就出效果了,局里都知道了,还被党支部确定为入党考察对象,他才进中学几天啊?”许老师还是那股子酸味。她话一落音,食堂里的人都炸开了锅,说什么的地都有,有的干脆就骂杨陆顺读书是从屁眼里读进去的。

“王老师,你怎么这么吃惊?是不是太不可思意了?你以为大学生就什么都好啊?就那样品格低贱的人,你也用不着伤心,你看我多实在,还是选我算了。”张虎笑着调侃王老师,王老师是小学,也才参加工作不久,人还长得可以,张虎是最忠实的追求者之一。

“我是真没想到杨陆顺居然去拍领导的马屁,看他实在是有本事的人,怎么做些没出息的事呢?”王老师幽怨地说。

“王妹子,不要难过,让虎子哥来安慰你!”张虎腆着脸说,弄得食堂里哄笑起来。

杨陆顺在外面听了一会,只觉得血往脸上直涌,气得两脚直哆嗦,站都站不稳。有心想去给自己解释几句,也想去驳斥许老师,可人家没有说错,自己的确是给领导送了礼,人家只会看表面现象,哪里还会听你的解释呢?恐怕还会越描越黑!唉,都是爹出的馊主意,弄得被人看不起!只唯愿在工作中多出点成绩,让学生们多学点有用的知识了。走自己的路,让别人去说吧。

从此杨陆顺对同事们怀着了戒心,渐渐与马银满和杨菊仙疏远了关系,他知道自己的丑事会传遍全公社各个学校,唯一能证明自己有真才实料的就是在学生身上出成绩,就是尽快完善自己的新教学法。他不仅在学习上关心学生,而且在日常生活中也对孩子们倾注了满腔的爱!

学校里没有茶水供应学生,不少学生是自己带水喝,但有一些孩子不知什么原因老是去喝井水,杨陆顺就自己打开水冷了供孩子们喝,教育学生一定要注意饮水卫生;有的学生喜欢打闹玩耍,掉了纽扣扯破衣裳,杨陆顺就自己备着针线包替孩子们缝缝补补,;学生感冒头痛什么的小毛病,他自己花钱到医院买来日常用药准备着随时急用。他关心的不仅是自己班的孩子,其他班的学生他都关心。付出总有回报,孩子们的心是最真诚的,你对他好,他就会对你更好,慢慢的新平的学生家长都知道中学有个非常优秀、非常关心学生的教师杨陆顺。

第十章

第十章这天放了下午学,杨陆顺从教学楼回来,发现他旁边空着的宿舍搬来了新邻居,外面放着两三个箱笼,还有些日常用具,诸如脸盆架、桌椅板凳什么的,杨陆顺心里蛮高兴,放了教材作业本,脱了外衣就要帮忙。

他站在门口,冲里说:“新来的邻居,要不要我帮忙呀?”前面没人,估计在后面忙活。果然他话音刚落,后面就站出个女人来,穿了件印花底的衬衣,脸儿红仆仆地很是可爱,留了个运动头,身材有点丰满,看年龄不会很大,两手脏乎乎的,冲他露牙一笑说:“那好啊,我一个人真忙不过来,谢谢你啊!我姓赵,赵翠娥,前面小学部新调来的。”

杨陆顺呵呵一笑说:“赵老师啊,我姓杨,杨陆顺,你告诉我,这箱笼放在那里?”

赵老师说:“都搬后面来,搬进来我再告诉你具体地方!”

杨陆顺说了声好勒,一哈腰搬了个箱笼,飞快地进了后间,赵老师没提防他这么快,手忙脚乱地说:“啊也,你手脚好快哟,那你就放那里吧,小点的箱笼就硌在大的上面。”

杨陆顺按照她的要求放好,又从外面搬了个小的进来,硌在大的上面,见赵老师要去搬其他东西,忙制止她说:“赵老师,没什么东西了,我几下就搬进来了,你只管拾掇里面。”

赵翠娥感激地冲他笑笑,也没坚持,用抹布四处擦拭着,杨陆顺几个来回就把东西全搬进了屋,拍了拍手上的灰尘说:“赵老师,外面的东西全搬完了,我去给你提桶水来,如果还需要什么,你尽管说啊!”

赵翠娥有点感动,只觉得这杨老师是个不错的人,而且心也很细,提水要到厨房那头的水井里,一个女人提来还是蛮费力气的,想要说声谢谢,可杨陆顺提着他房里的水桶走得远了。

赵翠娥心里一动,走到杨陆顺宿舍门口往里张望,原本想会乱糟糟一团,也好替他收拾好了还他的人情,没想到里面井井有条,还隐隐飘出一股子香胰子的味道,不觉又加了几分好感,心说:这么热心的帅气小伙子,肯定有个贤淑能干的对象了。

杨陆顺一会提了桶水转了回,还大声招呼着说:“赵老师,食堂要开饭了,要不要吃了再打扫卫生啊?”

赵翠娥迟疑了会,说:“不了,我等会要赶回家去,还要收拾点东西上来。”马上又热情地说:“杨老师,谢谢你了,你把手伸出来,我撩点清水你洗洗好去吃饭。”

杨陆顺猫着腰把手伸出来说:“赵老师,那就麻烦你了。”

赵翠娥弯下腰就撩水,说:“你帮了我大忙,我才要谢谢你呢。你是不是那个大学生老师啊?”

杨陆顺顺口说:“是的。”眼睛一抬,没曾想刚好看在那女人的脖颈处,衣领因为她弯着腰豁了块大口子,里面白白嫩嫩的胸脯子大半个全露在了他眼里,女人身上还散发着一股诱人的味道,清香清香的微微发酸,心砰地跳着,不由脸轰地就血红起来,汗刷地冒了出来,慌忙跳起身就走,连再见都忘了说。

赵翠娥莫名其妙,从后看杨陆顺似乎脖子都是红的,不禁抬头看了看快要落水的夕阳,嘀咕了声:今天有那么热吗?还是在后面喊了声:“杨老师,谢谢你,水桶我用完了就放回你屋去。”杨陆顺只是摇了摇手,一头钻进了食堂。

等天黑了,杨陆顺才从食堂出来,为了避免与赵翠娥见面尴尬,他特意吃了饭跟做饭的姜大厨谈了很久的闲。

看着旁边的门紧紧闭着,他心里才松了口气,可眼前老是白花花地闪着那女人是胸脯子,不禁暗骂自己下作,匆匆用井水洗了个澡,就坐在书桌前批阅学生的作业,不知怎么的老是静不下心来,隐隐地直痒,他耐着性子批完了作业,街上那头传来阵阵喇叭播放的音乐,原来公社礼堂有电影看,那年头有场电影看是非常不错的娱乐,杨陆顺便熄灯关门上了街。

街上黑古隆冬,只有礼堂那里亮腾腾一片,杨陆顺加快了步子,他怕晚了电影会开映。喇叭里放着海政歌舞团著名歌手苏小明演唱的《军港之夜》,旋律优美动人,在八十年代初期,这首歌一改军旅歌曲铿镪的基调,代之以绵绵的柔情,不仅部队的战士们喜爱这首歌,在城市、乡间它也被广为传唱。但很快它就在一股极强的政治寒流中,遭到了批判,可人民群众就是喜爱这首富有温情的歌曲。杨陆顺也不例外,他一边哼着歌儿,脚步更显轻快。到了礼堂大门口,已经有观众陆续进场了,他赶紧到售票口花一毛钱买了张票,就准备排队入场。

可一想自己居然连放什么电影也不知道,又跑到海报处一看,是放仲火星、张雁等主演的《月亮湾的笑声》,大致看了看内容简介,故事是说:

“文化大革命”期间,月亮湾的老农江冒富因善于持家,且是种果树的能手,比别人富了一些,就成了走资本主义道路的尖子,害得儿子贵根找不到对象。他好不容易托人说上翠屏村庆亮的闺女兰花,可是没等见面对方就把礼盒退了回来。热心的余二婶又介绍了有孩子的寡妇周嫂,冒富倒是一相就中,但贵根却看上了那天到周嫂家给孩子种牛痘的赤脚医生。她原来就是兰花。他俩经过接触,产生了感情,但谁也不知道有过退婚的事。这时,全国上下正在批判林彪的国富民穷的谬论。省报记者特来采访富的典型,选中了冒富,拍照、登报,还要他去作报告。庆亮后悔不迭,登门求婚时,却被冒富一口回绝。后来庆亮发觉兰花自己找的对象就是冒富的儿子,于是和冒富合计着秋后完婚。不料,形势发生了变化,转而批判右倾翻案风。记者又来给冒富拍照,并在贵根结婚的那天登了报。冒富一下子又被打成了资产阶级暴发户。庆亮反目退亲,大闹新房,拉走了兰花。冒富发疯似地砍倒了亲手种的桔树,撕碎了先进照片。四人帮垮台后,冒富也平了反,但他已心灰意冷。庆亮再次登门求婚。记者又来采访,要他“放一百二十个心”。冒富说:“我没有那么多心,只有一个,可不能再变来变去了!”引起了大家会心的笑声。

杨陆顺心想,原来电影主要反映的是时代变迁之事,现在的人们笑声确实是多了很多,没有了阶级斗争,人们笑了;不搞大锅饭,联产承包到户,人们笑了;人们生活得到了改善,物质也丰富了,人们笑了。随着改革进一步加深,人民的日子会越过越好,那就会越笑越开心了。他这么想着,不禁也露出了会心的微笑,转身向礼堂大门走去,却意外看见了个熟人——刘霞。

杨陆顺与刘霞一别还是四月之前了,她穿了身好看的小翻领料子服,头发烫成了最近才流行着的小波浪,跟一个身着公安制服的小伙子手牵着手,有说有笑,显得很亲热,应该是新谈的对象。

杨陆顺心想赶巧不如凑巧,既然她又谈了对象,那也应该把事情有个了解,便走上前去,在后面喊了声刘霞。

刘霞转头一瞅是杨陆顺,慌忙把手抽开,脸上红红的,勉强笑着说:“啊,是你啊,也来看电影?”那公安也闻声转过身子,杨陆顺看了一眼,只觉得那小伙子长得还真不好看,可眼睛异常灵活,笑得也不很正派,有点流里流气,不禁叹道:这样的人也能当公安?

杨陆顺笑着说:“是啊,你和你对象一起啊?介绍认识一下吧。”

刘霞尴尬地笑笑,用手一指说:“他叫侯勇,我高中的同学,才调到我们公社派出所上班。这是杨陆顺,在新平中学教书。”

杨陆顺礼貌地伸出手说:“侯勇,你好!”

侯勇忙伸手与杨陆顺握了握,惊喜地说:“你好,你好,你就是杨陆顺啊,我可是久仰大名了,想当年在五中,老师们拿你当宝一样跟我们宣传,叫我们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你考上了大学,显得全是他们的功劳了。”

杨陆顺说:“没老师的教育,我又怎么能考上大学呢?老师们肯定功劳大了。”

侯勇从兜里摸出盒菊花烟,很热情地装烟,杨陆顺示意不会,他往自己嘴里塞了根烟,很拽地用煤油打火机点燃,喷了口烟说:“杨陆顺啊,不管怎么说,我心里还是很佩服里的,我听说你家条件很苦,全是凭自己的毅力考上的大学,我侯勇虽然肚子里没墨水,可最敬佩你们这些成绩好的。以后我们都在新平工作,还要相互多关照啊!”

杨陆顺笑着说:“那是自然了。刘霞到合作社上班了吗?”

侯勇顺手一把揽住刘霞的肩膀,笑呵呵地说:“哎呀,你的消息蛮灵通啊,刘霞明天才正式上班,你今晚就知道了。我爹光为刘霞招工的事,跑了几次县劳动局里,总算安排下来了,不是到下面队里的小合作社,是街上的大合作社哩!”

杨陆顺说:“刘霞,那恭喜你了,看你们感情这么好,什么时候请我这个学长喝喜酒呀?”

刘霞到这地步只有放开了,她软软地偎依在侯勇怀里,羞红了脸说:“那还早着哩!”

侯勇呵呵直笑说:“她招了国家工,现在搞计划生育抓得紧,硬要满了二十岁才可以结婚,还得等上大半年的了。你放心,到时候我侯勇一定亲自上门接你老哥喝喜酒!走,我们进场去,坐下来慢慢聊。”

杨陆顺点点头,说:“要得,我还要跟刘霞说几句话,侯公安不介意吧?”侯勇很自觉地退后着说:“不介意,你们聊!”

杨陆顺见侯勇退开了,才小声说:“刘霞,你已经又谈了对象,我们两家的事也该有个了解了吧?”

刘霞惶惶地想侯勇那边张望了一下,咬着嘴唇说:“杨陆顺,你放心,我们家不会吞了你家那一千元钱的,我隔几天就叫媒人送还你家!”

杨陆顺哈哈一笑,轻声说:“那我就谢谢你了,看情形侯勇应该不知道咱们以前的事吧?你也放心,我保证不会在他面前胡说的。我祝你们幸福,也感谢你曾经照顾我的父母!”

刘霞心情复杂地看着杨陆顺那帅气的脸,心里很不是滋味,低头说:“谢谢你的祝福,希望我们还是好朋友!”

进了礼堂,侯勇硬要拉杨陆顺坐在一起,全然不顾刘霞一脸不情愿,杨陆顺没办法,只得挨着侯勇坐。

电影开始了,可侯勇似乎有说不完的话:“杨老师,我本来是可以在县里的派出所上班,可为了刘霞,我也是主动要求到了新平公社,这地方怪不好玩的,真没劲!”

杨陆顺笑着说:“新平哪里比得上县里的条件好呢?侯勇啊,你把心思全放在工作上,保证觉得好玩,你们公安工作可事关重大,我们这些百姓的生命财产安全,就全靠你们来维护了哟!”

侯勇说:“这倒不假,我到新平时间不长,可我感觉这里的治安情况不乐观,新平是南平县与万山红农场的交界处,我们新平人还算安分,可农场里有帮小流氓讨厌得很,不时跑到新平街上打架惹事,新平派出所人手不多,忙得很啊!”

杨陆顺说:“侯勇,你说到这些,我还真有点担心,几次有学生跟我反映有小流氓到中学去调戏女学生,都是等学生放学时堵在路口上,三五成群的,我有次还亲自护送了一次,闹得有点猖狂呢!”

侯勇也才从学校毕业不久,自然心里还是护着学生的,说:“你放心,你有什么应付不来的,只管到派出所找我,那些小痞子我还治得了!当年我在五中,也跟社会上的小痞子开过仗,欺负学生算个叼毛!”

杨陆顺不失时机地恭维他道:“你很有正气嘛,我开始见你时,还真被你表面现象迷惑了,有你这句话,我代表学校里受你保护的学生们向你致谢,而且还要写表扬信去!”

侯勇摸了摸脸,呵呵一笑说:“杨老师,你只怕也是被我流里流气的外表吓着了吧?我他妈的就这丑屁脸,爹生娘给的没办法,要不追求刘霞两三年了,才得手,就是长得太丑了,如有你一半英俊,我就是做梦都会笑醒啊!”

杨陆顺这才诚心地说:“侯勇,就冲你这番话,我是认定你是个好人了的!我杨陆顺能交上你这样的朋友,也算有幸啊!”

侯勇大为得意,说:“杨老师,我刚到新平也没什么朋友,明天我请你到合作社的饭店里吃饭,一来庆祝刘霞安排工作,二来庆祝我侯勇交了你这大学生朋友!”

一场电影散了,两人也没看出个名堂来,全说话去了。

回到学校宿舍,杨陆顺心情蛮好,不仅是刘霞的事有了个了解,而且还认识了侯勇。躺在床上,不禁想起刘霞依偎在侯勇怀里时羞羞的样子居然也蛮漂亮,看来女孩子要恋爱了才会更美丽啊,不觉又想起了袁奇志,那神仙般的人儿如果恋爱,该会有多美丽呢?他闭目沉浸在思念之中,多么渴望把自己心爱的人儿揽入怀中,就象侯勇那么大气地把刘霞拥在怀里一样,他脑子里忽然闪出个念头:袁奇志的胸脯会不会比那赵老师的更白更嫩呢?他自己都似乎吓了一跳,立即羞赧起来,似乎亵渎了神灵般自责着,怎么会有这么下流的念头呢?他努力使自己平静,可眼前闪现的却是那白白嫩嫩的胸脯,怎么也摒弃不去!萦绕在鼻端的是那股清香清香又微微发酸的气息,他努力想分辨究竟是什么味道让他如此熟悉、如此着迷,可惜徒劳白费,直到天空发白也没想出是什么味道。

又是一个失眠之夜,杨陆顺心里有丝烦闷:什么时候才有属于自己的爱情呢?

第十一章

第十一章

上午接连上了两节课,睡眠不足的杨陆顺终于支持不住了,他只想在床上迷糊那么一时半会。他出了教学楼,一眼望去,自己宿舍旁的门开着的,他的心嗵嗵直跳,竟然有点不敢面对新来的邻居。他在教学楼前彷徨了几圈,又上了楼,进了办公室,拿出教材胡乱看着。

这时进来一个人,杨陆顺抬眼一看,居然是侯勇,办公室里的老师们骚动起来,在他们心里公安上门肯定没有什么好事情,许老师大胆地问:“公安同志,请问你找谁?”

侯勇很随意地把大盖帽拎在手里,笑眯眯地一指杨陆顺说:“我找杨老师的。”

杨陆顺忙起身让坐,又要找杯子给他倒水,侯勇忙制止了他的忙活,说:“杨老师,我按你昨天提供的情况在学校四周看了看,又找几个小流氓问了问,心里大体上有了数,是有那么几个小痞子爱找学生们的茬。”

许老师立即大惊小怪地说:“哎呀,公安同志,真有小流氓欺负学生呀?公安同志啊,那你可得好好整治那帮小坏蛋!”

杨陆顺也感激地说:“侯勇,真麻烦你了,没想到你这么放在心上,感激不尽啊!”

侯勇大大咧咧地说:“你老兄交代我的,我还不加紧去办了?真要等学生被欺负了再去管,那就麻烦了。时间不早了,走,我们吃饭去!”

杨陆顺客气着说:“侯勇,你还当了真啊,还是别去了,饭店吃饭划不来的。”

侯勇不管那些,拖起杨陆顺就往外走,杨陆顺急忙说:“好好,我去,你别拖,也让我把办公桌拣拾熨帖了再走吧?”

等他们俩出了门,办公室里的老师们又议论开了,都很奇怪杨陆顺什么时候与公安搞在了一起,许老师一句话下了结论:“肯定又是送礼去拉了关系喽,要不人家平白无辜怎么会请他吃饭哩!”

侯勇是骑了辆崭新的凤凰18型自行车来的,这让杨陆顺很眼馋,不是没钱买,他已经上班四个月了,除去开支还省下了近二百元,只是买自行车要凭指标,他一时也搞不到,侯勇见他没自行车,就叫他坐在后面,驮着他往街上去,问道:“杨老师,你家住在下面,怎么也不买辆自行车呢?”

杨陆顺说:“我也想买的,可要凭指标,我搞不到指标了。”

侯勇笑着说:“杨老师,指标的事就包在我身上,我爹已经调到县城关镇当书记了,这还不是小菜一碟?要不这样,我隔几天回县里去,你把钱给我,我回新平时就给你带辆新车来!”

杨陆顺问:“那搞指标得多少钱呀?我怕不够哩!”

侯勇说:“现在自行车指标要二十元,买车最便宜的也要一百八十吧?二百一、二十元应该可以了。”

杨陆顺笑着说:“那就钱不够了,还得攒一个月。我起初没想到要花什么钱,就没跟同事们一起搞交伙。”

这交伙是当年经济不宽裕时单位上兴起的一种凑钱购物的方法,那时工资一月才四十多元,想添什么物件就很为难,同事们十几二十人为一伙,这月某人要买一样大件,比如缝纫机、自行车、手表等物,发工资时就由伙里的人凑足钱让他去买,下个月就轮到其他人买了,这样既可以买到大件东西,也不至于没钱过日子,是穷人们想出的穷办法。

侯勇呵呵一笑说:“那就下月吧,我反正每月回家一趟,要搞指标也随时可以搞到,等你钱够了跟我说一声,我这次去就是跟四妹子买自行车的,她呀想死了飞鸽牌的女式车,可我还是觉得凤凰自行车过硬,而且名字也响些,那笨鸽子怎么能和凤凰比呢!”

到了街上的合作社,刘霞分配在南货柜台,还没下班,两人就去了饭店等她,看着刘霞一脸满足,杨陆顺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反正自己家是没能力帮她解决工作的,她找了侯勇蛮好,至少可以满足她的虚荣心,看她手忙脚乱地跟师傅学着打货包捆酒瓶,倒也还有模有样。

那时站南货柜台的女售货员还得练一手活计,就是打包封捆酒,那年头的南货不象现在一样包装整齐,都是散货,农村里走人家都要带点礼物,什么白糖、红塘、饼干副食之类,这些东西都要打包封,用黄草纸整整齐齐地包成底方上尖的宝塔型,再用专用的细草线绑好,怎么晃悠也不会散包,才算合格,捆酒也是一门必修课,要能飞快坚固地捆好两瓶酒、四瓶酒。那时南货柜台的售货员技术比赛,一是称称要准,二就是打包封捆酒要快!百货柜台的除了要熟知各种商品的价格、出产地外,还有一门手艺就是扯布,那扯布技巧就多了,里手的人给买布的人扯布,捏拿尺寸非常精准,不但不能让买布的人看出少了布料,又要扯出的布在裁缝师傅手里做得成衣,有业务“娴熟”的售货员曾经创下奇迹,一匹布按照价格扯完了,还能剩下三尺三!足够他自己做一条好裤子了!

杨陆顺和侯勇在饭店里点好菜,开了瓶一般的白酒,就着兰花豌豆、花生米边吃边等,直到过了中午十二点刘霞才匆匆赶来,一脸的委屈,翘着嘴巴一屁股坐下来就抹眼泪。

侯勇忙问什么事?刘霞半晌才抽抽噎噎地说:“我那师傅骂我蠢,手脚太不麻利了!”

侯勇呵呵大笑,说:“让师傅骂几句就气成这样啊?早几跟你说了练习手艺有难度的嘛。你今天第一次上班,当然师傅会骂人了,四妹子莫发气了,以后多练习不就是了。”

刘霞瘪着嘴说:“我在家爹娘都舍不得说我句重的,跑到这里让那婆娘骂,我想起就气,恨不得就不去上班了!侯勇,你看我是不是不适合站南货啊?要不换去其他柜台算了!”

侯勇拉着脸说:“四妹子,才上了一上午班就不愿意了?那你当初就要听我的不进合作社啦!现在什么都搞好了,你又不干,我还有什么办法呢?你以为想到哪里就去哪里啊?除非你是县委书记的媳妇!”

刘霞眼泪汪汪地伏在桌子上抽泣着,侯勇有点尴尬地冲杨陆顺说:“细妹子爱耍性子,没办法。”

杨陆顺也不知道怎么劝她,就干脆一言不发,看着刘霞老是哭,侯勇火上来了,一拍桌子说:“自己没本事,哭起卵作用啊!有本事自己争口气,把你那师傅比下去,那才算你狠!本来是庆祝你上班的,哭得没点气氛了,再哭我把你掀出去!”

这女人也是怕蛮横的,被他一吼,刘霞居然也收了声,用块手绢胡乱擦干净了脸,鼻子还在一抽一抽地吸气。

杨陆顺心里说:看来这四妹子以后是管侯勇不住的了,这么怕他。经刘霞这么一打岔,这顿饭没吃出什么味道来,两人把那瓶就平分喝了,把点的菜扫了个精光就散了。

杨陆顺打着饱嗝回了学校,走到宿舍门口,忽然看见一个身体瘦弱的男学生拿着一个搪瓷缸子到井边清洗后,舀着井水就准备喝,杨陆顺急忙喊住那学生道:“那位同学,不要喝井水,到我房里来喝点开水吧!”

那孩子闻言转身看了看杨陆顺,没动。

杨陆顺微笑着走过去,牵着他的手就往宿舍里带,说:“走,到我房间里去喝水,喝生水不卫生,病从口入。你叫什么名字?”

那孩子一步一趋地跟在后面,闷闷地说:“我叫杨小标。”

杨陆顺把孩子带进房间,从暖瓶里倒了点水到搪瓷缸子里,递到他手上,说:“杨小标,我看你很面熟,是初三的学生吧!”再仔细打量了一番,柔声说:“我说你这么面熟,我记起来了,你经常迟到!我都看见你几次迟到被老师罚!你今年是初三了,就要考高中,得加紧用功学习啊,不能老是贪玩耽误了学习,是不是?我看你一副聪明样,应该会明白老师话里的意思。”

杨小标本在喝水,听了杨陆顺的话后,没有杨陆顺意料中的惭愧,反倒本来放松了的面孔又紧绷起来,显出一丝倔强和委屈,虽然低着头,目光并不柔顺,眼睛却赌气般地望向其他方向。

杨陆顺又说:“杨小标,我虽不是你的班主任,可老师的话学生还是要听的哟。记住,以后不要再喝生水了,渴了随时可以到我房里来喝水。还有,现在天气渐渐转凉了,你是不是每天要带饭到学习吃呀?”

杨小标点点头,杨陆顺说:“那你以后把装饭的搪瓷缸子给我,我帮你到食堂热着,天气热吃冷饭没事,冷了可就不行,知道吗?”

杨小标还是点了点头,没说话,杨陆顺见他很拘谨,摸了摸他的头说:“好了,杨老师又不是老虎,干嘛低着个头不说话呢?我看你也是个大男孩子了,怎么那么害羞?时间不早了,你去教室吧,记得我说的话哟。”

杨小标还是点了点头,转身就跑了,刚出屋子眼泪就哗地流淌了下来。

杨陆顺下午是第二节和第三节有课,便躺到床上休息,一会就迷迷糊糊睡了去。等他惊醒时,却发现身上盖上了被子,是谁帮自己盖上的呢?他使劲摇摇发涨的头,也许是睡着了感觉冷自己盖上的也不知道,他起身喝了口水,看了看桌子上的小闹钟,时间刚刚好,第一节课马上就要下了。他洗了个冷水脸,把床铺整理了整理,就准备去教学楼。

这时隔壁的新邻居赵翠娥拿着暖瓶走了进来,见杨陆顺起床了,笑着说:“杨老师,我没来得及打开水,就乘你睡觉是偷偷用了你的,现在还你暖瓶!”说着把暖瓶放到桌子上。

杨陆顺一见赵老师,眼前就浮现出昨天那震撼心灵的一幕,脸腾地就红了,不好意思地说:“是赵老师啊,你随便用、随便用!”手胡乱地在桌子上翻找着什么。

赵翠娥依靠在门框上,有趣地看着眼前害羞的大男人,白皙的皮肤上就象涂了层胭脂一样好看,抿嘴笑道:“杨老师,昨天我走得匆忙,还没来得及谢谢你,今天一起补齐了啊,谢谢你。”

杨陆顺与她充满笑意的眼睛一触,又飞快地溜开,说:“赵老师,你太客气了,用不着这样,以后是邻居了,有什么体力活你只管招呼。”今天赵翠娥穿了件民警蓝的小翻领,裁剪得合身得体,很是好看,昨天匆匆一眼没看清楚,现在这么近距离,发现她不仅长得还蛮漂亮,眼睛大大的,鼻子小巧,嘴唇红润,只可惜脸上微有黄斑,但也不很碍眼。

赵翠娥用手拂了拂额前的刘海,说:“那好呀,有你这话,以后我可就不客气喽。”眼睛又朝房间里扫了扫说:“杨老师,你房间收拾得好干净利索哟,是不是对象帮的忙呀?”

杨陆顺也顺势回到看了看,说:“看你说的,我还没谈对象呢。只有女人家才会收拾房间呀?这是我自己打扫的了。”

赵翠娥不信似地说:“那我就看走眼了,从来没见单身汉的屋子这么清爽利落,不是乱糟糟的就是臭烘烘的,我还琢磨着帮你洗点脏衣服臭袜子的,好答谢你昨天帮忙哩,看来没这必要了。”她又指着墙上的“陋室铭”说:“杨老师,这字也是你写的?”

杨陆顺说:“胡乱涂鸦,让赵老师笑话了。”

赵翠娥啧啧赞道:“嘿!真是人如其字呀,大学生就是水平高,我虽然看不懂书法,总觉得很有气度,就跟你人一样!”

杨陆顺嘿嘿笑着不知道怎么回答,忽然隔壁传来婴孩咿咿呀呀地哭声,赵翠娥慌忙说:“不说了,我家闺女醒了!”匆匆离去。

杨陆顺见她已经结婚生子了,心里不免有点点失落,又听到她在隔壁柔声哄着婴孩,不觉起了好奇心,他要看看漂亮妈妈生的孩子是不是也跟她妈妈一样可爱。

他这么想着,就出了自己的宿舍,几步就进了赵翠娥的宿舍门,迎眼看去又瞧见了她白嫩的乳房,赵翠娥正抱着孩子撩起前襟喂奶呢。杨陆顺目瞪口呆地钉在门口。

赵翠娥倒不是很介意,只是微微朝里挪了下身子,看着发傻的杨陆顺噗嗤一笑说:“杨老师,我闺女半岁多了,晚上有点喜欢爱哭,以后只怕还会要影响你休息了。”

杨陆顺窘迫地说:“没关系的,没关系了,你忙你忙,我不打扰你了!”狼狈而走。

赵翠娥只觉得这大学生老师很容易红脸,怕羞的样子也蛮招人喜欢,也不知道哪家的女子福气好,会嫁给这个英俊的后生做媳妇,一想到这,她脸上的笑渐渐隐去,慢慢浮现一丝幽怨,痴痴地看着外面碧蓝的天空,半晌才幽幽叹息了一声。

农村的女人结婚生崽后,基本就不忌讳什么男女之防了,面对再多的人也能坦然地掀起衣服,露出乳房来给孩子喂奶,更不说什么男男女女一起开点出格的玩笑,只要不是真正地去偷人养汉,不出作风问题,也不伤什么大雅。倒是那些妇女们时刻还要作弄没结婚的小伙子,不闹他个灰头红脸的不罢休。学校的老师们到底算是知识分子,又是为人师表,所以比起乡间村妇要收敛得多,即便是开玩笑逗乐子也内涵深点,意味悠长点。

杨陆顺读书时就一直是个书呆子,根本没与女性有过什么亲密接触,也曾经在学校寝室里听同学谈论女孩的生理特征,在新平中学也被同事们撩拨过,可都是纸上谈兵。但两天内接连两次让他无意间看见同一个女人的胸部,不能不说是对他莫大的刺激,昨天晚上不就为之失眠了么?

杨陆顺极力想摆脱女人胸部的诱惑,可眼前仍旧时不时闪现出那白嫩的乳房,搅得他是心神不宁,口干舌燥,恍然醒悟那似曾熟悉的味道就是乳汁的芬芳!朦胧间对那才见两面的赵翠娥产生了说不清楚的感觉,由陌生一下子熟悉起来。

傍晚在食堂吃饭,怀抱婴孩的赵翠娥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偏偏坐在杨陆顺旁边,女人身上若有若无的香味熏得他头昏眼花,吃饭如同嚼醋。

饭后赵翠娥俨然把杨陆顺当成了劳力,先是吩咐他到食堂厨房打开水,又叫他给婴孩提热水洗澡,杨陆顺只是唯唯诺诺地答应着,机械地听从指挥,好容易忙完了活计,杨陆顺才坐下休息,那边赵翠娥又在喊他帮忙抱孩子,杨陆顺急忙跑过去,从赵翠娥手里接过咿呀叫唤的孩子,笨拙地学着赵翠娥的姿势,努力想使孩子感觉舒服点。

赵翠娥歉意地说:“我的奶水已经不够囡囡吃的了,只好给她煨粥吃,本想等她睡着了再弄,可小调皮总也哄不睡,孩子用的摇窝和夹笼要明天才送来,只好麻烦你了,要不等下饿了又得哇哇大哭,更加磨人!”

杨陆顺额上冒汗,强撑着说:“赵老师,没关系,我闲着也是闲着了。”

赵翠娥到后面小厨房的小灶上给孩子煨粥,杨陆顺抱着孩子在房间里来回走动,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谈闲。

杨陆顺看着怀里的囡囡小鼻子小眼睛粉嘟嘟地甚是爱人,说:“小囡囡,你这么可爱,你说你长得象妈妈还是象爸爸呀?你告诉叔叔好吗?怎么不理我呢,我抱着你玩好辛苦地呢。”

后面赵翠娥吃吃直笑,说:“杨老师,我看你比我家囡囡还象孩子哩,告诉你吧,囡囡象我不象她爸!我闺女的眼睛、鼻子、嘴巴都象我,特好看,不信不你仔细看看我,再去跟囡囡对比。”

杨陆顺说:“象妈妈好呀,长大后又是个可爱的小姑娘。赵老师,囡囡的父亲呢?怎么让你们母女单独住学校?”

赵翠娥说:“囡囡的爸爸现在在云南前线驻防,一年才能回一次家。”

杨陆顺大感兴趣,走到厨房门口说:“哈,囡囡的爸爸是解放军呀!是当代最可爱的人啊!怎么没见你挂光荣军属在牌子呀?”

赵翠娥笑笑说:“牌子在囡囡爷爷奶奶家挂着的呢!我原来住庆丰大队,在那里教书,今年转了公办才调到公社中心完小的。”

杨陆顺说:“那你爱人在什么级别的军官啊?我记得只有军官才可以结婚的。”

赵翠娥说:“原来是战士,79年打越南鬼子立了大功提的排长,前段来信说提了连长了。”

杨陆顺兴奋地把囡囡一上一下举着,说:“囡囡,你爸爸好勇敢,你的爸爸是英雄!”囡囡也觉得好玩竟格格地笑起来。

杨陆顺又对蹲在小煤灶边熬粥的赵翠娥说:“赵老师,我知道了,你肯定是当年疯狂崇拜解放军,才跟囡囡爸结婚的吧?”

赵翠娥笑了笑,语气有点透着无奈,说:“80年囡囡她爸从部队回家探亲,县里、公社都摆出了大阵仗来迎接凯旋归来的战斗英雄,当时我就在庆丰大队的小学当民办老师,组织了学生在他家门前欢迎,囡囡她爸那时还没谈对象,一眼就看上了我。后来组织上问他有什么要求,他就说要跟我谈对象,那时县武装部长亲自到我家做介绍,学校领导、队里支书也来做工作,我就只好跟他搞对象了。81年我才满了20岁就跟他结了婚,就有了我的乖囡囡!”说到最后,眼里充满了母爱,深情地看着囡囡。

杨陆顺呵呵一笑说:“你爱人在边关保家卫国,正是军人的无私奉献,才有我们现在的安宁平静地生活,赵老师,你爱人是好样的!以后有什么活你只管派,我就跟你当牛马了,也算是给囡囡爸做好后勤!囡囡,你爷爷奶奶也很疼爱你吧?这么乖的小家伙。”

赵翠娥苦笑了笑说:“杨老师,真谢谢你了。到底你还是有文化知识的人,知道我们军属的苦。囡囡的爷爷奶奶就不要提了,我爱人是他家的独子,嫌我生了个丫头断了他们的香火,早就嫌弃我们娘俩了。”她说着垂下了头,脸上有着无尽的辛酸和苦楚。那年头农村封建思想非常严重,都只盼望生儿子,生不出儿子的媳妇在婆家毫无地位,甚至会被人唾弃。象赵翠娥这样,爱人又不在身边,被夫家人看不起,就更可怜了。

杨陆顺叹息着说:“赵老师,那单独出来也好,虽然辛苦点,不必看人白眼了,也不要太难过,得空多回回娘家,总要心情好点。”

赵翠娥眼睛红了,小声说:“我也是命苦,娘死得早,就是回了娘家又如何呢?哥嫂对我好是好,哪有自己亲娘好呢?”话才落音,一颗晶莹的泪珠儿滚落下来。

杨陆顺慌忙劝慰,说:“呀,我不知道你娘已经故了,钩起了你的伤心事,你爱人是军官,那就随军到部队去,俩口子一起就好了!”

赵翠娥用手指轻轻摁了摁眼角,说:“还早呢,要等她爸当了营长才行。不好意思啊,杨老师,在你面前哭没吓着你吧?女人就是好哭,我也是好久没人跟我说起这本经了。粥熬好了,囡囡我来抱,你也累了半天了,休息去吧!”

杨陆顺忙把孩子递过去,不经意碰到了赵翠娥冰冷的手,看着她孤单纤弱是身影,杨陆顺有种想替她分担点什么的意思。晚上躺在床上,总是听到隔壁赵翠娥柔声哄孩子的声音,软绵绵糯生生的,甚是慈爱动听,在小曲声中,杨陆顺也安然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熟睡中的杨陆顺忽然被类似脸盆的碰撞声惊醒,他很警觉地昂起头侧耳倾听,以为进来了小偷,又听见隔壁传来一阵怪异地嘘嘘声,窸窸窣窣片刻后复于安静,他听了一会没有异动,也又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杨陆顺早晨跑步锻炼完毕回宿舍,看见赵翠娥端着个痰盂匆匆往厕所走去,他转念想起,昨天那怪异的嘘嘘声竟然是赵老师小便的声音,不觉脸上又火辣辣的难受,看着那半截高的分界墙壁,不免心里有种怪怪的感觉:以后自己睡觉都要小心,难免说梦话会被人家听到!

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星期日,杨陆顺在食堂吃了碗光头面,推着找侯勇借来的自行车,准备去学生家搞家访,农村过了双抢后基本就处于农闲时期,也正是老师走访学生家长的好机会,杨陆顺今天要去几户离学校较远的学生家,多亏有自行车,不然凭两条腿走路去,一天还跑不了三户人家。

正要动身,杨菊仙连跑带叫地来了:“我说六子啊,耽误你片刻,帮姐个忙!”

杨陆顺不禁皱了皱眉毛,这校长媳妇叫他帮忙无非是想用四姐夫的板车,这是第四次找他帮忙了,也不知道从哪里弄那么多杂七杂八的东西往她娘家送,她也不想想人家的板车是用来赚钱的,每次都不出运费,到了点都不请四姐夫在家吃口便饭,硬是算计到家了。也不知道是谁总结的:有的人天生爱占便宜,给他一点好处,他就会变本加厉地来要好处了!杨菊仙正是这样贪得无厌之人,还六子六子地胡乱叫,还真摆上姐的谱了。

杨菊仙丝毫没有察觉杨陆顺的不满,自顾说:“六子啊,姐有点东西要送回娘屋里,乘天还在早,叫你四姐夫跑一趟吧。哎呀,姐晓得麻烦你四姐夫几次了,心里真过意不去,你马哥又是个四手不伸的懒东西,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幸亏有你这弟兄帮姐,等哪天我跟你马哥得闲了,好好请你四姐夫吃顿饭,做人也要懂人情世故,你姐我好歹也是个教书的,还是明白事理,虽然我们好得象亲姐弟一样,你也是真心帮忙,可你四姐夫毕竟跟我不熟,不都是看在你的面子才帮忙的,下次我一定要亲自去接你四姐夫吃饭!”

杨陆顺听了哭笑不得,世界上真还有脸皮比城墙厚、心眼比芝麻小的娘们,把人家当奴隶一样使唤,请吃一顿饭还好象是天大的恩惠一样,还说自己动人情世故,简直把别人当傻瓜了,真想狠新不理这俗妇,又拉不下脸,只得说:“那我到街上去转转,看我四姐夫来了没有。”

杨菊仙立即眉花眼笑,说:“那你快去,我今天什么也不做,就等着你姐夫的车了。”又凑上来悄声说:“六子,昨天你马哥去县局开会,我就提醒他,叫他把你的工作情况整理成典型材料,顺便报上去,给你在马局长那里加深印象,你才参加工作不久,得有人推你一把!你看,姐心里还是真惦记弟兄你的了。说心里话,我自家两个亲弟弟都没这么用心过,我就只操你的心。”说完得意扬扬地直笑。

杨陆顺咋一听自己被当成学校典型报上了文教局了,当然是很高兴,那年头人们是很看重评先进的,工作得不得到认可,有没有成绩就全看能不能得个先进,能不能上台领张红奖状了,那年头物质奖励为辅,评个先进也就奖个暖瓶镔铁桶什么的,可荣誉第一啊!他又是刚参加工作的新教师,得奖状就是获得了学校认可,也在同事们里有了面子,心里欢喜得要命,可嘴里说:“姐,我才来不久,怎么能够得上条件呢?”

杨菊仙推了他一把说:“你知道就行了,嘴巴紧点,快去找你四姐夫吧,我还得到下面吃中午饭哩。”

杨陆顺受了这么大的恩惠,还有什么怨言呢?他骑上自行车就到街上去找到他四姐夫,说:“四姐夫,你去学校用车帮杨菊仙家送车东西。”

四姐夫正在套车,说:“今天不行,我在等老钱家,他们今天要我拉几车砖。”

杨陆顺从兜里掏出三元钱塞在四姐夫手里,说:“现在还早,你赶紧去一趟还来得及,去杨菊仙娘屋里,只有十几里路,这是她给的运费。”

四姐夫看着他,脸上露出一丝同情,又把钱推了回去,说:“六子,杨菊仙不就是个校长婆娘么?你犯得着这么巴结她呀?那个婆娘抠得卵一样,会舍得出运费,我晓得是你怕我不情愿,替那婆娘出的钱吧!”

杨陆顺脸红了红,说:“我是拉不下脸,她一口一个弟兄的叫,又是同事,我也是没办法,倒不说硬要巴结她。钱你还是拿着,总不能白跑,我还有事,你展开去杨菊仙那里装东西吧。”说着把钱飞快地塞进四姐夫口袋里,逃也似地骑车走了。

四姐夫摇了摇头,把那三张红票子理好装到裤子的表口袋里,自言自语地说:“嘿,拉不下脸,死要面子活受罪,迟早要吃亏上当的。”

杨陆顺一阵猛踩,耳边风嗖嗖地直响,被人戳穿谎言心里甭提啥滋味了,四姐夫看自己时似乎有点不屑,只怕真把我当成巴结校长的小人了。唉,做人真的不能示弱,当初爹硬要自己送礼就失了气,总显得在杨菊仙面前矮半截一样,悔不当初啊!

杨陆顺心里患得患失,想当年在学校那么艰苦都硬生生地熬过来了,靠自己刻苦学习取得助学金,吃得差点穿得烂点,可骨气尤存,自尊尤在,还获得许多教授、同学的尊重,现在有了较为稳定的收入,就更应该自强自爱了,反到成了别人饭后茶余取笑漫骂的对象,真是天作孽尤之可,自作孽不可活,活该被人看不起!

不觉到了小西大队,他下车问了路,慢慢找寻着到了一户学生家,学生和家长早就等着杨老师了。一进门就受到了家长们热忱地接待,又是泡茶又是装烟,最后男人很威武地冲婆娘说:“去给杨老师煮几个糖水荷包蛋,走这么远的路来,打个幺餐。”又笑着对杨陆顺说:“杨老师,中午就在家吃饭,没好菜,饭还是管饱,酒也管够!”

那时在农村,家里来了贵客、稀客主人才煮糖水荷包蛋,家里条件好的还要加几颗荔枝桂圆红枣。杨陆顺忙拉住女主人说:“大嫂莫客气,才吃了早饭下来的,又是骑自行车,就不要弄这弄那的了,也不要准备我的中午饭,我今天时间紧,还要走好几户学生家。”

男人故做生气状,谦恭地说:“杨老师,那怎么行,不吃中午饭我不拉你,你贵人事多,可荷包蛋是一定要吃的,你费神费力教我的娃娃,又亲自上门走访,你不吃我心里会不安,也过意不去!你个蠢婆娘,在跟那棍子一样杵在这里,赶快去搞啦,没听杨老师说还要走其他学生家啊!”

没奈何,只得由他,杨陆顺很亲昵地把学生拉在自己旁边坐着,对家长说:“今天来,主要是谈谈你孩子在学校的学习情况。你孩子是非常聪明的,接受能力也强,但就是有点管不住自己,上课时注意力不够集中。当然男孩子是活泼好动一点,他的排球就打得非常不错,有点运动天赋!这次期中考试在班上排名有点靠后,我仔细看了他的考卷,基础知识掌握得还是比较牢固,就是粗心大意得很,很多题目不是错在不会做,而是因为粗枝大叶造成了扣分!”

一番话,有表扬有批评,表扬为主批评为辅,当学生家长听了高兴之余也有点生气,便瞪着眼睛唬声道:“你听到杨老师说的话了吗?以后硬要加油学习,莫只想着玩,莫让老师太操心,听到了吗!”

孩子受了吓唬便憋嘴要哭,杨陆顺连忙安慰道:“不要太责备孩子,他们都还小嘛,我这次家访不是来告状的,主要是来表扬孩子的嘛,而且孩子在学校优点比较突出,是主要的。毛主席他老人家还要犯错误,何况十几岁的孩子呢?你说是不是?”

男人便呵呵地笑起来,自己的孩子被人夸总是件令人得意的事,何况年轻的老师还用了这么道理浅显的比方,益发谦恭地说:“那还不搭帮杨老师教得好!我跟他娘基本上是文盲,大字不认得几个,乘现在政策好了,想把娃娃作古正经培养培养,我们就把娃娃全托付给杨老师了,他不听话,你只管打、只管骂,到时候我还请杨老师你喝酒席!真正成了材,我一屋人给杨老师你烧高香哩!”

杨陆顺也谦逊道:“你放心,我会把他当自己的亲弟弟一样教的,再说我的职业就是教育孩子,教好了才对得起党和国家对我的培养、才对得起你们家长的信任嘛。不过也还请你们配合学校,我们一起把孩子培养成对社会有用的人才!”

“那是那是,杨老师,你就把他当晚辈,我也晓得有句老话,叫一日为师,终身为父,你也算他爹!真要是你的娃娃就是好福气哟。”

女人手脚麻利,一会就端上了热气腾腾的糖水荷包蛋,杨陆顺一看有四个,便极力分给孩子两个,看到老师这么看重自家的娃娃,连荷包蛋也分给孩子吃,心里不免更加放心,更添了对杨老师的崇敬之情。

这么走了三户学生家,家长们的客气还受得住,就是那荷包蛋吃得撑人,杨陆顺是个没什么经验的新老师,要是换了其他老师到学生家走访,断断是不得吃早饭的,并不是说硬要占人家几个鸡蛋的便宜,而是省得吃撑着了。

看看时间不早了,杨陆顺准备回家看看爹娘,下午再接着走访,他骑着车飞快地穿过不宽的机耕道,双抢过后的田里空荡荡的,只有小节的稻草茬露在土外,不时田里飞过一群群寻食的麻雀,喳喳地吵个不休。

杨陆顺路过一排房屋,远远看见前面有个瘦高的孩子吃力地挑着一对粪桶,准备去后园,越看越熟,等到了近处,原来是杨小标。

杨陆顺急忙在杨小标晒谷坪前下了车,喊道:“杨小标,你等等!”

杨小标重重地把肩膀上的粪桶搁在地上,转身一看,惊讶地说:“杨老师,你怎么来了?”

杨陆顺锁好自行车,走到他身边,他露在外面的肩膀已经通红,看了看桶里,居然有大半桶粪水,不禁心痛地用手揉着,说:“杨小标,你这么瘦弱,怎么干这么重的活呢?你爹娘呢?”

杨小标神情黯然,抿着嘴半晌才说:“我没爹娘,他们都不在了。”眼泪隐隐浮现在眼眶里,但又被他坚强地忍了回去。

杨陆顺一楞,问:“那你还有什么亲人?”转眼看了看身边衰败破旧的茅屋,屋顶的稻草黑朽不堪,泥扶的土墙四处班驳,露出了里面的竹条,窗户就是用塑料布封起的,大门歪歪斜斜半开半掩,这是农村里穷极了的户子了。

杨小标说:“我只有爷爷了,他在屋里的。”

杨陆顺拉着他就望屋里走,说:“去看看你爷爷。”

杨小标慌忙使劲往回拖他,说:“杨老师,去不得,去不得,我爷爷是肺结核,染人的病!”

杨陆顺猛地顿住了脚步,触电般松开了杨小标的手,他也不敢胡乱接触肺结核病人,肺结核旧社会叫痨病,属于不治之症,以前鲁迅先生《药》一文里的“人血馒头”,就是用来治痨病的土单方,其实是刽子手借此骗取钱财。解放后,医疗条件大为改善,肺结核等许多烈性传染病得到了有效的控制,而且78年后,肺结核病、血吸虫病等都属于免费治疗。

杨小标似乎早就习惯了,说:“杨老师,我听了医生的话,有两年没跟我爷爷接触了,他住一间屋,我住另一间,中间还隔了堂屋的。”

杨陆顺心里窘迫了一下,重新拉着杨小标的手说:“杨小标,我刚才不是故意的,还请你别介意。带我进屋看看吧?”

杨小标木然地说:“不要去看了,医生说尽量不要进去,免得传染。我去拿把椅子给您坐吧。”说着甩开杨陆顺的手。

杨陆顺跟在他后面进了屋,屋子里弥漫着一股说不出的怪味,有药气、霉气、湿气各种气味混在一起,呛得杨陆顺直想咳嗽。屋子被烟火熏得乌漆油黑,堂屋里没有一件齐全的家什,四处散乱地堆放着一些农具、椅子板凳和蔬菜,东头的屋子门紧闭着,里面传出阵阵喘气和咳嗽声,显得阴森恐怖,杨陆顺不禁倒退一步,身后杨小标冷冷地说:“我爷爷就住那间,我住西头的屋。”

杨陆顺回头看了杨小标一眼,男孩瘦黑的脸上没有表情,眼里却闪烁着丝丝嘲讽和悲哀,也许他见多了人们下意识害怕地反映,也许他根本就不指望谁还会真正关心帮助他和那可怜的爷爷。

杨陆顺没有说话,他强压着恶心进了杨小标的房间,里面同样潮湿昏暗,床上乱糟糟地堆放着被子衣服,只有窗户前的桌子还算干净,胡乱的放着课本等学习用品,顺着另一道门走过去,是杨家的灶屋,一只老鼠嗖地从碗柜下窜出,飞快地钻进了柴草堆里。

杨陆顺怔怔地看着眼前的一切,只能用两个词来形容,那就是家徒四壁,一贫

如洗,真不知道杨家一老一少是怎么过日子的。他深深地叹息着,缓缓走出了大门,说:“杨小标,你爷爷是不是还需要你来照顾?”

杨小标说:“爷爷病了几年了,因为是传染病,他基本不出自己的屋,我每天要替爷爷做好中午的饭菜才能到学校上课,家里还喂了一头猪,也要打好猪食才行。”

这就难怪杨小标经常上学迟到了,一个才十几岁的孩子要操持着一个家,还能坚持读书,已经很难能可贵了。杨陆顺仔细地打量着杨小标,头发枯黄、脸色瘦黑,一件脏得看不出原色的布褂下凸显着根根肋骨,为了方便挑担子,鞋子也没穿,就赤着脚站着,卷起的裤脚里露出两条皮包着骨头的小腿

杨陆顺突然发现自己鲜亮的衣裳多么的扎眼,锃亮的凤凰自行车与倾斜的茅草屋多么的不和谐,都说老师清贫,可老师们还有间干净的房子住,一日三餐管饱还有闲钱节余,跟杨小标家一比,简直就是人间天堂了。

杨陆顺眼睛湿润了,他立即做了个决定,说:“杨小标,你在家歇着,我去去就来!”说完骑上自行车,飞快地走了。

杨小标默默地看着杨陆顺老师离去,只是咬紧了嘴唇,他不知道杨老师匆匆走了究竟为了什么,虽然他知道杨老师是学校里最关心学生、最帮助学生的老师,可自己毕竟不是他班里的学生,能帮自己到食堂热饭就已经很好了,还能希望些什么呢?以前同学们还来帮他做做家务,但同学的家长坚决不许同学到他家来,怕传染上病,那杨老师也会怕传染的,这些他都能理解,还是爷爷说得好,靠谁也不行,得靠自己!

杨小标心里想着,又去挑着那对死沉的粪桶,慢慢挪进了屋后的菜园,他用粪瓢舀着粪水仔细地浇灌着簇青的蔬菜,猪圈里唯一的猪又在叫唤,得去添瓢猪食,可不能饿瘦了,还有三月就可以出圈换钱的。

杨小标浇完菜地,给圈里的猪添了食,看看天色近午,跑到东屋门前,小声地说:“爷爷,你饿不饿?我给你煮饭了啊。”房间里响起了一阵急剧地咳嗽,好一会才听到他爷爷说:“标子,就到中午了?天气好不好,出太阳了吗?”

杨小标说:“外面是阴天,还刮着风,你就别出来了,我这就煮饭了啊。”他进了灶屋,从米缸里舀出大米到外面淘洗干净,又从堂屋里择了点蔬菜洗干净,便到灶下生起了火,不一会饭就熟了,他把饭盛出来用个大海碗装着,把铁锅清洗干净,等烧红了,立即用块卷成一个饼状的猪肉皮在铁锅里飞快地圈动擦拭着,猪肉皮发出了滋滋的声音,在高温下油脂溢出粘到了锅底,杨小标闻着香气扑鼻的油味,不禁欢呼了一声,赶紧把蔬菜倒在锅子里翻炒着,等青菜出了锅,又忙把猪肉皮放到一个小罐里,盖好了盖子,免得被老鼠偷走。接下来乘着灶里的余火,烧了一点开水,把自己的碗筷和爷爷用的碗筷好生消了消毒,他可不想传染上爷爷那要命的咳嗽病,然后把米饭和青菜盛到爷爷的碗里,端到了东屋门外,说:“爷爷,吃饭了,我把碗搁在门口了,快起来吃啊,免得凉了。”等他爷爷答应后,才回到灶屋,大口地吃起自己的那份午餐,他得赶紧吃了去电排沟里钓鱼,运气好的话,就有一、两天鱼可以打牙祭了。

忽然杨小标听到门外有自行车声音,眼睛瞬间亮了起来,可他没动,只是把盯着灶屋门,充满了期盼,果然听到了杨老师在外面叫他的名字。

杨陆顺寻进灶屋,看见杨小标已经在吃饭了,歉意地说:“小标,我还是来慢了,你看,我称了两斤好肉,又从家里带来了清油和鸡蛋,就是要给你们爷孙俩做顿好吃的。”说着把手举了举。

杨小标看见草绳上栓着的新鲜猪肉,一股唾液立即涌了出来,说:“杨老师,你是去买肉给我和爷爷吃呀?”

杨陆顺笑着说:“当然了,别傻站着看,帮老师找出砧板和菜刀来,我亲自掌勺!”

杨小标到底是孩子,压抑不住心里的高兴,欢呼着跑到东屋门口,喊道:“爷爷,别着急吃饭,杨老师称了新鲜肉,我们有肉吃了,还有鸡蛋吃。我这就到灶屋帮忙去了,你就等这吃肉吧!”喊完又小跑去了灶屋,兴高采烈地打起下手来。

不一会儿就做了一碗红烧肉、一碗青辣炒鸡蛋,那油香肉香,使杨小标不知道暗暗吞了多少口唾液!

两人把菜匀出一碗,送到东屋门口,杨小标冲里喊:“爷爷,你闻到肉香了吧,是杨老师炒的红烧肉,就放在门口了,你快出来吃啊!”说完竟呜呜地哭了起来,可眼里分明包含着巨大的喜悦之情。

杨陆顺知道孩子苦得久了,也不知道多久没吃上肉,是高兴地哭,就拉着杨小标去了灶屋,两人一起吃起饭来。

吃完饭,两人还在收拾,就听外面有个苍老地声音说:“杨老师,真是麻烦你了,谢谢你啊。”

杨小标急了:“爷爷,外面风大,你快回屋里呀,别把病加重了。”

杨陆顺忙走到堂屋,只见一个瘦骨嶙峋的白发老人坐在晒谷坪里,走出去就笑着说:“杨大叔,你身子不好就进屋说话吧?”

那老人慌忙指着东北向说:“杨老师,你去那边,那是上风头,就不怕被传染了。”说着又极为诚恳地站起来,颤微微地冲杨陆顺打了个拱,说:“杨老师,你真的是好人啊,我得了这么烈性的病你还到我屋里来吃饭!”

杨小标很着急,说:“爷爷,你就进屋里去,隔着门也能说话的呀,医生说的你不能吹风!”

杨陆顺也说:“杨大叔,小标说的对,你老就进屋吧,身体要紧。”

老人固执地说:“杨老师,你就让我在外面跟你说话吧,你这样照顾标子,我真的非常感激,来了贵客,我又怎么能隔着门陪你说话呢?那不是太不通人情世故了,我真的做不出,标子,给你杨老师搬椅子来坐!”

杨小标只得进屋搬了把椅子出来请杨陆顺坐,杨陆顺坐下来,微笑着说:“杨大叔,听小标说你老得的是肺结核?”

老人点点头说:“是的,是得了肺结核。快三年了,搭帮政府医院不要钱给我治疗,才苟延残喘到现在。”

杨陆顺说:“那你老怎么不住院治疗呢?那样会尽快好起来的。”

老人说:“不是我不想住院,原来也住了两月院的,可我实在不放心标子一个人,再说吃药不要钱,医生说在家吃药一样有效,就没住院了。标子在学校还听话吧?我得了这个鬼病,咳得我走路的气力也没了,唉!”

杨陆顺说:“杨小标在学校很听话,学习也很认真,你老放心,我也会加紧督促,保证不让你老操心。”

老人泪眼模糊地说:“感谢学校,感谢杨老师啊。学校看我们家可怜,免了学费,还不时送笔、送本子给标子,队里还有救济,这真是搭帮社会主义好、共产党好,要是在旧社会,只怕我这老不死的早就骨头打鼓了,不是饿死就是病死咯,我家标子是个可怜娃,才出生就死了娘,77年,标子9岁时,他爹一脚踩了根锈钉子,得破伤风死了,就成了无父无母的人。标子奶奶也是死得早,我就一个崽,也没得亲戚,只有跟标子相依为命了。我其实早就想死了的,一咳起来我就想死,可我舍不得我这苦命的孙哪!杨老师,你说说,标子今年才15岁,我死了他怎么办喽?”说到伤心处,老泪纵横,凄凉无比,杨小标也呜呜地哭起来。

杨陆顺劝慰道:“杨大叔,你不是说了吗,现在是新社会,那您还担心什么呢?小标的身世这么可怜,我身为他的老师,照顾他帮助他是理所应该的,何况现在医疗条件这么好,您老肯定会治好病痛的。”

老人撩起衣角擦着眼睛,说:“杨老师,我自己晓得自己的命还有好长,我原来一直当伙头师傅,几十年烟熏油呛,肺里早就有了毛病,何况又得了个肺结核,诊肯定是诊不好了的,就是标子太小了,我死都会不瞑目了。”

杨陆顺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慷慨地说:“杨大叔,我是标子的老师,我也姓杨,本来就是一家人,我很喜欢标子这个勤快懂事的孩子,我跟您做保证,如果您真的走了,我会照顾标子长大成人的!”

老人怔怔地看着杨陆顺,说:“杨老师,我人老耳背,我没听错吧?我死后,你会照顾标子成人?”

杨陆顺微笑着说:“大叔,我爹跟您年纪差不多,您也是我的老辈,我怎么会骗您呢?您老只管安心养病,说不定还能抱上曾孙子哩!”

老人扑通跪在了地上,使劲地磕头说:“标子,快跟恩人磕头喽,我杨天宝给恩人磕头了,感谢恩人照顾好我杨家的独苗,我生前无已为报,只唯愿死后保佑恩人升官发财、封妻荫子、大富大贵、长命百岁!”杨小标也很懂事地跪着给杨陆顺磕头。

杨陆顺大惊,慌忙抢上几步把老人从地上拉起来,又转身把额头已经磕肿了的杨小标抱起,激动地说:“大叔,您这么做什么呢?莫说我是个教师,只要是个有良心的人,都会照顾标子的,您行这么大的礼,我怕是受不起哩!”

老人喃喃地说:“这下标子有靠了,标子有靠了,那我也会死得闭眼了,只是连累了杨老师,我于心不安啦!我不投胎做人,我要保佑恩人一世!”

杨小标看见杨老师竟然身手扶起了爷爷,就知道杨老师不会嫌弃他们爷孙,爷爷得病三年了,人们莫说接触到爷爷,就连说话都隔老远,生怕染上肺结核。

此后,杨陆顺便送钱送物地照料着这个家。

第十三章

第十三章一件突然其来的事件,严重地打击了杨陆顺工作热忱,也让他内疚了很久。

杨陆顺正在上课,一个农村妇女怒气冲冲地拉着一个女学生闯进了教室,指着杨陆顺说:“你就是杨老师吧?你是怎么教学生的,你看把我家曹红弄成什么样子?”

教室里瞬间寂静下来,杨陆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慌忙把曹红母女请去了教师办公室,问:“这位大嫂,你请坐下说话,曹红同学在学校表现一直都很好,还是学习委员,各方面都很好啊!”

办公室里还有几位教师在,都纷纷围拢想弄个究竟。

曹红妈一把拖过默默哭泣的曹红,尖声说:“我说杨老师,你睁大眼睛看看,你看看你的学生都成啥样了!”

杨陆顺惊疑定,仔细打量曹红一会仍旧看不出端倪,说:“吴大嫂,我看曹红同学很正常呀,没什么问题呀?”又问旁边围观的教师们:“大家也看看,曹红同学怎么了?”

大家也是一头雾水,都说看不出什么问题,杨陆顺又焦急地问曹红:“曹红,你告诉杨老师,到底是怎么回一事,你做了什么让你娘生气了?”

曹红本就哭得戚戚切切,被老师一盘问,哭得越发大声,抽噎不断,哪里还说得出一句整话?

吴桂兰伸手在曹红手臂上死拧了一把,扭曲着脸骂道:“你个臭不要脸的家伙,你老师在问你呢,快说撒,你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快说!不说我打死你!你个臭不要脸的,败坏门声,丢你曹家祖宗八代的脸呢!”拧了把还不解气,又死劲掐了几把,曹红哭得更厉害了。吵闹声也惊动了楼上楼下的老师,又进来了几个人,马银满也来了。

杨陆顺听吴桂兰骂得难听,下手极恨,忙把曹红拉到身边护着,耐心地劝说:“吴大嫂,曹红还是个孩子,做错什么事你只管说,慢慢教育,不要骂得这么难听,毕竟是你自己生养的嘛,孩子也有十几岁了,他们也有自尊心的。再说现在正是上课时间,也不要影响了学校的正常秩序,有话我们都好好说、慢慢说,你看要得不?”

吴桂兰一下就发炸了,跳起来吼道:“屋里出了这样伤风败俗的事,你叫老娘怎么不急,她有自尊心会做出这样的龌龊事来?我骂她是客气的,要退回去几十年,还要沉她的潭!我今天来主要是找那坏事的主,这臭猪婆硬是不说,我把她带到学校里来,你们老师也要逼着她说!”

老师们听她这么一说,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作风问题上了,要知道旧社会把女人沉潭,主要的事就是偷人养汉了。但大家又不相信,那曹红才仅仅十三、四岁,怎么可能做得出呢?

杨陆顺一听就傻了眼,他万万没想到平日里文文静静的好学生会做这样的事,他认定不会有这样的事,但听她娘说得那么肯定,又不得不信,这关系到一个女子一世的名声,如果不是事出有因,她娘也不会如此羞恼,把家丑都宣扬出来,他想被蛇咬了口一样松开扶着曹红肩膀的手,颤声问:“曹红,你最听杨老师的话,你告诉我,你娘说的是不是真的?”

曹红一把蹲在地上,那头深深地埋在胸下拼命摇着,颤栗着说:“我没有我真的没有啊!我真不知道是怎么了!”

马银满站出来,说:“这位家长,你说说,到底出了什么事,说清楚我们也好做调查!”

吴桂兰把曹红拉得站一来,伸手撩起了曹红的外衣和毛线衣,指着那略微凸出的小腹,说:“哎呀,我的好老师们勒,你们看看喽,我们乡里人好不容易凑点学费供娃娃读书,是想他们学点好的,学会好点做人啦,哪晓得越学越坏,才十四岁就被别个把肚子搞大了,叫我这个做娘的怎么不生气喽,你们都把眼睛睁大点看喽,娃娃都显怀了,这么单瘦的女子,只怕怀上了三个月了!我说这妹子这几个月看着看着瘦下去,脸上又冒血色,还以为是读书用功狠了,哪晓得是到

外面浪去了,我的命怎么这样苦喽?!你们学校尽出鬼,要她搞什么补习小组,天天晚上在外面野,我们当农民的只晓得听老师的,还说是什么大学生,搞得我闺女肚子都大了,你们学校要负责,要找出那个搞我闺女的坏种来,老娘要阉了他,jī巴才出毛就搞别个屋里的妹子,会有报应的勒!我的天啦,我前世做了什么孽喽。出了个报应勒!”说着便捶胸顿足,声嘶力竭地嚎啕起来,觉得还不够气势,干脆一屁股坐在地上,手拍脚踢发起颠来。

杨陆顺如遭雷击,脑子里混沌一片,没想到是因为他提出的学习小组造成的,他没想到会出这样难堪的事情来。他只想让学生们把成绩提高,多学点文化知识而已!

几个年纪较大的女教师便围着曹红问东闻西,那许老师还把手伸到曹红裤子里去摸,大惊小怪地说:“啊也,肚子确实好大,还硬硬的,是象怀孕了呢!”

还有个女老师居然还去捏曹红的胸部,很有经验地说:“是象怀起了,她那nǎi子都起了泡,只有驮肚婆的nǎi子才起泡!”

被围着的小曹红就象在市集被拍卖的奴隶一样,任人评头论足,任人肆意摸捏,小女孩本就羞愧难当,又被曾经老师们这么随便摆弄,本就身体虚弱,一口气喘不上来,翻着白眼就昏厥过去了。

众教师顿时慌了手脚,又是掐人中又是抚胸顺气,折腾了好一会才使曹红舒醒,那吴桂兰更是尖声嚎啕,上课的学生也纷纷出来看热闹,把个办公室挤了个水泄不通。

赵翠娥因为没课,一听到办公室有吵闹声,也抱着囡囡来了,眼见得情况不妙,忙大声对马银满说:“马校长,不能再让学生家长吵闹了,干脆把这女孩子送到公社卫生院去仔细检查,看是不是真怀孕了,光凭嘴说不可信哩!”

马银满这才醒悟,先吩咐各班班主任把学生稳住,不要再出什么差错,再召集人手,亲自把曹红送去了卫生院,临出门前还狠狠地瞪了如同傻子一般的杨陆顺一眼。

一会儿校园又安静下来,办公室的老师们也都散了,赵翠娥本也想走,可见杨陆顺心神恍惚,就劝道:“杨老师,你也别太着急,还是等马校长从医院回来再说。我估计应该不是什么怀孕,我才生了娃不久,看那学生不象。”见杨陆顺还是一脸苍白毫无生气,心里顿生怜悯,坐到他身边说:“杨老师,别太在意了,我看那学生不象是调皮孩子,而且她也一再说没有做,还是相信孩子的话,那学生家长也不想想,才初二的孩子,怎么就会做那种那种大人才会做的事呢?杨老师,你倒说话啊?要不你也赶去卫生院,医生没做出诊断,什么事都还是有可能的嘛。囡囡,去叫杨叔叔!”说着便拿着囡囡是手,在杨陆顺脸上轻轻拍着,囡囡也很来事,咿咿呀呀地直叫唤,还真像那么回事。

杨陆顺这才回过神来,长吁了口气,懊恼地说:“赵老师,我是不是太没经验了?我只想着学生们优劣搭配可以提高成绩,却忽视了其他,我忘了学生们正是处在发育期间,我真该死!如果是真的,那我就万死不足以弥补了。我是想去卫生院,可我又怕去,万一唉,我该怎么办才好哟?”

赵翠娥其实心里也没底,还是笑着说:“杨老师,你是大学生,你的教学方式应该是比较好的,虽然没其他老师那么丰富的经验,可毕竟学生还是很听你的话,我想他们是不会犯这么大的错误的,你要相信你的学生,更要相信自己嘛。既然你有点不敢去卫生院,那我去一趟,给你带好消息回,你回宿舍躺躺休息一会,别太苦恼了啊!”也不等杨陆顺说话,自顾地拿着囡囡的手冲杨陆顺摇了摇:“囡囡,跟叔叔说再见,我们马上带好消息回!”

杨陆顺仍旧呆呆地坐在办公室,不时有老师前来,与其说是安慰他,还不如说是来看热闹,看笑话,看大学生老师出洋相。杨陆顺不是傻子,谁是真心谁的虚伪一看就知道,那些人脸上明显带着幸灾乐祸的神奇,有的说:“杨老师,别放在心上,真出了什么事,反正不是发生在学校,怎么能叫学校老师负责呢?我们只管学生在学校不出事就行了,那还管得了校外去呢?”;有的说:“杨老师啊,学生到底都还是孩子,还是要管紧点,真要出了什么差错,对你以后的影响

就大了,你是大学生,前途本应该无量,可不能断送在小小的疏忽大意上了。”;有的说:“小杨啊,教学生就好象看牛一样,松不得半点,当老师就要严肃认真,没事莫跟学生们嘻嘻哈哈,你对他们三分好,他们就敢上房揭瓦,为人师表就要拿出点样子来,掼不得的。”

杨陆顺无言已对,听着他们在耳边喋喋不休地说些经验教训,看着他们心口不一的神态,杨陆顺很后悔为什么不听赵老师的话去宿舍,等没人时,他逃也似地回了宿舍,惶恐不安地等待赵老师的消息,就好象囚徒等待宣判。

也不知道等了好久,杨陆顺感觉好象一辈子也没这么长久,等待本就痛苦,何况还是前景未卜的等待,用煎熬做贴切不过了,他真不愿意自己的学生发生这样的事,不仅仅是面子、责任的问题,而是他真正把班里的学生当做了自家的孩子一样,谁又愿意自己的孩子犯错误呢?

“杨老师,好消息,好消息!”外面传来赵翠娥气喘吁吁地声音,杨陆顺如获赦释,他猛地站起来,激动地跑了出去。

赵翠娥抱着囡囡一溜小跑,脸上红仆仆的煞是好看,杨陆顺顾不得欣赏,接过孩子,焦急地说:“赵老师,是不是曹红根本不是怀孕啊?”

赵翠娥好象故意吊胃口,也许是真是口渴,她进了杨陆顺的宿舍,拿起桌子到的大茶杯,咕咚咕咚一通猛灌,杨陆顺只得站在一边耐心地等,但从赵翠娥高兴地表情上看,估计是没那事。

果然,赵翠娥说:“杨老师,你那学生真的没怀孕,公社卫生院的妇科医生经过仔细地检查得出的结论!”

杨陆顺焦急的脸立即阳光四射,兴奋地叫了起来:“赵老师,我就知道没那回事,曹红多么文静听话的孩子,怎么会做那么不可思议的事呢!囡囡,叔叔好高兴啊!”说着把孩子高高地抛起来,接在手里,又再抛起来,逗得囡囡格格直笑。

赵翠娥可不放心了,急忙从杨陆顺手里抢过孩子,嗔道:“你只顾自己高兴,别把我的乖囡囡吓着了,省得晚上夜哭之哭。”

杨陆顺这才恳切地说:“赵老师,真谢谢你第一时间告诉我这好消息,我真是吓坏了,现在娈心都在打鼓。”看着赵翠娥额头和鼻翼上晶莹的汗珠儿,杨陆顺连忙把自己的洗脸毛巾拿来,本想亲自给她擦拭已表感谢之意,可又怕举止太过亲热,就把毛巾递给她,说:“赵老师,快擦擦汗,可累了你了。我感激不尽,感激不尽啊!”

赵翠娥接过毛巾把汗擦干说:“谢谢就免了,来去也就两里多地,几步路嘛,以前我挑一担谷可以走上好几里路,这算什么呢?累不着我的。”

杨陆顺边挂毛巾边问:“赵老师,那曹红究竟是怎么了?看她那么瘦,不康宁是只肚子上长肉吧?怎么让她娘怀疑怀了孕呢?”也不怪他问,他长这么大也没实质性地接触过异性,何况在他印象里也只有女人怀孕才大肚子的。

赵翠娥瞬间脸上红了红,从医生那里,她得知曹红是天生的处女膜封闭,女孩子十四多岁来了月事,可血出不去,便淤积在了子宫,医生说估计有三、四次月事的血淤积在了子宫,导致小腹凸出变大,就很容易怀疑有了身孕,她来时医生就在用针筒抽淤血,最少也有好几百cc。那曹红的娘本就是个没什么常识的农村妇女,总以为女人只有怀孕了才大肚子,根本就没想到要去医院检查,又从女儿那里问不出原因,心里憋不下这口气,就闹到了学校里。那赵翠娥虽然结婚生

子了,可年龄也才21岁,怎么好在青年的男子面前说这些妇科上的事呢?就支吾着说:“我也没弄太清楚,反正那学生没怀孕是肯定的了。具体什么原因,我也没问清楚,医生正忙着呢,我也想尽快把这好消息告诉你,免得你急出毛病来。等马校长他们回来你做问他们吧。哦,我等会有课,我就先过去了。”

杨陆顺忙说:“那我帮你拿囡囡的夹笼(注),你婆家用的是真材实料,怪重的,你一个人搬费劲。”说着就去隔壁把夹笼搬去了小学部那边。

没曾想小学部那边的老师们就有话说了“你们看喽,那杨陆顺跟没事人一样,班里的学生肚子都被搞大了,他不但不急,还笑眯眯地有闲心搬夹笼,存心讨好赵翠娥。”“你是少见多怪,人家的漂亮媳妇是要有人打招呼啦,不是怎么过日子嘛。”“也是,一个没媳妇、一个男人在天边,是要互相帮助啦,一个女人家带个娃,是难!”“那是那是,最好是把她男人的活全包了,那才叫帮忙帮到底!”“那就不用你操心了,你还会晓得他没帮到底不成?”人们窃窃私语,话里有话,不仅相顾一笑,似乎笑里也包含了笑!

杨陆顺心里确实高兴了,曹红只是身体有其他问题,这就与他当班主任没关系,与搞学习小组也无瓜葛,哪知他爹一脸黑地进了宿舍,指着他的鼻子就骂:“小畜生,你是怎么当老师的?全街上都在传你班上的学生被人搞大了肚子,有的人还说是你作的孽,我叫你不要当老师你偏要当,叫你早点搞对象你偏不搞,来搞女学生,你是老师,为人师表,古时候老师就是父辈,你是在乱伦啦!还有人搞学生妹子是要枪毙的,你读书读到屁眼里去了?犯了这杀头大罪你这该死地流氓、畜生!”眼泪哗地就出来了。

杨陆顺忙分辨说:“爹,你莫听别人胡说,刚才有老师从医院带回了口信,说那学生根本没怀孕,是其他原因!你莫听到风就是雨好不?难道你儿子就那么下流?”

他爹将信将疑,:“六子,真没那回事?可满街的人说得有鼻子有眼的,还说那学生到学校告发了你?”

杨陆顺苦笑着说:“爹,都是谣言,你要相信你儿子。马校长群众送那学生去的卫生院,要不您先歇会,等马校长来了不就全清楚了。”

他爹坐在床上,接过毛巾擦干了眼泪,说:“六子,没那事就好,我们老杨家虽然几代贫农,可从来不做坏事,你好不容易跳出了农门,可得老老实实、清清白白做人啊,苦点穷点都熬得过,就是犯不得问题,崽呀,你不晓得,我听了别人说你搞了女学生,还要枪毙,我眼睛面前就一抹黑,那腿就直哆嗦,不晓得怎么就滩在了地上,还好我心里还是相信我的崽不得那么禽兽不如,就强挺着到了

学校,我一不问清楚,我死都闭不上眼睛了。”说着浑浊的眼泪又顺着刀刻般的皱纹流下。

杨陆顺坐在他爹旁边,拉着他爹粗糙的手,柔声说:“爹,您心里还是知道你的崽不得做坏事的,我听了好高兴,人家怎么说我不在乎,可您一定得相信自己的崽,从小您就不溺爱我,什么都管得严,老是说娘慈母多败儿,我是最听您老的话的,小时侯都没惹您生气过,现在我读了那么多书,就更晓得要在做人做好人了。您就放心,六子不得给您丢脸的。别再担心了,得好好保重身子,您不还想抱孙孙的吗?”

他爹欠身擤了把鼻涕,杨陆顺要用毛巾帮他擦,他忙用袖子胡乱抹了把,把手指在衣襟上擦干净说:“不用你的了,爹老了不卫生,莫弄邋遢了你的东西。六子啊,有你这么懂事我其实该放心了,可不知怎么的,我就老是担心这担心那的,莫看我平时在街上卖菜不来学校,其实我每天都跟人打听你在学习的表现。那天看见四妹子了,在南货柜台售货,那么好的妹子,要样貌有样貌,要水平有水平,你怎么就看不上呢?我是老杨家没命收这么好的媳妇哟。前天刘家把那一千元定金送回了家,我都不好意思收,那四妹子到咱家走动快一年了,来一回就带点东西,还帮你娘做这做那的,我们亏了四妹子啊!欠了人家的,总要还了才塌实。我晓得四妹子又处了新对象,屋里条件比咱家好了不止百倍,唉,也只有那么好的人家才不得亏待了四妹子。”

杨陆顺听了心里暗暗不服气,爹口里夸得花一样,是不晓得那女人的底细罢了,我以后早的对象,也保证要比刘霞家好上百倍,要不然还真以为我杨陆顺没本事,就赌气般地说:“爹,您放心,我找的对象保证比刘家强,这您心里安逸点了吧?欠她四妹子的情,我等她跟侯勇结婚时还,还要还个大人情,不得让人家吃亏。”

他爹笑了,说:“那就好,那就好。六子,学校食堂伙食还好不?一不好我给你弄个煤灶来,自己想吃什么就做什么,要得不?”

杨陆顺说:“爹,学校食堂生活开得蛮好的,餐餐有荤腥,而且时不时隔壁的赵老师弄了好菜还叫我吃,您看我又胖了不少哩。”赵翠娥开的小灶经常有单身老师搞菜来打牙祭,乡里多的是好吃的,只看你去勤快搞不,那些个单身男老师,经常去林子里打鸟、抓青蛙、套野兔、挖黄鳝,弄了就到赵翠娥那里做了吃,每次赵翠娥都会把他叫过去,有时候半夜几点,几个人还聚在一起喝酒吃肉,好不快活。赵翠娥也听他的,经常给囡囡煮鱼汤喝,为的就是囡囡长大后象杨陆顺叔叔一样聪明,读大学。

杨陆顺很长时间没这么近距离跟他爹说话了,只觉得他爹话虽然土可道理不土,时不时还冒几句富有哲理的土话,同时也深深体会到了父亲的真情实意。只可惜时间太短,马银满等几个去卫生院的老师回来了,终止了这场父子交流的谈话,不过杨陆顺决定只要有空,就要跟他爹聊天,父亲已经这样老,或许以后能这么说话的机会不多了。

马银满很客气地招呼着杨陆顺他爹,说:“杨爹,让你担心了,我其实也非常担心,如果真要是女学生怀孕了,不但杨老师责任重大,我们学校同样面临巨大压力,这是丑闻,是绝对不允许在学校这样的地方出现的。所幸那名学生是患上了少见的妇科病,而不是所谓怀孕,那女学生到目前还是正宗的黄花闺女!杨爹、杨老师,我们可以放心了,那学生的家长也知道大闹学校不对,她说送女儿读书时,要当面给杨老师赔礼道歉,我还准备开个全校学生大会,让那家长在会上亲自澄清事实,免得以讹传讹,到时候不知道会有多少个故事了。”

杨陆顺他爹诚惶诚恐地说:“马校长,是要澄清,你不晓得,我刚才在菜场里被那些造谣的差点吓死了,说什么是我家六子搞大人家女学生的肚子,还说搞了不止一个,有个人还说这是奸淫幼女,同强奸犯一样要枪毙!哎哟,这才好久的时间,就离谱成这样喽,马校长,你可得为六子恢复名誉啊,新平是小地方,街这头的话没说完,街那头就一清二楚了,六子才出社会,没了名誉叫他以后怎么在新平呆嘛!”

马银满笑着说:“你老只管放心,我保证让杨老师不得受任何委屈,他可是我们新平中学的教学骨干,优秀人才,我还真舍不得毁了他。”

杨陆顺问:“马校长,那曹红现在情况怎么样?她的病情不碍事吧?”

马银满说:“医生认为没什么大问题,消消炎,休息三两就可以照常读书了。现在母女已经回去了。”

杨陆顺这才安心,转念又问:“马校长,那曹红的情绪怎么样?小姑娘尊重心很强,这次这么难堪,我怕她心理会承受不住的,下午我请假去她家看看吧。”

马银满不以为意地说:“我看她走时还在哭,闹这样大,女孩子肯定脸皮薄会害羞,不过我看应该不会有什么事,她家大人会照顾好她的,目前你最好不要去她家,事情虽然医生做了结论,可毕竟知道实情的人并不多,你这样贸然而去,只怕会有更多闲话,我这也是为你着想,还是等她家长在学校大会上给你道歉后再说其他的。免得她以为学校是她家菜园子,想来吵闹就来,想走屁话不留就走,你不知道她那一闹,对学校声誉影响多大,还有那么多学生也听到了,小孩子们还不知道回家后怎么说,我估计啊,明天全新平没有人会不知道这事喽!”

杨陆顺他爹一听真急了,说话都结着巴:“马校长,这可怎么办哟?好事不处门,坏事他可就传千里,我家六子只怕跳到黄河也洗不清了。马校长,你可得替六子想想办法,可别让谣言毁了六子啊!”急得老头直朝马银满打拱作揖。

杨陆顺心里还是蛮乐观,劝他爹说:“爹,事情也许没您估计得那么严重,不是有不少老师一起去卫生院了吗?他们都是证人,还有医院的医生,他可是最有权威避谣的了。您是不是过虑了呢?”

他爹愁眉苦脸地说:“六子,古人说的三人成虎,口舌是箭,就是说造谣的人太厉害了,你想想,都这么说你六子搞大了女学生的肚子,你去跟谁分辨,这几千几万人,你能个个地去说一次?年避嫌还来不及,你还往那学生家去凑,不是给热年找话说嘛!哎哟,六子怎么摊上了这码子事哟,黄泥巴掉到裤裆里,不是屎也是屎!马校长,你要救救我六子,求求你想个办法吧!”

马银满听杨陆顺他爹这么一说,也觉得事情比较棘手了,那老头人老脑筋不老,一琢磨就想到了点子上,真要让学生们胡乱传,不仅杨陆顺声名狼籍,也会让新平中学成为焦点,那自己这个当校长的只怕也难脱其咎,不禁恼怒地骂道:“那该死的婆娘,也不搞清楚就来吓折腾,真他娘的吃饱撑的!”

杨陆顺也不敢大意,脑子转得飞快,说:“马校长,那是不是乘中午放学时,把学生和老师全部集中在操场,把实际情况通报一下呢?这样让学生了解了真实情况,就不会乱说了,毕竟也都是十几岁的大孩子了。”

马银满一想也对,就一副非常仗义的样子说:“杨老师到底见多识广,主意不错,我还得作条纪律宣布,绝对不允许散布谣言,再说我跟六子关系这么好,他的事就是我的事,我不能让谣言毁了我们新平学校的好教师!不宜迟那我这就去安排。”在杨家父子感恩戴谢声中,马银满满心得意地走了。

果然中午放学时,马银满以联校名义把小学部、初中部的全体教师、学生召集在操场,很严肃地把事情的原委说了个清楚,还一再做为纪律强调:不许学生和教师胡乱散布闲言乱语,违者必究!

学生们倒是蛮听校长的话,特别是喜爱杨老师的学生,他们都会如实跟家长或是其他人说清楚实际情况。可许多教师心里可就不那么想了,你杨陆顺一向眼高于顶,一向喜欢出风头,这次风头出大了,还有一些看杨陆顺不顺眼的更的暗暗高兴,有这样的事,不正好搞丑他吗?

注:夹笼,曾经和摇窝一样是南方农村以前很常用的一种婴幼儿日常用具,其外型是用木制0.8米高,长宽0。5米的四方体,底板是整木板,四周镂空成圆柱,顶上木板中间掏个能容一孩子灵活活动的四方,小孩子能坐就可以放在夹笼里,里面有个包了软垫的座位,小孩子可以坐,等孩子长到可以自己站立,把里面的座位拿掉即可。夹笼最大的方便就是一个人带孩子时,可以把孩子放进夹笼自己玩耍,大人则可以离开做自己的工作,我小时侯就曾经坐过,我儿子没坐上,被童车替代了。

第十四章

第十四章下午,杨陆顺总还是心神不宁,他自己的学生他了解,曹红那孩子平日文静,话也不多,自尊心特强,最听不得人家说她不好,而且她确实也做得非常好,表现好、成绩好,她牵头搞的学习互助小组也是最好的!这次被她娘这么一闹,众目睽睽之下脸面尽失,也不知道那小姑娘心理是不是承受得住,很想去她家好好劝慰她,可又怕被人说闲话,自己本来就是很青年的老师,是非常容易被人家误会的,何况新平曾经不是没有老师奸污学生的丑恶事件,这就让他犹豫不决。

晚上杨陆顺也没轻松下来,心里总是惦记着那聪明、懂事的孩子,他抱着囡囡时,也没象往日那样哄逗孩子,而是默默地想着什么。

赵翠娥也看出杨陆顺心绪不宁,她在台阶上洗着衣服,对抱着囡囡发呆的杨陆顺说:“杨老师,今天我看你闷闷不乐,是不是有什么心事啊?”

杨陆顺摇了摇头,一时不知道从何说起,任凭囡囡小小的手在他脸上抓来刨去,要平时早就闪开了,对于形象杨陆顺是非常注重的,他一直认为端正的形象不但是自己舒适,更重要的是在尊重每一个见过他的人。

赵翠娥看着他英俊的侧面像,心里也暗暗直夸:这人有气质,就连生气、发闷都与众不同,都那么有书生味道,她搓揉着囡囡的小花裤子,小心地问:“杨老师,你是不是还在想着今天发生的事啊?既然都过去了,学生家长也愿意到学生大会上公开给你赔礼道歉,也就算了,别再生气了,说实在的,人家能做到这点就很好了,现在的乡里女人,剽悍泼辣地多了去,无理超三分的是更多!我以前在下面小学的时候,有个家长,明明是他孩子偷同学的东西,还倒骂老师不会教,你说怎么跟他们讲道理?忍忍就算了,别把自己气坏了。跟这样粗俗的人生气,没意思,你是大学生,又是男子汉,别跟女人计较了,啊!”

杨陆顺听了她这么温柔善意地劝慰他,心里很是舒服,似乎这女人天生就是这么会说话这么会解人心怀,可她还是误会了自己,以为自己还在生气,原本不想解释,可又怕她误会自己小心眼,就说:“赵老师,我现在没有生那家长的气,我现在很担心那孩子会怎么样?我的学生我清楚,那小姑娘自尊心很强,遇到今天这样的事,我不知道那要强的孩子怎么能过得自己那关。”

赵翠娥忙笑着说:“杨老师,你看我真是小人之心了,是我自己小心眼还误会了你,真不好意思。没想到你这么关心学生,自己受了这么大冤屈还在想着那孩子,到底是大学生,我这高中没读完的就根本不在一个层次了,我想什么都是先想了自己再去想其他人,没有杨老师你思想境界高,还得多跟你学习呀!既然那学生很要强,只怕这次受的打击实在太大了,如果不及时劝导,容易钻牛角尖,以后只怕对性格、成长都有很大影响呢!”

杨陆顺担忧地说:“我本想下午去她家看看她的,可”

赵翠娥说:“是应该去看看她,你对学生这么好,说话水平高,又那么懂得关心人,肯定对那学生有帮助,总比让她家那蠢笨粗俗的娘去劝说要好上无数倍呢!套用句口号:你一句顶他娘一万句!那你下午就应该去那学生家的。”

杨陆顺默然,赵翠娥对他的评价太高了,他不敢告诉她下午没去是因为怕人说闲话。

晚上杨陆顺在睡梦中噩梦不断,梦呓惊醒了隔壁的赵翠娥,她连忙喊:“杨老师,你怎么了?是不是生病了?”

杨陆顺这才从噩梦中惊醒,汗水淋淋,他感到了莫名的惊恐,可又不记得到底梦到了什么,到底又在害怕什么,他双目无神地望着漆黑的屋顶,竟说不出话来。

隔壁亮起来的灯光刺痛了杨陆顺的眼,他下意识地眯上,脑海里浮现出曹红彷徨无助、羞愤不已的神情,到底还是放心不下啊!

“杨老师,你没什么吧?我听你不停地说梦话,是不是人不舒服啊?”隔壁的赵翠娥柔声问,虽然杨陆顺看不到她的表情,但肯定是非常关切的,心里暗暗涌起股暖流,歉意地说:“赵老师,对不起,吵着你了。我没什么,是做噩梦了。”

“日有所思,夜有所梦。我看你白天太紧张了,也难怪晚上会做噩梦,这事摊到你一个教龄不到三个月的新老师身上,是够受罪的了。杨老师,你还是放宽心,这事错不在你,完全是那学生的家长太没见识,丢了自己家女儿的脸面不说,还连累了你。”隔壁的声音有点慵懒,却更有有丝让人心动之处。

杨陆顺叹息着说:“不知道怎么了,我一闭眼就看见曹红眼泪巴腮羞愧难当的可怜样来,心里就总也不塌实,我这人是不是有点婆婆妈妈啊?”

“你这不是婆妈,是你太关心自己的学生了。这很正常,我以前刚教书时也是跟你差不多的心情,把自己班里的学生紧张得不得了,生怕出什么差错,当老师有太大的责任了,看着学生们个个活泼可爱,哪怕再调皮、再惹人生气,他们总归是小孩子,不知不觉就把自己的感情也投放了进去,我这次调动工作,临走时跟班里的学生告别,我想好了一肚子鼓励他们的话,可一句也没说上,只晓得看着他们哭,学生们也有感情,他们也哭,还叫我不要丢下他们,大人小孩三十几个哭做了一团,我上前摸摸这个学生的脸,理理那个学生的头发,一个也舍不得,当时真就不想走了。后来还是校长把我强拉出了教室,那一刻真好象挖心割肉般的痛,就像生离死别一样,这不,我一想起那个场面,心里就要难过好一会!我就还想哭”隔壁的声音越说越低,最后一句若有若无,接着听到了轻轻地啜泣。

杨陆顺听了暗暗好笑,赵老师真有意思,本是劝别人倒钩起了自己的伤感来,这女人的思维还真是天马行空,眼泪也出奇的多,你根本不知道她们什么时候会哭,为什么而哭。不觉心情好了很多,反劝起她来:“赵老师,你也别伤感了,都说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其实我们学校跟军营也差不多,年年招进新生,年年也送走一批,感情自然是有的,可总不能送一批就哭一次吧?呵呵,我这没经验是新老师都知道,你好歹也有三年多的教龄了,还没看透?”

隔壁很清楚地传来一声擤鼻涕的声音,又听见她使劲吸了吸鼻子,声音有点发闷地说:“杨老师,你看看我,本是劝你的,反过来成了你劝我,我这人就是心肠软,眼泪也多,以前读书时老师说我意志薄弱,同学们笑我哭脸巴。”

听她说这些小事情,杨陆顺心情大好,他借着亮光坐起来喝了口水,说:“宝哥哥说:男人是泥做的,女人是水做的。所以呀,眼泪多是女人的专利嘛,一个女人不会哭,那还有什么女人味呢?”

“杨老师,你说的宝哥哥,是不是小说红楼梦里的贾宝玉呀?”

杨陆顺又躺到床上,摆了个感觉最舒服的姿势,漫声说:“就是那个只喜欢女孩子不喜欢读圣贤书的贾宝玉了。”

“呀,我最喜欢红楼梦里的林妹妹了,只可惜看书我看不很懂,红楼梦的电影看过好几次了!杨老师,你学问深,看原著比看电影要有味道,是吗?”

杨陆顺说:“那当然了,电影才那么会时间,怎么能把书里那么深厚的文学艺术表现出来呢?红楼梦流传到现在不知道多少文人墨客陶醉其中,费劲心思破解书中的人文事物,搞学术研究。我也只是粗略看过,也是似懂非懂,赵老师,你说你最喜欢林妹妹,为什么啊?”

“我喜欢林妹妹,也就是喜欢她爱哭了,成天眼泪婆娑,心眼儿小,又爱吃酸醋,好鲜活的人物,我有时看到许多女孩子们性格都多少与林妹妹接近,只是差了书里的气质,那种神仙般的气质!”听她语气甚为欢娱,估计心思转到了林黛玉身上了。

杨陆顺说:“你这番话如果让曹雪芹听到,肯定把你当做知己了!”

“这话怎么说?难道曹雪芹也是把黛玉当仙女塑造的啊?”

杨陆顺正要仔细给她说说,也不怎的起了个念头,恶作剧般地说:“赵老师,怎么说呢?《红楼梦》中出场人物几百人,在四十一回里,就只单写刘姥姥要了张纸要上厕所,而从来都不写林妹妹等去上厕所,虽然林妹妹也是要吃五谷杂粮,也不是什么不食人间烟火的姑射仙人,同样要去那五谷轮回之地,可书中是绝不会这样提的。这就是文学艺术的春秋笔法了,褒贬之处自是分寸捏拿得极是了。”说完自己也忍不住偷偷笑了起来,他这个小笑话,听了的人没有不被逗得哈哈大笑的,而且琢磨不得,越琢磨越好笑,不笑出眼泪来不罢休!

果然,隔壁传来赵翠娥吃吃地笑声,而且越笑越大,越笑越久,最后笑得几乎喘不过气来,杨陆顺强忍着问:“赵老师,你别光笑不说话啊?”

半晌赵翠娥才止住了笑说:“好你个杨陆顺,怎么想到那上面去了,在我心里,从来就没想到过林妹妹也会要去上厕所的!你这是在亵渎我心目中的偶像哩!林妹妹那么纯洁高贵的,你却拿个书中最龌龊的人物跟她比。我还记得刘姥姥吃饭时说:老刘、老刘,食量大如牛,吃个老母猪不抬头”说着又扑地笑起来,却把身边的囡囡吵醒了,小家伙不知是要尿了还是肚子饿了还是怪她娘吵了她的瞌睡,嘴巴一瘪就哭开了,赵翠娥只得给囡囡把尿,又哼着小曲哄囡囡入睡,可小家伙还是哭,只得掀开衣襟把奶头塞到她嘴里,那小家伙立即停止哭闹,咂咂有声地吮吸着。

杨陆顺说:“哎呀,那囡囡都让你给闹醒了,怎么象小孩一样克制不住呢?”

赵翠娥一想又要笑,说:“不是我克制不住,确实太意外太好笑,到底是有水平的人,说个笑话都引经注典的,肚子都笑痛了。不行不行,我千万不能想,一想又要笑。”

杨陆顺说:“我怎么不觉得好笑呢?至少囡囡就不认为好笑,你看她不又睡着了?”

赵翠娥憋着笑顺口说:“她哪有睡着,我在喂她的奶呢,她有得吃就最乖了。只是我就没得睡了,笑得我没点瞌睡了。”

杨陆顺心悸起来,隐隐也听到囡囡撮吸有声,不觉又想起那白皙耀眼的乳房,心里绮念丛生,不由喉干舌燥,喝了一大杯冷开水也没使自己平静下来,极度渴望再看看那诱人的胸脯!

赵翠娥等了会没听到声响,不禁问道:“杨老师,你睡着了啊?”

杨陆顺支吾着说:“没、没有,我睡觉半夜醒不得,醒了就再难入睡了。”

赵翠娥歉意地说:“那都怪我不该叫醒你的,耽误你休息了。”

杨陆顺说:“没什么,反正明天没晨读课,起晚点没关系。”

赵翠娥忽地又轻笑着,说:“我这人真是肤浅,老是想笑,杨老师,你真幽默,随便一个笑话都让人这么开心。我好久没这么开心地笑了。”心里不知怎么又哀怨起来,咬着嘴唇说:“我明天也没第一节课,都睡不着,还不如听你再说几个笑话。”她顺手熄了灯,侧身躺下,用手臂枕好囡囡。

杨陆顺自然是求之不得,难得有这么个聊得来的,便也搜肠刮肚地想些小笑话,直到窗户发白,两人才停了说话,昏昏睡去。

杨陆顺又在做梦,可不再是让他害怕的噩梦,至于是什么梦,没人知道,可从他恬静地微笑中可以得知,应该是场好梦。

然而梦境终归的梦,再美好、再幸福也只不过是虚无飘渺的,现实在是真实的,有时候还真实得残酷、真实得无情。

杨陆顺是再次被人从睡梦中叫醒的,叫他的是班上的学生,那孩子隔着门惊慌地说:“杨老师,不好了,昨天晚上学习委员曹红在家喝农药死了!”

杨陆顺顿时震惊了,不信地反问:“你说什么?你是不是弄错了?”

那学生呜咽着说:“杨老师,是真的,我家只隔曹红家几个屋,我昨天放学后还去看了她的,她只是用被子捂着头哭,就是不说话,今天早晨,她屋里闹翻了天,我去后才晓得曹红已经死了,连她爹娘都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喝的农药!”

杨陆顺猛地从床上跳起来,他飞快地穿好衣服出了门,木着脸对那学生说:“我知道了,你到教室去吧,我这就去跟校长汇报。”他急匆匆地找到马银满家,对还在洗脸的马银满说:“马校长,我昨天应该去曹红家的,如果我去了就好,就好了!”

马银满一头雾水,说:“杨老师,你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曹红出了什么事?”

杨陆顺的眼泪刷地流了出来,他发疯似的敲打自己的头,悔恨地说:“马校长,曹红她喝农药自杀了,刚才有个学生来报的信,我昨天去劝劝曹红就好了,她就不会去寻短见了!”

马银满也吓了一大跳,说:“杨陆顺,你也莫急成这样,曹红的死与你无关,菊仙,快把杨陆顺扶到屋里坐,我去找叶校长他们商量一下,一起去曹红家,

你句在这里等会啊!”

杨陆顺已经陷入了半痴迷状态,他揪着头发只晓得翻来覆去地忏悔:“我昨天应该去的,曹红最听我的话了,听了我的劝,那她就不得喝药自杀了!”

杨菊仙到底是女人,边劝着杨陆顺,她自己也眼泪巴腮:“傻妹子,真是傻妹子叻,有么子事解决不了,要去寻短见喽!”

等他们骑自行车赶到曹红家,外面已经围满了人,人们都很惋惜,不少人还流下了同情的眼泪。

杨陆顺等分开人群挤进堂屋,曹红那瘦小的身子停在了席子上,衣裤还算整齐,一块蒙住头脸的大手绢告示着她已经人世两隔。曹红她娘瘫坐在旁边呼天抢地嚎啕,不知道到在哭诉什么,旁边还有两个小点的男孩子也在哀哀地哭,只怕是曹红的弟弟。曹红他爹红肿着眼睛与一些人在商量着什么,应该是办理他女儿后事,见学校的领导来了,赶忙过来装烟接待,马银满等人到底年岁大见识多,虽然心情沉痛,但还能应对自如,问的问情况,出的出主意。

杨陆顺就不行了,他看见昨天还活蹦乱跳的学生今日就魂消玉陨,陈尸眼前,不觉心如刀绞,他屏住呼吸,怕惊动了曹红似的轻轻走上去,蹲下身子掀开手绢一角,曹红脸色乌黑,曾经活泛灵动的眼睛紧紧地闭着,嘴巴微微张开,似乎还在呐喊着,昔日柔软纤细的身子硬硬地绷着,不大的手死死地捏成一个拳!

杨陆顺轻轻拉着曹红冰凉僵硬的手,脸上充满了关爱地轻呼:“曹红同学,杨老师来看你了,你睁开眼睛看啊,我是杨老师呀。你现在应该背着书包去读书,怎么还在睡懒觉啊?快起来读书了,你平日最听杨老师的话,你就听话地起来啊!你不去学校,杨老师和同学们都会想你的,你快起来啊!”说着说着脸色就变的雪白,眼泪象断线的珍珠一样滚滚而下,都说男人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啊!

曹红她娘更是放声悲号,周围的人们也被杨陆顺这番话说得泪水涟涟,人们在一旁擦着眼泪说着孩子的好处:“红妹子平时几多好的孩子,又懂事、成绩又好!死得真的可惜哟!”“是的叻,世界上少有的怪气妹子,读书从来没让大人操过心,自己成绩好,两个弟弟也带得好,洗衣煮饭做田里的活是样样行,都是她那个娘老子逼死的叻,妹子有病不去医院诊,还跑到学校去献丑,叫这细妹子颜面何存呢?”“红妹子从小就作孽,她屋里娘自己是女的,我就不晓得她怎么就不喜欢自己亲生的女,从小就挨打挨骂,她娘在外面受了气,回家也找红妹子出,我是好多次看红妹子打得作孽去扯开,实在是个好妹子,那命就硬是苦!”

曹家亲戚见杨陆顺哭得泪人一样,都很感激,也怕他哭久了伤身体,便把他扶到外面坐下休息,曹红她爹从口袋里摸索了半晌摸出张本子纸,抽噎着递给杨陆顺说:“杨老师,曹红走的时候只给你留了几句话,我晓得我们做爹娘地对不起她,她是恨了我们才去死的,她硬是没半句话留给生她养她十几年的爹娘啦!”

杨陆顺接过本子纸,上面娟秀的字迹正是曹红亲自写的,那一笔一划是那么工整,比任何时候都要写得认真仔细,看得出写之前曹红的心是非常平静的,或者说她的心已经死了,“杨老师,给您添麻烦了,如果有来生,我还想做您的学生。曹红”

杨陆顺记不清楚自己是怎么回的学校,他一直沉浸在深深地自责中,他总认为是自己没及时去给曹红做思想工作才导致她想不通自杀的,他吃不下、睡不着,神情恍惚,把自己关在房子里不出门,就连赵翠娥叫他,也不答应。

两天后,县文教局闻讯下来了个副局长带队的调查组,因为县文教局听到了许多不同的版本,主要是反映杨陆顺搞大了女学生的肚子,导致该学生喝药自杀。调查组问遍了学校的老师、不少学生,也到公社卫生院去找医生核实情况,也找了曹红的父母,事实总归是事实,调查组最后得出结论:女学生曹红服毒自杀与杨陆顺老师无任何因果关系,亦与新平中学无任何因果关系。

但不知道什么原因,调查组在了解杨陆顺的情况时,很多教师都认为杨陆顺这人持才傲物,目空一切,不尊重老教师,不团结同志,怪话很多,喜欢夸夸其谈,务虚不务实,工作态度散漫等等,这让带队的副局长大为诧异,没想到这大学生杨陆顺的表现这么糟糕,既然不是个工作积极的教师,那他那套什么新式教育法岂不是空谈?调查组回去后,立即把情况原原本本地做了汇报,那副局长还郑重地建议马局长取消新平的试点,理由冠冕堂皇:一个工作散漫、表现糟糕的教师是不可能会把精力放在教学上的,更不可能指望会有什么成绩,何况新式教学法对教师本身的素质要求非常高,教师本身基础差底子不好,怎么能灵活运用各种教学手段去教学生呢?

马局长对新平中学这起学生自杀事件引起的社会舆论很不满意,而且还受到县里领导的批评,便也觉得那大学生也不过耳耳,遂同意了副局长的建议,取消了试点,并对杨陆顺全系统通报批评,毕竟是他带的班死了学生!

在新平中学的教师会议上,马银满依照上级指示对杨陆顺进行了批评,杨陆顺也虚心接受,他始终认为曹红的死与他有莫大的关系。当时在会上,老孟就提出:鉴于发生了学生自杀事件,杨陆顺刚从学校毕业从事教育工作时间甚短,没有任何带班经验,不适宜继续带班当班主任。

老孟的建议马上得到不少老师的同意,就连叶副校长也表态支持,马银满没坚持,当即同意了大多数人的意见。

叶盛看着一脸不服气的杨陆顺,心里很是痛快,你小子也太不把我这副校长放在眼里了,只晓得讨好老马,这下知道厉害了吧。他表情严肃地说:“杨陆顺老师,你是大学生,也只是学历较高,但不代表你有丰富的教学经验,有丰富的为人处事经验,这次在调查组调查期间,不少人对你提出了意见和看法,总的来说,就是你这个同志太不谦虚,骄傲自大,在处理问题方面缺乏应变能力,曹红同学的死,虽然与你没直接关系,但身为她的班主任,学生出了那么严重的问题

,你居然不闻不问,如果你能及时做好学生的思想工作,及时地了解学生的思想动态,我想悲剧也许不会发生!这就是教训,一条生命换取的沉痛教训,我们这学费未免也付出得太昂贵了!”

杨陆顺本来还觉得自己能胜任班主任,但叶副校长义正严词地批评击中了他的死穴,什么辩解之词也抵不过一条生命换来的代价,他的头重重地垂了下去,对曹红的愧疚,是他心里的最痛!

第十五章

第十五章人类一思考,上帝就发笑。至于上帝他老人家到底笑什么,为什么笑,人类也无从稽考,毕竟见过上帝的人都不在人世间了。

杨陆顺失去的不仅是班主任职务,更多的是不能象以前那样把自己的新思维、新方法用在班级的孩子们身上。他只是一名任课老师,除了上好他的每节课,其他的就轮不到他操心,就连课外兴趣小组也被取消大部,只留下了与他语文教学有关的阅读写作小组。他怀着对曹红同学的愧疚,努力地用自己有限的时间教育学生、关心学生,几近诚惶诚恐,他对每个学生都歉意地笑着,哪怕是成绩再差的、表现不好的,他都一惯如此,他的真诚发至内心,自然也成了学生们最喜爱的老师。但他所做所为却让其他教师们觉得不可思议,人们甚至认为他精神异常:这么大个人了,好歹也是大学生,怎么就不会与成年人相处,却成天和学生们绞和在一起,与同事们没有话说,也无来往,不是有病又是什么?

因此杨陆顺倍受同事们冷落和排斥,最明显的是本来办公室里的人闲来聚在一起说说笑笑,可他一进办公室,人们立刻会停止了说笑,神奇怪异地假装忙着手里的事情,却又时不时相互交换着眼神,露出很有默契的微笑,说话也相应地变小,似乎怕吵着他有似乎的刻意回避着他。等他一出办公室,里面立刻又恢复了热闹,一点也不掩饰他们的用意,在这样的环境下,杨陆顺如坐针毡,既然不受欢迎,他慢慢办公室也去得少,日常的办公基本转到了宿舍里,图个清静心安,原来遇到同事们还点点头笑一笑打个招呼,渐渐也用不上了,人们迎面而来却故意不看他,有几次他与人打招呼,人家仿佛没看见一样擦肩而去,把他尴尬得无地自容,虽然还有几个小学部的老师跟他点点头,可那神情好象是在怜悯施舍一样,杨陆顺也是个青年人,也有性格和脾气,既然合不来,也就没必要做表面的工夫,俨然成了独行侠。

杨陆顺也在冷眼旁观,他怀着一种焦灼愤怒地情绪默默注视着同事们的举动,俗话说:旁观着清,一点也不错,不久他就发现这群表面上自视身份、故做清高的教师们也不过尔耳,在学生面前是极其严肃,在家长面前一副劳苦功高的作态,在社会上又好似谦谦君子,俨然以知识分子自诩,而在蝇头小利上又寸步不让,平时关系似乎很好,也能在饭桌上为了多吃上一口荤腥而反目,嘴里说安于清贫却实质羡慕谁谁会赚钱,谁谁家里又添了大件,平日里闲聊不是讨论如何提高教学质量更好的教育学生,却热衷于东家长西家短,粗鄙猥亵地说着女人肚脐以下大腿以上部位而乐此不疲,大姑娘小媳妇更是谁也逃不脱他们充满淫秽的恶意戏谑,如果那女人很害羞甚至被气哭,他们则得寸进尺变本加利,如若奋起反击他们则会私下说那女人是骚货不知廉耻

杨陆顺益发觉得那些人只是批着教师外衣的村夫闲汉,与他心目中崇高的教师形象相距甚远,也就开始后悔自己的选择,甚至幻想某日手握大权一定要肃清教师队伍,彻底扫除那些庸俗无耻之辈。

马银满也曾好意地劝说杨陆顺,叫他不要太清高孤傲,还是要与同事们搞好团结,要学会与人和睦相处,要适宜社会上的生存法则等等,杨陆顺闻言嗤之以鼻,他是不屑与那些虚伪的人为伍的。

不当班主任,杨陆顺就有了太多闲暇的时间,那时的业余文化生活实在太单调枯燥,除了公社礼堂隔三差五的放映一场电影,新平就再没有其他了,本来朋友也少,跟侯勇还算聊得来,可人家正在热恋,和刘霞正享受甜蜜的爱情,哪有什么时间来陪他呢?便给以前大学的同学一封封地去信,特别是给袁奇志的信里,他几乎把内心所有的苦闷忧愁写在信纸上,以袁奇志的兰心惠质,一定会理解他目前举步为艰地处境,会用最美好、最恰当的词句来为他解去烦恼。可惜他失望了,其他同学陆续回了信,惟独不见心中女神的只言片纸,便更添了苦闷,日益消沉下去。

倒是赵翠娥时不时关心着他,只要见他在宿舍,就跟他聊天解闷,杨陆顺本就对她有好感,而且也是目前学校里唯一有话可聊的人,当然是不愿意再失去,两人隔着墙壁倒也谈得蛮愉快,说的话题也越来越多,赵翠娥最喜欢问他大学里的生活,对于没上过大学的人,那是充满了神奇和美好的地方,杨陆顺也不厌其烦地讲述着他大学三年的生活,尽量用最欢快地言辞描述最美丽的事物。

当然时不时与她聊起袁奇志,这让赵翠娥很是好奇两人的关系,便问:“杨老师,我听你经常说起那个叫袁奇志的女同学,你们是不是关系很好啊?”

杨陆顺一脸微笑,说:“我当时是个农村来的穷学生,说老实话,心里有着说不清楚的自卑,那袁奇志好似仙女般的人物,我怎么会与她关系很好呢?三年大学跟她说过的话,数也数得清哩!”

赵翠娥似乎很遗憾,长嘘了口气,说:“杨老师,怎么说呢?我没见过你那女同学,可我听得出你对她蛮有好感的。其实你自己也许不知道,你也很不错的,人长得帅气,很有股子书生气质,我觉得吧,你们应该是很般配的一对!”

杨陆顺苦涩地说:“赵老师,你是没见过她,明天我把她的照片给你瞧瞧,我没夸张半点,确实有那种不食人间烟火的神仙气质,我不知道哪个男人在那么高贵的女孩子面前会有勇气表示爱,至少我永远是提不起那勇气的,在她面前,我除了傻笑,连思维都停顿了,还能做什么?”

赵翠娥欢喜地叫了起来,说:“你有她的照片啊?那赶紧给我看看,我好想知道那人有多漂亮,居然使我们新平中学最帅气的杨老师也自形惭秽!”

杨陆顺看了看小闹钟说:“都快九点了,我也睡在床,难得起身,还是明天看吧。”

赵翠娥吃吃地笑着说:“亏你聪明一世,你不知道从墙这里丢过来啊,刚好落在我床上,你还真是有点呆呢!”

杨陆顺这才恍然大悟,不好意思地说:“嘿,你看我,还真的蠢到了家。我马上就把照片丢过来啊!”他下床从抽屉里翻出一张照片,跳起脚把照片丢了过去,说:“你自己找,这是我们系团支部干部们的合影,看你找不找得到。”

照片飘了过来,就落在赵翠娥身子上,她拿起照片,一眼就看到了神态潇洒、洋溢着青春笑容的杨陆顺,不禁心里酥酥地直跳,暗暗夸赞杨陆顺确实长得英俊,特别是那充满朝气的笑,有种难以抗拒的吸引力,就有点神情迷乱,脸上也开始热热地发胀,眼睛怎么也从他身上挪不开了。

杨陆顺等了一阵,问道:“找不到她吗?照片上总共才三个女生,应该一眼就看得出啊?!”

赵翠娥这才回过神来,暗骂自己神想鬼想的,忙开始在三个女生中找寻起来,果然在照片上第一排看见一个身穿长裙、梳两条小辫的漂亮女生,那鼻子那眼睛那小嘴果然搭配得极其美丽,而且那女生的笑容也同样很有吸引力,赵翠娥看了也舍不得挪开眼睛,心悦诚服地说:“我找到了,就是那穿长裙子,一脸浅笑的乖妹子了,你的眼光真不错,确实比林妹妹还要有气质!唉,都同样是爹生娘养的,为什么就差别那么大呢?我自己感觉跟她一比,就想丑小鸭一样了。”心里不免有点羡慕:看那女生,身材、气质就好象电影《庐山恋》里的张瑜一样,而杨陆顺更比郭凯敏还要帅上三分,他们简直就是天造的一对啊!

杨陆顺听了她的夸奖,自然高兴万分,说:“袁奇志是长得漂亮,可你也不差呀,虽然做了妈妈了,可还是漂亮得很呢,要不你爱人怎么会一眼就看上你了呢?你把自己比喻成丑小鸭是非常错误的。”

赵翠娥下意识地摸了摸脸,哀怨地说:“你莫尽挑好听的说,我自己什么样我还不知道?满脸都是黄斑,自己看了都讨厌!你们才象电影庐山恋里的男女主角,男的玉树临风女的娇媚脱尘,天造的一对啊!”

杨陆顺呵呵一笑说:“赵老师,你才是尽挑好的说呢,我真有郭凯敏那么优秀,不也去拍电影了?”

赵翠娥又怔怔地盯着照片上的杨陆顺看了会,才恋恋不舍地说:“我把照片丢过去了,别耽误你看仙女了。”说着站起来把照片又丢了过去。

杨陆顺接过照片,开玩笑地说:“我早晓得是这样,怎么不乘你洗澡时趴墙偷看呢?”自己说完,忽生了种做贼心虚的感觉,自己不以前也偷看过一次她的胸脯了么?怎么会龌龊得说出这样都脸的话呢?

赵翠娥听了不禁羞赧起来,咬着嘴唇嗔道:“你要敢偷看,看我不戳坏你的则眼,没想到平日里一本正经的杨陆顺,也有这样的坏心思!”

杨陆顺慌忙说:“对不起啊,赵老师,我是开玩笑的,还真不敢再想了,你放心,我不是那样的小人。”心里也不禁犯疑:她住我这么久的隔壁,怎么从来没听到她洗澡的声音呢?只怕她也是怕我偷窥,特意挑我上课或不在的时候洗澡的吧!只怕是人家还是防了一手的。不由对赵翠娥怀疑他的人品而有点气恼,心说:我杨陆顺就是一世没有女人,也不得做那种下三滥的痞事!

赵翠娥倒没想那么多,说:“我晓得你是正人君子,再说我可是军婚,受法律保护的哟!如果你真那么坏,我早就要求换房子了,还等着让你偷看啊!”

杨陆顺心里一动,顺口说:“赵老师,你老是追根究低地问我,也不说说你戊守边关的爱人,我连战斗英雄的名字也不知道,今天就跟我说说他,好么?”

赵翠娥没来由心里一阵烦闷,拉熄电灯,重新躺好说:“我家那口子有什么好说的,他叫胡拥军,没想到拥军真成了军人。”

杨陆顺问:“好军嫂,别敷衍啊,快说说你爱人的英雄事迹!”

赵翠娥没好气地说:“说心里话,我真不愿意听我爱人讲他部队里的事,太揪心了,太血腥了,我这女人家平日里见了杀鸡杀猪都不敢看,何况是杀人的事呢?你真想知道,等我爱人春节探家时,你们哥俩去聊吧。”

赵翠娥虽然生了囡囡,可她从内心讲是没真正爱过胡拥军的,记得第一在他家见面,她当时少女怀春,也是想一睹战斗英雄的风采,可惜她失望了,胡拥军因为做战受过伤,脸上留下了四、五道大小不一的伤疤,使得看上去面目狰狞,虽然钦佩他能舍命保家卫国,那也只是尊敬、尊重,所以胡拥军要跟她处对象,她没考虑就拒绝了,但没想到他会搬来那么多领导干部来说媒,那县里的大干部口口声声说是项政治任务,说战斗英雄的愿望要无条件满足,自己的父兄当然愿意接上这么一门光荣的亲事,可却没顾及到她的想法,没奈何只得答应跟胡拥军成家,结婚那天她到亲娘是坟上哭了个半死。也不知道胡拥军是生性脾气暴躁还是因为在战场上历经过生死,反正对她没有半点温柔,新婚之夜不顾她疼痛硬是来了一次又一次,生生在床上躺了两天动弹不得,胡拥军那一身触目惊心的伤疤更是让她心惊胆战,那还有什么夫妻情趣?其实她又可怜胡拥军,晚上睡着后从来没舒心过,一晚上要被噩梦惊醒几回,每回都是大汗淋漓,神情恍惚,就是不做梦也是咬牙切齿,悸动焦躁,不时拳打脚踢,仿佛不是在睡觉,仍旧在阵地上厮杀!看着那汉子抱着她痛哭流涕地呼喊着牺牲的战友,心里只有深深的怜悯和同情,在一起时胡拥军时常发呆,很少跟她说话,晚上在床上就只会纠缠着她做那夫妻的事,连做夫妻的事也好象打仗冲锋,好象身子下的不是他爱人,而是杀害他亲密战友的敌人!特别是生了囡囡后,他没笑过一下,重男轻女的思想早就禁锢了他的思维,他不遵守婚前的诺言,不跟她解决非农业户口、不解决公办教师,为的就是想利用她农村户口的身份生二胎,好生个带把的继承他胡家的香姻。颇家人没一个给她好脸色,这也是她下决心再辛苦也要到中心完小来的原因,可这些事情能跟外人说道么?如果亲娘还在,总还有个哭诉的人,现在却无人可诉,就是在辛酸再痛苦也只能默默忍受。这次解决了公办教师,还多亏了胡拥军原来部队里的老营长,老营长转业后回了新平,得知后找上找下才解决,她对胡拥军很失望,很失望!

杨陆顺听赵翠娥说起她爱人,语气并不怎么热情,心下十分疑惑,可也不知原因何在,就说:“那一定,等胡连长回来了,我一定买上最好的酒款待我们的战斗英雄!”

赵翠娥胡乱答应着说:“那我先谢谢你了,今天我累了,想早点休息,你也休息吧!”说着抹了抹脸上的泪痕,她现在唯一的爱全部倾注在囡囡身上,要不是杨陆顺正合她曾经心仪的爱人标准,哪会跟他有这么多话呢?其实她不知道,她那一丝爱恋已经不知不觉系在了杨陆顺身上,只是基于她自己做人的原则还有军婚受法律保护,说不定冲动之下就会逾越道德的防线!

第十六章

第十六章这天放了中午学,杨陆顺正要去食堂吃饭,班里一学生神色慌张地跑来报信:“杨老师,不好了,有几个社会上的痞子在路口打学生!”

杨陆顺忙问:“又在打学生!他们多少人?”

那学生说:“好象有四、五个,凶得很,看哪个学生不顺眼就上前拦住,先是叫学生唱歌,不听话的就打,有两个初三的学生还被打得鼻子出血了。”

杨陆顺急了,赶紧跑进食堂里,已经来了不少老师等在那里准备吃饭,他看了看,几个校领导都不在,就大声说:“大家听我说,刚才有学生报信,说路口有四、五个痞子在打学生,我们赶紧去几个男老师制止那些人,免得打伤学生就不好了。”

在座的几个年青男老师神情怪异地看了看杨陆顺,心里不约而同地暗骂杨陆顺好管闲事,那些流氓痞子成天不务正业,就爱打架闹事,躲他们都来不及,还凑上去找不痛快,谁爱去谁去,我反正不想惹他们。

杨陆顺又大声招呼了两次,可就是没人理他,倒象看把戏一样看着他,不禁气得直发抖,可时间又耽误不得,只好一个人向路口跑去。幸亏不远,杨陆顺远远看见路口一堆学生在那里,生怕学生吃亏,边跑边喊:“不许打架,不许打架!”等到了近处,却看见一个公安民警在那里大声怒骂几个头发留得老长,穿着花格子衣服的人。定睛一看,民警居然是侯勇,不消那些打扮怪异的就是打学生的痞子了。

杨陆顺气喘吁吁地对侯勇说:“你也在啊,那就万幸了,我生怕学生会被打伤!”又转身看围在旁边的学生,关切地说:“同学们,有几个被打了的啊?”被打的学生马上站了出来,还有三人脸上红肿,鼻子流血!

侯勇笑眯眯地说:“我不早说了有社会上的痞子打学生啊?没事我就藏在近处等着,等了好几次,今天终于让我给逮了正着!”那几个痞子年龄都还不大,还是很怕民警的,虽然只有侯勇一个人,但也吓得不行,老老实实站在那里等候发落。

杨陆顺愤怒地说:“侯勇,你也是亲自看见了的,把学生打成这样,太不象话了,一定要关他们的黑屋子,看他们以后手爪子还贱不贱!今天幸好有你在,要不还不晓得会打多少人!”又回头对学生们说:“同学们,快谢谢民警叔叔!”

学生们都喜笑颜开,一起大声说道:“谢谢民警叔叔!”

侯勇有点难为情,脸也红了,说:“同学们,保护你们是我的职责,今后你们就安心学习,再也不会有流氓痞子打你们了!”

孩子们都欢呼起来,杨陆顺笑着说:“没被打的同学就赶快回家去,被打了的留一会!我带你们回学校有点事。”又对侯勇说:“侯勇,真太感激你了,我会把情况跟学校领导汇报的。”

侯勇说:“就没必要说客气话了,我说了这是我应该做的嘛。好了,我得把这几个人带去派出所了。是要好好收拾他们,欺负学生算什么本事,白吃他爹娘十几年干饭了。”

杨陆顺把几个挨了打的学生径直带进了食堂,找到了还在吃饭的马银满。

马银满见几个孩子鼻青脸肿,急忙问:“杨老师,这是怎么回事?”

杨陆顺气愤地说:“他们几个是放学后在路口被几个社会上的痞子打成这样的。幸亏派出所民警侯勇及时制止,才没有更多的学生挨打!”

马银满也很生气,说:“现在社会上很不安全,一些游手好闲的小青年不是偷鸡摸狗,就是欺负学生,派出所是该好好整治他们了!”

杨陆顺说:“刚才我得到学生报信,就到食堂来,想叫几个男老师一起去制止,可没一个人动,全然不管学生的死活,如果今天没侯勇在,还不知道有多少学生被打。”他语气极为不满,还恨恨地看了看开始几个不动的男老师。

有个男老师不满地说:“杨老师,不是有派出所的民警在吗,还要我们去什么?”

杨陆顺针锋相对:“那是学生们运气好,有民警在。如果民警不在呢?你们就任由痞子们打骂自己的学生啊?家长们把孩子送到学校,我们当老师的就有责任和义务保护学生的人身安全,明知道学生被欺负,你们漠不关心,你们的正义感何在,还配不配当老师?”

这话也太伤神了,立即引起了许多老师的不满,体育老师张虎恼羞成怒地说:“杨陆顺,你放狗屁!仗着你读了什么破大学你就人模人样的来教训人!我配不配当老师你说了不算,也没资格说。你要搞清楚,是已经放学了,在校外发生的事,关我屁事啊,几百学生,为什么偏偏打了他们几个,说不定是他们早跟那些痞子有矛盾呢?你再看看被打的几个,就没一个是听话的学生,既然全校几十号人只你一个人配当老师,就是该你一个人管。我是文化水平低,肚子里也没墨

水,可我教的学生没自杀的!”

杨陆顺被他的话噎住了,半晌才说:“张老师,你不要骂脏话啊,五讲四美你应该懂的!”

张虎得势不饶人,吼道:“我骂你怎么了?你要是再放屁,信不信我揍你,多读了几年书,还真把自己当文化人了!”

马银满及时站起来说:“张虎,你给我住口,怎么,还真把自己当成了村夫蛮汉了?杨老师说得很对,怎么能眼见着流氓痞子打学生不去制止呢?给你提意见,你不虚心接受,反过来还要打人,真是不象话!”

张虎反唇相讥道:“马校长,你怎么老是护着杨陆顺,他说什么都对,我不象话,我看那些收了人礼的人才真不象话呢!”

杨菊仙本在一边笑盈盈地看热闹,猛一听骂到她家头上了,立即发飚:“我说你张虎才是放尽了的屁,你跟杨陆顺有意见,怎么说到我家老马身上去了?我看你是吃不到葡萄就说葡萄酸吧?我跟杨陆顺都姓杨,以前就是有往来的,怎么,人情往来有什么闲话让你说的?他是送了礼物到我家,我杨菊仙不是那种占小便宜的人,也是回了礼物的,哪里还轮得到你来说东道西,莫若恼了老娘,叫你以后不得安生!”

好嘛,成了烽火战场了,杨陆顺知道再吵闹下去也无济于事,气得饭也不吃,回了宿舍,倒头就睡在了床上,他真搞不明白:平日里冠冕堂皇地在学生面前大谈五讲四美,要与坏人坏事做斗争的教师们,临了却是这么一副嘴脸,不但不敢挺身而出与坏人斗争,反而责怪学生惹事。这让杨陆顺怎么也想不明白,从小到大家长、学校传输的道理,怎么就行不通了,怎么做起来就这么为难?自己一心扑在工作上,一心为了学生好,怎么就得不到同事们的支持,怎么就被人容不得?

赵翠娥又来劝慰他,叫他不要与那些人一般见识,杨陆顺很疑惑地问:“赵老师,我是不是做错了?”

赵翠娥说:“你当然没做错。”

杨陆顺问:“既然我没做错,那怎么连你当时也不帮我说句公道话呢?难道真应了毛主席说的: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

赵翠娥为难地说:“杨老师,不是我不帮你说公道话,我也是新来不久,哪有资格管呢?你们本就火气都大,我如果再去搅合,怕是会闹得收不了场,你走后,杨菊仙还在和张虎骂架,也没见人去劝劝,大家都是这样的,能少说一句,少管一点,就都不愿意惹麻烦的。”

杨陆顺苦恼地说:“那总还有个对错之分、善恶之别吧?这做人最起码的道理都不要了?”

赵翠娥叹了口气说:“杨老师,我也闹不清楚人们为什么会这样,虽然现在不搞什么阶级斗争、政治运动,我想人们也是曾经搞怕了,多余的话不愿意说,多余的事不愿意管,谁晓得什么时候又会搞一场运动呢?既然跟别人合不来,就别去惹那些人,你在社会上时间短,我估计你在大学也只是闷声读书去了,不晓得人心险恶,我们算是聊得来的,我听了他们说你不少坏话,都不愿意告诉你,就怕你知道后跟他们生意见。那些人其他本事没有,但要败一个人、臭一个人都个顶个地能干。杨老师,你就听我一次劝,以后莫去做那些出风头、惹人嫌的事了,你才参加工作几个月,莫搞得在一个单位站不住脚就没意思了,你往后的日子好长着哩!”

杨陆顺听了她的话彻底无言了,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他也是聪明人,还不懂意思,还不明白自己在学校的处境?对赵翠娥感激之余,也暗暗认为她的为人处世之道太庸俗,跟他相距甚远。

隔了两天,侯勇找上了门,又热情地邀杨陆顺吃饭,说是跟刘霞扯了结婚证,自己开了火,请他去品尝刘霞的手艺,杨陆顺禁不住他强拉硬拽,跟他一道去了派出所。

侯勇因为要结婚,在派出所调换了大点的房子,其实也就是一个大间带一小厨房。刘霞比以前显得更漂亮了些,见到杨陆顺也开始落落大方了,做了几个色香皆全的菜肴,让他食欲大动,不禁笑呵呵地说:“侯勇,你真好福气啊,刘霞不但人漂亮,而且还做得一手好菜,你是找对了人哟!”

侯勇笑得一脸灿烂,嘴里却说:“如今的女人不会做家务不会烧几个好菜,哪里还嫁得出去呢?四妹子只能算是勉强过关,真要说我好福气,那她还得替我生个白胖小子才行!”

刘霞听了也不动气,只是略微幽怨地瞟了杨陆顺一眼,说:“杨老师莫违心地哄人开心了,真要好也不用你说了。”

家常饭菜就是比食堂的强,杨陆顺吃得津津有味,侯勇跟他喝了几杯,聊了就句,话就扯到那天的事上去了:“杨老师,那几个被打了的学生没大伤吧?如果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你要赶紧跟我说,不能便宜了那几个臭流氓。”

杨陆顺笑着说:“没大碍,一点皮外小伤,这不都没事了,侯勇,你不是说刘霞不到法定年龄么?怎么又扯了结婚证了?开后门了?”

侯勇支吾着说:“哪有,按户口上的年龄才办的,四妹子户口上是农历,比阳历呀晚差不多两个月,我们去跟民政所的同志解释了一番,才通过的!”

杨陆顺哈哈大笑说:“你小子,是怕到手的漂亮媳妇飞了吧,我跟你说,四妹子也算咱新平街上的一枝花了。”

侯勇得意地说:“杨老师,你眼光不错,我在新平街上转了转,还真没几个女的比我媳妇水灵,要不是我县城不呆,情愿到这破地方来,全是冲着四妹子的!”

刘霞脸红了红,啐道:“侯勇,你别美得不晓得天高地厚,我真要象杨老师说的那么好,哪轮到你厚着脸皮来新平找我献殷情哟!”她这句话是大实话,如果杨陆顺能象侯勇一样展开热烈地攻势,她只怕也不会嫌弃杨陆顺是老师而另结新欢,毕竟女孩家还是希望找个相貌英俊、斯文儒雅的知识分子做对象,象侯勇这样长相丑陋之人,幸亏家境甚好,要不然真是老大难了。

杨陆顺之所以这样奉承刘霞,还是他爹的话起作用,毕竟还是欠了刘家的人情,就说:“我不管你们小两口相什么里手骂,我可当你们是最好的朋友,你们结婚时我保证送份大礼,有什么要帮忙的只管吩咐,随时听候差遣!”

侯勇不明其中原委,还当杨陆顺亦是豪爽大方之人,感激地说:“杨老师,有你这句话,我侯勇这辈子都当你是老哥了,来,我敬你。”说着站了起来,跟杨陆顺的杯子一碰,喝了个滴酒不剩,在南平县喝酒讲规矩,不是很要好或是很感激,是不得平辈喝酒站起来喝的。

杨陆顺随口问道:“侯勇,在派出所工作还顺吧?”

侯勇喝了口酒吸了口烟,故意皱眉说:“一般吧,主要是太没成绩了,成天忙活来忙活去的,就是没拿得出手的工作成绩来,我还很想进步,递了两次入党申请书了,可要成为考察对象,难喽!”说着拿脚尖踢了踢刘霞,刘霞厌恶地撇了撇嘴,故意不理会,侯勇又去踢她,还拿眼睛直瞪她。

杨陆顺也哎了声说:“你怎么着也应该比我强,我现在在学校被孤立起来了,想做点自己喜欢的事,真难!”

刘霞奈何不得侯勇,只得说:“杨老师,我们侯勇呀,真算得上派出所最勤快的人了,领导安排的工作认真完成不说,还主动晚上出去巡查,就怕发生什么治安事件。可他这么做领导也不知情,还不是白做了,我觉得啊,事不要做得太多,只要件件让领导知道就行!”

杨陆顺说:“刘霞,我不那么认为,做好本职工作是应该的,如果做什么只为图表现,只为了自己的进步,那就变味了,就是投机主义喽!”

侯勇脸红了红没说话,刘霞又说:“杨老师,那侯勇制止流氓打学生,你说应不应该得到表扬?”

杨陆顺点点头说:“那当然应该了。”

刘霞说:“我们侯勇想要入党,得有好的表现和成绩,杨老师,你就当帮我们,叫学生的家长写封表扬信或是送面锦旗,哪怕做锦旗的钱我们出也行!”

杨陆顺听得楞了,还有这么为自己争取荣誉的办法?他诧异地看着侯勇,侯勇脸上有点不自然,冲着刘霞气道:“四妹子,你怎么能想出这样的办法呢?要是传出去,还不丑死一屋人!”

杨陆顺又看了看刘霞,只见她若无其事地说:“这有什么丑的?做了好事是要表扬嘛,杨老师,你应该最清楚,就是学生拾金不昧或是帮助老人过马路都要表扬的。你这么不顾流氓打击报复去帮学生,就应该得表扬,学生家长也应该主动点,他家孩子被民警保护不受伤害,是应该有点表示嘛。”

杨陆顺只得点头答应,他想学生家长也会同意的,就说:“那好,明天我就联系那几个被打的学生的家长,找个星期天把表扬信和锦旗送到派出所。”只是心里总是很腻味:有这样为自己争光添彩的么?不免鄙夷他们两口子的动机。

果然,几位学生家长都很热心,毕竟是自己家的孩子受了人家民警是恩惠,就请杨陆顺用张大红纸写了封情深意切感恩戴谢的表扬信,几家凑钱制了面锦旗,也不晓得是谁出的主意,说是要搞不妨搞热闹点,还把队里帮人办丧庆的吹鼓手也叫齐,二十多人一路吹吹打打就奔派出所而去。

派出所的所长、指导员等领导也没听侯勇说过,冷不丁来了这么一群送锦旗表扬信的农民群众,还有学生老师,大为诧异。

在杨陆顺的指挥下,几个学生声情并貌地大声朗读了表扬信,学生家长把锦旗献给侯勇,派出所的领导才明白是回什么事,当然是高兴万分,人民群众主动给派出所送锦旗,说明派出所的工作做得好,做到了家,得到了人民群众的支持和拥护,他们当领导的自然脸面有光了,侯勇及时而谦虚地表示全是派出所所长指导员等干部教导有方,要不然他也不会由一个无知青年迅速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公安民警!他又马上又感激地请全所领导同事和前来送锦旗表扬信的人吃饭,于是皆大欢喜!

锦旗挂进了荣誉室,大红的表扬信贴在派出所大门口的宣传栏上,立即引来许多人的瞩目,侯勇也很快扬名新平公社,都知道派出所有名业务素质强、思想觉悟高的年轻民警侯勇。新平中学也闻风而动,请侯勇到学校学生大会上做宣传报告,并请他担任学校联防队队长,他也愿意为保学校安宁尽自己全部责任!

杨陆顺在下面看着侯勇在台上有模有样正气满腔地作报告,心里甭提是什么滋味了,一顿饭就让自己心甘情愿地导演了这场喜剧,成就了他的名气,可自己就怎么不会投机取巧呢?是自己脑筋不开窍还是不屑为之,他思来想去也捏拿不住,惟有一声叹息。

事隔多年,杨陆顺总拿这事取笑侯勇,但也毫不避讳地夸他脑子活泛,升迁有道!

第十七章

第十七章天气渐渐转凉,外面阴沉沉的,乌云密布,随时都有下雨的可能。

杨陆顺终于盼来了袁奇志的信,那一刻就许老师尖亢的嗓音都显得比平日的好听,他喜孜孜地看着信封上娟秀的字体,拨腿就往宿舍走去,赵翠娥抱着囡囡在门口玩耍,他一把从她怀里抢过囡囡,狠狠地亲了几口,又把囡囡高高举起转圈,逗得囡囡咯咯直笑,唬得赵翠娥急忙夺过囡囡护在胸前,嗔怪地说:“杨老师,你哪跟筋快活,拿我的囡囡开心?”

杨陆顺笑嘻嘻地说:“呵呵,不告诉你。”说着转身进了宿舍,腾地倒在床上看信。

赵翠娥眼尖,早就看见他手里的信了,酸溜溜地说:“你不说我也能猜个七、八分,不就是你那仙女般的女同学来了信么?看把你美景得!囡囡,你杨叔叔又到了春天了!”

杨陆顺听了笑骂道:“囡囡,莫听你娘鬼扯,等你爹来信了,我们俩就等着听羊咩咩叫!”他们俩都在相互嘲笑,春天本是动物发情的季节,而羊发情了总是咩咩叫个不停,所以说人象羊咩咩叫,也是隐晦地说人发骚。

看着看着,杨陆顺笑不出来了,而且脸色渐渐阴沉,比外面的天还阴霾,原来袁奇志来信说她元旦就要结婚,还问他是不是愿意来参加她的婚礼,这是他们曾经开玩笑时说好了的,谁先结婚都要邀请对方去参加婚礼。突兀其来的消息让他蒙了脑,没想到那么清纯可人的她,居然就要成为人妇,成为一个男人细心呵护的妻子。虽然他知道袁奇志这样美丽动人的女孩子迟早要结婚,可他万万没想到仅仅毕业几个月,她就找到情感的寄托终身的依靠,在感情上他怎么也接受不了,他曾经认为任何一个男人拥有了她都是对仙灵的亵渎,他甚至还恶毒地想过谁娶了她都将会没有安全感!

杨陆顺几乎是含着泪水又一次仔细地看了信,他想从只言片语中找到关于那幸运男人的描绘,可惜他失望了,里面竟然没有任何关于袁奇志未来爱人的信息,是她无意地疏漏还是她有意的隐瞒?还是不屑在他面前提及?能让她这么短时间倾心能成为她的爱人,那男人肯定是非常非常优秀的,优秀到他几乎想象不到的地步,难道她不愿意告诉他,她的爱人是何等优秀的人还是怕刺伤他外表坚硬但内地柔弱不堪的心灵呢?他不知道,他甚至感觉不到她写信时的喜悦心情,这又让他疑惑,女人即将成为人妇的心情应该是浪漫幸福激动的,也许还有羞涩憧憬期盼,可他完全感受不到,难道她全部身心都奉献给了她的心爱之人,吝啬得不愿意与和她同窗三载的朋友分享?这就难怪她为什么迟迟不给他回信,回的信也完全没有了曾经熟悉的感觉,好象回这封信仅仅是在遵守一个曾经苍白的诺言。

杨陆顺从抽屉里拿出那张照片,里面的人儿他心中的女神仍旧不知疲倦神情恬静地微笑着,那笑容不带丝毫人间烟火,那双美目凝视着虚无的前方,只有照片里的她才真正属于他,杨陆顺心里一阵剧痛,无力地瘫在床上,死死地把照片捧在怀里。

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班上的学生前来叫他去上课,他只觉得昏昏沉沉,全身乏力,脑壳痛得几欲裂开,可他还是坚持去上课,心虽然很痛,可他的神志却异常清醒,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醒,学生们有点惊惶,他们从来没见过杨老师在上课时神情那么严肃,脸色那么铁青,一个女生忍不住举手,关切地说:“杨老师,您是不是身体不舒服呀?如果不舒服,您应该去看医生去休息,我们可以自习的。”一个男生也说:“杨老师,您去休息吧,我保证不会扰乱课堂纪律的。”

面对学生们一双双纯洁充满了关爱的眼睛,杨陆顺感到了震撼心灵地感动和无比的内疚,他暗暗告诉自己,不能因为自己的问题影响教学,有了这么多可爱的学生,还需要什么其他吗?杨陆顺强忍着泪,坚强地说:“谢谢同学们对我的关心,我很好,不需要休息,我们大家一起都集中精力来上课。”

离元旦还有一个半月的时间,杨陆顺回信说愿意出席婚礼,便开始了去春江市参加婚礼的准备,他去南平县城找了家最好的缝纫店做了件黑呢子的中山装,做了条深蓝料子裤,买了双火箭头皮鞋,还买了一斤半银灰色细羊毛线,他想用最好的形象出席袁奇志的婚礼,不能让人看扁了她农村来的大学同学,虽然这些东西花费了他近两个月的工资。

在请赵翠娥帮他打毛线衣时,非常郑重地交待说:“赵老师,麻烦你使出最高超的技术,织上最好的款式。而且时间只有一个月!”

赵翠娥捏着细软的羊毛线,吃吃地笑着说:“杨老师,你这么讲究,是不是有什么喜事呀?”

杨陆顺苦笑着说:“女人的直觉太敏锐了,立即就猜到是有喜事,可不是我的喜事,是去参加人家的喜事。”

赵翠娥脱口而出:“杨老师,莫非是你那春江的女同学要结婚了?”

杨陆顺说:“是啊,袁奇志元旦结婚,上次来信就是通知我去参加她的婚礼。”

赵翠娥不知怎么忽然很开心,一丝莫名的笑容浮现在脸上,说:“呀,真是让我说对了啊!也是,那么漂亮的妹子,追求她的人还不海了去呀!杨老师,你放心,我保证织一件最好看的毛衣来。进屋去,我来量量你的体形,可别把尺寸弄错了。”

杨陆顺很听话地随她摆布,量这量那搞了半天,,看着她在周围转来转去,感激地说:“赵老师,真麻烦你了,我有几个姐姐,可我相信你的技术一定比她们要强。”

赵翠娥得意地说:“算你眼光独到,知道我的技术好,没生囡囡前,我一年至少要织十多件毛衣,不但针法好,而且手脚快,象你这样重的毛衣,最多十天一件!不过你这件时间可能要长点,一来是时间不够,要上课要带囡囡,二来我准备多打几种针法,既要好看又要针脚细密,我最少得半个月才行。”

杨陆顺说:“只要去之前能穿上就行!这么让你劳神费力,我怎么谢谢你呢?”

赵翠娥歪着头想了想说:“谢谢就免了,我基本上得囡囡睡觉后才可以得闲,我织毛衣时很无聊,你就多花点时间跟我说话,免得我一不留神睡着了。”

杨陆顺哈哈直笑说:“那简单,我反正晚上也没事,就专门跟你讲话,不过我还是要给予你物质上的奖励,你喜欢吃什么零食,我好歹买点。”

赵翠娥笑着说:“算了算了,你经常给我家囡囡买这买那的,我都不知道怎么谢谢你,还要什么物质奖励呢。”

杨陆顺说:“要不这样,我现在只有一个班的课程了,时间多得很,我看天气已经转凉了,只要我有空,你就不要把囡囡带去上课了,孩子放在外面怕冷着,我就来帮你看孩子,好歹在屋里囡囡舒服些。”

赵翠娥没想到他会这样细心,男人一般都讨厌带娃娃的,就连囡囡的爹都不怎么爱看孩子,没曾想杨陆顺会主动替孩子着想,这使得赵翠娥打心眼里感激,一想起囡囡不再会在瑟瑟秋风里挨冻,她眼睛就湿润了,哽咽着说:“杨老师,你良心真好,你比囡囡她亲爹还要关心孩子。”

这样白天他们都各自上课,杨陆顺有空就看孩子,晚上他们各自躺在自己的床上天南海北的聊天,赵翠娥对他的好感是与日俱增,渐渐就放开了心扉,有什么高兴的、伤心的都跟他说,把自己的男人忘记得一干二净,她本比杨陆顺还要小上一岁,内心多少还有点童真,时不时还要耍点女孩的小性子。

杨陆顺本对她有好感,两人相处得很愉快,也多少能打消袁奇志对他带来的忧伤和烦恼,除了周末去杨小标家照顾老人、回家看望父母,基本也窝在宿舍不出门。到后来毛衣已经织好了,他们还一直保持着在晚上长时间的聊天,没有什么新鲜话题,竟也可以为了囡囡的一个小动作、一个小事件也能说上老半宿,笑上好半天其实男女间的关系到了一定程度就好象一张窗户纸,一捅就破,就看谁先去捅或是什么机缘水到渠成了。

杨陆顺穿上黑呢子外衣、深蓝料子裤、银灰色毛线衣、火箭头皮鞋,摆给赵翠娥看,只看得她眼波迷离,神情恍惚:世上竟有这么完美的男人!她浑身发软,只想杨陆顺用那修长的手臂搂住她,哪怕是一分种一秒钟也好。只可惜杨陆顺傻瓜一个,毫不懂女人那细微的心思,还憨憨地问好不好看。赵翠娥强摁住狂跳的心,极力地使自己保持矜持点,温柔地把呢子中山装的第一粒纽扣解开,腻声说:“你把扣子扣得这么严实,别人又怎么会晓得你穿了件做工精细的羊毛线衣

呢?”杨陆顺却执拗地系好纽扣,还把领子上的风纪扣也扣好,说:“穿中山装哪里能敞开纽扣呢?”让赵翠娥恨得牙痒痒又直说不得!

杨陆顺按照信上约定提前一天到了春江市,先提着爹娘捎去的土货,又去副食品公司买了些包装精美的礼品,首先去了张教授家探望,再给袁奇志打电话,问明怎么见面,袁奇志叫他就在长江大学门前等着,会有车去接他。

杨陆顺站在新修的大学传达室门口,正感慨着春江市飞速地变迁,一辆黑色铮亮的小轿车停在门前路边,下来一穿夹克衫的中年司机,胖胖地走路很费劲,神色踞傲眼睛四处之溜,怎么看都象一个大干部,杨陆顺赶忙迎了上去,微笑着说:“同志,请问你是不是来接袁奇志的同学的呀?”

那司机没有笑,生硬地说:“你就是杨陆顺?”

杨陆顺点点头说:“我就是!”

“那上车吧。他们在宾馆等着你的!”那司机丢下句话就径直转身上车,杨陆顺只得快步跟上去,坐小轿车他还是头一回,心里不免有点怯场,拉了几下车门也没打开,那司机很不耐烦地欠身打开前门,也不说话,坐直了身子,扶着方向盘的手指不停地敲击着。

杨陆顺搞不清楚他究竟是司机还是其他身份,感觉那人的态度很不友好,只得悻悻地坐了上去,怄气似地砰地关上车门,心里说:不就是麻烦你来接我一趟吗?有必要这么拉着脸皮?

一路无话,小轿车风驰电掣般进了一家气势不凡的宾馆,吱地停在大门前,那司机说:“他们在八楼八一六房间等着的,你自己去吧!”

杨陆顺开门下了车,径直进了宾馆的大门。

既然你这么不礼貌,我也没必要跟你客气,杨陆顺边走边想。但进了宾馆大厅后,他就象刘姥姥进了大观园,被眼前豪华的装饰和宽敞的大厅惊住了,简直象书中描绘皇宫王府一样那么富丽堂皇,地板光可鉴人,清楚地倒映着自己的身影,他茫然地仰着头四处张望,里面人来人往,人们穿着打扮都很讲究,他暗暗庆幸自己没白费两月工资制了这身行头,他是第一次进这么高级的宾馆,怎么也看不见上楼的楼梯,不禁心里有点惶恐,虽然他看见了服务台有工作人员,可他不想腆着脸皮去问路,那样难免会被人看不起。灵机一动,他慢慢走到大厅一角有沙发的地方,静静地坐了下来,把小巧的黑人造革手提包放在脚边,心说:我找不到上去的门路,总有要上楼的吧!

终于让他发现了端倪:从外面进来的人基本都直接朝里走,绕过巨大的上面用彩瓷砖贴了一副《江山万里图》的照壁就不在看见人了,还有很多人亦是从照壁后转出来,或是直接出了宾馆大门或是去服务台。他微笑起来,不管是楼梯还是电梯,总应该在照壁后面。

杨陆顺缓缓地站起来,好暇已整地扯抻呢子外衣,举步就走,然而忘记拿手提包则暴露了他内心的紧张,他走了几步才在旁人的提醒下,才发现把包忘在了沙发旁,只得故做镇静,先是礼貌地谢谢好心人,然后取了包,昂首阔步地朝照壁后走去,果然后面就是四部电梯,他虽然没用过,但毕竟在春江读了三年大学,也曾经听人说过,加之还有其他人也在等电梯,他就神色自若地站在一旁,有会电梯到了,他随其他人一起进入,没想到电梯里还有一个相貌姣好的服务员专门开电梯,他用比较纯正的春江话说出了自己要去的楼层,便微微叉开双脚,靠在电梯墙上,他还记得有人说电梯启动的那一刹那会有轻微的超重现象,他不知道会怎么样,还是站好为妙,果然电梯启动时给他带来了轻微短暂的晕眩,如果真在促不及防的情况下难免会重心不稳脚步踉跄,人家一看就知道是土豹子。

上得八楼,他走出电梯,脚下松软松软的,居然在走廊上铺设了猩红的地毯,他对面就有个楼层服务员,他微笑着问:“同志,请问八一六房走哪边?”那服务员亦婉尔一笑,抬手示意道:“同志,请走这边。”

杨陆顺再次微微一笑,说了声谢谢,就依照指示往右边走去,他边走边看房门上的房号,停在八一六号门前,他正要敲门,却发现门旁有个白色按纽,应该是门铃了,他的手顺势落在按纽上,随即发出了悦耳的铃声,不由再按了一下。

门哗地开了,杨陆顺一看是昔日的同室好友莫见评,两人同时兴奋地拥抱在一起,相互问候着,又分开亲热地握手不住相互打量,莫见评啧啧赞道:“佛要金装人要衣装,士别三日当刮目相看,杨老弟气度不凡,更显风流潇洒气概啊!”

杨陆顺笑着说:“莫兄休要取笑,你这省报的大记者才是容光焕发,想必工作顺心顺意啊!”

莫见评哈哈大笑,拉着他就往里走,还大声喊着:“新娘子,杨陆顺来了,这小子半年不见,我都认不出了。”

杨陆顺强抑着澎湃的心潮,极力保持微笑地走了进去,一眼就看见了魂牵梦绕的心中女神袁奇志,她穿了套很考究的小西领奶油色女装,鲜红的高领阔口毛衣更显得她白若凝脂的脸儿娇艳欲滴。杨陆顺站在她面前,千言万语化做了一句深深地祝福:“老同学,恭喜你新婚幸福!”

袁奇志发现眼前的人并不是记忆中的模样,那时的他只是学生会的一般干部。任何时候看到他,总是低着头,斜挎着一只装满了书的旧帆布书包,急匆匆去,急匆匆来,好象永远行走在借书、还书的路上。需要他抬起头来的时候,他也总是默默地对你笑一笑,一副憨厚木讷,少言寡语的样子。可现在的他衣冠楚楚,风度翩翩,一身合体的衣着居然能改变了一个人的气质,再怎么也和以前穷学生挂不上了,含笑说:“老同学,谢谢你的祝福,也感谢你能来参加我的婚礼。”

莫见评笑呵呵地忙着倒茶,说:“你们也别傻站着,快叫他坐嘛,赶了两百多里路,肯定累了吧!”

袁奇志忙请杨陆顺坐,自己也姿态优雅地坐在了对面的沙发上,杨陆顺自打进门后眼睛就没离开过她,让杨陆顺觉得奇怪的是,袁奇志好象清瘦了不少,眉宇间似乎隐隐含着丝忧郁,难道她心里有着什么不愉快吗?他更想见另外一个人,一个幸运的男人,就问:“新娘子,怎么不见你的新郎啊?”

袁奇志仿佛受不了他灼灼的目光,借着抬手拂耳边秀发之际,一双眸子轻轻躲开了他的视线,说:“他呀,有点事去了,不过马上就会来,你放心,肯定会让你见到新郎的了。”

莫见评那一杯茶递给杨陆顺,顺势坐在他身边,笑着说:“新郎今天给我们好大的面子,放着那么多客人不招呼,陪我聊了很久,我看新郎是爱煞了我们的才女呀,要不然怎么会对我这小记那么热情客气哩!”

杨陆顺心里涩涩的,说:“人家新郎陪你说了半天话,可我还不知道新郎姓甚名谁哩,新娘的保密工作也做得太好了。”

莫见评有点奇怪,但又马上呵呵直笑,说:“也许是我们新娘子害羞吧,那我来介绍好了,新娘姓古名胜利,二十六岁,政治面貌党员,工作单位省物资局下属物资贸易公司的业务科长,身高一米七六左右,外表英俊潇洒,人称赛子龙胜温侯”说着他自己也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袁奇志微嗔道:“莫学长,你少胡说八道了,可别让杨学长笑话!”

杨陆顺知道莫见评是个心高气盛、颇有才学之人,平日里也是眼高于顶,很难得夸一个人,能得到他这番评价,那古胜利肯定差不到那里去,不但单位好还是手握实权的领导干部,难怪能获美人亲睐了,便也打趣道:“新娘子莫害羞,咱莫师哥是长江大学里有名的才子,能得他如此高的评价,想必新郎肯定是人材品貌非凡了,要不我们的才女也不会委身下嫁了,应该是天作之合,人间绝配呀!”

袁奇志咬着嘴唇瞟了他一眼说:“想不到杨学长到底是当了人民教师,把口才锻炼出来了,说起鬼话是一套一套的,连个堵儿也不打了!”

杨陆顺似乎察觉她眼里的不快,忙转了话题说:“新娘子,你邀请了多少同学来参加你的盛大婚礼呀?”

袁奇志说:“没邀请几个,女同学四、五个,都是家住春江的,明天她们才会来,男同学也就惊动了你们二位了。杨学长,不是说好你也要把女朋友也带来的吗?不要告诉我你没女朋友啊!”

杨陆顺心里黯然,说:“我当真没有女朋友,如果有肯定会带来让你们考察考察了。”

袁奇志开玩笑地说:“没女朋友?我知道了,你在春江长了见识,家乡的村姑荆女自然是瞧不上眼了。”

莫见评哈哈直笑说:“新娘子,你输了吧,我就知道他肯定没女朋友的,因为我们在通信时早就说了的!输了就认罚啊!”

袁奇志脸色略微沉了下,又马上笑着说:“认罚就认罚,反正又不麻烦我,不过我还是保证让古胜利一定帮你达成心愿就是了。”

莫见评忽然献媚似地迅速站起来,敬了个军礼,说:“感谢首长!”

袁奇志白了他一眼说:“要谢去谢古胜利,与我合干,我是领不起的了。杨学长,你今天肯定去了张教授家,是不是?”

杨陆顺不知道他们在说些什么,但也知道肯定是莫见评利用了同学关系找古胜利办什么事,也没在意,说:“是啊,张教授对我如同己出,三年给了我那么多关爱,到了春江我不先去看他老人家,何谈为人呢?”

袁奇志幽幽地说:“其实你应该留在春江市的,回老家怕是会埋没你这人才了,你在信里说工作不怎么顺心,我就越发为你可惜。你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呀。”

莫见评忽然摇头晃脑地咏道:“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饿其体肤,劳其筋骨”

袁奇志有点生气地说:“莫见评,你别在一边阴阳怪气的,你自己谋了好单位,也得替你好朋友出出主意吧?看你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

杨陆顺慌忙说:“我跟见评经常开玩笑的,他无非也是想我不要太在意眼前的困难而已。”

莫见评连忙见台阶就下,说:“我那有幸灾乐祸,也是一种善意的开导,我目前在省报当记者,跟几个文学杂谈版块的编辑们还熟,杨陆顺,在学校你也不怎么参加文学社,不知道你笔杆子怎么样,如果有什么好的通讯素材,你写好了寄给我,看能不能帮你这个忙,反正你当老师有大把的时间,不妨搞搞文学创作嘛!”

三人正聊着,门铃响了,莫见评一跃而起,说:“肯定是新郎回来了,我去开门!”开门后果然又听到莫见评热情得夸张的声音:“我好象有预感,果然是我们潇洒倜傥的古大科长回来了,新娘子在望眼欲穿呢!”

“你这臭小子,有你说得那么严重吗?”这声音应该就是古胜利的了。

杨陆顺不觉心里有丝紧张,眼睛死死盯着甬道,出现在眼前的人身材高大,长得还算帅气,一套浅黄色西装高档又合体,但根本就不是莫见评说形容得那么潇洒英俊,反倒觉得古胜利眼光闪烁,笑容轻浮,不象个正人君子。才这么想就马上印证了,那古胜利笑眯眯地走到袁奇志身边坐下,一手就搂住了他的新娘,还欲作势亲她的脸,袁奇志明显脸上带着不快,侧脸躲开了,说:“别闹了,有客人在呢,我来给你介绍我的好朋友,杨陆顺。”

杨陆顺马上站起来把手伸到古胜利面前,说:“古胜利,你好,祝你们新婚愉快,白头偕老!”

古胜利没起身直接与杨陆顺握了握手,冲着他说:“杨陆顺,我记下你的名字了,谢谢来参加我们的婚礼,你是奇志的好朋友,自然也就是我古胜利的好朋友,有什么帮得上你的,只管开口,这是我的名片!”从西装口袋里摸出个名片夹,拿出张递给他。

杨陆顺没想到这古胜利这么倨敖傲,连基本的礼节都不讲,强忍着不快接过名片,看也没看就塞进了口袋,瞥眼看见袁奇志似乎很欣赏他这举动,让他有点摸不着头脑。

那古胜利见杨陆顺居然根本不重视他的名片,还以为他不知道自己的能耐,就用漫不经心地口吻说:“杨陆顺,以后你结婚要置办什么彩电、冰箱、收录机等电器,只管来找我就是了,看在奇志同学朋友的面子上,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杨陆顺微笑着说:“古科长,我先谢谢你的好意,但我目前还没资格用彩电、冰箱等电器,我住农村的,连日常照明用电供应都不正常,电视机买了也没有实际用处啊。”

古胜利皱了皱眉,对袁奇志说:“这杨陆顺跟你是同学,他怎么会去农村?”

袁奇志带点敬佩地说:“他完全可以留在春江市的,可他一心想回家乡,投身到了农村的教育工作战线!”

古胜利打了个哈哈,说:“没想到你还志向远大,古某佩服!”嘴巴里说佩服,其实眼里闪着不屑和嘲讽,忽然又问:“杨陆顺,接你的司机只怕态度不在好吧?”

杨陆顺说:“还可以吧,不过我还以为他是领导干部呢。”

古胜利哈哈大笑道:“你莫看他只是个司机,可级别早就是正科级了,对于你来说,确实也是领导干部了。老余从部队给我爸开车到现在,也有快二十年了,我都要让他三分呢!”

杨陆顺听了好不是个滋味:原来说宰相家奴七品官,莫非现在八十年代了还搞过去封建社会的裙带关系?听这古胜利这么傲慢嚣张的样子,只怕他是个高干子弟,那岂不是纨绔小儿?这么轻浮庸俗的人袁奇志又怎么会倾心与他,又怎么会当他为终身依靠,难道也不免其俗,贪图荣华富贵不成?心中那玉洁冰清的女神瞬间崩塌!让他突然觉得这社会上美好的东西远远比丑陋的少,里面都搀杂了太多原本不属于的东西,感情也好、工作也好,曾经让他憧憬不已让他向往不已的,都让他受到了伤害,割得他鲜血淋漓、痛苦不堪!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十八章

第十八章杨陆顺怀着极度失落的心情回了新平,他比以往更沉默,象一匹孤独的狼,独来独往,只有在课堂上才回复朝气,就连与赵翠娥的关系也渐渐冷淡,他无时不被面临的疑惑困绕,为什么现实在社会与自己想象中的差距那么遥远,遥远得即陌生又恐怖,他不明白纯洁的感情与物质生活与社会地位有什么必要的联系,更想不通象袁奇志那样冰清玉洁神仙般的人儿也那么现实,现实得比普通人更庸俗,难道爱情真是盲目的吗?他努力地想忘记那些不愉快的事情,仍无时不深恨那些令他茫然又无所措的丑恶现象。有时他也庆幸他并不是一无所有,至少他还有一群天真无邪、充满活力的学生们。

时间却在飞快地流逝,学校马上迎来了期末考试,一改多年来各个学校各自为政的惯例,实行全县统一考试,试卷由县文教局统一命题印制,就连监考老师也是各校教师交叉实施监考,已求公允,也算是教育改革的新动向吧。所以各个学校都非常重视,谁也不想落后。而新平中学更是如临大敌,马银满等学校领导打起十二分的精神备战,他们绝不允许工作地的落后丢了马局长的脸面。

杨陆顺也暗暗卯足了劲,他要在学生们的考试成绩中证明自己的能力,他不但要让在自己学校三个班里拿第一,还要在全县排名靠前,用看得到的名次来体现自己地存在!他不仅严格要求本班的学生,也对自己的外甥小军也严加督促,只可惜小军那孩子生性不是搞学习的料,倒是杨小标进步很快,几个月来通过他的补习,慢慢也跟上了班,甚至明年考高中也很有希望,杨小标那孩子有了他的照顾和关心,身体也渐渐强壮起来,个头明显地长高了不少。

功夫不负有心人,杨陆顺不愧是大学生,他用自身的优秀素质弥补了教学上的经验不足,新型的教学方式也更利于学生们掌握消化课本上的知识,在统一考试中,他那个班的语文成绩不但稳拿了年级第一,而且有三个同学进入了全县语文成绩前二十名,最好成绩是全县第五,是唯一的公社级初中排名进入了前二十的,其他席位全被县里的两所初中的尖子生瓜分,这一成绩令马银满欣喜万分,就连一惯看杨陆顺不顺眼的叶盛副校长也不得不暗中心服。

杨小标也取得了骄人的成绩,在全年级一百四十多个学生中总学分排名进了前三十名,很有希望考起高中,如果明年再努把力,甚至有考进县一中的希望!而外甥小文就差远了,总分在班上也排倒数,杨陆顺有点恨铁不成钢,一反常态地严肃批评了小军,那孩子也许没把他当老师而是当舅舅,一点也不害怕,还犟嘴说:“我反正不爱读书,也读不进书,舅舅你也别骂我,我干脆就不读了,到大表哥的建筑队去学泥水匠去,只要能赚钱,我爹一定会同意的。”这副水火不侵、好歹不分的态度也令杨陆顺无可奈何!

考试结束,学校也准备放寒假,在放假前,中学部召开了全体教师会议,一是总结学期的工作,二是评选年度先进。马银满先是公布了新平中学在这次全县统一考试里的各项成绩,成绩很一般,比上不足比下有余,总分没有进入全县前五十名的,单科成绩仅有杨陆顺任课的初中二年级(2)班取得了比较优异的成绩,还冒出了全县第五名、第十六名的尖子生,便大力对杨陆顺进行了表扬,特别是排名第五的学生,作文分是全县最高的,三十分满分得了二十九点五分的高分,那篇作文还成为优秀作文典范进入了县文教局发行的《中小学生作文》季刊。

杨陆顺并没有把自己内心的兴奋情绪表现出来,面部表情一直很平静,他知道越是取得了好成绩越遭人嫉恨,他之所以全力把学生教好,主要是要对学生负责,要尽量搞好本职工作,表现自己是能胜任教师工作,更大程度地为学校的集体荣誉争光,并不是争强好胜。所以在评选先进个人时,他谢绝了马银满的提名,主动总结了自己在学期教学过程中的缺点和错误,退出了评选。

杨陆顺这样谦虚谨慎的态度获得了小部分教师们的好感,人们总是那样,谁要冒尖出风头就恨不得立即掰了他头上的角,恨不得把他打入十八层地狱还要踏上一只脚让他永世不得翻身,对那有了成绩放低姿态又不争功的人,人们马上就会对他另眼相看,不争名夺利的人是在单位或集体里最受欢迎的人!但还是有很多教师对杨陆顺谦让的举动不以为然,他放弃了应该的东西,是不是想谋求更大的利益呢?人们通常会这么恶毒地想。

评上了先进的人自然心满意足,没评上的肯定另怀别样的心思,不过那时的表彰主要是精神奖励为主,一张奖状,物质奖励为辅,一个暖瓶或是一个水桶,也就引不起人们更多的争执。如果是要浮动一级半级工资,你看会不会争得头破血流呀?

最后一项是县文教局又出台了新政策,明年初升高考试成绩列入学校的评比项目,是硬性指标之一,哪个学校升学率高、教学质量优异,都将成为差额教育资金发放的重要指标。说白了,哪个学校考入高中的升学率高就将多得到教育资金,升学率低的自然就要少拨点资金,已示区别。

在座的教师们不禁议论纷纷,本来下拨的资金就紧缺,如果还因为升学率的原因再减少经费,这是谁都不愿意的事情,毕竟大家都还是多少享受到了经费的好处,比如在食堂就餐学校就每人每餐补贴了二毛钱;住在学校家属房的教师们就享受了房租补贴和水电补贴;一年到头发的物质如寒碳费、防暑费等等都是从那微薄的经费里省出来的。这关乎自己切身利益的事,自然容不得半点疏忽。于是人们纷纷献策献计,不就便达成了统一:那就是目前三个毕业班保持不动,把学生里成绩差、表现差的编成一个差生班,严加管教,对那写表现差成绩差是双差生尽量劝其自动退学,绝对不能因为一粒老鼠屎坏了一锅子汤!

可让谁担任差生班的班主任呢?有经验的教师都明白最难带的就是差生班,想出成绩那是不可能的,还要时刻提防那些坏小子惹祸捣蛋,万一出了什么漏子,那班主任是罪责难逃,杨陆顺就最有榜样了,一个学生完全不是因为学校老师的原因在家自杀了,当班主任的都逃不了批评处分,带好班就容易多了,学生都会认真学习,也就不会有什么事故发生,带班出了成绩理所当然是班主任劳苦功高,就算垫了底也还有说辞,总有一个要当倒数第一名的嘛!所以教师们各自摆出种种理直气壮的理由来拒绝当班主任,任凭马银满、叶盛说破了嘴皮子也无人搭白!

杨陆顺一直冷眼旁观,看着这群人类灵魂的工程师们相互推委,一个烫手的山芋丢过来扔过去,就是没人愿意担任,甚至有人说:“象这样的差班就只能马校长或是叶校长才镇得住,哪个学生不听话调皮,你们校长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把那些坏小子导扫地出门!”马银满和叶盛一下子就推到了风口浪尖,他们更是谁也不愿意接手,马银满说:“我不但是中学部是校长,还是联校的校长,每天要处理的公务实在是太多,我兼门课都已经费力巴沙了,哪里还带得班呢?你们不要胡闹,叶副校长同样也不行,他兼了两个班的政治课,也没精力带班的。”

杨陆顺实在看不下去了,说:“既然各位都不愿意带差班,那我就自告奋勇了,我年轻,虽然带班经验不够,但还有你们许多有经验的老教师提携帮助我,我想应该是能行的。”马银满大喜,暗暗感激杨陆顺见机,替他解了围,看了看叶盛,也是很高兴,就准备同意。

谁知道就有人跟杨陆顺作对,老孟赶紧接茬说:“新平中学谁都可以带班,惟独杨陆顺老师不行,至于为什么,我不说大家都清楚,不要因为他这次统一考试成绩还可以,就一好百好,一白遮全丑,班主任不是个好差事,可以说费力不讨好,我就不明白杨陆顺老师总想着要当呢?”有人带了头,便就有人跟风起哄,或真心劝说、或冷嘲热讽、或接题发挥,什么都有,就是不许杨陆顺当班主任。

杨陆顺再好的脾气也不仅勃然大怒,他尖锐地说:“既然我杨陆顺百无一是,那就请你们这些有经验有实力的老教师当嘛,那你们又为什么百般推委,不愿意带班呢?既然道不同,就不相为谋,我还难得听你们大放厥词呢!”说罢愤然退场,来个眼不见为清、耳不听静!满屋教师一片哗然,马银满恼羞成怒,既然没人主动,那就来民主手段,用无记名方式投票选出一个班主任来,最后的结果令人啼笑皆非,居然是初中部的体育教师老孙得票最高,老孙眨巴着不大的眼睛看着那投票结果,可怜兮兮地说:“你们真的做得出来,硬是让我抱着岩石打狗刨(游泳的一种姿势)啊!”马银满一捶定音,就是老孙带差班,说完宣布散会,笑翻了一屋人!

杨陆顺卷好了铺盖,锁好了宿舍门,提着学校发的十斤猪肉、二十斤草鱼、两斤白糖,在供销合作社买了几斤粗盐,冒着呼啸的北风一脚水一脚泥的去了杨小标家,杨天宝老人在冬天益发难受,杨陆顺多次劝老人住院治疗,可倔强的老人就是不愿意把钱花费在医院,明明他也知道免费药是不能治好他的病的,主要是不想花费杨陆顺私人的钱。

小标家的茅草房杨陆顺曾找人来翻新维修过,漏风的泥墙糊上了新泥,屋顶糜烂了的茅草也换成了今年晒得干干的新稻草,把屋里也用石灰水重新刷了一次,老人的房间还打了1059农药消了毒,为了让老人在冬天不冻着,杨陆顺专程托人从县城买来白碳供老人取暖,用自家的新棉给老人弹了床十斤的大被子,杨小标全身上下一套新,小标穿上新做的衣服,那眼泪止不住刷刷地流,自从他爷爷生病后,就再也没穿过新衣服了。老人更是感恩戴谢,说是遇到了活菩萨,是菩萨转世来救助他爷孙俩的,杨陆顺笑着纠正说:“杨大叔,我可不是什么活菩萨,现在流行叫活雷峰了。也不是什么菩萨转世来帮你爷孙俩,而是党和祖国培养的孩子来帮您老!”

老人含泪笑着说:“杨老师,你怎么说都对,你就是活雷锋,你是党和国家派来救助我的大好人!”

杨陆顺又去厨房把猪肉和草鱼用粗盐腌制好,再三嘱咐杨小标不要太贪玩,有时间就好好复习功课。到了年二十九,杨陆顺从家带了两只杀好的新鲜鸡和几十个鸡蛋,冒着鹅毛大雪步行了近二十里地到了杨小标家,给老人孩子拜年。杨小标自然是欣喜若狂,杨陆顺从痘里拿出五张一元的崭新票子,给小标做压岁钱,又见老人神情孤寂,知道老人想他死去的儿子了,新平的老风俗,晚辈都应该给家里最长的长辈跪下磕头拜年,这样老人就会得到子孙保佑,就会富寿双齐。

杨陆顺顾不上肺结核会传染,把老人恭敬地请到堂屋正席上座着,带着小标跪下给老人磕头拜年,把老人感动得只会哭泣,心里念叨:善有善报,善有善报!

接着又下厨房做年饭,小标快活得象小兔子一样,走路不是走,而是在跳,杨陆顺笑话他说:“小标,你也快十六岁的人了,站直了也有一米七,怎么还象个小兔子一样直蹦达呢?”小标幸福地说:“杨老师,我好多年没这么开心地过个年了,不但有新衣服,还有那么多压岁钱!你不知道吧,我爷爷可小气了,每次才给我五毛钱。”

杨陆顺说:“小标啊,不是爷爷小气,实在是他没什么钱,如果有他绝对不会在他惟一的孙子面前小气的。你要体谅爷爷,知道么?”

杨小标懂事地说:“杨老师,道理我都知道,每年的压岁钱我都没乱花,全买了学习用品。”

杨陆顺说:“小标,想不想读大学?”

杨小标摇摇头说:“我不想,我只想快点长大去赚钱,给爷爷治病!”

杨陆顺叹息着说:“小标,还是努力多学点文化知识,将来还能为四化做贡献,爷爷的病有国家发药治,你应该多读书,报效祖国,知道吗!”

杨小标点点头没说话,也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什么。

大年三十,大雪飞扬,到处是鞭炮劈啪做响,空气里也弥漫着淡淡的硝石气味,人们都躲在自己温暖的家里享受在天伦之乐,只有孩子们不知疲倦地在雪地里滑雪嬉戏。

杨陆顺的爹娘老早就在忙活,他们老俩口要准备足够的菜肴款待前来拜年的女儿女婿、外孙、曾外孙,往年杨陆顺不在家过年时,几个姐姐从农历二十四过小年时就轮流住在家,陪伴着年老体衰的父母,直到正月十五年过完。今年杨陆顺回家了,几个姐姐也就相约在初二一起回家拜年。

杨陆顺也曾经扳着手指头算了算自己究竟有多少个外甥,算是算清楚了,大小男女一共十七个,最大的外甥大姐家的鹏子比他这舅舅还要大上两岁多,现在已经结婚生子了,自己也就成了舅外公,不由苦笑了笑,最小的外甥五姐家的小辉辉,今年才七岁多点,至于已经结婚的外甥就有五个了,他叹了口气,难怪在去年九月党的十二大上,中央正式把计划生育定为基本国策,是非常有必要的,只看他这一家就已经是人满为患了,真要是五个姐姐家的人全部到齐了,这房子只怕也装不下!

杨陆顺回到房里,把抽屉打开,仔细再算了算压岁钱准备得够不够,没结婚的不管大小一律五元,十二个人就是六十元;舅外孙有三个,每人十元,那就是三十元。一下就给出去九张工农兵大团结。参加工作七个月,去了趟春江、帮助杨小标家、自己零用,居然就没剩下几个钱了,想想半年多时间居然花费了五百元,他不禁砸了砸嘴巴,在大学三年也没花这么多钱哩!原本还想买辆自行车、买块上海牌手表,看来是没余钱了。难怪人们要凑伙子买大件的,要不然光凭个人去攒几百块还真不容易!莫非自己结婚还要花老人们的血汗钱不成?可要凭自己凑,何时才凑得上呢?现在结婚不说别的,几大件是少不了的,什么自行车、手表、缝纫机、收音机、打家具,听说县城里还时兴上了电视机,那玩意儿可得好几百才买得起,加上彩礼等等花消,没有五千元办不成事,可就凭他七十六元一月的工资,不吃不喝也得攒上五、六年的!想到这里,杨陆顺郁闷地长吁了口气,现在城里男女结婚好象不要彩礼钱了,而且家境好点的还打发女儿一些钱物出嫁,看来要结婚只得找城里家境好的妹子了,可人家会不会嫌弃你穷呢?我这里想找家境好的娶,她那里不也在找家境好的嫁呀?!嘿嘿,这事还真玄乎了!

杨陆顺愁得在屋子里踱来踱去:爹娘年岁大了,催自己结婚也是正常,可好容易把我养大成人了,临了收媳妇还要用去他们防老伴身的钱,这不是混帐崽仔做的事么?我结婚万万是不能用爹娘的钱了。想着想着不禁又噗嗤一笑,八字没一撇,对象还不知在哪里,就在愁结婚的事了,这不是杞人忧天是什么?

一想到那古胜利的新房,杨陆顺又泄气了,人家那才叫家境好,老爹是省物资供应局的局长,堂堂厅局级的高干,家里住的是旧社会老资本家的洋楼,出入有小汽车接送,你看古胜利的新房里布置得富丽堂皇,家具全是西式的,那梳妆台上摆满了花花绿绿大大小小式样稀奇古怪的化装品,地上铺的是进口羊毛地毯,二十四寸的松下大彩电,四喇叭双卡的收录两用机,半墙上还挂着什么窗户式的空调机,手表是瑞士英纳格的带双历带夜光,穿的是毛料高档西装,上海名牌皮鞋,佳能照相机、雅玛哈摩托车,还有些不知道名堂的高档玩意,那才叫气派,难怪袁奇志会爱上那轻浮自大的纨绔子弟,全是贪图享乐享受,小资本主义气息浓厚,冤枉我三年来把她当仙子一般供奉着,那古胜利只怕也是靠他爹的关系才当上什么业务科长的,就他那样,还真能领导好一个部门?那才是笑话了!什么买大件找他,我不稀罕也买不起,杨陆顺如此恶毒地想着。恨恨地翻出那张白花花的名片,几下扯了个稀烂!

幸好全家人幸福地团圆让杨陆顺暂时忘记了诸多的烦恼,跟着几个姐姐快乐地聊着孩童时候趣事,和几个姐夫闹哄哄地喝酒耍扑克,听着爹娘充满了关爱地唠叨,倒也蛮快活,只是鹏子那外甥有点操蛋,一点也尊重他这小舅舅,老是拿小时候的事来打趣他,什么被掀进了臭水沟喽、什么打架打输了躲在灶屋里哭鼻子喽、什么偷队里的红薯被抓喽,等等,也难为那臭小子记得那么多、那么远!

转眼就到了初十,难得天气放了晴,不觉动了心思想起了囡囡那小可爱,也想亲自去见识见识大名鼎鼎的对越反击战的战斗英雄,就拾掇了点礼物,用电丝网袋装了个鼓鼓囔囔,按照赵翠娥说的阳明大队四小队寻了去。

到底是英雄的家,随便找个人打听,那人便很热心地领着杨陆顺进了胡拥军家的门,赵翠娥正背着囡囡坐在堂屋门口洗一大盆衣服,杨陆顺看见囡囡自然是欢喜得紧,忙说着吉利话:“赵老师,给你家拜年来了,囡囡新年好啊!”赵翠娥见是杨陆顺,没来由先红了红脸,赶紧接着他往堂屋里让。

胡家人都在,胡拥军最好认了,一身草绿色军装,红五星和红领章灼灼生辉。杨陆顺也不等介绍,径直握着他的手激动地说:“你就是胡连长吧,我是你爱人赵老师的同事,叫杨陆顺,我久闻你的大名,只是无缘相识,我实在按捺不住崇敬地心情,就自顾儿跑来叼扰你来了!先给你拜年,祝你早日赶走侵略者,再建宏伟军功!”

胡拥军也是豪爽之人,见来人气度不凡,文质彬彬,也心生好感,哈哈一笑说:“杨老师,别听翠娥吓白唬,我这点算什么,不值得你这么夸我,我倒是对杨老师你一见如故,很合我脾气啊!翠娥,快给杨老师煮碗荔枝桂圆荷包蛋。”

杨陆顺忙说:“胡连长,莫搞这么客气,既然对你脾气,就当我是自己人,我先给大叔大妈拜年,我们再说话。”

说着上前给胡大叔大妈拜年,并把手里的礼物送上,胡家老人还想推辞,杨陆顺急忙说:“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感激您二老为国家培养了战斗英雄,而且里面还有点小零食是给囡囡的,可千万不要拒绝我的心意!”

老人们听了这么实情实意的话,只得笑着接下了礼物,胡拥军伸手拍了拍杨陆顺的肩膀,呵呵大笑着说:“杨老师,你到底是文化人,自己这么讲礼数还说我这大老粗客气,来来,我们到里面说话,抽支烟,红塔山,是特供前线指战员们抽的!”

杨陆顺笑着说:“我不会抽烟的。”

胡拥军硬塞了支给他说:“那一定要抽,男人不抽烟算什么汉子?我装的烟你一定要抽!”

杨陆顺拒绝不得,只得点上抽着,也仅仅是在嘴巴里转个圈就吐了出去。

两人进了房间,布置得很普通,引人注目的是向阳墙上的四个大镜框,里面密密的全是照片,杨陆顺好奇地走上前,仔细看着说:“胡连长,这上面都是你的战友吧?”

胡拥军脸上立即失去了笑容,沉重地说:“是啊,这里面全部是我新兵连一起的好兄弟,那一批一共三百二十五人,来自五个不同省份,有四川的、江西的、云南的、广西的,我们在一起训练了三个月,后来本来还有一年就复员了,军委一声令下,我们就全部上了对越反击的前线。”

杨陆顺指着一张大照片说:“胡连长,我找到你了,你从前蛮帅气的啊!可惜现在留下了一脸的光荣疤!都是该死的越南鬼子害的!”

胡拥军一屁股坐在床上,说:“杨老师,我这一点小疤瘌算什么?好多兄弟上了战场就没走下来,就那样牺牲在狗日越南兵的枪炮下了!有张照片十二个人的,那是我新兵班结束时一起照的,你晓得不,到今天那十二个兄弟就只剩下三个了,其中有一个失去了眼睛,有一个炸飞了双腿!只我一个人还好生生的!”

杨陆顺一时看得仔细,没想被烟熏得眼泪水双流,正擦着,听了这么悲壮的故事,他猛地转过身来,颤声说:“胡连长,你说你那个新兵班十二个解放军战士,一战下来就牺牲了九个,伤残了两个,只有你”

胡拥军抬眼恰巧看见了杨陆顺眼角晶莹的泪水,不禁大为感动,呜咽着说:“是啊,我那九个好弟兄都长眠在麻栗坡烈士陵园的!”

杨陆顺长吁了口气,缓缓背诵着朱德元帅身前的题词“你们活在我们的心中,我们活在你们的事业中!胡连长,你的好战友、人民的子弟兵,他们永远活在我们的心中!”

胡拥军失声痛哭起来,“杨老师,你知道吗?本来是应该我躺在麻栗坡的,是我那好弟兄替我挡了枪,他倒下了,我却还活着,我打战那么拼命,那么不怕死,我是跟弟兄们发了誓的,我也要倒在战场上,倒在枪口下,才有面目去见我的好弟兄,可我就怎么也死不了,但我手里枪为弟兄们报了仇,我打死不下三十个越南鬼子!我的好弟兄们,我什么时候才能见到你们啊!”胡拥军嘶声吼道!

杨陆顺一把搂住胡拥军的肩膀,把他的头贴在自己的胸口,说:“胡连长,你要更坚强地活着,多杀几个越南鬼子,替你的好兄弟,我们的好同志报仇!”

赵翠娥端着碗热气腾腾的荷包蛋,静静地站在门口,她眼里有着对胡拥军说不清楚的同情与怜悯!她也暗暗奇怪:一个赳赳武夫,一个文弱书生,怎么也会聊得那么投机!

直到中午吃饭,两人还在畅谈,时而为打了胜仗欢笑,时而为战场形不利紧张,时而伤感失去那么多好同志,时而担忧再次会爆发局部战争。在饭桌上两人也不止歇,两人不住地喝酒,胡拥军喝到兴头上,几下扒掉上身的军装,赤露着膀子,指着身上大小无数的伤疤,细细讲叙来由,他讲完一处伤疤就喝一杯酒,杨陆顺亦陪他喝一杯,讲一处伤疤两人就喝一杯,一个说得激奋昂扬,一个听得如痴如醉,最后两人酩酊大醉!

两人都是身体健壮的年轻人,下午醒过酒来,又接着聊,杨陆顺也陪着胡拥军喝酽茶抽香烟,谁也看不出他们这么亲密无间,仅仅认识不到一天!

这时赵翠娥欣喜地跑进来说:“拥军,老营长来看你了!”

胡拥军大喜,拉着杨陆顺就望堂屋里跑,说:“六子,老营长故事更多,他可是去过越南,参加了援越抗美的!”

胡拥军先是在老营长面前整理了下军容风纪,然后敬了标准的军礼,老营长也神情肃穆地受了他的敬礼,点了点头说:“请稍息!”两人才热烈地握手,胡拥军说:“老营长,我给您去拜年时不说了吗,您现在事多,就不要跑这么远到我家来了。”

老营长其实并不老,也就四十出头的年龄,一脸的风霜,但腰板笔直,说话声音洪亮,估计是当兵多年留下的习惯,他笑着说:“你这小鬼,你说不来我就听你的?我得跟大叔大妈拜年不是?”

胡拥军指着杨陆顺介绍道:“老营长,这是杨陆顺,小名六子,跟我爱人是同事,别看这六子一脸书生样,那心里也有股子豪气,是个性情中人,跟我很对脾气,想必您也会喜欢他的!”

杨陆顺忙笑着说:“老营长,您好!”欠身把手伸了出来。

老营长哈哈一笑,痛快地握住杨陆顺的手使劲摇了摇说:“那你是教师喽?你如果愿意也可以跟军子一样叫我老营长,其实我姓卫,转业回了南平,现在在马坡子公社当副书记,是个退伍了的老兵。”

赵翠娥在旁边说:“老营长,杨老师还是大学生呢!”

卫副书记眼睛闪亮了下,说:“杨老师,你是大学生,怎么会当教师呢?”

杨陆顺笑着说:“我从小就有当人民教师的理想,去年大学毕业,我就自愿要求回了新平,进了初中部当了名语文教师。”

卫副书记连声说:“小杨啊,可惜你这人才了,怎么去当教师了呢,你应该投身到更重要发岗位上去,那样才能更好的为人民服务嘛!想不想进公社当农村干部啊?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帮你想办法,就去我那马坡子公社,怎么样啊?”

杨陆顺摸了摸后脑勺,说:“其实在什么岗位上都是为人民服务,只是革命分工不同而已。何况我父母都年过六旬,我又的家里的独子,所以就不想去其他地方,老人年岁大了,我有点不放心。”

胡拥军说:“六子,你不是喜欢听战斗英雄的事迹么,就请老营长给你讲讲历史,这都是你们这些读书人不了解的。”

杨陆顺高兴地说:“卫副书记,老营长,就请你讲讲你的英雄事迹吧!”

卫副书记吸了口烟,缓缓说:“那好,我就跟你讲讲我当年的故事。那是1966年2月18日,我刚过了二十四岁生日,就随中国援越高炮部队67支队接替了61支队,担负起安沛——老街的防空作战、掩护交通的任务,我当时才提了排长”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十九章

第十九章出了正月十五就开学了,又开始了新一轮的重复:教师开会、安排新学期课程、学生报名等等,也许是没去给马校长拜年,杨菊仙没了以往热情,更谈不上象从前那样老远就大兄弟大兄弟地叫,明显就象是换了个人,杨陆顺也懒得理她,甚至心里还暗暗高兴,免得那婆娘有事没空地在他耳边穷唠叨,尽找些麻烦事让他做。

杨陆顺回到学校,收到不少信件,也许是人们忙碌,好几个同学都是明信片回的,上面短短几句温馨的祝语也让他很高兴,最奇怪的就是袁奇志居然来了三封信,几封信的内容都差不多,无非是怀念过去大学里美好的时光。这让他纳闷了,难道她现在的生活不比大学要美好丰富得多吗?住洋楼坐小汽车当科长夫人,如果说给他周围的同事们听,大家还不眼睛睁得比溜圆、嘴巴张大得可以放进三个鸡蛋,大惊小怪地穷嚷嚷这不就是从前皇宫贵族的奢华生活啊?也没怎么放在心上,但还是认真地回了信,对袁奇志他有着太多的失望。

因为和胡拥军成了好朋友,他对赵翠娥母女更加尽心尽力帮忙照顾,当然也是受胡连长所托,有了这层关系,杨陆顺也就嫂子前嫂子后地少了许多忌讳。这期杨陆顺仍旧只教一个班的语文,把更多闲暇时间投入到了照顾杨小标祖孙和赵翠娥母女了,也曾有人上门提亲做介绍,他也一概推辞,他每次都会情不自禁地把人家介绍的女性跟袁奇志比较,你想农村土生土长最远只到过县城的女孩们,哪会有什么脱尘出俗仙女般的气质呢?不都是手粗脸糙之类,最好的不过也就是擦抹了点雪花膏、穿了身不错的衣服罢了。

三月一声春雷,党中央一声令下解散了历经二十多年风雨的人民公社,恢复乡镇建制,新平公社顺应潮流改为新平乡,生产大队改为村,生产小队改为农村居民小组,一时新平各大小单位纷纷换牌换公章,人们也神情激动地热闹了一阵,渐渐地感觉也仅仅只是换了个名称,其他还是一成不变,热情一过还是一切照旧,倒嫌乡政府、乡政府喊得拗口,不如叫人民公社来得痛快!

这天杨陆顺没课,抱着囡囡在门口玩耍,小学的孙校长领了个年约三旬的女人来看宿舍,那女人看了看宿舍情况,就选了最外头的一间,与杨陆顺的宿舍中间隔了两间教室也就是四间宿舍。

杨陆顺远远的看着那女人挺面熟,就琢磨在什么地方见过,想了很久也没个头绪,几天后那女教师把家搬来了,还有个戴眼镜的男人一起,见到那男人杨陆顺猛地想起来了,这对夫妻就是原来活跃在新平公社文艺队的台柱子演员,一个演杨子荣打虎上山,一个演《红灯记》的铁梅!没想到铁梅当了教师,那杨子荣现在在什么单位呢?

杨陆顺忙去跟他们打招呼,说:“你们好,我叫杨陆顺,是中学部的语文老师,两位不认识我,我可认识你们,一个打虎上山,一个高举红灯!”

那两口子呵呵直笑,男的说:“那都是十多年前的事了,杨老师你还记得呀!我叫叶祝同,刚从县里调乡政府搞文化站,我爱人周可,从县里建设小学调来的,跟你是同事。咱们又是邻居了,以后还请多关照!”忽然又想起什么,说:“杨陆顺,你就是主动要求当教师的大学生吧,我说怎么这名字这么熟悉,总算让我想起来了,佩服、佩服啊!”

杨陆顺对这对文化夫妻很有好感,至少在某些地方有共同之处,挽起袖子就帮忙,不久就把这两口子的情况打听了个大概:

叶祝同和周可都是六七年知青下放时到的新平公社,叶家政治成分很高,但从小聪明好学,写得一手好字、玩得一手好乐器,什么手风琴、笛子、二胡、唢呐都拿得上手,周可家的政治成分就好得多,年轻时长得还蛮漂亮,就都被选进了公社无产阶级文艺宣传队,就只凭几部样板戏的电影和唱片,两人硬是把从来没接触过的京剧模仿了个八九不离十,走村下队地搞文艺演出,深受农民们的喜欢,两人也在那火热的年代建立了深厚的革命情义,周可不顾佳人反对,毅然跟叶祝同结了婚,后来知青返城,两人凭着过硬的招工考试,一个当了人民教师,一个进了县文化馆,毕竟他们对新平感情深厚,借着乡政府搞文化站,叶祝同主动要求回了新平,因为乡政府暂时住房困难,就只好住到学校简陋的单身宿舍,有一子一女,儿子十一岁在县里读书,住在外婆家,女儿九岁,就带在身边。

叶祝同带着无限的羡慕说:“杨老师,你算是赶上好年头了,我那时好想读书,成绩也好,可没书读,大的政治气候也不容许我这样的人读书,当年知青里有去读工农兵大学的,几次推荐我都是政审不合格刷了下来,这是我一生中最大的遗憾啊!”

杨陆顺宽慰着说:“叶站长,那也是没办法的了,十年文革埋没了多少人才,现在党中央不再搞什么阶级斗争,不搞政治运动,大力发展国民经济,搞改革,只要国家富裕了,我们以后还是有机会读书深造的。”

叶祝同深深的看了杨陆顺一眼,说:“现在我拖儿带崽的,就不再奢望深造了,杨老师,你既然是正牌大学生,我可就要借用你的真才实料来开展工作了。”

杨陆顺笑着说:“叶站长,看你说的,有什么用得我的地方,只管说,你现在还唱不唱打虎上山啊?”

叶祝同哈哈大笑说:“唱,怎么不唱呢?我现在搞的就是这一行了,等我忙了这几天,咱们再好好聊!”

收拾妥当,杨陆顺又把自己的暖瓶拿来给他们俩口子用,说:“开水只有中午、晚上才在食堂打得到,你们先用着我的。看你们锅灶齐全,是要自己开火做饭吃么?”

周可说:“是呀,老叶喜欢吃我做的菜,不喜欢吃食堂,再说有孩子,去食堂吃到底不营养。杨老师,你们一家吃食堂啊?”

杨陆顺嘿嘿一笑说:“我们一家?我连对象都没有,哪来什么一家?”

周可诧异地说:“哪天见你抱一个娃娃,那不是你的呀?”

杨陆顺恍然大悟,笑着说:“哦,那是你们小学部赵翠娥老师的孩子,她爱人在中越边境驻防,又跟我是好朋友,我是义务帮她带孩子了。”

叶祝同也说:“我说杨老师刚大学毕业,参加工作没几个月,怎么就有孩子了,按道理学生是不允许恋爱的,更何况结婚呢,周可,你也是看走眼了。杨老师,感谢你帮我们搬家,晚上就请你在家吃饭,反正你也是一个人,就不要客气了。”

接连几天,叶祝同似乎对杨陆顺非常感兴趣,白天忙了一天,晚上总要抽点时间到杨陆顺宿舍串门聊天。

刚开始杨陆顺还只是客气着应付,慢慢地也感觉到这叶站长肚子里有点东西,问的问题很有水平,发表的议论也很独到,而且每次谈话后都让杨陆顺有种长见识的感觉,毕竟课堂上学的东西那有人家十几年在社会上磨砺过的精辟丰富呢?而且为人真诚和蔼,象个老大哥一样,不觉也诚心对待,心里也接纳了这新朋友,自然也就把心里话掏了出来。

杨陆顺便把自己在学校的处境详细地说给叶祝同听,最后不解地问:“叶站长,我觉得跟你聊天不但长了见识学了东西,就把你当大哥一样看待了,有个问题我老是想不明白,我为什么跟学校的同事就是搞不好关系呢?你看我这人也不象那么不好相处的人吧?”

叶祝同笑着说:“我该怎么说呢?既然你说把我当大哥看待,我也不尽拣好听的说。我就不妨说点个人的看法,就拿我对你的了解来说,我觉得你这人表面上有点故做严肃,似乎在刻意让自己显得成熟老练,其实恰恰相反,你这就是很不成熟的表现,你把属于自己那青年人应该具有的朝气和活力硬生生地压抑着,不知道的人以为你在故意防范着他,又或许人家会以为你故做清高,摆大学生架子,要知道你的同事很多都是半路出家,因为各种原因才当上教师的,他们的水平不一,是多年从事教育工作慢慢积累的教学经验来支撑着他,在你大学生面前,人家很清楚差距颇大,本来同行就容易相忌,人家就会更以为你看不起他们而心生隔阂了,如果你能比较客气地对待他们,在教学上多虚心请教他们,也许人家不会排斥你。到一个新单位,最主要的就是处理好人际关系,这对你以后的工作非常重要,本身的能力水平是要有的,可也得大家认同才行嘛。”

杨陆顺摸了摸自己的脸,说:“叶站长,我真是一天老板起着脸啊?我自己怎么不觉得呢?”

叶祝同呵呵直笑说:“基本是板起的,我在县里也曾听人谈起过你,莫奇怪,文教一家,我们都是同个系统,你刚到学校就标新立异搞什么新教学方式,充分说明了你热爱教育工作,不盲目地遵循旧习,我记得连马局长也惊动了,亲自带队来考察了你的新教学法,并且还想全县推广,说明你是有真本事的,但你却忽视了其他教师们,说句难听的,他们都是土八路,怎么能跟得上你这正规军的步伐?你的新教学法对教师自身的素质要求太高了,自己都据说不好普通话怎么去教学生?而且你也打破了人们长久以来的老格局,绝大多数的教师不适应,难免心中会有怨恨,你这年轻人一来就搅混一潭水,谁都会有怨言有怪话,不巧你班上个学生出了事,人们理所当然地纷纷跳出来指责,这也就是你是教学法为什么最终被局里否定的原因了。”

杨陆顺气馁地说:“那还有没有挽回的余地呢?”

叶祝同说:“你究竟说你的新教学法能不能挽回还是学校同事之间的人际关系?教学法我估计够戗,除非是换了个开明的局长,至于人际关系就容易得多了,反正对同事满脸笑容,事事不强出头,最终还是搞得好关系的。”

杨陆顺唉了一声说:“听你这样一说,见谁都要笑,见了自己讨厌的人要笑、见了跟自己作对的人也要笑,那岂不是很虚伪?”

叶祝同说:“对于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来说确实有点难已做到,尽量吧。我象你这么年纪的时候,也是怄不得半点气,吃了好多亏,俗话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生就的性格,要全部改变是不可能的,尽量做到最好吧。我看你的书法有些功底,想必有名师指点,没事多练练书法,对性格的养成有帮助。”

晚上躺在床上,杨陆顺心里还一直念念不忘叶祝同的话,就对隔壁的赵翠娥说:“嫂子,我问你,我是不是在其他老师心里在一副死板起脸故做清高的人呀?你一定要跟我说实话。”

赵翠娥说:“杨老师,怎么突然问起这个?在我眼里呢,你是个热情助人的大好人,说老实话,学校里是没几个人说你的好话,都说你平日里眼高于顶,一副老子天下第一的样子,也不知道你究竟什么地方得罪了他们。”

杨陆顺苦笑着说:“那我以后努力跟他们再改善关系,见人就笑就打招呼,别人有困难就热情帮忙,你说行么?”

赵翠娥扑哧一笑说:“你累不累呀,有必要那么低三下气的吗?你又不求人什么,干嘛要冲人笑干嘛要死皮癞脸的跟人拉关系呢?象现在一样搞好自己的工作,不就行了么。我看你别琢磨什么同事对你的看法了,专心处个对象,别没事闷在宿舍里,耽误大好青春了。”

杨陆顺一想也有道理,老话说人活有一张脸、树活一张皮,拉下自己的脸去讨好别人没必要那么下贱,说:“嫂子说的是金玉良言,我受教了。这么急要我找对象,你当嫂子的也拿出点实际行动来嘛,帮我多介绍几个,自然就不会耽误青春了。”

赵翠娥心里不免有点酸,说:“你是见过大世面的,我还真想不出附近有什么姑娘配得上你,前些会我给你看了个妹子的照片,你半句好话都没得,要求也高了点,我实在找不到合适你的人了,人长得乖点的又没什么文化,读了高中的,那相貌子又见不得人,叫我这嫂子好为难哩!”

杨陆顺求饶似地说:“打住打住,我的好嫂子,你现在比我娘还要唠叨了,没好的就算了,感情这东西,多少还要碰点运气!”又说:“住我们旁边的周老师家爱人叶站长,我蛮佩服他的,为人又好,懂的东西也多,吹拉弹唱是样样行,以后我就拜他为师,学几件乐器,你说学什么好?”

赵翠娥说:“只要是学,我看什么都好,那叶站长俩口子新平不认识他们的少,从前周老师演的铁梅,不知道迷倒了多少人,我看呀,也这有叶站长跟她般配,谁娶她都是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要是周可转回去十来岁,你倒是可以跟她处对象,郎才女貌刚刚好!”

杨陆顺听了哭笑不得,说:“我问你学什么乐器好,你就只说是学二胡好还是学手风琴好嘛,偏偏又扯到了搞对象上面,我怕了你了!不说了,睡觉睡觉!”

赵翠娥也不为忤,自顾自地说:“杨老师,你上次说在你同学婚礼上看到新娘子穿了白婚纱,到底好不好看啊?我总老是瞎琢磨,你说那戴白穿白是家里老(死的避讳说法)人,结婚那么喜庆的事,应该是穿红戴绿的啦?就不怕吉利呀,不是我算早八字,我敢肯定你同学的婚姻长久不了!”

杨陆顺无奈地说:“嫂子,你晓得什么?人家那是跟外国人学的,那古胜利是仿效西洋的婚礼模式嘛,我告诉你,还只有象他们那样的大户人家才能赶赶时髦,摩登得很呐!你少见多怪,嫉妒人家,才咒人家不幸福!”

赵翠娥笑着说:“我才懒得嫉妒他们呢,你把那男家说得那么富贵,我只是怀疑你那同学是看上了人家家境好,想当阔太太了。”

这话说中了杨陆顺的心事,立即让他情绪低落下去,失去了说话的兴趣,只是怔怔地看着屋顶发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二十章

第二十章1978年底,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确定了建设四个现代化的目标和任务。中国遂进入一个新的历史时期。改革开放成为基本国策逐步在各个领域推行。“文革”的伤痕与改革开放的兴奋、喜悦之情的交织,构成了基本的社会心态,特别是广大青年人,他们感慨失去了太多的学习机会和时间,人们发奋图强,把百倍千倍的精力投入到实现“四个”现代化之中,知识的匮乏又使年轻人积极进行文化知识补习,一时间各大城市夜校、电大人满为患,人们象饥渴的海绵拼命地

吮吸着无尽的知识,知识分子成了光荣的解放军之后又一倍受尊重的称呼。在这样的大环境下,基础条件较差的县城乡镇,文化干部则义无反顾地肩负起了对城镇青年和三亿农民青年的文化辅导与补习。这就是当年各乡镇大力推行文化站的主要原因,文化站的主要职责就是挖掘传统文化、繁荣群众文化。

几天后的傍晚,叶祝同来到杨陆顺的宿舍,兴奋地说:“杨老师,该到你出马了!”

杨陆顺说:“叶站长,什么事该我出马呢?”

叶祝同说:“这几天我一鼓作气,文化站基本算是建起来了,乡政府的领导也很重视,给文化站分了专门的场地,给我还配了两个文化专干,现在该正式上正路了,我准备成立一个文学创作小组,把那些喜欢搞业余创作、爱好文学的年青人组织起来,大家一起学习交流,你是大学生,在新平乡来说你是水平最高的,这个文学爱好小组怎么能缺得了你呢?我还想请你当组长。”

杨陆顺一听楞了楞,在大学他因为一些原因从来就没参加过校园的社团,他那时把全部的精力都投入到了学习中,总认为写写画画、唱唱跳跳是不务正业,学生就应该以学习为全部嘛。至于对文学方面他还是比较喜爱的,也看过不少大部头的名著,还是谦虚地说:“叶站长,要我去参加文学创作小组我当然愿意,我本身也喜爱文学,但要我当组长,我怕没那个水平,听你说里面还有这搞业余创作的,我可从来没提笔写过东西,我还是当个组员吧。都有些什么人参加呀?”

叶祝同说:“你还谦虚什么,读了三年大学,不管怎么说知识面要比他们广、见识也要丰富些吧?我是非常相信你有这能力的。参加小组的基本是乡里各单位的年轻男女,都是些未婚青年,我只一提倡,就有好多人踊跃报名,粮站、供销社、肉食站、水机站等单位一下来了几十人,倒是你们学校的年青老师没几个报名的,是不是你们工作太忙了?”

杨陆顺说:“我看是工作量相对要比其他单位的大点,白天都要上课,晚上不是要批阅学生作业就是要备课,许多教师身兼两个班的课程,估计空闲时间不多。”他似乎有点自我解嘲地说:“象我这样只任一门课程只教一个班的老师真不多。”

叶祝同说:“那不更好?你才二十多岁,正是大好青春年华,也得多结交点同龄人,别老是一个闷在宿舍里,那些青年人热情高涨,但到底水平不高,你得多帮帮他们,共同进步嘛,我们先去看看我精心布置的场地。也跟大伙见见!”

两人说说笑笑去了乡文化站,竟然在乡派出所里面,叶祝同说:“乡政府没多余的场地,就借用了派出所三间大屋,一间做了办公室,两间就给你们做活动室。”

杨陆顺看里面打扫地干净整洁,墙上贴着一些名人名言,布置得很有文化气氛,就笑着说:“叶站长,是个学习的好地方。怎么其他人没来?”

叶祝同略微惋惜地说:“就是场地太小了,我预想还搞个娱乐室和阅览室,就是再也找不出地了,我从县里下来搞了不少书籍,只能堆在办公室里。”他看了看手表说:“我约了他们七点半集合,现在时间还早,我们先聊聊。”他带着杨陆顺进了办公室,拿出一个笔记本翻了翻,说:“杨老师,我初步搞了个活动计划,这个小组不是今天搞了明天就散的,我有长远的计划,当然,这也是文化馆派我下来的工作任务之一,就是培养一批能写会画的文化骨干分子,丰富青年

职工们的业余文化生活。”

杨陆顺饶有兴趣地听着,叶祝同充满了展望,说:“文学爱好创作只是我计划是一部分,接下来我还要办书法绘画爱好组、业余文艺演出组等等,不但是各单位的青年人要参加,慢慢地我还会把各村组里有文化想进步的青年农民也吸纳进来,培训出的骨干分子,又让他们回到各自的村组里再发展,彻底让我们的青年人过上有文化深度的业余生活,一扫从前只有看电影、听广播的单调业余生活,提高他们的素质,让八十年代的农民青年真正享受到社会主义的精神文明生活

,要他们活得更充实更精彩!杨老师,你是正牌大学生,你有先进的理念和丰富的知识,你愿意帮我吗?”

杨陆顺点点头,他也被叶祝同的话所激励着,他在春江读了三年书,他非常清楚城乡差距不止是基础建设上的差距,更主要的是人们观念上和文化层次上的差距,农村的孩子能读到初中毕业已经很不错了,家庭情况稍微差段的子女多点的,女孩子基本小学毕业就在家务农,男孩子成绩好的家长还是愿意供他读书,可乡镇薄弱的教学质量又严重地制约了孩子们进一步求学的可能。提前进入社会的农民子弟,忙了一天的农活后业余生活极其简单,除了三五成群嬉戏打闹、偷鸡摸狗,再不就四处跟随着电影队跑上十几二十里地看那些看了无数遍的电影,要不就守着广播听听评书《岳飞传》《杨家将》《三国演义》,年岁稍大点就开始谈恋爱搞对象,然后就是结婚生子,重复着他们父悲们的老路。其实农村青年做不乏头脑灵活充满艺术细胞的优秀人才,一些民间乐器也是一拿上手一学就会,只可惜实在是没多少机会更没人来悉心传授。现在有叶站长这样古道热心的专门干部去辅导培训他们,是天大的好事,杨陆顺又怎么会不愿意呢,他之所以放弃在大城市就业的机会,也是想把自己的所学发挥到农村来,使农民的孩子能受到更好的教育,虽然他一人无力扭转根本局面,但也体现了他拳拳爱农之心。他一把握住叶祝同的手,说:“叶站长,听你这么一说,我才明白你对农村的真情实意,我愿意跟你干!”

参加活动的人渐渐到齐,基本都是新平乡镇七站八所的青年男女职工,大家都是年轻人,又兴趣相投,很快就融在一起,他们基本都读过高中,对大学毕业的杨陆顺充满了崇拜之情,和多小伙子都不觉暗暗中模仿杨陆顺的穿着打扮,言谈举止,一来二去杨陆顺就成了这群青年人的良师益友。

杨陆顺与这群同龄人也相处甚欢,大家都是不同的单位有着相同的兴趣爱好,又对他十分尊敬,这让他品尝到了被人重视受人瞩目的滋味,当然也竭尽所能去帮大家。

文化站一星期组织三晚的集体学习,其他时间归个人支配,每人阅读一本文学小说,然后写写读后感,也有人读书之余爱好乐器,叶祝同也耐心教授,渐渐杨陆顺的宿舍热闹起来,因为叶站长就住在他旁边,学员们有什么疑难困惑就径直找去叶家,随便也到杨陆顺宿舍坐坐聊天,有几个女孩对杨陆顺很有好感,借口到叶站长家问问题,实则是想与杨陆顺多点时间相处,也对春江城、大学校园和大学生生活充满了好奇和美好的憧憬,不厌其烦地求杨陆顺讲着新鲜名堂给她们听。

正值江南好三月,小组的青年男女也利用休息的时间到河边游玩,大家围坐在一起聊青春谈理想,配合着手风琴欢快的旋律唱着当时流行的歌儿,那首张枚同作词、谷建芬作曲的〈年轻的朋友来相会〉是当时青年人最喜欢的抒情歌曲,也唱出了那一时代年轻人的心扉。还有《在希望的田野上》、《在那桃花盛开的地方》《妹妹找哥泪花流》《知音》。

这段时间是杨陆顺有生以来最高兴最轻松的美好时光,在这群青年人里,没有利益纷争、没有高低贵贱,有的只是同样的青春同样的激情,大家醉心于对美好前景的期盼,纷纷用不成熟的语言写下了对生活的展望,有小说、有诗歌,在叶祝同的推荐下,不少作品在南平县文化馆主办的县级刊物《小说诗歌月刊》上发表,远比其他乡镇文化站选送的作品精而多,尤其是杨陆顺回忆大学三年求学经过的《菁菁校园》,更是得到了中国作家协会会员、文化馆欧馆长的高度评价

,经欧馆长亲自推荐,《菁菁校园》一文在市级文学刊物上得已发表,只可惜在送选省级文学刊物《小说季刊》时落了选,毕竟杨陆顺的文笔还十分幼稚。这也让杨陆顺激动了很久,处女作品就得到了如此高的评价,还得了一十七元的稿费,虽然一顿请客就花了个干净,但“杨作家”的外号不径而传,不大的新平都知道中学部教师杨陆顺的作品上了市刊。

可在学校的一次例行校务会上,副校长叶盛就点名批评了杨陆顺,说他心浮气躁不安心本职工作,与外单位的人过于往来密切,特别指出外单位的女同志频繁进出他的宿舍,要注意影响,作风问题犯不得!

对于叶副校长的无端猜疑,杨陆顺非常反感,但参加文学小组确实会影响教学,可人与人之间正常的交往被误认为有作风问题,他还是接受不了,可他不象从前那样喜怒形于色,只是神情略微严肃,甚至还违心地接受了批评,叶祝同曾教导他:领导的批评一定要接受,哪怕是错误的也要暂时接受,找个合适的时间再去解释,这样比当即反对驳斥要有成效得多!

在座的教师们都还以为会有场好戏看,没想到眼高于顶的杨陆顺居然就这么认了,好象还很虚心,人们心里不免有点鄙夷:原来杨陆顺也就那么点本事,也知道夹起尾巴做人了。

叶盛心里也早想好与他争论的,一看他这么乖巧地认了,也就不再穷寇猛追,还换上副语重心长地口吻说:“杨老师,其实你的文章登上了市刊,也算是为我们新平中学争了光的,现在外面都传我们新平中学出了个杨作家。你是大学生,自然是有才华,但一个人才才华不只能为自己做打算,你的文章写得好,你可以写写你身边的同事,写写我们学校在新时期的新举措嘛,身为集体的一分子,就要全心为集体的荣誉着想。我们教育线也有简报通讯,你可以写点实际的东西

为我们教育线争点荣誉,别替人家文化线做好事了。那文化站的叶站长倒蛮会挖墙角的嘛!”

这个提议立即触动了杨陆顺,他马上就想到了赵翠娥,一个为了支持爱人戊守边疆承担着养育革命后代的典型人物。

于是散会后杨陆顺就伏案挥毫,用了一个通宵的时间写出了篇洋洋两万多字的长篇通讯《平凡而伟大的奉献——记解放军某部战斗英雄的妻子赵翠娥》。他兴奋地把稿子给赵翠娥看,那淳朴的女人看后,急得脸儿通红,连连摇头说:“杨老师,我哪有你写的那么好?我只是做了个妻子、母亲的本分而已,不值得你这样夸奖我的。就别递上去了,我喜欢安安静静地带着囡囡教好学生,真不想再惊动什么县里的领导。”

杨陆顺哪里肯听,他兴致勃勃地把稿子给叶祝同看,还请叶站长帮忙修改润色,叶祝同也深深被稿子里赵翠娥活灵活现的人物形象打动,也很敬佩这位含辛茹苦独自抚育孩子的母亲,当即着手修改,几经易稿,终于投递去了县文教局。

稿子一到县文教局就立即得到了局领导的高度重视,谁个领导不希望自己单位出优秀典型呢?何况基础教师艰苦的生活又能为文教局争取到更多的财政经费,马局长便把通讯稿子送去了县宣传部,宣传部长被赵翠娥事迹感动,立即把稿件呈到分管意思形态的县委副书记,县委副书记对南平县对越反击战的战斗英雄胡拥军是记忆尤新,却没想到英雄的妻女生活情况如此艰难,加之中越边境一直摩擦不断,全国上下充满了对中越自卫反击战中的解放军指战员深情厚意,认为他们舍小家保大家,解放军在人民群众中有无比崇高的威望!还怎么能让战斗英雄的妻女受苦流泪呢?

于是赵翠娥再次成为南平县的焦点人物,大肆宣传爱国主义教育的同时,县委领导、县妇联、县武装部、宣传部、文教局、民政局纷纷前往新平乡中学看望慰问战斗英雄的妻女,当领导们看到赵翠娥居住在简陋的宿舍、用着粗糙破旧的家具,都给予深深的同情和最热情地表扬,新平乡政府的书记、乡长也表示要大力改善战斗英雄家属的生活困难,责令新平中学立即腾出最宽敞的家属房给赵翠娥母女居住,还从乡招待所拨来崭新的家具,同时民政局额外提高了生活补助,这

一切都让赵翠娥感激万分,她除了感动地流下热泪就是不停地说谢谢,胡拥军的家也让县乡各级领导干部踩破了门槛,家里堆满了慰问礼品。

倒是杨陆顺没被人注意,领导们是视线太过于集中在赵翠娥和胡家了,只有文教局的马局长拍着他的肩膀,很是高兴地表扬了几句,叫他继续发扬,马局长当然高兴了,借此机会他又成功地游说县里领导,得到了县财政大额的经费。

最气恼地则的新平联校的几个校领导,他们无一例外地被马局长等领导批评,原因是太不关心赵翠峨老师的生活,他们为了招待各级领导用去了大量费用却得不到局里的报销,只得用本就拮据的经费内部消化,为了让赵翠娥住上家属房,马银满无奈之下只得自己搬出来住到联校的办公室,付出了这么多还要被批评,他们把全部的怨气都撒到了始作俑者杨陆顺身上,却又找不到发泄的地方,那杨陆顺工作认真,实在挑不出整他的地方。但杨菊仙却不是善人,她终究是要报复的。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二十一章

第二十一章杨陆顺晚上没了赵翠娥在隔壁聊天,也听不到她柔声哄囡囡睡觉的歌谣,居然有点不习惯,不过他还是很得意自己一篇通讯稿,就惊动了县乡两级领导,也让赵翠娥母女生活得到了点改善,至少住进了大房子,分到了新家具。

不过赵翠娥似乎并不很高兴,脸上还比过去少了许多笑容,见了他也开始躲着走,在食堂吃饭也根本不理他。杨陆顺晚上得闲也去逗逗囡囡,只是赵翠娥不让他进屋,只是搬出凳子让他在门外坐坐,很少跟他说话,忧郁地在一旁看着他哄孩子玩。

杨陆顺有点奇怪,可也在她嘴里问不出什么名堂,也就没放在心上,加之有了新结识的那么多朋友,心思全部放在了文化站的活动上。

恰逢侯勇、刘霞准备在“五一”劳动节结婚,很早侯勇就找到杨陆顺,请他帮忙布置新房,说是在新平就只有他这一个较为知心的朋友,而且还要仰仗多花费点心思,帮他把新房拾掇得漂漂亮亮的。

杨陆顺一来对刘霞有弥补之心,二来架不住侯勇软磨硬泡,也就答应了,何况他还有一帮子喜欢凑热闹的文学爱好组的朋友,大家便齐心帮侯勇布置起新房来。

侯勇因为上次学生家长们敲锣打鼓送了锦旗和表扬信,在县里又有他爹上下打点活动,很是得派出所领导的欢心,破例分了间大屋给他结婚,足有三十多个平方,还外带一个不小的厨房,把侯勇激动得不行,喜孜孜地请人把墙面粉刷一新,地面也用水泥浆重新抹了个遍。

为了怎么把新房布置得与众不同,杨陆顺等人还真费了不少心思,要按照平常的搞法,把家具往里一塞就得了,可侯勇不愿意,嫌那样太老土。杨陆顺灵机一动,想起了古胜利家的情况,人家是房里套房(也就是套间),侯勇这房也实在太大,何不用排高大的柜子那房间一分为二呢?前面布置成古胜利家那样的会客厅,后面就当卧室,这样来了客人有专门的地方聊天娱乐,也不影响卧室里的人。这点子一出,立即得到了侯勇、刘霞俩口子的赞同。

一辆解放牌汽车拉来了满满一车行头,在杨陆顺的指挥下,两个高大的三门柜横在房间中央,恰好留出的间隔比有张门稍宽点,再把其他家具用品按照合适地方位摆好,果然很不错。

杨陆顺笑着站在柜子前说:“四妹子,你看这样多好,起床后就可以在柜子的大镜子前收拾打扮,前面来了客人,你喜欢见就到前面去,不喜欢见就在后面床上躺着,看书也好睡觉也好都由你了。到供销社扯块颜色与房间大致相配的布,好好把柜子的背面蒙起来,放上一排椅子凳子,多好的一个会客厅,再找个木匠做个门框,弄个帘子一挂,这不就里外分别,互不干涉了么!”

在怎么装饰墙壁上,杨陆顺的建议没被采纳,他的意思是贴点有文化底蕴的字画,可侯勇和刘霞都喜欢贴上花花绿绿的电影明星画,把那时最漂亮最红的电影演员如刘晓庆、张瑜、龚雪等人的大头画贴得满满当当,让杨陆顺唏嘘不已,简直是俗气得很!

不过侯勇家的家底确实还算殷实,他自己也说为了结婚,他爹娘几乎把全部积蓄都用完了,而且早已经成家的两个兄姐也资助了不少。光是14寸的黑白电视机就足以让人羡慕了,在新平乡普通人家是没有电视机的,全乡也仅乡政府和供销合作社、粮站三个单位有电视机,而且还管理得很严格,除了本单位的人还可以看看外,其他人是根本看不上的,一般还只在星期六和星期日开放。家具也是很新潮的西式组合,什么高低床、梳妆柜、长条布沙发、中间带茶几的两个蒙人造革的单人沙发,一改传统外面刷油漆,而是用了光洁的带木纹的装饰板,因为有电视机,当然得配上电视柜了,那侯勇还想得比较超前,不是按照电视机大小做的,而是做得很大,他说将来还要换18寸的松下彩电呢!缝纫机、收音机是必不可少的,桌上几上铺着洁白的钩纱面子,那是几个文化爱好组的女孩花了小半月一针一钩编织起来的,又好看又大方,两辆崭新的凤凰自行车摆放在墙边,后面卧室的床上堆满了各式床上用品,大红喜字、吉庆窗花贴满了前后的窗户,就连床上、家具电器上都贴了喜字,房顶下交叉的两条线上缀满红绿彩灯、五彩色纸,两个大红的气球上贴着“新婚幸福”“白头偕老”的吉祥话语,随风飘荡。

杨陆顺也准备了礼物,他陪侯勇、刘霞去南平县城置办新婚衣服、照结婚照时,打听他们准备买座可以放在桌上的自鸣钟,就抢先挑了座古香古色的“三个五”牌自鸣座钟送给他们俩口子当新婚礼物,那座钟花去了八十六元,也是物有所值,上了发条后可以走上半个月,这也就是为什么厂家用“三个五”做商标了。在当时喝喜酒上人情一般只有二元、五元的情况下,普通朋友居然买这么贵重的礼物,实属罕见,侯勇立即把杨陆顺当成了最好的朋友,可实际起来只有杨陆顺与刘霞心知肚明。

到底是年轻人,都不怎么懂得忌讳,送钟谐音“送终”,是很不吉利的,朋友之间那有在新婚时期送这玩意儿的呢?难道冥冥中真有定数,让杨陆顺给侯勇送终不成?这又谁知道呢?至少目前他们是不知道的。

凡是来看过新房的人都啧啧称赞,流连忘返,羡慕之情溢于言表,人们又一传十、十传百地,不久新平街上男女老幼都基本前来参观过,不少准备结婚的男女都暗暗记下,到他们结婚时也要效仿,那些新婚不久的妻子不住暗暗埋怨爱人说自己的婚礼过余简单土气总之侯勇的新房布置已经就成了大家竞相模仿的榜样,很多人回家后就重新改换了家具摆放格局,不久新平街上家户较大的都有了会客小厅。

虚荣心得到空前满足的侯勇自然不会怠慢出力出点子的杨陆顺,除了没口子谢谢,还一包又一包的好烟塞给杨陆顺,对于文化站那些帮了忙的弟兄姐妹也毫不小气,不是请客吃饭就是买这零食那零食哄女孩们开心,交朋友的手段比杨陆顺就丰富多了。杨陆顺也来之不拒,都是好烟,转手就给了叶祝同,叶站长烟瘾大得很抽的牌子也差,正好让他过过瘾。

五一转眼就到,学校也是放假两天,一早杨陆顺就收拾熨帖准备去派出所,他和那群兄弟姐妹都被邀请去接新娘,才出门就看见赵翠娥抱着囡囡望学校外走,就赶上去打招呼:“嫂子,带囡囡回她爷爷奶奶家呀?”

没曾想双眼红肿的赵翠娥只是冷漠地应了声,快步走远了,留下杨陆顺不知发生了什么事,转念一想也许是思念远方的胡大哥吧,也就没当回事。

那厢侯勇早做好了出发准备,穿了套笔挺的中山装,把派出所里唯一的“湘江”牌警用三轮摩托擦得镞新,只等接亲队伍到齐就要出发,端的是气派。

农村里接亲最是麻烦,什么礼性都要到,一件不满女方家的意就压着不放人,也不管新郎急得跳脚新娘急得哭脸,总之说起来就让人头大,杨陆顺虽然是正宗乡里人,也着实搞不清楚到底有多少道道槛槛,也难为那些人记得清楚用得活泛。也许是刘家真正满意侯勇在女婿,也许侯勇早就做足了工夫,也许四妹子是巴不得早点飞出农村,反正从头到尾没怎么遇到刁难,其实没刁难也在女方家磨叽到了下午一、两点,把杨陆顺等人饿得前胸贴了后背,总算在接了出来。

接完亲就是喝喜酒,侯勇他爹南平县城关镇的党委书记亲自到新平来主持大局,带来了不少县里的干部在跑前跑后地帮忙,在供销社的饭店里摆了二十桌,喝酒的人大半是看在侯书记的面子来的,等接亲队伍回到派出所,正酒早就喝完了,只预留了两桌,不过这两桌得到了侯书记的亲自陪同,也算是给他儿子朋友们的面子,挨个敬酒言谢,对杨陆顺多留意了会,听儿子说这小伙子的大学生,只可惜在学校教书,侯书记还特意跟杨陆顺说了几句话,但没觉得什么特别,最多长相比侯勇强那么一点。

杨陆顺先前就送了份礼物,但没人知道,自己跟侯勇这么好关系,怕别人说闲话,人情薄子还是要上的,又摸出五元钱登记了,那帮搞创作的弟兄姐妹却不闲着,把杨陆顺拉到活动室里,开始策划晚上闹洞房的节目,那年头没什么好娱乐的,结婚老(死)人都是大家聚集在一起大吃大喝大玩大闹的好借口,不但自己开心,主人家也觉得有面子,人多热闹就是亲戚朋友给面子!

那群人莫看年龄不大,都很老道恶毒,想出来整新郎新娘的节目粗俗又卑鄙:如五粒黄豆,就是把五粒黄豆丢进新娘的贴身衣服里,要新郎当众摸出来,有一粒也不许少,不然就是残酷惩罚“撞油”,撞油是有名堂的,取至榨油坊里油锤榨油的机械动作,一个人撅起屁股,四个力大腰粗的汉子把新郎撂倒在地,抓起四肢,狠劲往屁股上撞,如果在撞的同时屁股能放出个响屁,那是效果最好的!撞完油还要塞到床脚下,女人们都齐齐坐在床沿,新郎得从女人下面爬出来,所以基本没人敢不服从,毕竟从女人胯下钻出来,太损男儿气概,严重伤害男人的尊严,所以新郎一般都不管新娘是否害羞而强行服从,哪怕事后当床头跪也比钻女人胯体面!

说远了,再回到节目上,一般都是从最文明的开始,新郎新娘坐在翘翘凳子上,翘翘凳是在椅子脚下对称掂两块半截砖头,小俩口背对背做,要坐稳当,不然就是“刑罚”伺候,先是讲恋爱史,什么时候有的感情、什么时候牵手、什么时候打啵、什么时候四处乱摸再后来就不说了,难听!接着俩口子唱革命歌曲,跳革命舞蹈,气氛起来后,就玩邪的,什么咬糖啦、猪八戒背媳妇啦、坐老虎凳啦、最后一般都是五粒黄豆结束,闹洞房达到高潮,不管新郎新娘爽快完成还是妞妞做态,大伙都要折腾到12点才散场,当然要好的朋友不会散,还要听墙角甚至听铺脚!

吃了晚饭,人们早早就在新房集合,这次闹洞房的主持是派出所的一个三十老几的民警,几个撞油的“打手”也是侯勇的同事,杨陆顺他们这帮小青年只有推波助澜出主意的份,不过都早就联系好了的,节目单子也早预备好,到时候一开锣就照单行事!果然是闹得不可开交,主持人严肃地问:“新娘,已经打了啵,那就该乱摸了,什么时候开始乱摸的?”

新娘脸红得象猴屁股,低着头咬着嘴扭着手指头就是不说话,主持人非常敬业也很有程序,问过三遍还没答案,一声令下就要撞油,唬得新郎脸色大变,忙不迭地催促新娘坦白从宽,新娘还是不说,新郎被撞得发昏,就要被塞到床下去了,急得侯勇面红耳赤、额冒青筋:“四妹子,你就说啦?硬要我在女人胯下钻啊,你真要我钻,我情愿钻你的胯啦!”这话一出笑翻一屋人,主持人面无表情地说:“你们莫相里手骂,你钻她的胯是得到婚姻法的保护的,也是你理所当然钻的,那也是你们之间是事,现在新娘如果还不坦白,立即丢下床,女性同胞们,准备坐床!”没奈何刘霞只得招了,主持人不愧是公安民警,问得那个真叫细致,什么一天摸几次啦、什么一次摸几个部位啦、摸之前什么心情啦、摸了后又是什么心情啦,刘霞声音小了还过不得关,硬要一屋人都说听见了才通过,不禁羞得连眼泪也掉了下来。

在那里手主持人在操纵下,气氛是一浪一浪直趋高潮,大家伙喊沙哑了嗓子笑痛了肚子,最后压轴戏出台,那主持人拿出五粒明显发育不良的小小黄豆,从新娘衣服领口分五个不同方向塞进去,还一把把新娘提起来,上下直墩,显然不把那黄豆抖落到衣服最下面不罢休。新郎也许是想快点结束这磨人的游戏,好早点春风一度,听到一声令下,二话不说就把手顺着衣脖子往里摸索,那新娘既羞且痒,不住地缩脖子哈腰,主持人不答应了,这样容易使新郎完成任务,亲自上前抓住新娘的肩膀,让她挺胸抬头,这下确实给新郎造成很大难度,衣领口本就小,人又做得直直的,很妨碍他找黄豆,不禁龇牙咧嘴地问:“在哪里啦,我怎么摸不到?”

旁边就有人起哄道:“在胸口上啦,一边一粒!”

新娘指点道:“在前边肚子那里有一粒!”

旁边的人狂笑着说:“新娘年纪这么青,豆豆儿就垂到了肚子下,老猪婆的豆豆才在肚子下!”

终于结束了闹洞房,新郎新娘强做欢笑送走了宾客,忙活了一天累得腰酸骨痛的,连满屋子瓜子壳花生皮也懒得收拾,就要睡觉,临了还是刘霞心眼多了个,看着床怯声声地问侯勇:“你说床脚下会不会躲人?这么老大床,怕是躲得下三、四个哩!”

侯勇也是被吓怕了,宁可信其有也绝对不可错过,他掀起床单一哈腰,好家伙,里面果然躲了两个憋笑都鳖得变了脸色的家伙,没办法,只得好言相劝,一个打发了盒好烟,才送走了瘟神。

刘霞心有余悸,在床上周围四处乱翻,紧张地道:“侯勇,要仔细找找,莫让那些害人鬼把广播话筒藏在屋里,要不明天就有人命案子出啦!”

侯勇楞了楞说:“什么?还把广播话筒牵到屋里来呀?不可能吧?”

刘霞嘴里说着手里不敢半点懈怠:“我不是吓唬你,在新平是有这样的事发生过,只是有蛮多年了,我听我娘说的,文革前的事,那些龌龊鬼硬是把话筒接了十几米的线,通到了广播里,那俩口子在床上一点动静全让人听了去,幸亏得那俩口子累散了筋骨,上床半句话也没说就睡觉了,如果真你说还叫人活不活!”

侯勇倒不象刘霞那么紧张,嘻嘻一笑凑在她耳边说:“怕什么,你一办那事哼哼唧叽比唱歌还好听,我一想起就下面翘,让那些人光听没得搞,憋死几个才叫好哩!”

刘霞虽然早就尝了夫妻间的趣事,可听他这么一挑逗不由也筋骨酥麻,那还有心思找什么话筒,七手八脚铺开了床,享受那人间极乐去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二十二章

第二十二章杨陆顺拖着疲惫的身体回到了学校宿舍,接连几天忙活让他浑身快散了架,随便洗了把脸就躺到床上。

春夏之交的天气十分善变,白天还艳阳高照,热得好象就到了酷暑,可晚间风云突变,呼呼地刮起了北风,远处的夜空忽明忽暗地扯着闪电,闷闷的雷声滚滚而来。

要变天了,杨陆顺这么想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也不知过了多久,轰隆一个炸雷惊醒了他,一扇没关严实的窗户噼啪做响,外面已经是大雨如注。冰凉的风在他不大的宿舍里肆虐,刮得桌子上的书本教材哗哗直响,他有心想起来关上窗户,可就是一身软绵绵的,连眼睛也打不开!

迷糊间忽然听到囡囡熟悉地哭泣声,仿佛又听到赵翠娥柔声地唱着催眠曲哄囡囡,这让杨陆顺心里莫名其妙,嫂子和喃喃已经搬去了教师家属房,隔壁已经没人居住,怎么又会听到声响,难道真是牵挂她们母女不成?唉,缺了男人的家就象没了大梁的屋,真是可怜,他想着翻了个身,换了个舒服的姿势怎么继续睡觉,可没曾想隔壁有了动静,蟋蟋索索硬是有人声,而且嗤地一声划燃了火柴点燃了油灯,微弱的灯光在风里雨里飘摇着。

杨陆顺立即坐了起来,疑惑地问:“隔壁是嫂子吗?”

“啊,杨老师,对不起把你吵醒了,我起来给囡囡把尿的。”果然是赵翠娥的声音,充满了歉意。

杨陆顺惊奇地问:“嫂子,你怎么又搬回来了?”瞬间想到只怕是杨菊仙那粗鄙女人做的“好事”,生气地说:“嫂子,是不是杨菊仙找你麻烦了?你那房子是县乡领导亲自安排的,怎么能随便改了?”

“杨老师,是我自己要求换过来的,人家住得好好的,我不能霸占了他们的房子,我我就搬了回来,反正只有我和囡囡母女相依为命,有个遮风挡雨的地方就行了。”

杨陆顺听赵翠娥越说语气越不对劲,似乎充满了酸楚和委屈,说到最后声音越来越小,心里就更加坚定了自己的想法,怒道:“我还因为你今天回了囡囡爷爷家,原来是找人搬家呀!肯定是杨菊仙那婆娘生事,我一定要帮你桃个公道,非得把大屋子换回来不可!”

赵翠娥话音里带着明显的哭意,赶紧说:“杨老师,别去找马校长,真真是我自愿换回来的,你就别再多事了,我现在已经够麻烦的了。”

杨陆顺大为不解说:“嫂子,你遇到了什么麻烦事,说给我听,胡大哥临走时把你和囡囡拜托我照顾,我责任帮你,快告诉我!”

赵翠娥呜咽着说:“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我自己能应付得了,你赶紧睡觉吧。”

杨陆顺哪里还睡得着,他急切地说:“嫂子,我知道你的为人,没事你哭什么呢?你就告诉我吧,莫真出了什么事,我怎么对得起胡大哥对我的信任呢,不行,你肯定有什么难事,也请嫂子相信我一定能帮得上你!”

赵翠娥也是憋得实在难过了,嘤嘤地哭出声来,说:“杨老师,我晓得你一心在帮我,上次你写的通讯稿子惊动了县里乡上的领导,是给我解决了不少困难,我真心感谢你。可千不该万不该占了马校长的房子还连累马校长被领导批评,你也知道杨菊仙是个惹不得的主,从那天起她就一直为难我,给我脸色看,说我的怪话”

杨陆顺气得一巴掌重重地拍在床沿上,说:“还真让我猜对了,果然是那婆娘搞出的名堂!嫂子,我明天就去乡政府找书记乡长反映情况去,我就不信领导也压不住那恶婆娘!”

赵翠娥惊慌地说:“杨老师,别再去麻烦领导们了,他们也忙。再说我真惹不起杨菊仙,你再这么帮我,又不知道那些人会给我们泼什么污水了,就算是替我作想,不再管我的事了,好吗?”

杨陆顺问:“泼我们的污水,他们都说什么了,他们还敢造谣污蔑我们?”

赵翠娥抹了把眼泪,一横心说:“还不都是杨菊仙嚼的舌根子,说我们有作风问题,说什么一个孤男一个寡女同住一室,那不正是干柴烈火!我分辨说没有那么回事,他们都说没那事你怎么会那么死心地帮我,又帮我带孩子又替我写表扬材料,反正说什么的都有。你难道就没听到点吗?”

杨陆顺当然觉察不到,他本就不再理会那些所谓的人类灵魂的工程师,又忙于搞文学创作,在食堂吃饭也是匆匆吃了就走,哪还会有人跟他说起这些呢,听赵翠娥这么一说,才知道为什么她对自己越来越冷漠,原来是让人说了闲话,这男女作风问题是个老大的罪名,一但犯了,不但遭人鄙视,更是扼杀前程,何况这捕风捉影的事全凭人家两片嘴唇上下一碰嗒,传了出去就是跳到黄河也洗不清的了!

杨陆顺懊恼已极,说:“嫂子,归根结底是我害了你,要不是我想出风头,也就不会连累嫂子的名声了!可笑我还沾沾自喜,好象做了件天大的好事,还专门给胡大哥写了报喜的信,没想到让嫂子你背了这么大的冤屈受了那么多的龌龊气!”他到底年轻气盛,越想越气愤,反正在新平中学已经把人得罪完了,也不在乎多得罪一个,与其硬忍了这口气,还不如闹他个大的,就说:“嫂子,这关系你名声的事,我不能知道了还当哑巴,明天我就找杨菊仙说个清楚,她不赔礼道歉,我就不收场!当我杨陆顺好欺负呀!”

赵翠娥又呜地哭了起来,说:“杨老师,这事怎么说得清楚哟!我把房子退给了杨菊仙,还赔了不少小心,她已经答应不再找我麻烦了,过去了就算了,你还要去惹那母老虎做什么?真要搞得全新平的都晓得吗?这男女作风问题人们最爱传道了,真要传开了,我还怎么做人?远的不说,胡家就容不得我和囡囡了。你是大学生,有本事,是人才,随便那里都有你的容身之地,可你叫我还怎么在新平小学呆呢?”

杨陆顺哑然,呆呆地坐在床上,赵翠娥的话使他怒火全消,女人的心思确实要缜密得多,流言蜚语让她不堪重荷,只惟愿无风无险地生活,这个女人结婚生子后再没有了浪漫地念想,能和夫家人和睦相处、与丈夫恩爱偕老、把孩子精心养育成人就是她人生里最大的愿望,她只想安安静静平平淡淡地生活,这让杨陆顺还有什么话说呢?

赵翠娥半晌不见杨陆顺回话,又说:“杨老师,我知道你是真心关心我们母女,虽然你叫我嫂子嫂子的,其实我心里把你当自己亲哥一样对待,你是大学生,你应该前途无限,我也知道你是不会永远困在学校的,迟早会有更好的去处任你施展才华,何必为了我去跟学校领导撕破脸皮呢?你有学问,你热爱教书,你想成为事业有成的人,可这个学校就是那么回事,学校其他教师没有你那么高的学问,他们没你那么高的思想境界,他们只顾自己日子怎么过得安逸,他们有太多的时间和精力去埋汰一个好人,他们知道本事不如你,就嫉妒你、排挤你,我原以为你会看得清楚的。杨老师,有机会你就走吧,莫把自己耽误在这个地方。男人不象女人,找个好人家嫁了就行,男人得有自己的事业,在新平中学你莫指望会出什么成绩了,他们会不惜一切来埋汰你,让你变得比他们更平庸更窝囊。”

杨陆顺苦恼地捧住发痛的脑袋,绝望地说:“嫂子,为什么会这样?我从小的理想就是当教师,现在实现了,可我怎么就感觉不到学校是神圣的地方了呢?我那时候我读小学初中高中时,学校不是这样的啊,在我眼里教师甚至比自己的父亲母亲还伟大,还值得尊敬,怎么自己当了教师后就截然不同了呢?”

赵翠娥说:“其实不少教师还是好的,只是他们不愿意把麻烦惹到自己身上而已”

杨陆顺打断她的话说:“嫂子,你也别劝我了,都是我一时不慎给你带来了这么多麻烦,我真是白读这么多书了,还以为只要拼命工作搞好自己的本分就行了,没想到都不是这样的。嫂子你放心,我会忍下这口气的,再不会给你招惹来闲话闲气了。只是对不起胡大哥的托付,没照顾好你们娘俩!嫂子,时间不早了,你休息吧。”

那边赵翠娥很听话地熄了灯,杨陆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他觉得有必要那情况告诉胡大哥,免得到时候说不清道不明,怀着深深地歉意给胡拥军写了封详细地信。

打这晚以后,杨陆顺就不再住宿舍,而是买了辆永久牌自行车,不论刮风下雨都回建华村自己家,除了上好自己的几节语文课,余下的时间都花在了文化站的业余活动中,他不但继续搞文学写作,也学会了二胡、手风琴等乐器,没事到侯勇家喝几杯酒看看电视,日子倒也过得蛮逍遥。

大学同学们的信渐渐也少了很多,毕业时的豪言壮志大多被现实生活所磨灭,刚进社会看什么都新鲜,说什么都激动,可时间一长了,心情也就归复平静,写信也只是应付一下,有时候正好手头有急事,看了信没什么紧要事就放在一边,一不留神就忘记了,只有袁奇志的信总是厚厚的,有次不经意地问她什么时候有宝宝,她居然说不想要,又不说原因,弄得杨陆顺一头雾水。

没曾想胡拥军接到杨陆顺的信后,愤怒异常,他觉得自己在边疆浴血奋战,保家卫国,老婆孩子居然在单位上受气捱苦,叫他怎么安心得下,就请假回了家。

胡拥军回了南平县,先找到县委县政府武装部反映情况,说是新平学校的马校长不服气把房子腾给他爱人赵翠娥住,利用校长职权强迫他爱人赵翠娥又搬回了从前破旧的宿舍,把家属房自己占去住了,还让他老婆造谣生事,弄得赵翠娥在新平学校声名狼籍,请各级领导替他做主。

这下还了得,竟敢不服从领导安排,还迫害有军功的军属,县委领导非常重视,马上派了调查组去新平,有的教师巴不得出事,把马银满、杨菊仙那些鸡皮蒜毛的事添油加醋地反映给调查组的同志,本来事情基本属实,何况还有那么多落井下石的人提供线索,几天后马银满被撤职调离了新平中学,重新安排去了其他乡镇的中学当普通教师,马银满没想让杨菊仙的泼辣粗俗害得丢官离乡,痛骂了那婆娘也无济于事,匆匆收拾家当去了新的学校。只有副校长叶盛最高兴,凭白无辜拣了香饽饽,被任命为新的联校校长兼新平中学校长,自然对赵翠娥关心有加,只是对杨陆顺更加的怀了戒心,杨陆顺才是搞走马银满的元凶,新平的教师们都这样认为!

胡拥军对杨陆顺是感激不尽,没有他的信,还不知道赵翠娥要受多少苦,胡家更把杨陆顺视为贵客,正是因为他的通讯稿才让他们家又得了政府不少的补助。可这一结果是杨陆顺没有想到的,虽然杨菊仙的行为令人憎恨,可马银满也不至于受到撤职调离这样大的处分,毕竟马银满这个校长没有坏到那样的地步。

胡拥军又邀了杨陆顺一起去马坡子乡看望了卫副书记,把杨陆顺在卫副书记面前好好的一顿夸赞,说杨陆顺为人正直够朋友,卫副书记本就喜欢杨陆顺这有文化的小伙子,听自己的老部下这么推崇,自然也是另眼相看,再次提出要调杨陆顺进乡政府工作,但杨陆顺不想离开新平乡,卫副书记大为惋惜。

时隔不久,南平县各乡镇班子大调整,卫副书记提了一格,调到了新平乡当党委书记,又再次提出要杨陆顺进乡政府。

杨陆顺自己还拿不定主意,便去找叶祝同商量,叶祝同住在学校,对杨陆顺的情况算是比较了解,一听杨陆顺找他问意见,就笑着说:“杨老师,你在学校当教师确实也委屈了,换个环境也可以。”

杨陆顺说:“叶站长,你支持我进乡政府工作?可我大学里一位倍受我尊敬的老教授却始终是不愿意我进政府单位的,他一再强调政治是可怕的东西。”

叶祝同异样地看了看杨陆顺,说:“杨老师,你进乡政府究竟是为了当官还是其他原因?”

杨陆顺想了想说:“我暂时还没考虑那么多,卫书记几次三番地想调我去他身边工作,说我有能力当个好干部,可我一想到老教授的话又在犹豫,自己真拿不定主意。叶站长,我认识你这么久,感觉你看什么事情都比较深入,道理也讲得很透彻,所以才来请你参谋参谋。”

叶祝同无声地笑了笑说:“你的大学生,你应该清楚什么是政治,那你谈谈你对政治这词的理解和看法吧。”

杨陆顺心里默默想了想,说:“政治就是阶级、政党、社会团体和个人在国内及国际关系方面的活动,是经济集中的表现,任何阶级的政治都是以维护本阶级的经济利益、建立和巩固本阶级的统治为目的的。”他说到这里,见叶祝同一副似笑非笑的模样,又说:“叶站长,要说对政治的看法,我就一窍不通了,既抽象又难懂,政治太空洞,太遥远,太博深,很难一下子对它加以想像和把握,我实在是真不理解什么是政治!”

叶祝同微微点点头说:“你这倒不是谦虚,古往今来,真正又谁能正确理解政治一词的精确含义呢?政治的范围很广,政治离我们很近,政治的问题非常具体,政治就在我们身边,归根结底,政治就是治人之术,至少在中国就是这样,你说你大学的老教授认为政治是可怕的,虽然片面了点,实则也说了出其中的实质,我也经历过不少,阶级斗争、群众运动都是政治下的产物,有的人能籍借政治飞黄腾达,有的人却在政治运动中身败名裂、死无葬身之地。现在党和国家把重点放在了经济建设上,搞改革开放,这同样是政治,如果你把心思精力集中在工作上,不谋求升迁不想飞黄腾达,那政治也就不可怕了。”

杨陆顺似懂非懂,搔搔后脑勺说:“叶站长,我是越听越糊涂了,看来政治这玩意儿与我无缘,我还是懒得费神去搞清楚了。要说当官,从小到大我都除了大学在学生团支部当过一年支部委员,再没当过什么官了,也对当官没兴趣,管自己都成问题,怎么去管人。你说,那我到底去不去政府工作呢?”

叶祝同哈哈笑了起来,说:“那就去得,只要不想着当官,扎实搞自己的本分工作,什么地方都去得!”

于是杨陆顺就答应卫书记进了乡政府,一来有卫书记亲自到有关单位跑动,二来叶盛巴不得他这祸害早点走,调动手续很快就办理齐全,离学期期末考试还有半个月,杨陆顺就拿到了调令,谢绝了学校的欢送会,收拾好行李铺盖离开了新平中学。

出了校门,杨陆顺回头看了看生活工作近一年的学校,心里百般滋味全涌了上来,更感觉命运弄人,早知道要进政府机关,何不当初一步到位,生生受了那么多腌臢,不觉涩涩一笑,头也不回地离去。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二十三章

第二十三章

一九七八年十二月中国共产党第十一届中央委员会第三次全体会议举行。全会批判了“两个凡是”的错误方针,充分肯定必须完整地、准确地掌握毛泽东思想的科学体系,高度评价关于实践是检验真理的唯一标准问题的讨论,确定了解放思想、实事求是、团结一致向前看的指导方针;果断地停止使用“以阶级斗争为纲”这个不适用于社会主义社会的口号,作出把工作重点转移到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上来和实行改革开放的决策;制定了关于加快农业发展的决定;提出了加强

社会主义民主和健全社会主义法制的任务;审查和解决了党的历史上一批重大冤假错案,重新评价了一些重要领导人的功过是非。全会还增选了中央领导机构的成员;决定成立中央纪律检查委员会。这些具有重大意义的转变,标志着党重新确立了马克思主义的思想路线、政治路线和组织路线,开始形成了以邓小平为核心的第二代中央领导集体,我国进入了社会主义现代化建设的新时期。

文革时期的基层公社机构是很不完善的,基本是革命委员会(革委会)担负起全部的日常工作,也就是党管一切,政府部门形同虚设,公社的干部队伍也就规模很小,一般也就是二、三十名正式脱产干部,根据党中央、国务院的文件精神,新成立的乡政府要搞政社分开,乡人民政府建立后,要按照《中华人民共和国地方各级人民代表大会和地方各级人民政府组织法》的规定行使职权,领导本乡的经济、文化和各项社会建设,做好公安、民政、司法、文教卫生、计划生育等工作。当前,应着重抓好社会治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发动群众制订乡规民约,开展社会主义精神文明活动,促进社会治安和社会风气的根本好转。这就需要大量的干部来维持政府部门的正常运作,切实完善各部门的机构,乡政府大量扩充干部队伍。基层领导班子也日益完善,党委设立书记和三名副书记;政府设立乡长和三名副乡长。而且还要实现干部队伍的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

,当时的干部队伍素质在总体上是不高,年龄偏大,文化水平低,虽然有部分干部有工农兵大学文凭,但都知道那种文凭是不含文化水平的,顶多也只能叫政治文凭。不少乡镇干部本就是社员抽调进公社的,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这些社员干部把大部分精力都用在了自家的责任田,甚至有的直接就辞掉公社的工作,专心务农,刚开始的政策确实给农民带来了实惠,是要勤快肯做,会经营副业,农民的收入比当干部的还要多得多。

杨陆顺是贫农家庭出身,又有高学历,完全符合新形式干部的四个标准,一进乡政府立即就作为梯队干部培养,就给他添加了信心。

刚进乡政府,杨陆顺是单身,本来是没地方住的,政府里不少干部包括副书记、副乡长的住房都比较紧张,老旧的家属房子早就住得满满当当,很多干部还是住在下面村里的,卫书记刚来,家属都还在马坡子的,就临时安排住在乡政府的招待所里。

说是招待所,其实就是一排新簇点的平房,离乡政府的食堂很近,里面按照县招待所房间的布置,有两间只搁了一张床,摆了点家具什么的,县里来了领导要过夜就住一宿,其他几间都是搁了两张床,放两小柜,条件很简陋,哪会有什么县里的领导来住呢?倒是不少乡政府的干部家里来了客没地睡,出点钱当旅社住,卫生就归食堂总务的爱人打扫,浆洗被窝铺盖,送送开水什么的。

卫书记嫌一个人住没意思,就叫杨陆顺也住在招待所里,挨着他的房间,说是闷了也有个人聊天,不过说是这么说,还真没找杨陆顺聊天,晚上老是关着房门不知道干什么,不到十二点后从没黑过灯。

两人有过一次长谈,是杨陆顺刚住进他隔壁,在杨陆顺眼里,卫书记这人说话豪爽直率,作风刚硬,也许是在部队摸爬滚打二十多年,言行举止还带着浓厚的军人味,比如平常他都是穿曾经在部队留下的旧军装,风纪扣总扣得严严实实;腰板笔直,走路也是大步流星;说话嗓门挺大,习惯边说边挥舞着右手,左手学毛主席一样爱叉在腰眼上;不喜欢规规矩矩坐在食堂的饭桌上吃饭,喜欢捧着饭碗蹲在食堂外的坪里吃,跟人边吃边说话,一般是谈工作,也有一些干部没事喜欢凑热闹,渐渐成了乡政府的一景。总之卫书记平易近人,虽然到新平乡不久,但跟干部们很快打成一片。

那天刚把房间收拾妥当,卫书记就进了门,把房里布置好好打量了番,见了贴在墙上的“陋室铭”,先是夸赞杨陆顺的大字写得好,不愧是读书人,杨陆顺非常客气地请卫书记坐下,倒了杯水。

卫书记笑着:“小杨啊,我文化水平不高,高中只读一年就参军入伍了,但在部队的大熔炉里锻炼了二十二年,也学了不少知识,你写的这篇大字,我虽然不记得是古代那个文化人写的,可我还是知道诗词的意思,大概也就是一个封建时代的落魄文人表明心志的吧,他那不贪图富贵,不与腐朽的封建统治阶级同流合污,是值得我们学习的,可你看这句‘谈笑有鸿儒,往来无白丁’,用在现在就很是不妥,我们当乡镇干部的,往来接触的全是农民老百姓,都是些被读过书没文化的白丁,你不与农民老百姓接触,就是脱离群众,离开了群众,我们好比鱼儿离开了水,就蹦达不了几天了!”

杨陆顺脸腾地就红了,连忙检讨说:“卫书记,您看我真的糊涂,糊涂已极,我这就取下来。”说着手忙脚乱地取下字幅,准备折叠好藏,转念一想又三下两下把字幅扯得稀烂,丢在书桌上。

卫书记哈哈大笑着,说:“小杨,不管怎么样,你也是想学古人不贪恋富贵荣华,淡泊名利,主导思想还是好的,要搞好革命工作,首先就要抛开一切名利思想,轻装上阵,这样才能实心踏地的为农民老百姓谋福利。”说着他脸上的笑慢慢消失了,棱角分明的脸上露出了难得的严肃,浓眉下的眼睛里也隐隐透出股子威严,缓缓说:“小杨,我之所以几次三番要调你到政府工作,也是了解你这小同志虽然文化水平高,可不象有些人那样长了见识忘了老本,能主动放弃省城

那么好条件和环境,回贫瘠落后的乡镇来工作,这是许多知识分子做不到的,你看上去文文静静,可心里也确实有股豪气,象小胡说的那样,是性情中人,对劳动人民是有深厚情感的,所以我才一再要调你进政府,要当好乡镇干部,成为农民老百姓发家致富的领头人,第一就要具备对农民的深情厚意,再就是要有扎根农村的决心。”

卫书记看着杨陆顺那双澄清透亮的眼睛,里面充满了坚定地信念,心里暗暗高兴没看错人,语重心长地说:“小杨,我国是个农业大国,八亿农民的农业大国,十年动乱几乎让新中国倒退了几十年,农民缺衣少食,生产力非常落后,十一届三中全会后,党中央也十分清楚国家目前存在的大问题,那就是十亿人口吃饭的问题,要解决吃饭问题,就要首先解决农村生产力落后的问题。这就是我们乡镇干部目前首要的任务之一啊!我是农民子弟,你也出生农民家庭,我们都非常清楚我们面临的困难,你是国家培养的新时代人才,你有责任有义务为国家为民众排忧解难,你、我都任重道远啊!”

杨陆顺激动得热血沸腾,他没有说话,他只在心里默默发誓:一定要竭尽全里使农民过上好日子!

杨陆顺刚到乡政府工作,事事都很新鲜,抱着从头开始学的想法,对同事们笑脸相向,对领导很尊敬。政府的工作其实说白了也就是执行县委县政府的指示和决定,上面叫安排这期间搞农业生产,就下到村组里督促农业生产,上面安排那期间搞文卫工作,就到各村组搞文卫工作,没什么大事也得天天下村,就是没闲的时候。每次下村都是跟卫书记一组,几个人骑着自行车按事先的工作计划,到分配的村组,传达精神,检查执行情况。

杨陆顺跟着卫书记跑了几天村组,大体摸清楚了卫书记的工作方式:到村委会听听村干部们的情况汇报,然后根据村干部提供的基本情况,先慰问村里的五保孤寡户,嘘寒问暖,切实解决温饱问题;再走访村里的贫困户,找出贫困根由;接着去看村里的富裕户,强调要遵纪守法勤劳致富。最后随意地抽选农户了解情况。

杨陆顺虽然出生农民家庭,对农业生产却是一窍不通,当然也与他是家中的幺儿有莫大的关系,当时他也把全部的精力投入到了学习里去了。通过几天深入农户挨家走访,大致也有了点了解。

当时的农村生产力极为落后,还一直是延承中国千百年流传下来的古老耕种之法,生产资料也非常匮乏,基本上没有农用机械,全凭劳力。联产承包责任制分配田土是按照家中的男子数量来划分的,男性多分的田土也就多,田土多自然收获多,家庭情况也就相应好点,这也就是农村为什么要多生儿、重男轻女的主要原因了。家中劳力充足,发展农副业也就的基本条件就相对要好,男人管田土,女人在家养鸡喂猪,有头脑的还能搞点运输等行当,就可以形成良性循环,就象杨陆顺家,虽然男劳力不足,但五姐妹齐心,到了农忙时集中几家的劳力,几个出工日就搞熨帖。反之,如果几亩责任田也没人手种好,吃饭米都成困难,还有什么精力搞其他呢,象杨小标家,只有一老一小没有劳力,分的责任田都只能请邻里代劳,日子自然的苦不堪言。村干部们也有自家的一摊子事,也没什么精力去扶贫帮困。

从七九年分田到户到目前,农民渐渐也就有了贫富之分,穷的家徒四壁,温饱问题都没解决,富裕的盖起了红砖瓦屋,甚至还有了点闲钱,但农民们还是放不开手脚,生怕政策有变,今天还好好的说不定明天就被扣上一顶帽子,今天还被树成模范典型说不定明天就成了反面教材。农民对国家的政策了解得也实在不够,本就文化说破低素质差,加之通讯落后信息不畅,完全是靠公社领导村干部传达解释中央的精神,到了下面难免会残缺不齐,不少干部本身素质也不过硬,还承袭了文革作风,诸如官僚主义、权力过分集中、家长制等等,也让农民们不是很信任。

不过农民天生对领导干部有种说不清楚的敬畏,不论对公社的小干部还是县里的大干部都一律恭敬已极,微红着脸憨厚地笑着说些他们认为最尊敬领导的话,手忙脚乱地抽椅子拿板凳热情过分的招待,这些都让杨陆顺心里有种莫名的兴奋,他活这么大何曾受到过如此的尊敬呢,看着那些比自己父亲还要苍老的农民满脸虔诚一口一个杨干部地叫着,让他心里有种非常神圣的感觉,同时也更加坚定了他的一心为农的决心:他绝对不能让尊敬他的老人孩子再受穷受苦!

天天下村走户是辛苦的,有时候一天骑自行车要跑上七、八十里地走上好几十户人家,屁股磨痛了,大腿酸得站都站不稳,但看到卫书记和其他同志年龄比他大得多也毫无怨言,咬咬牙也就忍了过去,但奇怪的是,杨陆顺的脸好象永远晒不黑,反倒脸上红酡酡的格外好看,搞得卫书记半玩笑半当真地说:“小杨这同志太帅气了,不怎么适合走村串户的,太招惹人。”杨陆顺莫名其妙,还是同行的老张一语道破了天机:“卫书记的意思很明白不过了,你这样帅气的小伙子天天往人家屋里跑,不把人家屋里的小媳妇大姑娘看得眼睛冒绿光啊!”

一星期之后,卫书记交待杨陆顺把一周来走访农户的情况写份调查报告,只要求言简意劾。杨陆顺知道这是卫书记考察他能力的时候,便把几日所见所闻写了出来,加上了自己的看法和建议,对存在问题也提出了解决方案,第二天就呈交给卫书记。

卫书记仔细批阅后非常满意,看来这杨陆顺还真是搞乡镇工作的料,才一星期就显得有门有路,见解很独到,解决问题的方案虽然还有点幼稚,但不假时日一定会成熟,他很庆幸发掘了个真正的人才,事前还真担心杨陆顺光会说不会练!

乡政府的领导们和同事们似乎也很好相处,大家脸上都挂着微微的笑容,领导们见了他会很亲切地拍拍肩膀,鼓励似地说:“小杨同志,不错不错,好好干。”同事们会亲昵地说:“杨陆顺,你是前途无量啊!卫书记亲自调你来的哟。”每每听了这些,他心里都会很高兴也很感激,觉得自己进了政府就好象弃暗投明了一样。

特别是家里人知道后,都兴高采烈,他爹说话的声音又大了起来,微驼了的背又比从前挺得更直了,几个姐夫也都隔三差五到乡招待所去找他,明明知道他白天肯定是不在招待所的,可他们还是会去,故意大声对招待所的门房表明自己的身份:我是杨陆顺的姐夫。

七一建党日,杨陆顺在卫书记和党政办主任丘丰年的介绍下光荣地加入了中国共产党。在研究入党对象时也遭到乡长王道德等人的非议,但卫书记解释道:“杨陆顺同志其实在新平中学是已经被作为入党对象考察了的,到今年七月差不多刚好一年,该同志出生贫农家庭,在大学里品学兼优,不但入了团,还是学校团委的干部,该同志大学毕业后放弃留在春江市工作的机会,主动要求回到生养他的家乡,投身农村、扎根农村,调进乡政府后,第一件事就是向机关支部递交了入党申请书,该同志虽然到政府时间不长,但可以从他日常的工作中看出他非常有事业心,也积极要求进步。现在中央一再强调干部队伍要革命化、年轻化、知识化、专业化,该同志完全具备以上几个条件。我个人认为这样优秀的人才是值得我们大力培养的。”

有了乡党委书记如此高的评价,王乡长没有再坚持反对,就这样,二十三岁的杨陆顺就光荣地成为了中国共产党预备党员,和他一批入党的都是些年纪较大的乡干部,都是经过多年苦苦地申请才如愿已尝,看着比他们年轻十几岁的杨陆顺,心里甭提是什么滋味了。

杨陆顺这一入党让侯勇羡慕死了,他虽然也被派出所列为了考察对象,但考察期不到一年,还得等上一段时间。就要杨陆顺请客,杨陆顺当然不得拒绝,便买了好菜好酒,就在侯勇处庆祝。

也让刘霞暗自伤神:早知道杨陆顺会进乡政府当干部,当初就应该死跟着他的,倒让侯勇这家伙捡了个便宜!益发瞅着侯勇那张丑脸不舒服。这女人就是爱虚荣,当初侯家操办了那么热闹的婚礼让她十分满足,这会又在嫌弃男人长得难看。在厨房嗟蹉了半晌,还是在侯勇几番催促下,才不情不愿地弄了几个下酒菜!

杨陆顺这一进步,文化站结识的那群朋友也不会放过他,没奈何晚上买了瓜子花生糖果等零食在活动室开了个茶话会。叶祝同也参加了,但没说什么,只是用含有深意的目光看着杨他。杨陆顺也察觉到叶站长神情异常,等散了茶话会,他就借口去叶站长家学手风琴,和叶祝同一起离开了活动室。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二十四章

第二十四章新平乡不足五十米的街道上灯光昏黄,原本是没有路灯的,但由于近段时间小流氓横行,不少女性在夜间行路时被骚扰过,而且偷盗情况也深深困扰着街道两边的单位,纷纷向乡政府、派出所反映。乡政府非常重视,一方面让派出所加强联防治安,晚上加派巡逻人员,一方面装上几盏路灯,情况才有所好转。

两人走在街道上,夜风袭袭,很是舒爽,下弦月如一抹弯钩挂在天际,群星璀璨。

杨陆顺的心情甚好,不禁赞道:“叶站长,好久以来都忽视了这么美丽的夜景,今天偶尔一见,涤荡心尘呀!”

叶祝同无声一笑,说:“声由心发,能发现大自然的美妙之处,也是好的了。到乡政府有半个月了,感觉怎么样?”

杨陆顺轻松地甩着手说:“感觉非常不错,虽然忙点累点,但过得很充实。”不知什么触动了他,忽然升起种忧国忧民的感觉,说:“也通过这半月时间,我才知道我们的农民生活得多么艰苦。党中央的决策真的非常英明,也非常及时,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我们的社会制度是最进步的,可为什么我们的农民却过得这么艰苦呢?还得搞经济建设呀!民富才能国富,国富才能民强呀。”

叶祝同含笑看了看杨陆顺,这年轻人心情转换怎就是快,刚才还在看夜景,这会又突如其来了一通感慨,说:“杨老师,能感到自己肩上有压力,说明你开始热爱你的工作了。”

杨陆顺从口袋摸出一盒“菊花”烟,递了根给叶祝同,说:“这充分说明了我是革命的一块砖,哪里需要哪里搬。看着自己家乡的父老乡亲生活还这么艰苦,真想早点实现农业现代化啊!”看着叶祝同抽烟抽得那么津津有味,不禁自己也叼了根,借了他的火吸着,感觉苦涩涩的呛喉咙,苦着脸说:“叶站长,这烟到底有什么好,苦不拉叽的。”

叶祝同哈哈直笑,却说了句让杨陆顺摸不着头脑的话:“很多东西明明知道没好处,都还飞蛾扑火般往上凑,你不也这样吗?”马上又岔开说:“杨老师,跟你交往时间不长,我晓得你是个热血青年,有自己的想法和抱负,做什么事情都扎扎实实,就拿文化站的活动来说,你算是帮了我大忙的了,现在又见你进步了,工作上春风得意,真替你高兴啊。”

杨陆顺嘿嘿一笑说:“叶站长,看你说的,什么春风得意呢?不过我还是感激卫书记这么看重我,有种士为知己死的心境,不好好干,怎么对得起组织的培养,卫书记的关心呢。”

叶祝同点点头说:“我理解你,有时候人并不是为了图个什么好处,无非的争口气罢了。不过我在新平十几年了,嘿,时间过得还真是快,我17岁到新平插队,一晃十六年了。我对新平感情还是很深的,杨老师,在你身上我又似乎看见了我曾经的身影,不过你条件比我好多了,机遇也好,赶上了好时代呀。”

杨陆顺很少听他说过去的事情,一时好奇心起,随手扔了大半截烟,问:“叶站长,不是我当面就说你的好话,我觉得你很有水平,不论是文化修养还是为人处事,不是我这毛头青年能比得上的了。可我总认为你有种郁郁不得志的感觉,能不能说来听听?”

叶祝同心里涌起股说不清楚的滋味,难过、愤懑、压抑?他自己也说不清楚,林林种种纠缠在心间,搅得他神情黯然,死劲吸着手里的烟,半晌才说:“有什么好说的?从文革那年头过来的人,有几个不是郁郁不得志呢?我是家庭成分不好,入党没资格,进工农兵大学通不过,招工提干那更是想也莫想。在新平我出过工分、代过课、当过大队的文书,但都因为成分问题没干长久,后来发挥自身特长进了文化革命文艺宣传队,又当演员又当伴奏又写剧本又做编排,一个人当四、五个人使唤,才勉强安住了身,演杨子荣又遭到一些人非议,幸亏农民群众非常喜欢我的演出,才没撤换掉,那时新平上下谁不说我叶祝同好?可还是过不了成分不好这一政治关,没办法,谁叫我叔爷曾在伪县政府任过职呢?眼见着别人入团入党评先进,招工进了县剧团,自己累死累活还要写反省接受再教育,心里极度不平衡却还要装出一副虚心接受的样子,不然会挨整。幸好文革结束了,不搞什么阶级斗争了,见我还有点文字工夫,才让我进了文化馆,人家是干部编制,我却是职工编,这都不算什么,能有个正式工作能养家糊口也就可以了,可还是遭人排挤,这不一说要在乡镇搞文化站,我就第一个报名下来了,新平我毕竟呆了十几年,下面物质条件差点,可活得自在。”

杨陆顺喃喃地说:“原来只要有本事的人,在单位都遭人排挤的呀?”

叶祝同凄凉地笑了笑说:“俗话说不遭人妒是庸才,,有时候我还真情愿当庸才,少了好多是是非非。杨老师,其实你要比我聪明灵泛,你一见我神色有异,就知道我有话要跟你说。”

杨陆顺赶紧点头说:“是啊,叶站长,今天你在茶话会上光抽烟不说话,我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但我肯定你有什么话要跟我交待。”

叶祝同说:“杨老师,你这次入党并不怎么顺利,我听说是卫书记强行通过的,虽然其他领导没怎么坚持,可反对的人不少,王乡长和周副书记都提了不同意见。”

杨陆顺心里一惊,说:“啊!周副书记他不同意?可早几天他见了我,把我拉在一边悄悄告诉我说在研究我入党问题上,他是投了关键一票的,还说很欣赏我,叶站长,你是不是听错了呢?”

叶祝同摇摇头说:“是党政办的丘主任说的,他也参加了研究,而且我还看了会议记录的,周副书记确实不同意你这么快入党。老丘跟我关系很好,他就是以前文艺宣传队的支书,以前没有他帮我,我也演不了杨子荣。”

杨陆顺呆住了,他脑子里一片茫然,痴痴地说:“怎么会这样?周副书记为什么要骗我呢?既然我不够资格,不同意,为什么当着我又说假话呢?”

叶祝同也停下脚步,同情地说:“杨老师,这就是今天我要跟你说的。很多事情不是你表面上看的那么简单,今天我见你喜笑颜开,春风得意的样子,有必要让你清醒下头脑,进步的确值得高兴,在心里高兴就可以了,不一定要表现在外面,而且要更加谦虚谨慎。在现在这个社会上,什么都要论资排辈,你一个刚进政府的年轻人,也没什么重大突出的成绩和表现,就入了党,好多工作了十几年的老同志还一直徘徊在组织的外面,人家能不嫉妒你么?远的不说,我本人也非常嫉妒你,嫉妒你的家庭成分好,嫉妒你是大学生,嫉妒你有领导欣赏,我想其他人也抱着同样的想法。”

杨陆顺警觉地问:“叶站长,你为什么要告诉我这些?”

叶祝同心情沉重地拍着他的肩膀说:“杨老师,我心里早把你当自己的弟弟一样看了,你仿佛就是当年的我,年少多才,可比我条件优越得多,我不想你重蹈覆辙,不经意间落个在新平中学的下场。你曾也问过怎么搞好同事间的人际关系,可谁又能真正搞得好这错综复杂的人际关系呢?杨老师,我不想你再象在新平中学一样被排挤受打击,只想你好好地生活和工作,只想你脸上纯真的笑不再被痛苦沧桑掩盖呀。”

杨陆顺没来由湿润了眼睛,拉着叶祝同的手说:“叶站长,你就叫我六子吧,我巴不得有你这个良师益友般的大哥!”

叶祝同轻轻拍了拍杨陆顺的手背,说:“六子,你也叫我一声哥吧,我有两个哥哥,一个姐姐,一个妹妹,惟独没有弟弟,有你这么优秀的弟弟,我也是有福气呀。”

杨陆顺激动地叫了声:“哥,谢谢你。”

叶祝同故作轻松地笑着说:“六子,走,到家里去,现在时间还不晚,叫你嫂子弄点菜,咱哥俩喝几口!”

酒是在供销合作社打的散白酒,菜就是三两样蔬菜,哥俩却喝得非常高兴,苦涩的烟在杨陆顺嘴里也不觉得呛人了。

杨陆顺笨拙地弹了弹烟灰,说:“哥,我又把话题扯到自己身上来了,我到底要怎么做才好呢?”

叶祝同说:“六子,其实我这当哥的也说不好,毕竟我自己也是失败者,那还能教好你呢?我在县文化馆两年多时间,也算是夹紧尾巴谨慎做人,可还是被人排挤打击,无非就是写了几篇好文盖了一些自诩才子们的风头,弄得我心灰意冷,干脆卷铺盖回了新平,把自己的精力放到活跃丰富农村文化上来,倒也充实些,至少不看人脸色听人闲话。其实也是逃避吧,与其跟人勾心斗角,还不如让养育我们的农民们生活过得精彩点。而你不同也没得退路,你还能躲到哪里去呢?就只有面对现实了。最好是放弃名利,多为咱农民老百姓做点实事,为他们解决点实际困难和问题,在政府里要谦虚谨慎,跟你对脾气的人可以多结交点,其他人表面上过得去就可以了,没事拉拉家常说说笑话打打哈哈,少谈工作上的事,也别去管闲事,对那些暗里跟你过意不去的人,也别把恩怨放在脸面上,心里清楚就行,也别东家西短的传什么话,那是最遭人记恨的,有的人呈了嘴巴皮面上的强,其实失去的更多。”

杨陆顺又问:“象周副书记那样的人,两面三刀的,怎么应付?”

叶祝同说:“这样人品有问题的人,最好是别理会,小心防范即可,但千万得罪不得,毕竟人家是领导,如果什么事他都在后面拉你后腿,那就坏了。还有,六子呀,在单位上有领导看重是好事,也不完全的好事,什么事都要一分为二的看。好的方面是明摆的,领导可以使你进步更快,不好的就是遭人嫉恨,谁不想的到领导的青睐呢?所以在工作中千万要谦虚谨慎,千万不能给领导抹黑,你的工作出了问题势必受人非议,那看重你的领导岂不是用人失误,看人不准?领导肯定会把怨气发在你身上,那就糟糕了。”

杨陆顺听得毛骨悚然,说:“哥,听你这么说只有什么事也不做才可以了,做事的人难免会出问题,事情做多了总会有成绩,那岂不做好了也不行做砸了也不行,那又怎么才行呢?没有万全之策?”

叶祝同被他这么一连串的反问问住了,尴尬地笑着说:“嘿嘿,六子呀,如果你哥有万全之策,又怎么会落个郁郁不得志呢?”

回到宿舍,卫书记的房间依然亮着灯,杨陆顺躺在床上,脑子里翻来覆去全是叶祝同的话,让他怎么也消化不了,而且有些观点也不认同,周副书记那亲昵热情地笑脸怎么看也不象假装出来的,简直比他自己发至内心的还要真诚许多,乡政府的领导干部都是从事党和国家的路线方针政策的执行者,都是为人民服务的公仆,不会素质低下到叶大哥说的那种程度吧?到底是叶大哥危言耸听还是事实如此,杨陆顺心里全然没有把握,心里如同乱麻一团,解不开也理不顺,不由借着酒意敲开了卫书记的房门。

卫书记开了门见是杨陆顺,也闻到了股酒气,边让他进屋边说:“小杨啊,喝酒庆祝入党呀?”

杨陆顺忙笑着说:“卫书记,刚才到叶站长家聊天,他爱人见时间不早了,随便弄了点吃的,喝了几口。”进了屋,眼睛看到书桌上堆满了文件材料,看来卫书记是在忙于工作,不禁歉意地说:“卫书记,我这么冒昧,打扰您工作了。”

卫书记用手揉捏着太阳穴,靠在椅子上微闭着眼睛说:“没有打扰,我也准备歇气了,这么晚找我什么事呀?”

杨陆顺忽然有点拘束,搓着手说:“没没什么事,见您没休息,想跟您聊聊。既然您准备休息,那我就回宿舍去。”

卫书记眉头微皱了下,说:“怎么,还没聊够啊?那叶祝同的文化站是搞得有声有色,现在上至中央下到地方都非常重视发展农村文化,在搞好社会主义物质文明建设的同时,也要加强社会主义精神文明建设,你们都做得非常好,特别是你,搞好自己本职工作的同时还能积极参加文化站的活动,不但自己热心投入,还能组织其他单位的积极分子,我会在适当的时机提出来,给予你和叶祝同一定的表扬。”

杨陆顺听到最后,原来让卫书记误会来替叶祝同当说客了,忙笑着解释道:“卫书记,我怎么说呢,我参加文化站的活动主要是因为爱好文学,当然叶站长也给了我很多帮助,可我和叶站长认为只是做了本分,不是想得到领导的表扬的也不是不想让领导表扬,而是不是刻意做给领导看的我”说着说着杨陆顺自己也不知道到底想表达什么意思了,越说越慌、越说越思维混乱,最后自己瞠目结舌,不知道怎么说下去了,脸一时红得想煮熟了的虾子!

卫书记似乎有点疲倦,挥了挥手说:“小杨,你的意思我明白,你放心,我相信你就是了,你也要一如即往地支持文化站的工作,搞出点成绩是最好的。我也听说那叶祝同在新平下放插队十几年,群众基础蛮好,各届对他的反映也还不错,等我忙过这段时间,我会特意去文化站了解点情况。好了,今天就这样吧,我明天还要跑几个村,身体不如以前了,比不得你这二十出头的年轻伙计了。”

杨陆顺赶紧站起来告辞出去,关了门就开始后悔为什么要打扰卫书记工作,还被误会替叶大哥说好话讨人情,不禁恨恨敲了几下头,暗暗告戒自己少喝酒,免得误事!

卫书记等杨陆顺一走,眼睛立即眯缝起来,神情十分严肃,他不知道杨陆顺到底是不是专程来替叶祝同表功的,就凭杨陆顺这么思想简单幼稚的正直人是不会想出这些名堂的,难道是叶祝同知道我看重杨陆顺,怂恿他来的?如果是,那叶祝同就看错了人,如果你真有本事,我卫家国不会不倚重你,如果你是走歪门邪路的人,哼哼,只怕有你的好看!

不过他还是实现了他对杨陆顺的承诺,果然在得闲时亲自带着乡政府一帮领导去文化站检查工作,虽然很满意文化站在简陋的条件下还取得不错的成绩,但对叶祝同却不假辞色,甚至有点鸡蛋里挑骨头的意思,这让叶祝同很不理解,还以为卫书记真是各方面都非常严格要求的领导,不禁战战兢兢,如屡薄冰,虽然叶祝同编制在县文化馆,可文化站属于乡镇的直属部门,日常开支经费由乡政府拨付,如果没了乡政府的支持,文化站是不可能开展正常工作的,就由不得叶祝同不小心从事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二十五章

第二十五章八月酷暑难捱,经过一天的烈日炙烤,晚上不到转钟一、两点气温是不会降下来的,屋里闷热以极,当时民用电力本就紧缺,电风扇这类奢侈品普通家户还用不上,无奈人们只能在户外歇凉,等太阳落山,各家纷纷在门前平地洒上清水降降温,然后把凉板睡椅搬出来,男人们清一色赤膊短裤,围聚在一起扯东聊西,大到国家大事、小到男女关系,无所不谈,女人们苦于性别原因,再热也得穿着衣服,不过她们也会乘着周边没有男人悄悄地撩起衣襟凉快凉快,也是几家娘们拢在一起,唧唧呱呱有着说不完的鸡皮蒜毛。说那时候人与人之间关系似乎亲密点,也与贫瘠落后的物质生活和精神生活有着莫大的关系,除了看场电影外,基本就没有其他的娱乐,邻里间也只有在一起穷侃大山来打发无聊的时间,要不就把门一关,在床上去搞男女本能的事。

乡招待所前有排挺茂盛的梧桐树,原先树下是杂草从生,卫书记长住招待所后,嫌草多影响环境卫生,也是他当兵多年,军营里到处都弄得整齐划一,自然是看不顺眼,就叫党政办老丘找人把树下周围清理得干干净净,还用砖头垒了几个小花圃,种点兰草花、鸡冠花之类的,红红翠翠蛮好看。卫书记挺喜欢的,吃饭时总爱蹲在树荫底下,晚上在屋里热得受不了,也爱把凉板搁在树下,毕竟有树荫遮了一天,凉快点。大家都夸这里是个好地,也都纷纷洗了澡搬个竹椅子来纳凉,也顺带跟卫书记热乎热乎感情。卫书记也乐得有人陪,所以不到卫书记进屋,外面的人是不会走完的。

这天杨陆顺正跟老丘杀象棋,杨小标哭得泪人一样找来了,见了杨陆顺扑通就跪了下来,抽噎了半天也没说出个字来!周围的人也拢了过来,好奇着呢。

杨陆顺一看就明白小标爷爷病得厉害了,把杨小标扶在椅子上坐稳,进屋端了碗凉茶出来给他喝了,才平了喘气,沙哑着喉咙说:“杨老师,我爷爷他说他不行了,叫我来给你报信!”

杨陆顺忙问:“小标,叫队里的赤脚医生了吗?”

杨小标摇着头说:“爷爷不让叫,他咳出了血,只管叫我来找你,说有话交待。杨老师,我们快去吧!”

卫书记大概听明白了,招呼一声说:“杨陆顺,别耽误,我们一起去,快回屋推单车!”说着一拉杨陆顺就往屋子跑。

老丘是个明白人,赶紧就招呼着:“哎,你们几个也别看热闹,都快回家推单车去,跟卫书记一起去看看情况。”

这不杨陆顺驮着杨小标在前带路,后面跟了六、七辆自行车,卫书记一路上边赶边问情况,得知杨陆顺跟杨小标一家非亲非故,凭着良心在照顾这对爷孙,不禁非常感动,埋怨道:“杨陆顺,这就是你考虑不周全,这孩子家那么艰苦,你一个人照顾得了吗?得早点汇报组织嘛。”

等赶到杨小标家,他爷爷已经到了弥留之际,硬撑着不咽气等杨陆顺来,一见杨陆顺,老人不知道从那里冒出股劲,翻身就下了床,跪在杨陆顺面前,唬地杨陆顺也跪着想搀他起来,可老人不起,用花白的头在杨陆顺手上直磕,老泪纵横地说:“杨老师,你是我杨家的大恩人,我杨天宝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你的恩情!我晓得自己大限到了,本就早该去阎王爷那里去了的,可我见不到你,不亲自把小标托付给你,我死都不瞑目啊!”

杨陆顺也哭着说:“大叔,您老就放心,我早就答应过您的,会照顾小标一辈子的!你老到床上歇着,啊!”

老人对杨小标厉声道:“小标,过来给你杨老师磕头,爷爷要走了,不能再照顾你了,以后你就跟着杨老师,娃呀,你要记住,杨老师是你的再生父母,你要当牛做马地服侍,知道吗!”

杨小标连连冲杨陆顺磕头,嘴里只晓得叫唤:“恩人,我会听爷爷的话,给您当牛做马的”

卫书记本是在屋门口的,他也害怕肺结核病,可眼前这一切实在太凄惨了,不由也红了眼睛,走进去抱起杨小标,说:“老人家,您会没事的,我们这就送你去医院!孩子我们会照顾好的。”

老丘也走上前说:“老人家,这是我们乡的卫书记,他的话就代表了党和组织,你老就放心吧,我们去医院吧!”

老人却不管什么书记不书记,组织不组织,他眼里只有杨陆顺,只是充满着乞求般地说:“杨老师,我晓得你还是一个后生子,对象都没有,带着个十几岁的娃不好过日子,是我老杨家前世亏欠你的了”

杨陆顺哭着说:“大叔,一笔写不出两个杨字,是我跟您老有缘分!干脆我就叫您一声爹,我把小标当自己的亲侄子了。爹,听卫书记的话,咱去医院啊!”

老人得到了承诺,脸上露出了安心的微笑,他从枕头底下摸出个用帕子包着的东西,哆嗦着打开,里面是一枚极为精致的毛主席像章,塞到杨陆顺手里说:“恩人啊,我杨天宝一生行善,原以为好人没好报,让我白头人送黑头人,死了唯一的儿,没想到是菩萨在考验我,看来善人终究有善报啊!这个像章是我几年前救了的人送给我的,我没什么东西能给你有个念想,只唯原毛主席老人家在天显灵,保佑恩人官运亨通,富贵延绵,长”一口痰涌了上来,就再也不会说话,原本有丝红晕的脸瞬间灰暗了,翻着白眼,呼呼直喘!

杨陆顺紧紧捏着毛主席像章,哀哀地哭着,还是卫书记稳重,说:“杨陆顺,把老人家扶到床上去,看来熬不多久了,还是准备后事吧。”他抱着哭得声嘶力竭的小标进了堂屋,就指挥老丘说:“丘主任,你赶紧找村里的干部,准备这老人的后事,至于多少开销,我和杨陆顺出,注意不能搞封建迷信那一套,简朴而不失隆重!”

老丘忙不迭地点头说:“卫书记,我马上去办,费用开销也算我一份!”其他随同来的也纷纷表态出钱出力。

三天后,杨天宝老人的葬礼在卫书记亲自主持下隆重的举行了,杨陆顺用孝子身份送老人灵柩上了山,安葬在杨陆顺自家祖坟旁边。他这一行善,立即博得了新乡广大农民群众的好感,都说新平出了个大善人!

事后杨小标就住到了杨陆顺家,管杨陆顺叫干爹,这让杨陆顺有点不习惯,毕竟他比小标也只大了不到七岁,杨陆顺爹娘担心有了小标这个拖累怕耽误杨陆顺的婚姻大事,谁家姑娘愿意才结婚就当娘呢?对小标也不怎么热情,更谈不上喜欢了,虽然小标非常懂事,可依旧得不到老人们的关爱。

卫书记提出让村里抚养小标到十八岁,杨陆顺没同意,他说既然答应了孩子的爷爷,就一定要负责到底,不愿意给村里增加负担,就更让卫书记看重杨陆顺了,这年头学雷锋调子喊得高,就是因为社会风气不好,才想努力恢复到五十年代初期那种人心汇聚大公无私的状态。真要毫不利己、专门利人地都能象雷锋,哪还用得着学雷锋呢?不个个都是活雷锋了。

卫书记专门就杨陆顺的事迹呈报县委县宣传部,县委县政府也非常重视,当即在全县范围内进行了宣传,掀起了“学雷锋,做杨陆顺似的好党员好干部”活动。

今年的夏天特别酷热,而且少雨,南平县出现了罕见的干旱天气,这使全县近七十万亩水稻面临减产。新平乡的情况也不容乐观,全乡四万三千亩水稻有四万亩严重缺水,农户们都不想自家的责任田减少产量,更不愿意发扬风格,好了别人家的田土。于是为了争夺有限的灌溉用水,村民们不时发生口角打斗行为,甚至同进村还差点发生了大规模的械斗,幸亏村干部发现苗头早,及时向乡政府汇报,出动了几乎全部乡政府的干部和派出所民警,才制止了一场流血冲突事件。

卫书记怕再次发生这样的恶性事件,干脆带了帮干部吃住在同进村,竭力帮农民排忧解难,可农民们只关心自家的水稻是否会减产,不解决实际问题,农民虽然一时听劝,可难保还会发生问题。

意见最大的是同进四组和三组,这两组农民的田土离水源最远,等灌溉水到了三组时就已经不足,四组的农民就认为是三组的太怀私,不顾他们的死活,把灌溉水全部用完了,要求三组的先让他们四组浇地,三组的当然不答应了,四组的就想用武力去抢夺灌溉水,三组的就组织人员保护自家利益。真要平息纠纷化解矛盾,就非得有充足的水不可了。

杨陆顺在配合村干部化解双方矛盾的同时,积极地寻找解决办法,经过几天观察探询,他发现主要根源还是在于农田水利缺乏维修,造成了灌溉用水浪费严重。

在搞生产队大集体时,虽然种种原因造成粮食产量不高,但当时做为政治任务,农村每年冬修水利都搞得很好,那时人们已经形成了习惯,在公社、生产队干部的带领下,万人一心,修建了大量的抗洪、抗旱、排渍、灌溉等水利基础设施,而水利一向是农业的命脉。

但实行联产承包责任制后,大集体出工已经被已家庭形式的单干户所代替,人们把精力全部投入到了个人的田土,为了方便自家责任田的灌溉,农民们采取了杀鸡取卵似的拦截堵坝,把一条条灌溉主渠道挖得千疮百孔,加之沟渠河网的清淤工作没及时跟上,就造成了灌溉渠道的功能萎缩退化,大大降低了抗御水旱灾情的能力。水网不畅又怎么能保障供水充足呢?

杨陆顺找到根源后,立即向卫书记做了详细地汇报,指出只有恢复农田水利网的灌溉功能,才能一劳永逸地解决村民之间的纷争。

果然在村民们经过两天抢修灌溉渠道后,供水的问题基本得到了解决,使灌溉水能及时、不浪费地进入农田,大大提高了水利网的灌溉功能,看着汩汩的救命水流入即将干涸的稻田,村民们紧绷着的脸终于露出了舒心的微笑,虽然不能一次将水灌足,可就是这点救命水,解决了燃眉之急!

农田水利网失修的问题也引起了乡、村两级干部和广大农民的关注,卫书记当即下了指示,农闲时就发动农民群众,集中人力和物力,发扬艰苦奋斗、自力更生精神,在全乡开展水利网全面修复建设。

杨陆顺还通过走访有丰富水利经验的老农民,探索和学习农田水利网的改造、改良方法,虽然没有拿出行之有效的好方案,但也学到了不少书本上没有的农业知识,为他将来更好地为农村服务打下了良好的基础。

通过一段时期的农村工作,杨陆顺很快就熟悉和掌握了具体的工作方法、方式,一改以前书生干部般的穿着打扮,换上朴实无华的服装,说着跟农民百姓一样粗俚的土话,用最诚挚的微笑和语言跟农民百姓交朋友,和农民一块坐在田埂上抽着自卷的喇叭筒、跟农民一起蹲在门槛上吃饭、象农民一样放肆的在田间尿尿。

闲暇之余,在给袁奇志写信时,也会把这份轻松和愉快跟老朋友分享,他畅谈着自己对农村工作的热爱与设想,也把在与朴实厚道的农民一起发生的趣事当笑话那样叙说,还神秘兮兮地告诉袁奇志自己当上了爹,还是个十六岁已经考上高中的大男孩的爹!

远在春江的袁奇志一遍又一遍看着字迹中规中矩的信笺,她甚至想不出活跃在田间地头的杨陆顺会是番什么样子,还会象从前那样默默地对你笑一笑,一副憨厚木讷,少言寡语的神情吗?还会象从前那样从他深邃的眸子里就可以看到谦恭自卑和充满了警觉戒备的神态吗?肯定是不会了,没瞧见信里的话多么的乐观、多么自信,还似乎多了点俏皮,他居然认了个比他只小六、七岁的高中生做干儿子,那孩子是不是跟他干爸爸一样英俊稳重呢?

袁奇志不禁悄然叹息着,把信笺轻轻地掩在胸前,慢慢站起来走到办公室的窗户旁边,极目远眺,眼里有着无尽的思念和期盼,那方向正对着地图上的南平县。

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九月学校开学,杨小标考上了南平县第一中,杨陆顺自然是高兴得很,巴不得小标读书成绩好,能考上大学。

可杨陆顺的爹娘还有几个姐姐都不赞成送孩子县城里读书,他爹说:“六子啊,我晓得你是做善事,孩子无亲无故的也作孽(土话就是可怜的意思),可这么大的娃子了,吃饭顶得上个劳力,睡觉也要占个全铺,我们让他有吃的有住的也就尽到心,对得起他死去的爷爷了,莫非你还真把他当亲生儿养?俗话说四岁带不亲,那孩子都十七岁了,还能真亲你?你自己对象都没找,工资也不多,总要攒几个将来应急吧,六子,听爹一句,农村里十七、八的算劳力了,干脆就别让他读书,到鹏子的建筑队去做工算了,怎么也养得自己活,就行了。”

杨陆顺笑着说:“爹,您老原来不老是教育我要行善积德么,何况我还答应了小标的爷爷。我比小标才大几岁,当然是不指望小标给我养老的了,他亲不亲我也没什么紧要,关键是不能委屈了孩子,没了亲人已经让孩子很痛苦了,我们干脆好事做到底,尽我们的能力去培养他,那孩子聪明懂事,说不定将来还会是个人物呢。”

他爹唉了一声说:“你呀,让人夸了几句就昏了头,当初公社卫书记要给孩子发补助,本就是应该拿的,你也不晓得争什么硬气,硬不要,管了吃住穿衣还要管培养,只怕到时候脱不开手哟。那孩子真有出息能成人物倒也是他祖先有灵,我们也不想沾他的光,就怕一不成器,连娶媳妇都要你负责,看你怎么收场!那孩子在家也住了一段日子,抢着做这做那的也还算懂事人,但我总觉得那孩子在防着我和你娘,一天到晚没几句话,老是苦着张脸好象我老杨家亏待了他一样!你姐她们来了也不知道喊人,一副倒霉像!我怎么看也不象是什么有出息的眉目!”

杨陆顺忙解释说:“那孩子刚没了亲人,可能想他爷爷,难免会孤僻点,没想到您老会不喜欢,那送他去读书最好了,省得烦您老的眼。”

他爹没说服他,就要他几个姐姐姐夫轮番劝他,在几个姐姐姐夫面前,杨陆顺就没那么好说话了,他甚至批评他四姐夫说:“现在这么好的环境,国家大力推广义务教育,你们还在斤斤计较眼前的小利,小军成绩不好你这当爹的不好生督促,还支持他辍学去学泥瓦匠,简直就是鼠目寸光,小标那孩子我是送定了!”四姐夫嘿嘿笑道:“好你个六子,当上乡干部了,说话也开始打官腔了。”

最后还是把杨小标送到县城一中读书,把他安顿好临走时,杨陆顺语重心长地说:“小标啊,你一定要努力读书,将来考上大学,学好本事为国家的建设做贡献!在学校要好好照顾自己,伙食上别太卡自己,要吃饱吃好,想叔了就回家去看叔,啊!”杨小标是含着眼泪送杨陆顺离开的学校。

不久,全国开始了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这次全国范围的严打活动,狠狠地打击了犯罪分子嚣张气焰,从严从快从重地依法杀一批、严判一批、劳教一批!有效的保护了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深得人民群众的支持和拥护。

南平县县委县政府立即遵照上级的精神和指示,部署全县公安民警重拳出击,同时发动广大人民群众积极参与,各单位、学校纷纷上街游行,齐举标语高呼口号声讨犯罪分子。

新平乡也极力行动起来。卫书记、王乡长等从县里开会回来,马上就召集全体乡干部、派出所全体干警开会,传达上级是文件精神和工作指示,安排部署了新平乡的严打行动。第一阶段是发动组织人民群众游行,第二阶段警民合作深挖紧追。卫书记在会上一再强调新平乡一定要圆满完成县委县政府交给的任务。

杨陆顺边听边记录着,让他不解的是,严厉打击犯罪活动和犯罪分子是必要的,可怎么能下指标定数量呢?就新平的情况来看社会治安还是比较好的,虽然有些无业青年小痞子小流氓在兴风作浪,打架斗殴时时发生,偷盗现象也比较严重,但杀人、抢劫、强奸等刑事案件少见,恶性案件几乎就没有。怎么能完成或是超额完成任务呢?总不能无中生有、小的夸大吧?

严打卓有成效,一批成天在街道上游手好闲、惹事生非的无业小青年被抓进了派出所,一些有偷盗行为的也没漏网,一批有着流氓团伙性质的混混痞子也被绳之已法,新平的农民老百姓当然是额手称快,可让派出所和乡政府的领导们犯了难,没完成县里下达的定额任务啊。

于是派出所的干警们渐渐没了耐心,由开始地盘问慢慢发展到了刑讯逼供,被羁押的犯罪分子在各种手段下纷纷开始了“检举”和“交代”,为的只是不再受到无休止的盘问和拷打,可还是完不成任务。

在乡政府在案情通报会上,派出所的李所长有点泄气地说:“卫书记、王乡长,我们派出所的同志实在无能为力了,不但全部积压的案件全部告破,还深挖了一批出来,可这刑事案件不能捏造,得有事实啊,杀人啊、抢劫啊、强奸啊,这些都得有事实为依据,总不能为了完成任务就搞假案吧?这段时间我们派出所的民警们几乎都是连轴转,实在是没办法了。”

卫书记说:“李所长,派出所的同志们确实辛苦了,我代表乡党委感激你们的辛勤工作,也为你们目前丰硕的战果高兴啊。但这次严打活动是全国范围内的一次整体行动,党中央是下了死决心的,一定要加大力度,还人民群众一个稳定的社会环境,这本身就是对人民的教育,同时还能挽救很多人,特别的青年,让他们吸取教训,做个遵纪守法的人。县委县政府也是有任务的,南平县的任务李所长也是知道的,我不管那些,你们派出所一定要再接再力,发扬连续战斗的作风,坚决完成县委县政府交给的任务!”

李所长愁眉苦脸地说:“卫书记,我们派出所的同志算是黔驴计穷了,你们领导也帮我们下面出出主意,想想对策吧!”

王乡长皱眉想了想,忽然说:“如果挖出个流氓犯罪集团,那不就超额完成任务了吗?卫书记,上次同进村不是两伙农民搞械斗啊,我看不仅仅是争水那么简单吧?”

卫书记眼睛一亮,但不动声色地说:“老王,你这么一说是值得我们警惕啊,这样吧,明天我去县委汇报情况,就麻烦老王和李所长具体去挖挖情况,如果真有流氓团伙性质,那么派出所绝不能手软!”

等卫书记从县里回来,同进三组四组参加械斗的农民基本已经被定性为流氓团伙,双方的组织头头全被抓进了派出所。农民们从来都是怕惹官司是非的,参加械斗是农民在派出所民警的严厉盘问下,心惊胆战地就按照民警的诱导把组织他们的人说成了头头,为了洗清自己还捏造了一些所谓犯罪事实,那些被抓进派出所的农民虽然百般辩解,但在充足的证据面前,他们的辩解是非常苍白的。

就这样,新平乡圆满地完成了上级交给的任务,严打活动取得了丰硕的战绩,得到了县委县政府的高度表扬!

当杨陆顺得知情况后,大为震惊,他曾经到同进村去协调过争水纠纷,知道事情的全部原委,那些农民因为偶尔一次聚众闹事而被扣上流氓团伙的罪名是非常冤枉的,为此他专门找卫书记去为那些农民求情,可卫书记为难地说:“小杨,这是王乡长亲自带队下去收集整理的,而且事实摆在那里,我怎么好去翻案呢?何况公安机关有独立办案的权力,你还是去找王乡长吧。”

杨陆顺又找到王乡长,王乡长本把这事当成神来之笔得意之作,怎么会轻易更改,听了杨陆顺的说辞,不但不认同,反而神情严肃地批评道:“杨陆顺呀,你也太天真了,聚众械斗本就是流氓滋事的一种具体形式,就是犯法行为。如果不是我们乡政府及时制止,肯定会发生流血伤人事件,当时为了不耽误抗旱保苗就没及时处理,本就要处理的,就赶上了严打活动,也活该他们倒霉,撞到了枪口上,枪打出头鸟,派出所这么给他们定性完全是有依据的,我们绝对不能姑息养奸,如果这次不严厉打击,以后他们还会闹出更大的事情来!你是党员,怎么能为犯罪分子开脱呢,你的原则到哪里去了!杨陆顺,你还年轻,要站稳立场,千万不要感情用事,免得犯错误啊!”

事隔不久,本着从严、从快、从重地原则,这几个为头的农民被依法判处了六年有期徒刑,余下参与械斗的农民因为检举揭发有功、认罪态度较好,确实有悔改表现,被免于追究刑事责任。那些判刑农民的家属从此不断上访,终无结果。

平心而论,发生在一九八三年的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确实是大快人心之举,是党中央为了维持社会秩序的长治久安、维护人民群众的生命财产安全作出的正确决定。不少地方的流氓犯罪团伙作恶多端,抢劫、强奸、寻衅滋事、扰乱社会秩序已经到了不杀不足已平民愤的地步,解决刑事犯罪问题,是长期的斗争,需要从各方面做工作。在非常状态,必须依法从重从快集中打击,严才能治住。搞得不疼不痒,不得人心。加强人民民主专政,严厉打击犯罪就是人民民主专政。要讲人道主义,保护最大多数人的安全,这就是最大的人道主义。就象南平县就打掉一个由县委政府里五、六个干部子弟为首的流氓犯罪团伙,很是让南平县城的人民群众满意。

当然,在全国性范围开展的严厉打击刑事犯罪活动,因为规模庞大时间紧迫任务艰巨,难免会出现冤假错案,难免在量刑上过于严格,也有部分官员为了出成绩搞出了不得民心之举,但总体上说这次严打活动是成功的,是利大于弊的。

严打过后,为了迎接毛主席诞辰九十周年纪念,全国又开展了形式多样的纪念活动。南平县在县委宣传部县文教局的组织下,准备举办“纪念毛主席诞辰九十周年”文艺晚会,要求各县直单位各乡镇选送优秀的文艺节目参加演出,还要进行评奖,作为一项政治任务,各乡镇都紧锣密鼓地行动起来。

新平乡乡党委乡政府开会研究决定,要调动一切力量编排出最好的文艺节目,争取在评奖中拿到好名次,而且新平乡也要搞一台文艺晚会。这项光荣而艰巨的任务就交给了文化站的叶祝同站长具体负责组织实施,许诺政治任务第一,要人派人,要钱给钱。

叶祝同搞了十几年文艺工作,编排一个文艺节目那还不是手到擒来,不过他并没有托大,而是积极进行着准备工作,他第一个点名邀请杨陆顺为节目编委,理由是杨陆顺是大学生,文化程度高,在省城见过不少高规格的文艺演出,是最有能力水平当节目剧本的编委的,当然他也是看重杨陆顺受卫书记的器重,要钱要物也方便得多。卫书记满口答应,而且还特交代杨陆顺暂时不要管政府的工作,全力配合叶站长搞好文艺节目。

晚上,杨陆顺按时去文化站活动室,准备开始与叶站长通力合作,因为忙于政府方面的工作,他已经有一个多月没去过文化站参加活动了。

活动室里灯火通明,隐隐传来叶祝同激昂的声音,他走到门口,里面已经有了不少人,正要迈步进去,眼光却被一个似曾熟悉的背影吸引着,心里立即闪出一张秀美娇艳的脸,莫非是她?不过杨陆顺又马上否认了,暗暗嘲笑自己还这么再乎她,她如今在春江市当科长夫人,怎么会到这穷乡僻壤来呢!可那身影却极其相似,不由让他非常好奇,这人肯定是新参加到活动组来的,要不怎么没见过呢,她们俩身材这么接近,不知道长相也是否接近呢?他有种想扑过去看个究竟的冲动。

正犹豫间,叶祝同看见了门口的杨陆顺,高兴地招呼道:“杨老师,你来了啊,快请进嘛。”

里面的人都扭转了头,有人还嘻嘻哈哈地招呼道:“杨干部,好久不见,你现在是政府里的大忙人了哟。”

杨陆顺的眼睛没有挪开,那女孩也扭转了头,杨陆顺在灯光下看了个清清楚楚:那女孩不但身形与袁奇志相象,而且脸型五官也很接近,白皙的瓜子脸上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巧的鼻尖儿微微俏皮地翘着,红馥馥的小嘴似乎还含着一丝笑意,长得确实还好看,只可惜气质上差了很远,如果她的眼睛没那么忽闪灵活,如果目光还能含蓄点,跟袁奇志的气质也就相仿了。

他心里暗暗嗟叹着,冲大伙一笑,语气轻松地说:“叶站长好,同志们好!”举步进了活动室。

大伙一听都哈哈笑出了声,有人凑热闹般地高声回应:“首长好!”

杨陆顺干脆学着首长的神情边走边挥手说:“同志们辛苦了!”

更多的人答道:“为人民服务!”,大家都笑成了一团,杨陆顺注意到那女孩咯咯地笑得很清脆,露出一排洁白的牙齿,倒也让人砰然心动。

叶祝同笑着说:“杨领导,请到前面做指示吧。”

杨陆顺坐到自己经常坐是位置上,说:“叶站长,我现在归你管辖,专门听你的指示的。”

叶祝同走近他,一把拉起杨陆顺说:“你到前面来,我们今天任务很艰巨。”

杨陆顺无奈只得站起来跟他走到前面,面对着下面众人,他又注意到那女孩很大胆地在看着他,笑容很灿烂,眼神似乎还带着点好奇和探询,也就冲她友善地一笑,那女孩似乎有点害羞,眼神稍微躲闪了一下,可马上又望住了他。

叶祝同似乎察觉到了,忙介绍说:“杨老师,我们活动组又添了一位新组员,不久前从县里调到街上储蓄所上班,姓汪,叫汪溪沙。”

“汪溪沙,你好!我叫杨陆顺,欢迎你加入。”杨陆顺点头示意道。

汪溪沙倒也落落大方,站起来说:“杨陆顺,新平的大才子,我一来就听说了,大家都说你很优秀,果然名副其实!”一双大眼睛挑战似地望住杨陆顺。

杨陆顺不知怎么的脸红了红,说:“没他们说的那么好,你别让他们误导了。你请坐,听叶站长到底有什么艰巨任务交代。”

汪溪沙一坐下,就兴奋地不知道和旁边一个女孩说着什么,不过从她们俩的眼神表情上看,应该是在议论杨陆顺了。搞得杨陆顺有点不知所措。

幸亏叶祝同开始安排选定节目题材的讨论,才让杨陆顺不至于太失措,大家集思广益,经过热烈地讨论,拟定了三套方案,有杨陆顺提出以毛主席诗词为主题编排节目,有叶祝同提出宣扬改革为主题,还有提出已反映农村大变样为主题。最后叶祝同说:“三套方案我认为都能反映一定的主题,可最后决定首选哪一套方案,还得乡党委最后拍板,今天我们就到这里,不过我事先给大家提个醒,你们都将参加节目的演出,而且我也跟大家所在单位都传达了乡党委的指示和精神,你们的单位领导也答应近期不安排你们具体的工作,全部时间都交给我支配,从明天起,你们上班时间都到文化站集合,谁不请假就不来,我直接给你们单位汇报,记你们旷工!”

在座的都是单位的青工,都喜欢热闹,何况男男女女年纪相仿在一起多好玩,谁会愿意去上班呢,大家都高兴得又蹦又跳直叫好,简直快把活动室的天花板都掀了去!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二十七章

第二十七章在给卫书记和王乡长等领导汇报文艺节目方案时,杨陆顺敏感地发觉他们似乎暗地里较着劲。

叶祝同先是把杨陆顺的方案详细地讲给领导们听,领导们都听得很用心,杨陆顺心里也蛮紧张的,用眼睛偷偷观察卫书记和王乡长的反映,卫书记只是很耐心地听叶祝同讲解,王乡长无意中撇了下嘴巴,似乎有点不屑,其他副书记都不置可否。

叶祝同接着又把第二套方案提了出来,因为是他本人提出的,也就说得没那么仔细,但极大地引起了王乡长的兴趣,没等叶祝同说完,就高兴地一拍大腿,说:“这个不错,反映农村的新气象,正合当前的改革主题,卫书记,我看就定这个,肯定有看头。大家说呢?”

几个副书记没说话,只是配合地点了点头,这让杨陆顺心里有点失落,怎么说自己的方案得不到领导的赏识,难免有点沮丧。

卫书记慢条斯理地说话了,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反映新时代农村飞速发展的确是个不错的题材,但同志们想过没有,这次活动是专程纪念伟大领袖毛主席诞辰九十周年,是为了缅怀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为新中国做出的丰功伟绩。可以说在座的除了小杨和叶站长,都是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的,我们要时刻牢记当年无数革命先烈抛头颅洒热血牺牲自我才赶走了美蒋帝国主义,才建立了无产阶级革命政权,才有我们幸福美好的生活!引水思源,我们永远要把革命先烈牢牢记在心里。小杨的想法非常好,用毛主席他老人家的革命诗词来纪念主席缅怀主席,就非常点题。去年我曾经听到一张唱片就是长征组曲,红军不怕远征难,很激昂很有气势,干脆我就在这里定个调子,在次编排节目就选用长征组曲,就演红军不怕远征难!要找来电影片子,选一首最鼓舞人心的来排练!”

杨陆顺见卫书记很支持他,不由高兴起来,可听到最后成了排练长征组曲。虽然同样的讴歌党中央、毛主席,可与毛主席诗词是风马牛不相及。倒还不如编排一场反映农村新事物的节目更能表现当前政策优越改革得力。但看到卫书记直盯着王乡长的神情,感情是两人在斗法!既然这样,哪还要搞什么汇报,干脆你们领导定了算了,浪费大家的时间。

长征组曲是为纪念中国工农红军长征胜利三十周年,由肖华作词,晨耕、生茂、唐诃、遇秋作曲,唐江指挥,北京军区政治部战友歌舞团于1965年8月1日在人民剧场成功地举行了大型声乐套曲《长征组歌——红军不怕远征难》的首场演出。深刻凝炼的词汇,清新动人的优美曲调,浓郁的民族风格和为群众喜闻乐见的表演艺术形式,讴歌了中国工农红军在党中央、毛主席的领导和指挥下,历尽艰险,不屈不挠,英勇作战,无私无畏的革命精神,颂扬了中国革命史中具有传奇性的壮丽史诗,气势磅礴,感人肺腑。《长征组歌》在创作、排练、演出过程中,得到了周恩来、邓小平、贺龙、罗瑞卿等老一辈无产阶级革命家和北京军区领导同志的亲切关怀和指导,是倾注了领导、专家、群众心血的优秀艺术作品,也成为流传甚广、人民群众喜爱的经典音乐作品。

既然卫书记亲自定了文艺节目的调子,话不重可分量足,由不得王乡长有异议,虽然王乡长表情有点尴尬,但还是强做笑脸地表示了赞同,其他三位副书记也都纷纷投了赞成票。卫书记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含笑问道:“叶站长、小杨,你们还有什么意见啊?”

杨陆顺正要提出自己的不同意见,叶祝同及时笑着表态说:“卫书记、王乡长,我和小杨保证圆满完成组织交给的任务,到时候试演时,还请各位领导到场批评指导!”

卫书记满意地笑了,说:“距县里文艺晚会还有两个月,时间还算充裕,一个月后我和王乡长来验收。叶站长,你不但要搞好送县的节目,还要抽时间指导各村各单位的节目编排,到时候我们新平乡举行纪念晚会时,我要邀请县里有关领导来出席,一定要把好节目政审关,要把好节目质量关!出了任何问题,我都要严肃批评的。”

回到文化站,杨陆顺不解地问:“叶大哥,当时你怎么不给我解释的时间呢?长征组曲根本与毛主席诗词扯不上边嘛,我还以为卫书记真支持我的节目,没想到让他全盘否定了,我们昨晚都白忙活了。”

叶祝同说:“卫书记都已经定下来了,你再怎么反对也没用,还平白无故地得罪了领导,没有必要嘛。何况有了卫书记的关心和支持,我们执行起来也方便得多了,还是赶快动起来,莫让领导们失望。”

杨陆顺闷声问:“你说卫书记到底知不知道毛主席诗词与长征组曲的区别?我担心他混淆了。”

叶祝同怪异地看着他说:“六子,你想哪里去了,卫书记在部队打磨了二十多年,他会分不清?脑瓜子里少琢磨领导,干好工作才是本分。”

杨陆顺似乎心情好了点,又笑着说:“卫书记的支持关心我们的了,可我晓得王乡长心里蛮不痛快的,他们书记乡长怎么就不象开会作报告时说的那样团结一心拧成一股绳呢?”

叶祝呵呵直笑,忽然又严肃地说:“六子,我再劝你一句,人前人后少议论点领导,就你刚才这点屁话传到卫书记耳里,看人家卫书记不整你个七进七出,你真有点不识好歹,人家卫书记那么器重你,好事全往你身上堆,你不感激流涕,还背地里不尊敬他。换上其他人,高兴地把卫书记当祖宗菩萨供起来还来不及,你倒一副没有轻重的样子。听哥一句话,把好嘴巴关!”

杨陆顺很少见他这么严肃,赶紧用手捂住嘴巴,含糊地说:“大哥,我把嘴巴锁住了,除了吃饭不开锁!”

叶祝同笑着说:“别耍花枪了,赶紧做正事。长征组曲差不多十来首,得加紧选出一首让卫书记满意的,还要唯愿卫书记把电影片子快点找来,要不就耽误时间了。”

卫书记最后斟酌再三才定了《大会师》,原本是混声大合唱,为了提高欣赏性,混声合唱不变,加编进去舞蹈,边唱边舞。

卫书记就四处寻找《长征组曲—红军不怕远征难》的记录片,跑了县里跑地区,最后还是他一个在春江电视台工作的战友帮助下,才找到电影片子,时间已经过去了十来天。

叶祝同杨陆顺他们也没闲着,利用唱片已经把混声合唱排练得非常熟练,舞蹈方面的演员也确定下来,女组由曾经在学校练过舞蹈的汪溪沙领舞,男组自然是叶祝同当纲主角了。

汪溪沙到活动组时间不久,因为她人长得漂亮,性格开朗活泼,不仅赢得了小伙子们的好感,成了不少小伙子追求的对象,就连女孩们也隐隐已她为首,交际能力也算不错的了。排练闲暇汪溪沙喜欢跳社会上流行的交际舞,也跳得很好,当然也有点显摆的成分,老是拉着叶祝同跳。其他小伙子自然想借跳舞之际接近她,纷纷请她教交际舞,她也总会热情耐心地教,不过文化站没有收录机,她空有舞曲磁带却没机器播放。

杨陆顺也很欣赏汪溪沙的性格,渐渐成了好朋友,可总觉得女孩子性情温柔点要好些,汪溪沙并不是他心目中理想的对象。大家在排练之余也谈谈文学知识,交流创作心得,汪溪沙对大学生活有着无穷的向往和好奇,也对春江市充满了憧憬,老是缠着杨陆顺讲些城市里的见闻和趣事。

让杨陆顺不解的是,杨小标很少从学校回新平,即便是回了也只在他宿舍里住就是不愿意回建华村,问他也不说原因。杨陆顺偶尔去县城也到一中去看望小标,去他班主任那里打听小标在学校的成绩和表现,不过因为小标底子差了点,虽然学习很刻苦,但成绩在班里也只是中等,这也让杨小标很内疚,感到对不起干爹的苦心培养。

让杨陆顺猜测得不错,卫书记很关心文艺节目的排练,隔三差五就去看看情况,有时候县里来了检查工作的领导,也请领导前去指导指导。叶祝同就暗暗指使汪溪沙去讨好卫书记,把领导哄高兴,说不定能为文化站添置点器材。

汪溪沙非常知道哄卫书记开心,卫书记去一次,她就会跟卫书记跳一次交际舞,借机让卫书记给文化站买了收录机,添加了一些设备器材。也为他们这群人争取来了不少好处,比如发了些许补足啦、晚上排练得晚了食堂供应夜宵啦、到乡政府食堂会餐啦,渐渐的其他乡领导也去文化站多了,都是冲着能和小汪妹子跳跳交际舞的,后来卫书记干脆就让派出所腾了两间大屋,打通了墙壁改成了个舞厅,他本没家属在新平,于是就隔几天搞个舞会,县里来了领导、来了工作组,也是由小汪几个交际舞跳的出色的陪,新平不少人都是在小汪的带动下学会跳舞的。侯勇也心痒痒地往人堆里凑,可刘霞不准,都怀起娃儿了,当然想男人天天在家陪着,气得侯勇不行,为了去跳舞的事,两人没少拌嘴,每次都是杨陆顺去了才调解开。

王乡长到文化站就去得少得多了,有时是不得已陪县里的领导去的,去了也很少讲话,总是心不在焉的。舞厅也不去,除了开会什么的,一般不跟卫书记凑一块儿。

杨陆顺本在大学对交际舞就不陌生,但那时因为种种原因没有学,现在有小汪这舞跳得好的人教,自然是一教就会,加上杨陆顺身材匀称,又有气质内涵,那交际舞在他身上显得非常好看,不少女孩子都喜欢跟杨陆顺跳,有时候一个舞会下来,杨陆顺几乎没得片刻休息。有时候大家伙跳得累了,就让杨陆顺和汪溪沙两个舞姿最好的一对搞表演,年轻人大都喜欢展示自己优秀的一面,也拒绝不了大家的热情,于是两人也会非常投入地跳舞,配合得也很默契,在大家的掌声和喝彩声中,两人在满足了虚荣心后也会对对方大加赞赏。

后来汪溪沙的心里慢慢对杨陆顺起了种异样的感觉,眼波也变得含情脉脉,只差当面对他表白了,虽然她性格开朗,但在男女问题上还是很害羞的,当然也习惯了小伙子追求她,就老是想等杨陆顺主动。

杨陆顺却从未向那处想过,他心中理想的对象就是应该象袁奇志那样,温柔典雅,气质非凡,汪溪沙确实比普通女子要俊俏几分,但行为举止似乎肤浅了点,性格也比较外向,成天嘻嘻哈哈的没个正谱。

叶祝同倒是看出了点苗头,也觉得两人郎才女貌蛮相配的,便起心想成全这桩好事。特意把杨陆顺拉到一边问:“六子,你也老大不小的,是时候找个对象了,你今年二十三岁,我象你这么大时,儿子都两岁了。有合适的哥给你做介绍好吧?”

杨陆顺何尝不渴望爱情呢,不过他对感情很慎重,也有点理想主义,主要是内心深处藏着个人,就笑着说:“大哥,看你说的,都八十年代了还做什么介绍,你和嫂子当初都大搞自由恋爱,到了我这里总不能倒退吧。”

叶祝同笑骂道:“你小子胡说什么呢,当心你嫂子揪你,还大搞自由恋爱!说真的,你自身条件算好的,可我总没见你对哪个妹子动过心,真没看上的?”

杨陆顺对叶祝同也不隐瞒,说:“大哥,说实在的,我看得上的,人家嫌弃我是乡里人,人家对我有意思的,我又有点嫌别人。我爹娘还有几个姐姐早就急得不行了,见我一次就唠叨一次,我也想早点解决个人问题,可一厢情愿有什么用?”

叶祝同说:“六子,现在眼皮子低下就有个条件不错的妹子,我看得出她对你还有那么点意思,你要不试着处一处?”

杨陆顺嘿嘿一笑,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大哥,别逗我玩了,我怎么就没看到有谁对我有意思哩?我不跟你说了么,人家对我有意思的,我真还看不怎么上!”

叶祝同搡了他一把说:“六子,汪溪沙那妹子你还有什么好嫌弃的?人长得又乖,屋里是县城的,在农行储蓄所当营业员,好歹也是个公家饭碗,你有什么好嫌人家的?”

杨陆顺摸了摸后脑勺,疑惑地说:“哥,你没说错吧?小汪会对我有意思,那怎么可能。她身边足足有一个班的人追求,那有时间对我有意思呢?再说我也知道她家的情况,算比较好的了,迟早要回县城的,肯会在新平委屈一辈子?”

叶祝同哈哈一笑说:“六子,你不去问人家,怎么知道人家不愿意嫁到新平呀?你跟哥说心里话,愿不愿意跟汪妹子谈,如果愿意,大哥我保证帮你们连线搭桥!”

杨陆顺想了想说:“算了,汪溪沙人是挺不错的,可我感觉不对脾胃,那妹子性格太象男孩子了,我喜欢安静一点的,我自己也爱静,我可不想找个人天天在我耳朵边唧唧呱呱!”

叶祝同一想也急不得,虽然他感觉汪妹子对六子有点意思,但还真不确定是不是能把握得住,就说:“好好好,算我多管闲事。我还真不理解了,都说农村的男人见了城里的妹子就好象见了下凡的仙女,你倒是无动于衷,看来春江的仙女见多了,南平的就差了档次了。”

一转背又去套汪溪沙的口气,说:“小汪,到新平这么久了,也还习惯吧?”

汪溪沙嘟着嘴说:“叶站长,幸亏有您这文化站热闹着,要不真闷死我了。十天半月也没电影看,好容易有电影吧,都不知看了多少遍的,我都能把台词背下来了,没法办,熬呗。”

叶祝同呵呵一笑说:“乡下娱乐活动是少了点,可地不大,人挺齐的,要在县里那聚得到这么些年轻人呢。怎么不见你对象来过啊?”

汪溪沙红了红脸说:“哪有对象呀,我现在没有对象。”

叶祝同哈哈一笑说:“小汪,我想大概是追求你的好小伙太多了,把你眼睛绕花了吧?远的不说,你看你到新平才多久,不下一个班的小伙子对你有好感,是得仔细点选,终身大事呢!”

汪溪沙的脸更红了,不依地说:“叶站长,我也二十的人了,敬重您多才多艺把您当自己的叔对待,您不帮我解围倒来说我的风凉话,白让我心里喊您一声叔了。我最烦那些人死皮赖脸的纠缠,又都是熟人朋友,还真拉不下脸,真有对象了,倒也落个清静。”

叶祝同含笑点点头说:“小汪,难得你还顾及人家的自尊心,你真是个好妹子。如果新平有你看得上的小伙子,你愿不愿意留在新平,做我们新平的媳妇呀?”

汪溪沙心里立即想起了杨陆顺,莫非是他让叶站长来问情况的?心里虽然害羞得很,但也还强做矜持地说:“叶站长,您扯到哪里去了,留在新平就一定要嫁新平人呀?不过有这么好玩的文化站,天天有舞跳,我还真不想走了哩。”

第二十八章

第二十八章叶祝同是过来人,见汪溪沙虽然害羞却没把话说死,心知有希望,就笑着说:“小汪啊,虽然你嘴上把我当叔,但我不敢托大,不过做你的大哥哥还是可以的。我们也算是朋友,我就不跟你兜圈子了,只想听听你对杨陆顺的看法。”

汪溪沙再怎么象男孩子性格,叫她评价一个自己心仪的男人,也还是羞不可耐,忸怩了好一会才小声说:“叶站长,你叫我从哪方面说呢?认识杨陆顺时间不长,还真说不上来。不过我觉得吧杨陆顺那人挺有学问的,人也蛮稳重,不象其他小青年那样毛毛糙糙,也很和气,就是”说到这里她打住了,差点把埋怨杨陆顺粗心大意不解风情说了出来,幸亏及时打住,要真说出来还不笑死人呀,她偷偷觑了眼叶祝同,没想到叶站长正瞅着她乐呢,那眼神好似看穿了她的内心,俏脸顿时绯红,不由嗔道:“叶站长,贼兮兮地笑啥哩?”

叶祝同看着汪溪沙含羞薄怒的样子,强憋着笑说:“我没笑啥,这不听你说话么,就是什么,接着说啊!”

汪溪沙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说:“就是没了,嗳,你问这干吗?”

叶祝同心说你明知故问不是,探你的口气呗,就说:“小汪啊,我这么问你,是看你讨厌不讨厌杨陆顺,按理说你这么乖巧的妹子,他应该主动追求的,可不知道他为什么没动静,莫非”

汪溪沙疑惑地睁大了眼睛问:“莫非什么?他莫非还讨厌我不成?”

叶祝同龊狭地说:“他讨厌你?我没听错吧。我还以为他被你拒绝过哩。”

汪溪沙慌不迭地说:“哪有呀,他从来都没对我表示过什么,叶站长,你从哪里听来的小道消息哟。”

叶祝同换上副语重心长地口吻说:“小汪呀,既然你没拒绝过就好。我看你们俩蛮般配的,小杨是大学生,你们真是郎才女貌,我怎么看都觉得你们应该处得好。之前我也问了问小杨的意思”他故意停下来看小汪的反映,果然很激烈,汪溪沙顾不上羞涩急忙问:“那他是什么意思?”

叶祝同说:“小杨其实心里有很多顾虑,他本是农村里的乡下人,幸亏赶上了好政策读了大学,才有了非农业户口,吃上了国家粮,捧上了铁饭碗。可他家里人基本全是农村人,感觉与你家差距挺大的,怕你不乐意,小杨在家的满崽(最小的),上面五个全是姐姐,家里老爹老娘也都六十多岁了,所以小杨恐怕是离不开新平的,农村的风俗是儿子养爹娘的老啊,负担重也是他顾虑之一。再者你是县城的妹子,娇生惯养的他也怕伺候不了你,所以虽然对你满腔情意却总不敢流露,他跟我亲如兄弟,就把心思给我说了,我实在不忍心你们的金玉良缘就被他的顾虑截断了,所以才有今天这番话!”

汪溪沙长吁了口气,原来杨陆顺心里是有她的,之所以不表白是顾虑太多了,她不由暗暗怨恨杨陆顺,感情自己在他心里是个嫌贫爱富的娇小姐,有心想说点什么,一开口却是:“他杨陆顺就这么糟践我呀,谁不是爹生父母养的,替自己爹娘养老是天经地义的,难道我娇生惯养得连做人的基本道理都没有了啊?”眼睛一红,泪珠儿莹莹欲坠。

叶祝同赶忙解释道:“小汪,你误会了,他这么想也有他的道理嘛,他在乡下长大的,怎么会明白你这城里妹子的心思呢?要不是他读了大学进了乡政府,他只怕做梦都不敢想与你这么乖巧的城里妹子处对象的,总会有点自卑嘛。他本就性格内向,莫看外表装得稳重,其实坚硬的外壳里包藏着一颗脆弱的心灵,如果你真对他有意思,可千万要注意这点哟。”

女孩子对自己的意中人总会千般百般包容和体谅,汪溪沙也不例外,顾不得羞涩,忙问:“叶站长,那我该怎么办?”

叶祝同唉了一声说:“还能怎么办?你如果不介意他的家庭情况,就稍微主动点吧,一个农村青年也不容易。”望着若有所思的汪溪沙,他偷笑着走了。

到了晚上又把杨陆顺叫到家里吃饭,开心地说:“六子,大哥替你问清楚了,那汪溪沙愿意跟你处对象,你也别推三推四的了,看人也别看表面,人家小汪是性格外向了点,可也不是轻佻之人,年轻人喜欢玩玩耍耍很正常嘛,而且我也把你家的情况都原原本本说给了她听,人家根本不介意,透露出愿意在新平扎根下来的口气,人家一个妹子为了你能牺牲这么多,你个大男人还容不得人家性格上的小毛病呀?我建议你们还是处一处的好,说不定还真是一段金玉良缘。”

周可也在旁边柔声说:“六子,你大哥说得有道理,是应该相处一段时间,好好相互了解了解,实在不适合就算了,可千万别错过了。”

杨陆顺还是拿不定主意,其其艾艾地说:“大哥、嫂子,你们的心意我知道,也是想我找个好对象,可你也知道我的家庭情况,要花太多的钱娶个媳妇,我怕负担不起了。”

叶祝同嘿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说:“我算怕了你了,连对象还没搞就想着结婚去了,也太想远了吧?反正我话传到了,以后你们怎么发展是你们俩的事,我懒得操心了,你们真要成了,我连做介绍的皮鞋都不要你们打发。”

第二天杨陆顺见了汪溪沙倒不自在起来,说话也吞吞吐吐,眼睛老是躲着她,原来自然的朋友关系突然不复存在了,连说话都不知道说什么好,汪溪沙也有点忸怩,平日里活泼乱跳的性子似乎也一下子改了,排练完了就安安静静坐在一边,小脑袋低着不知道想什么,目光却总是追寻着杨陆顺的身影,女伴们对汪溪沙忽然改了性格很奇怪,纷纷问她是不是身子不好,或是家里出了什么问题。

叶祝同一连几天见杨陆顺没动静,白天在一起排练也不跟小汪说话,晚上一散了就径直回宿舍,不由暗暗着急,就去提醒杨陆顺说:“六子,你倒是主动点啊,没看人家小汪这几天都变得斯文安静了啊,就等着你去呢!”

杨陆顺叹着气说:“大哥,平时跟汪溪沙好好的,真要去搞对象,我就心虚得很,总不好意思,你说她对我有意思,我怎么就没看出来呢?现在人家看都不看我一眼了,还怎么谈嘛!”

叶祝同急得跳脚:“我的个傻老弟,还要人家怎么对你有意思啦?我说你喜欢文静的,她就改了性子,也不跟其他小伙子疯了,也不随便就拉着别人跳交际舞了,不就怕你不高兴么,你实在开不了口,我帮你们约时间,单独处处,增加了解,好不好?”

杨陆顺畏惧地摇着头说:“大哥,别约别约,我实在不知道怎么跟她处,那么多人见了面都不知道怎么说话,单独在一起我就更加不知道怎么应付了,还是缓话把再说。”说完逃也似地跑了,留下叶祝同气得直摇头。

总不能任他们这么尴尬着吧,叶祝同只好去找汪溪沙,说:“小汪啊,你怎么对杨陆顺不理不睬的,搞得他都不敢跟你说话了,平时你对人都是笑脸相迎,怎么就独独不理人家杨陆顺呢?”

汪溪沙委屈地说:“叶站长,那你说叫我怎么办,总不能我一个妹子家腆着脸去找他嘛。都是男的追女的,难不成叫我去追他呀?”

叶祝同眼珠一转,说:“那你找借口接近他嘛,人家单身一个,洗衣浆被的不里手,你正好可以帮帮他呀,或者排练休息日到他宿舍坐坐玩玩,不单独在一起,又怎么能谈对象呢?你多关心点他,让他明白你的心意,不就成了。”

汪溪沙是真喜欢杨陆顺,琢磨着也觉得有道理,却心有不甘地说:“叶站长,那杨陆顺许了你什么好处,你这么帮他,还尽出些馊主意,叫我去投怀送抱的,我没那么傻!”

叶祝同嘿嘿一笑说:“妹子,杨陆顺这样的好青年真难得,唯一的缺点就是老家是农村的,明里暗里请人给他做介绍的不晓得有多少,我是不愿意眼看着你们这么般配的一对成不了,才主动牵线搭桥的,他那榆木脑袋会给我许好处那么活泛,只怕早就结婚了,六子是真的单纯小翼,胆子小脸皮薄,他告诉我见了你心里慌得不得了,又突然不理他,他担心得要死,我也不知道怎么劝他,毕竟你也没给我个准信。我再次声明:如果你们俩真成了,我连介绍人的皮鞋都不要!免得让你误会我占了好大个便宜。”

汪溪沙心乱如麻,看样子那死杨陆顺是不敢来找自己的,莫非真要我主动去找他?让人晓得了还不笑死我,可这么等下去也不是办法,算了,为了自己的终身幸福,就便宜那死东西了!她秀眉微蜇,咬着嘴唇下定了决心,就按叶站长说的做。她一下了决心,人便轻松起来了,思维也活泛了不少,一想起叶祝同最后那句话她心里就美滋滋的,真要成了,你不要我还偏要送你双上海出的、经得穿的、不掉色的高级皮鞋!不对,汪溪沙忽然心里有丝警觉:他怎么说是再次声明,之前还跟谁声明了一次?难道是跟那死东西?莫非他在那死东西面前也是这么劝的?哼,我也懒得去猜,终究那死东西会告诉我的,如果你两头瞎说八道,看怎么收拾你!

俗话说“男追女隔层山,女追男隔层纱”,汪溪沙这么一主动,情况就大有好转。小妮子先是叫上关系比较好的女伴一起去杨陆顺的宿舍玩,等去得几次熟悉了,就撇了其他人单独去玩,开始还真象在生活上照顾杨陆顺,没曾想到他宿舍一看,比一般女子的单人寝室拾掇得还要干净利索,也不想杨陆顺自己在高中寄宿了三年,又在大学寄宿了三年,什么事不得自己动手呢,比那些在父母身边的女孩子们会收拾得多,不但床上被子床单干净整洁,还飘着一股子肥皂的香味,混不象其他单身汉那样凌乱肮脏,小屋子摆设简单,墙上没贴许多人喜欢的大幅电影明星画报,而是贴着杨陆顺精心书写勉励奋进的字幅,显示了房间主人气质高雅不落俗套,书桌上摆满了书籍,一尘不染,换洗衣服或叠或挂,床下鞋子也摆得整齐,又让汪溪沙增添了不少好感。

杨陆顺的业余生活其实也蛮单调,除了文化站的活动,偶尔去侯勇家看看电视,基本都是猫在宿舍里的,虽然工作上没安排他的文字工作,但他也不时把党政办的文件报告借来阅读学习,也会学着公文规格把工作上的事情整理成文字,来锻炼写作能力。

突然间寂寞的宿舍来了年轻女子,他自然是热情招呼,虽然来来去去都是闲聊拉家常,总比一个人闷起的有趣,为了不至于失礼,他还在宿舍里准备了女孩子喜欢吃的零食,总不能让客人光喝白开水吧,何况陪同汪溪沙的女孩子也不愿放弃打秋风的好机会。

等得汪溪沙独自来时,两人已经度过了尴尬期,说说笑笑也自如了,汪溪沙在聊天中有意无意地把自家情况透露了出来:她爸爸原来在县里人民银行上班,后来农业银行第四次成立后,分去了县农业银行,她妈妈的县百货大楼上班,是单位的财会人员,两个哥哥都在商业系统,大哥在百货纺织品公司当采购员,三哥在商业局当面包车司机,二姐在副食品大楼出事财会工作,都结婚了,最后她有点失落地说:“高中毕业后在百货二楼待业了两年,一直没有机会招工,商业系统的单位实在太好了,我家没什么门路,就一直没解决,直到今年我爸爸才不得以让我在农业银行招了工,解决了工作,却要到下面信用社储蓄所上班两年才能回县里,唉,要是进了商业系统就好了,工资高不说什么日用品指标都有,不象银行,就只有寡工资!”

杨陆顺就安慰她说:“原来刘少奇主席不是说了么,革命分工不同而已,都是为人民服务嘛,我们年轻人还是要吃苦在前享乐在后,才对得起国家的培养啊。”

汪溪沙噗嗤直笑说:“杨陆顺,你说话怎么老气横球的呢?当然喽,你是党员又是国家干部,当然思想觉悟比咱这普通老百姓要高了,我连团员都不是,不过呢我的业务水平还是一流的,点钞捆扎我比谁都手脚麻利!你也说说你的情况啊,我听叶站长叫你六子六子的,是不是家里排老六呀?”

杨陆顺脸上有点不自然,说:“不要叫小名嘛,叶站长也是的,见人就透底。没错,我上面五个姐姐,我是排行第六。”

汪溪沙是个机灵鬼,在储蓄所经常和数字打交道,马上就说:“哈哈,我知道了,你的名字叫杨陆顺,是不是把六字大写了?其实六顺好呀,六六大顺,又吉利又上口,干吗换成陆字呢?叫都不好叫,陆顺陆顺,不知道的以为你姓陆哩!”

杨陆顺脸腾地就红了,六字改成陆字,这么些年还没人能猜透,居然让这小妮子猜穿了,不满地说:“别瞎叫唤,爹娘取的名字倒让你改了!”

汪溪沙还在咕咕地笑,说:“要我说呀,干脆改成路最好了,路顺路顺路路顺,走那里都畅通无阻,寓意多好,你现在在政府当干部,一路风顺不就是大领导了!”

杨陆顺看着笑得花枝乱颤的汪溪沙,也被她娇好的长相活泼可爱的气质搅得心里发乱,没想到一个性格开朗活泼的妹子也能给他带来轻松愉快的感觉,原以为会彻底排斥喜欢唧唧喳喳的女孩,没想到不但接受了,而且还蛮喜欢的,也就开玩笑地说:“那好,等我当了大领导,就把你调到商业局坐办公!”

汪溪沙笑盈盈凑在他眼前,翘起小手指说:“这是你说的啊,到时候可别反悔,我们拉勾勾!”

杨陆顺实在没法拒绝一个明眸善睐、满是孩子气的汪溪沙,笨拙地轻轻勾住那粉红的小指头,一刹那,软软的暖暖的感觉剧烈冲击着他的心扉,一股女性清新的芬芳使他昏眩,恍惚不似在人间,又恍惚眼前人变成了袁奇志,又恍惚是赵翠娥。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二十九章

第二十九章杨陆顺忽然收到县一中的一封信,也没说明具体原因,只是要求家长见信后立即去学校。杨陆顺不敢怠慢,立即找叶祝同请假,进了叶祝同的办公室,只见他拿着一张人民日报看得出神,显得忧心忡忡的,就问:“大哥,看什么看得这么全神贯注的呢?”

叶祝同嘘了口气,把报纸递到杨陆顺面前说:“你看看这头版头条,党中央开会决定,准备在全党范围内整顿党风党纪,就在今冬进行。”

杨陆顺粗略扫了一眼,说:“是好事,这样可以纯洁组织,统一思想嘛!哦,我来是有点事要请几天假,还请你批准。”

叶祝同问:“什么事呀?”

杨陆顺担忧地说:“刚才传达室给我一封信,是小标学校来的,叫我见信后去学校,我也不知道什么事,所以才急着来请假的。”

叶祝同微笑着说:“哦,那是得去,现在排练也不怎么紧张了,你就去两天吧。今天估计是没车了,明天赶早!你叫上小汪妹子,也该见见岳母娘了。”

杨陆顺说:“还早着哩。我跟汪溪沙还只是相互有好感,恋爱都没开始,何谈见岳母哟,小标那里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让我心里总觉得不安。那我明天就去县里了。”说着就要走。

叶祝同赶紧说:“六子,下面村里一朋友送了我两条好桂鱼,叫上小汪到我家吃晚饭,咱们好好喝几杯。”

杨陆顺说:“还是别叫小汪了吧,多个人我不得少吃几口啊!”

叶祝同说:“我不管那么多,一定要请她去,人家城里妹子老是吃食堂,也该改善改善伙食了,如果你不叫上她,别怪我生气哦!”

杨陆顺无奈地说:“行行,不就两条桂鱼么,还能吃胖一个人不成,我得回家一趟,天看着凉了,得给小标带床厚点被子和衣服去,酒我带,我爹那里还有几斤我姐夫孝敬的好谷酒。”

等杨陆顺从建华村回来,天色也不早了,赶紧把东西放宿舍里,就往街道上储蓄所跑,在门口一张望,汪溪沙在柜台后上班,低着小脑袋不知道在干什么,就故意咳嗽一声说:“同志,我存一千块钱!”

汪溪沙满脑子在想杨陆顺呢,忽然一听有人要存一千,吓了一跳,赶忙抬头,却见心上人正咧着嘴坏笑坏笑,微怒:“我还真当有钱人上门了,感情是你这家伙寻我开心呀,看我怎么收拾你!”扬手把一团纸劈面扔了出去,唬得杨陆顺慌忙躲闪,说:“嘿,逮什么就扔,是把刀还不出人命啊!”

汪溪沙格格一笑,拿起桌上的印泥做势要扔,杨陆顺忙说:“大小姐,是我错了还不行么?你是工作时间,这么闹影响多不好,旁边的人都看着哩!”

汪溪沙一看,营业间里其他人都笑眯眯地看着他们,也感觉自己激动了点,抿嘴一笑说:“就原谅你了。大干部,怎么有空到小女子这里来视察工作呀?”

杨陆顺尴尬地笑了笑,小声说:“叶站长体谅你吃食堂苦,叫我请你去他家改善生活,赏个脸吧。”

汪溪沙妩媚地看着他,说:“行啊,你等等我,我去换了衣服就去啊。”

杨陆顺忙说:“不着急,你不是在上班么,下班了再去吧,我就在这里等你。”

汪溪沙把胳膊上的袖笼子扯下来,卷巴卷巴塞带抽屉里锁好,说:“没事,成天坐在这里又没几个人上门,早想逃了,我跟同事说声就走。”转脸冲一个中年妇女甜甜一笑,说:“江阿姨,我有事要先走,跟您请假了啊!”

那江阿姨倒蛮通情达理,也回笑着说:“小汪啊,去吧,瞧把你闷得,这下就活泛了。快去,别让你朋友等急了。”还慈祥地冲杨陆顺笑笑。杨陆顺赶紧也回笑着。

汪溪沙娇声答应着,笑得一脸明媚,对杨陆顺悄声说:“你等着,我换件衣服马上就来。”

杨陆顺急道:“换什么衣服呀,这不挺好的吗?”

汪溪沙白了他一眼说:“你知道什么。要不你到我寝室里去坐会,现在去吃饭只怕早了点。你从外面边门进去吧。”见杨陆顺还楞楞地,又白了他一眼说:“快走呀,站这里跟树桩一样。”

没奈何杨陆顺只得出了储蓄所,从旁边的小门进到后院里,认识汪溪沙老长时间了,还从没去过她的宿舍,不由也蛮好奇的,后院象个大大的四合院子,中间有个水泥坪,画着篮球场的白线,汪溪沙就笑盈盈的站在储蓄所营业间的后门外,冲他直挥手:“六子,快走!”

杨陆顺老大不痛快地说:“汪溪沙,跟你说好多次了,别在外面叫小名,影响不好!”

汪溪沙皱了皱小鼻子,俏皮地吐了下舌头,说:“我一时高兴忘了,下回改正,走,我就住那里!”一见杨陆顺手里还提了个小坛子,以为是什么好吃的坛子菜,说:“你也别太客气了,虽说头回来,也别提什么礼物嘛,弄得我怪不好意思的,是什么好菜呀?辣椒萝卜、豇豆子?”

杨陆顺也不言语,把坛子盖掀开送到她鼻子下面,见她呛得直咳嗽,哈哈大笑说:“吃吧,别客气,吃得完就全是你的!”

汪溪沙气得脸儿绯红,使劲在他胳膊上拧了把说:“平日见你一本正经,哪知道也会玩花样!”疼得杨陆顺龇牙咧嘴地说:“哎呀,好痛,不是自己的肉就不当人肉拧啊!”

汪溪沙一幅胜利者地姿态,得意地说:“看你还使坏不,本人刑罚多如牛毛,这只是小玩意儿!那,这就是我的寝室。”说着推开房门,做了个请的手势。

杨陆顺进屋四下一打量,说:“恩,蛮好,比我那间大,也比我那里整洁。”说着就在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把酒坛子搁在一边。看了看桌子上有一鸭蛋形小镜框,里面是汪溪沙一张涂了彩色的半身照片,一只手打横,一只手托着浑圆的下巴,做深思状,由衷地赞道:“汪溪沙,你这个样子很有气质,蛮漂亮的。”

汪溪沙噘了噘嘴不乐意地说:“是,你们男的都希望女的文静贤淑嘛,这不我投你们所好,照了这张林黛玉病恹恹的像,谁见了都说有气质,不知道你们怎么审美的。”

杨陆顺嘿嘿笑了笑,看见书桌上一叠毛了边的象钞票又不是钞票的纸币,说:“咦,这是哪国的钱币,怎么我没见过?”

汪溪沙嘻嘻一笑,拿在手里飞快地点着,嫩葱般的手指蝴蝶似地舞动,刷刷刷不一会就点完了,说:“这是给我们职工专门练习点钞票用的,外行了吧!”

杨陆顺看得眼睛都花了,啧啧称赞道:“好家伙,都说女的心灵手巧,我今天是见识到了,真厉害啊!”说着从她手里拿多那叠练钞笨拙地数着,想快点却没控制得好,一叠练钞从手里滑掉了地上,幸亏是扎住的,要不然手指没成蝴蝶,这叠练钞却漫天飞舞了。

汪溪沙笑骂了他一句笨蛋,猫腰捡起来放好,说:“大学生,你见识多,帮我看看穿哪件衣服好。”说着把一个箱笼打开,里面花花绿绿全是衣服,一件一件拿出来摆在床上。

杨陆顺有点不好意思,说:“我哪会看,你这么漂亮,随便穿什么都好看了。就你现在这身蓝劳动布的衣服也是很好看的。”

汪溪沙说:“这是我的工作服,不晓得你怎么看的,这也好看?夸人也诚心点好不好,听着象在敷衍我一样。”说着把一件橘黄色的外套比在身上,对着杨陆顺左右摆了几摆说:“这件怎么样?”

杨陆顺点点头说:“好看,好看!”

汪溪沙又换件大红色,杨陆顺又点点头说:“好看,好看!”

汪溪沙不由讽刺道:“亏你还是大学生,语言词汇怎么这么贫乏呢?翻来覆去就是好看好看,真没劲!”说着自个在床前挑了起来,杨陆顺说:“至于这样么?不就是吃顿饭,又不是参加什么庆典!”

汪溪沙瞪了他一眼,径直把身上的蓝工作服脱掉,拿起一件觉得中意的浅绿色小翻领准备穿上,忽然感觉在一个男的面前就这样大咧咧的换衣服实在不雅观,白皙的脸上顿时通红,瞥见杨陆顺正痴痴地盯着她看,更是娇羞不已,头一低转过身飞快地穿上外套,系好了纽扣,才转过身来,轻声问:“六子,这件好看么?”

杨陆顺生平头一回在女人寝室里看女人换衣服,恍惚间心里温馨得很,有种家的感觉,他就这么痴痴地看着眼前身材妙曼的女人,气氛陡然有点异样,汪溪沙也渐渐神情迷离,似乎有什么在轻轻拨动着少男少女的心扉,让他们又甜又蜜。

直到出门,两人脸还都红红的,汪溪沙只知道娇羞的轻笑,杨陆顺更是手足无措,在叶家吃饭时,两人都还没回过神来,叶祝同夫妇看在眼里笑在心里,按他们的判断,这两人算是开始有了恋爱的感觉了。

好在汪溪沙跟周可很合得来,两个女人唧唧喳喳话开始多起来,杨陆顺本就有点木呐,只知道跟叶祝同喝酒,看到叶家小女菁菁才猛然想起赵翠娥的囡囡,心里有丝歉意,这段时间忙于工作,也顾及流言蜚语,很就没去看望她们母女了,也不知道赵翠娥她们过得好不好,吃完了饭,茶也没来得及喝,就匆匆去看望赵翠娥母女,她们又搬去了原来马家的大房子。

赵翠娥见了杨陆顺又惊又喜,囡囡也似乎很思念他,一进他怀抱就咿咿呀呀不听说着她的婴儿语,那亲热劲让杨陆顺高兴得很,才聊了不会,汪溪沙不知怎么找来了,见了可爱的囡囡也很高兴,搂在怀里又亲又吻的,赵翠娥心里不知什么滋味,强笑着说:“杨老师,这是你对象吧?好漂亮的妹子。”

杨陆顺羞赧地说:“嫂子,是好朋友,还没那个什么,今天一起到叶站长家吃饭,汪溪沙,见见战斗英雄的爱人赵老师。”

汪溪沙甜甜地跟赵翠娥打招呼:“赵老师你好。你的孩子好可爱哟,多大了?”

赵翠娥爱怜地说:“我家囡囡快要满周岁了,囡囡,叫阿姨好!”小家伙似乎听懂了她娘的话,冲着汪溪沙咿呀叫个不停,逗得他们哈哈直笑,可惜才玩了一会儿,小家伙开始哭闹起来,赵翠娥歉意地说:“囡囡只怕是要睡觉了,天气冷起来了,我得抱她去床上睡,怕着凉。”

杨陆顺和汪溪沙只得告辞出来,赵翠娥往着他们亲密地背影,心里涩涩地只想哭。

杨陆顺和汪溪沙又在叶家坐了会,叶祝同俩口子为了给他们制造机会,故意喊的喊累,打的打哈欠,杨陆顺和汪溪沙也只得起身告辞,叶祝同和周可满心欢喜地掩上了门。

杨陆顺陪着汪溪沙慢慢顺着公路往街道上走,天气不怎么好,气温有点低,公路上一片漆黑,树叶被风吹得哗哗作响,两人高一脚低一脚走着,女孩子对黑暗总有些恐惧,汪溪沙踩在块凸出的岩石上一崴,惊呼了一声就抓住了身边的杨陆顺,杨陆顺也吓了一跳,忙扶着她问:“怎么了?崴着脚了呀!”

汪溪沙脚没事,心里却有事,借机挽着他的胳膊娇声说:“崴得脚好痛,这破路上,连丝亮光也没有,吓死人了。”

杨陆顺扶着她温软的身子,鼻子里闻着股清甜的女人香,心子砰砰乱跳,咽了口唾沫说:“你慢点走,在农村乡里比不得县城,没有水泥路也没有路灯,唉,都是我粗心,该找叶大哥借支手电筒的。我扶着你走就好了。”

汪溪沙侧身依偎在他身边,鼻端是浓烈的男性气息和酒香,也是心襟摇动,腻腻地说:“六子,谢谢你。”两人默默地享受着温馨的时刻,似乎彼此都能听到对方的心跳,听到那一声声粗粗的鼻息,可惜好景不长,漆黑的公路一会儿就走完了,上了街道就有了灯光,也有了来往的行人,两人不觉拉开了距离,一前一后地走着。

到了储蓄所边门口,杨陆顺停下了脚步说:“你进去吧。”汪溪沙低头走进门,转脸说:“进来坐坐吧?”杨陆顺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说:“这么晚了,影响你休息了。”汪溪沙绞着衣角说:“我平时看杂志到十点多才睡觉,现在还早呢。”杨陆顺想了想说:“我明天还要起早,赶早班车去县里。”汪溪沙说:“你不是有闹钟吗,怕起不来呀,去坐坐嘛。”杨陆顺说:“那就坐坐吧。”汪溪沙喜孜孜地在前面带路,杨陆顺心虚地跟在后面,生怕被人看见。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十章

第三十章直到进了寝室后杨陆顺才长嘘了口气,瞥眼发现汪溪沙也松了口气地望着他,两人不觉呵呵笑了起来,气氛轻松了不少。

汪溪沙说:“你先坐着,我去食堂打点开水,看你脸上油光水亮的,洗把脸舒服点。”说着拧着暖瓶提着水桶出了门.

杨陆顺坐在椅子上,顺手拿起一本杂志《中国青年》看了起来,看到一篇文章,题目是《恋爱中的男女青年》,作者似乎是过来人,把男人的心理剖析地很透彻,杨陆顺不觉暗暗对照着,果然自己近期的心理变化与书中描写地很接近,什么见到喜欢的人就会心慌意乱呀、就会手足无措啊、与喜欢的人在一起就会感觉时间过得很快啊、会觉得很有吸引力啊、会觉得很高兴啊等等,杨陆顺不觉扪心自问:“我真的恋爱了吗?”他抬眼看着照片中沉思的汪溪沙,又开始想起已为人妇的袁奇志,心想:她现在是不是很幸福地依偎在爱人是怀里看着电视呢?可从她的信里,怎么就找不出任何幸福美满的意思呢,莫非他眼前迅速闪过袁奇志婚礼前后的表现,与刘霞幸福开心洋溢于脸上是迥然不同,袁奇志似乎太冷静了,冷静地有点不在乎的味道,难道有气质就是对什么都泰然处之对什么都不在乎么?他呵呵笑了起来,自言自语地说:“那我还是情愿自己的爱人有幸福快乐的表情!”

门呼地推开了,汪溪沙气喘吁吁地把水桶挪进寝室,又转身出去把暖瓶提进来,轻轻掩上门,扬手擦去额角的汗珠,笑着温柔地说:“六子,过来洗脸。”说着把桶里的热水倒进脸盆架上的脸盆内,把白毛巾放进盆里。

杨陆顺有点感动,走过去说:“你先洗,我脸脏得很。”汪溪沙笑着说:“怕你脏就不让你用我的毛巾了,脸盆架上有洗脸粉四合一,脸上油重正合适用,快洗吧,水容易凉。”说着把洗脸粉四合一从纸盒里倒出少许在手心里,用水调匀了,说:“楞着干什么,快蘸水打湿脸,我帮你敷上。”

杨陆顺忙用毛巾打湿脸,汪溪沙轻轻帮他敷在脸上,慢慢搓揉着,杨陆顺闻到一股类似她身上的香味弥漫在空气里,脸上湿滑清凉的非常舒服,竟然只想那双柔若无骨的手永远在他脸上抚摩不停。

一会儿汪溪沙说:“好了,应该把油洗干净了。用水清干净吧,怎么样,我这洗脸粉四合一不错吧,比你用的马头肥皂强多了。”

杨陆顺擦干脸,只觉得清爽无比,感叹道:“嘿,我的脸好象都轻了很多,是不是把我二十几年积在脸上油诟全洗掉了啊?”

汪溪沙笑得前仰后合,说:“那还用说,没有半斤都有八两,你看水都黑了。六子,看不出你个乡里娃皮肤这么好,摸上去溜滑溜滑的,比好多妹子的脸都光溜,你肯定是农村里的懒汉了!瞧瞧脸皮白净得,只怕从来没下地晒过太阳!我算明白了,为什么你能考上大学,就是怕当农民晒黑了脸吧!”

杨陆顺尴尬地说:“你鬼扯,庄稼活我哪件都拿得起手,我也不晓得为什么,皮肤就是晒不黑,越晒越白,还反光!”

汪溪沙拉开门把脏水泼掉,又倒上一盆自己洗着,见杨陆顺还站在旁边盯着她看,推了他一把说:“看什么看,没见过女的洗脸啊,你去坐啊。”她洗完了脸又问:“六子,洗不洗脚?看你穿着皮鞋的,肯定不舒服。”

杨陆顺慌忙摇着手说:“不用了不用了,我的脚臭得很,别把你喷香的寝室搞臭了。”

汪溪沙没再坚持让他洗脚,自己却换了个盆坐在床沿上洗起脚来,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这么在他面前放得开,就似乎他是自己最亲近的人一样,没有半点的不好意思,她坦然地洗着,把杨陆顺看得眼睛发直,女人一漂亮,就连脚也好看,白白嫩嫩就象湖里挖出的莲藕,完全不是他从前所看见的农村妇女们那粗糙发黑的大脚丫子,露出一小截小腿线条柔美,仿佛冰雕玉凿,他心神忽然荡漾起来,不禁想道:赵翠娥的肤色比她的差远了,胸部都雪白雪白,她的皮肤这么好,那胸部不更加脸上渐渐开始发烫,在叶祝同家喝的酒劲也往上直涌,不觉头晕目眩起来。

汪溪沙猛地发现杨陆顺有点不对劲,眼睛痴痴地瞅着自己洗脚,也似乎明白了男人心里的想法,暗暗嗔道:死东西,不怕眼珠子掉下来啊!可心里还是掩不住地高兴,说:“六子,你怎么了?”

杨陆顺悚然一惊,猛地清醒过来,暗骂自己思想龌龊,非礼勿视都忘记了,结结巴巴地说:“啊,我我只怕是喝多了点酒,头好痛的!”

汪溪沙匆匆洗了脚,倒了杯浓茶心痛地说:“开始叫你别喝那么多,你不听,好象关了八百年的酒鬼一样,这下晓得厉害了吧。你读了那么多书,总应该知道酒是穿肠毒药撒,现在你年轻身体顶得住,就怕落下胃病什么的,往后年岁大了自己遭罪。快到床上躺会,休息休息。”也不容杨陆顺分说,就强摁着他躺在床上,把自己香馥馥的被子盖上,坐在他身边说:“我来帮你揉揉额头太阳穴,能舒服点。”说着就要替他揉。

杨陆顺忙说:“我躺会就好了,就不麻烦你。”

汪溪沙轻声说:“你放心,我爸爸也爱喝酒,喝了也喊头痛,我在家的时间经常帮我爸爸揉,保证你舒服,你就闭上眼睛休息吧。”两支手就轻轻在额头太阳穴上按摩着,轻重捏拿得很稳,手法也很娴熟,看来不象是故意为了安他心捏造的。

杨陆顺感觉就象春风拂面般舒适,耳边听着她呢喃着什么,居然昏昏睡了去。

汪溪沙看着眼前孩子般熟睡的男子,心里甜滋滋的似乎还有股母爱在胸间涌动,她调皮地用手指拨着杨陆顺的嘴唇,发出仆仆的声音,杨陆顺在睡梦中感觉到了不适,微微皱了皱眉毛,用手盲目地抓了抓,使劲地闭紧了嘴,汪溪沙偷偷地笑着,又去掏他的耳朵眼,还捏住他的鼻子让他喘不过气来,渐渐地她也感觉到了疲倦,又不愿意叫醒杨陆顺,就悄悄伏在床沿边沉沉睡去。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杨陆顺因为口渴醒来,四周漆黑一片,他正要翻身起床,猛地记起应该还是在汪溪沙的寝室,怎么不是呢?被子还明显地散发着女孩子的香味,借着窗外微弱的亮光,他隐约看见汪溪沙伏在床沿睡得正香,从她均匀的呼吸中可以断定小妮子是真睡着了,估计是不愿意吵醒自己又实在困了才伏在床沿上的,原来这妮子还真关心自己,杨陆顺心里有了丝感动又有丝温暖,正想用手去抚摩她那毛绒绒的脑袋,忽然感觉不妥,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而且连灯都熄

了,真要传出去那还了得,这不成作风问题了吗,叫汪溪沙以后怎么做人!

杨陆顺一腔情谊顿时化为乌有,坐起来把汪溪沙摇醒说:“你,你快把电灯打燃,这样只怕影响不好!”

汪溪沙揉着眼睛四下张望着说:“我没把灯拉熄呀,莫非是停电了?”她摸索着站起来走到门边的灯绳处拉了几下,灯还是没亮,不满地嘟囔着说:“到底是乡里,到了十一点就停电,真麻烦!六子,枕头底下有支手电筒,你打亮它。”

当时为了节约电力资源,乡镇一般都限制了用电,街道上还能每晚通上几小时电,新平乡电管所是铁定了晚上十一点停止供电。

杨陆顺摸出手电筒拧亮,找着自己的鞋子穿上,坐到椅子上不好意思地说:“汪溪沙,你看我,喝多了就出洋相,还占了你的床,害得你咳!晚上冷,你还在睡床上吧,别凉着了。”

汪溪沙甜甜的一笑说:“没什么,看你睡得那么香不忍心喊醒你。”她慢慢走到床边坐下,吃吃地笑着说:“你睡觉时睡像好有味,象个小孩子一样,完全不象平日里那么一本正经的。又是皱眉又是吧嗒嘴巴,我看着笑得肚子都疼了。”

杨陆顺嘿嘿笑了笑,尴尬地说:“我从来没见过自己睡着了是什么样子,真有那么好笑吗?”他用手电筒照了照桌子,没看见闹钟,就问:“汪溪沙,现在几点钟了啊?听外面没点声响,只怕很晚了吧?”

汪溪沙把左胳膊伸了下,衣袖扯动露出手腕上亮晶晶的手表,凑在手电筒下看了看说:“哎呀,都快一点钟了,没想到我们睡了这么久。”话一出口就感觉不对,怎么能这么说呢?她一下羞得连耳朵根子都红了,心扑扑乱跳,生怕杨陆顺认为她不正经,忙拿眼睛去瞟他。

杨陆顺倒没在意她的病语,只是很歉意地说:“是呀,都怪我,耽误你休息,我要回去了,黑灯瞎火的影响不好,借你的手电筒用用啊!”说着就要起身。

汪溪沙听他说要走,心里陡然很失落,只想留下他多说说话,就假装漫不经心地说:“是怪你,可我伏在床边睡了这么久,什么瞌睡都没了,你只怕也没了瞌睡了,干脆我们再聊会吧。”

杨陆顺为难地说:“汪溪沙,我还是走了的好,如果让人晓得了,怕影响你的名声就不好了。”

汪溪沙咬着嘴唇说:“只怕你一出去就会让人看见了,这个时候正是储蓄所巡夜的时间,还不如等会再走哩。”

杨陆顺也不知道储蓄所什么时候巡夜,听她这么一说只好坐着不动,又找不到话说,就这么闷了一会儿,静得可以清晰听到两人的呼吸声,杨陆顺把玩着手里的手电筒,忽然想起什么,说:“汪溪沙,你有煤油灯吗,点手电太费电池了。”

汪溪沙说:“我没煤油灯,老大一股子油气,我闻着就想呕,再说我平时一般都在停电前就睡了,一觉大天亮,用不着那脏东西。”

杨陆顺讨好般地迎合着说:“那是那是,你们妹子家都爱干净,煤油灯确实脏,气味又重,你这么精致的人,当然不用了。”

汪溪沙又吃吃地笑,说:“六子,你嘴巴蛮甜的了,以前我怎么没发现呢。”杨陆顺垂着头,用指甲刻着手电筒上的纹路,嘿嘿的笑着不知道怎么接话。两人你有一句他没一句的胡乱聊着。

外面风声陡起,稀稀沥沥下起雨来,而且越下越大,时值深秋,一股风透窗而入,凉嗖嗖的。杨陆顺见汪溪沙似乎有点冷,就关心地说:“汪溪沙,你还是坐到床上盖上被子,免得着凉。”

汪溪沙很听话地上了床,把被子掩在身子上,甜蜜蜜地说:“你冷不冷?要不我拿张毯子给你批上?”

杨陆顺虽然感觉有点冷,但好是夸张地说:“我身体结实着哩,大冬天都不穿毛线裤的,这点风还冻不着我。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停雨,早点走就好了。”

汪溪沙说:“这就是人不留客天留客了,唉,秋风秋雨愁煞人哟。”她突如其来感慨着。

杨陆顺说:“你是少年不知愁滋味,为赋新词强说愁。你这么好的条件,不知道你愁什么!”

汪溪沙瘪瘪嘴说:“我也不知道愁什么,可我一到秋天看到花也谢了,树叶儿也落了,心里总不是滋味,到了冬天到处灰茫茫光秃秃一片,就很想早点看到春天,看到草儿青青,蝴蝶飞舞。”

杨陆顺笑起来,说:“看你这么开朗的性格,也会多愁善感?骨子里还有点小资情调哩。同志,什么事都要往乐观向上的地方去想,冬天到了,那春天还会远吗?百花残了,腊梅不是在风雪中怒放吗?”

汪溪沙崇拜地赞道:“到底是大学生,说得多么美好动人,我怎么就想不到那!六子,你真是什么都懂,以后要多帮助我。”

杨陆顺谦虚地说:“我也不是什么都懂,我们是朋友,可以相互学习共同进步,为党和国家的四个现代化建设,尽我们绵薄之力。”

汪溪沙有点恼火,怎么什么事都可以联系到四化建设上去呢,真是读书读呆了,她咬着牙说:“要搞四化,是你们知识分子、领导干部的事,我只要点好那点钞票不出差错就行了。”

杨陆顺摇头说:“我的同志嗳,你这种想法就是错误的,我们都是在为人民服务,都是在建设四化,只是分工不同而已,不论当干部当知识分子当普通工人农民还是戍卫边疆,我们总的目标和愿望就是为社会主义建设添砖加瓦,都是在搞四化建设。”

汪溪沙忙岔开话题,幽幽地说:“同志、同志,我在你心里就只是同志啊!中国八亿人口,你有了八亿同志还嫌不够,硬还要把我也加进去!六子,你说,我在你心里仅仅只是同志那么普通啊!”

杨陆顺尴尬地说:“看我又在讲大道理了,你在我心里当然还是好朋友了。”

汪溪沙咬了咬嘴唇说:“那你也认识我这么久了,对我有什么看法啊?”

天气阴冷,可杨陆顺额头似乎在冒汗,说:“对你的看法啊,很好啊,你是个好妹子哩。”

汪溪沙追问着:“好,哪里好嘛?”

杨陆顺有点不自在地扭动着身子,斟酌地说:“我看都好,人长得好,对人好,工作也好,我也说不上来,反正觉得你是好妹子。”

汪溪沙偷偷笑着,这死六子说起道理来一套一套的,叫他夸人还真没什么新鲜词,昏黄的手电亮光在杨陆顺手里一抖一抖的,只怕是很紧张,她横下心来问:“既然你觉得我是好妹子,那那叶站长叫你跟我谈,那你愿意不愿意呢?”说完自己也臊红了脸,把头埋在了被子里。

杨陆顺没想到她会这么直接地问出来,结结巴巴地说:“我啊,当然愿,咳,汪溪沙,我家是农村的,条件远没你家好,还要给老父母养老送终,只怕你在乡里,会苦了你。”

汪溪沙正是春心荡漾的时候,哪还会考虑那么远的事,只是追问:“我问你愿意不愿意跟我好,你说那些做什么?”

杨陆顺对这么现实的问题,自然关心,他整理下情绪,说:“汪溪沙,虽然处对象是两个人的事,可实际问题我们还是要考虑的。你是城里长大的,真要留在乡下,我担心你会不习惯,何况我们两家条件相差那么远,我实在是不愿意拖累你。你条件这么好,在新平也只是个过渡,迟早要调回县里的,我不想你到时候后悔。”

汪溪沙听了他一番说辞,根本没想什么城乡之别家庭环境之别,反倒觉得杨陆顺处处为她作想,女人其实最要的就是被人关心被人呵护,就羞涩地说:“六子,我不管那些,只要你对我好就行了,我们都有工作都还年轻,环境不也是自己创造的吗,何况你这么有知识有水平,我才不担心呢。”

杨陆顺还有什么可说的呢,也轻声说:“汪溪沙,你如果不嫌弃,我当然愿意跟你好了。”

汪溪沙欢喜地心花怒放,腻声说:“那你以后什么事都要让着我哟,我打小家里哥哥姐姐都是让着我的,你不能欺负我哟。”

杨陆顺连连点头答应道:“那肯定了,我怎么会欺负你呢。”

汪溪沙坐直了身体,又伸出手翘起小指头说:“六子,口说无凭,我们拉勾勾,如果你欺负我,就变小狗子!”

杨陆顺憨笑着跟她勾了勾,没想到她最后使劲一带,杨陆顺没提防被拉得一扁,差点摔倒,汪溪沙忙要去拉,反倒自己朝前一扑,压在了杨陆顺身上,两人一起摔在了地上,手电筒骨碌碌滚得老远。

杨陆顺被她一压,身体立即僵硬了,起也起不来,扶又扶不着,小声关切地问:“你没事吧?”

汪溪沙惊魂未定,隐隐见他一副狼狈样,不由格格笑了起来,越想越好笑,笑得浑身软绵绵地,又怕笑大了声音,索性伏在他身上,直笑得喘不过气来。

杨陆顺只好一动不动让她压着,也嘿嘿地傻笑着,直等到她笑得差不多了,才说:“汪溪沙,该起来了吧,压得我好痛的。”

汪溪沙心潮荡漾,腻声说:“不起来,就要压死你!”

杨陆顺说:“那我一翻身就把你撂地上了,快起来,我这样真的好不舒服。”

汪溪沙这才笑嘻嘻地爬起来坐到床上,顺手扯着他一支胳膊使劲拉着,杨陆顺就势站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说:“你这妹子好调皮,好好的扯我做什么,幸亏没摔着你。”又捡起手电筒,报复般地照着她的眼睛。

汪溪沙一手遮住眼睛,一手去抢手电筒,说:“死六子,你欺负我,照得我眼睛生痛生痛。”

杨陆顺玩心陡起,转着圈躲闪着,手电筒就是照住她不放,汪溪沙对准亮处扑去,正好抓住了手电筒,可人刹不住脚,直跌进了杨陆顺的怀里,没办法,杨陆顺只好松了手电筒,合手抱住汪溪沙的身子,不然肯定摔个狗啃屎。

汪溪沙被他一抱,人顿时就酥了,身子软了下来,情不自禁搂住杨陆顺的腰,把脸儿深深地埋在他胸膛上。

杨陆顺长这么大头一会温香暖玉地抱了个满怀,青春的心也不安分地躁动起来,陌生而熟悉的女人香刺激着他,满足地低叹一声,也把头垂下来,搁在她的小脑袋上,说:“汪溪沙,你好香。”

汪溪沙轻轻恩了声:“六子,喜欢闻我的香味吗?”

杨陆顺也轻轻地说:“喜欢!”

“那你就使劲闻吧,只要你喜欢,我就天天让你闻”汪溪沙呢喃着。

杨陆顺如同婴儿寻找rǔ头般,闭着眼睛在她头上耳边搜寻着,鼻息渐渐粗起来,双臂不觉抱得更紧,生怕一松手怀里的幸福就会飞走。

汪溪沙有点喘不过气来,她挣扎着抬头想说什么,恰巧丰润的嘴唇迎上杨陆顺火热的嘴,杨陆顺只觉得脑袋轰得一声,本能地噙着着那香软的小嘴贪婪地吮吸起来。

汪溪沙虽然喜爱杨陆顺,却没想到憨实迟钝的他会疯狂地亲吻她,有心想躲闪,略微地挣扎越发激起杨陆顺地进攻,有力的拥抱已经让她喘不过气来,热烈地亲吻更使她窒息,便死命地推搡着杨陆顺,奋力地扭转脑袋,大口地喘息着。

杨陆顺猛地清醒过来,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突然失去控制,更怕汪溪沙生气,而且她似乎生气地扭过了脸,心里充满了无限的懊恼和悔恨,慌忙松开双臂,可怜兮兮地说:“汪溪沙,我我真该死,冒犯你了,你你生气了?”

汪溪沙好容易喘过气来,听他这么一问,真不知道如何回答,女孩的矜持让她想生气,可刚才那消魂蚀骨的亲吻又让她极度渴望,她不知道怎么回答,只好羞涩地在他腰上拧了一把,把双手搂得更紧了。

杨陆顺感觉到汪溪沙在拧他,可怎么也不象上次拧得那么痛,又感觉她把自己搂得更紧了,似乎在依赖着他,让他心里有了强烈地责任感,动情地说:“汪溪沙,我会好好呵护你的,我永远也不会欺负你。”

汪溪沙终于听到了意中人的表白,心里充满着幸福和快乐,柔声说:“六子,我相信你说的话,你说什么我都相信。我好喜欢你!”

杨陆顺用手扶住她的肩膀,郑重地说:“汪溪沙,我也喜欢你!”

房间里宁静而温馨,一对相爱的人久久拥抱在一起。时间仿佛停顿了,外面的风雨也歇止了,似乎不想惊扰他们。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十一章

第三十一章恋爱中的人总是嫌时间过得太快,窗外隐隐传来公鸡的打鸣声,扰醒了沐浴在爱河中的恋人。

杨陆顺忽然觉得腿杆酸麻,摇了摇怀里的汪溪沙说:“汪溪沙,你还是坐到床上去吧,我腿都站麻了。”

汪溪沙恩了一声,撒娇地说:“我早就麻了,还因为你会搂着我站到天亮呢,请你抱我上床吧。”

杨陆顺笑着点了点头,汪溪沙便抬起胳膊搂住他的脖子,杨陆顺顺势抱起她轻轻放在床上,说:“哈,没想到你这么重哩,差点没抱起来。”

汪溪沙吃吃地笑着,说:“正好锻炼你的臂力呀,看你温柔书生一样,怎么看都不象农村里的,比那些城里人还城里人!”

杨陆顺拿起手电筒,抓过她的手照了照手表,说:“呀,都快四点了,我得走了,呆会遇到起得早的就说不清了。”

汪溪沙拉着他的手,乞求似地说:“六子,再多坐会嘛,下雨天没人会起这么早的。”

杨陆顺初涉爱河,自然也不想离开,就坐在床沿上,说:“那我再多坐会,四点半准时走。”

汪溪沙拉了把他说:“你说要去县里,我们一起去好不好,我也好久没回家了。”

杨陆顺说:“好呀,我们一起搭早班车,小标学校也不知道搞什么活动叫家长去,正好给小标带床厚被子。”

汪溪沙感慨地说:“六子,你真是个好人,换了其他人还真不会去管小标家的事。那孩子也真可怜,小小年纪就成了孤儿。”

杨陆顺说:“看你说的,我们是社会主义国家,怎么会没人管小标呢,就算我不知道,总有好心人会抚养照顾他的。你说去县里,明天不上班呀?”

汪溪沙说:“储蓄所会有多少事呢,简直闲死我了,成天坐在柜台里啥事没有,难怪这单位没人愿意来的。跟孙所长说一声,三五天假轻松到手。”忽然想起什么,说:“六子,你没手表多不方便,要不乘这次到县里的机会买一块?我妈妈是百货大楼的,搞指标容易。”

杨陆顺笑笑说:“暂时我还买不起,现在身上只有八十多块钱,真要买还得凑上两月工资。”

汪溪沙不相信地说:“你工资这么高就没点积蓄,花钱蛮大的嘛。”

杨陆顺说:“人家问我,我懒得解释,你问,我得说实话,免得让你误会我是大手大脚的人,原来是还有点积蓄,但基本花在小标家了,他爷爷是肺结核病,本来就穷,又没劳力,所以我补贴了他们的生活,后来小标爷爷去世,办后事又花去点,就没钱了。”

汪溪沙敬佩地说:“六子,你的良心真好!我早也听说了,原以为就是送点粮米、上门慰问,学学雷锋图个好表现,没想到你会这么尽心,还大把花自己的钱。”抿着嘴冲他温柔地笑了笑,低声说:“你对非亲非故的人都那么好,以后肯定会对我更好的,是不是六子?”

杨陆顺诚恳地说:“汪溪沙,我会真的对你好的。我以为你会嫌弃我家庭情况不好,是我误会了你,你说得对,我们都还年轻,又有自己的事业,只要我们齐心协力,我们一定会创造美好的明天!”

汪溪沙心里象泡了蜜一样甜,说:“六子,我们既然都确定关系了,以后你就跟我家里人一样叫我四妹子吧,别老是连名带姓地叫,跟其他人也没区别了。”

杨陆顺心里暗暗好笑,这老辈人取小名也不动动脑筋,排老几就叫老几,刘霞叫四妹子,她也叫四妹子,嘿嘿,刘霞怎么能跟我的汪溪纱比呢?就说:“我也不叫你四妹子了,干脆叫你沙沙吧,不过我先说好,人前别叫小名,显得不怎么好,除非都是自己人,才可以这么叫,好不好!”

汪溪沙白了他一眼说:“就你爱注意这注意那的。你现在钱不够,我这里还积攒了点钱,先帮你垫着买块手表吧,一个男人又是公社干部,没手表怎么象样。”

杨陆顺感激地说:“用不着,二十几年没带也过来了,还在乎多等俩月呀。就不动你的钱了。”

汪溪沙说:“那怎么行,非得买了不可,到县里我们一起去选,听说现在上海手表有了新式样的,你带着保准好看!”

杨陆顺嘿嘿笑了笑说:“那就随你了。我真得走了,早班车六点半,你可别睡过头了啊!”

汪溪沙说:“不得的,到时候车站见了。”

杨陆顺也没打手电筒就摸索着回了乡政府的宿舍,调好闹钟想还睡一会,可刚刚品尝到爱情滋味,心里正激动着哩,又怎么睡得着,在床上翻来覆去的,眼前全都是汪溪沙柔情似水的娇羞样。好容易到了六点,外面才麻麻亮,他就飞快地拾掇好东西,一路小跑去了汽车站。不一会汪溪沙也来了,大概一夜没睡好,眼睛稍微有点泡,两人便小声说笑着等车,天后点凉,汪溪沙出于女为悦己者容,衣服颜色款式都搭配得很好,独独忽略了耐低温,秋风一吹,竟然冷得有点发抖,直想偎在杨陆顺身边,可又顾忌影响,只得咬牙忍耐。渐渐等车的人多了,有有认识他们俩的,一眼就看出他们的关系,但也不点穿,只是瞅着他们笑,笑中的含义不言而寓。

好容易汽车来了,两人一前一后上了车,早班车人稀,都往前面坐,汪溪沙却拽着杨陆顺坐到了最后一排。两人顾不得汽车颠簸,两个脑袋凑在一起唧唧咕咕有说不完的话,后来汪溪沙实在坚持不住了,把头靠在杨陆顺肩膀上呼呼睡去,脸蛋儿红扑扑的怎么看都好看,杨陆顺悄悄把她往怀里紧了紧,不觉满足地叹了口气。

到了县城,汪溪沙坚持要跟杨陆顺一起去学校看小标,因为杨陆顺的关系,她也开始关心小标这可怜的孩子。杨陆顺拗不过她,便一起往县一中走去,汽车站在县城东头,学校在县城西北向,大约有个两里地远吧。

汪溪沙象只快乐的麻雀一样,拉着杨陆顺说:“六子,早上还没吃东西,肚子饿得咕咕叫,我带你去县城最好的饭店吃面条去!那里的面条味道最好了。”杨陆顺自然是随她,进了东风饭店,里面没几个人在吃面条,稀稀拉拉的分散在里面。

汪溪沙领着杨陆顺坐在一张空桌上,说:“六子,你坐会,我去给你叫面去。”杨陆顺说:“你坐着,我去吧。”汪溪沙说:“还是我去,我认识一个服务员,每次他给我打码子都要打多点,保管吃碗面不用吃中午饭了。”说着向柜台走去,微笑着问柜台里一个面无表情的中年男人,说:“同志,请问小王今天上班吗?”

那男人转头从里面喊:“王爱民,有人找!”

“来喽!”里面飞快跑出个穿着白色工作服胖呼呼的小青年,手里还拿着个白帽子,一眼瞅见柜台外亭亭玉立的汪溪沙,油光水亮的胖脸上立即堆满了笑:“哎哟,我说今天怎么喜鹊喳喳冲着我直叫唤呢,原来是老同学要大驾光临呀!有些时日没见你了,听你姐说你分到了乡里啊?”

汪溪沙也蛮高兴,笑着说:“可不是吗,我算是倒霉透顶了,那鬼地方没点味!没你运气好,毕业就分到了国营大饭店里!”

王爱民用帽子直搓手,显得很兴奋,小眼里直放光,说:“老同学,是不是老规矩来二两精肉码子面啊?”

旁边那中年男人撇着嘴嘀咕道:“狗入的东西,见了漂亮妹子就脚发软!想吃天鹅光靠二两码子面就能得手?”可惜声音小,没人听得见。

汪溪沙转身指了指坐在桌子前的杨陆顺,说:“今天跟同事一起到县里出差,我照旧,他就四两面,给我点面子,堆严实点,我可是夸了口的,让他吃了面不兴吃中午饭。”

王爱民看了看杨陆顺的个子,说:“你开口了我还能不遵命?就他那样哪用得着四两,三两就撑得他直哎哟!”见汪溪沙拿出了精致的塑料钱包,忙做出生气的样子说:“钱你就免了,咱们这么多年的老同学,我请了。”

汪溪沙笑着说:“老同学,谢谢你了,我一个人倒没什么,可我还有个同事呢,没必要让你破费了。”很快拉开钱包拉链,取出一张五角的新票子和五两粮票,放在柜台上,见王爱民还要推辞,说:“爱民,我的脾气你知道的,就别多说了,只是请你做好了给我们端过去。”也不等王爱民回答,径自走了。

原本按规矩是要在柜台上买筹签,然后拿着筹签交给煮面的师傅,人家看牌子下面,打码子。节俭的人一般就吃没码子的光头面,只要五分钱一两粮票一两面。王爱民就是东风饭店里煮面蒸馒头做面食的白案师傅。

一会儿王爱民弄好两碗面,用个托盘亲自送到了汪溪沙和杨陆顺面前,看着一大碗盖着厚厚精肉码子的三两面,杨陆顺惊讶地说:“好家伙,这碗面不下半斤吧?东风饭店不错,足斤足两的!”

汪溪沙和王爱民默契地笑了笑,汪溪沙满意地说:“老同学,谢谢你了,以后有空请你回家吃饭!”又对杨陆顺说:“怎么样,我这同学够意思吧!他叫王爱民,我最好的同学,以后上县里吃饭直接到这里找他就行了!”

王爱民似乎获得了极大地满足,大包大揽地说:“你是我同学的朋友,也就是我的朋友,你叫什么”偏头望着汪溪沙,汪溪沙赶紧说:“他叫杨陆顺!”

“杨陆顺是吧,蛮好记的,以后到东风饭店来了,只管找我。”

杨陆顺也笑着伸出手来说:“王师傅,一定来,一定来!”王爱国呵呵直笑,摊了摊手说:“握手就免了,干厨师的手脏!”

汪溪沙说:“爱民,你去忙吧,别耽误你工作,去吧。”那王爱民还要磨蹭,汪溪沙冲他一瞪眼,只得怏怏走了,忽然又暗暗咬了咬牙,走到熟食柜切了盘卤猪头皮端了去,故做豪爽地说:“老同学,今天多亏你我又结识了个新朋友,我这里也没什么拿得出手的,切了点卤菜给你们吃。”

杨陆顺客气地说:“哎呀,王爱民,让你破费这多不好意思呢!”汪溪沙见汪爱民给足了她面子,也是暗暗感激,冲他妩媚地一笑说:“爱民,那我就不客气了。”

那王爱民苦追了她两年没见她给过这么好的脸色,被她百媚千娇地一笑几乎勾去了整个魂魄,咧开嘴只知道呵呵傻笑,原本还想跟她说几句话,却看见汪溪沙正热情地给那白脸书生夹猪头皮,不由心里醋溜溜地,转身进了柜台,那中年男人虽然没表情,可把一切都看在眼里,鄙夷地说:“真是个猪脑子,傻子都看得出那男女在搞对象,只有他看不出,可怜喽!”

杨陆顺吃着喷香的卤菜,赞不绝口,说:“沙沙,这里的面和菜真的好吃,而且分量好足的,真的吃碗面可以不用吃中午饭了。来,你也多吃点,别老往我碗里夹呀,这块猪头皮没什么肥肉,你吃了吧,客气什么,听话,快吃了,嘿,你倒是吃呀,看着我傻笑什么呢?赶紧吃,还得去学校!”

汪溪沙看着杨陆顺吃得满嘴香,自然满心欢喜,比自己吃了山珍海味还高兴,也就没跟他解释:其实他们俩的面是王爱国加了分量的,面多不说,主要是码子打得厚,远远超过别人两三倍了。

杨陆顺真让王爱民说中了,吃得撑了肚子,再三谢了王爱民,才去学校。两人找到一中教导处,说明了来意,那个姓舒的主任看着杨陆顺,不满的说:“不是要杨小标的父亲来吗?你是他哥哥吧?”

杨陆顺赔笑着说:“舒老师,我就是杨小标的家长杨陆顺。那孩子原是个孤儿,被我收养了。不知道学校叫我来什么事呀?”

舒主任这才露出原来如此的神态,说:“这就难怪了,杨小标是孤儿呀。是这样的,杨小标同学近两个月一直纠集同学聚众赌博,在学校影响极坏,情节也非常严重,所以学校一致决定开除杨小标的学籍!”说到最后已是神严声厉!

杨陆顺听得呆了,竟楞在那里,汪溪沙忙笑着问:“舒主任,您有话慢慢说,想那孩子才十几岁人,怎么会聚众赌博呢?是不是与同学打扑克什么的输赢饭菜票呀?小标在家一直蛮听话的,我真怕是不是被社会上的人带坏了,舒主任,您把情况给我们详细说说,好吗?”

舒主任到底还是给漂亮妹子面子,说:“刚开始我们也以为只是小玩小闹,后来经过我们校方查实,杨小标同学虽然是一年级的学生,但跟他赌博的人不只是一年级的,三个年级的都有,而且每次都似乎是他发起的,他本人也承认了,先后退还赢来的饭菜票、粮票、钱物高达两百元之多!你们做家长的来说说,学校开除他的学籍有没有过分或是严重了。”

杨陆顺自己当过教师,如果情况属实开除学籍一点也不为过,可这么一来杨小标就算是没救了,处分进了档案就再也拿不出了的,试想哪个学校会接受这样的学生呢?他忙说:“舒老师,都怪我这做家长的关心不够,但能不能不开除杨小标的学籍呢?孩子还小,开除了就再也上不了学了,求求学校,我们自动退学好吗?给孩子一条退路吧!”

舒主任说:“这是学校领导集体研究后做出的决定,改是不好改的。”这时杨小标被带到了办公室,他见到杨陆顺后,脸上露出了后悔和内疚,把头垂下不敢看他干爹,泪水也慢慢流了下来。

杨陆顺心痛地说:“小标,你怎么把叔的话全忘了,你应该把精力全部放到学习上,不该分心犯错误啊!你知道错了吗?”

杨小标呜呜地哭出声来,说:“爹,我知道错了,老师,我知道错了,我会改的,不要开除我,我还想考大学!”

汪溪沙第一次见杨小标,那孩子已经长得比杨陆顺还要高大,只是脸上还透着稚气,见杨陆顺这么生气,她也是很着急,就软言软语地求舒主任说:“舒主任,您也看见了,孩子知道错了,他也愿意悔改,也还想读书,如果开除了学籍,那就意味着他不能再读书了,他还这么小,能干什么呢?难道去社会上打流?我知道舒主任是个对学生非常有责任心的好领导,也不愿意眼看着杨小标被开除,只可惜那孩子太不争气,辜负了您对他的希望,我们做家长的也无话好说。,只求您高抬贵手,给孩子一个机会,我们自愿退学,也不要学校退学费,您是一中堂堂的教导主任,我也是两年前从一中毕业的,知道您是一位非常正直有荣誉感请的好老师好领导,也知道您在一中有非常高的威望,学校处理学生很大程度是遵照您的意思来办,这我是知道,所以请您看在我也是一中学生的份上,求您帮个忙好吗?”

几顶高帽子一戴,舒主任心里舒服极了,他看着眼前漂亮的汪溪沙,紧绷的脸上露出了笑容,说:“唉,我们学校也是不愿意这么做的,你们这么年轻收养杨小标也不容易,你说两年前才毕业,这么快就结婚了?”

汪溪沙与杨陆面面相觑,怎么扯到结婚上去了呢?汪溪沙见那舒主任语气有了松动,赶紧说:“还没有呢,我跟杨陆顺,就是孩子的爹刚谈恋爱不久,也是钦佩杨陆顺,怜悯杨小标,我也想让这没了亲人的孩子能有个新家,能顺利的成长。孩子没了父母真的可怜,现在又犯了这么严重的错误,都怪我们做家长的没尽到责任,给学校给您添麻烦了。我知道您是一中最好心的领导,最关心学生孩子的生长,您就可怜这孩子,做自动退学处理吧!”

舒主任见汪溪沙语气恭敬,极为推崇他,也想做点什么来证明她所言属实,就微微沉吟着说:“孩子确实还小,不懂事,我们学校处理他也是抱着治病救人的态度,也还是希望他能痛改前非,既然你们这么说,我们学校还是要考虑下家长的心情,这样吧,我去跟张校长商量一下,看能不能做退学处理!你们先等会。”起身出了门。

杨陆顺没想到汪溪沙如此能耐,感激地说:“沙沙,谢谢你了。小标,快来谢谢沙沙阿姨!”

杨小标抬眼看了看汪溪沙,轻声说:“阿姨,谢谢你。”

汪溪沙微笑着说:“小标,我们都是自己人,别客气了,我听你杨叔说过你是个聪明懂事的孩子,以后一定要听叔叔的话,好吗?”

不久舒主任笑眯眯地进来,说:“张校长也很同情杨小标的身世,就答应从轻处理,就做自动退学处理吧。”

杨陆顺三人从学校出来,还有什么心情上街逛商店呢,杨陆顺和杨小标就直接回了新平乡,汪溪沙则回了自己的家。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十二章

第三十二章杨陆顺看着面色忧郁的杨小标,心一软想要责骂他的话都咽了回了肚子,两人各怀心事回了新平。杨陆顺也想把小标领回家,要是爹娘问起来还真不好解释,本来老人们就不愿意供小标读书,这回还犯了大错误,只怕除了更加不喜欢小标外,还连带会骂他不听老人言。

在乡政府的宿舍里,杨陆顺把小标的日用品整理好,说:“小标呀,你暂时就住这里,到了星期六再去看爷爷奶奶!”

小标终究是孩子,很快就似乎忘记处分,笑着问:“爹,你搞对象了啊?阿姨好漂亮的!”

杨陆顺拍了他的脑袋一下严肃地说:“大人的事你少管。好好反省下你自己,这么小年纪就赌博,不是告诉你要把心思用在学习上吗,要考大学吗!”

小标低下头说:“爹,我是不想给你增加负担嘛,爷爷奶奶他们都不愿意我读书,我也没心思读书了。我都十七岁了,可以去做事赚钱了。”他从被子夹缝里摸索着拿出一个纸包,打开来里面全是大小面额不等的钞票和粮票,递给杨陆顺说:“这里还有两百多块钱一百多斤粮票,如果不是学校发现了,我都自己可以养活自己了。”

杨陆顺气极了,伸手就想打他,可又打不下手,指着他说:“小标,你怎么还有这么多钱?你气死我了!就凭这样的手段养活自己?你这样作践自己,我怎么对得起你故去的爷爷?”他又缓下语气,说:“小标,你专心读书,就别操心其他了,你知道吗,赌博是犯法的,是要坐牢的,不是我和汪阿姨求情,你就会被学校开除,在档案里永远留一笔!会影响你一生一世的。小标,听叔叔的话,安下心来读书,你是个聪敏的孩子,只要刻苦用功,一定会比叔叔考的大学好!这段时间你就在我这里用心复习,我再去五中帮你联系读书的事。”

小标倔强地说:“爹,我不想读书了,我都十七岁了,我想赚钱,不想靠你来养我!我情愿到鹏子哥的建筑队去做小工!”

杨陆顺苦口婆心地劝道:“小标,你听叔叔的话,安心读书,叔叔答应你爷爷了的,一定要培养你成才,你总不能让爷爷在下面都不安心吧?”可不论他怎么劝,小标都不答应再读书了,让杨陆顺头痛得紧,这孩子如果不管紧点,只怕还会犯更大的错,看他那么坚决不愿意读书,难道就真的让他去做工?

外面食堂传来了铛铛地吃饭钟,杨陆顺只得带着小标食堂吃饭,按照食堂规矩,不是乡政府的干部职工,吃饭就没补贴,得出三毛钱,再按几两米饭出几两粮票,算是贵的了。

吃饭时卫书记见了小标,也很关心,又是夹菜又是嘘寒问暖,直问在学校成绩怎么样,表现好不好,问得杨陆顺和小标都支支吾吾不知道怎么回答。饭后卫书记又去了杨陆顺的宿舍,把一支新钢笔送给小标说:“小鬼,这是我去县里开会发的,送给你用,你要好好学习,千万别辜负了你爷爷和你杨叔叔啊!”

杨陆顺只得把实情原原本本告诉了卫书记,卫书记听完就冒火,说:“你这个小鬼好的不学尽学坏样,人穷要志不穷,又不是没钱让你读书吃饭,用得着你走歪门邪道去搞钱啊!不读书,不读书你一进社会就会变流氓!”

小标呜呜直哭,说:“卫大伯,我晓得这样做不对,可爷爷奶奶都在怪我拖累了爹,有次我听到爷爷说爹一点钱全用在我家了,连娶媳妇都没积蓄,我听了好难过的,我是真不想给爹添麻烦了,再说我也十七岁了,可以出去赚钱养自己的!我是不得再读书了。”

听小标这么一说,卫书记和杨陆顺不禁面面相觑,原来这孩子是受了气伤了自尊心。杨陆顺内疚地说:“小标,是叔叔粗心没照顾好你,让你受委屈了。可你不读书去做工赚钱,叫我于心何忍呢?卫书记,您看这怎么办才好?”

到底卫书记经验老道,皱眉想了想说:“不读书也不能去做工,这孩子的思想不单纯,怕在社会上要出问题,现在马上就要征兵了,干脆送孩子到部队锻炼三年,部队是最讲纪律的,是大熔炉大学校,兴许能把这孩子教育好!”

杨陆顺一听这是个好主意,说:“卫书记,还是您考虑周到,那就送小标去参军,反正孩子家庭成分还好,长得比我还高一截。”转脸对小标说:“卫书记的话你听到了吗?现在离验兵只有二十多天了,你就老老实实在我这里温习功课,部队最讲究文化高了,说不定你努力表现,有提干的希望!”

卫书记说:“就这么定了,明天小标就去参加基干民兵训练,先打点基础,收收性子。杨陆顺,你到我房间里来一下,有事跟你说。”

杨陆顺安顿好小标,就进了卫书记的房间,卫书记示意他坐下,递给他张报纸说:“小杨,这篇报道你看过了吗?”

杨陆顺接过报纸,正是叶祝同给他看的关于中央发出整党决策的人民日报,就点点头说:“卫书记,我早两天就看过了。”

卫书记说:“你怎么看待这次整党呢?说说你的看法。”

杨陆顺心里有点没底,斟酌再三才说:“卫书记,我是个还在预备期的新党员,思想还不成熟,理论水平也不高,我也认真仔细地阅读了报纸,我有一些不成熟的看法,请卫书记批评指正。我个人认为中央决定整党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也认为是势在必行的,这几年搞改革开放搞经济建设,有的党员干部放松了政治学习,放松了警惕,使我们基层党组织不能发挥战斗堡垒作用。文件已经交代了主要任务,我认为要切实按照党中央制定的文件精神展开认真地学习,在提高思想认识的基础上,着重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达到统一思想、纯洁组织队伍的目的。虽然文件要求从中央到基层组织,自上而下、分期分批地进行,但我认为我们乡先组织党员学习,不打无准备的仗。”他觑了卫书记一眼,发觉卫书记在很认真地听,脸上的神情也很专注,似乎蛮重视他的看法。

卫书记果然露出了赞许的笑容,说:“小杨,到底是知识分子,水平高,仅仅才入党几个月就能这么精辟地分析问题,你的想法跟我非常接近,我也认为不能坐等上级组织安排下达任务时才动,我们要先动起来,要打一场有准备的仗,打一场漂亮的胜仗!”

杨陆顺高兴地说:“卫书记,看来我没领会错精神,居然跟您的想法一致!”

卫书记微微皱了皱眉,看了他一眼,说:“你在文化站搞的节目也要抓紧,马上就要到县里去验收了,我希望我们乡的节目能被选进纪念晚会!”

杨陆顺谦虚地说:“卫书记,我们会竭尽全力的,可毕竟二十一个乡镇和十几个行局只选十五个节目,叶站长也觉得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一定能选上,但我们会竭尽全里去演好的!”

卫书记眼神一下凌厉起来,说:“那你去告诉叶祝同,想尽一切办法都要让新平乡的节目上纪念晚会,这是非常严肃的政治任务,绝对不能有失!”

杨陆顺吓了一跳,忙说:“卫书记,我这就去通知叶站长!”

卫书记转身伏在书桌上开始写什么,只撂下一句话:“你要把我的话原原本本传达到!”

杨陆顺出了门就赶紧往文化站跑,心里暗暗不理解:卫书记也要求得太严格了,这使还能打包票?文化站活动室并没有在排练,只有几个人在看书练乐器,叶祝同也不在,问了才知道因为女领舞汪溪沙不在,就只简单地排练了番就散了。

杨陆顺又往学校跑,叶祝同在家的,见他来了很奇怪地问:“六子,怎么就回来了?小标那里没什么事吧?”

杨陆顺把小标的情况简单地说了说,就把卫书记的话传达给叶祝同,叶祝同的脸马上拉了下来,说:“他说一定要上就能上啊?”

杨陆顺也有同感说:“三十几个单位只选十五个节目,总有一半机会上一半机会下,不得全由评委来决定呀,我们除了尽心排练外,还能有什么办法。”

叶祝同不屑地笑了笑说:“这卫书记是部队干部出身,把部队的霸蛮作风带到了地方上,能行得通么?难怪他到新平不久,很多人就暗暗背地里骂他军阀作风,我现在算是领教到了。”

杨陆顺诧异地说:“大哥,怎么又扯到军阀作风上去了呢?”

叶祝同吸了口烟说:“怎么不是军阀作风,他下了命令就一定要完成,可也得看情况来定嘛,你也说只有百分之五十的机会,他硬要不切实际地百分百要求,不是霸蛮是什么?大不了我不在新平了,换个地方照样搞文化工作。”

杨陆顺说:“大哥,没你说得那么严重吧?没选上你就要走,这关你什么事呢?”

叶祝同嘿嘿一笑说:“你只怕是不晓得部队干部的底,他们最爱搞表面功夫了,只要是领导安排的事,他们就要抱着一不怕死二不怕苦的精神去圆满完成,句句话都是命令,事事都是政治任务,你以后就会晓得厉害了的。”

杨陆顺说:“也没你说得那么邪呼吧?我看卫书记也只是要求严格,语气严厉而已。”

叶祝同说:“既然是要求严格,也只能就我们节目的排练上要求严格,就不能武断地说什么想尽一切办法也要上,我们辛辛苦苦排练两个月,哪个不想上呢?那也得看情况嘛,上不上得了又不是光凭我们就可以的。办法我不是没有。我现在就去找卫书记。”

杨陆顺和叶祝同又回到了乡招待所,敲开了卫书记的门,卫书记见是他们俩,还是蛮客气地招呼着他们,叶祝同也不绕弯子,说:“卫书记,你要求新平的节目一定得上纪念晚会,我感觉压力蛮大,就特意来请求帮助的了。”

卫书记笑着说:“叶站长,你可是新平乡有名的文化才子,弄个节目还难得倒你不成?我是非常信任你的,也相信我们新平的节目一定可以上晚会。”

叶祝同没笑,说:“就怕卫书记希望越大失望就越大,三十几个单位只选一半的节目上晚会,很大程度上节目选不选得上在于评委们的看法,他们觉得节目满意合脾胃,也许就上了,如果不对他们的口味,我们再怎么认为好一样要落选,所以我认为关键就是要摸清评委们的底。”

卫书记说:“叶站长,我跟你的想法恰恰相反,如果我们的节目优秀,势必可以得到评委的好评,自然就选上了,我看关键不在评委,在于你们是不是排练了个优秀的节目!”

叶祝同说:“我个人认为我们的节目是比较优秀的,可万一没选上怎么办?”

卫书记严肃地说:“那就说明你们的节目根本不优秀,就是你这个组织者失职!”

叶祝同说:“卫书记,节目总会有落选的,也必须会有落选的,难道落选了就是我这个组织者的全部责任吗?”

卫书记手一挥,说:“对,就是你这个组织者负全部的责,你想想,如果在战场上叫你带部队攻打一处的敌人,你没消灭掉没完成任务,责任就全在你这个指挥员身上,没有二话可说!”

叶祝同说:“现在不是打仗,仅仅是一个节目。打仗没完成任务与我的节目没选上是两码事,没选上我们新平根本没有任何实质性的损失,这次不行有下次,今年没上明年再来也是可以的。”

卫书记生气了,声音也陡然提高了:“事是两码事,但道理都一样,领导交给的任务就必须无条件圆满完成,这就是政治任务,打不得半点折扣,你这个同志怎么搞的,对自己没有一点信心!”

叶祝同看了杨陆顺一眼,意思是我没说错吧,说:“卫书记,我不是对自己没信心,但一件事情在任何时候都没有绝对的,我不可能说绝对有把握被选上,我只能尽我的努力把事情做得更好!你也说我能用一切办法,那我有个非常好的办法,这样我就可以保证节目一定上!”

卫书记缓和了语气,问:“那你说说是什么办法?”

叶祝同眼里明显有着戏谑地味道说:“那就是在乡政府给我点活动经费,我到县里几个文化系统的评委家活动活动,要他们到时候透我们新平节目一票!”

卫书记勃然大怒道:“叶祝同,你胆子也太大了,思想也太不健康了,亏你想得出这么卑鄙的办法!你把我卫家国也太看扁了!我们赢要赢得光明正大,凭实力去赢,而不是走歪门邪道。”

唬得杨陆顺连忙说:“卫书记,你消消气,叶站长也是为新平的节目出主意,虽然是馊主意,可叶站长在排练节目上是下了大力气的”

卫书记冲杨陆顺摇了摇手,打断他的话说:“好了,都不要说了,我也知道叶站长的出发点是为了新平乡的荣誉,我就不再追究,但一定要抓紧排练,如果真没选上,到时候我新帐旧帐一起算,你们走吧!”

叶祝同若无其事地起身告辞出去,杨陆顺赶紧也出了门,等走出好远,杨陆顺才埋怨道:“大哥,你真是的,想这么个馊主意,换谁也会发脾气的,你怎么”

叶祝同哈哈一笑说:“六子,我把卫书记分析得一点也没错吧?这人正直无私,但又固执呆板,他这人在部队里都上不去,何况在地方上。六子,这样的领导对你来说是再好也不过了,他只会看你的表现和成绩来评判你,来重用你,但难就难在他要求太高,而且还独断专行,你在他身边工作,好处有,可也会怄不少气哟!”

杨陆顺这才明白叶祝同的用心,感激地说:“大哥,你也不能拿自己来验证呀,卫书记这么正直的人,以后会看不起你的了,你这不是耽误自己了吗?”

叶祝同说:“他倒不会为难我什么,毕竟我是为工作上的事,我也不怕他把我怎么样,我的编制在文化馆,实在不行我调走得了。不过我也可以断定,卫书记在新平搞不长久,地方上他这套根本行不通!”

杨陆顺楞了楞说:“大哥,怎么这么说,他怎么就搞不长久?”

叶祝同递给他一支烟说:“你问我,我问谁去?直觉而已。六子,跟汪妹子那关系定下来了吗?我可听人说今天你们一起去的县里哟。”

杨陆顺嘿嘿直乐,挠了挠后脑勺说:“大哥,谢谢你做介绍,我跟她已经定下恋爱关系了。”

叶祝同划燃火柴,点上烟美滋滋地抽上一口说:“好小子,有你的,还真拿下来了。汪妹子是还不错,人家城里妹子在乡里不容易,你得加油努力,尽快争取进城!”

杨陆顺说:“进城?我还要给老爹老娘养老送终,只怕难得进城,而且汪溪沙答应我扎根在新平了。”

叶祝同若有所思的看了看杨陆顺,没再言语,只是边走边吸着烟,见杨陆顺还在送他,就说:“转回去转回去,我一个大男人还要你送什么?天不早了,去陪小标吧。”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十三章

第三十三章随着选评日期的临近,卫书记明显地加强对节目排练地督促,几乎每晚都要到文化站来监督排练,而且神情非常严肃,要求也非常严厉,连和汪溪沙跳交际舞都不再感兴趣,常是一个晚上要排练多次,最苦就是领舞的叶祝同和汪溪沙,三个小时基本不间断地重复跳着,衣服也汗湿几身,累得几乎趴下,可卫书记不断严格要求动作和表情到位,你想想,一个个累得龇牙咧嘴,又怎么能保持朝气蓬勃乐观进取地微笑哩!

那些混声合唱组的人也不好受,《大会师》曲调高亢,气势磅礴,唱一轮下来就很费力,何况接二连三地唱,个个喉干舌燥,白糖开水自然是喝了不少,有进就要有出,纷纷急着跑厕所,气得卫书记吹胡子瞪眼睛的又没奈何,人有三急,总不能连着也管吧,合唱组的小妹子们借机偷懒,最后卫书记拿出杀手锏:规定去厕所的来去时间!如有耽误,必定遭卫书记一顿好训。

汪溪沙从县里回新平后就公开了和杨陆顺的恋爱关系,两人在外面还有所顾忌,但在文化站一帮年轻人面前,也就不怎么掩饰,有机会就凑在一起唧唧哝哝有说不完的话,好似蜜里调了油。在排练时小妮子思想眼神老是不集中,抽冷子就冲杨陆顺甜甜一笑,眉目传情,这也本属正常现象。

可卫书记看在眼里就不乐意了,并不是说他老古板见不得年轻男女恋爱,实则是女领舞眼神飘忽,面部表情与剧情对不上,红军胜利大会师,女战士表现出的应该是革命般地喜悦和同志般地深情,那是汪溪沙一副春情四射妩媚可人的样子哩?因为汪溪沙青春活泼比较惹他喜欢又是与自己看好的杨陆顺搞对象,开始还能耐着性子和蔼而不直接地纠正,可三番几次点拨也无效,就发脾气大声呵斥,把个汪溪沙批得泪水涟涟,可小妮子死不悔改,眼泪水还挂在眉睫上又顾计重演,气得卫书记威胁汪溪沙要把杨陆顺赶出演出队,小妮子才算安分点。

乡政府并没有星期六和星期天的概念,只有农忙和农闲。在农村工作的乡镇干部都知道,农村一年有三个忙碌的季节,一是春耕生产,二是秋收秋种,三是秋收秋种之后的征购入库和天下第一大难事计划生育工作。

这个时候正是农闲搞计划生育工作,乡政府的领导干部们别说星期六星期天不能休息,有时还得连夜赶到村里去调解各种矛盾,处理各种问题,按道理卫书记这新平的一把手应该是忙得焦头烂额,可他把这些工作全交付给其他副书记们,除了到县里开会,就把精力全部集中在文艺节目的选评上。

见到大伙都是疲劳作战,杨陆顺也曾找卫书记反映过,可卫书记说:“这点工作算什么,不就是唱唱跳跳,玩一样嘛,不让他们上班还喊累,什么素质!想当年援越事情我军的文艺宣传队,还要冒着生命危险到前线给战士们表演,跟前线文工团比,他们这点算什么?我也知道他们都是些没吃过苦的城里伢妹子,生活开得多好,一晚上喝的白糖茶都是两斤,你要晓得好多人家一年才四斤白糖指标!吃不得苦又怎么成得材,我这么严格要求,最终他们是要感谢我的。”又严肃地说:“杨陆顺,你现在是党员,就要起模范带头作用,要用一个党员的高标准严厉要求自己,同时还要做好他们的思想工作,你要知道,这是一项政治任务,你身为党员,要时刻政治挂帅,时刻要冲在最前面!入党不仅是要思想上入党,行为上更要严以律已,你不做好他们的思想工作,还到我这里来为他们求情讲客观原因,根本上说就是你自己的认识还不到位!”

卫书记的话确实给了杨陆顺很多教育,这是一个正直的共产党员的心声和行为准则,使杨陆顺一时间忘记了其他,心悦诚服地说:“卫书记,听了您的话让我茅塞顿开,是我放松了学习,思想觉悟没提高,忘记了一个党员的责任和义务,我看事物只注重表面而忽视了内在,卫书记,我还误会了您,请您狠狠批评我吧!”

以后排练时卫书记没到场,杨陆顺主动地站出来严格排练,督促大家严格认真地排练,对那些讲怪话偷懒的先是做思想工作,实在不行就严肃批评,对汪溪沙更是严厉,这让很多人不理解对他有了意见,汪溪沙几次被杨陆顺批评地直掉眼泪,只有叶祝同就暗暗高兴:能与领导保持高度一致,能坚决执行领导的思想意图,就是趋于成熟的表现。

选评节目那天,卫书记亲自带队到了县里,在与新平乡同一天参加选评节目的八个乡镇,只有新平是乡党委书记亲自带队的,其他乡镇基本是文化站站长领队,也有稍微重视点的就是乡里主管文教卫的副乡长带队。

新平乡的节目从内容到表演也算得上优秀,叶祝同有着十几年文艺演出经验,汪溪沙人美舞姿更美,无一不是吸引评委眼球的焦点,更何况还有乡政府全力支持,这也让文化届的评委很满意,于是高票通过了选评。不但演员们激动地欢呼雀跃,就连卫书记一直紧绷的脸也有了丝笑意。

回到县委招待所后,大家围着卫书记唧唧喳喳要庆功,汪溪沙更是投其所好建议晚上到县总工会参加交际舞会。杨陆顺在一边看得清楚,这个提议让卫书记眼睛一亮,显然跃跃欲试,但还是拒绝了说:“我就不去了,今天天色还早,我准备搭最后一班车回新平。今天大家的表现非常好,高票获得了通过,我很高兴啊!大家辛苦了这么久,是应该庆祝,就由叶站长和小杨带你们在县里玩一天,你们明天再搭晚班车回新平。”

一班年轻人见卫书记要走,心里自然是高兴,没了这黑脸包公大家会玩得更开心,却假意纷纷挽留,汪溪沙似乎很惆怅地说:“卫书记,本来我们一起跳交际舞是最合拍的,真想到总工会舞厅里露一手,让人知道,我们新平乡的卫书记不仅搞革命工作是一把手(这里的一把手不专指职务,也指是工作上的能手、里手。),而且跳舞也是一个好角!”

饶是卫书记经历了枪林弹雨的生死考验也被漂亮妹子的温言软语哄得心花怒放,哈哈大笑说:“你这鬼妹子,跟我来使小心眼,我老是老了可眼不花,你嘴巴里说想跟我跳舞,其实是想跟小杨一起搂搂抱抱吧!我可是过来人,还不晓得你的心思!”大家听了也哈哈直笑。

汪溪沙顿时羞红了脸,不依地说:“卫书记,您要注意影响啊,什么跟他搂搂抱抱的,难听死了!”嘴里不依,可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却瞟向了杨陆顺,妩媚之态让杨陆顺心动神摇,几乎不能把持。

临走卫书记交代叶祝同和杨陆顺说:“叶站长,你到底三十多的人了,要看好这群小青年,别搞出什么事端,玩要玩得痛快,可费用也要注意节约。小杨也要多留神,年轻人在一起就怕搞出作风问题,千万要谨慎。”

看着卫书记匆匆离去的背影,杨陆顺感慨地说:“大哥,卫书记虽然严厉了点,但他是个好党员好干部。”叶祝同笑着说:“我什么时候说他不好了?是他认为我不好而已嘛。”

晚上吃了晚饭,大家伙纷纷要搞自由活动,他们基本都是住在县里的,自然要回家或是找朋友同学去玩耍,竟然没有一个愿意在县委招待所睡的,叶祝同也没过分强调,只是定下明天集合的时间要求统一回新平。

杨陆顺问汪溪沙是不是也回家睡,汪溪沙说:“早几天不是回了的吗,就不回去了,你去跟叶站长说多登记一间房吧。”

叶祝同就去招待所服务部登记了两间双人房,完了他说:“你们就去玩你们的,我就去找以前的同事叙旧,记得十二点回招待所,不然大门锁了可就叫不开了的。”

三个人说说笑笑在百货大楼前分了手,十字路中央是一盏高高的大型火炬路灯,旁边围绕着四盏小火炬灯,把路口照得通亮,这里就是南平县最繁华的中心地段。

叶祝同径直往北面去了,那头是县文化馆和县剧院,直到路的尽头挨着南平河就是汽车货运公司、搬运公司。如果往南面街道走,两边就是副食品大楼、青春照相馆、印刷厂等;往东面走是百货大楼、邮电局、新华书店等;往西面走则是人民银行、药材公司、电影院,还有县里唯一的冷饮店,当然热天过了几经营各色小吃,总工会在电影院旁边的支街道。

杨陆顺对县城一点也不熟悉,什么地方好玩怎么走就全得听汪溪沙的,汪溪沙兴致勃勃地要去总工会跳舞,两人经过电影院时,发现今晚放映巴基斯坦电影《永恒的爱情》,可把汪溪沙高兴坏了,当时印度和巴基斯坦的歌舞性质的爱情影片是中国最受男女青年喜爱的,象《流浪者》、《大篷车》等,里面的电影插曲拉滋之歌、丽达之歌都是脍炙人口的歌曲,“拉巴拉古”的歌声传遍大街小巷,拉滋在演唱时幽默、滑稽的外表与内心的痛苦形成鲜明的对比,极具艺术感染力。

和许多人一样,杨陆顺因为喜欢印度女子而喜欢上了印度电影,经典的宝莱坞电影剧本大同小异,它的情节公式是:一个英俊的小伙子、一个美丽的姑娘、一群恶棍、几场打斗、华丽的歌舞和十几首歌曲……尽管情节雷同老套,几乎可以以一观百,但是人家就是有办法迷倒全世界的那么多的观众,只因为有那千娇百媚的印度女郎可以载歌载舞倾倒众生,从新德里到英国伦敦,人们都为之深深入迷……当然印度电影也是有内涵的,《流浪者》中拉贡纳特法官的儿子拉兹在父亲的错误逻辑——“法官的儿子将来肯定是法官,小偷的儿子将来只能是小偷”的影响下,被小偷收养了,而他真的沦为小偷。因为它的情节不同于那条印度电影情节公式,是说明一个很有社会意义的问题的片子。

只可惜晚上七点的已经开演大半小时了,只得排队去买九点的第二场,好容易才买到两张后排的票,花了三毛钱。汪溪沙遗憾之余也很满意,毕竟还有得看,反正时间还早,汪溪沙拉起杨陆顺就往总工会跑,舞厅虽然不限制场次时间,但只有一个多小时跳舞的时间,得抓紧了。

总工会的舞票蛮便宜,才五分钱一个人,两人拉着手挤进了舞厅,说是舞厅其实是原来的县委小礼堂改的,主席台上是乐队,下面听众席把排椅全部拆了,只在四周的墙边摆放上椅子供人歇息,里面容纳百多人没问题,可县城没什么娱乐活动,年轻男女搞对象的或是想找自由恋爱的大都往舞厅里跑,所以基本都有两百人以上,礼堂也觉得拥挤。幸亏得舞厅的工作人员竭力维持秩序,还不至于乱套。

可杨陆顺对这样磨肩擦踵的环境很不习惯,里面空气污浊,喧哗声、音乐声嘈杂刺耳,面对面两人说话都要直起嗓子喊!汪溪沙却如鱼得水,欢快地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杨陆顺努力配合才不至于踩脚,很快就有不少她的熟人转着圈围上来打招呼,年龄大小不一,有男有女,显然是以前在舞厅里认识的,有些人身着奇装异服,头发老长,神态琐屑,都令杨陆顺心里暗暗不高兴。

汪溪沙浑然不觉,她一边沉浸在舞蹈的欢愉之中,一边微笑着颔首与熟人打招呼,还把嘴凑在杨陆顺耳朵边说:“六子,你看人家穿的牛仔裤多有线条!六子,你穿那种黄色夹克保证好看!”好容易一曲结束,汪溪沙就拉着他往人堆里跑,高兴地跟人打招呼,还颇为自豪地把杨陆顺介绍给其他人:“这是我对象,杨陆顺,大学生呢!”她这么一说,人家妹子就显出惊讶羡慕地神情,直夸杨陆顺人长得好还是大学生,又夸她好福气找这么好的对象,汪溪沙就象小鸟一样偎依在杨陆顺怀里,甭提心里多么美了。

那些男的就纷纷掏烟装给杨陆顺,挤眉弄眼地说杨陆顺好厉害,把汪溪沙这大美人也追到了手,见杨陆顺不抽烟,都哈哈直笑说他的“气管炎”,杨陆顺就纳闷了,不抽烟怎么会是气管炎呢?再看汪溪沙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隐隐觉得不是什么好话,有被戏弄的感觉,可还得装着笑脸,把杨陆顺累得够戗。

一到八点四十分,还不等杨陆顺开口,汪溪沙拉着他就走,怕赶不上电影,杨陆顺出了舞厅,呼吸着清醒的空气,才感觉好点,边走边说:“沙沙,这样的场合少来为妙,人杂不说,空气多污浊啊,满鼻子人气烟味,我直恶心。”

汪溪沙说:“我原来也不去,后来被同学强拉着去的,主要是图人多热闹嘛,其实跳舞还是次要的了。多去几次就习惯了,怎么样,好玩吧?”说得兴起,脚下嘣嚓嚓走起了舞步。

杨陆顺摇头说:“好玩,我真不觉得有什么好玩的,就是人挤人人挨人,说个话都要直起喉咙叫,打死我也不来二回了。”

汪溪沙小鼻子一皱,撒娇地拉住他的胳膊说:“不行,你得陪我去,没见人家多羡慕我们这对啊!”又装腔作势地学着她朋友的语气说:“大学生啊,好有学问哟!你真有福气,找这么好个对象!”

杨陆顺哭笑不得,说:“肤浅之极!到底是找了大学生福气好,还是对象的人好?真是爱虚荣。我看你这帮朋友同学就没几好人,看她们找的对象,穿得怪里怪气,说话流里流气,也不知道怎么搞到一起去的!”

汪溪沙咯咯一笑说:“当然没你这党员干部正气凛然了,他们基本是单位的小青工混混儿呗。要不怎么突出我的眼光独到呢!”

杨陆顺伸手在她脸上拧了下说:“我都成了你显摆的东西了,女人啊,爱慕虚荣,嗳,他们说我是什么气管炎,什么意思?”

汪溪沙笑得喘不过气来,说:“真老土,这都不知道,就是说你怕妻子爱人!大学生连这都不知道。”

杨陆顺听她说自己老土,心里就隐隐不舒服,见她笑得那么放肆,不觉气恼地说:“怕不怕也由不了你管我!”

汪溪沙人正在兴头上也没听出什么,拉着他跑到电影院旁的小卖部里,买了两包葵花子、红姜、冬瓜糖就剪票进了场,找到两人的位置,舒服地坐下,说:“终于可以歇歇脚了,穿着皮鞋又跳舞又走路,真酸啊!”

杨陆顺心里有气呢,也没怎么理她,自顾地磕着瓜子,那小妮子还在一个人唧唧喳喳地说着,似乎完全没注意到杨陆顺的脸色,幸好电影开始了。

其实巴基斯坦和印度的电影基本差不多,情节也很老套,但最后女主角罗西强忍着癌症病痛的折磨,包含深情地为爱人哈迈德唱起了《我终生爱你,至死不渝》,瞬间使在场感情脆弱的观众凄然泪下,杨陆顺强忍着发酸的鼻子,旁边的汪溪沙已经哭成了泪人,伏在他肩膀上抽抽嗒嗒地问:“六子,你会象罗西爱迈哈德一样爱我吗?”

杨陆顺一丝恼怒随着她呢喃的细语烟消云散,望着她如此柔弱无助,一股男子汉气概涌上胸膛,说:“沙沙,我会永远保护你的。”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十四章

第三十四章杨陆顺回到新平乡,文艺节目既然上了纪念晚会,也就没象以前那样频繁排练,只是隔一天练习一次。

卫书记就开始了整党的第一步,组织党员干部学习中央文件精神。他一声令下,全乡二十七个村和新平乡街道居委会的党支部支书支委全部在乡礼堂集合,上午乡党委组织学习,下午各个村支部的支书支委返回各村组织村里的党员学习。学习的内容就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党中央下发的各种文件精神。除了学习,卫书记还要求党员干部写学习心得,进行小范围的思想总结。

本来在乡党委会上,卫书记提出放下手中其他不紧要的工作,全员展开学习时,就遭到王乡长的反对,认为计划生育工作还没搞完,而且农村冬季作物的栽培也要加强指导。卫书记非常坚持自己的意见,并把人民日报上党中央要整党的报导给全体党委们一亮,脱口说道:“我认为中央决定整党肯定是经过深思熟虑的,也认为是势在必行的,这几年搞改革开放搞经济建设,有的党员干部放松了政治学习,放松了警惕,使我们基层党组织不能发挥战斗堡垒作用。文件已经交代了主要任务,我认为要切实按照党中央制定的文件精神展开认真地学习,在提高思想认识的基础上,着重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达到统一思想、纯洁组织队伍的目的。虽然文件要求从中央到基层组织,自上而下、分期分批地进行,但我认为我们乡先组织党员学习,不打无准备的仗。这就是我要组织党员学习的原因!”他说完后马上意识到,全是捡了杨陆顺那天在他宿舍里说的话。

王乡长当然也看了人民日报,虽然县里还没具体布置整党方案和时间,但也是迟早的事了,也对卫书记如此敏锐的政治嗅觉很警惕,就退让一步说:“卫书记刚才说得非常好,党的思想工作教育是我们基层组织的头等大事,其他工作可以先缓缓。既然卫书记也说了要自上而下,分期分批的进行,我看就先从政府的机关开始,而后再分批地辐射到各个村组,这样一不影响学习,二不耽误行政工作。”

卫书记不容质疑地说:“要搞就大搞,就全面地搞,我们乡才多大个地、才多少个党员?用得着分期分批吗?王乡长你以为我们是县是地区?关于这次我乡全面进行党员学习教育的工作,我已经做为当前新平乡首要的头等工作向县委做了汇报,得到了县委郭书记等县委领导的同意,也将做为南平县党建工作的新试点,不日即将在全县展开大规模的整党活动,所以我们新平乡党委一班人要紧密团结起来,严格执行县委的指示精神,力求把这次党员教育工作搞好搞出效果来!”

王乡长一听楞了,你都已经搞到县委去了,还假惺惺开什么会研究呢?直接把县委的指示精神传达一下,我们照办不就得了,他有点蕴怒地瞟了周副书记一眼,周副书记也同样惊讶,他事先也不完全知情,两人你看我我看你,对卫书记的这种搞法非常不满意,周副书记勉强笑了笑说:“卫书记,我上次听你随便讲了几句,没想到这么快就上报到了县委,我觉得还是应该听取大家伙的意见为好。”

卫书记嘿嘿一笑说:“现在你们都把精力放在了经济生产上,一点心思全在搞单干搞承包,还有把思想工作放在心上吗?你们放眼看看全乡二十七个村支部,还有几个支部组织党员学习的,一门心思搞个人的去了,就拿这次纪念毛主席诞辰九十周年搞纪念活动,你们有几个真正热心的呀?我不搞还有谁会去搞啊!搞改革搞经济建设是迫在眉睫,但党中央也有明确指示,那就是两手都要抓,两手都要硬!思想工作永远是首要的工作,人心散了还有什么战斗力?难道集体的力量大不过个人?我看不尽然吧!”

在坐的人听了还有什么话可说呢,只得按照卫书记的部署实施。为了不让村支部党员学习走过场,卫书记还把乡政府的领导干部分成数个检查组,不打招呼地检查学习情况。这一搞让王乡长等人非常被动,他们一方面要抓行政工作,一方面要应付学习,人的精力总是有限的,不免怨言四起。

倒是象杨陆顺这样的普通党员就轻松多了,上午到礼堂听报告,下午就在机关党小组搞座谈,写学习心得。等领导们纷纷出发去了村里,没了头的机关干部们哪还会有心思搞座谈,倒是四人一伙打打扑克,两人一对下下象棋,时间一到就下班回家。

杨陆顺虽然只是个预备党员,但还是看不惯他们阳奉阴违的搞法,在劝说几次无效后,毅然把实际情况跟卫书记进行了汇报,卫书记气得牙痒痒的,就示意杨陆顺不动声色,准备杀个回马枪。

第二天卫书记又象往常一样带了几个人走了,那帮人也老实了一阵,估计领导们走得远了,就欢呼一声娱乐起来,杨陆顺本来是要象从前一样独自在一边看看资料,写写心得,但今天民政助理老许家里有事临时请假走了,一桌扑克差个人,就竭力邀杨陆顺一起玩,党政办的文字秘书老孙甚至激将他说:“小杨,你这样刻苦学习做什么?你莫非还读少了书吗?你这样不积极参加群众活动,脱离群众路线,又怎么能进步呢?如果领导们来搞突然袭击,我们都被捕了,那你肯定就是朴志高!”说得杨陆顺心里直慌,他还真疏忽了这点,就故意磨磨蹭蹭坐到了牌桌上,可怜兮兮地说:“孙秘书,这可是你硬拉我下水的啊,如果真被领导逮住了,你可得为我做主啊!”

老孙拍着胸口说:“小杨你放心,怎么说我也是前辈了,那会害你呢?何况大家都晓得你是个老实人,会替你说情的。”

就在这帮人耍得快活时,卫书记铁青着脸出现在他们面前,把这些人吓得屁滚尿流,那神情活象老鼠见了猫。

卫书记大发雷霆,那这些人好一通痛骂,又专门把杨陆顺点了出来,怒斥道:“杨陆顺,亏你是大学生,这么没觉悟,你不想想你才到乡政府几天,就学会了两面三刀、阳奉阴违,平日里在我面前装得谦恭谨慎,那晓得一转背就是这副德行,我算是看走眼了,力排众意提名你入党,还是你的介绍人,你欺骗的不仅仅是我,同时也欺骗了组织!我要延长你的考察期!”

杨陆顺被卫书记骂得心惊肉跳,一张脸变得苍白,也不知道卫书记骂他是真是假,就拿眼睛直瞅秘书老孙,希望他能替自己辩解几句,哪晓得开始胸口拍肿了的老孙象个缩头乌龟一样猫在一边不吭气,甚至看都不看杨陆顺一眼,气得杨陆顺牙痒痒的,直骂老孙不是东西。

最后还是计生专干老江看不下去了,说:“卫书记,小杨是第一回跟我们打牌的,平时他都是很认真地学习文件精神,认真地写心得,今天是被我们硬拉进来的,没想到就被卫书记发现了。”

卫书记似乎不相信地说:“江清泉,你还在为他开脱,你这样不是为他好,在害了他!”

老江说:“你不信问其他人,我真的没为他打掩护,确实是看不下去了,都是因为我们才让小杨挨批评的!孙秘书,你倒是说话啊!”

孙秘书涨红了脸说:“卫、卫书记,确实是我硬拉杨陆顺打牌的,他平日真的是认真学习,老实本分得很!”

卫书记这才面容微霁,说:“小杨,你怎么不为自己辩解啊?”

杨陆顺依旧战战兢兢地说:“卫书记,我知道错了,我不应该在学习时间里搞娱乐的,哪怕从前再认真,今天打牌就是错了,我保证以后再不犯了。”

卫书记心里暗暗直笑:没想到六子还蛮会演戏的,就说:“既然你认错态度好,又是初犯,我就不处分你,其他的人一律党内警告处分!那个拉杨陆顺打牌的孙浩民记严重警告一次,自己不学好还拉好人下水,最不是东西!”

等卫书记一走,一屋子惊魂未定的人才慢慢恢复过来,想想自己这个处分背得真的冤枉,他们不反省自己,却不约而同地都开始骂孙秘书是直口、乌鸦嘴,好的不灵坏的灵,害得都被处分,兴许只有找个借口,才能平服严重受到打击的心灵。

只有杨陆顺脸色苍白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他的原意只想让卫书记批评批评他们,让他们好好地学习讨论,却万万没想到会人人都背上个处分,那处分进档案容易要撤出来就麻烦,付出比平时多几倍的努力也许才撤消得了。

老江鄙夷地说:“你这个孙,硬是姓对了,平时尽牛皮,有事就装孙子,老子最看你这号人不惯了!好端端的杨陆顺差点让你害死了!老子反正一天到晚专门盯住妇女们的肚子看,也没想着进步了,只可惜你这成天跟在领导屁股后面摸呀拍的人,严重警告处分,我看你一世都莫想出头了。”转眼见杨陆顺还刷白着脸痴痴地坐在那里发呆,还以为年轻人被领导如此严厉地责骂吓到了,就安慰他说:“小杨,你也别太往心里去了,还好只是批评了一顿,没记你的处分,能让卫书记这大军阀从轻处理,也算你平日你规矩得好。他娘的都是这姓孙的家伙,什么人不好叫,偏偏叫小杨,你自己死不要紧,还要拖个人下水!”

杨陆顺感激地看了老江一眼,嘴唇嗫嚅着就是说不出话来,看着被自己告发的人来安慰自己,他心里不知道是什么滋味。

孙秘书哭丧着脸说:“你还在骂我,我是严重警告处分呢!我也是倒了血霉,平日里在党政办做牛做马也没讨他卫书记一个好,今天全毁了!”看着众人对他怒目相视,慌忙转移目标,骂道:“他娘的,肯定是有人告密,要不这么多天都没事,今天被抓了个活的!我怀疑是许学军这狗东西打的小报告,他一心想到企业办去,这不找机会讨好领导啊!”

听他这么一说,人们也纷纷猜测起来,越想越觉得是真的,好好的他一请假就被卫书记杀了个回马枪呢?这些人又开始咒骂起老许来,甚至还不解恨,连带乡政府的乡长书记副乡长副书记党委委员一起骂了起来,骂着骂着,有人忽然又想起了杨陆顺的好,叹息着说:“早听小杨的劝告就好了,都学他一样认真学习好好讨论,又怎么会落个今天的下场呢?”甚至有的人夸道:“做人还是要象杨陆顺一样踏踏实实,这投机取巧还真没好果子吃!”

说着又议论到二十多人同时处分是不是可以行,孙秘书忽然兴奋地说:“大家不提我还忘记了,要说处分党员,咱乡政府确实有权力给大伙警告、严重警告处分,可还得送县委备案,如果县委郭书记见一个乡一次处分这么多党员影响不好,说不定一句话就会免掉我们的处分,也说不准哟。”

老江也说:“说到底要处分我们还得乡党委开会集体研究决定,他卫书记也不能一个人说了算,他只是党委书记,职务是一把手但绝对也代表不了党委,顶多是他个人的意见,要不我们去找王乡长、周书记他们求求情,看能不能从轻处理,哪怕在开会时当众做检讨也比处分进档案强啊!”

这番话立即刺激着众人,大家都说是好主意,但在用什么方式跟王乡长等领导求情上,大家又有了分歧,有的说集体一起去找,当面在王乡长面前承认错误,做保证;有的则说还是单独去找比较好,免得二十几人一起去,让王乡长误会给他施压;也有人不说话,肚子里暗暗在盘算是不是提点礼物上门求情,这样应该胜算比较大!

杨陆顺一直在旁边冷眼旁观,心情非常混乱,他不知道应该是后悔还是庆幸,一张张善于变幻的脸让他看得头晕眼花。

晚上卫书记把杨陆顺叫到房间里,赞许地说:“你小子不错,要不让我在眼皮子底下让那帮人骗了,今天你的演出也很成功,表情很逼真,还博取了江清泉的同情,我看谁也不会猜到是你跟我汇报的了。”

杨陆顺心有余悸地说:“卫书记,我开始是真害怕了,第一被领导严厉批评,我几乎都吓呆了,我以为您真的生气了,我也在打牌。我没有演戏,我是真知道错了。”

卫书记哈哈笑着,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小子怕什么,你当我老卫那么不通情啊,要不是你检举他们,还不知道被他们糊弄多久哩!”又深有感触地说:“不管到那里都一样,没有自己的人,就注定要受人欺骗,被人糊弄!六子,你要好好干,我对你寄予了很大的希望!”

杨陆顺说:“也许只有这样,才能让他们真正正视这次思想学习。他们那种糊弄领导的行经我实在看不惯。”

卫书记笑了笑,吸着烟,似乎漫不经心,语气轻松地说:“六子,我走了后他们肯定在骂娘吧,他们一定会认为处分严厉了点。”可从他稍微紧张的眼神,还是能略微看出他还是比较在意的。

杨陆顺想了想,实事求是地说:“卫书记,他们的反映是非常激烈,但还是没骂娘,骂也只是骂那告密的人!他们也觉得处分重了点,他们都还很畏惧您,想找王乡长求情,希望能免于处分。”

卫书记哼了一声说:“谁求情也不行,好端端的党员学习活动让他们折腾成什么样子了,不狠狠处理,他们还真以为组织软弱无力!六子,在这方面你一定要有自己的判断力,千万不能随波逐流!一个真正的共产党员必须立场坚定,最忌墙头草,风吹两边倒的角色。”

杨陆顺点点头说:“卫书记,我记住您的教诲了。”

卫书记一下子轻松起来,说:“马上就要冬季征兵了,小标那孩子只要体检合格就一定能去,今年的我县的兵都去海南岛,那是个不错的地方啊!”

杨陆顺有点不舍地说:“唉,小标太不懂事了,如果安心读书,他一定能考上大学的。”

卫书记哈哈一笑说:“六子,部队比大学更加能锻炼人,六子,不信我们打赌,小标那孩子当三年兵后肯定有出息,你瞧他身材高大魁梧,相貌也还英俊,南方的孩子有他那么高的少见,说不定在被部队首长看上,选了女婿就好喽!”

杨陆顺却笑不出来,担忧地说:“我不知道怎么总是放心不下,那孩子变化太快了,竟然唉!”

卫书记说:“俗话说儿孙自有儿孙福,他何况只是你收养的孩子,能做得你这么好就已经够了,还指望什么呢?我觉得你还是要加紧你办了你的个人问题!那小汪妹子不错,招人喜欢,我是蛮看好你们的,到时候我愿意当你们的主婚人!”

杨陆顺也高兴起来,说:“卫书记,您要记得哟,到时候可别推工作忙请不动您!”

卫书记哈哈大笑着说:“好你个六子,就冲你那漂亮大方的小汪妹子,我再忙也请假!”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十五章

第三十五章打扫完营业间的卫生,汪溪沙百般无聊地坐在柜台后面,捧着个花瓷杯子暖手,耳边听着同事们天南海北地闲聊,楞楞地瞅着门外不大的天空,街道上湿渌渌的残留着晚上下的雨水,偶而几个人路过,踩得泥水四溅,对面是供销社的生资门市部,里面男男女女嘻嘻哈哈打闹说笑的声音不时传了过来,汪溪沙回头瞥了几个年岁老大的同事,幽幽地叹了口气,垂下头拿着笔在白纸上胡乱地画着,把杨陆顺三个字写来写去,一想起六子戴上她买的手表后那副感激喜悦的神情她就抿着嘴儿好笑,能让自己的意中人高兴,也就是她本身最高兴的事了。

汪溪沙想得入神,浑然没注意储蓄所外面来了个老头,那老头把一对还剩了些许冬瓜、萝卜的菜桃子放在门口的台阶上,就要进门,低头瞥见沾满烂泥巴的套鞋,再看了看干干净净的营业间地面,略一迟疑转身下了台阶,在街道旁的积水里一左一右地来回踢水,就着水把烂泥巴冲刷掉,有使劲墩了墩脚,才满意地走进了储蓄所营业间,老头有点局促地四下打量着,有三个年岁大的男女在里面说笑着,只是那眼睛睃了他一下,又好象什么也没看见似地继续扯他们的白话,柜台前面倒是坐了个穿蓝工作服带着酱色袖笼子的妹子,可她低着头写着什么正入神。

老头稳了稳神,咳嗽一声说:“小同志?”

汪溪沙冷不丁被一声咳嗽惊了下,抬头看见一满脸皱纹黑不溜丢的老头正咧着嘴朝她笑,一口焦黄的牙齿参差不齐,牙缝里还夹了零星菜屑,没来由地就犯恶心,虽然她成天就是跟乡里人打交道,可还是看不得琐屑邋遢的农民伯伯,皱着眉撇着嘴说:“笑什么笑,严肃点!取钱还是存钱?”

老头见她一副厌恶的表情,满心的欢喜犹如遭了霜打,脸上的笑立即凝固了,身子也塌了下去,心里想说的话一句也说不出,仓促地说:“我我存钱。”

汪溪沙心里鄙夷着:到底是农民,连说个话就不齐整,顺手扯了张单子对柜台上一丢说:“把单子填了。”

老头看着眼前斜飘过来的单子,尴尬地说:“我不识字,都是信用社的同志帮忙填的。”

汪溪沙一阵心烦,说:“那你就存到信用社去啦,巴巴地跑到街上来做什么?又要新开户。存多少钱啦?”她最讨厌那些不会写字的储户了,一点资料问半天才填得齐全,一伸手又把单子捏立刻回来,抓起笔就准备填。

老头看着冷若冰霜的汪溪沙,长相是蛮不错,瓜子脸柳叶眉樱桃嘴,白嫩嫩的皮肤,是逗人爱,就是态度太差,水汪汪的眼里尽是不耐烦,嘴巴还往一边老撇,他又再看了看其他几人,赔笑着问道:“小同志,你是姓汪不啦?”

汪溪沙诧异地看了看老头,顺口说:“我是姓汪呀。”马上又感觉不对劲,凭什么问我这些呢,莫非是嫌我态度不少想找领导告状啊?就生气地说:“你管我姓什么,你到底是存钱还是查户口啦?存钱就把钱拿出来,查户口还轮不到你来查。”

老头就是杨陆顺的爹,他虽然心里不高兴,但他晓得国营单位上班的人都是这副高高在上看不起农民的样子,六子给他报了喜说谈了对象是街上储蓄所的营业员,叫汪溪沙,还说那妹子家里住在县城,屋里条件蛮好。俩老自然满心欢喜,直想见见人,杨陆顺说才谈不久还不晓得成不成想时机成熟点再带回家,他爹娘都六十多的人了,望抱孙子眼睛都望穿了,就直想六子快点成家,圆了他们的念想,但又不晓得六子的对象到底啥样儿,只晓得是在储蓄所上班,老头就找上门来了,想看看到底是啥样的妹子,再试探试探她的脾气,如果太凶悍太泼辣,就劝六子不要谈了,免得以后被媳妇欺负。

听她承认姓汪,年纪也对得上号,只怕就是六子的对象了,他心里有了数,底气也足了,反正是来试探的,哪怕被小辈冲几句,倒要看看有多厉害,就故意说:“我说小同志,你的态度也蛮不好了,怎么说我年纪也赶得上你爹了,说话不能客气点啊!”

汪溪沙柳眉毛一竖,刻薄地说:“我态度怎么不好了?你存钱就存钱,问那么多废话做什么?我一天到晚要应付那么多人,没那么多客气话!莫来依老卖老,我见的人多了,还从没看见见面就查户口的,莫该你屋里的妹子见人问什么就说什么啊,有病吧!”

见那老头额头青筋直冒,也怕他再说什么难听的,赶紧又说:“要存钱就赶紧拿钱出来,莫再罗里巴嗦的,没工夫跟你磨嘴皮子!”

老头气得不行,嘴巴张了几张,硬生生憋出一句话:“你我是杨陆顺他爹!”说完气吁吁地转身就走了。

汪溪沙听他说是六子的爹,不禁心里一慌,把没过见面的公爹骂了,让六子晓得了还不生吃了自己啊!稍微一楞神,老头几脚就出了门,挑起担子去得远了。

那几个人在一边听得仔细,感情骂了对象他爹!都嘻嘻哈哈地笑了起来,江阿姨忙说:“小汪,快追出去跟杨陆顺他爹陪个不是,免得你们为了这点误会吹了就划不来了。”另一个人揶揄地说:“大水冲了龙王庙了,小汪,看你以后还嘴尖牙利的不,赶紧去给老头请罪,我要是杨陆顺啊,还不那巴掌抽你的大嘴巴!”

汪溪沙本来心里懊恼得很,可听他们这么一打趣,小性子也上来了,赌气地说:“我又不晓得他是六子的爹,他爹也是,几十岁的人了,来了你就直说嘛,绕什么弯子,活该被我骂!这事压根儿就怪不上我,换谁谁也不乐意让个陌生人盘问嘛!他杨陆顺真要找我的晦气,那就算我看错了人,趁早吹了的好!”说到最后眼圈一红,泪珠儿滚落在面前密密麻麻写着杨陆顺名字的纸上,瞬间把那用纯蓝墨水写的字糊了一片。

再说老头怄了一肚子气没处发,挑着担子就来到了党员开会的大礼堂外,一屁股坐在台阶上生闷气,暗骂六子瞎了眼找了这么个母老虎做对象!最可气的是,明明晓得我是杨陆顺的爹,那母老虎竟然不追出来陪小心,这城里妹子就是刁蛮泼辣,就六子那软性子,真要成家了还不尽受那母老虎的气呀,不禁又想起刘霞的好了,四妹子人又勤快脾气又好,最难得的是对我们老俩口好,那是真心的好,还是农村的妹子好呀,都嫁了人大了肚子,在街上遇到我都还象以前一样客气,老远就打招呼,不象那母老虎眼睛长在脑壳顶上,没个尊卑高下,不就是捧了个铁饭碗啊,傲得死!又不禁迁怒起六子来,这不孝的猴崽子,就是不听老人言,四妹子那么好的媳妇放跑了,叫他不要送小标读高中他偏不听,这倒好,交了几十块钱的学费住宿费,读了三个月就不读了,这都是什么事!唉,我也是命苦,四十几岁才得了这么个儿子,没想到这么不听话,是读书读多了读迂了吧!

老头坐在那里自怨自艾,喇叭筒屁股丢了一地,才把六子等出来。杨陆顺一出礼堂就看见坐在台阶上的老父亲,撇了同事就去招呼老人,老头铁青着脸不理他,搞得杨陆顺一头雾水,说:“爹,什么事喏您老生气啊?有话到我宿舍里去说。”

等到在宿舍问清楚原委,杨陆顺又气又好笑,劝慰道:“爹,汪溪沙出来没见过您,您那么去找她,换了其他人也会误会的,要不这样,我叫了汪溪沙到家里给您老赔礼道歉好不好。”

他爹恼怒地说:“我不想再看到她了,还嫌你爹的老脸没丢够啊!六子,街上妹子漂亮当不得饭吃,找媳妇是一辈子的事情,你说人家条件好,肯定在家里娇生惯养的,怎么能安心跟你这乡里伢子一世哟,她真的好泼辣的,说话字字带刺句句挖心,不是什么善主,六子,听爹一句,乘才开始吹了算了,我们乡里人家那是她呆的地方嘛。”

杨陆顺只是赔笑着宽老人的心说:“爹,您老先消消气,汪溪沙人小不懂事,无意得罪了您,您大人有大量,就原谅她算了,俗话说不知者无罪,她要晓得您是我爹,还不把您当自家的爹一样对待呀?哪天我把她领回家,让您好好骂她一顿解气。”

老头正在气头上,任凭怎么劝就是不松口,一个字,吹!杨陆顺也没了辙,幸亏得食堂的吃饭钟敲得山响,杨陆顺就拉着他爹去食堂吃饭,卫书记一见杨陆顺他爹,热情得很,不仅请到一桌吃饭,而且还叫食堂例外给老头加个荤菜,还不住夸杨陆顺工作积极肯干,是个好苗子。

老头得知这满脸微笑待人客气的人就是新平的党委书记,立即受宠若惊,肚子里受的腌杂气早就不翼而飞,战战兢兢地吃了那碟荤菜,心满意足地回家了。

晚上才吃了晚饭,杨陆顺正听杨小标眉飞色舞地说着民兵训练的趣事,汪溪沙神情不自然地找上门来了,杨陆顺知道是来解释上午发生的事,就叫小标老老实实在宿舍温习高一的课本,两人就出了门。

外面气温蛮低,又烂泥巴沙,两人就去了汪溪沙的寝室,一路上她都默默无语,直到进了寝室后,才嘤嘤地哭出了声,杨陆顺寒着脸,他倒要看汪溪沙怎么说。

汪溪沙哭着说:“六子,今天上午我和你爸爸吵架了,我当时确实不知道是你爸爸,要不然我不会那么不尊重老人的。”

杨陆顺说:“沙沙,不管今天那人是不是我爹,你都要尊敬老人嘛,怎么能跟一个六十多岁的老人吵架呢,而且说话还那么尖酸刻薄,你年纪青不懂事,可也是高中文化程度,你在学校学的五讲四美到哪里去了,如果换做是你爸爸在外面被个毛丫头骂,你这做儿女的会怎么想?”

汪溪沙可怜巴巴地坐在床头,脑袋垂到了胸口上,肩膀一抽一抽地,直抹眼泪说:“六子,事到如今我只有去你家,当面给你爹赔礼道歉了,看你爹能不能看在我们的关系上原谅我。我是真的后悔了,我以后再也不乱发脾气,不个老人争吵了。”

杨陆顺看她哭得真切,心里早就软了,何况她是在不知情的情况下才会跟他爹吵架的,但如果轻易饶了她,又怕她不吸取教训,故意冷声冷气道:“我爹说了再也不想看见你,说一见就会气不打一处来,你也晓得的,出了这样的事我夹在中间很为难。唉,要怪就怪你思想有问题,你在储蓄所上班,你的服务宗旨就是为人民服务,怎么能这样不尊重农民、不尊重老人呢?不要以为自己是国家职工,捧着铁饭碗,衣食无忧就眼高于顶,没有农民辛勤劳动,哪有你一日三餐的粮食呢?你是团员,但你的言行举止根本就不合格,根本就达不到一个八十年代青年的思想境界,你这样下去,危险得很呢!何况我本就是农民子弟,你真要跟我谈下去,也就是农民的媳妇,你这样看不起农民,又怎么能实现你的承诺,扎根农村呢?”

汪溪沙越听越不是滋味,渐渐也生气了,辩解道:“我已经承认错误了,也愿意改正错误,你还要上纲上线,竟然说我思想有问题,我哪里有看不起民了?我真要看不起农民,也不会跟你谈爱了,我说话尖酸刻薄,我眼高于顶,你这样评价我难道不也是看不起我吗?既然你爸爸不愿意看见我,那我们还谈得下去呀?还不如吹了算了!”

杨陆顺本来说这些话无非是敲打她,让她印象深刻,只要再说几句软话,他也就借着台阶下了算了,没想到她竟然还威胁起来,不由火直冒,说:“这是你提出要吹的,既然这样,吹就吹了!”说着站起来就走,把门一拉开,忽然想起什么,硬梆梆撂下一句话:“买手表的钱,我过几天还你!”说完砰地关上了门,马上就听到汪溪沙撕心裂肺的哭声,杨陆顺不觉心有不忍,但还是走了。

回到宿舍,杨陆顺心里有点惦记汪溪沙,坐在床沿发呆,杨小标鬼精鬼怪地察言观色,说:“爹,是不是跟阿姨闹气呀?”

杨陆顺苦笑着说:“你个小屁娃晓得什么,专心温习课本,到部队用得着。”

杨小标暗暗伸了伸舌头,说:“爹,为什么一定要我去部队参军,你不愿意我留在你身边呀?”

杨陆顺说:“小标,叔叔不是早给你说过了的吗。你不愿意读书,我又不忍心你这么小就进社会,还是到部队这个大熔炉里去锻炼锻炼,对你将来的成长有好处。”

两人正聊着,就听见有人敲门,杨陆顺打开门还没看清楚是谁,就只觉香风扑鼻,被来人抱了个正着,才晓得是汪溪沙,她嘤嘤地哭泣着,使劲抱着杨陆顺,把脑袋往他怀里直钻,唬地杨陆顺进退不是,强行把她拉开,转头见杨小标正嘿嘿傻乐,只得带着汪溪沙又回了她储蓄所的寝室,看着汪溪沙哭红肿了的眼睛,大为心痛。

没等杨陆顺开口,汪溪沙象受惊的小兔子一样语无伦次地开始检讨自己,拼命保证再也不使小性子了。杨陆顺心情大为舒畅,女人的眼泪和承诺是男人的致命武器,于是浅浅责备了几句就完全原谅了她。

过了几天,杨陆顺领着汪溪沙到建华村的家里,让汪溪沙给他爹赔礼道歉,小妮子故技重演,用眼泪和诚恳地道歉换取了他爹的谅解。

不久冬季征兵开始,杨陆顺把心思放在了杨小标参军上,从乡里的初检到县里的正式体检,他都精心跟着,惟恐有失,好在杨小标体格健康,政审也合格,一张入伍通知书随后送到了小标手里,杨陆顺又把小标爷爷留下的茅屋和宅基地托付给村委会代管,这才安心地把小标送到县武装部,上了南下海南岛的汽车。

在一起不觉得,等小标走后,杨陆顺躺在空荡荡的宿舍里,心里总是挂牵着小标,那孩子头一次坐火车,也是头一次出远门,幼稚的脸上充满了憧憬和躁动,当然也有对他深深的留恋,看得出小标在竭力掩饰离别的伤心,故意跟同行的战友们嘻笑打闹,可临开车的一瞬间,小标的眼泪汹涌而出,杨陆顺又看到了他爷爷去世后他伤心的眼神。

杨陆顺还是抑制不住心里的忧郁,耳边总响起小标爷爷的托付,他怎么也想不通一直看上去老实巴交的小标会为了减轻自己的负担而去赌博,原想好好照顾小标的,终究让他爷爷失望了。

杨陆顺爬起来,从箱笼最底层摸出个手绢包,里面收藏着小标爷爷去世时留给他的那枚毛主席像章。借着灯光,像章发出耀眼的金光,直径大约三厘米,通体镀金,领袖毛主席的头像神态栩栩如生,纤毫毕露,左右四面迎风招展的旗子下铸刻着“毛主席万岁”五个金字,做工非常考究,和他以往见过的各式毛主席像章更为景致,而且似乎这种式样的还从来没见过,这让杨陆顺非常感兴趣,这枚像章到手后一直没仔细把玩过,当时也以为是一枚普通的像章,他用手轻轻地摩挲着,质地细腻,而且沉甸甸的,他翻过来,发现后面被人用小刀或是什么利器小小的刻了个字“刘”,他笑了笑,看来这枚像章的主人是姓刘了,小标爷爷救的就是这个姓刘的人,也不知道这姓刘的现在在哪里,他知不知道他的救命恩人已经去世了呢?他不禁站起来,慢慢把像章别在胸口上,对着桌上的小镜子照着。

这时,宿舍门被人重重地敲打着,一个声音在喊:“杨陆顺,快到卫书记办公室去,卫书记有急事找你!”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十六章(一)

第三十六章(一)杨陆顺开门一看,是党政办的秘书孙浩民,孙秘书脸上表情怪怪的,不大的眼睛在灯光下闪烁不定。杨陆顺心里有点紧张,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边跟他走边小声问:“老孙,透点口风,卫书记找我什么事啊?”

老孙嘿嘿笑着说:“我怎么知道呢,今天本是我在办公室值班,他老人家叫我来通知你,我执行喽。不瞒你同志哥,我还真不知道什么事。”

杨陆顺知道老孙喜欢饶,又说:“老孙,这几天我忙着给小标送兵去了,还真不知道咱机关又有什么新的路线方针政策,你不说是急事么?”老孙又打了哈哈,语气里透着少有的亲热说:“小杨,不是你孙大哥瞒你什么,实在老哥我也不知道,不过呢,卫书记是蛮着急叫你去。”

两人走到机关那三排老平房前,坪里停着辆北京吉普车,车里有个红点一闪一熄的,显然是司机在里面抽烟。

老孙站住脚指着那车说:“小杨,知道这车是谁的坐骑不?”杨陆顺借着光亮看了看,车排号码却看不清楚,就说:“那还用说,县团级领导的坐骑呗。”

老孙拍了杨陆顺肩膀一下,夸张地说:“小杨,有眼力!”又把嘴巴凑到杨陆顺耳边,生怕有人听到了似的,说:“老弟,是县委郭书记的坐骑,不知道为什么临时在我们这里落脚,幸亏我坚守着岗位,不至于机关没人值班。”语气里有点得意。

杨陆顺说:“原来是郭书记来了啊!那叫我去做什么呢?”就有点心神不定,卫书记才是一个乡党委书记,就威严得很,那县委书记该是何等威严?经过上一次挨批评,杨陆顺对领导才从心里感到敬畏,一句话就可以决定一个人的前程!

老孙还想凑到近处说话,杨陆顺把脑袋偏过一旁说:“老孙,也不是什么机密,咬什么耳朵呢,痒痒的我真不习惯。

老孙嘿嘿一笑,说:“小杨,你老弟只怕是要进步了,机关那么多干部,卫书记可就只让你去偈见郭书记,明显的让你在大领导面前露脸呗。我想往领导眼前凑,卫书记一瞪眼睛,把我又轰了回去,卫书记办公室只有王乡长和周书记在,就没其他人了。”

见老孙还想唠叨什么,杨陆顺从兜里掏出一盒“菊花”牌,装了根给他说:“老孙,谢谢你啊。”路过那吉普车时,杨陆顺稍微停了下,笑着跟车里的中年司机打了个招呼,装了根烟,才往卫书记办公室走去。

老孙在后面笑着说:“嘿,你小子就是精明,连司机都巴结。”杨陆顺厌恶地说:“人家这么晚还在为领导服务,打个招呼、装根烟也是我们新平乡的心意嘛。”

老孙在值班室门口停了脚,只是眼巴巴的瞅着杨陆顺的背影子,恨不得自己取而代之,嘴巴里嘀咕着:“这小子硬是有人扶,什么好事都轮到他,唉,我这处分何时才能撤消得了哟。”不禁自怨自艾起来,往值班室门口一蹲,使劲地抽着菊花烟。

杨陆顺隔着卫书记办公室老远就听到里面谈笑风声,一惯大嗓门的卫书记似乎刻意压低了声音,显得不那么自然。莫非他还会象我一样敬畏领导?杨陆顺这么想着,努力调匀着呼吸,一步跨到门口,用手轻轻敲着门说:“卫书记,我是杨陆顺。”

门哗地拉开了,强烈的灯光使杨陆顺暂时花了眼,就听到卫书记欢快地笑声,手一紧竟然被卫书记拉进了办公室。杨陆顺乘机瞟了下室内情况,卫书记的办公桌后坐着个红光满面笑容可鞠的半百老人,不消说肯定的县委郭书记了,郭书记旁边坐着个脸色憔悴但文质彬彬的中年男子,他那脸上有点矜持的笑仿佛是招牌,是文人笔杆子固有的笑法。办公室里用来接待来客的藤椅上坐着王乡长和周书记。

卫书记把杨陆顺拉到办公桌前,笑着说:“郭书记、严主任,这就我跟领导经常提起的大学生,杨陆顺同志。”

杨陆顺白皙的脸上呈现出激动的红晕,他赶忙说:“郭书记,您好!”又稍微转下身子,说:“严主任,您好!”他再次把脸对着郭书记,一双手不知道是应该主动去跟领导握手还是该怎么办,立马就湿碌碌的了。

没曾想郭书记却站了起来,踱到杨陆顺面前,把手伸了出来,卫书记轻推了把杨陆顺悄声说:“快跟郭书记握手。”杨陆顺才恍然地用双手紧紧握住了郭书记的手,一副受宠若惊的模样。

郭书记含笑打量了一番,对卫书记说:“不错不错,老卫眼光不错,这小同志是可造就。”松开手转身坐到椅子上又笑着对严主任说:“老严,你看这小杨的气质跟你年轻时差不多哩。”

严主任还是一脸矜持的笑,说:“郭书记,我可比不得小杨同志有硬牌大学文凭啊。”起身跟杨陆顺简单的握了握手,也说:“人是文弱了点,老卫,要不我把他调到县委政策研究室去算了,在乡里跑莫晒黑了他的脸。”

郭书记呵呵一笑说:“老严又要感慨当年生不逢时,没读得成大学喽。小杨,你坐。”

卫书记笑着把杨陆顺摁在椅子上,转脸说:“老严,你莫想!挖我的墙角呀,门都没有,这样的小伙子更需要在农村锻炼,玉不磨不成器嘛。”

郭书记说:“老卫说得对,大学三年只学了理论知识,现在就是理论与实践想结合的好机会,农村广阔,一辈子也学不完啊!”

卫书记喜孜孜地说:“郭书记,不是我夸他,小杨同志不但有知识有文化,而且思想觉悟高,工作认真塌实,尊敬领导团结同事,敢于与歪风邪气做斗争,而且政治嗅觉敏锐,这次新平乡的党员思想教育,就是在他的提议下,我才发起的,取得了明显的效果啊!”

郭书记眼睛一亮,说:“哦,真的吗?”

一边老是搭不上话的周副书记赶忙谄笑着说:“郭书记,卫书记可没夸张一点,杨陆顺同志确实有很高的素质,别看他外表孱弱,搞起工作来硬是有点拼命三郎的劲头,风里来雨里去一点都不含糊。别看入党时间不长,可理论水平高,看问题眼光独到,比我这老党员强多了。虽说是跟我汇报思想,其实主要是我们共同研讨,相互学习了。”杨陆顺诧异地看了看周副书记,什么时候跟他共同研讨了?每次都是他大大咧咧地教育我。可周副书记投来的眼光分外热情客气。

卫书记接着说:“杨陆顺同志在思想上积极要求进步,在工作上也进步快,他总是诚恳地向老同志学习讨教,很快就能独挡一面,今年夏季抗旱时,他就利用刚学会的农村工作方法,成功地制止了村民们为了争水而引发的械斗,避免了流血事件。”

郭书记询问般地看着王乡长,王乡长虽然不满卫书记如此抬举杨陆顺,可事实也不容他胡说,就轻描淡写地说:“杨陆顺同志是在那场事件中出了不少点子,我认为终究还是乡政府组织工作力度大,靠群策群力才化解了那场风波。”

卫书记一听不乐意了,尖锐地说:“老王,你这么说有点抢了小杨的功劳啊,看到新同志有成绩有进步,我们当领导的要支持要宏扬,这样才能更好地激发同志们的想象力和创造力,更好的完成县委县政府赋予我们的工作嘛。如果单靠我们几个乡党委班子成员,做死累死也不见得有成绩。”

郭书记见气氛不对头,就笑着说:“老卫的话很精辟,工作是广大党员干部们做的,我们当领导的只是指挥他们怎么做,有了先进典型就要树,该表扬的我们不能忽视,该批评的我们也要认真处理。听说新平会搞个大型的纪念毛主席诞辰九十周年文艺汇演啊?”

卫书记立即眉飞色舞地说:“郭书记,你的消息真灵通啊,原本还想给你一个惊喜呢。我们准备在元旦上午就开始演出,全乡共组织了四十个节目,一天时间!今天你提起了话题,那到时候郭书记一定亲临现场,也让新平的老百姓一睹我们郭书记的风采!”

郭书记转脸看了看严主任,说:“老严,就不知道元旦我们时间是不是安排得过来呢?”

严主任说:“郭书记,一天时间也许没有,但抽个半天应该没问题。”

卫书记说:“半天时间也行啊,郭书记也算得上日理万机了,我这小小的新平乡就有搞不完的工作,何况是个人口接近八十万的县呢!我们理解领导的难处,反正元旦那天我专门到县委等着郭书记,郭书记什么时候到了新平,新平的纪念汇演就什么时候开锣!”

郭书记哈哈直笑说:“好你个老卫啊,这不摆明了是威胁我吗?我可不敢让新平的父老乡亲等我一个,也不要你去接,我会赶早来的。老卫到底是部队干部,搞大型活动还真拿手,到新平才几个月,就接连搞了几项拿得出台面的东西。”

卫书记谦虚地说:“郭书记,主要县委对我的信任,放手让我搞,当然也有新平乡党委一班人的群策群力,也有王乡长、周副书记的大力支持,要不然也是孤掌难鸣啊。这次搞大型纪念汇演,又是杨陆顺同志带领文化站的文化干部搞起来的,具体细节我就不罗嗦了,免得郭书记误会我得了杨陆顺同志好处,专门给他摆功了。”

郭书记不由再次注视着杨陆顺,那孩子还很局促和腼腆,被领导如此赞扬也没露出一丝骄傲,倒显得诚惶诚恐,身子也在不安地微微扭动,这让他心里更添了好感,忽然一束耀眼的光芒从杨陆顺胸口反射过来,吸引了他的注意,郭书记指着那胸章问:“小杨,带的什么呢?”

杨陆顺慌忙站起来说:“郭书记,是枚毛主席像章。”

郭书记微微有点诧异,这年头带毛主席像章的人几乎没有了,就问:“小杨,你为什么要带毛主席像章呢?”

杨陆顺犹豫了下,说:“郭书记,我带毛主席像章主要是为了纪念毛主席他老人家为新中国、为全国人民做出的不朽贡献。虽然他老人家错误地发动了文革,可看事务要一分为二,错误归错误,但他老人家的功绩远远大过错误。现在党中央在搞拨乱反正,为文革中受到错误迫害的人平反,在搞改革开放经济建设,可还是在坚持已毛主席思想为建党建国的基本原则,并不象社会上流传的那样要全盘否定毛主席,否定毛泽东思想。我个人认为这次之所以党中央号召全国人民大搞毛主席诞辰九十周年纪念活动,也就要我们时刻不忘伟大领袖毛主席!”

郭书记一拍桌子,高兴地说:“小杨同志,你说得好!看来你是把党中央的精神领会到了实质,年纪轻轻有如此高的觉悟,实属难得,实属难得啊!你这毛主席像章带得好,要长期带下去!”

卫书记看了看他胸前的像章说:“郭书记,他这像章还有层纪念意义,还记得九月份宣传杨陆顺的事迹吗?这像章就是他帮助的那位老人临死前留给他的。”

郭书记频频点头说:“这就难怪了,小杨同志,你要好好保存这枚像章,我们的党员干部就是要想人民所想,急人民所急,这样人民才会记得你,才对的起毛主席那句为人民服务的话啊!”

郭书记临上车前,还拉着杨陆顺的手再三鼓励,送走了郭书记,本来还勉强带笑的王乡长脸色立即难看已极,匆匆走了,卫书记冲着王乡长的背影重重哼了一声,周副书记又说了杨陆顺一些表扬的话,借口时间不早了,骑着自行车回了家。

杨陆顺直到现在还云里雾里,他感激地说:“卫书记,我没您表扬得那么好,开展党员教育活动也是您一手搞的,怎么能把功劳记在我头上呢。”

卫书记心情大好,一把揽着杨陆顺的肩膀往宿舍走一边说:“你这个六子,谦虚什么,我说是你的功劳那就是你的。今天你在郭书记面前表现得很好,没白费我的苦心啊!郭书记最看重有能力的年轻人,你小子也是运气好,赶巧今天就遇上了郭书记。那个全乡的纪念汇演你要抓紧跟叶祝同去搞,明天我会专程开个会,由你牵头,要钱要人我都全力支持!一定要搞得漂漂亮亮,有不得半点闪失。”

杨陆顺感觉肩上的担子重了许多,不禁担忧地说:“卫书记,我怕应付不过来呢!”

卫书记严肃地说:“怎么,胆怯了?这最是考验你的时候,一个小小的文艺汇演都搞不好,如何做大事?你只管大胆放手去搞,如果谁有意见谁说怪话,你尽管告诉我,我饶不了他,这么重大的政治任务,什么事都要先放在一边!”

第二天,卫书记果然召开了全乡村支书、各单位一把手会议,主题就是如何搞好元旦节那天的纪念汇演,一再强调县委郭书记将会亲自到新平来观看演出,要求各村个单位严肃对待,全力以赴圆满完成,并宣布成立了演出组织领导小组,杨陆顺出任组长,文化站叶祝同、乡财政所刘所长为副组长,各村各单位的一把手为组员,把具体组织实施工作的大权交给了杨陆顺,这让许多人感到意外,包括叶祝同。

散会后,杨陆顺与叶祝同一起到了文化站,叶祝同笑着说:“杨组长,我现在归你领导了,有什么命令你就下吧。”

杨陆顺苦笑着说:“大哥,你就莫打趣我,卫书记算是把我推到风口浪尖上了。放着主管宣传组织的副书记不用,把我这无名小卒弄了上来,担子太重了。”

叶祝同说:“我看得出卫书记很重视这次汇演,开会时政治任务政治任务地都不知道说了几遍。他这样安排也蛮好,乡政府的领导一个不进领导小组,省得你碍手碍脚的。财政所的老刘也是卫书记的人,我就更不用说了,各村各单位只要钱物跟得上,他们才懒得管你谁领导谁呢,这事好办得很。那些村支书都是十几年的老支书了,在村里威信大得很,组织一个节目还不是小意思。倒是街道上这写单位麻烦点,一些喜欢搞文艺节目的年轻人都要参加县里的纪念晚会,这样,你的重点就跑村组,我呢就跑街道的单位,尽快把节目搞起来。”

杨陆顺还有什么话说呢,当即就同意了叶祝同的建议,带着刘所长各村跑。果然跟叶祝同预料的差不多,各村要拿个节目出来很容易,就是费用开支要打足,什么服装道具费、演员的误工费等等,摊起手板要钱,杨陆顺也不含糊,跟着刘所长一起和村里讨价还价,一但双方满意就马上写单子,凭单子到乡财政兑钱。

叶祝同那里难度相对大点,但也难不倒他,大点的单位比如供销合作社、粮站、水机站等就一个单位出个节目;小单位如邮电所、储蓄所、经管站等就几个单位合起来出个节目。对节目类型也不加干涉,任凭各单位工会、团支部组织排练。叶祝同知道国营单位都有充足的费用,看重的只是集体荣誉,就叫杨陆顺许诺各单位头头,纪念汇演将评选几个奖项,都内定了给他们,那些个头头们便满口应承全力配合。这样一来,一个大型的文艺汇演就基本搞妥。

十二月二十日,县里举办的“纪念毛主席诞辰九十周年纪念晚会”在县剧院隆重举行,不但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全部列席观看,而且还请来了地区地委主管的副书记、宣传部长和地区行署的副专员,各乡镇的书记乡镇长也观看了演出,新平乡的《大会师》获得一致好评,评了个二等奖。

第三十六章(二)

第三十六章(二)十二月二十日,县里举办的“纪念毛主席诞辰九十周年纪念晚会”在县剧院隆重举行,不但县委县政府的领导全部列席观看,而且还请来了地区地委主管的副书记、宣传部长和地区行署的副专员,各乡镇的书记乡镇长也观看了演出,新平乡的《大会师》获得一致好评,评了个二等奖。

十天后,一九八四年元旦节,新平乡迎来了县委县政府大部分领导,光是北京吉普车就停了四辆在大礼堂门口,还有两辆小型客车,让新平的小孩子大为稀奇,团团围住小车指手划脚,有胆大的还伸出手去摸一下那闪着亮光的车身,让司机们很是担忧,最后还是请来了派出所的民警护卫,才驱散了围观的孩子们。

县委领导在卫书记等乡政府干部的热情招待下,坐在了前排观看,在开演前,县委郭书记上台做了热情洋溢的讲话,高度评价了新平纪念汇演的重大意义,对新平人民群众积极热情参加演出表示慰问,同时高度赞扬了新平乡党委班子团结一体,在刚过去的一年取得了辉煌成绩。在上千人的欢声鼓掌中,新平乡纪念毛主席诞辰九十周年纪念文艺汇演就正式拉开了帷幕。

一上午演出的节目都是精心挑选出来的优秀节目,汪溪沙的单人舞蹈《在希望的田野上》获得了全场观众最热烈的掌声,接连谢了三次幕也没能让掌声停息,最后汪溪沙再跳一段舞蹈,才使得演出继续下去。

卫书记凑在郭书记耳边,大声告诉郭书记刚才跳舞的演员就是杨陆顺的对象,郭书记高兴的说:“好,真是郎才女貌,天作之合。”

杨陆顺和叶祝同在舞台一角看着台下领导都很满意,也不禁喜笑颜开,说明这段时间没白费工夫,杨陆顺感激地对叶祝同说:“大哥,这都的你的功劳,没有你这台演出就没这么精彩了!”

中午,县委领导全部在供销社的饭店内就餐,杨陆顺本是没有资格陪同县委领导的,但因为他是汇演的组织者,卫书记也把他叫来了,只是坐在离郭书记较远的一桌。卫书记在给杨陆顺那一桌人敬酒后,顺便把杨陆顺叫到了郭书记面前,叫他敬郭书记的酒。

郭书记喝了少,见杨陆顺来敬酒,猛地想起什么,说:“小杨一个人敬酒我不喝,还得把他那漂亮对象找来一起敬我才喝!”

杨陆顺还在呆着,卫书记推了他一把说:“傻小子你楞什么,快去把小汪叫来,难得郭书记高兴!”

杨陆顺在才醒悟,匆匆到储蓄所寝室找到了汪溪沙,原本还担心她怕羞,没想到她笑嘻嘻地答应了,两人一起到了供销社饭店,卫书记焦急的等在门口,见了汪溪沙急忙说:“小汪,不要怯场,郭书记人很好,没有领导架子的,你要多

敬领导几杯,还有,郭书记也喜欢跳舞,你能把郭书记留下,就是大功一件。”

杨陆顺眉头一皱就要说什么,汪溪沙忙扯了杨陆顺一把,笑着说:“卫书记,您

放心,我尽量想办法把郭书记留下。”

卫书记呵呵直笑说:“我就晓得汪妹子识大体顾大局,你吃饭了吗?喝酒没问

题吧?”

汪溪沙抿嘴儿笑道:“饭吃了,喝酒就勉强,不过卫书记还得多护着点我,

怕醉了就不好了。”

杨陆顺说:“沙沙,不行就别硬撑,我来替你喝!”

卫书记哈哈大笑道:“小汪,有我和六子护驾,保管没事,何况你醉了谁陪

郭书记蓬查查呀!走,别让郭书记他们久等了。”

汪溪沙一进去,气氛就热闹起来,郭书记笑着说:“这小姑娘,近看比舞台上化了妆还要显得清秀,小杨啊,你好福气呀!搞了这么个乖巧对象。”

汪溪沙心里有点紧张,可还是落落大方地捏起一个酒杯,说:“郭书记您过奖了,我还担心自己的舞蹈不入领导们的法眼哩,刚才卫书记说您还提起我,叫我好高兴的,就忙不迭的跑了给您敬酒了。我敬您一杯。”

郭书记笑着对卫书记说:“看这妹子,不但舞跳得好,话也说得好,好,既然你巾帼不让须眉,我也就不好推脱,干杯!”轻轻一碰就喝了底朝天。汪溪沙盈盈一笑,也慢慢用手托着杯子喝干了酒。

一屋子人轰然叫好!郭书记亲切地说:“来来,小汪坐下吃点菜,别让酒呛着了。”

卫书记忙说:“小汪还不能坐,给你敬了酒,也还得给程县长敬一杯不是?小汪,这位是程县长,对你的舞蹈同样赞不绝口,非常欣赏,快给程县长敬一杯。”

饭店服务员赶紧把汪溪沙的酒杯倒满,她微笑着对程县长说:“谢谢程县长表扬我,我敬您一杯。”

程县长笑着跟她碰了一下,没说话就喝了,汪溪沙也跟着喝完,旁边的人们又大声叫好,卫书记忙把汪溪沙摁在自己的座位上说:“小汪吃几口菜,各位领导,小汪毕竟是小妹子,一下喝急了怕醉,还是悠着点,等下再敬各位,好不好?”

郭书记说:“还是卫书记会关心人,先吃点菜。哦,小杨啊,你也坐下嘛。”他见杨陆顺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就招呼道。

杨陆顺正不知道怎么办,连忙说:“谢谢郭书记,我就坐到那里去了。”又笑着跟几位领导示意,回到了自己的座位。眼见着汪溪沙成了众人的焦点,不知道是高兴还是失落,他不住地看着汪溪沙,幸亏汪溪沙也不住拿眼睛瞟他,用眼神传达着什么。

卫书记笑着说:“郭书记,小汪妹子原来是学过舞蹈的,她还跳得一曲好交际舞呢。”

郭书记哦了一声,说:“是吗?小汪真会跳交际舞?”

卫书记说:“那可不,我这硬板脚硬让她教会了,跳得可好了,王道德也是她教会的。”

王乡长连忙说:“郭书记,我真是小汪教会的,是跳得好。”

郭书记呵呵笑了起来,对程县长说:“老程,看不出这小汪还多才多艺呢。”

程县长说:“那是,一看这妹子就是心灵内惠的,也难怪老卫拿出来献宝了。”

汪溪沙接茬说:“郭书记,卫书记为了丰富我们的业余生活,在文化站还专门搞了个小舞厅,如果您不忙,就请您到我们新平的小舞厅去看看,顺便也跳跳舞,好吗?”

卫书记说:“嘿,小汪的提议好,让你们各位领导也见见小汪的交际舞,省得说我吹牛皮。”也不等郭书记表态,就转脸喊道:“叶祝同,你去找人把咱那小舞厅收拾收拾,把你们文化站的小乐队叫齐喽,准备迎接郭书记。”

郭书记似乎显得有点无奈,拿筷子点了点卫书记,笑着对程县长说:“你们看这老卫,强迫我们留下来哩!”

程县长说:“既然老卫一片热忱,下午我们又没具体紧要的安排,就去他们舞厅看看,权当饭后休息,大家说呢?”

桌上其他人都纷纷表示要得,郭书记就说:“那就去看看,下午三点准时走。”汪溪沙又见机敬了其他几位县委领导几杯,气氛更为热烈。

叶祝同起身是见杨陆顺面色不愉,就拉着他出了门,说:“六子,怎么不高兴啊?”

杨陆顺说:“真不知道卫书记是怎么想的,把沙沙弄去敬什么酒,唉。”

叶祝同宽慰他说:“六子,卫书记其实也是为你着想,你不觉得他这么做很有深意啊?”

杨陆顺边走边踢着脚下的碎石块说:“看不出沙沙在领导面前丝毫不怯场呢,我心里都敬畏,她跟没事人一样。”

叶祝同呵呵一笑说:“六子,你就莫小心眼了,人家想求这样的对象还求不到呢!小汪这样的性格蛮好。”

杨陆顺闷闷地说:“好什么好,我都有点看不惯了,一个妹子家的,不文静安分,她今天这样又敬酒又跳舞的,肯定少不得又风言风语。”

叶祝同说:“说你小心眼吧,她这也算是正常的人际交往,你管别人怎么说啊,只要她对得住你就行了。六子,象小汪这样出得众的妹子真不多见,我看是好事,想当年你嫂子不也是个性十足的,敢爱敢恨,你看我们现在生活得多幸福,女人太没主见就成摆设了。”

杨陆顺艰难地一笑说:“大哥就会开导我,看来我还是封建思想在作怪呢。”

叶祝同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六子,莫七想八想的,我们赶快把舞厅打扫下,还要去把小乐队的人找齐,还要去各单位把会跳舞的妹子找来,任务还蛮紧迫,真要耽误了卫书记交代的工作,又当心遭到军阀似的批评!”

下午的舞会果然很成功,汪溪沙的舞姿得到了县委郭书记等人的一致好评,当然也没忘记夸奖叶祝同文化站搞得好,在皆大欢喜的气氛里送走了县委的领导。

卫书记乐得合不拢嘴,对杨陆顺和汪溪沙说:“你们今天算是给我争足了脸面,六子的文艺汇演搞得有声有色,连宣传部长都直夸水平高,小汪妹子更是劳苦功高,让领导们看到了新平是新气象。六子,小汪今天在郭书记面前表了硬态了,想不想知道啊?”

汪溪沙娇羞地说:“卫书记,您可别说,说出来叫我怎么好意思嘛。”

杨陆顺一脸纳闷说:“她在郭书记面前表了什么态啊?”

卫书记开心地说:“郭书记问小汪想不想进城,小汪妹子说,我已经答应了杨陆顺,要扎根农村了!哈哈,是不是表了硬态啊?”

汪溪沙再怎么大方也羞得耳朵根子都红了,杨陆顺自然是开心得很,瞅着汪溪沙嘿嘿傻笑。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十七章

第三十七章(全)元旦文艺汇演得到了县委领导的好评,卫书记自然是高兴万分,对杨陆顺的组织能力是极为看好,在各种场合公开地大表扬特表扬。杨陆顺也不敢自居首功,他知道没有叶祝同的全力支持他是搞不出这台汇演的,便也如实地跟卫书记反映,卫书记也不是不知道文化站的功劳,他是有意突出杨陆顺,但发现杨陆顺不见利忘义,心里很赞赏,便找了个机会把两人叫到办公室,就要让叶祝同知道是杨陆顺为他请的功。

卫书记让两人坐下,说:“从《大会师》到新平的文艺汇演,你们两个算是立下了汗马功劳。小杨可没少在我面前说你叶站长的好话啊,他可是把功劳全归了你文化站的哟。”

叶祝同微笑着说:“卫书记,依我看我们能取得这样好的成绩,主要跟您和乡政府的大力支持、正确领导是密不可分的。我也问了其他乡镇搞文化站的同事,他们都纷纷抱怨乡政府根本不热心,也舍不得花钱,让他们空有力使不上,我再拿自己的环境跟他们一比,简直好出了百倍,您说在这样优越的条件下,我们不把您交给的任务圆满完成,怎么对得起您的一番苦心呢。”

杨陆顺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叶祝同这跟前一段在卫书记面前不亢不卑的态度截然不同,为什么他会用如此讨好的口吻说话呢?

卫书记总认为叶祝同这人心术不正,从上次为了节目能上县不惜走后门舞弊,这次就尽拣好听的话说,肯定有所目的,可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卫书记呵呵一笑说:“叶站长,你也莫太谦虚,成绩是摆在桌面上的,再说我给你们的任务自己不支持,岂不说不过去?总之你们两都很不错,都非常有能力。”

叶祝同对杨陆顺使了使眼色,杨陆顺只得说:“卫书记,现在从上到下都非常重视丰富农村文化活动,我想您也愿意让农民们的业余文化活动繁荣起来,目前搞改革开放,农民们的生活是越来越好,手里也有了闲钱,可业余生活还是一尘不变,农闲几个月,勤快的自己找副业,稍微懒惰的就不知道干什么了,打牌赌博的现象在农村里渐渐死灰复燃,如果不采取点措施,迟早要出问题。”

卫书记若有所思地说:“杨陆顺,你的担忧不无道理啊,你的意思是,通过丰富农民们的业余生活,让他们向健康向上的爱好发展,是不是?”

杨陆顺连忙点头说:“是的,卫书记,与其用行政手段制止,还不如善意地引导他们,开展点农民们喜闻乐见的文艺活动,组织他们学习文化科普知识,适当地进行政策法规教育,让他们在娱乐中学到知识,在学习中提高素质,是一举数得的好事。卫书记,您觉得我的想法可行吗?”

卫书记看了看一旁露出满意微笑的叶祝同,心下也隐隐明白了,就说:“叶站长,你听了小杨的建议,你是怎么想的,有具体的步骤吗?”

叶祝同谨慎地说:“卫书记,杨陆顺其实早就把他的想法跟我说过,杨陆顺本就是农村长大的,对农民的生活甚为了解,农民是最需要丰富业余文化生活的。记得文革期间,我在新平的文艺宣传队工作,翻来覆去就那么几台样板戏,农民们都不厌其烦地看,几部黑白电影,看得连里面的对白甚至演员的动作都一清二楚了,还是不惜跑上十几里路去看,为什么?就是因为生活太枯燥了,他们不仅需要物质文明,同样需要精神文明。很多人说笑话,中国为什么有六、七亿农民?就是晚上没事做,做小人儿去了。”

卫书记和杨陆顺都不禁露出了笑容,叶祝同的话糙理不糙,卫书记点点头说:“是啊,也怪不得农民兄弟,晚上到处一抹黑,点个煤油灯又金贵,想干点什么也不成。结了婚的还有个床上,那些没结婚的青皮后生到了晚上就没了魂魄似的,没事可做嘛!”

叶祝同说:“可不是嘛,现在农村条件大为改善,一天也能供上几小时水电了,只要再有村里乡里的干部稍加组织,我想农民兄弟们是愿意参加各种业余活动的,我的想法就是先到各村挑选点有文化基础的青年男女,先集中到文化站搞点初步培训,教他们几样简单易学的民间乐器,教他们怎么组织文艺活动,再让他们回村后继续发展壮大队伍,慢慢良性循环就差不多了。当然还得各村委大力支持了,比方提供场所、小量提供点活动经费什么的。”

卫书记说:“是还可行,叶站长,那你要我怎么支持你?”

叶祝同精神头上来了,他拿出烟装给卫书记,又殷勤地帮他点上,说:“卫书记,是这样的,我呢去文教局了解到,今年会有大笔专项资金拨放下来,我想请卫书记专款专用,把文化站的基础设施搞起来,毕竟我们老占派出所的地也不是长久之策。”

卫书记心说这叶祝同消息蛮灵通嘛,那钱我还想先给乡政府的干部们修家属房子哩,就说:“哦,这事等款子到了再说,我都还没听说呢,我看杨陆顺刚才的提议不错,我会专门开会研究的。叶站长,这次我就给你文化站几个人发点补助,算是表彰了。”

叶祝同慌忙说:“卫书记,我们都拿了工资,完成领导赋予的政治任务是职责,补助什么的是不能要的,只请卫书记给文化站添加点器材设备就好了。”

卫书记心里老大不痛快,是看在杨陆顺的面子才给你们发补助的,要器材设备,是不是想在购买器材上搞名堂啊?可嘴上还得表扬叶祝同:“叶站长思想境界蛮高,一心为工作着想,不错不错,我答应你的要求,需要什么器材设备造个计划送去财政所,五百元以内按计划添置。由乡政府统一购置,怎么样?”他有点得意的看着叶祝同。

谁知道叶祝同高兴地说:“谢谢卫书记支持!我一定会把文化站的工作搞得红红火火!”

晚上财政所的老刘找到杨陆顺的宿舍里,拿出一张补助表让他填,杨陆顺很奇怪,说:“老刘,下乡补助不是在工资里发了么?”

老刘呵呵笑着说:“这是这次我们到各村督促文艺汇演的补助,我们两风里来雨里去的,卫书记也体谅我们跑腿的,已经同意了。也就七十三元钱,不够你一月工资呢,快填吧。”

杨陆顺见是上表的补助,也就没有犹豫,很快就填好了,老刘给钱的时候,却数了两百三十元给他,见杨陆顺一脸诧异,就神秘兮兮地说:“这多出的一百五十七元,是各村添置服装道具后节余的,反正已经统一造了计划的,我也全支出来了,咱们就私下分了,没人知道的。”

杨陆顺心里一惊说:“刘所长,那怎么行,节余了就上缴嘛,在是违反纪律的,我是不敢要了。”

老刘嘿嘿一笑说:“小杨你放心,说了计划表上造好了的,除了我们谁还会知道呢,没事,你还不放心我么?”

杨陆顺有点生气,说:“老刘,我还是不要了,补助我收下,其他的你处理好。”

见杨陆顺不要,老刘也没奈何,说:“既然这样,那我就上缴了,你也别到处嚷嚷就行了。”杨陆顺点头答应了,虽然老刘做法不对,只要他改了,也没必要捅出去,谁不想占点小便宜呢。

谁知道这老刘还是舍不得这百多块钱,找了个机会给汪溪沙送了去,只是说是乡政府额外给她的补助。老刘是这样想的,汪溪沙不是跟杨陆顺搞对象吗,肯定就会告诉杨陆顺,杨陆顺如果真不愿意要就会再还回来,那再做打算。没想到汪溪沙根本就没跟杨陆顺说起,她还真以为是给她的补助。

杨陆顺忙完了文化站的工作,卫书记似乎在给他加担子,有意识地锻炼他的工作能力。机关里的人自然不是瞎子,也知道杨陆顺是卫书记器重的人,虽然心里嫉妒,可脸上都和和气气,少不了要夸他年轻有为、前途无量,杨陆顺吸取了在新平中学的教训,对每个同事都笑脸相迎,抱着都不得罪的心态,但也不敢轻易深交。

这天一早在食堂吃了早餐,提着两个暖瓶来到办公室,正在打扫卫生,党政办主任丘丰年笑眯眯一摇三晃过来了,杨陆顺笑着跟他打招呼。

丘丰年今年五十岁,不笑倒不觉得,一笑起来谁看着心里都知道这人精明得很,不大的眼睛在黑框眼镜后灼灼放光,其实老丘是很有才华的人,新平乡多年的老笔杆子,政府公文写得纯熟老练,滴水不漏,被历届领导们视为左膀右臂,不可缺离。只是老丘这人长得瘦小琐屑,如果去拍反特片,不用选就是反面人物,人们曾笑他当年为什么不去投奔电影制片厂,他去了也轮不到陈强、陈述、方化、葛存壮他们出名了。

老丘搓着手呵着气笑着说:“小杨啊,你这人就是憨实,你们综合办七、个人怎么老看你在搞卫生呢?”

杨陆顺把渣屑用簸箕撮干净,说:“丘主任,在办公室我年龄最小,他们都是有家有口的,不少还住下面村里,琐碎事多,又是大冷天,眼下也没紧要事,晚点也正常,我单身无挂碍,住招待所里,近得很,提前点来搞搞清洁也没什么,就当活动活动,免得冷着了。”

老丘啧了一声说:“小杨,你就是觉悟高,不象有些人斤斤计较,生怕自己吃了亏,莫该没听过老话说:吃亏就是占便宜啊!”

杨陆顺呵呵笑了起来,说:“丘主任,你先坐会,我去把渣屑倒了,再回来听你老的教诲。”

老丘忙说:“急什么,放在那里,办公室的小何也太不晓事了,其实这些完全可以让她做的。”

老丘嘴里说的小何叫何红莲,是专门跟书记、乡长等领导的办公室打扫卫生、端茶送水的,还负责政府各村书信报刊的分发,办公室没人时还要守电话,说白了就是勤杂工,任何人都可以呼来唤去的人。不过小何妹子本也是农村的,插田收禾都是把好手,这点小活难不倒她,她也想表现好获得领导们的喜欢,大笔一挥替她解决户口招工问题,吃这点点小苦又算什么,所以呢她谁也不敢得罪,谁叫她都是一溜小跑,脸上还带着笑。

其实杨陆顺就晓得小何妹子心里并不象脸上的笑容那么开朗,她搞勤杂都三年了,本来上任书记许诺去年给她招工的,但临时调任换来了卫书记,满眼的希望就泡了汤,又只得苦熬着。

杨陆顺笑着说:“就别再给小何添麻烦了,她一个妹子要负责中间那一栋办公室的卫生,我是不忍心的。”

老丘不理会,走到台阶上冲中间那栋办公室喊道:“小何,你来一下!”“哎,丘主任,马上来。”小何虽长得不怎么漂亮,声音清脆蛮好听的。不一会就看见小何从办公室中间的过道腾腾的跑了过来,只穿了件红毛衣的胸部随着跑动上下跳跃着,脸上因为活动了红扑扑的,鼻翼上还密布着细小的汗珠。看得老丘眼珠子冒火,细脖子上硕大的喉结直骨碌。

老丘咳嗽下,一脸严肃地说:“小何,你也手脚要麻利点,才几间办公室就折腾了一早上,手脚慢就早点起,以后小杨这办公室的卫生你也包了。”语气严厉,可眼珠子不住在小何饱满的胸部来回晃悠。

小何点点头说:“丘主任,我知道了。杨干部,以后我就负责你办公室的卫生了。”

杨陆顺摇着手说:“小何,谢谢你,就不麻烦你了,你们丘主任开玩笑的,别当真啊。”

小何用冻得红红的手抹了下额头的汗说:“没事,我不麻烦,丘主任说得对,我早点起就行了。”她一眼看见满了渣屑的簸箕,上前端起就走,说:“杨干部,你是干大事的,这点小事我来。”

望着小何的背影,老丘一脸同情地说:“唉,这妹子也是命不好,搞了几年,本就要转了的,忽然书记一调,又泡了汤。今年都快二十岁了,要不是想招工,只怕小孩子都有了。”

杨陆顺笑着说:“丘主任,屋里坐,外面风大冷。我替你倒杯茶暖暖。”

老丘跟着他进了屋,一屁股坐在椅子上,说:“不泡茶了,我刚才在那边喝了的。小杨,怎么样,我替你改的材料还行吧?”

杨陆顺从抽屉里摸出盒“菊花”牌,抽出一支递给老丘,说:“还是丘主任妙笔生花,我这后生晚辈还够得跟你学习。”见老丘眼睛老是盯着手里的烟盒,顺手把一盒烟递到他手里说:“丘主任,我不吸烟的,这天潮容易坏,就请你消灭了吧。”

老丘嘿嘿笑了,也不客气就把烟揣在兜里说:“你小子,明明是拉我下水还尽拣好听的说,其实你的材料已经很上路了,只是稍微口语重了点,以后经常写写,保准比我这老笔头强!”

一会小何又小跑着回来了,手里还拧着块抹布,把簸箕往墙角旮旯一放,又开始麻利地擦拭办公桌椅,说:“其实杨干部比我还能干,丘主任您看,他这办公室比其他的干净多了。”

杨陆顺起身说:“小何,这点事我自己做就行了,不麻烦你了。”

老丘笑着说:“没事的小杨,这就是她的本职工作嘛,就是还不灵泛,我不叫她,她自己就看不到事,象个算盘珠子,拨拉一下动一下。”

杨陆顺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干坐着看。老丘眼睛跟着小何转,说:“小何这妹子我还是了解的,人本分老实也勤快,卫书记平时对人要求最严格了,也总是夸她能干,眼睛里找得到活,最难得的是,她还利用业余时间搞文化知识补习,是个好妹子!”

杨陆顺有点意外,说:“哦,那小何确实不错,乘年轻多学点文化知识有好处,以后肯定用得着。”

小何脸上微红,说:“丘主任,我哪有您说得那么好,我只是看看书打发时间。”

老丘说:“正好,小杨是大学生,你看书有不懂的地方,可以去找他请教,现成的老师呢。”

杨陆顺敷衍着说:“那是,帮得上一定帮了,有什么不明白的就来找我,我尽量帮忙。”

小何扑哧一笑说:“杨干部哪有时间呢?他在谈恋爱呢。你对象真的好漂亮,舞也跳得很好,我就总是想不明白,都是父母生养,怎么就那么大的差别,我跟杨干部的对象一比,就什么都看出来了。”

杨陆顺嘿嘿笑着,心里甜丝丝的。老丘也帮衬着说:“你也不看看小杨,一表人材,能说会写,换谁家妹子都会喜欢的,小何,你也莫羡慕,都是命里注定了的。”

小何似乎梗住了,半晌才勉强笑着说:“我晓得自己命不好,好了,抹干净了,杨干部还满意吧?”

杨陆顺连忙说:“蛮好蛮干净,谢谢你啊!”

小何笑了笑说:“没什么,以后我天天来搞卫生,没事我就去后面了。”说着急忙走了。

杨陆顺说:“丘主任,你去跟小何讲一下,没必要来帮我搞卫生,这么多办公室都是个人搞的,我不想别人说闲话。”

老丘唉了一声说:“小杨,我总觉得跟你说得来,也把你当忘年交,有什么话我也不瞒你,这小何其实是我一远房的姑表侄女,当初也是我介绍到公社来搞勤杂的,这妹子屋里条件苦,她爹死得早,她娘哭天哭地求我帮忙,我也是没办法,本来前任苟书记是答应帮忙解决她的户口和招工,没想到突然就调走了,人走人情走,我也不怨恨,只想她表现好,卫书记一高兴就解决了。”

杨陆顺懵懂地说:“其实王乡长也能帮忙的呀,何况王乡长对小何更了解,何不找王乡长解决问题呢?”

老丘站起来把头伸到门外看了看,又坐到杨陆顺旁边细声说:“小杨啊,你到政府也半年多了,莫非看不出什么啊?”

杨陆顺茫然地摇了摇头,老丘一脸愤慨,仍旧细声说:“也难怪你看不出,卫书记跟王乡长是对头!好象王乡长认为是卫书记占了他的书记位置,一肚子不服气,我这党政办主任就夹在中间受气,可我丘丰年是个老党员了,知道一切行动听党的,党管一切嘛,所以就跟卫书记走得紧些,那王道德当然恨我了,哪里还会替我解决侄女的事呢。这话我可从来没跟其他人说过,我见你是卫书记的人,我又跟你合得来,才告诉你的。”

杨陆顺惊讶地说:“我什么时候又成了卫书记的人了?”

老丘嘿嘿一笑,满口焦黄的牙齿格外糁人,说:“你还跟我装,新平谁不晓得你是卫书记最器重的年轻干部?我老丘平时对你怎么样你也清楚吧,”

杨陆顺一想这老丘确实平时对自己比较客气,从没刁难过半点,他也清楚老丘是政府的老资格,一般的干部都对老丘很恭敬,连周副书记也跟他称兄道弟的,威信自然的不低,杨陆顺老实地说:“丘主任,我晓得你对我好!”

老丘呵呵一笑说:“我们都是卫书记的人,我不对你好,对谁好?所以老哥也就不怕你笑话,想请你到卫书记那里给小何说几句好听的,争取早点解决了。”

杨陆顺硒然一笑说:“丘主任,我何德何能,卫书记会听我的?你也把我看得太起了吧?”

老丘说:“小老弟,谦虚过分了吧?就算你说不动卫书记,你对象小汪肯定能行,你帮了我的忙,老丘不会忘记你的好的!”

听老丘提起汪溪沙,杨陆顺的脸就一沉:看来外面的传言多少有点是真的了,就说:“丘主任,你的话我记住了,合适的时候我会跟卫书记说的。”

老丘又唉了一声说:“老弟,毛主席说得好,这个世界归根结底是你们的”外面忽然传来脚步声和说话声,老丘很快站起来,笑着说:“小杨,办公室的卫生搞得不错,其他办公室就差远了啊。”

门外进来陆续进来几个人,大家见老丘在,都纷纷跟他打招呼,老丘把双手往袖子里一拢,说:“你们这几个,看现在几点了?迟到了吧!”

几个人都嘻嘻哈哈不答腔,看得出心里还是有点虚,老丘又说:“莫怪我罗嗦,我观察好一段时间了,每天都是小杨头一个来,来了就搞卫生,你们倒好,环境卫生是你们破坏的,就从来不见你们搞,下班比兔子还跑得快!”

杨陆顺忙解释道:“丘主任,他们几个都是有家室的,又住得远,是我主动承担起打扫卫生的,他们几个是老大哥,我多做点也没什么。”

那几个人乘机说:“老丘,你看杨陆顺思想境界多高,我们怎么会阻止年轻同志进步呢?”

老丘哼哼了几声,装模作样地看了看,就走了。等老丘一走,那几个人都说:“杨陆顺,你小子没事也晚点早点走嘛,搞得我们好象唉,怎么说呢,你是积极要求进步的,我们没多大追求了。”

听着他们不冷不热的话,杨陆顺心里叹息着,有点茫然。

晚上侯勇硬接杨陆顺和汪溪沙吃饭,不晓得他从哪里弄来一只五斤多重的甲鱼,那年头无鳞鱼并不受人们喜爱,什么黄鳝、乌鱼、乌龟人们不怎么吃!

汪溪沙很是热衷于交际,喜欢到朋友家吃喝玩耍,一来借机改善伙食,二来喜欢把自己打扮得漂漂亮亮,获取朋友们的称赞,三来也确实愿意与六子成双出对,她喜欢听人家用夸张的语气和神态说他们的天造一对地设一双。她对这些是乐次不疲。

杨陆顺其实不怎么愿意跟侯勇深交,虽然侯勇一直那他当好朋友,可杨陆顺总认为侯勇心术不正,爱哗众取宠,哥们义气太重,而且还发现他与社会上一些不务正业的人交往甚密,只怕这甲鱼也是那些人送的。但实在是推脱不了,就买了些营养品提着进了门。

侯勇正靠在沙发上看电视,见了杨陆顺和汪溪沙,连忙迎进门,眼睛直瞅着汪溪沙一阵好夸:“哎呀,一小段时间没见,我这杨嫂子越发漂亮了啊!这件雪花呢风衣是咱杨哥哥送你的吧?嘿,就是衬身段。你们随便坐啊,四妹子,快给杨大哥他们倒茶。”

汪溪沙小鸟依人般地坐在杨陆顺旁边,冲着杨陆顺美滋滋地笑,她一听侯勇叫刘霞四妹子就好笑,原来六子不叫自己四妹子,就是不想跟其他人一样,看来六子还蛮细心哩。

杨陆顺忙说:“侯勇,我们自己倒茶,刘霞那么大个肚子行动不方便嘛。”

侯勇撇了下嘴巴说:“医生说要多运动,这婆娘怀了娃娃胖了三十几斤,都象他妈的个猪一样了。”

刘霞端了两杯茶出来,刚好听到了,气得不行,说:“还不是你妈妈的主意,非叫我多吃猛吃,说是对孩子有好处,这会你倒嫌弃我胖了。”

汪溪沙站起来接过茶,把刘霞拉到身边坐着,宽慰她说:“你理他做什么,你家侯勇这脾气你还不清楚,跟一些坏人接触多了,难免说话冲了点。”

刘霞委屈地说:“我看他就是个真坏蛋!成天骂骂咧咧的,连跟我娘说话嘴巴也带臭,我真是瞎了眼,找了这么个不通文墨的家伙。”

侯勇眼睛一瞪就要发作,杨陆顺不耐烦地说:“侯勇,你们要相骂关起门,随便!莫当着外人欺负刘霞好吧?她怀了孩子多少有点脾气不好,你也得多体谅些,还不是跟你侯家传宗接代啊,再说刘霞也说得对,老人家面前多少尊敬点,几十岁地伺候你,有什么不满意的。”

侯勇也还真服杨陆顺,摸着后脑勺嘿嘿直笑说:“还是杨大哥说话水平高,我也是嘴巴贱,四妹子,你妈那人就是爱罗嗦,我打小就听不得人家罗嗦,你看我对妈我不也是一样,没分彼此。”

听得杨陆顺和汪溪沙哈哈大笑起来,刘霞哀叹道:“六子哥,你看他放的什么屁,好象是我错怪了他,还不分彼此!”

汪溪沙好容易止住了笑,说:“我们到后面去说话,莫听他们男人废话,我买了些鱼肝油什么的,喝了对肚子里的孩子有好处。”

刘霞感激地说:“你们就是太客气了,好容易来一次还提什么东西。”

汪溪沙扶着她往后面走,说:“又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你也是太胖了点,胳膊比我的腿子还粗!”

刘霞抱怨道:“我也不想啊,都怪他娘,把我接到县里住了两个月,一身肥肉全在他家长的。还是做姑娘好,我那时身材也蛮好的,不晓得以后还恢复得了不?一些好看衣服都穿不的了。你跟六子哥什么时候办了啊?”

汪溪沙羞笑着说:“这才谈了好久,办那事还早着呢。”

刘霞说:“我看早办早好,六子哥那么好的小伙子,别被人抢了去。”

杨陆顺听着两个女人的话,心里还蛮温馨,没想到侯勇一开口,就让他直犯恶心,那家伙凑在杨陆顺耳朵边说:“杨大哥,嫂子这么水灵,尝了滋味吗?”

杨陆顺一股火不知道从那里冒出来,说:“侯勇,你说什么呢,难怪刘霞说你文墨不通!”

侯勇嘻嘻一笑说:“那有什么,我跟四妹子谈了两月就那个了,不快准狠,怕被别人抢了去!我就不信嫂子这么漂亮,你还摁耐得住。”

杨陆顺虽然真不愿意看侯勇那副龌龊的嘴脸,可心里何尝不也蠢蠢欲动呢?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十八章(一)

第三十八章(一)杨陆顺不想跟侯勇罗嗦,话不投机半句多,可侯勇老扯着他说个没完,汪溪沙、刘霞和刘霞她娘早就吃完饭了,他们两个还一杯酒老举着说话,没奈何只得回房看电视。

等她们几个一走,侯勇就悄悄说:“杨哥,帮个忙,我在家硬憋死了,四妹子就是晚上不准我出门,只想到舞厅里去嘣嚓嚓,今天晚上舞厅有舞跳,我求求你叫嫂子陪四妹子,我们俩去疯一次。”

杨陆顺又气又好笑,拒绝着说:“我晚上还要写份材料,只怕没工夫陪你疯。”

侯勇可怜兮兮地说:“我的好哥哥嗳,你就帮我一会好不?天天呆在屋里,看完了新闻联播就是祖国各地,然后就是什么鬼日本的排球女将,你说放打德国佬的南斯拉夫片子还有点看头,什么桥啊、黑名单上的人啊,我都愿意看,偏生放什么哄鬼的日本电视剧,扣个球还在天上翻几个筋斗,阳世上没见过,狗日小日本那么厉害,我们中国女排连拿了两个世界冠军了,不都是神仙下凡?偏生我屋里那傻婆娘看得尽劲,你说怄人不怄人!”

杨陆顺哈哈大笑道:“小日本的排球还算行,以前也有东洋魔女的外号,不过跟咱铁榔头比就差老远了,排球女将我也看过一点,纯属艺术夸张,倒也跟我们国产的电视剧大相庭径,也莫怪刘霞喜欢看,全国不都流行在看啊。”

侯勇哧溜喝了口酒,说:“杨哥,我看嫂子跟四妹子还聊得来,你就帮我这回,以后上刀山下火海你一句话!”

没办法,杨陆顺只得答应,侯勇一时高兴,连敬了三杯,一瓶南平大曲就差不多见了底。回到隔壁,刘霞她娘很客气地泡了杯浓茶,低眉顺眼地就去厨房拾掇,汪溪沙跟刘霞烤着火桶,笑嘻嘻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杨陆顺呷了口茶,无视侯勇焦灼的表情,说:“侯勇,你岳母娘真没话说,都成你家佣人了。”

刘霞横了侯勇一眼说:“有的人还不领情叻!嫌着嫌那的。”又冲汪溪沙诉苦道:“侯勇这人真没良心,我娘也是五十好几的人了,自己几个孙都没带过,是看我从小在家也没做过家务事,来帮帮手,他不但不感激,老说我娘菜的味道不好喽、舍不得放油喽,咸不得淡不得,真的是做了好不讨好!”

汪溪沙柔声说:“侯勇,听刘霞这么说,就是你的不对了,你岳母娘虽然是农村人,不习惯你街上的搞法,但老人心总是好的吧?看在刘霞的面子,你也要尊敬老人嘛。”

侯勇心不在焉地说:“嫂子说得对,说得对。”直拿眼睛示意杨陆顺。

杨陆顺听了汪溪沙的话,心里蛮高兴,因为他也是农村里的,就怕汪溪沙嫌弃,听她说得这么通情理,益发觉得汪溪沙可爱了。见侯勇急得象热锅上的蚂蚁,估摸时间差不多了,就说:“哎呀,今天晚上舞厅开放,肚子吃得涨鼓鼓的,去跳跳舞活动活动,有助消化,汪溪沙,我们去吧?”

汪溪沙正求之不得,刘霞不舍地说:“汪溪沙,再烤会火,说说话,你难得来一次。”侯勇羡慕地说:“看你们的生活充满了阳光啊!自从四妹子怀起了,我就没搞过娱乐。我跟你们一起去好不?”

杨陆顺见刘霞很想挽留汪溪沙,顺势说:“汪溪沙,那你就陪刘霞多说会话,反正你多的是时间去跳舞。我就跟侯勇一起去。怎么样?”虽然是征求意见,可语气也不容质疑。

汪溪沙心里虽然不情愿,可也强笑着说:“那好吧,我就陪刘霞看电视,你们去玩。”

刘霞自然也乐意,反正平时侯勇人在家也心不在,有个说话的伴总比没人的强,也就同意让侯勇跟杨陆顺去跳舞,只是嘱咐早点回。

侯勇如蒙大赦,赶紧换下制服,喜笑颜开地跟着杨陆顺出了门,就如同猛虎归了山,那得意的样子让杨陆顺哭笑不得。

舞厅已经有了很多人,差不多全是街道上各单位的人,年轻男女自然多,还有不少已经结婚了的中年夫妇,热闹得很。舞步娴熟的在中间翩翩起舞,初学或是步伐生硬的就在旁边勤学苦练,没舞伴的则坐在四周围的长条椅上津津有味地看着,一副跃跃欲试的表情。

侯勇一进舞厅就双眼灼灼地找漂亮妹子,杨陆顺本性喜静,最后几杯酒喝得有点急,头感觉有点晕,就对侯勇说:“我去宿舍眯会瞌睡,九点我再来叫你回去。”也不等侯勇说话就径直走了。

外面气温非常低,老北风呼呼作响,被冷风一灌,酒劲上涌,杨陆顺不觉脚步踉跄,顺着漆黑的砖铺路就往招待所走去。一进走廊恰好迎面遇上了卫书记,忙打招呼。

卫书记说:“正好,你到我办公室里把桌子上的几份材料拿来,我等着急用。”便把钥匙给了杨陆顺,转身又进了房间。

杨陆顺心里暗暗惭愧,很少看见卫书记搞什么业余活动,一点时间都在忙工作,唉,我年纪轻轻怎么只顾着玩耍呢?他感慨着,快步向机关办公室走去。

中间那栋办公室只有值班室亮着灯光,杨陆顺借着亮上了台阶,准备顺着走廊向卫书记办公室走去,却隐隐听到值班室里传出一声女人压抑着的惊呼,杨陆顺心下疑惑,便蜇回身走到值班室门口,门关得紧紧的,他不知道是谁今晚值班,但值班室里再没声响,他自嘲地笑了笑,估计是哪个值班的干部闲晚上无聊,把家属带到了值班室也不知道。

杨陆顺找到卫书记办公室,按照卫书记说的把办公桌上的材料一古脑夹在腋下,关了灯和门,就往招待所走去。可没曾想又听了值班室里有女人的声音,而且非常熟悉,只是一时想不起是谁,他满心疑惑地把材料送到卫书记房里,卫书记不知道在忙什么,也没工夫与他闲聊,杨陆顺便回了自己的宿舍。

躺在床上他还一直回忆究竟是谁的声音,脑子里忽然灵光一闪,不就是勤杂小何的声音吗?她怎么会在值班室里的呢?究竟是谁在值班呢?难道小何与机关某个干部有私情不成?

杨陆顺按耐不住心里的好奇,又悄悄来到值班室门外,顺着门缝往里看,什么也看不到,值班室是间大办公室,被搁开成前后两小间,前面放置着两张拼一起的办公桌,有摇把子电话和值班记录,后面小间就只有张床,供值班人员夜间休息的。杨陆顺又绕到值班室后面的窗户下,只可惜窗户被厚厚的白纸糊住了,但隐隐还是听到里面有急促地喘息声,杨陆顺不禁面红耳赤,分明是男女在偷情!

又是一阵北风刮来,簌簌直响,里面的声音瞬间被遮掩得一干二净,杨陆顺不禁冷得直哆嗦,赶忙拥紧衣服往宿舍里跑,女的肯定就是小何了,男的是谁也不难知道,明天一打听谁值班不就真相大白了,他一想整个乡政府机关干部没结婚的男性只有他一个,那小何跟人偷情的铁了的事实,平日里见那小妮子一副天真烂漫,没曾想居然还会做如此龌龊的丑事,不由暗暗诅骂起来。

杨陆顺回到宿舍,心里还在想着小何到底会跟谁偷情,没想到堂堂政府机关也会出这样的事,他气愤填慵,恨不得立即跟卫书记汇报,转念一想,如果真惊动了众人,只怕小何这女子会承受不起打击,可难道就这样让他们那对狗男女玷污机关作风吗?也曾经听人说过有乡干部利用身份乱搞男女关系,他开始还坚决不信,乡政府乃国家行政机关,那纪律要多严格?何况在政府里上班的都是党员,个个气宇轩昂,气派十足,做的是家国大事,说的是路线方针政策,如任如何都与作风问题联系不上,他甚至还指责那人造谣污蔑,但事实却摆在面前,叫他不信也得信啊!

杨陆顺在床上愤愤不平,思想冲突得激烈,但他还在冷静下来,没有去找卫书记汇报,他不想一个党员干部、一个只想着招工解决户口的女子前途尽毁,卫书记那么嫉恶如仇,肯定不会轻饶他们的。明天还在从侧面去提醒那对不知廉耻的男女。他拿定了主意,心情略显好些,看了看手表,时间差不多九点了,他还得去接汪溪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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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二)

第三十八章(二)杨陆顺用冷水洗了把脸,清醒清醒头脑就出了门,没想到刚好看到从办公室方向匆匆出来的何红莲,小妮子垂着头躲躲闪闪地只往暗处走,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杨陆顺跟着她走了一段路,就快要出乡政府大院门时,杨陆顺在后面轻喊道:“小何!”

何红莲吓得一哆嗦,立马停住了脚步,却没回头,只是胆怯地问:“谁呀?”

杨陆顺叹息着说:“是我,杨陆顺!”

小何期期艾艾扭过身子,黑漆漆的也看不到脸上的神情,说:“啊,是杨干部啊,这么晚了还没休息?”

杨陆顺说:“你从值班室出来吧!”

小何慌忙抵赖:“没、没有,我是有东西落在办公室了,才拿了就走,根本没去值班室。”

杨陆顺说:“你也别不承认,我开始去卫书记办公室拿材料,分明在值班室外听到了你的声音,那男人我明天就知道是谁!但我不想把事闹大,要闹大我刚才就会叫卫书记去抓你们,可我没有,我也不忍心毁了你们!只是希望你们以后注意影响,政府机关是神圣的国家机构,不是你们乱搞男女关系的场所!”

小何呜地就哭出了声音,凄惶地说:“杨干部,我也不想做那不要脸的事,可我没办法,那人答应我替我想办法解决户口招工,我在乡上辛辛苦苦干了三年了,我只想快点解决工作,我也是被迫的!”

杨陆顺不知道是该同情还是该气愤,为了招工户口就可以不要了贞洁不要了尊严,何等地愚昧何等的无知,他语气干巴巴地说:“我不管你是为了什么,我只请你们别再玷污政府机关了,你也应该知道卫书记的为人,我不想惊动卫书记,你们好自为之!”说完转身就走,后面传来小何感激地呜咽:“杨干部,我再也不敢了!”

杨陆顺迎着风来到舞厅,面无表情地招呼了侯勇就走,任凭侯勇在耳边眉飞色舞地说这个妞条子(身材的意思)好那个妞nǎi子大。

和汪溪沙一路走着,杨陆顺的眉头还是紧锁着的,汪溪沙感觉到他情绪有点低落,就问他怎么了?

杨陆顺说:“沙沙,你说为了工作不要名声,值得不?”

汪溪沙吃吃笑道:“你的问题难度太大了,我不知道怎么回答。不过名声对一个人确实紧要得很。”借着夜黑无人,她紧紧地把六子的胳膊抱在怀里。

杨陆顺默默地点了点头,对于家庭情况好的街上妹子,她们永远也体会不到乡下人的苦楚,农村里的人为了有一张非农村户口,为了有一份乡里人羡慕的铁饭碗工作,付出了多少艰辛,那小何不就是一个可怜又可悲的例子吗。

汪溪沙忽然喃喃地说:“电视里的北海道好漂亮啊!我要是能去看看,死了也值得了。”

杨陆顺警觉起来,说:“沙沙,你说什么呢?你怎么也学着崇洋媚外了?中国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的土地上,名胜古迹旅游景点多如牛毛,你怎么不想着去看,非看人家小日本的!”

汪溪沙拧了他的胳膊一下说:“什么嘛,我只是觉得风景迷人,别随便给我扣大帽子啊!”忽然又笑着说:“六子,你说刘霞肚子里是个男孩还是女孩?”

杨陆顺摇了摇说:“我怎么知道,只是侯勇那小子想要儿子。”

汪溪沙说:“刘霞她娘就很肯定地说怀的是男孩,说刘霞的肚子尖尖的,肚脐眼儿圆鼓鼓的,铁定了是男娃!”又有点忧心地说:“六子,女人怀孕真是辛苦,我看刘霞那肚子上全的红红的血丝丝,说是肚子里的娃娃把肌肉给拉扯开了,生了后永远都不会消失,好难看的,蚯蚓一样。”

杨陆顺毫无兴趣地说:“我不知道,没见过!”

汪溪沙忽又吃吃地笑着,说:“六子,你以后想要儿子还是女儿?”

杨陆顺说:“都想要!”

汪溪沙幽幽地说:“现在计划生育抓得这么紧,除非是农村户口,想生两个难!你想要两个,得找个农村妇女结婚了。”

杨陆顺脱口而出:“我好容易才脱了农,不想找农村的人了。”

两人到汪溪沙寝室门口,她打开门说:“六子,进来坐会吧。外面吹了这么久的风,洗个热水脚,免得你回去了洗凉水。”

杨陆顺总是被她的温柔细心所打动,心里热呼呼的,说:“沙沙,你对我真好。”刚才的不愉快一扫而去,自告奋勇地去食堂提热水。

杨陆顺还在洗脚,汪溪沙已经钻进了被窝,只露出个头来,牙齿打颤地说:“哎呀,天气好冷啊!如果有炉火烤,那就舒服了。”

杨陆顺说:“要不我改天给你弄个火桶来,只是白碳你得自己准备了。”

汪溪沙立即欢呼起来,说:“六子你太好,我正要求你的呢,白碳储蓄所多得很。”

杨陆顺洗完脚又准备穿鞋子,汪溪沙含羞带笑地说:“六子,我被子老是睡不热,帮我暖暖脚吧?”

杨陆顺心里砰砰直跳,说:“我,我怎么帮你暖,你都睡上去了。”

汪溪沙哼了声说:“你会笨死,你也到床上来,坐在我脚那头,不就可以了。”

杨陆顺胡乱地答应着掀开被子就要钻进去,汪溪沙立即制止道:“你也要把裤子脱了啊,脏不拉叽的裤脚上还有泥,莫把我的床铺弄脏了。”

杨陆顺的脸涨得通红,说:“那,那我就不上去了,影响不好呢。”

汪溪沙瞟了瞟关得严严实实的门窗,咬着嘴唇说:“又没人看见,怕什么,快上了啊,我好冷的。”

杨陆顺飞快脱了外裤钻进了被窝,里面其实暖和得很,贴着汪溪沙修长的大腿,立即就感觉到了她的体温,这是一种叫人万般依恋的体温,却又平常得像天空夜夜亮着的星光,他每次夜归都能远远地望见。

杨陆顺几乎不敢动弹,胸口似乎有什么在晃悠,不觉身子云一样要飘起来,对面女人的目光渐渐也迷离,像烟波浩淼的湖面,轻柔而幽远,迷离的目光越来越朦胧,越来越混沌,慢慢地成了浓浓的雾霭,低低地飘浮在湖面,女人的眼睛轻轻地合上了,她就那么柔柔地躺着,像一湾松软的河滩,这是杨陆顺最喜欢捕捉的目光,每次,他都醉心品尝女人那种无以言表的情绪变化,眉眼自是无可挑剔,可她的天然风韵却全在胸部腰段,他的胸口又晃悠了,真是妙不可言。

似乎有什么在拨动他的脚趾,酥麻作痒,对面的女人艳若桃花的脸上浮现出一丝俏皮的微笑,原来是她用纤细的手指在做祟,轻轻的如同拨弄着琴弦,也拨得他心里一阵阵泛起涟漪。他闭上眼睛,身子懒懒的,像有了倦意。他真想就这么睡去。可只一会儿,他又鬼使神差地想起了袁奇志,她那白得看得见皮肤下丝丝毛细血管的小手会不会比汪溪沙更温柔更细腻呢?浮现在他面前的竟是貌似天仙的袁奇志,他暗自为自己灵魂出窍吓了一跳,忙探身握住汪溪沙的手,眼睁睁地望着她,心里乞求她那双妩媚的眼睛去驱赶他脑海中那个已经与他不相干的女人。

汪溪沙娇媚地看着杨陆顺吃吃笑起来,顺势反握着他的手轻轻拖着,杨陆顺心如鼓冲,不觉吊线木偶般由她牵引着爬到她面前,粗粗地喘息着,猛地亲吻住那点润红的唇,女人受惊似地哼了声,微微后仰着头想躲避什么,就更激起了他的进攻,女人激烈起伏的胸脯在传达着快乐的信息,他双手一抄紧紧地抱住了她,使劲地吮吸着如兰似麝的嘴唇,也许女人喘不过气来,紧闭的嘴微微张开了,他甚至清晰地听到两人牙齿相磨的声音,蓦然一条灵动如蛇的舌尖递了过来,轻

轻在他口腔内游探,异样的感觉刺激着他敏感的神经,他放弃了嘴唇,撮住调皮的舌尖,丝丝甘甜的津液令他痴迷,他就像嗷嗷待哺的婴孩贪婪地吮吸着,啧啧有声,舌尖儿似乎不堪忍受,挣扎着回缩,他怎愿舍弃,奋起直追,可灵蛇如洞又怎轻易出击,他试探着把自己的舌尖递了过去,瞬间就被火烫的口腔包裹了,强大的吸力使他舌根生痛,他也挣扎着退缩,那条舌尖乘胜追击,就这样翻来覆去地争斗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杨陆顺终于抬起了头,重重地喘息着,看着她那沾得四处是唾液的脸,恨不得一口吞进肚子里,汪溪沙也张开眼睛,目光闪烁地打量着他,伸出手去擦拭他嘴上的唾液,他也傻傻地抬起一只手去擦拭她的脸,擦着擦着两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汪溪沙娇声哼了下,双手一搂他的脖子,就把他死死摁在了胸前,把嘴巴凑在他耳边呢喃着:“六子,以后你要全心对我好啊!”

杨陆顺有点喘不过气来,说:“沙沙,你放心,我不再会跟其他女的这样了。”他挣扎着支撑起来,见她胸前的被子滑下去大半,便给她拉被子,不经意碰到了她高耸着的乳房,顿时心惊肉跳,忙缩回了手,还抽冷瞥了汪溪沙一眼,生怕她生气,没想到汪溪沙从鼻子里发出一句腻人的话:“六子,你、你也是假正经。你真想摸,就摸吧。”说着拉着他的手,轻轻放在起伏不定的胸脯上。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三十八章(三)

第三十八章(三)杨陆顺不知怎么的浑身直哆嗦,搞不清是激动还是冷,只觉得嘴巴发干,使劲咽了下口水,女人眼里似乎有种油光光的东西在流溢,在目光叫他心晃意乱,手也像木了一样,可分明还感觉到下面挺拔结实。

汪溪沙伸手缓缓撩起了鹅黄色里肉线衣,惊得他几乎要晕过去。这女人白得令他双眼发花,丰满的乳房高高耸起,而rǔ头却小巧而浑圆,就像蛇果子。下腹光洁而平滑,脐眼圆圆的像一轮满月,渐渐皮肤上起了密密的鸡皮疙瘩,他胸口发慌,浑身支持不住了,赶忙把被子严严实实地盖住,才松下口气来。汪溪沙却是美目紧合,微微张开嘴,紧张地呼吸,可脸色变得忧郁起来。

杨陆顺慢慢下了床穿好裤子,坐在床前默默凝视着汪溪沙,眼里有着说不出的爱怜和珍惜。

汪溪沙把脸别过去,声音沙哑地说:“六子,我这样是不是很贱?你嫌弃我吗?”

杨陆顺轻抚着她的脸说:“沙沙,我爱你,我不是嫌弃你,是珍惜你!跟你在一起是我最幸福最快活的,我不能随便乱来,我要好好珍惜你。”

汪溪沙翻身抱住杨陆顺,抽泣着说:“六子,我也爱你,我也会好好珍惜你!”

第二天一早,杨陆顺神清气爽地打开了办公室门,他心里充满了甜蜜和幸福,边打扫卫生边哼着:“甜蜜的生活,甜蜜的生活无限好喽喂,甜蜜的生活,甜蜜的生活无限好喽喂”

可好心情马上被两个偷情男女弄没了,老丘和小何两人苦着脸进了办公室,老丘一见杨陆顺就自己扇了自己两个耳光,可怜兮兮地说:“杨老弟,这事吧都是我”

杨陆顺忙制止道:“老丘,你别在我这里检讨!”

小何流着眼泪说:“杨干部,我求你放过我们好吧?丘主任他”

杨陆顺说:“小何,你只管专心搞你的工作,去吧,有什么我跟丘主任说,好吧。记得把眼泪擦了啊!”

小何泪眼婆娑地看了看老丘,老丘垂着的手不耐烦地摆了摆,小何就顺从地走了。

杨陆顺没理会老丘,只顾打扫卫生,老丘也就眼巴巴地瞅着,坐也不是站也不是。

好容易等杨陆顺搞完了卫生,老丘懊恼地说:“杨老弟,昨天我不该瞒你,其实小何在工作上还是扎实肯干的”

杨陆顺鄙夷地说:“丘主任,你不想想,小何才二十岁的人,她还要嫁人的,你几十岁的人了,自己的崽女都比小何大,你就忍心去糟践她?我不是看在小何还要继续活几十年,我昨天晚上就叫卫书记抓了你们的奸!你是快三十年党龄的老党员了,不晓得乱搞男女关系是错误的啊?你的觉悟都去哪里了?你这是利用职权奸淫女性!”

老丘一脸刷白,大冷天汗珠子直冒,本就琐屑的身子更是团成了一团,连连点头说:“我该死,我鬼蒙了脑壳!请老弟高抬贵手,我丘丰年做牛做马来报答你!”

杨陆顺见满头花白的老丘着实可怜,心一软说:“丘主任,我昨天就跟小何说了的,我不会声张,你也不要再纠缠小何了,这事今天我发现得了,说不定以后也有人发现,你们就莫再搞在一起了。小何那妹子也值得同情,我们都出把力,早点帮她解决户口招工,让她重新生活。”

老丘感激地说:“老弟啊,你真的是个好人,我老丘一世都记得你的好处!”

杨陆顺宽宏大量地说:“丘主任,你革命工作几十年,我也不想你英明一世毁于一旦。我就不再罗嗦了,这事全当没发生过!你去忙你的吧。”

老丘忙给他鞠了一躬,说了声谢谢就走,走到门口,转头说:“杨老弟,你帮了我,我也给你露点风,你就要进步了,好好跟着卫书记干!”

其实杨陆顺他不知道,正是他一时心软才得到了丘丰年的好感,以后多少也帮了他不少忙。如果昨天他真找人抓了奸,丘丰年自然逃不脱身败名裂的下场;如果杨陆顺利用这事要挟丘丰年,他们也有对策,大不了嫁祸载脏,搞臭杨陆顺。倒是杨陆顺替他们隐瞒,还答应在小何招工上帮忙,感动了精明一世的丘丰年,所谓好心有好报吧。

杨陆顺倒被他临走这句话说得一头雾水,没头没脑说他要进步了,从何进步啊?

要说进步这一词,解释起来很好懂,就是人或事物向前发展,比原来好。可政府机关里的人说某某进步,不光指思想进步、学习进步,主要是晦涩地指某某在职务上要提拔,语气因情况而定,有关心的、有嫉妒的、有真心的、也有假意的。

杨陆顺自然是想进步,但他却想不通自己为什么会进步,他一个刚进政府机关的小字辈,前面排着多少水平高、资格深的老同志,随便怎么排怎么轮也提拔不了他呀。可老丘不像是哄自己开心,而且老丘是党政办主任,人事安排调整多少他会比一般人知道得早、知道得多,不应该是空穴来风,莫非是什么不很重要的、乡党委会领导不屑挂名的什么领导小组缺个组长?可乡政府事无巨细,为了体现乡政府重视,凡属各领导小组都必须由主管副书记或分管副乡长挂名,哪轮得到普通干部出风头呢?

饶是杨陆顺坐在那里想破了脑袋也想不出个合理的解释,眼见得寂静的机关办公室又渐渐喧哗起来,他自我解嘲地笑笑,说:“多听多看多学就是进步,自己每天都在进步!至少昨天跟沙沙的关系就大大的进了一步,已经有了这么多进步,还希冀什么呢?”

说是这么说,眼望着书记副书记、乡长副乡长们不慌不忙,挺胸凸肚,被着双手一一经过,心下也暗暗揣测自己哪天当上了乡领导,是不是也跟他们一样从容不迫,仪容大度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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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一)

第三十九章(一)本章开始先说说乡政府的基本构架。

乡级政权设党委会,党委书记一名,负责抓全盘;副书记三名,政府一把手乡长为第一副书记,主抓政府工作;分管党群工作的副书记主抓党建、机关、人事、政工、组织、宣传等工作,是党委书记最得力的助手;分管政法的副书记主抓政法线工作,社会综合治理、派出所、司法所等;后来人大制度日趋完善,又增加了人大主席团主席,在党委内人大主席也兼副书记,排名在党群副书记前面;再后就是四到五名党委委员,纪检书记、组织委员、宣传委员、武装部长,妇女组织完善后,为了体现妇女参政地位,妇女主任也进入乡党委成员。党委成员相应都配备一个干事,如组织干事、宣传干事,他们专跟党委领导跑,负责对应的工作。

政府一般只设三个副乡长,一个抓农业生产、一个抓财贸上缴、一个抓计划生育,农业副乡长是政府里最忙的,全乡一年四季的农业生产全靠他一个人抓,每天是起早贪黑奔波在各村各组,几乎没有清闲时间,还要负责防汛抗旱等,一般农业副乡长很容易提为乡长,劳苦功高嘛!财贸副乡长担子最重,要负责全乡各项上缴的完成,乡政府财政能不能运转自如就全靠财贸工作是否到位了;计划生育副乡长的工作最单一,他不管其他,只管全乡妇女的肚皮,是个既容易出成绩又容易出问题的苦差。

党政领导基本占了机关一半以上人员,乡政府内设机构有办公室、财政所、综治办、民政办、计生办、城建国土办、司法所、派出所、广播站、文化站等等,每个机构人数不等。

就新平乡政府来说,全部机关工作人员有四十几人,有编制的国家干部只有二十几人,然后是以工代干的有十几人,集体干部大约有十几人。这个集体干部非常有特色,他们都是农民,基本是在村委会工作出色表现良好而被抽调到乡政府的,但他们既不是国家干部也不是国家职工,属于无编制人员,他们自家有田土,所以乡政府只发很少的补助,可集体干部担负的工作一点不比在编干职的少,是乡政府里的老黄牛,甚至不少人还要挑大梁。当然运气好遇到了贵人他们也会招工转干,这也是维系他们工作热情的唯一想法了。

乡政府机关一般召开的是党委会、党政领导会、脱产干部大会。党委会是研究党建、人事工作的会议,级别最高;党政领导会就有不是党委成员的干部参加了,如三个副乡长、各所办站的负责人,主要研究当前紧急工作和部署当前重点工作;脱产干部大会就是全体机关工作人员会议了,参加的还有乡镇七站八所的负责人,这样的大会一年也就三、五次。

这不,乡里的党委会连续开了三天了,气氛一天比一天凝重,不能参与的工作人员也日趋紧张好奇,那时党员干部的保密纪律遵守得比较严格,很少把会议精神和会议情况泄露给不相干的人,下级们当然更自觉,不该问的坚决不问!可好奇心人皆有之,不让知道但没说不让猜测,何况领导们都在会议室里,人们自然而然地扎堆闲聊了。

杨陆顺所在的办公室是个综合办公室,八个同事有三个是集体干部,有四个是职工编的,按说他这干部编制的要高他们一筹,可人们似乎不怎么在意他,也难怪,都是在新平混了十几二十年的老干部了,杨陆顺在他们眼里嫩得象黄口麻雀一样。

杨陆顺心里虽有不满,脸上始终不愿流露,闲聊时插得进嘴就说几句,插不进嘴也就笑模笑样地听着,做点力所能及的小事,搞卫生打开水,办公室没了白碳就挑选一簸箕放在火炉旁,年轻人的小勤快还是有,倒也不怎么碍他们的眼睛。

自从那天晚上在汪溪沙寝室有了旖旎激情的一幕后,两人的感情那是突飞猛进,只恨不得天天厮守在一起,说着浓得化不开的情话相互探索着尚未发掘的秘密,女人似水,就象一条蜿蜒的河流紧紧缠绕着青山,令杨陆顺不能自拔,哪怕身边多么喧闹,他也总情不自禁地会想起两人嬉戏逗趣的场景,女人的一颦一笑都是那么深深的让他留恋沉醉,想到情浓处,他总会满足地叹息着,嘴角露出的笑仿佛象一只刚偷了两百只母鸡的黄鼠狼。当然他只是偷偷躲在自己的办公桌前享受着,同事们也不会注意到他,因为人们的注意力早就被连续开了三天的党委会吸引着。

几个人手捧着大小不一的茶杯,围着熊熊的碳火,东扯西拉地说着闲话,表面上看似轻松其实都目光闪烁,心里多少都压着点秘密,时不时大家的眼光都会不经意地穿过门口望向会议室处,却又马上睃看其他人的表情与反映,真是说不出的诡异。

最后终于有人扯到党委会上去了,是年纪莫约四十出头的老胡,他是集体干部,原来在村里搞过支书,一直积极表现,想招工或是转干,他干咳嗽了一声说:“年年到了这时候党委班子就会议不断,也不知道他们累不累!”

他这话一出,立即得到了响应,同样是集体干部的老顾勉强打了个哈哈说:“老胡就爱打屁,开会我不晓得累什么。我巴不得天天开会,捞几顿会餐,说不定领导一高兴,还发点纪念品。”

老胡很清楚老顾跟自己一样想招工转干都想疯了,每年过年前都有一、两个指标下放,问题是僧多粥少,就不晓得分给哪个幸运儿,他心里气愤老顾说话粗鄙,也回骂道:“你说老子打屁,自己尽卵话,你要不跟王乡长顶牛,只怕去年就解决问题了,还说我打屁。”

老顾脸上沉了沉,马上又故意很正气地说:“我就是这直性子脾气,不得因为想解决个人问题去巴结讨好领导,我也奔四十的人了,早就把那些玩意看透了。要真想走歪门邪道,我只怕现在也是乡领导了。”也不怪老顾说话牛气,还真是他这拗脾气耽误了他的进步。

老张呷了口茶笑着说:“我看你们两个都上火,这个事情的党委会还有什么重要的事情研究呢,无非就是那两个转正指标了,我运气好,早两年就争取到了,现在准备争取转干!呵呵,到时间真转干了,我开三天流水席!”

老张这番半真半假的话把大家都逗乐了,老许说:“老张,我也想转干,就不晓得今年哪个运气好哟!”

老金从兜里摸出一支烟,就着碳火点燃吸了口说:“大家辛苦一年,都兢兢业业的,不都想进步?但真正能如愿的还不就那么两个人,我看都莫想,自然有个自然!”他瞥了在一边看一张报纸看了不晓得多久的杨陆顺说:“还是小杨好,学校一毕业就是硬牌子国家干部,到哪里都不求人!”

杨陆顺依稀听到有人提起他,忙抬头问:“什么事?求什么人?”

大家看他茫然得可爱,都笑了起来,老胡打趣道:“小杨,我们准备求你点事,就看你帮忙不了?”

杨陆顺连忙热心地说:“大家都是同事,别说求不求的,我能帮忙的就一定帮!”

大家笑得更凶了,老张说:“是这样的,我们几个想的想招工、想的想转干,都想请你帮忙!”

杨陆顺马上知道是作弄他,有点懊恼地说:“那好办,等我当了书记了,就马上帮你们解决!”

老张一本正经地说:“我看你当书记也快了,才进政府就入党,得到卫书记的重用,那还不是迟早的问题?保准进步快!”

杨陆顺不愿意再罗嗦,就笑了笑说:“你们都是老同志了,拿我开心做什么?我还是专心搞学习,争取早点进步,好帮你们。”低头假装看报纸,心里怄火得很。

见杨陆顺一脸窘迫,大家哈哈一笑,多少心里有点畅快,便放了他,继续猜测党委会内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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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二)

第三十九章(二)杨陆顺被他们一打岔,原本的好心情荡然无存,屋子里烟舞弥漫,几乎有点喘不过气来,望着门外灰白的天空,心里一动,忽然想到袁奇志有大半月没回信了,也不知道到她过得好不好!不禁幽幽叹息了一声。眼睛不觉扫向窗户紧闭的会议室,老丘的话又在耳边响起:“你就要进步了,跟着卫书记好好干!”便感觉心跳咚咚直响,使劲回想这几天与卫书记见面的情形,似乎从卫书记脸上丝毫看不出端倪,难道老丘胡乱说的不成?他努力使自己不去想,可老丘的话仿佛有魔力一般,由不得他不去想了。

可没过几天,杨陆顺跟往日一样坐在自己办公桌前听那些人闲聊,老丘背着手一摇三晃地进了办公室,老胡等人自然是热情万分地招呼老丘烤火抽烟,老丘懒得理会他们,径直走到杨陆顺面前说:“小杨,卫书记有重要的事情找你,在办公室等着你的。”

杨陆顺赶忙跟着老丘就走,留下一屋人大眼对小眼。两人一出门,老丘立即换上一幅亲热地笑脸说:“老弟啊,我恭喜你了!”

杨陆顺心里一热,强做镇定地说:“丘主任,我喜从何来啊?”

四周也没人,老丘却习惯性地把嘴巴凑到杨陆顺耳边说:“明天县委组织部会有领导来考察你,嘿嘿,我说你进步就肯定会进步!”

杨陆顺浑身一颤,惊讶地止住了脚步,嘴巴张得大大的!老丘说:“我不妨告诉你,卫书记就是要跟你谈话了,准备提拔你为副乡长,农业副乡长老赵马上要调走,你来填空。嘿,莫楞着,快走快走!”说着一搭杨陆顺的肩膀,用力推了他一把。

杨陆顺这才从震惊中清醒,一步一趋地想卫书记办公室走去。等到得门口,老丘松开手抢先一步进了办公室,杨陆顺紧张地跟在后面。

办公室里不仅只有卫书记,还有王乡长和周副书记,老丘说:“卫书记,我把杨陆顺带来了。”杨陆顺忙跟几位领导一一打招呼,不过王乡长脸色不怎么好,周副书记则含笑点了点头。

卫书记正坐在办公桌前看份文件,没抬头就说:“来了啊,你们都坐。老丘搞下记录。”

杨陆顺拘谨地坐在靠门口面对卫书记的椅子上,眼巴巴地看着卫书记,一脸紧张。

卫书记把文件放在一边,抬起头先冲杨陆顺微微笑了笑,立即严肃地说:“杨陆顺同志,今天把你叫来,是想给你事先通个气,老周你是分管党群的,你具体说说。”

周副书记清了清嗓子说:“杨陆顺同志,今天找你来,是想宣布我们乡党委会的决定,我们经过认真严肃地研究讨论,认为你思想觉悟高,工作能力强,而且有过硬的文凭,根据我们党组织用人原则,领导干部要知识化、年轻化、现代化,你基本符合以上条件,所以我们党委整理了相关材料,报请县委,推荐你为新平乡副乡长一职。县委组织部考察组明天就将到新平考察你,也请你有思想准备。”

杨陆顺听得血往上涌,激动得只知道连连点头说:“感谢组织的信任,感谢各位领导的提拔!”

卫书记呵呵轻笑道:“杨陆顺同志,这次我们党委决定提拔你为副乡长,也是面临了重重压力,毕竟你从事农村工作时间短,经验不充足,不过你放心,我们都还是相信你有能力很快适应的。老王,你也说两句吧。”

王乡长把烟屁股丢在地上,用脚使劲踩熄,说:“杨陆顺同志,刚才卫书记说了你的优点和存在的不足,我认为卫书记看得很透彻,也非常了解你。在党委会上研究你的问题时,也有这样那样的不同意见,我本人当初也提了反对意见,主要还是认为你年纪太轻,从事农村工作时间太短的缘故,根据我本人二十年农村工作的经验,农村工作事无巨细,事事都关系到农民的切身利益,你是大学生,理论知识丰富那不在话下,但实践经验难免不足,这是我最担心的,但卫书记说得非常正确,玉不磨不成器,我认为通过以后的工作,你要认真虚心向老同志学习,争取尽快成为一个合格的副乡长。”

卫书记皱了皱眉,说:“杨陆顺同志,王乡长的话你要牢记在心里,但也不要有太大的压力和思想包袱,最重要的是在工作中要大胆心细,只要是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把党的路线方针政策领会透彻,就肯定能把工作搞好!当然老同志必须尊重,他们的经验确实非常宝贵,但你也要坚定立场,不能因为自己年轻就畏手畏脚,看别人的眼色行事。当然这是以后的事了,目前最主要的是迎接县委组织部的考察,一定要慎重回答领导的每一个问题!”

周副书记呵呵笑着说:“那还不简单,等会我手把手地教教小杨同志,他这么聪明,保证一教就会,绝对不会在考察组面前出洋相的。小杨,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吗?”

杨陆顺已经从当初的震惊中恢复过来,他激昂地说:“请各位领导放心,我一定不会辜负组织的信任,辜负领导的期望,在今后一定竭尽全力搞好本职工作,真正做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

周副书记没有食言,谈话一结束马上把杨陆顺叫到他的办公室,把组织部考察组习惯性的问话程序详细地告诉杨陆顺,还再三强调要用最谦恭的态度对待考察人员,切忌不能让考察人员留下不好的印象等等,也算得上是尽心尽力了。

不可否认那时的保密工作非常到位,领导们对党委会作出的决定都不轻易泄露,除非是必要的公开,也体现了当时党员干部的基本素质。

杨陆顺再回到办公室,人们虽然好奇,但都没有主动询问,杨陆顺更不会肤浅得四处炫耀。

倒是老丘把事情公布了出来,他来到杨陆顺的办公室,把老胡几个拢在一起,严肃地说:“一个政治任务。明天县委组织部的考察组要来新平,考察对象就是杨陆顺同志,根据卫书记的安排,明天的群众谈话就由你们几个去,你们也是老同志、老党员了,知道怎么应付考察人员,卫书记再三交代,明天的考察不能出任何问题。我事先来打个招呼,你们也要做好发言的准备,都简单地写几句,植物下班前交到我办公室。”

老丘的话一说完,办公室里出现了短暂是死寂,大家纷纷用嫉妒而陌生的眼球盯着因为激动脸上还泛着红潮的杨陆顺,还是老张反映快,他干笑着说:“杨陆顺,我老张没说错吧,你果真就进步了,明天就被考察,我老张不知道替多少领导做了群众谈话的,你只管放一百个心,就准备请我们老哥几个喝酒吧!”

有了一个人开头,其他的人也就纷纷表态绝对不会误了杨陆顺的前程,老丘呵呵一笑说:“我一直小杨小杨的喊,隔不了几天就要换成杨副乡长喽!未来的杨副乡长,还不装烟庆祝,不把我们的嘴堵严实了,我们可不说你的好话啊!”

杨陆顺就憨笑着从抽屉里摸烟,可偏偏就没有,急得直冒汗,老丘从自己上衣兜里掏出大半盒“菊花”烟,熟练地发着,说:“小杨啊,我先替你装了,你欠我一包烟啊!”

老胡他们毫无滋味地抽着烟,问:“丘主任,怎么会突然提杨陆顺当副乡长啊?”

老丘喷了口烟说:“怎么叫突然?这是党委早就研究决定了的,杨陆顺一进政府就被确定为梯队干部,农业副乡长老赵准备调其他乡镇高就,放眼新平乡政府机关,也就只有小杨是符合提拔标准的唯一对象了。”

杨陆顺谦逊着道:“丘主任过奖了,是组织的栽培,领导的信任,我其实”

老丘呵呵笑道:“你就别谦虚了,你也得做好准备,明天的谈话可致关紧要啊!大家也别围着了,都去准备准备,莫耽误了我们杨陆顺同志的进步。”

杨陆顺也顾不得别人拿异样的目光看自己,喜孜孜地铺开稿子准备起来,大家一等老丘走后,立即也没了声音,个个颓丧地走到自己办公桌也准备着发言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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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三)

第三十九章(三)下班后,摁耐不住兴奋地杨陆顺一溜小跑去了储蓄所,他要把人生中最激动的事情与爱人分享。也不管汪溪沙还在饭桌上吃饭,也不顾汪溪沙同事们调侃的眼神,拉着汪溪沙就进了寝室,不由分说在她脸上就一顿乱啃,吓得汪溪沙花容失色,道:“六子,你怎么了?你说话啊,别吓唬我啊!”

杨陆顺好容易抑制住了兴奋,捧着汪溪沙的脸说:“沙沙,我进步了,我进步了!”

汪溪沙挣开他的手,用毛巾擦了擦又是唾液又是油腻的脸,嗔怪地说:“六子,进步了好啊,是不是党员提前转正了?也用不着高兴成这样啊!”

杨陆顺摇了摇头说:“沙沙你猜,猜中了你想要什么我给你什么!”

汪溪沙撩了撩垂下的发丝,笑盈盈地说:“哈,下这么大本钱?肯定是惊天大进步,可我就是想不到你会是从哪方面进步,职务上应该是不可能的,你进政府才几天,人又年轻,要当官还得熬上三年五载看有没有机遇了。至于其他方面,政治面貌上你已经是党员,已经达到了人们梦寐以求的目标了,我一想起我们储蓄所的毛主任,快五十岁了还在积极要求入党,我就好笑!六子,你已经是得天笃厚了,还会有什么进步呢?”

杨陆顺难得顽皮一次,居然捏着汪溪沙的手摇起来,说:“再猜嘛,再猜猜?”

汪溪沙被杨陆顺出格的表情逗得哈哈直笑,说:“我真猜不出。”她忽又恍然道:“莫非你要调进县城去?那太好了!是不是六子?如果是真的,我马上跟你结婚!”

杨陆顺见她实在猜不出,就说:“不是调进城,你不是愿意跟我扎根新平的吗?怎么又反悔了?”

汪溪沙略显尴尬地说:“我只想得到这么多了,进城有什么不好?我也没反悔呀,都不知道我爸妈会不会同意我们的事呢!”

杨陆顺笑着说:“不跟你兜圈子了,今天卫书记通知我,明天接受县委组织部的考察,准备提拔我当副乡长。”

汪溪沙美丽的眼睛立即睁得溜圆,她不信地说:“六子,你莫是哄我玩的吧?你才24岁,怎么可能当副乡长呢?”也不怪汪溪沙不相信,放眼她所知道的南平县,任何一个她知道的单位莫不是四、五十岁的人当领导,就连百货大楼的一个柜台长也都是四十多岁的的人!

杨陆顺抑制不住得意,仰面倒在床上,喃喃地说:“莫说你不信,就是早几个小时我自己也不信,现在做什么都是按资排辈,我做梦都从没梦见过自己会当副乡长!我早几天都还在想我要熬到什么时候才可以进步,没想到今天居然就成了真!”

汪溪沙也兴奋地扑到床上,死劲地压着他又笑又抓:“死六子,你真要当副乡长啊?那以后就威风了,我们就神气喽!”

杨陆顺一把推开汪溪沙,表情忽然非常严肃,他说:“沙沙,你这么说就不对了!我被组织推荐为当副乡长,是组织要求我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是要我兢兢业业替新平三万多农民做革命公仆的,不是用来炫耀和威风的!”

汪溪沙似乎还沉浸在突如其来的喜悦中,她翻身仰躺着,闭着眼睛喃喃地说:“六子要当副乡长了,我以后就是副乡长的对象了!我好开心好幸福啊!我爸爸妈妈知道我找的对象是副乡长,还不知道是什么样子呢?肯定会高兴死!”

杨陆顺见汪溪沙一脸高兴,也不由暗中得意起来,要让爹娘姐姐姐夫晓得了,他们应该也会很高兴的。兴奋之余不觉腹如雷鸣,汪溪沙似乎也听到了,她眯缝着眼睛说:“我还以为要当副乡长了就不食人间烟火了,还不照样肚子饿得呱呱叫?”

杨陆顺摸了摸肚子说:“好沙沙,去你们食堂随便给我弄点吃的吧,为了第一时间给你报喜,我是顾不上吃饭了。”

汪溪沙从床上一跃而起就去翻钱包,说:“今天为了奖励你的进步,我决定请你吃饭馆!好好犒劳犒劳你!”

杨陆顺摇了摇头说:“算了,别搞这么大动静了,人家还以为咱肤浅呢!何况还没经过组织部的考察,还算不得数了。”

汪溪沙不依道:“我管人家说什么,我们只是一起去吃顿饭而已,他们爱怎么说怎么说,我就不信当了副乡长倒不能去饭馆吃饭了。”

杨陆顺踌躇着说:“还是不好吧,我还是有点怕别人说我不稳当,毕竟还只是卫书记找我谈了话的,我”

汪溪沙白了他一眼说:“什么怕这怕那的,其实还不是你自己心里作祟,谁会把我们吃饭与你要当副乡长联系到一起呢?倒是卫书记你要好好感谢人家,把你调进政府里,介绍你入党,又提拨你当副乡长,这才是你的大恩人呢!”

杨陆顺不再坚持,只是若有启发地想着汪溪沙的话。

晚上吃过晚饭后,杨陆顺就在宿舍里等着卫书记,连门都没关,生怕错过了。那知道等到八点多也不见卫书记回宿舍,他疑惑地出了门朝机关办公室走去,果然会议室里灯火通明,他便朝值班室走去。

值班室今天是国土所的干部老张值班,杨陆顺敲开值班室的们,老张先是楞了楞,马上笑着说:“哎呀,是杨陆顺啊,这么快就来查岗了?快进来烤烤火,这天冷得有点邪门。”

杨陆顺就近坐在了火炉旁,装了根烟给老张说:“老张,别打趣我,这八字还没一撇的事,我只是在宿舍里闷得慌,随便出来走走,天冷又黑没个地方去,就溜达到你这里来了。”

老张呵呵一笑说:“你是进步飞快啊,马上就要提副乡长了,我在政府好赖十几年也没你看得准,给我介绍点进步心得吧?”

杨陆顺谦虚地说:“我有什么心得呢,不过就是跟着领导好好干工作,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了。”

老张硒笑着说:“嘿,新官还没上任,就别打官腔了啊,我可是真心跟你讨教哩。”

他这夹枪带棒地一说,杨陆顺脸上有点挂不住了,讪讪地说:“老张,我哪有打官腔,莫说我现在还不是官,以后哪怕着成了官,也是人民公仆,怎么会搞那一套呢?”

老张也感觉话不对头,忙把眼睛转到桌上摊开的报纸,胡乱应道:“那肯定了,你的思想觉悟就是比我高,我也是一张嘴巴讨嫌,你就莫见怪啊!”

杨陆顺也不知道怎么回答他,他那话说得那么死,见怪也的得罪人不见怪还是得罪人,只有不答腔,看来自己被突然提拔,让很多人心里是不平衡的了。值班室里瞬间安静下来,气氛有点尴尬。杨陆顺一想自己到这里来是打听卫书记是不是在开会,还是问了就走吧,抬头就说:“老张”恰巧老张也抬头说:“杨陆顺”两人就对上了口,杨陆顺忙说:“你说你说。”老张也尴尬地笑笑说:“还是你先说吧,你说!”

杨陆顺摸了摸后脑勺说:“会议室灯都亮着,领导们是不是在开会啊?”老张做势看了看会议室方向说:“是在开会呢,六点半就开始了。你喝不喝茶呀,我替你倒一杯吧?”

杨陆顺忙客气地说:“不麻烦你了,我坐会就走,就走的。”老张哦了一声,又去看那报纸,杨陆顺眼见得他抽完了自己装的那支烟,就告辞出了门,谁知道那老张不知道怎么得要送他,两人在门口又推辞了一番,杨陆顺才算走出了门。

外面北风刮得呜呜作响,天上没有一丝星光,杨陆顺把呢子衣紧了紧,双手怀抱着疾步回了宿舍,专心等待卫书记散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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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章(一)

第四十章(一)杨陆顺百般无聊地蜷缩在床上,冰冷的老北风从敞开的房门灌入,肆虐着屋里的一切。直到快十点,才听见走廊上有了动静,他翻身下床,出门就看见卫书记在掏钥匙开门。杨陆顺忙笑着招呼:“卫书记,散会了啊!”

走廊的灯光很昏暗,原本是装了盏六十支光的大灯泡,卫书记说要厉行节约才换了盏二十支光的小灯泡,摇摇曳曳的光线让杨陆顺这看到卫书记模糊的侧面。

脸色一直沉着的卫书记因为杨陆顺的出现被迫换上了副笑脸,他开了门扯燃屋里的电灯,才笑着说:“小杨,还没睡觉啊?进来坐会?”

杨陆顺欢快地答应着,跟着卫书记进了屋,卫书记把手里的杯子和材料往桌子上一放,搓着手说:“你随便坐,我得先洗洗,这天怪冷的,从会议室到这里才百几十米路,就冻得我手脚冰凉。”他一猫腰提了下放在洗脸架旁的暖瓶,可惜是空的,就拿下毛巾提着镔铁桶走到书桌前的椅子上坐下,看样子准备洗冷水了。

杨陆顺忙说:“卫书记,别洗冷水,我房里还有瓶开水,我提过来给你用啊。”说着飞快地回自己宿舍把一瓶开水拧了过来。

卫书记已经把脸盆拿到了面前,笑眯眯地等开水,杨陆顺赶紧往盆里倒水,卫书记忙说:“行了行了,洗脸用不着这么多,等会泡脚再用。”

看着卫书记惬意地把脚试探着伸进桶里,又触电般弹起,杨陆顺也开心地笑了起来,说:“卫书记,要不要在添点冷水?”

卫书记呵呵笑道:“不用不用,就是要烫得过瘾,不把脚烫得滚热,到被窝里半天不热,怎么睡得着哟。”他看了看杨陆顺穿得单薄,叹息着说:“人过四十就感觉身体差了很多,想当年我是你这般年纪时,冬天从没穿过秋裤,照样晚上站岗放哨,一点都不知道冷是怎么滋味!”

杨陆顺也笑着说:“您那时在部队已经提干了吧?我记得您是24岁时提干的。”

卫书记用手指头点了点杨陆顺说:“年轻人就是记性好,还是去年在小胡家听我说的吧!一晃又快一年了,岁月催人老哟。我如果结婚早,娃娃只怕也跟你年纪差不多了。”

杨陆顺嘻嘻笑着说:“卫书记,您不说还罢,您到新平这么久,也没见阿姨和孩子来看看你?”

卫书记说:“哪有时间哟,按年纪我也勉强算你长辈了,你阿姨姓江,我大儿子叫卫边,边疆的边,边防的边,今年16岁,二妹子13岁,叫卫关,我因为在越南呆了四年,28岁才回国,才有时间考虑个人问题。你江阿姨比我小了7岁,也是奔四十的人了。她原来一直在马坡子卫生院当妇科医生,我这次调你们新平,顺便把她调进了县中医院,卫边才上高中,一时间还跟不上一中的班,也就没要他们母子仨来了。我那儿子,就只想当兵,我在部队的衣服现在全归他穿!长得比我还高了。”说到儿子,他明显有点兴奋和得意。

杨陆顺说:“江阿姨进了城,是好事呀,一中的教学水平、师资力量比下面的高中强老远了,小边加把劲,考大学不成问题哩。”他说着从兜里掏出盒“泉水”烟,先装了根卫书记,然后把烟盒很随意地丢在书桌上说:“小汪单位发的烟票,我正好利用上了。”

卫书记抽了口烟,点点头说:“那孩子就是读书差点。这烟贵一毛钱,味道硬是要好些!你不抽烟就尽量不要学了,影响健康不说,身上老是一股子烟臭,你江阿姨最嫌我邋遢了。呵呵,小汪妹子也很讲卫生,身上老是一股子雪花膏香,她跟我跳交际舞时虽然不说,我也知道她也闻不得我那股烟臭。小杨,你们进展得怎么样了?明年有喜酒喝吗?”

杨陆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进展得还算顺利吧,至于什么时候结婚就不晓得了,她都还没跟家里父母说起过我呢。”

卫书记哈哈笑了起来说:“小汪是个有主见的妹子,我看她只要拿定了主意,没人拗得过她,那妹子人不错,跟你很般配的,不过人家的城里妹子,多少有点娇气,你得让着点她。”

杨陆顺连忙点头说:“那是,我现在很让着她的。”他见卫书记把两支脚搁在桶边龇牙咧嘴地搓着脚皮,忽然觉得他虽然平时对人严格,其实也是很平常的一个人,对家庭孩子一样关心疼爱。他想起今天的目的,早就想好了一肚子感激的话,临了却不知道怎么说,勉强自己半天,才有点结巴地道:“卫书记,我这次能进步,多亏了您地关心和提携,我我都不知道怎么感谢您才好。”磕磕巴巴说完这几句,他脸已经涨得通红。

卫书记有点意外地看着他,见他一脸窘迫,不由呵呵笑了,但马上又恢复了惯有的严肃:“感谢我?为什么要感谢我?我只是通过正常组织程序向上级推荐干部,根本不参杂任何其他,着要感谢就谢谢党和国家,没有党和国家的培养,也就没有你杨陆顺的今天。你的国家花大气力培养的大学生,就要让你的学识才华不被埋没,就要给你加担子,要让你多为四化做贡献!”

杨陆顺诚恳地说:“卫书记,我会按照您的指示去做,竭尽全力地为人民服务,为四化建设添砖加瓦!”

卫书记又点起一支烟,说:“明天组织部就要来考察你,我已经做好了充分的准备,保证万无一失!我也不瞒你,这次在党委会上讨论你提副乡长时,确实阻力很大,大都认为你太过年轻,没有工作经验。但我比较了解你,你是个比较单纯的人,年轻人虽然经验不足,但不能成为阻碍提拔的理由,我看中你的就是开拓进取精神,你在新平中学顶住外流压力搞新教学法就很不错。还有你对小标爷孙俩的悉心照料让我看到了一个古道热心的好青年,文革折腾了十年,把我们

中华民族几千年的传统道德观念统统颠覆了,中央为什么大张旗鼓在社会上宣传五讲四美,就是很多年轻人丧失了基本的道德观念,可在你身上,我看到了许多年轻人没有的东西,所以我相信你会胜任副乡长的。何况你也符合现在的干部用人制度,中央不是一再强调干部要年轻化、知识化、现代化么,你完全符合条件,我最恨动不动就论资排辈,动不动就说嘴上没毛办事不牢!”他说这话时气愤填臃,触动了他的隐痛,要不是当初在部队遭人压制,也不至于在营职位置上一

呆就是七年,万般无奈才脱下军装专业回了南平老家,他还沉浸在愤怒中,瞥眼见杨陆顺一脸张惶,连忙强压住火气,冲杨陆顺笑了笑。

杨陆顺再次领略到了领导变幻默测的脾气,他不知道究竟是什么让卫书记愤怒无比,但肯定与他最后一句话有莫大干系,他忙说:“卫书记,您放心,我一定在今后的工作中戒骄戒躁,保证干出番成绩来,不辜负组织和领导的厚望!”

卫书记点点头说:“对,就是要有昂扬地斗志,干工作好比是打攻坚战,你越硬敌人就越害怕。当年美国佬依仗武器精良,气势何等嚣张,不还是被我们打得落花流水!嘿嘿,我是枪林弹雨里闯出来的,什么没见识过,区区几个跳梁小丑还奈我不何!六子,你只管大胆去干,我在后面顶着的!”

第二天是考察也出奇地顺利,仅仅把杨陆顺叫到会议室简单地问询了几个问题,那个考察组长是县委组织部干部科的副科长,一脸的微笑使杨陆顺信心大增,回答问题时也有条有理,中气十足。在找群众谈话时,卫书记都事先与谈话人备好底子,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都说得详细,甚至还暗示他与考察组的人关系密切,言下之意就是你们在考察组干部面前说的话都将会一字不漏地知道,这也让某些人不得不老实地按指示办事。

几天后,原农业副乡长老赵卸任而去,一纸任命书到,杨陆顺正式成为新平乡政府副乡长,政府分工为专管新平乡计划生育工作。

杨陆顺一时间成了新平乡热门话题人物,人们谈必言杨陆顺,言之必啧啧羡叹他走狗屎运,才二十几岁婚都没接就成了领导!

建华村二组老杨家更是热闹非凡,除了五个闺女家的人都来道喜外,远近几个村组的熟人们也纷纷前来道贺,建华村多年没出过领导了,老杨家更是几辈没人当过官,一时时来运转,老杨头不禁喜极而泣,尘封多年的老神龛也从旮旯角里整出来挂在堂屋的正中间,袅袅几柱薄香寄托着老杨无限地喜悦:祖宗菩萨开眼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章(二)

第四十章(二)杨陆顺主抓计生工作,办公室也迁移到了中间那栋,虽然是排位最末的乡领导,但终究是领导,也就享受相应的待遇了:有了单独的办公室,虽然里面陈设老旧,但有小何专职打扫卫生打开水;分管领导都有相应的专项资金,也就是说可以批条子了;下乡补助涨到了八毛一天,比普通干部多了五毛一天;原来自己买的自行车可以按照原价到财政报销,自行车坏了随时可以换新的;原本是跟领导跑,现在是带人跑,副乡长有专职的干事跟着,小事自然是干事做,领导只处理大事,计生专干就是替杨陆顺出面说话的老江江清泉。

杨陆顺兼着计生办主任,计生办工作繁杂,有三男一女四个脱产干部,女的管内勤叫尹芳,年纪三十出头,职工编制,她爱人也是乡政府的干部,是组织干事,管着政府机关的政工工作,姓黄;计生办副主任叫柳大茂,四十出头,职工编制,原来是乡肉食站的职工,也许杀猪卖肉多年厌倦了,就主动进了政府,计生办一成立他就出任副主任至今,有三年多了;其他两个都是集体干部,一个叫张文谨、一个叫张大庆,年纪大约都在三十好几。计生办跟乡广播站乡财政所在一栋办公室,离机关不近不远有两百多米,背靠着往万山红农场去的公路边。

走马上任后杨陆顺自然要去自己的领地巡视一番,与自己的手下见见面交流交流。他跟老江一起,说说笑笑就去了计生办,对老江杨陆顺心里还是很满意的,就冲那次替他在卫书记面前说话,就看得出这人心眼不坏。

老江本也是性格大套之人,他凭个高小文化能转干,也与他会摸拍领导不无关系,他当然想进步,虽然心里羡慕加嫉妒,酸过痛过后也就恢复了平常,换谁来都是当领导,自己反正是跑腿的,杨陆顺年纪是小了点,但总比天天面对一个老精老怪的领导要强得多,何况杨陆顺根基不稳,要想真正开展工作还得多依靠他这老同志,这么一想他倒看开了,说不定好好跟着杨陆顺搞几年,他一上去了顺便还能提自己一把,倒也准备死心踏地扶持杨陆顺。

两人进了计生办,房屋老旧但地方不小,足足占了四个大间办公室,一进门老柳和其他三个人就热情地鼓掌欢迎,弄得杨陆顺脸色发红,忙摇着手说:“大家莫搞这么客气,以后天天要见面的,都随便点好!”走上前跟几人一一握手。老江在一边微笑着不说话。

老柳的胖脸上有点作态,他一副钦佩地表情对其他人说:“你们看,我早就说了的,杨副乡长是个谦虚的人吧,果然没有半点架子,快请坐,请坐!”说完冲杨陆顺呵呵直笑。

杨陆顺顺势坐在身边的椅子上,看了看房屋里的情况,说:“不错不错,卫生搞得蛮好,比我原来的办公室要干净利索多了。”

老柳一指尹芳说:“那还不多亏了尹芳啊,我们其他三个男人都是懒鬼,搞卫生的任务就全交给了她!”见那尹芳还装斯文地笑着,开玩笑地说:“说你勤快你也要快表现啊,坐在那里蠢笑么子?还不给杨主任倒茶!”

那尹芳就跳起来说:“哎呀,我还真蠢,都不晓得给领导泡茶,杨乡长,你自己带茶杯了吗?”

杨陆顺摇了摇头说:“没有带,你就随便给我弄个吧。”

老柳连忙说:“那怎么可以随便弄?小尹,我办公桌的桶柜里还有个搪瓷缸子,去年开表彰会发的纪念品,我自己都舍不得用,正好给杨主任,算派上了用场!”小尹答应一声,冲杨陆顺甜甜一笑,带起一股湖壳油(冬天防干燥的牡蛎油)味去了。

杨陆顺不好意思地说:“柳主任,怎么好用你的东西,又是你自己舍不得的纪念品。”

老柳呵呵一笑大方地说:“什么舍不得?我还怕杨主任你看不上呢!我痴长几岁,以后叫我老柳吧,你才是我们的领导嘛!哦,杨主任,这个叫张大茂”

杨陆顺笑着说:“柳主任,不用介绍了,我们其实都认识的,都认识!我跟张文谨都是建华村的,跟张大茂经常在食堂坐一桌,还用得着介绍?”

两张都欢喜地笑了起来,张文谨说:“建华好多年没出过领导了,当年杨主任考上大学时我就预计他肯定会有出息,果然才毕业不到两年,就当上乡长了,是我们建华村的荣耀呢!”

老柳横了他一眼说:“什么只是建华村的荣耀呢?也是我们新平乡的荣耀嘛,放眼咱南平县,哪个乡镇出了杨主任这么年轻的领导呢?俗话说: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哇。古人诚不欺我们啊!”

杨陆顺摇着手说:“柳主任莫这么说,我能上来还不全靠了组织的信任和提拔?以后的工作还得我们大家齐心协力,莫让新平的计生工作坏在我这新手上面了。”

老柳忙说:“说了杨主任叫我老柳就可以了,你放心,有你带领着,我们一定会把新平的计生工作搞上一个新的台阶!”

张大茂很想在新领导面前也表几句态,可他属于嘴大脖子憨一类的人,还是没抢得过老柳,不由有点泄气,见老柳话音一落,就抢着说:“杨主任,你只管放心,你指哪我们就打哪里,绝对不含糊!”

杨陆顺被他的话逗乐了,呵呵笑道:“大茂说得对,我们就是要有这样的精神,只有服从上级的正确领导,才能在工作中取得更大成绩!”

这时尹芳端着杯子慢慢走过来,搪瓷缸子不小,似乎有点烫手,她脸色发红却又不敢走快,杨陆顺急忙起身双手接过了杯子,果然烫得很,又急忙放在桌子上,搓着手说:“谢谢你啊尹芳,这么烫的杯子以后我自己断,别烫着了你爱人心痛!”

大家都一起大笑起来,似乎杨陆顺的话比什么笑话都好笑,老柳说:“小尹啊,这次你的日子好过了,来了这么个怜香惜玉的好领导!”

尹芳心里其实喜滋滋的,被领导关心确实满足虚荣心,何况还是英俊帅气的年轻领导呢,可她还是故意扭捏地说:“柳主任瞎说什么啊,人家杨主任是女朋友是新平街上公认的大家闺秀,他哪有心思在我这黄脸婆身上呢?”

老江适时地接茬说:“尹芳,你的口气好幽怨哟,是不是你家黄干事让你不满意啊?要不要我们哥几个去替你出气?”

尹芳啐了老江一口说:“我幽怨什么,我文化低不懂意思!可我家老黄让我满意地很,就不用你操闲心了!”

大家又放肆地笑起来,都晓得黄干事骨瘦如柴风吹得倒,能满足尹芳那是鬼都不信,张文谨涎着脸说:“老江总爱说小尹不开心的事,哪天小尹真找上了你,就怕你不敢接招哟!”

尹芳作势举手就要打张文谨,张文谨赶紧就跑,一时间屋子里气氛和谐得很。杨陆顺满意地看着自己的部下,微微直笑,他晓得单位上男男女女不打闹嬉笑,那就乏味得很了,可也不能太闹腾,要不就没了严肃感,他才这么想着,老柳句精明地感觉到了什么,咳嗽一声说:“大家都别闹了,闲话也说了不少,我们请杨主任去主任办公室,给我们开个会吧!”

杨陆顺说:“还要开会啊?就在这里简单说几句吧?”

老柳不依地说:“那怎么行?虽然我们人少,但该有的规矩我们这里都有,闲暇时间开开玩笑没什么,但关键时刻我们都是拿的出台面的!还是请杨主任去你的办公室,一来熟悉下环境,二来也有必要给我们立点规矩,让我们以后也有个明确的方向嘛!”其他都附和着,杨陆顺只得顺了民意。

老柳在前面带路,还负责介绍:“刚才那是两张的办公室,主要接待一些来打听相关政策的群众,处理点小事情。这间就是尹芳的内勤资料室,杨主任你看,这四个大小不一的文件柜里全是这几年新平计生工作的情况资料,非常齐全,包括哪个村组的妇女该生育、哪个妇女该上环、哪个妇女该结扎,都有,我还可以大胆地比喻一下:就是鸡婆要下蛋,我们这里就有记录可查!”

杨陆顺笑着点点头,说:“尹芳的工作确实重要,文字记录是非常重要的原始凭证,千万粗心大意不得!”尹芳在旁边严肃地点了点头说:“请领导放心。”

老柳继续领着杨陆顺往里走说:“这就是我的办公室了,不下去时我就在这里工作,主要接待各村的计生协理员汇报情况,也解决一些小矛盾小纠纷。这就是主任办公室了,里面的办公设施都是去年才新添置的,贺乡长搞好还没怎么用呢,这不就换你来了。”

杨陆顺走进主任室,里面确实装饰得比外面要好得多,靠西面墙边一溜蒙了红色人造革的沙发就很引人注目,木制大茶几上还摆放着一瓶塑料花卉,东面窗户下是一张办公桌,上面只放了台手摇电话机,书桌旁边是一个镶玻璃的大书橱,里面摆满了书籍,杨陆顺好奇地走上前去,里面的书籍都是与计生有关的,他心里暗暗高兴,有时间得多看看,弥补下理论知识。

老柳从兜里摸索出一串钥匙递给杨陆顺说:“杨主任,这钥匙除了两个大门的外,其他都是办公室抽屉什么的,有空你慢慢试。这个主任室我们一般只内部开会时大家才进来,小尹会在每天上班前就打扫干净,一般我们不进去的。好了,我罗嗦了半天,该我们的杨主任做指示了。”他和其他几人坐下来,都眼巴巴地看着杨陆顺。

杨陆顺摸了摸办公桌子,慢慢坐到自己的位置上,看着下面五个神情各异但脸上多少带点谄媚笑容的人,心里油然升起种说不清楚的味道,有点压力有点拘束有点喜悦还有点,怎么说呢,高高在上的感觉?不完全是,那权当的责任心吧,他从口袋里拿出盒泉水烟对着茶几一丢说:“我第一天来,就请大家抽支烟吧,尹芳我就没准备,下次带点你们女人爱吃是零食补偿。”

看到是泉水烟,几个男人欢呼起来,飞快地点起美美地抽起来,老江说:“还是泉水烟好,抽起来香喷喷的。”老柳说:“那当然,三毛多钱一盒呢,而且一张票只供应三盒,不是我们这些老烟鬼抽得起的,有钱没票也白搭啊!”张文谨冲尹芳喷了口烟,调笑着说:“尹芳,不瞒你说,这烟味比你身上的气味要耐闻得多了!”

尹芳呸了他一下说:“滚远点啊,总要让领导有个好印象嘛,好象你就只晓得围着我找茬一样。”

老柳也皱眉说:“文谨你也是没体统,看着杨主任要做指示了还在闹,收敛点嘛!”

张问谨冲杨陆顺一哈腰,赔笑着说:“杨主任,你看我这鬼性子,就是有点分不清轻重,以后一定改正啊。”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章(三)

第四十章(三)杨陆顺很宽容地笑笑说:“没什么,自己几个人随便点没关系,但在外面还是要稳当点好。既然柳主任一再强调要开个会,那我就随便说几句,指示谈不上,权当是我第一天到任的保证吧。”见下面的人都收起了笑容,一本正经地听他说话,心里也是踌躇满志,但马上告戒自己要谦虚谨慎要尊重老同志,便调整下表情,尽量做到平等相对,做到没有人们所谓的官架子,他冲口就说:“我杨陆顺刚从学校毕业走进社会才一年多时间,进政府也就半年不到,能这么快成长起来,多亏了领导的耐心地教诲和同志们的无私帮助,我”忽然他瞥见尹芳眼里有一抹讥笑瞬间逝去,恍然感觉自己的话就象学生跟老师交代错误一样幼稚,难怪人家要笑话的,他又仔细看了看其他几个人,都似乎把眼睛的焦点集中在手里的烟上,脸上神情也很严肃,可还是看得出面部肌肉在抽扯。

杨陆顺心里有点懊恼,难怪以前领导说话就要沉吟一会再缓缓道来,原来还因为的领导故意摆架势,其实不是领导摆架势,而是面对下属或是听众,总要做到有条不紊,至少要不让别人轻视或者笑话,看来自己虽然已经是领导了,可领导的行为方式还够得学习了。

杨陆顺心里这么想着,说话的速度明显慢了下去:“我这次在政府分工时分到了计生工作这一摊,既高兴又有很大的压力,计生工作前两年在贺副乡长的主持下取得了辉煌的成绩,多次被县委县政府评为先进单位,老柳也多次出席县里的计生先进工作者,你们看奖状就贴满了主任室,这就给了我很大的压力,我能不能保住昔日的荣誉,能不能在今后的工作中取得更大收获,就不是我一个人能做得到的了,我需要咱计生办全体工作人员共同努力了。我是信心百倍进的计生办,我也相信大家能象支持贺副乡长一样支持我今后的工作!今天我就不多罗嗦了,一来准备不充分,二来实在也没什么好说的,全看以后了。”

见杨陆顺指示完毕,大家似乎都松了口气,老柳及时地接话说:“杨主任新人新气象啊,开会简单明了,不拖泥带水,但杨主任的指示是字字珠玑啊,已经给我们今后的工作部署了大体的方向和要求,那就是以后新平乡的计生工作一定要比以前的好,绝对不能比贺主任在的时候差!同时也要求我们要努力工作,要紧紧团结在杨主任的周围,我先做个保证,保证全心全意支持杨主任的工作,绝不懈怠!你们几个也表个态吧。”其他人先后都发了言,大致差不多都是保证努力工作云云。

大家都又语气轻松地闲聊了几句,老柳说:“既然会议结束了,你们就忙自己的工作去吧。”老江虽然不受计生办管,但也清楚老柳有具体事项跟杨陆顺交代,也跟着其他人出了办公室。

老柳一改众人面前的严肃状,谄媚地笑着走到杨陆顺办公桌边,指着中间的大抽屉说:“杨主任,这屉子里有两条菊花烟,是用来接待公用的,你虽然自己不抽烟,但还是经常带一盒在身上的好,计生工作经常要迎接上级领导的检查。”

杨陆顺哦了一声,拿着钥匙打开抽屉,里面果然有两条菊花烟,还没开封的,笑着说:“柳主任准备得还蛮周到嘛。”

老柳说:“计生办这几年很受县委乡里重视,经费也蛮充足的,这不马上要过年了,有些安排也要提前做准备,往年都是贺主任交给我办的,今年我得请示你再准备了。”

杨陆顺正要问个清楚,桌上的电话猛地响了起来,吓了杨陆顺一跳,楞楞地盯了电话好一会,直到老柳提醒才回过神来,他有点尴尬地说:“老柳,还是你接吧。”

老柳也不推脱拿起电话喂了一声又立即交给杨陆顺,悄声说:“是卫书记找你的。”

杨陆顺接过话筒喂了一声,话筒里传来沙沙的噪音和卫书记爽朗地声音:“杨陆顺吗?”

杨陆顺说:“卫书记,是我,我是杨陆顺。”

“在计生办熟悉得怎么样啊?”

杨陆顺说:“还好!”他瞥眼见老柳在一边支棱着耳朵,就加了句:“计生办的柳主任不错,人很热情!”老柳立即眉花眼笑起来。

“恩,你没事就到我这里来一趟,我有些事要跟你说。”

杨陆顺说:“好的,我马上就去。”

挂了电话后,老柳忙说:“杨主任,谢谢你在卫书记面前美言啊。我们计生办知道你今天上任,就准备搞个欢迎会,中午在尹芳家吃饭,你一定要带着你对象去啊!”

杨陆顺楞了楞说:“没必要吧?”

老柳一脸果断:“那不行,一定要去,是我们计生办几个的意思嘛,尹芳散会后回家操办去了,她去街上时也会去通知你对象汪溪沙的,就不要拂了大家的心意,好吧?”

杨陆顺一心急着去见卫书记,只得答应着,匆匆朝机关办公室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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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一)

第四十一章(一)杨陆顺本想早点熟悉掌握计生工作,但二月二日就是春节,只有不到半月时间,县里各项检查验收工作如火如荼地进行着,这不上任计生副乡长的第四天,就迎来了县计生委的年终工作检查组,带队的是计生委的侯副主任。

原本王乡长的意思是叫贺副乡长出面接待汇报,理由是老贺搞计生工作三年多,熟悉业务,跟计生委的同志接触多比较了解,何况计生工作是县委非常重视的,计划生育是基本国策嘛。老贺也有这个想法,说良心话,一年奔上头做了大量工作,无非也就是想在年终评比上拿个先进出个彩,那年头也没有物质匮乏,精神奖励就足已让人军心振奋了。

可卫书记不同意,他的理由也充分,新平的成绩是摆在那里的,是谁的也跑不了,汇报工作也是照本宣科,又有计生办老柳协助,正好这个机会锻炼杨陆顺,同时也熟悉县里的领导、熟悉操作程序,一句话就是要让杨陆顺上。

杨陆顺坐在一边听他们唇枪舌剑地争执着,总感觉卫书记和王乡长做什么都难得达成统一,他心里也有点怯场,还是想让老贺当担主角,自己在一旁学习,生怕经验不足弄砸了,既让王乡长得了口实,又让卫书记面子上没光,他知道卫书记是在全里抬举他,王乡长多少是以工作为出发点,似乎是对事不对人,可就从没给他一个好脸色。看来叶祝同的担忧不是空穴来风,他确实陷入了党政一把手的权力之争了。

王乡长有点恼怒地说:“卫书记,这毕竟的政府一摊子里的事,我这当乡长的有权力合理安排,我这也是为了新平全局工作着想,你总要支持我的工作嘛。”

卫书记却说:“杨陆顺同志既然是县委任命的副乡长,在政府分工上负责计生工作,就应该让他主持计生线的全面工作,我这样坚持又有什么不妥呢?怎么叫不支持你的工作呢?我身为新平的一把手,自然比你更担心各项工作的检验达标,但我们还是要用人不疑嘛,仅仅是一个接待工作就不放心,那全乡三万多人的计生工作,你又怎么能放心地交给杨陆顺同志呢?”

王乡长说不过卫书记,气吁吁地闷头抽烟,老贺在一边赔笑着说:“卫书记、王乡长,其实我在打移交工作时,就已经把计生办各项应付检查的工作都安排妥当了,文字材料早就让老柳准备好了。其实让杨副乡长出面接待也没什么,有不清楚的地方,老柳可以在旁边点醒嘛,老柳在计生办也是多年的老同志、老主任了,应该可以应付自如的了。再说杨副乡长在省城读的书,见识广,这点小事应该难不住他的了。”

老贺这话一出,王乡长狠狠瞪了他一眼,卫书记呵呵笑着说:“既然这样,就定了由杨陆顺同志负责搞,不过杨陆顺你要多向老贺请教,这几年新平的计生工作一直在县里各乡镇排名靠前,他是做了大量工作的,自然积累了不少经验,要虚心向老同志讨教!老贺你也不要藏私,要以新平的大局为重,把杨陆顺同志扶上马送一程!”

杨陆顺连忙表态说:“谢谢卫书记、王乡长给我锻炼的机会,也请贺副乡长多帮助我,尽快熟悉计生工作,不至于在我手里毁了你多年的心血。”

王乡长点点头说:“既然卫书记定了口,我就不再罗嗦了,杨陆顺的态度也还谦虚,那老贺抽空就多指点指点他。”

等出了门,王乡长冲老贺低声骂道:“好你个贺国祥,卵用没得,在我面前你就吵死一样要去揽计生办的事,说什么一年苦干被人摘了桃子,我好一在卫家国那里替你争取,你自己倒先软了,生怕卫家国不晓得你胸襟宽阔一样,你看你是什么操行!”

老贺苦笑着说:“我不这么说又能怎么样?不能眼看着你跟卫书记产生矛盾吧?为了我这点小事,我又于心何忍呢?怪只怪杨陆顺那家伙了,人小鬼多。肯定是他在卫书记面前说了什么,仗着有人撑腰就谁也不放在眼里!”

王乡长阴沉着脸加快了步子,把老贺甩在了身后。老贺看着王乡长走远了,悄悄呸了一声说:“我老子没卵用,自己还不也是没卵用,争不过人家就莫争,赚了气发在老子头上,就当老子好唬么?”

卫书记估摸王、贺走远了,才笑着说:“杨陆顺啊,不要有压力,要坚定信心。我刚才见你面带犹豫,是不是有点发怵啊。”

杨陆顺不想让卫书记小瞧,就一挺胸说:“不发怵,您不是说了么,简单的汇报和接待应该难不到我的。”

卫书记哈哈笑着站起来,一手叉腰,一手果断地从上至下一劈,说道:“对,就要有这种大无畏的精神,要敢于面对任何困难!毛主席曾经大气地说任何帝国主义都是纸老虎,我们就要把任何问题当成纸老虎打!没有什么困难难得住我们共产党人!”

杨陆顺亦是豪气大增,意气风发地说:“您说得对,没有什么困难难得倒我们共产党人!”

可事实上却差点难倒了还在预备期的共产党员杨陆顺同志。

县计生委一行四个人坐着吉普车迎风冒雨地来到了新平乡,汽车嘎地停在了计生办办公室前。在门口翘首期盼了好久的老柳立即招呼杨陆顺等人出门迎接。

杨陆顺微笑着出了门,老柳已经很热情地拉开车门把计生委的领导迎下了车,很熟络地招呼着:“哎呀,侯主任,这么大冷天都下来了,欢迎欢迎啊!哟,许股长也来了,真是稀客稀客,这位领导我面生,是新调到计生委的领导吧?小马师傅,呵呵,我们的老熟人喽。快进屋里坐,早给各位领导准备了两盆大碳火了。”

侯副主任五十多岁,带了顶军冬帽,围了条毡呢围巾,穿了件半旧的军大衣,下车就使劲跺着脚撮着手哈气,埋怨道:“这鬼天气,真的好冷,才一个多小时就差点把我冻木了。”那个许科长笑着说:“都是小马的车不行,灌风!”小马大呼冤枉:“许股,这是咱计生委最新的车了,要不是咱侯主任下乡,除了顾主任其他人还调不动呢!”

侯副主任听了就宽宏大量地笑着说:“小马,得闲了再把你的车弄一弄,我还禁得住,怕是顾主任年岁大点,又有支气管病,受不得风哟。”

杨陆顺几人在旁边听着他们几个说着,满脸的微笑在寒风中都有点僵硬了,杨陆顺搡了老柳一把,老柳忙说:“侯主任,我来跟您介绍,这就是我们计生办的新主任,副乡长杨陆顺同志。”

杨陆顺走上前伸手说:“侯副主任,欢迎您带队下基层指导工作!”

侯副主任其实已经知道新平换了个毛小子当计生乡长,当时他就有了牢骚:“这新平乡看来不怎么重视计生工作啦,怎么让个连婚都没接的小年轻搞计生工作呢?”他假意左右打量着杨陆顺,故做惊讶地说:“早几天就晓得新平换了个年轻乡长,没想到比我想象的还要年轻啊!后生可畏哟,看了这么年轻的副乡长,我不服老又怎么行呢?我赶得上小杨主任的爷爷辈喽!”他放肆地笑着扭头看着自己身后的人,手还在搓揉着,就是不伸手与杨陆顺握。

杨陆顺有种被轻视的蕴怒,他强笑着说:“侯主任您一点也看不出老,身子骨硬朗得很呢。我爹也有六十六、七了,那才叫老了,走路都要拄棍子了。”

侯副主任哦了一声,脸上的笑沉了沉。

老柳忙指着许科长说:“这是业务股的许股长,对我们新平的计生工作非常支持!”

许股长跨上前一步,握住杨陆顺的手大力地摇着说:“杨副乡长,你好,你好!”

杨陆顺有点感激,他的手终于有人握了,说:“许股长,欢迎指导工作!”

许股长侧转身指着老柳都不认识地人说:“这位是新调进计生委办公室的周副主任,这次来主要是熟悉情况的。”

杨陆顺又跟周副主任握手,相互问好,小马把一双黑不溜湫的线手套在手上一下一下地拍着,大大咧咧地说:“杨乡长,我们就不握手了,我这大老粗手脏,尽汽油味。”

杨陆顺倒不介意,笑呵呵地说:“来了就是客人,就是领导,怎么能不握手呢?劳动人民的手最干净!”

倒让小马不自然了,慌忙把右手在衣服上胡乱擦了擦,跟杨陆顺飞快地握了握手说:“杨乡长还真看得起我这老粗,呵呵。”只是一直搓着手的侯副主任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杨陆顺侧退一步让出进门的道来说:“外面冷,都请屋里烤烤火吧,请进!”

侯副主任当仁不让地率先进门,一把握住老柳的手就不松开,显得极为亲热,搞得老柳只好由他拽着进了屋,侯副主任也顺势跟其他计生办的老张他们一一握了握手,还故意捏了尹芳的胖手一下,那女人就吃吃得笑着。

围着熊熊的碳火,侯副主任不知道是冷得发青还是什么其他原因,脸色渐渐红润了起来,帽子、围巾、军大衣先后取了下来,里面穿了套铁灰的中山装,喝着滚烫的开水总跟老柳和尹芳说笑着,就是不理睬杨陆顺。

杨陆顺在一边既尴尬又纳闷,不知道这侯副主任究竟为了什么?老柳其实更为尴尬,他完全把杨主任的风头抢了,老是把话题往杨陆顺身上扯,可就是掌握不了局面,你想侯副主任就是故意要难堪杨陆顺,怎么会依着他的思路走呢?

这人与人交往就是怪哉,有的一见如故,似乎象多年的老朋友,有的则总看不顺眼,咋看咋别扭,更不用说交朋友了。侯副主任对杨陆顺就有总说不出的排斥,叫他自己说也说不出个理由,总感觉这杨陆顺笑得虚伪,说话傲气,其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原因还是因为杨陆顺太年轻了,比他的大孙子才大了几岁,叫他如何能正儿八经地谈工作,还是关乎男女间生娃娃的事情!

那许股长也是经常跑乡镇的,跟计生办的人熟得很,也是爱拿着尹芳开玩笑。尹芳说你们领导到下面来辛苦了,许股长就一本正经地说:“我们偶而在下面回把不辛苦,是要换换口味嘛,就是你经常在下面实在辛苦了。”

就连杨陆顺都听得出里面调侃地意思,大家就笑做一团,尹芳娃娃都生了的,脸皮不说城墙厚,就这几句话还是应付自如,但还是装出害羞的样子啐道:“我说你们到下面检查工作,你倒想到裤裆下面去了,侯副主任,你看你的人尽拿我打趣。”

侯副主任这时非常护犊子,说:“小尹妹子,小许可是真关心你们下面的同志,你们计生办五、六个同志为什么只说你辛苦,说明他还是有心之人!”

小马司机也接茬道:“我可以做证,一路上许股只念叨你小尹妹子。”

尹芳故作好奇地问:“他会念叨我?念叨我什么啊?”

小马先自己吭哧吭哧地笑红了脸,才断断续续地说:“他念叨你脸上的湖壳油涂匀没有,免得吃饭时看成了鼻涕龙!”

除了杨陆顺和周副主任莫名其妙,其他人都笑得快断了气,尹芳更是气得脸色绯红,跳起来就打小马,小马边笑边躲闪,尤自还在喊:“你莫凑我这么近,我怕看见鼻涕龙!”

杨陆顺到底年轻好奇心重,就扯着老柳打听原由,尹芳死活不让说,最后许股长连跑带闪,围着屋子转了几个圈,挨了不计其数的粉拳,才说出了这个典故:

去年年底搞检查,中午在饭店吃饭时,因为是冬天就吃火锅,大麻琏脑壳炖了一锅子,又烫又辣,吃得一桌人汗流夹背,吃过辣的都知道,辣狠了清鼻涕就直流,许股长也不例外,鼻涕出来了就用手捏着鼻子一擤,再往桌子底下一甩,不象这时还有什么餐巾纸什么的,皱纹纸那时还是精贵货,只是家庭宽裕的户子专供女人来了月经时用的,大体人们当初擤鼻涕都是那么一甩,许股长也没在意,没想侯副主任人老眼不花,就指着尹芳的鬓角喊:“小尹,小许把鼻涕甩到你脸上了!”当时小尹就吓得鸡飞狗跳,扯过许股长的衣袖就在脸上胡乱擦着,还骂他不讲文明,许股长当然不承认了,他比划说我是往桌子底下甩的,怎么会甩到你脸上去呢?就展开袖子找,果然看见白拉拉的一团,小尹就一脸恶心地指着那团东西,叫嚷着吃饭不进了。许股长也是纳闷,就用手去捏那团东西,感觉粘粘的不象清鼻涕,凑到鼻子下一闻,酸不拉叽一股子怪气味,就也犯了疑惑,质问小尹:“这玩意儿不象鼻涕,倒象男人办那事喷出来的东西!”小尹也是一惊,她确实头夜跟男人办事了的,她男人不爱带套,她自己吃药也过敏,为了不怀孕只得体外射了,也不担保是不是飙到了脸上,她也疑惑地挑了点又看又捏又闻,半天才如获大赦般地说:“什么呀,是我脸上搽的湖壳油!”许股长不信,尹芳说你闻我脸上,许股长把鼻子凑在她脸上嗅了半天才说:“你这个婆娘真拉跨,脸个湖壳油都搽不匀!搞得老子还以为是你们两口子疯了没洗干净呢!”顿时笑翻了一屋人!

杨陆顺自然也笑得喘不过气来,见小尹还如狼似虎地追逐许股长,就说:“尹芳,别闹了,等下还要跟领导们汇报工作。”

尹芳见杨陆顺发了命令,意尤未尽地冲许股长哼了一声,脸色潮红地对侯副主任说:“既然有工作,那我就到外面去了,你们没茶了就叫我一声。”

侯副主任说:“慌什么,不就听听汇报看看材料么,时间多得很,再坐会热闹热闹,其他乡镇的计生办还只你们新平的热闹点,多亏了小尹妹子出得众。今天搞不完我们明天继续嘛。”

杨陆顺还有什么话好说呢,领导说了算,只得任凭他们嬉笑打闹,倒是计生委办公室的周副主任也许刚进新单位,跟他们还没处熟悉,显得有点落落寡欢,杨陆顺就有句没句地搭他说话,两个人倒也聊得蛮投机。

老柳也就当担了主角,竭力说笑逗闹,小尹更是热衷跟男人们开点小玩笑,小马是司机,玩意自然多,也会投侯副主任的爱好,气氛一直保持得蛮好。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一章(二)

第四十一章(二)

一上午时间转眼就过去了,杨陆顺看看手表到了吃饭时间,就笑着说:“侯副主任,时间差不多了,我们去吃饭,边吃边说话。”

侯副主任也看了看表,说:“时间过得蛮快啊,又到点吃饭了,怎么你们王乡长一直不露面呀?忙什么去了?往日来他都要敬我一杯酒的。”

搞得杨陆顺好不尴尬,明显就是嫌他不够资格,到底年轻气盛,气就不打一处来,好歹他也是主抓计生的副乡长,脸上的笑也没了,说:“王乡长今天另有工作安排,就没说要来陪您喝酒。”

侯副主任眉毛一轩,说:“哟荷,看来你们王道德蛮信任你了,居然全权交由你来搞,我这人就有个怪脾气,跟不熟悉的人吃饭没什么胃口!”

老柳见势不好,挺身而出,谄媚地笑着说:“侯主任您老说那里去了,这不都是您的老熟人么?都是您看了几年的老相貌了,就怕您看厌烦喽。您也不是不知道王乡长跟您老是交情,他有空怎么会不来呢,确实是没时间,领导都忙嘛。”

侯副主任不依不饶地说:“那你们贺乡长呢?他搞几年计生乡长,我老头子没少照顾他吧?怎么也不见人呢?”

老柳说:“贺副乡长更没时间了,他刚接脚财贸线,一摊子事还没理出个头绪来,昨天知道您老要来,特意交代我给您老说句对不起,他现在在村里忙收上缴哩,不晓得过年前完不完成得任务。”

侯副主任哼了哼说:“怕是哄鬼吧?我算是清楚你们下面的人了,怕是应付对口的领导去了,我看如果是政府抓计生的副县长下来,只怕你们新平的书记乡长都会来贴屁股的,那轮得到这毛小子人模人样地应付我!”

“老侯啊,恕我来迟了啊!”办公室的门呼地推开了,卫书记满面春风地冲侯副主任伸出了热情的手。

杨陆顺长嘘了口气,不是卫书记及时赶到,他真会忍不住火跟这老后争执起来。那老头说话实在怄人,凭什么就这么看不起我这年轻干部?

老柳顿是欢呼起来,他实在不晓得如何解释了,这下卫书记来了就全不用再废话。

侯副主任自然是笑开了眉,书记都来了还有什么怨言呢,赶紧站起来跟卫书记热烈地握手,说:“嘿,说曹操曹操到!不敢惊动你卫大书记啊!”

卫书记呵呵笑着说:“你老顶风冒雨到我新平来检查工作,我再忙也得陪你喝杯酒驱驱风寒啊!这不县委办的李副主任我让老周去陪去了,心里老惦记着你侯主任呢!我在马坡子时没少陪你喝酒,我到了新平你却总也不来,是不是忘记我这老朋友了啊?”他这话确实不假,他就一直担心杨陆顺应付不了这老精怪,这老侯出了名的好面子,下个乡镇没个人物陪他,他就牢骚怪话一堆,好象没重视他似的,要换其他人当这管计生的副乡长,他不得来,王乡长自然会来,但王乡长对杨陆顺没什么好感,只怕请也请他不动,只好亲自来了。又跟计生委其他干部一一握手寒暄着,还亲自装烟。

侯副主任顿时面子足了,也谦虚地说:“老卫啊,不是我忘记了你,是顾及到你刚到新平主持工作,怕你忙嘛,总不能影响你的工作吧?我们感情归感情,工作归工作,我还是分得清楚的。”

卫书记瞥眼见杨陆顺在一边又喜又忧的样子,估计受了老侯的气,就指着杨陆顺说:“我的侯大主任啊,这个杨陆顺同志莫小看他,大学生呢!县委郭书记都很欣赏他,有文化有能力,现在中央不是提倡干部年轻化、知识化么?我就赶了这么个时髦,把他推荐给了县委,县委一考察,嘿,还真觉得小杨同志不错,就马上下了文,我是蛮喜欢这年轻干部的。”

侯副主任见卫书记如此器重杨陆顺,也只得笑着说:“我说这帅气小伙子怎么爬得这么快,感情是你当的伯乐啊,是不错,人也稳重,你老卫看中的人准错不了。”

卫书记哈哈大笑道:“有你这句话,我放心了,杨副乡长,吃饭时好好敬革命前辈几杯酒,我们就好等着前辈传经送宝了!”

老柳不时时机地说:“卫书记,侯主任这几年没少关照我们新平的计生工作,早晓得你们两位领导关系这么好,杨副乡长跟我也就没那么心情紧张了。”

卫书记微沉了下脸,说:“你们有这样的想法就不对了,工作一定要做扎实,出不得半点问题,我是非常了解侯主任的,他是出了名的要求严格,你们莫想钻这个空子。”

杨陆顺连忙说:“卫书记批评得对,我们新平计生工作一定要在乡党委、县计生委的领导下,认真扎实地做好每一个环节的工作!”

卫书记说:“侯主任,杨副乡长的态表得这么好,你以后可得多批评指导啊。他毕竟年轻了点,没你这前辈手把手的教,还真怕完不成县委县政府的工作任务呢。”

侯副主任大感舒服,卫书记的话句句让他听得满意,眼见着杨陆顺也没开始那么讨厌了,就说:“老卫你放心,以前我就很关照新平的,何况有你在这里主持大局?我会尽心的了。”

卫书记冲其他计生委的干部笑着说:“你们几位领导也要多支持杨副乡长的工作,等会吃饭叫杨副乡长多敬你们几杯。”

吃饭时的气氛果然非常好,有了卫书记坐镇,侯副主任是倍感有面子,倒是新平计生办的几个人收敛了许多,尹芳显然很畏惧卫书记,规规矩矩坐在一边装斯文,老柳忙前忙后地倒酒盛饭,比饭店的服务员服务态度好了上百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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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一章(三)

第四十一章(三)侯副主任虽然好酒,可到底五十多了,体力明显不行,喝了不到二两就要停杯子,杨陆顺正好报轻视之仇,恭恭敬敬地举杯敬道:“侯副主任,我小杨今后的工作就请您大力支持了,我还很年轻,还有许多该学习的地方,也请前辈多批评指教!我敬您一杯。”

卫书记说:“侯主任,你就不要推辞,也是小杨的一份诚意嘛,这杯一定要喝,不然显示不出侯大主任的气度!”

侯副主任没办法,又是摇头又是叹气地说:“你们这一老一小夹攻我,不喝只怕出不了新平乡!”

许股长就要挺身救主,被卫书记一把拉住说:“想喝酒别急,杨陆顺会敬到你的!”

许股长说:“侯主任的量差不多了,怕喝高了下午听不得汇报。”

卫书记说:“那正好多留你们一天,你们难得来新平一次,虽然条件艰苦了点,但好酒好菜我们还是有的!”

杨陆顺和老柳几个不禁婉尔,活脱脱就是侯副主任的原话,侯副主任只得吃药一样跟杨陆顺干了一杯,把杯子往桌子上有一扣说:“就是天王老子来了,我也不喝了。”

杨陆顺又开始频频跟许股长、周副主任敬酒,那架势似乎要把上午受的气全在酒杯中发泄出来,唬得许股长连连告饶说:“到底是卫首长调教出来的兵,喝酒的气势与卫书记无一二样!”

老柳他们乘胜追击,一来二去把许周两人灌得面红如关公,要不是卫书记发话,只怕就会当场倒下,侯副主任喃喃地说:“下午我看是什么也搞不成了,知道你老卫出马,还有什么好下场呢?安排个干净的地方让我眯一觉。”供销社的饭店旁就是供销旅社,原本卫书记要安排他们去乡政府的招待所,可侯副主任死活不肯多走半步路,只得叫老柳他们扶了侯副主任三个去房间休息。小马司机点酒没沾,也没有午睡的习惯,就跟杨陆顺几个一起回了计生办。

杨陆顺打心眼里感激卫书记的及时出现,他把卫书记请到主任办公室,一五一十地把当时情况说了出来,卫书记笑着安慰道:“杨陆顺啊,在才是个开始,人们的习惯思维很难一时间扭转,越是被人小看就越要争口气,让他们看看你那三年大学不是白读的!老侯我接触了他三、四年了,人倒不坏,就是太爱搞形势主义,喜欢别人恭维抬举他,所以我才会推了县委办李副主任,到这里来陪他的。其实我也是冒了很大风险,顶住了很大的压力。虽然干部用人政策提倡干部年轻化,但毕竟一线领导关系重大,我希望你在谦虚谨慎的同时,还要戒骄戒躁脚踏实地地干工作,辜不辜负我的期望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你是不是能造福一方,能不能为人民做好事。个人受点气吃点白眼又算得了什么呢?计生工作是关系重大,上至中央下到地方格外重视,是我们的基本国策,你千万要谨慎行事,肚子问题出不得!计生办的老柳莫看他嘻嘻哈哈,其实很有点鬼点子,用好了是个好帮手,用不好就是个祸害!我会帮你敲打敲打他的,这家伙卖猪肉卖得油头油脑的,你要盯牢他,什么事都要从你手里过,不能放任自流!其实计生工作没有什么高难度,要的就是干部们勤快,眼到嘴到手到,把全乡情况做到心里有数,该硬的绝不能手软,基本上也就不会出问题了。”

杨陆顺在虔诚地听着,他知道卫书记说得语言简单了点,其实就是一项工作的重点,抓住了重点也就好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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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一)

第四十二章(一)

杨陆顺终于体会到当领导并不是人们想象的那么轻松,甚至隐隐觉得压力很大,压力不仅仅来至工作,更多的是来至王乡长,还有政府里其他资格老的同志,让杨陆顺几乎承受不住。

每天去办公室,路上遇到了机关的干部,原来本都是杨陆顺主动打招呼,一路随便聊聊倒也相处融洽,可自从杨陆顺提了副乡长,他一路上就难得遇到人了,偶尔就是碰到了人,也不像从前那样融洽自如地打招呼了,虽然还是杨陆顺主动问候,可人家笑起来似乎有点不自然,称呼他杨乡长也怪别扭,杨陆顺也体谅那些袄同志的心情,一般都是三十好几、四十出头,平日里小杨来小杨去的叫顺了口,让他们突然在一个毛小子面前毕恭毕敬也是难为情,杨陆顺就很大度地要他们仍旧按原来的称呼叫小杨就行了。

但别人却不那么想,一纸任命就硬生生地有了严格区别,再怎么年轻也还是乡领导,领导谦虚不代表领导不愿意被人尊敬,别表面上不在呼心里却记恨就坏了,何况那时的人经过了多年运动的洗礼,对领导从内心就有种说不清道不明地敬畏感,是人在领导面前都要软三分,虽然心里不服气杨陆顺,但场面上还得装出幅高兴地模样,自然就不会依了杨陆顺的叫小杨,再怎么憋也要憋出一句杨副乡长来,干脆就躲开走,不碰面就省了许多尴尬。

杨陆顺其实心里也不舒服,平时关系还算可以,怎么一下就生分了?在一起工作的人毕竟不是职业演员,在故意装出来的热情下是看不见却能深深感觉得到的隔阂,有几次杨陆顺觉得不能因为提拔了就冷落原来一个办公室的人,去计生办时顺便去综合办看看坐坐,明明在外面就可以听到办公室里熟悉的谈笑声,他一进去后人们立即装烟让坐,可打过招呼后场面就冷清下来,任杨陆顺怎么调动,大家也只是礼节性地敷衍着,从老胡他们闪烁不定的目光和不自然的笑容里,杨陆顺也能看出他并不是真受欢迎只得讪讪而去,几次下来杨陆顺也就不再去了,心里气愤老胡他们生分自己,甚至想是不是他们在嫉妒自己呢?

最让杨陆顺压抑的就是王乡长对他的态度,政府几个领导开碰会,王乡长的眼光就几乎不在他身上停留,仿佛眼前根本就没杨陆顺这号人,抓农业的老梅和抓财贸的老贺都是才接手,自然没什么心情跟杨陆顺联络感情,党政办副主任老简专职负责政府文秘工作,也是在工作问题上与杨陆顺交流交流,就显得杨陆顺在政府里似乎可有可无了。在也让杨陆顺暗暗下了死决心,一定要在工作中干出番成绩来。

县计生委的检查组才走,县里主管计生工作的孟副县长又带人接踵而来,来了政府的副县长,王乡长再怎么看杨陆顺不顺眼也得亲自出面接待,孟副县长对年轻的副乡长杨陆顺还是蛮感兴趣,也体现了县级干部的包容心,他总是笑容满面精神集中地听去杨陆顺的工作汇报,不时加以指点,也会提点针对性强的问题,这几给了杨陆顺极大地鼓舞,一场汇报下来,杨陆顺还从中学到了不少东西,孟副县长也给予杨陆顺比较高的评价。

检查考核结束,杨陆顺又带着老柳去县里开了两个计生工作总结大会,各项评比工作也还算取得了令人满意的结果,不过杨陆顺很清楚地知道,他手里捧的奖状、奖品全都是上届计生副乡长的成绩,要想明年还在全县的总结大会上拿奖状得奖品,就必须由他付出心血和汗水了。

这段时间杨陆顺就没轻松半点,白天疲于应付检查,晚上还要花大量时间去熟悉业务工作,还要跟老柳一起计划部署春节后即将开展的计生宣传工作,常是一天工作时间达到了十六、七小时,饶是他年富力强也几乎筋疲力尽,眼见着手头重要的工作基本告一段落,不禁也长长松了口气。

老柳算得上是好帮手,计生办的主要工作他都安排得井井有条,杨陆顺想要的资料、数字,他都能马上拿出来,而且还能不动声色地把些小经验小技巧在工作中或是其他情况下不知不觉地传授给杨陆顺,对杨陆顺也很尊重,丝毫不因为年龄问题而轻看了杨陆顺,尹芳虽然喜欢热闹,可在工作上丝毫不马虎,本职工作没二话说,张文谨和张大齐因为是外勤人员,只负责跑村组,这段时间算是清闲得很,可也天天按时上下班,没有因为没事而懈怠,计生专干老江更不用说了,他就是跟领导跑腿的,如果杨陆顺在机关办公室开会,他就在机关的办公室呆着;如果杨陆顺去计生办,他也跟着去计生办,话不多但句句适用。

总的来说杨陆顺对计生线的几个同事非常满意,相处得也甚为融洽,虽然他从不把自己当领导,总是虚心跟他们学习,可老柳他们却不用提醒地分清了领导部下,上班时间里都严肃认真,从不主动在杨陆顺面前开玩笑或是有懈怠之情,几乎没人为了准备过年而请假的,尹芳是妇女,家中还有个十岁的孩子,也从没因为家庭琐事而耽误工作,这些杨陆顺都一一看在眼里,记在心上,他知道领导需要部下支持,部下也需要领导关心,既然春节临近,计生办也没什么具体工作要做了,就应该给他们时间去忙回家里的事情,都是一家一担的,不能耽误了人家过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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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二)

第四十二章(二)

杨陆顺这一安排让老柳他们欣喜不已,春节历来是中国人最为紧要的节日,那时物质匮乏,生活水平低下,一年到头都紧巴巴的过日子,只有到了过年时才奢侈一回,添置新衣服、采购年货,把一年积攒下来的各种欲望发泄出来。在老柳的安排下,计生办基本只留个守电话的值班员,轮流着回家打扫卫生、采制年货。

杨陆顺倒是把卫书记的话牢牢记在心里,他通过与老柳的接触,知道卫书记不是凭空猜测,老柳确实精明圆滑得很,对自己这主任是言听计从,即便有更好的计策和建议都会用最委婉地方式语气说出来,从不给人喧宾夺主的感觉,而且处理事情经验老道,大大弥补了自己的稚嫩和不足,对计生办其他人控制得很牢,也不知道老柳用了什么手段,两张和尹芳跟老柳关系非常好,不仅仅是常见的领导与被领导关系,也不是纯朋友关系,似乎还有根什么纽带联系着他们四人。在让杨陆顺不甚了解。

这天是农历腊月二十四,在南平县人们习惯叫过小年,就是小孩子家过年了,家长们给孩子洗了过年澡、剃了过年头,换上新衣服,花一、两毛钱买串鞭子,穿戴一新的孩子们欢天喜地把鞭子拆开来一个一个的,用根细细的纸煤子(用黄草纸紧紧滚成棍状,点燃后不熄,那年头有抽水烟袋的老人吸烟就专用这种纸煤子,撮起嘴一吹就燃起明火,比火柴实用节约得多)点一个一丢,玩得开心极了。

乡政府食堂热闹非常,年年春节都要发放过年物质,今年春节卫书记是到新平的第一个年,自然要准备丰盛点,他多方凑集资金,准备让机关干部过个高兴年。这不每个干部二十斤新鲜猪肉(食堂自己喂的肥猪),二十斤青鱼,猪油五斤,菜油五斤,红塘白糖各两斤,这比往年要丰富了不少,特别是油和糖还算紧俏物质,让干部们心里乐开了花,不住真心或假意地颂扬乡领导的功德。原来前任书记在时还分了几个等级,国家干部是一级、职工是一级、集体干部又是一级,今年卫书记废除了不平等规则,一律都是同样的待遇,干部们表面上笑呵呵地说早就应该一视同仁心里不免有点失落,集体干部就真正高兴,平常他们的待遇就比干部、职工低了不少,最后分个年货也要差人家一截,做的事却并不比国家干部少,难免心里不平衡,就是领东西时也要低人一等,如今也可以昂首挺胸跟干部职工一起抓阄了。

鱼肉早就搭配好装进了麻袋编上了号码,按老规矩是抓阄儿领年货,后勤也归党政办管,领导们的年货早就由管总务的老游派人送到了家里,鱼肉自然是精挑细选了的,鱼是个头一般大的,肉是厚实的精肉,余下的才由老游指挥食堂里的人左右搭配好,过了称才一股脑装进麻袋,一些边头下料是人们都不愿意要的,可又看不见到底好不好,就全凭运气了。

老游在众人的拥簇下把一个装了纸团的海碗往饭桌上一撂,就不见了人影。不少人就急不可耐地伸手去抢夺纸团,然后战战兢兢地打开,按着号码找到归自己的那份,匆忙打开麻袋就翻腾起属于自己的年货,运气好的就笑哈哈地提走了,运气差的就开始恼怒地诅咒着食堂分肉分鱼的人,男人们骂几句也就算了,只怪自己倒霉,女人就不管那些,财政所的会计杨喜鹃本就性格凶悍泼辣,她年年都要在分年货上跳脚骂娘,这次又分了份尽是二刀肉、杂骨头的肉,二十斤鱼也大小不一,眼见其他人心满意足地走了,就破口大骂道:“猪嬲的游得贵,你的脔心让狗吃了,年年分年货,老娘年年拣下水,我就不信乡上就没买好鱼没杀好猪!你巴结领导,舔领导的下厩子,也莫太不把普通干部当人看了吧?你个猪嬲的来看看,你看你分的什么鬼东西!左一块二刀肉,右一块杂骨头,你把你屋里娘的二刀也拿出来分啊!”

一些分差了的也来凑热闹,鼓动杨喜鹃的火气,食堂里的人都怕她那张利嘴,心里恼火也不敢吱声,反正她年年要骂一会,今年听不到还真不习惯了。

杨喜鹃见得到了不少人支持,就越发得意,把麻袋里的鱼肉掀得到处都是,叉着腰,口沫横飞地骂:“游得贵,你个猪嬲的,不跟老娘换了,今年就让你家过不安生年!莫说老娘做得出。”

掌瓢师傅听不下去了,就说:“杨会计,你莫在这里骂,要骂找到游主任再骂,他又听不见,你还不是白骂了!”

杨喜鹃正愁找不到对手,见有人答腔,火就冲掌瓢师傅发去了:“我骂游得贵关你个屁事啊,莫该碍了你的哪根筋啦?你们食堂里也没几个好人,这点东西不都是你们搞出来的啊?是不是你们分不到,也想别人落不了好啊?我告诉你们,今天不跟老娘换一份,老娘就要吵他个天翻地覆,至少也要把游得贵的那份给我,那个猪嬲的东西,老娘平时还不照顾他呀,他食堂的帐老娘一手一目清楚得很,莫要老娘翻你的老底,游得贵,你跟老娘滚出来啦!”

她叉着腰骂得正痛快,不曾想惊动了招待所里的卫书记,那一声声尖亢粗鄙的话一字不落全进了卫书记耳朵里,实在听不下去了,就虎着脸进了食堂。

围观的人见卫书记来了,就纷纷拖起自己的那份鱼肉想走人,有跟杨喜欢、鹃关系好的就忙拉扯她叫她别闹了,说领导知道了不好。

杨喜鹃屁股对着门的,又正在兴头上,那还注意到其他,说:“我就是要让领导听见,那游得贵太不东西,一点点好处全往领导那里贴,领导们当然信任他了,送去的全是好鱼好肉!”

卫书记沉喝一声道:“杨喜鹃,你住口!”把杨喜鹃吓得一哆嗦,转脸见是卫书记,顿时象矮了半截,领导的威信是毋庸质疑的。

卫书记心痛地看着甩一地的鱼肉,手一指,怒声道:“杨喜鹃,你究竟想干什么?好多农村户子想吃点鱼肉不得到口,你倒好,这么作践东西,你会遭雷劈的!你对游主任对乡领导有意见,可以当面提,是对是错还不好分?非得大吵大闹,四处骂娘?你不满意份的年货,要换可以理解,但你把鱼肉丢得满地都是,谁又愿意跟你这份换呢?”

杨喜鹃乘卫书记换气时赶紧说:“卫书记,我不是对你有意见,也不对领导有意见,那游得贵欺人太甚了,我也是一时气愤才没控制得住,不是对领导有意见呢。”说着赶紧哈腰把鱼肉拢到麻袋里。

卫书记冷笑一声说:“你既然说游得贵把好的鱼肉全分给了领导,反正我自己的那份还丢在招待所里,我自己也没看,你就把我的那份弄回家去,不过这搞脏了的鱼肉你要给我洗干净喽,顺便把你那臭嘴巴也刷洗干净!”说完扭头就走了。

那杨喜鹃又羞又气,只是不敢发作,恰巧她男人得了信前来搬鱼肉,见老婆蹲在地上捡着,就诧异地说:“杨喜鹃,这是怎么了?”

杨喜鹃红着眼睛咬着牙说:“戳在那里看死,还不搬了赶紧走!”在众人的哄笑声中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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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三)

第四十二章(三)杨陆顺因为计生办的人要去领年货,就一个人在计生办守着,不久老柳就回来了,一脸不愉地说:“今天手气不好,抓的肉就没几块好的!”

杨陆顺笑着说:“我听人说比以前多了不少,卫书记已经尽力了。”

老柳忽然又笑了起来,略显神秘地说:“杨主任,其实计生办年年都还在内部发点补助的。今天我碰到贺副乡长,他还在问起我发了没有。”

杨陆顺楞了楞,计生办确实有专项资金,但是挂在财政所的,在一定职权范围内杨陆顺可以签字报销部分接待费用,但如果说要把专项资金动出来私自发补助,肯定是犯错误的搞法,但他又想知道老柳会用什么计策弄出钱来,就装着好奇地说:“柳主任,你们以前是怎么搞的?”

老柳见杨陆顺非常感兴趣,也就放心地说:“是这样的,还是贺乡长原来在计生办时,体谅我们下面的人工资低,手头紧,常年风里来雨里去的不容易,就想了个注意,既不违反政策又不犯错误的搞法,当然各线都有自己的生财之道,我这说我们计生线的”

杨陆顺催促道:“老柳,照直说嘛,绕什么弯呢!”

老柳嘿嘿一笑心想:到底是年轻人,还真沉不住气,见有钱来,也顾不上身份了,咳嗽了一声,捧起茶垢黑厚的搪瓷缸子呷了口茶,缓缓说:“每年上面都要下发几批免费的避孕药具,我们都按照各村的需求情况发放下去,这几年各村里财政情况都还不错,贺副乡长就要求各村统一领取避孕药具,然后计生办象征性地收取点费用。也不多,一个村最多一百元,一年下来也就收了两千多元钱。”

杨陆顺问:“那这钱怎么个用法?”

老柳说:“基本就当做补助发了,当然也还要给县里主管计生工作的单位送点纪念品什么的,超额的接待费用都从这里支出了。”

杨陆顺再问:“那这钱都放在哪里?具体怎么发?”

老柳说:“这钱就由内勤尹芳保管的,进出都有明细记录,由贺副乡长和我共同签字才可以取钱。具体发放基本每月发一次,小尹他们三个是二十五元一月,我就三十元,贺副乡长五十元。”老柳玩了个小心眼,以前费用支出使用只有贺副乡长才能决定,他是摸到边的,就想乘杨陆顺初来咋到,不熟悉情况捞点实际权力。

杨陆顺点了点头,发的补助差不多就是大半月工资了,就说:“老柳,现在尹芳那里还有多少钱?”

老柳笑着说:“大概还有六百多元吧,原来过年时就发双份的,不过现在年的主任了,就由你定吧。”

杨陆顺推辞道:“你是老主任了,情况熟悉,他们几个也服你管,还是你拿主意的好。”

老柳笑得眼睛迷成了缝,其实也是在暗中琢磨杨陆顺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说:“杨主任你这么说就不把我柳大茂当自己人了,你是领导,我是你领导下的一员,你的任何决定我都坚决执行,不得半点含糊!还有小尹他们仨都一样!”

杨陆顺直摆手,诚恳地说:“那怎么行,你是计生办的老主任了,不论威信经验都不是我这年轻人所能及的,我知道你是顾及我的面子,我很感激,但我同时也非常尊重你,我所说的话全是真心话,我也希望在柳主任的大力支持下,搞好新平的计生工作!”

老柳彻底被感动了,说:“杨主任,有你这话,我柳大茂还能再说什么呢?除了跟着你死命工作,我再找不到其他了,我”一脸激动就要表忠心。

杨陆顺急忙打岔说:“老柳,就别再说了,我们心里有数就行,以后那点经费就由你全权处理,怎么用你做主,不要请示我了,既然是贺副乡长提出来了,就要赶紧给他送过去,而且可以适当地多补助点,毕竟他搞了多年,不能人走就茶凉。我才到计生办,就不考虑我的那份了,受之有愧。”

老柳高兴坏了,在贺副乡长手下几年,被压得死死的从没半点实权,没想到杨陆顺一来就给了他这么个好处,不由感激涕零地说:“杨主任,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我保证用好每一分钱!不过这次发补助,你怎么也得算上一份,我们普通一兵都有,你堂堂计生办主任怎么能没有呢?你不要,我们都不好意思领了。”

杨陆顺笑着说:“我们就不要争执了,我说了不要就不要。都已经过小年了,快发了让大家安心,特别是贺副乡长哪里,要尽快送去!”他怎么问问老江有没有,转念一想,就咽了下去。看着老柳满脸欢欣地出了主任室,轻轻地掩上门,脸上的笑容瞬间消逝了,他皱着眉在沙发上仰靠着,心里烦闷极了,熊熊的碳火烤得他喉干舌燥。

办公室的门被人轻轻敲响了,杨陆顺忙坐正了身体,说:“进来吧。”门哗地推开了,汪溪沙一脸坏笑地跳了进来说:“好大的架子,连个请字都没有。”顺手关上了门。

杨陆顺心情猛地好了起来,见她小脸冻得泛白,连忙心痛地把她拉到碳火前坐下说:“沙沙,叫你多穿点衣服,老是不听话,感冒生病了怎么办,马上要过年了,别让你爸爸妈妈担心嘛。”

汪溪沙那两只手凑到火盆上方烤着,嘻嘻笑着说:“已经穿得够多的了,硬要穿得象包子一样就不冷啊?你什么思路。”她啧啧地说:“还是当领导好,一个人一个办公室,一个人享受一盆火,难怪人们削尖了脑袋要当干部的!”

杨陆顺点了点她的额头说:“你的思路才不正确呢,当领导就是为了享受吗?我这办公室主要是为了招待上级才搞的,怎么又想给你爸爸打电话?你来肯定就是为打电话的。”

汪溪沙把脸靠在他胳膊上娇声说:“什么嘛,明明是来看你的嘛,当了领导日里万机,几天都不去陪我了。还是以前的你好,有空就帮我暖被子。”也不知道是火映红了脸还是泛起的羞红,白嫩的皮肤粉红粉红的,煞是好看,惹得杨陆顺心里又是一晃悠,热热的气流从丹田涌上了胸膛。

杨陆顺强压住心里的旖旎,把她扶正说:“沙沙,这是办公室,还是注意点好,等忙完了多的是时间陪你了。就怕你会厌烦呢。你们储蓄所什么时候放假呀?”

汪溪沙抬手摸了摸鬓角,说:“已经放假了,今天上午开了会,发了过年物质,初八再上班。”又有点埋怨地说:“我们那主任也不知道哪根筋有问题,发那么多东西,鱼呀肉的一大堆,叫我怎么弄得回去啊,要不全给你家了,你不是老说过年家里人如蝗虫一样多吗,正好用得上。”

杨陆顺说:“那怎么行,这是你的东西,得带回去孝敬你爸妈呀,辛苦点没关系,老人看了心里舒服嘛,说明没白养你这么大。”

汪溪沙白了他一眼说:“什么你的我的,我的不就是你的么?分那么清做什么,给你家不也是孝敬老人啊!老是板着脸教训人!”

杨陆顺忙拉着她的手赔笑道:“是,是我说错话了,我不应该分你我的,那我就全收下了,不过还是拣点轻便得给老人带点去,总不能空手回家吧!”

汪溪沙把手一缩,撅着嘴说:“喂,注意影响啊!”

杨陆顺嘿嘿憨笑着说:“我都认错了还不行吗?看你的嘴巴都能挂个酱油瓶子了。笑一个来!”说着伸手去捏住她的嘴唇,往外轻轻拉着。

汪溪沙就吃吃地笑起来,扭动脑袋说:“把我的嘴巴拉得想猪鼻子那么长,叫我怎么见人嘛。跟你说个正经事。”

杨陆顺忙做严肃状说:“请领导指示。”

汪溪沙咬着嘴唇说:“我上次打电话那我们的事告诉家里了,我妈想见见你这年轻的副乡长,不知道你愿意不愿意去我家拜年呢?”

杨陆顺欢喜地站了起来,搓着手说:“沙沙,我当然愿意了,早就想去可又不敢跟你说!我该准备点什么东西上门呢?你得替我拿主意,你知道你爸爸妈妈喜欢什么,我好准备啊!”

汪溪沙噗嗤一笑,很满意他惊喜万分的表现,说:“我哪知道呢?随便你呗”

杨陆顺脱口说道:“你怎么不知道呢?以前不有人提了礼物上门的么。”

汪溪沙横了他一眼说:“我说你个大男人怎么这么小心眼,我一不瘸二不拐的,又不是天生等着跟你谈爱的,怎么老是把以前的事挂在嘴上啊,我也是真心对你才告诉你的,早知道这样就不说了。我才相了一次对象,换其他早相好多次了!”

杨陆顺懊恼地说:“看我这嘴,老是不经过大脑就胡乱说话,我这不也是紧张你父母嘛,我不想他们嫌我是农村的不懂礼数不是?第一次去得留个好印象啊。”

汪溪沙说:“我说了随便,我爸爸妈妈才不那种贪人钱财的人,他们相的是女婿,不是礼物!”也是情急说快了,不由又啐了他一口。

杨陆顺又喜又忧地说:“我知道是相女婿,可总也得让你爸爸妈妈不嫌我寒碜嘛,何况你哥哥嫂子肯定也在家的,总不能让你家人说你眼光不好吧。”

汪溪沙这才转怒为喜,说:“看在你一片诚心的份上,我多少透露点吧,我爸爸妈妈注重小伙子的人品相貌,喜欢文质彬彬的,你呢最好穿上你那件呢子衣,把皮鞋擦亮点,头发也好生理一理,别乱蓬蓬的一副邋遢样儿!至于礼物嘛,买点常见的东西,给我那三个侄儿女带点好吃的零食就差不多了。”

杨陆顺摸了摸头说:“要不这样,我给你钱,你帮我在县里买好不好,这乡里东西太简陋,拿不出手。”

汪溪沙眉毛一扬就要挖苦他,转念一想人家何尝不也是为了尊重家里人呢,就说:“也行,要平常的东西我们不分你我,可毕竟是你见我爸爸妈妈的心意,得你掏钱,不过你放心,我不会贪污你的一分钱,全用上!”

杨陆顺忙掏口袋,却只有五张工农兵,还有几块零钱,想想不够,转身出门找老柳借了五十元,凑起一百元交给汪溪沙说:“沙沙,一百大概够了吧。”

汪溪沙格格直笑说:“哪用得这么多?你怕是不清楚物价吧,四十就够了,我保证采买得体体面面的。你什么时候到县里去呢?”

杨陆顺说:“按老风俗女婿登门是初二,我初二搭早班车去县里。如果你等不及我就初一去!”

汪溪沙搡了他一把说:“我才不急你去呢,你爱去不去,那好,我初二在车站等你。我明天就回家了,唉,得一礼拜才能再见你呢!”

杨陆顺呵呵笑着说:“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呢!我们有的是时间在一起。晚上去叶站长家吃饭,算我们提前给老叶拜年,赵老师那里我们也要去看看,哦,明天侯勇也回县里,要不你们一路做个伴?”

汪溪沙说:“明天回县的人多了,怕是有六、七个吧,你还怕我丢了呀,别说了,赶紧去我寝室,把那堆鱼肉什么的弄回你家去吧。我还得收拾房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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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一)

第四十三章(一)乡政府机关安排春节值班,原则上是每个班要有乡领导带班,再配三、四名普通干部,组成一个值班组,从腊月29开始直到正月初八为止。历来中国人最信年三十要合家大团圆,即便是在千里之外,亦要风尘仆仆地赶回家。所以乡政府每个年三十晚上的值班是干部们最不愿意值的。

杨陆顺没有犹豫,在会上主动提出要求值年三十的班,他信奉的是吃苦在前,不过他虽然主动,但也并没得到其他党政领导的好评,在座的都认为理所当然地该杨陆顺值年三十的班,卫书记当即同意了,接下来就好安排了,至于配备值班员则是党政办老丘安排,还是老规矩,抓阄儿。

倒是老柳这家伙聪明,他把张文谨、张大庆、江清泉找来,口头上说是商量,其实多少带点命令,他说:“往常我们都是按党政办的安排,今年既然换了新领导,我们哥几个也该有点新风貌,杨主任虽然到计升办时间不长,但对我们几个那是真好,所以我觉得吧,应该跟杨主任共进退,咱们应该主动要求跟杨主任一起值班,我们几个在一起到底也合得来些,反正抓阄儿也是值班,这样主动点,杨主任心里也舒服是吧。你们看怎么样?”

张文谨和张大庆是集体干部,平常什么事也由不得他们,早就习惯了听老柳的安排,自然没异议,老江心里就不高兴了,你柳大茂要巴结讨好领导,也不能不管别人的想法嘛,抓阄抓到年三十、初一,那是手气背,犯得着这样摸领导的罗拐(摸罗拐跟拍马屁一个意思,甚至更为挖苦)么。这么一迟疑,老柳心明如镜,就呵呵笑着说:“老江你有困难是话,我们计生办就不勉强了,我也只是找你商量商量,不同意没关系,我们计生办还有尹芳呢,凑得齐一个班!”老江心里嬲到了老柳祖宗十八代的娘,可脸上还是强笑着说:“我有什么困难,既然你柳主任看得起我,跟我商量着,我江清泉就那么不识抬举啊?我虽然不归计生办管,可我们到底还是一条线嘛,就依了你柳主任的。”

老柳就急忙跑到老丘那里,要求跟杨陆顺一起值年三十的班,老丘心里暗暗高兴:嘿,这杨陆顺还真本事,才小半月的就把柳油子给降住了啊!

老柳却又提了个要求说:“丘主任,只是抓阄的时候我们几个还是来抓,你只不做年三十的阄就行了,怕其他领导心里有想法。”

老丘笑骂道:“你这不是脱了裤子放屁,多此一举吗?就你柳油子怪气(聪明的意思),当机关几十号人是春虫虫,你们计生线上的人都在一个班,再憨的人也清楚是什么意思了。别人都不愿意值年三十的班,会感激你们的!”

老柳笑眯眯地装了根烟说:“丘主任你也是爱挖苦人,我们计生办几个手气背都抓到了年三十嘛,程序到了堂,他们怎么去想那是他们的事了,只请你老保密就行,杨副乡长到底才当领导,如果值班的是其他线的人,怕要指挥不动就不好了,您说我这也是全心全意为领导作想嘛。”说着又把那盒菊花烟塞到老丘手心里。

老丘呵呵一笑,那烟装进衣兜里,顺势拍了拍老柳的肩膀说:“既然你这么坦白,我也不瞒你,我跟杨陆顺的关系相当好,这帮我忙定你了,保证不露半点风声,当然了,我也会把你的好心告诉杨副乡长的。”

看着老柳笑呵呵地走了,老丘不免感慨道:“柳油子果然油,连这都想得到,以后他不出头谁还能出头?是得跟杨陆顺说清楚,让那小子也知道怎么为人处事。”

杨陆顺听完老丘的话,不免诧异地说:“柳大茂也真会玩虚的,这还要掩掩藏藏做什么?难道其他党政领导就那么小心眼不成?”

老丘微笑着说:“柳大茂说得也对,你想,你才当了几天的计生主任,计生办的人就这么死心踏地地拥护你,叫其他领导能不红眼吗?何况年年都是抓阄儿排班,还从没有哪个线上的人一起都愿意跟领导值年三十的班,就拿老贺来说,搞了三年是计生乡长,也值了两次年三十的班,就没见柳大茂主动要求跟他一起值班,如果叫老贺晓得了,人家老贺心里能不会有火吗?还有其他领导,各人都管一条线,都有几个手下,怎么就没人跟他们一起值班呢?人家当然会对你们有想法,杨老弟,我现在都想不通,你到底用了什么方法给了什么好处让柳油子这样的人都死心踏地啊?”

杨陆顺莫名其妙地说:“我哪有给他什么好处?我还要指望他以后多协助我搞计生工作呢,再说你也是多年的老领导了,计生办还会有什么好处?”

老丘见杨陆顺不象装傻,微微沉吟了一下,说:“我虽然在政府时间长,但各线有各线的路子,并不是我都晓得,也许你无意中把部分实权给了柳大茂吧,老贺那人我清楚,什么都搂得严严实实的,连招待了领导的小费用也得他亲自处理,确实那柳大茂只是个挂名的副主任了。当领导的是要放手让下面的人做事,但还是要有度,还要多盯着点,莫让他们搞砸了事,最后摊责任摊到你头上来!下面的人尽量安排他们做实际工作,什么都必须请示汇报给你,你最后拿主意,免得出了岔子你还蒙在鼓里!还有你们计生办年年经费在增加,你也要看紧点,是专项资金,万万不能用于其他,就是天王老子要动你也得死顶着不松口,除非动用的领导有批条有签字才行!”见杨陆顺一脸严肃,忙又笑着说:“杨老弟,我是不是多嘴了,嘿嘿,人老就是话多,你莫见怪啊。”

杨陆顺若有所思,感激地说:“丘主任,我晓得你在指教我,我确实还有好多东西不懂,我谢谢你还来不及呢,怎么会怪你呢?”心里对老丘也渐渐有了点好感。

老丘适时地说:“杨老弟,我老丘其他的帮不上你,以后你们计生办有什么报告材料你一时间没空,我尽可能替你帮忙写写,有什么疑问,你信得过我就只管来问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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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二)

第四十三章(二)杨陆顺回到计生办,心情蛮好,老柳他们也是笑脸相迎,尹芳则有点愧疚地说:“杨主任,是柳主任照顾我,才没跟大家一起值班的。”

杨陆顺爽朗地说:“你们柳主任的安排就是我的安排嘛,你一个女同志家庭事多,我们都会理解的。大家还坚持两天,尽量到办公室来报道上班,也算站好今年的最后一班岗!柳主任,你到我办公室来,我有事跟你商量。”

老柳见杨陆顺给足了他面子,心里自然高兴万分,就显得更尊重杨陆顺的样子,谦恭地说:“杨主任,我们大家都晓得你对我们好,我们自然也要回报领导了,这其实是老江老张几个先提出来的,说是计生线领导群众们在一起过个年,我只是负责跑跑腿,算不得安排。”

进了办公室,才坐下,张文谨就端了盆旺旺的碳火进来了,还不等杨陆顺说谢谢就赶紧出去了,杨陆顺欣慰地说:“同志们对我真是太好了。”

老柳笑呵呵地说:“这好不好其是相互的,领导对群众好,群众自然会加倍回报,再说你从来就没把自己当领导,跟我们打成一片,我们就更服气你了。我们经常私下说运气好啊,有你这么个平易近人的好领导,都表示要在工作中全力以赴,绝对不能给你脸上抹黑。我们计生办四个最是团结了的,保证明年的工作全面上个新台阶!”

杨陆顺居然有种从骨子里的舒服,俗话说人不要奉承只要话说得好,可他立即又警觉起来,强抑制内心的愉快,说:“柳主任,刚才党政办丘主任把事情原委都告诉我了,我真的很感激你支持,也谢谢你替我考虑得如此充分,没有你这么个称职是好帮手,只怕今后的工作不好做啊。再说谢谢就显得我做作了,希望我们齐心协力把新平的计生工作做得更好!”

老柳在一边听了杨陆顺的话,心里暗暗好笑,到底是没当过领导的毛小子,一点小吹捧就高兴得不行,既然你喜欢听奉承话,我就多说点,反正上嘴皮碰下嘴皮,简单得很嘛,就语气更为谦恭地说:“杨主任看您说的,我们下面的人其实很容易做的,听领导的话做好领导交代的事就可以,真正劳神费心的还是你们领导了,就拿计生工作来说,街上吃国家粮捧铁饭碗的还好管理,难就拿在农村里的那些不通文墨的农民,讲政策他们说听不懂,讲道理他们说得比咱道理多得多,软不吃硬不怕,这些攻坚战就还得你们领导上了,农民都奴性得很,说千道万顶不上领导一个哼哼,所以真正要搞好计生工作,还得领导出面,我们也就是在一边唱唱红脸打打帮锤。”

杨陆顺点点头说:“尽量跟农民们做思想工作了,柳主任,我是第一次在政府值班,有什么要注意的事项还不甚了解,你说来我听听?”

老柳说:“其实也没什么紧要的,主要是应付突发事件,不过一般来说基本没有,都在家热热闹闹地过年了。县里政府办会例行公事地进行电话查岗,就是务必要使各个政府二十四小时不离人,当然运气好还会有县委常委级的领导来慰问,会带来点紧俏的慰问品,基本就这些了。”

杨陆顺哦了声,桌上的电话滴玲玲响了起来,老柳赶紧起身去接,只听他恩恩了几声,就搁下了电话,说:“是党政办小何打来的,说是刚才邮电所送来了你几封信,我叫尹方替你拿来吧。”

杨陆顺说:“我还是自己去取,就别麻烦尹芳了。”

老柳硒了一声说:“麻烦怎么,不让她跑动跑动,她还闲得慌了,又没什么事,坐在那里也是闲聊。”

杨陆顺也就只得由他去了,坐在哪里想会是谁人来的信,他估计了下,只怕

小标和莫见评的信,小标刚开始一星期两封信,后来才减至一星期一封。他的猜测果然没有错,一共四封信,小标占了两封,莫见评来了一封,居然袁奇志也有一封。

他心情有点激动,拿着袁奇志的信翻来覆去地看着,迟迟舍不得打开,从封面地址来看,竟然是从深圳发出的,心里很是疑惑,于是放下来去看莫见评的信,想从信里知道点情况,果然老同学没让他失望,虽然信的篇幅不长,但还是把袁奇志的情况说了个清楚:原来袁奇志跟她爱人早三个月就离婚了,离婚后毅然放弃了市委团委的工作,去深圳自谋出路。莫见评在信里哀叹道:原本以为袁奇志是那种爱慕虚荣的人,哪知道其中还有隐情,好好一朵鲜花被摧残了,那古胜利是个花花公子,玩弄的女性不计其数,严打时做为流氓团伙的头头抓了,要不是古胜利的老爹在省里还有点门路,说不定就毙了,那个团伙枪毙五个,死缓六个,无期也有,古胜利就是判的无期!袁奇志就是那时离婚的,也是受不了别人的流言蜚语才离开春江的。

杨陆顺只觉得世事无常,居然让袁奇志碰到了这样离奇的事情,回想起袁奇志婚后的封封来信,就难怪她从不提及古胜利,言辞里亦很难看到她说婚姻生活幸福美满,也就难怪她在婚礼期间神情冷漠了。

杨陆顺再次拿起袁奇志的信,娟秀的字体依旧那么美丽熟悉,可千里之外的佳人还会容貌依旧吗?他使劲地回想着昔日心中女神,可浮现在眼前的人儿是那么模糊,只隐隐记得那清澈透底的粼粼眼波。

半晌才缓缓打开信封,是很少见的粉彩色信笺,还传来丝丝清香,杨陆顺不禁凑进闻了闻,竟然只想分辨究竟是不是曾经令他神魂颠倒的少女芬芳,可惜他失望了,这种香味虽然丝丝沁沁,回味悠长,但总也不是先前期盼的了。

信不长,一面信笺还没写满,但语气似乎格外轻松,怎么说呢,完全没了从前的优雅,换成活泼可爱的语气,这让杨陆顺怀疑是不是袁奇志写的,可看字那是绝对没错了,又怀疑是她本人持笔旁人口叙的,最后他自己都笑了起来。

信里说她现在的自由的、轻松的,虽然远离了父母亲人朋友,却享受着难得地自由,没有了压力、没有了沉闷、没有了白眼、更没有了污秽!她说自己就象一只被囚禁了二十三年的小鸟,终于可以自由地在蓝天翱翔,可以穿新潮的衣服、可以化各式浓妆,想吃就吃想睡就睡,简直由地狱扶摇直上了天堂!她还俏皮地说:“六子,如果你现在在大街上遇到我,你肯定认不出我,因为连我自己都认不出自己了。”只在最后简单地说她目前下海了在一家香港老板的地产公司打工,询问了杨陆顺在政府部门工作是否顺利,委婉地打听杨陆顺是不是有了对象。

看完信后,杨陆顺不知道袁奇志到底想表达一种什么样的意思,他又再次仔细地阅读了信上每一个字,竟然冒出了个想法连他自己都吓一跳:她神经出问题了!

杨陆顺苦笑着把信装回信封,里面什么下海、打工等新鲜词他都不甚明白,特别是打工一词让他还比较反感,都是为人民服务,到她嘴巴里竟成了好象跟地主老财当长工一样了。

看了小标的信后让他觉得这才是正常人的信,先是问候了爷爷奶奶和一大堆的姑妈姑丈哥哥姐姐弟弟妹妹侄儿侄女,然后倾诉了对亲人无限的思念,祝福全家人身体健康春节愉快,再汇报了在部队的学习训练情况,字有明显的进步,用词也日臻成熟。随信还附了张全身照片,确实英姿勃勃,男子汉气概十足,个子似乎又高了点,杨陆顺欣慰地点点头,暗夸部队确实锻炼人,再看小标前后两封信的时间,相隔了十多天,从海南岛发出到杨陆顺手上,居然过了近二十天时间,要不是眼见着过年了,还不知道要辗转多久,杨陆顺笑着说:“这办事效益,难怪不让家里邮辣椒的,到了部队还不起了虫啊!”

杨陆顺心里涌起了有一股浓浓的父爱,从上衣口袋里抽出钢笔,找出稿纸就给小标回信,他不想让那孤独是孩子总是期盼他的信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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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三)

第四十三章(三)农历腊月二十八,乡政府食堂全体机关干部集体会餐,八人一桌摆了七桌,看得杨陆顺有点奇怪,平时在眼前晃来晃去的总就那么几个人,怎么会餐吃饭冒出了五、六十人呢?又仔细大量着在座的人,基本上还都见过,不认识的只有极个别,听老丘说卫书记原本是不准备搞大会餐的,是王乡长硬要搞,说新平春节会餐是传统项目,没办法才搞的,再指着八个大碗说原本是十二道菜,今年削减到了八个,酒也由南平大曲换成了散装白酒,说着又是叹气又是摇头。

杨陆顺是农村人,因为到春江读了几年书涨了点见识,袁奇志结婚时开了眼界,对很多东西都看得没从前紧要了,但一想起一桌饭菜十二道菜,也觉得浪费得很,不少农民家庭连过年的荤菜都没有,看着老丘一副嫌三挑四的样子,真想在那瘦脸上批一巴掌,让他别忘了老本。

杨陆顺看得出卫书记是强颜欢笑,还是按照新平的老传统,书记、乡长分别致敬酒词,集体干了两杯,然后卫书记一桌一桌敬酒,杯子是五钱的小号杯子,连喝了九杯,虽然手晃动洒了点,半斤酒也进了肚,敬完酒在闷坐在桌子上吃菜,接着是王乡长和周副书记敬酒,党政前三把手才有资格敬全场,是种身份资格的体现,其他领导也只能坐着看,农村干部都有一副好酒量,大家几杯就下肚子,酒精开始发挥功效,渐渐地气氛也起来了。

杨陆顺那桌计生办四人、江清泉也在,老丘带着孙秘书也坐在这桌,尹芳自然就成了这桌的焦点,那女人也厉害,有几分酒量,而且还不玩名堂,但她有规矩,谦虚说女人是男人的一半,所以男人喝一杯她只喝半杯,就连卫书记、王乡长他们敬酒是也只喝半杯,所以她端了一满杯酒敬杨陆顺时,杨陆顺有点不敢接招,可女人不依,无奈只得连喝两杯,老柳他们也要敬杨陆顺,还是老丘提醒道:“杨老弟,你该去给卫书记、王乡长敬酒了,我看其他领导基本都去敬了的。”老柳他们就连忙说是。

杨陆顺忙捏了杯酒,走到卫书记面前说:“卫书记,我来敬您的酒了,祝您全家身体健康、春节愉快!”卫书记笑着也对他说了些吉庆话,高高兴兴地碰杯喝了,还善意地叫他慢点喝。

杨陆顺就着桌子上的酒倒满杯子,转身去另一桌敬王乡长,同样一席话却没了先前的效果,王乡长斜着眼说:“杨陆顺,你是大学生,怎么敬酒词也跟其他大老粗一样啊?体现不出你的水平啊!”

杨陆顺赔笑着说:“我只是多读了几本书,水平实在一般了,其他领导都十几年的经验了,还够我努力学习的。再说敬酒词是表面文章,我扎扎实实干了这杯才是真心实意的。”说着虚抬了杯子一下,就昂头干了。然后微笑着望着王乡长。

王乡长打了个哈哈,说:“杨副乡长,我看你这不是敬酒,是逼我喝酒吧?”旁边农业副乡长老梅指着杨陆顺半真半假地说:“小杨啊,不是我说你,既然是敬酒就要有诚意,得两人碰杯啊!你就这么喝了,有点不礼貌吧?”党政办副主任老简在旁边起哄说:“那是的,没有这样敬酒的,杨副乡长既然是诚心敬酒,就要跟王乡长碰杯,重来过重来过!”说着拧起瓶子又给杨陆顺倒满了。

杨陆顺没办法,只得又举杯说:“王乡长,职务您是上级,年龄算长辈,我敬您一杯酒,祝您在新的一年带领新平乡全体党员干部取得辉煌业绩!”话说到这个份上,哪还是敬酒,简直是求酒了。

王乡长呵呵笑了起来,对老梅说:“谁说小杨不礼貌了,你看他多礼貌,开口您闭口您,又是上级又长辈的,蛮懂事的嘛!只不过最后还是说错了,应当说给卫书记听,是他领导全乡,他当家喽。”他的话题比较敏感。连梅副乡长也不好接茬,只得陪着呵呵笑。

王乡长不屑地神情和说话的语气,分明是一副教训的口吻,杨陆顺自称晚辈是谦虚,但王乡长这样目中无人就是托大了,饶是杨陆顺再怎么忍气吞声也不禁脸色大变,颤抖着声音说:“王乡长,您批评得对,我虚心接受,请您喝了这杯吧。”

其他桌的人见杨陆顺一杯酒举着喝不是走也不是,一张脸涨得通红,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都停下吃喝说笑看着,但都感觉王乡长和杨陆顺的神情不怎么对头,不由都摒息停著,眼溜溜地暗暗期待发生点什么,诺大的食堂渐渐没了声音,全部的目光都集中在了杨陆顺身上。

却见王乡长看都不看杨陆顺,一手用筷子夹着花生米不停往嘴里送,一只手捏着酒杯一抬,等着杨陆顺去碰杯。

就是普通干部给领导敬酒,当领导的总要面对着敬酒的人,脸上带点笑吧,其他的乡级领导给王道德敬酒,他就会站起来,相互说笑几句,很亲热地碰杯干杯,这样无疑耍态度了,简直就是没把杨陆顺这副乡长当回事了。

杨陆顺气得浑身颤抖,四下静悄悄的都注视着他,看他的笑话,就是泥人也有土脾气,何况他也喝了不少酒,被怒火一烧,就发作起来,把手里举了半天的酒全倒在了地上,沙哑着声音道:“王乡长,我到底什么地方得罪你了,这么作践我,你不喝,我还懒得敬了!”转身朝自己的饭桌走去。

王乡长没想到杨陆顺会发火,还杯子里的酒当着他的面倒了,按农村人是风俗,只在死人坟头才倒酒,楞了楞神,见四下的人用各种各样的神态注视着他,不由大为愤怒,他的地位和尊严受到蔑视和挑衅,腾地站起来,把手里的酒杯朝杨陆顺的背心砸去,可惜没砸中,当啷一声落在离杨陆顺几步之外,杨陆顺转头愤怒地瞪了他一眼,坐在了饭桌边。

王乡长脸做猪肝色,破口大骂道:“杨陆顺,你他妈的什么东西,敢在我面前洒酒,当老子是死人啊!”

杨陆顺呼地站起来说:“王乡长,你是政府领导,请你说话注意文明,不要骂人!”

王乡长气得指着他骂道:“你他妈的,老子是乡里人,没你书读得多。老子就要骂你,老子还要揍你!”说着就要扑上去打人,幸亏旁边老梅几个身手敏捷,把他拽住了,任凭他怎么嘶吼就是不松手,几番挣扎,把饭桌都掀翻在地,乱做一团!

卫书记一拍桌子站起来吼道:“王道德,你要干什么!”

王乡长怒道:“他杨陆顺当老子是死人,老子要教训他,没大没小的,谁他妈给你撑腰啊!”

卫书记再次砰地把饭桌拍得山响,怒喝道:“王道德,你在我面前称老子,你又是什么意思,你就有大有小了!”转脸冲老梅他们喝道:“你们几个把他摁得坐下,没酒量就别喝,喝多了来发酒疯!”

王乡长在老梅几个地拉扯下坐了下来,说:“卫书记,我不在跟你称老子,我是在教训杨陆顺那小子。你们几个别扯我,我没喝醉酒。”

卫书记刷白着脸说:“王道德,你住口,你凭什么教训杨陆顺同志,他是我们新平乡的副乡长,要教训还轮不到你,他上还有组织,家里还有年近七旬的老父老母,你好歹也是受党和国家多年培养教育的党员干部,怎么这么没素质?开口他妈的闭口他妈的,你当是还是造反派红卫兵啊!就凭你漫骂党员干部,我就有权开会批评你,教育你!”

王乡长见卫书记铁了心护杨陆顺,就把火气发到卫书记身上,说:“卫书记,你也要搞清楚事实,是杨陆顺先不尊重我的,大过年前在我面前洒酒当我是死人,晦气我,怎么就不见你批评教育他呢,你凭什么护着他呢?”

卫书记说:“你们之间发生的事我都看在眼里,你堂堂一个政府一把手,杨陆顺同志尊重你是领导前来给你敬酒,你是什么态度对人家的?如果换做你,你会怎么样?在你面前洒就就当是死人,就是晦气你,你封建思想怎么这么严重?你要记住你的身份,同志,你是一级领导干部,是信仰唯物主义的中国共产党员,不是乡野村夫,你失礼在先,骂娘在后,还要打人,你配不配当政府一把手,你的觉悟到那里去了?我今天不但要护着杨陆顺同志,还要严肃地批评你,如果你现在不安静下来,我立即召开乡党委会,好好给你这个丧失理智的人上堂政治教育课!”

俗话说官大一级压死人,虽然有点夸张,但却一点也不过为,卫书记要用职务上的权力来压制王乡长,也搞得他没脾气,加上老梅等人不住劝慰他,只得悻悻做罢,狠狠瞪了杨陆顺几眼,转头喝起闷酒来。

卫书记见王乡长软塌了,也就见好就收,说:“大家继续吃饭,都少喝点酒,大过年的别闹出麻烦。”他走到杨陆顺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说:“杨陆顺,吃完了到我房里坐坐,别再惹事了。”

杨陆顺点点,泪水顿时盈满了眼眶,为了不让人看见,他赶紧端起桌上一杯不知谁的酒,连酒带泪水带感激全部咽进了肚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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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四章(一)

第四十四章(一)“河山只在我梦萦,祖国已多年未亲近,

可是不管怎样也改变不了我的中国心。

长江、长城、黄山、黄河在我心中重千斤,

洋装虽然穿在身,我心依然是中国心,

我的祖先早已把我的一切烙上中国印。

不论何时,不论何地,心中一样亲。

流在心里的血,澎湃着中华的声音,

就算生在他乡也改变不了我的中国心。”

这年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上,一个戴着玳瑁眼镜、穿着浅蓝中山装、象五四青年学生一样围着长围巾,个子不高的香港歌手,用磁性浑厚的嗓音唱了首激励全国人民的爱国歌曲《我的中国心》,他叫张明敏,那晚后他名扬大陆,这首歌曲也瞬间风靡全国。

杨陆顺跟亿万中国人一样,几乎是含着泪水听完了这首歌,一种油然而生的民族自豪感和爱国感使他心潮澎湃,心灵震撼!也就是那一瞬间,他深深地仰慕着那个身材矮小却气势磅礴的张明敏先生。

年三十晚上,新平乡政府机关值班室里,一台14寸的黑白电视机正播放着春节联欢晚会,杨陆顺带着计生线上的四个同志政治值班,电视机是崭新的,是年二十九那日从新平供销社的库房里借来的,原本乡政府有台18寸日本彩电,不晓得被王乡长用什么借口弄去了他家,又去找供销社借了台给值班人员看,黑白电视机效果并不怎么好,常会有大片的雪花点子占据着不大的屏幕,时不时有电波干扰而发出吱吱刺耳的噪音,但这都丝毫不减杨陆顺等人的观看热情,他们几个都是第一次看中央电视台的春节联欢晚会,支持人赵忠祥嗓音浑厚,精神面貌极好,他笑能带动大家笑,他动情能使大家跟着动情,在节目中间,他深情并貌地宣读了全国人民慰问老山前线的广大解放军指战员,向他们的亲人家属拜年,使杨陆顺不由想起了没回家过年的胡拥军连长,也许他现在正和战友同志们在前线掩体里全神关注地守卫边防。

相声演员马季拧着这提包满场转悠吆喝《宇宙香烟》,丑角陈佩斯被朱时茂折腾地一碗一碗吃面条,逗得杨陆顺几人哈哈大笑,笑出了眼泪笑痛了肚皮;精险刺激的杂技让杨陆顺几人摒住了呼吸为演员捏着把冷汗;唱腔古朴的京剧演员容貌秀美的越剧让杨陆顺几人不住啧啧赞叹中国戏曲艺术的精深博大;李谷一、蒋大为、张暴默、彭丽媛、殷秀梅等一大批歌唱演员奉上了优美动听的歌声,还有身着节日盛装的银河艺术团的孩子们载歌载舞,一次又一次把晚会气氛推向高潮。

眼见着新年的钟声就要敲响,杨陆顺几人把电视机声音开得最大,在外面坪里撕开“千子鞭”“五百响”的封皮,把烟头对准了引线,只等电视里敲响新旧交替的钟声,他们就点燃鞭炮,和亿万中国人一起迎新辞旧!

“当当当”随着古朴悠扬的钟声,杨陆顺几人欢叫着点燃了鞭炮,附近的居民也开始燃放起来,渐渐四周到处传来煮粥一样密集地鞭炮声,阵阵硝烟与欢笑祝福一起在新时代中国的天空冉冉升起,传播到高山竣岭、海角天涯!

杨陆顺等人喜笑颜开,相互握手祝福新春快乐,杨陆顺信心百倍地说:“在新的一年里,我们要精神振奋、发扬一不怕苦二不死的革命优良传统,把我们的计生工作搞上一个新台阶,创造一个新局面!”老柳说:“我们一定要在杨副乡长的正确领导下,兢兢业业工作,拼命学习,尽我们最大的能力协助领导完成上级赋予的各项工作!也祝杨副乡长工作顺利、爱情甜蜜、步步高升!”

在抒情歌唱家李谷一的《难忘今宵》歌曲声中,晚会圆满拉下帷幕,看着满屏幕的雪花点子,大家都意尤未尽,恨不得晚会再搞几小时才过瘾,老柳吧嗒着嘴巴说:“嗨,如果没电视机,不看这晚会,还真不清楚大城市里的人是怎么过年的,我还以为也跟我们乡里人一样,围在一堆火周围说说话就是过年了。哪晓得他们这么会过日子,你们看看咯,又唱歌又跳舞,还有什么香港、台湾的,那个叫黄阿圆的主持人,连普通话都讲不好,嘴巴里象含了烧萝卜。”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四章(二)

第四十四章(二)杨陆顺笑着说:“老柳,这是我们党中央根据国际形式搞的政治宣传了,我们国家在努力与英国交涉,想尽快用最理想的办法把香港的主权回收回来,对台湾就更想和平收复了,我们中华民族,泱泱大国,在过去的200年里受尽了屈辱,多亏了毛主席领导我们翻身做了主人,虽然走了点歪路,但现在中央又调整了方向,以后人民群众的日子会好过起来的,到时候城乡差距渐渐消除了,我们不一样可以跟城市居民一样过丰富多彩的业余文化生活了。”

老江呵呵一笑说:“杨乡长,你是在春江见过大世面的,当然就看得开了。我几十岁了还只到贵民地区去过一次,那还是十年前的事了,也不晓得变化大不大。南平新街已经铺了柏油路,好宽好平的,汽车在上面跑比床上还稳当,不晓得我们乡里公路上什么时候才铺得起?”

张文谨说:“是的是的,要是我们乡级公路上铺了柏油,坐车就舒服了,要是是抖落一身骨头!前一段时间河西片不记得哪个村的一个老头,坐在汽车上有颠,硬是把腰椎骨都颠断了,你们说可怜不可怜!”

杨陆顺一想初二要上县,就问:“不晓得初二搭车紧张不紧张,我准备上县去。”

老柳嘿嘿一笑说:“郎股子跟岳母娘拜年啊,好事好事!你跟汪妹子真是绝配,也只有配你这有文化有才气的后生子,才不浪费了汪妹子如花似玉的容貌!换了其他男人,都是一朵鲜花插在牛屎上!”说着冲其他人挤眉弄眼地笑了起来,张文谨他们也很合作地笑着,一脸的猥亵!

杨陆顺忙说:“莫扯远了,头一回上门,怕耽误时间就不好了!我也从没初二搭车。”

老江摇着头撮着牙花子说:“那你就要有心理准备,初二按规矩是出门日,人多得不行,车就那么几趟,挤得死”不经意蹦出个死字,连忙把自己的嘴打了几下说:“看我这臭嘴,乱说话!我劝你黑早就去车站等车,看挤得上去不。”

老柳硒了一声,对老江说:“一看你就没真出过门,黑早在车站等也挤不上去!我们新平是过路站,人满了停都不停,你挤什么?想挤你边都挨不上!我原来也上了当的,最好的办法就是到万山红的起点站去打票上车,那就稳稳当当不耽误时间,还有前排位子坐。”

张大庆连连点头说:“柳主任说的才是正路,到万山红打票还要赶早,要不去晚了也轮不上。”

杨陆顺心里一急说:“那我要搭早班车去,不就要凌晨四点出门啊?”

张大茂挺同情地说:“杨主任,按你在建华到万山红的路程看,是得四点出发,如果路上泥泞不好走,我看还得提前点时间!”

杨陆顺懊恼地说:“早晓得这样,我就不说赶早去了,这不是折腾人么?三、四点赶路去万山红,天气又冷,还要走黑路子,自讨苦吃!”

老柳嘿嘿一笑说:“为了小汪妹子,这点苦算什么?我听说她家只有她一个闺女,真要跟她谈,你还得做好吃大苦的准备!”

杨陆顺笑着说:“她家又没田土作,有什么苦比插秧收稻苦呢?”

老柳哈哈大笑起来,说:“我的杨大乡长,你是不清楚城里女婿的日子,插田割禾根本不算苦,一个大男人帮岳母娘家做杂七杂八的事才叫苦,你永远不晓得什么时候有事,永远搞不清楚什么时候没事,也不知道做了人家满意不。不但要手脚麻利做事利索,还要眼里有活自己还要找得到活,什么事都不要人喊着做,当街上人家的女婿,就是一个不出工钱的长工哟!”

杨陆顺楞了楞,不信地说:“没那么吓人吧?俗话说上门就是客,就是在自己家里没这么麻烦,何况在别人家里呢?再说不是还有儿子媳妇吗?”

老柳开始装烟,硬塞了根给杨陆顺,吧嗒着烟说:“在职务上你是领导,我们大家都尊敬你、服从你,但在当人家女婿上,我们哥几个都可以给你出主意想点子的,毕竟我们都当了人家十几二十年郎股子了。”

杨陆顺看了看几个围在火盆边的人家屋里的郎股子,看着他们谈虎变色的样子,不禁哈哈笑了起来,说:“看你们苦瓜着脸,也不想想人家养了二十年的闺女给了你做媳妇,你们去伺候伺候岳母娘也是应该的嘛!”

老柳几个相互交换下眼色,都为杨陆顺盲目自信而担忧,可又不好打击他的热情,老柳只得说:“看小汪那么有教养,我想她父母应该也是通情达理的好人,不会象小市民那样对你。”

杨陆顺想起从前在大学帮张教授做家务,心里当然很有底,说:“其实城里人没那么多事,买买煤球、换换破旧损坏的水喉什么,这也难不倒人的。”

老柳见他不怎么感兴趣,转个话题,开玩笑地说:“今天过年,大家都高兴,我们请杨主任暂时放下领导的官架子,与民同乐好不好?”

杨陆顺亲昵地拍了老柳胳膊一下说:“好你个老柳,总是拿话挤兑我,我什么时候在大家面前摆领导架子了,什么时候又独乐了?”

老柳戏谑地说:“你跟小汪妹子一起谈爱莫非不是独乐?难道你还想跟我们一起众乐不成?”大家都哄堂大笑起来。

杨陆顺羞赧地说:“老柳,这谈爱的事怎么能拿出来呢,你原先跟你爱人搞对象时还到处宣扬啊!”

老江说:“杨乡长,你怕是没见过老柳的爱人吧?莫看三十大几了,还是他们肉联站的一朵永不凋谢的”他卖了个关子,见老柳一副得意扬扬的样子,猛地说:“狗尾巴花!哈哈”大家都哈哈笑着。

老柳抬脚做势要踢人,虽然装出恼火,可实际得意得很说:“老江,是不是看着我屋里的黄脸婆比自己家的强啊?莫看我屋里那口子,比起站里的黄花妹子不差蛮多,我柳大茂一世人没强过别人,只讨了个漂亮媳妇,舒服得很!”

张文谨腆着脸说:“老柳,你现在还快活得起来?这么大个肚子不碍事?”还伸手去摸他那个圆滚如球的肚皮。

老柳瞎了一声说:“在会碍事呢?人是活的,总会想办法吧?换个个不就行了,我还省了好多力气呢!我就不信你们几个十几年都保持一个姿势,哄鬼鬼都不信!”

杨陆顺听他们说起这些,有点羞涩,说:“你们这些老男人就别带坏我了!两口子事说出来有什么好听的。”

老柳几个就鬼模鬼样地怪笑着,张大庆说:“杨乡长,你现在是抓计生的哟,专门管广大劳动妇女的肚皮,我可要提醒你注意,农村妇女闲来没事最爱拿男女间的事开玩笑了,你现在得好生适应,免得到时间成为那些婆娘取笑的对象哟!”

老柳吭哧吭哧地笑着说:“大庆没骗你一点,那群骚婆娘到了一起就拿房事打趣,那叫说得出,我这大老爷们听了都脔心冲鼓,详细得到了每个步骤!”

杨陆顺愕然,说:“真有那么厉害?我也是农村土生土长的,怎么不清楚?”

老江说:“那也不奇怪,你又没出过工分,一心苦读圣贤书去了,如果出过队里的集体工,那你就清楚了,不少小知青当年被扒了裤子,追得满田头乱窜!”

张文谨原来就是生产队的干部,一说这些就来劲,使劲眨巴眼睛说:“扒裤子算什么,我在火箭村当小队长时,一个知青吹嘘自己打过高射机枪,被那群骚娘们压在地上,用手翻他那玩意,叫他打高射机枪,说不打就不放,你说那种情况怎么打得出,硬是翻了半个小时、家伙都翻肿了!痛得那小子喊亲娘亲奶奶才饶了他。”

几人听了笑得喘不过气来!老柳说:“我原来还在老河公社肉食屠宰场时,一个刚进场的小青工,喜欢跟那些杀猪的三八红旗手胡乱,用猪鞭去戏弄她们,那些红旗手一气之下,几个人把那小子裤子扒了,用块大猪肉切条缝隙,就往那小子那话儿上套,嚷嚷着让他快活一把,那小子也只怕是个没经人事的,居然没套几下就射在了猪肉里,哭丧着脸嘟囔他的第一次献给了阉猪子肉,打那后见了三八红旗手就叫姑奶奶!”

杨陆顺何尝听过这么低级趣味的东西,笑得眼泪花子直冒,明明知道影响不好却心里痒痒直想听,就没再制止。

于是哥几个你一个我一个地讲个不停,一些稀奇古怪的笑话让杨陆顺大开了眼界,胯下之物居然蠢蠢欲动而不觉知!几人说了会实在没新鲜名堂了,就开始打杨陆顺的主意,想盘问点什么东西。

老柳说:“杨主任,听说大学里蛮多搞对象谈爱的?你也说点让我们见识见识?”其他四个就在一旁喊要得。

杨陆顺在大学傻乎乎地只晓得读书,还真不关心这些东西,哪里有什么东西让他们见识呢?

老柳不泄气,就问:“那你毕业回了新平,跟小汪妹子谈爱,总可以说透露点吧?”

杨陆顺怎么舍得把自己的恋爱史暴光,任凭他们几个怎么求马厩是咬定牙关不松口,颇有点壮烈!

最后老柳无奈地说:“又是一个坚贞不屈的共产党员,就是上刑场也不泄露党和国家的机密!”没了感兴趣的话题,时间也快2点了,渐渐大家都有点困倦。

杨陆顺看了看手表说:“这个时候了,估计没什么领导会来搞突击检查了,大家也都累了,我看你们就回家跟家人团圆去吧。”

老柳几个假意推辞了推辞,装做禁不住命令的样子飞快地走了,原本说好清理值班室卫生的张文谨也忘记了,留下一地的烟头、瓜子壳、糖果纸、橘子皮,杨陆顺反正处于亢奋状态,便就拿起扫把仔细地把值班室打扫得干干净净,又用抹布里外擦拭一遍,才满意地把电视机和电话机抱进后面小房间,一看那值班室的铺盖,虽然是新换的,可昨天已经有人睡了一夜,他是喜爱清洁的人,自然不想睡人家睡过的铺盖,就只得把碳火弄得旺旺的,一个人清清静静地坐到了天亮,直到接班人员来了,才拖着疲倦的身子回了建华二组。

回家后,老父老母早已经起床在忙着准备年饭,年三十因为杨陆顺值班,离家最近的五姐姐一家人就陪老人过的三十,一早他们就回了自己的家。

虽然只有三个人吃饭,饭菜准备得还是很丰盛,但就缺乏过年气氛了,他爹情绪还是蛮好,小六子才进政府就当上了副乡长,年前村委会的一班子人就提前给他们老两口拜了年,还带来了很多拜年礼品,其实他爹并不稀罕礼物,主要是张了脸面,村干部们原来都是老杨头老杨头的喊,六子一当上了副乡长,马上就变了,村支书年岁长点就喊杨老哥,其他年岁小的,大叔大伯一个比一个叫得甜,屋里的卫生也是村里几个干部搞的,支书还承诺今年的责任田由村里组织劳力帮忙搞春插秋收,屋前房后的菜地出的菜专门有人来收,省了他爹挑去街上卖的辛苦。

他爹喜孜孜地看着出息了的六子,老怀大开,不住跟六子干杯喝酒,但他一想起六子居然跟乡长吵架,心里就有片阴影,说:“六子啊,你现在是一方领导了,什么事都要三思而行,怎么能跟乡长吵架呢?你二十八日晚上的事,我第二天就听说了,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怎么说你也要尊敬领导啊!人家官大嘛。再者你比人家乡长小了二十岁,他都当得你爹了,骂几句就忍不得啊?人家会骂我这老不死的没教好娃啊!你在外面是领导,在屋里还是我的崽,过年后我就带着你去跟乡长赔礼道歉,承认错误去!不服管那还了得?都学你跟领导吵架,那政府的事还做不做,都去叉麻纱了!”

杨陆顺提起王乡长就冒火,但也不敢太在爹面前放肆,就说:“爹,我已经跟领导承认了错误,也接受了批评,我晓得是我不对,我以后保证改了,您老就别插进去了,怕讲不清楚!”见他爹还要罗嗦,赶紧拣老人喜欢的话题说:“爹,我今天陪您二老过年,明天就去县上汪溪沙家拜年了。”

这下老头高兴了,忙说:“那你只管去,晚上你四姐一家会来吃晚饭,明天家里人就多了,你只管好生拜年,讨岳母娘高兴,早点把那妹子娶回家!我都快七十的人了,连孙子都还抱不上,急呢!”

他娘也高兴地直抹眼泪,说:“六子啊,那妹子我看了也还是不错,白生水嫩,又是街上妹子,娘看着喜欢,只想早点迎进门,我真想当婆婆了。”

他爹不乐意地说:“你个老婆子真是的,六子娶媳妇主要是替老杨家传宗接代,那才是头等大事,你就只想着做婆婆,想媳妇伺候你啊?你怕还是原来,你媳妇是国家职工,要上班的,没时间伺候你!”

他娘说:“我就是想做婆婆,还有错了啊?都只剩口把气了,人家命好的三十六岁就做婆婆,我六十三都过了,就不兴我做啊!”

看着爹娘拌嘴,杨陆顺就忍不住笑,着的是老小老小!晚上四姐姐一家五口赶着板车来了,板车上堆着不少年货。对姐姐姐夫们杨陆顺是非常感激的,多年来全靠他们顾着老人,赶紧给姐姐姐夫拜年,给三个侄儿女发压岁钱。

四姐夫现在看杨陆顺简直就是又敬又畏了,没想到穷教师摇身一变就成了副乡长,比西游记里的孙大圣还本事,不由又暗暗后悔没让小军继续读书,万一考上了大学也弄个干部当当,不就光大门楣了么?不过一想小军现在泥瓦匠已经出了师,一年也挣得不少钱,也觉得还不错,考大学只是个希望,赚了现票子那是看得见摸得着的。

一听杨陆顺要赶早去万山红搭车,没带半点犹豫就爽快地答应了,如果要换了从前教书的杨陆顺,只怕他还得好好琢磨琢磨,杨陆顺也给了他三盒菊花烟。

初二凌晨三点,杨陆顺和四姐夫就出发了,他爹硬要六子带了一大堆年货,两只活的黑鸡婆,自家灌制的肉肠,腊肉一块有五斤多,熏制得焦黄的干鱼一对,荔枝、桂圆、白糖、红塘、干糍粑,装了有一大麻袋,怕有二十几斤,杨陆顺怎么推辞也不行,说也必须带去,还虎着脸叫四姐夫监督他把年货,无奈只得带着上了路。

因为前段日子又是雨又是雪,河堤上泥泞不堪,搭帮有驴拉板车,才不至于走不动,饶是这样二十几里路也发费了两个小时,赶到万山红农场的车站,售票窗口已经有十几人在排队等着打票,杨陆顺反正有人看东西,就直接排上了队,虽然都是陌生人,可大家都喜气扬扬,一会儿就厮混熟悉了,人们说着相互喜庆的话,打发无聊的时间,直到六点,售票口才有了动静,一个睡眼朦胧的售票员不停地打着呵欠开始了售票,杨陆顺很顺利地买到了有座位的票,就直等着进站了,四姐夫这才算完成了任务。

原本是六点半的早班车,等到七点才见司机和售票员一脸臭不耐烦地上车,那售票员用块围巾把脸包得严严实实,大声叱喝着搭车的旅客,善良的人们很宽容他们的恶劣态度,都说他们也不容易,别人都在家过年他们还要上班云云。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四章(三)

第四十四章(三)杨陆顺几个晚上都没睡好,汽车开动就象摇篮一样,不久就昏昏睡去,好心的人还替熟睡的他披上一件大衣。直到汽车进了县汽车站,被人叫醒才知道到了。忙从车顶卸下麻袋,进入了候车室,汪溪沙早就望穿了眼睛,原本应该是八点半到的,过了九点多了还没见人来,生怕在路上出事,什么翻车事件在那时屡见不鲜,好容易看到杨陆顺提着个脏兮兮的麻袋出现,不禁欢呼一声,象小鸟一样就扑到了他身边。

杨陆顺也是眼前一亮,深深体会到“一日不见如隔三秋”的滋味了,要不是顾虑候车室人来人往,真想把沙沙搂在怀里好好亲吻一番,两人都相互从对方的眼里读出了浓浓地情义,终于会心一笑。

汪溪沙眼珠儿一转看见了麻袋,里面还一动一动的,好奇地用脚尖踢了踢问:“六子,你带的什么?怎么还有活物啊?”

杨陆顺瞥了她手里的大电丝网兜,苦笑着说:“我爹娘死活我要带来孝敬你爸妈,我拗不过,只得带来了,活的是两只黑母鸡,说是老年人滋补的好东西。”

汪溪沙扑哧一笑,举了举手里的东西说:“那也好,咱们是土洋结合,咱爸妈肯定高兴,走,跟我回家去。”把兜放下,替杨陆顺整了整衣服,理了理头发,还把裤脚上粘的灰尘拍打干净,杨陆顺老实是站着,咧着嘴巴笑,幸福地享受着。

两人并肩往外走去,杨陆顺知道沙沙家住在老人民银行的家属房,就在电影院附近,开始两人还有说有笑,越临近汪家杨陆顺心就跳得越激烈,几乎喘不过气来,两只手提着东西死劲抓着,直抓到手指骨发白。

汪溪沙也感觉到六子紧张,眼睛老是直勾勾盯着前面,问他一句就回一句,心里益发觉得六子憨厚老实了。

转进人民银行侧门,一路上汪溪沙就遇到同住院内的邻居,人家都笑眯眯地会问句:“四妹子,带对象回家呀?这就是那副乡长?”汪溪沙就会很高兴点使劲点点头,杨陆顺则就憨憨地冲人笑着说新年好、春节快乐!

汪家住在二楼的,顺着老旧的楼梯上去,往东走廊第三家就是,大门是敞开着的,汪溪沙扯了把六子,又替他精心理顺头发,把肩膀后面显眼的风皮子(头屑)拍打干净,左右又再三打量了番,这才满意地点了点头,说:“跟我走!”

杨陆顺已经紧张得不知所措,额头上已经开始冒汗了,他在门边使劲跺了跺脚,虽然皮鞋上并没粘泥泞或是其他东西,牙一咬就跟着进去了,来不及打量房间里的情况,汪溪沙已经把他引到了两位年纪并不显老,衣服簇新,神情慈祥地男女面前,不消说就是沙沙的父母了,杨陆顺也不知道把东西放下,拧着直接就上去弯弯腰神情紧张而恭敬地喊:“汪叔叔您好、黄阿姨您好,祝你们身体健康、春节愉快!”

汪父母眼见着个子高高、长相帅气的杨陆顺就已经喜欢上了,又见这孩子一脸拘谨,言语也颇有分寸,就是太脸皮薄了,说完几句话脸已经涨得通红,不由心生爱怜,汪母赶紧站起来说:“欢迎你来家里做客,快请坐,四妹子去泡茶。”

汪溪沙见杨陆顺一副狗熊样,又气有好笑地说:“六子,楞什么,把东西”说着推了他一下。

杨陆顺手忙脚乱地把电丝网兜放到桌子说:“汪叔叔、黄阿姨,这是我孝敬你们的。”又把麻袋一抖说:“这里是我爹娘捎给你们的,一点乡里的土产,还望你们不嫌弃。”

汪母笑着对汪父说:“哎呀,老汪,你看小杨,太客气了,谢谢你啊,也替我谢谢你父母!四妹子,拿进去吧!”

汪溪沙又拉了杨陆顺一把说:“跟我拿进去啊,怎么这么木呢?算盘珠子一样,快走!”

汪母看着女儿对杨陆顺颐指气使地,摇着头笑着说:“老汪,这杨陆顺蛮老实的,以后有得受我们家四妹子了。”

汪父也笑眯眯地说:“这样不好吗?免得咱闺女被人欺负。”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ps:按说张明敏先生到大陆参加春节联欢晚会是85年,农历84年的春节,舍人为了故事情节就提前了一年,文中所说的节目都是农历84年的春节联欢晚会的节目。

第四十五章(一)

第四十五章(一)杨陆顺终于可以坐下喘口气了,还真让老柳几个家伙说对了,不知道沙沙怎么那么多事。

进屋连杯茶都没喝,就指挥他杀了两只鸡,去毛切块搞了差不多一小时,又带着他把鸡毛下水倒去垃圾池;又叫他把二楼公用走廊打扫干净,不是叫他学雷锋,不知是赶巧还是故意安排,是轮汪家值日(原来的老家属楼都是直通间,一层楼的住户公用走廊都是轮流打扫);最后沙沙扯着他在厨房里择菜,大把的韭菜和香菜都是今天要吃的。

杨陆顺虽然是农村长大的,可也是家里的独子,上面又有众多的姐姐姐夫姐姐,何尝做过这些零碎活?肯定是手忙脚乱不利索了,不是沙沙在旁边指挥着,两只鸡就够他忙活的了,最后还是汪母看不下去了,毕竟是第一次来,就喝令沙沙带杨陆顺去休息喝茶,跟汪父说说话。

汪家房子不算大,前后中三间,中间的房连着厨房,厨房后是个阳台,因为沙沙的两个哥哥都结婚搬出去了,所以后面的房间是沙沙的闺房,中间是沙沙父母住,采光一点也不好,黑黝黝的白天都似乎要点灯,前面布置成客厅,摆了台14寸黑白电视机,有一条长沙发,一个大火桶,待客吃饭都在前面。

杨陆顺前后参观了下,感觉汪家算是条件一般的户子,家具都还是一些老旧式样的,只沙沙房里多摆了个贴着木纹装饰板的三门柜子新潮点,心里就嘀咕:看上去还是干净利索,就是小了点,只有两张床,来了客人岂不没地方睡?再有就是采光不行,黑呼呼的常年不进太阳。

听沙沙说汪父也有五十三岁了,头上竟然没看见半根白头发,脸色也红润,比起农村里五十几岁的人看上去年青了不止十岁,在乡里五十岁就很显苍老了,满脸皱纹象橘子皮,而且常年劳作弯腰驼背的较多,看来城里人是日子过得舒服。

汪父脸上总带着点笑,一说话还看见侧边包的银牙齿,见杨陆顺还是有点拘谨,就说:“小杨啊,在这里就当自己的家一样,我跟你黄姨都还好相处的。”

杨陆顺忙给未来的岳老子装烟,说:“我会的,您和黄姨对我实在太客气了。”

汪父抽着烟,见杨陆顺只能不抽,说:“你不抽烟?”杨陆顺点了点头,沙沙在旁边笑着说:“不抽烟好,省得一身烟臭。”

汪父摇了摇头说:“小杨在政府工作,不抽烟怎么行?烟是交朋友的好东西,我在社会上这么些年还不清楚?何况你现在还是领导了,还是学会抽烟的好。”

沙沙奇怪地说:“爸,你怎么劝六子抽烟啊?你以前不是常叫我姐夫戒烟的吗?”

汪父一副你知道些什么的神气,教训地说:“家强是没资格抽烟啦,他一个仓库发货的,抽烟得自己掏钱买,小杨就不同了,他是领导干部,抽烟有来源,当然就要抽了。他在政府里当副乡长,肯定是有接待用烟的。小杨,你一个月几条烟啊?什么牌子的?”

杨陆顺听得一楞一楞的,他不知道汪父是什么逻辑,可人家也没说错,确实是有招待烟,就如实说:“暂时有两条菊花烟。”

汪父哈哈笑了起来,说:“四妹子,你爸没说错吧,政府的规矩我还是清楚的。小杨这么年轻就是副科级,又是大学生,前途不可限量啊!”

杨陆顺谦虚地说:“这都是组织地信任和培养,我到现在还是战战兢兢的。”

沙沙说:“六子是真的运气好,当了一年教师就进了乡政府,马上入党提副乡长,都是他党委书记看上了他。”

汪父大感兴趣,说:“哦,我说呢,小杨啊,你要多多感谢你的书记。”

沙沙笑着说:“那是当然了,我已经打听到卫书记住在哪里了,明天我跟六子就去卫书记家拜年。”

汪父连连点头说:“那是应该,这么提拔重用你,一定要好好感谢你们卫书记。说实在的,如今这年头,什么都讲资格排辈分,听四妹子说你才二十四岁,好年轻的,真要没人赏识,还不知道要熬多久才上得来。”

沙沙接茬说:“爸,你是不晓得,六子一当上副乡长,新平好多人嫉妒得眼睛发红!听说是卫书记跑了几趟县委才决定下来的。”

杨陆顺说:“其实我还不成熟得很,新平比我有能力水平高的人多得是,别人当然有想法了。”

汪父说:“小杨说得对,人怕出名树大招风,你这么年轻当领导,肯定会有人嫉妒贤能的,谦虚谨慎很重要,反正你们书记赏识你,跟着他好好干,几年下来出了成绩,还怕上不去啊?现在县委县政府的头头们都是五十多的人了,迟早要给你这年轻人腾位置的。四妹子,你们去那卫书记家准备好礼物吗?我这里还有一对好几年的汾酒,要不给你们送了去?”看他这架势,已经把杨陆顺十足地当了女婿了,开始替女婿的前途操心了。

杨陆顺忙推辞道:“谢谢汪叔叔,卫书记为人很正直,我怕送礼给他会挨批评的,就简单点好。”

汪父嗳了一声,说:“小杨,你就不晓得了,也许其他人送礼物他会批评,你送我保证他不得!”见杨陆顺一副不明白的神情,得意地说:“你想想,他这么尽心提拔你,早就是把你当自己人了,你想,一家人往来他怎么会批评你?倒是你不去,他才真有意见呢。”

沙沙说:“爸,就依你的。”

汪父高兴地说:“在乡里好好干几年,瞅准机会就进城,到县里才有更大的进步!”

沙沙格格笑着腻在汪父身边道:“爸,你怎么跟我想得一样,我也是这么跟六子说的,老在乡里终究的土豹子。”

汪父爱怜地摸着满女的头,满心欢喜地看着杨陆顺说:“我们父女连心嘛!”

杨陆顺迷茫地看着这对父女安排着自己未来的道路,心里别提是什么滋味了,而对于他年迈的父母,看上去慈祥可亲的汪叔叔居然半句也没提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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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五章(二)

第四十五章(二)差不多中午时分,沙沙二姐姐一家人来了,她二姐叫溪流,跟沙沙张得很相象,二十六岁孩子也五岁了,看上去似乎比沙沙还要漂亮,至少多了股子成熟的风韵,二姐夫魏家强看上去一点也不强,瘦小的个子病怏怏的,也不知道怎么把沙沙的二姐搞到手的。

经过一番介绍,魏家强连忙跟杨陆顺握手,说:“早听爸妈说起你了,闻名不如见面啊,比爸妈说的还要强几分呢!”

汪父似乎不怎么喜欢这个女婿,带着教训地口吻说:“家强,你得多学学小杨,你看人家,才二十四岁就是党员副乡长了。”

魏家强只怕早就习惯了,给汪父装根烟说:“呵呵,是要学习小杨,只是我高小都没毕业,又怎么能比得上大学生呢?”拍了拍大口吃着橘子的孩子说:“我现在把全部精力都用在培养魏畅,将来也考大学,当干部!”

汪溪流也狠狠挖了她男人一眼,说:“就只嘴巴会说,培养魏畅,你先把当爸爸的样做好,成天就是打牌,总有一天要把这家打散了的!”

汪父觑了杨陆顺一眼,沉下脸说:“现在是过年,有什么矛盾你们在家里处理,没看见有客人啊,二妹子,去帮你妈弄饭去!”又拿眼睛溜了下杨陆顺,似乎这二女婿没出息丢了他的脸面。

汪溪流脱下短呢子大衣,忿忿地进了厨房,还好汪溪沙赶紧从钱包里拿出两张崭新的五元票子,逗着魏畅说:“小畅畅,看叔叔阿姨给你什么?”

那家伙瞬间兴奋起来,冲到汪溪沙面前就是一鞠躬,大声喊:“小姨过年好,畅畅给你拜年喽!”喊完就跳起脚要抓钱。

汪溪沙说:“还有叔叔,你也要跟他拜年!”

小家伙一点也不怯场,对着杨陆顺也是一个鞠躬,同样大声地拜年,接过压岁钱就往厨房里跑:“妈妈,小姨给了压岁钱,帮我收好,别让爸爸偷去了!”弄得魏家强的脸腾地就红了,大声骂道:“你个小兔崽子,胡说什么呢!”

汪父和沙沙都大声笑了起来,杨陆顺也觉得好笑,但毕竟跟魏家强不熟,就强忍着没笑,汪父指着魏家强说:“看你都做了些什么,畅畅都这么防着你,你警告你,莫再打牌赌博了,老实点上班,一年到头养自己不活,还腆着脸说培养畅畅!”

魏家强无所谓地说:“爸教育得是,我改。”嘴巴里说改,哪听得出半点诚意?汪父不禁又开始教训起女婿来。

汪溪沙悄悄一拉杨陆顺,两人就往后面房间走去,汪溪沙顺势就关上了门,拉着杨陆顺坐在床沿上说:“莫在外面听得烦躁,我那姐夫实在不争气,也难怪我爸罗嗦。”

杨陆顺笑着说:“你那姐夫是怎么追到你姐姐的?看上去比你姐姐还矮小!”

汪溪沙吃吃地笑着说:“我姐姐参加工作早,十六岁高中毕业就进了副食品公司,不知道怎么就跟魏家强好上了,爸妈还有很多亲戚朋友都反对,可我姐就是要嫁给他,后来我大了问我姐才知道,那小子使坏占了我姐的身子,没奈何才结婚的。”

杨陆顺不好意思地笑了笑说:“我说呢,一点也不配你姐。”

汪溪沙说:“其实我姐夫以前还蛮好,在副食品仓库当保管员,还算是个好工作,我那时不知道吃了多少时鲜的水果零食,,他对爸妈也很好,我三哥结婚时还从仓库搞了不少紧俏食品出来,可这两年迷上了打牌,一月工资全输了还不算,到处借钱赌,还偷我姐的钱,才把关系弄僵的。六子,你以后可别学坏啊,要不我怎么在家抬得起头做人呢。”

杨陆顺打趣道:“现在就严格要求我啊,以后还不知道要吃你多少苦头!”

汪溪沙认真地说:“我当然要管了,以前魏家强走正道的时候,全家人都喜欢他,现在谁见了他都烦,我三哥还揍过他一次,我姐不知道在我面前哭了多少回,再三叮嘱我找对象要看准人,别后悔一辈子,这做人争的就是口气,活的就是面子,我姐是懦弱,要换了我,早离婚了,我不信没了男人就带不活孩子!”

杨陆顺心里一紧,在才看到汪溪沙刚毅地一面,嗫嚅着不知道怎么回答。

中午吃饭时,魏家强腆着脸讨好汪父汪母,也没人给他好脸色,倒是杨陆顺心里可怜他,好生跟他喝了几杯,聊得还算投机,觉得这人脑子还蛮灵泛,如果不是沉溺打牌赌博,还真是个人物。

下午杨陆顺和汪溪沙带着畅畅上街玩耍,恰巧遇到了侯勇送饭,那小子苦着脸没一点过年的高兴劲,原来刘霞二十九晚上生了,是个丫头,把侯勇怄得几天吃不下睡不香。

赶巧不如凑巧,杨陆顺两人就仓促地买了点东西,跟侯勇一同去人民医院看望刘霞,已经三天了刘霞还不能下床,是因为刘霞营养太好,孩子足有八斤多,是个大胖丫头,生产得很辛苦,见了杨陆顺二人高兴万分,只有侯勇唉声叹气,刘霞她娘在照顾她,也觉得女儿没替人家生儿子,对侯勇就更小翼了。幸亏候勇的哥哥给侯家添了男丁,要不待遇更惨!

陪着刘霞聊了一会,见了八斤的胖丫头,杨陆顺两人就告辞离开了医院,侯勇送出门来,杨陆顺见他如丧考妣,就同情地劝慰道:“侯勇,女儿也是你亲生的骨肉,何必泄气成这样?都只要儿子,那将来不成了男人国了,不能因为喜欢儿子就轻视了女儿!”

侯勇绝望地说:“我管得了那么多?我只想要个儿子!妈的运气真差,原来生十个都行,生得多还是英雄母亲,现在倒不让多生了,这不绝我的后么?狗日什么政策!”

汪溪沙看不惯他的嘴脸,讽刺道:“你家刘霞还是农村妹子就好了,不就可以生二胎啊!”

杨陆顺不想再刺激侯勇,扯了汪溪沙就匆匆走了。

侯勇呆了半晌,猛得敲了自己脑袋一巴掌,恍然大悟地道:“嘿,我真是蠢得死,就怎么没想到这么好的办法呢?他妈的这汪妹子人乖不说,还真是聪明绝顶了,随便一句话就解决了我的大问题!”欢喜地手舞足蹈,浑然不理会周围的人用怪异地眼光看他。

再说杨陆顺和汪溪沙,小妮子还在发牢骚说:“现在都八十年代了,还这么重男轻女,没女的给他做老婆,他找母牛跟他生儿子去!小畅,你好点走路,看着车!”还不解气,一把拉住畅畅,顺手敲了他个鹅立公(爆栗),委屈得畅畅撅着嘴说:“小姨,今年是过年那,过年还打人!我一年都要挨打的。”

杨陆顺嘿嘿直笑,摸着畅畅的脑袋说:“小姨打着耍的,不是真打你,你这么乖,你娘又那么喜欢你,怎么舍得打你一年呢?”

汪溪沙见杨陆顺很温和地哄畅畅,心下就怀疑他是不是也只喜欢男孩,就顾不上害羞地问:“六子,我问你,你是不是也这想生男孩?”

杨陆顺笑着准备回答,没想汪溪沙又盯住他说:“你肯定是的了,你们老杨家就只你个独苗,按你们农村的陋习,当然想你生男孩传香火了,我可先警告你,你跟其他人我管不着,跟我结婚后万一生了女娃,你可别在我面前做脸色耍性子,我可不吃那一套!”

杨陆顺矍然,在他心里确实想生个儿子,至少老父老母高兴,可汪溪沙却占了十足的道理,现在国家不正在宣传计划生育好,生男生女都一样吗。

汪溪沙忽地又软下口气,亲热地挽着他的胳膊说:“六子,你是大学生,有文化的人,又是党员干部,当然没有封建思想了,如果我们结婚后生个象我一样聪明美丽的女儿,你不就有两个沙沙了?”

她这么软硬兼施,搞得杨陆顺没点脾气,只的顺着她的口气说:“我当然不得象侯勇一样了,我在大学曾听北方的同学说,女儿好,女儿是父母的贴心小棉袄,自然是喜欢女儿了,只要是跟你生的,我什么都喜欢,如果是龙凤双胞胎,我老杨家把你当祖宗菩萨供起,要得不?”

汪溪沙又喜又羞,白了他一眼,心情大好,路上的行人见他们郎英俊女美貌,年纪轻轻就带了个五、六岁的孩子,都投来羡慕地眼光,更让汪溪沙虚荣心大满,把杨陆顺的胳膊挽得更紧了。

再回到汪家,屋里坐满了人,原来是沙沙的两个哥哥带着家人回来了,大哥一女一男两个,女孩八岁,男孩六岁多,三个孩子立即疯到一起。三哥的儿子两岁不到,也满地乱跑,大人们就望着孩子们开心地笑。

对杨陆顺,两个未来的舅哥都很满意,也许是看在他副乡长的份上,格外亲热,就象一见人一样没点陌生感,两个嫂子虽然长相普通,但也都显得贤良贤惠,脸上总的带着笑,汪溪沙跟两个嫂子关系似乎蛮好,几个女人就凑到后面说话去了,前面就全是几个男人在一起抽烟闲聊。

老大汪建国不愧是采购员,走南闯北练就了一张好嘴,基本上几个人都是围绕着他说的话题来说话,老三汪建设把司机的特色也发挥得淋漓尽致,油腔滑调地没个正经,但都非常鄙夷魏家强,不论家强说什么都给予驳斥,魏家强总是笑嘻嘻地一概接受,不过心细的杨陆顺还是从他眼里偶尔流露出的屈辱看出魏家强笑脸下隐藏的哀伤,为此他也得出:汪家从父亲到下面几个子女,都是非常现实的人,对不争气或是没出息的人会毫不掩饰地责备批评。

不过杨陆顺还是很感激他们的热情,使他很快就从局促中恢复自然与他们融成一体,似乎原本他们并不是陌生人而是一家人。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五(三)

第四十五(三)第二天上午,杨陆顺和汪溪沙提着汪父精心准备的礼品,前往中医院卫书记家拜年。要不是汪溪沙提前打听到了具体住址,仓促间还真难找到,他们一家并没住到家属房里,而是在医院后院的宿舍里,占了两间,一间住人一间做厨房。

汪溪沙指着那见贴了红春联的门说:“六子,就那间,不过你要有思想准备,很简陋的,里面摆满了家私,一家四口全挤在不到三十平方的屋里。”

杨陆顺点了点头,上前去敲门:“请问卫书记在家吗?”

“你谁呀?”一个女孩子清脆地声音在问。

杨陆顺笑了,说:“你是卫关吧,我是你爹的同事,来拜年的。”

“哪是谁呀?总有名字吧?”

杨陆顺看了看汪溪沙,怕是敲错了门,汪溪沙肯定地点了点头,杨陆顺才说:“我叫杨陆顺,你爹在家吗?”

一会门打开了,卫书记笑眯眯地迎了出来,说:“是你们两个啊,没办法,上门的人多,得问清楚,不相干的不让进!你们就不同了,快进屋坐!”杨陆顺和汪溪沙忙说过年好。

进去一看,沙沙没夸张,里面确实摆满了物器,把不大的房间堆得满满的,靠窗的桌子上摆满了书本,看来是孩子们学习的场所,两张床横一张竖一张就占据了大半个房间,几个柜子沿墙一溜摆着,除了书桌前有两张凳子供孩子学习时坐,就再也找不到第三张凳子了。

卫书记把杨陆顺两人让在凳子上坐着,江医生马上倒来两杯茶,把两个孩子拉到了后面的床边坐着,歉意地说:“地方实在太小了。”

杨陆顺把礼物放到桌子上,卫书记呵呵笑着,带点责备地口吻说:“你们啊,来看看就行了,提什么东西?知道为什么要孩子应门不,就是不想同志们提东西来,没必要。我给我们老江也定了规矩的,不管是谁找我,一律推不在家,平白无辜收人东西,那是要犯错误的!”

杨陆顺的脸马上红了,汪溪沙赶紧说:“卫书记,六子也知道这样做不好,不敢来,可我就觉得应该来,没有您一手提拔,他能有今天吗?做人最重要的就是知恩图报,所以我硬拽他来的,而且这些东西全是我家的,六子没出一分钱,是我来给卫书记江医生拜年的!”

杨陆顺连忙说是,是沙沙的意思。

卫书记哈哈大笑着说:“要不是你们两个,别人还难得进我的门,小汪妹子好会说话,老江,快去买点菜,我今天要跟六子好好喝几杯。”

江医生答应着,就要出门,汪溪沙赶紧说:“江医生,我们带着孩子一起去,大过年的听他们谈工作没意思。卫边、卫关,我们都去街上玩去!”

目送着他们几个出了门,杨陆顺看着狭小的房间感慨道:“卫书记,没想到中医院的住房这么紧张。”装了根烟给卫书记,自己不觉也叼上一根抽着。

卫书记唉了一声说:“现在各单位都这样,只给男职工分家属房,女职工再困难也轮不上,我家老江又不肯去新平,说是孩子的学习要紧,只好住宿舍了。我也找了医院领导好几次,可人家实在有困难,我也只能克服了。六子,看来你跟小汪妹子发展得蛮顺利的啊,乘着今年我准备给新平的干部修新家属房,你们干脆今年把喜事办了。免得以后结婚没房子住。”

杨陆顺不好意思地说:“这才谈了半年时间,哪有那么快啊?就是我愿意,沙沙还不知道愿意不呢。”

卫书记笑着说:“她敢不愿意,我命令她跟你结婚!那丫头其实心里愿意地很呢!”

杨陆顺感激地说:“卫书记,您对我真好!”

卫书记点点头说:“关心小同志,是我这老同志应该的嘛,当然还是你自身素质条件好,加上蛮对我脾气的,自然就当你亲人一样看了。”

杨陆顺说:“我真怕辜负您的期望,介绍我入党、推荐我当副乡长,还为了我跟王乡长闹意见,我都不知道怎么感激您!”

卫书记哈哈一笑说:“我了解是非常了解你的,知道你是个可造之才,才给你加担子的,我到新平时间也不长,用人当然得用我自己了解的人,信任的人嘛。王道德那人你别怵他,他的根底我了解得很,一个造反派起家的,没什么真本事,就会瞎吆喝,你只要把本职工作做好了,没人奈何得了你,何况还有我在后面撑着你的!”说着又得意地一笑,神秘地说:“六子,那王道德蹦达不了几天了!马上就有好戏看。”

杨陆顺迷惑地望着卫书记,只想他说详细点,可他却岔开了话题,直到杨陆顺告辞出了门,也没再听卫书记说起。

初四一早,杨陆顺和汪溪沙就回了新平,第一次正式带对象见姐姐姐夫们,他心里蛮激动的,一路上一反常态喋喋不休地给沙沙说几个姐姐的事,汪溪沙也听得很仔细,到了新平下车,杨陆顺问汪溪沙寝室里有没有套靴(就是高腰雨鞋),汪溪沙又不下乡,肯定没有了,杨陆顺痛苦地说:“早知道应该提前给你预备的,回我家的大堤上泥泞不堪,你脚上的小皮鞋根本走不路,看来我只得背你走了。”

果然,一上大堤,污水浊泥深达半尺,汪溪沙却乐不可支,径直往六子背上一趴不管了,可怜的杨陆顺不但要背着沙沙,还要提着大包礼品,走泥巴路本就费力,折腾得他大汗淋漓,一路上歇息了几次,才勉强把她背回家。

一进杨家,汪溪沙就被眼前大堆的人搞迷糊了,姐姐姐夫侄子侄女侄孙子侄孙女,招呼了这个疏忽了那个,刚记住这个的名字马上又忘了那个的名字,只搅得她头昏脑涨,悄悄对杨陆顺说:“直到现在我才知道计划生育的重要性!”杨陆顺笑着说:“莫说你,就是我也要好好认认才分得清谁是谁家的!”

折腾了好半天才把侄子侄女侄孙子侄孙女的压岁钱派完,一屋子大小不一的孩子又叫又闹,吵得她心慌气乱,还是杨陆顺心细,那她请进自己的屋里,关上门才稍微安静下来,马上她就被屋里的镜子床吸引了,在县城里长大的人都对农村里东西都感兴趣,爬上爬下地看希奇,杨陆顺说:“沙沙,你说我们结婚用这样的家具好不好?”

汪溪沙撇着嘴巴说:“太土气了,现在都流行绷子铺了,下面是用棕绳编织的软垫子,不用铺床铺草,只垫几层棉絮,又干净又透气,那象这铺,就是隔段时间晒床铺草我就不耐烦!”杨陆顺心里就有点不高兴了。

喝茶水时,汪溪沙又是皱眉又是撇嘴地说:“六子,这茶怎么全是油腻味啊?上面还漂着油花花!”

杨陆顺想起来了,农村里烧开水就是用炒菜的大锅,难免会有气味,就说:“你就别嫌这嫌那的了,难得来一次,就将就着喝吧。”

汪溪沙撒娇地说:“不嘛,你找个小锅子给我烧点没气味的,我闻了就恶心,实在吞不下。”

杨陆顺为难了,说:“农村不象你家或单位上,哪有什么小锅?而且烧水要用大灶,麻烦得很,你就别耍小姐脾气了啊!”

后来在用厕所时,两人又发生了争执,农村的厕所都是一口大缸埋进地里,在缸口上搁两块木板,为了防止大便下坠溅得屁股上有污水,用根木条斜放置在缸里,冬天还算好的,夏天酷热时,下面满是蛆虫翻涌,臭气刺鼻,没用过的看了腿发软,更莫说在上面方便了。而且毛厕也没个规矩的门,讲究的用木板钉个半人高的木门,不讲究的用塑料布挂个帘子,也就的防君子用的。

汪溪沙就死活不肯蹲这样的毛厕,也担心方便时闯进人来,就是杨陆顺在门口放哨也不行,无奈杨陆顺只好把屋子里的马桶给她用,她又嫌高了不习惯,搞得杨陆顺极不耐烦,把自己的洗脸盆对她一丢,说:“这总可以了吧,早知道你这么难得伺候,就不让你来了!”

气得汪溪沙眼圈儿发红,委屈地嘀咕:“早晓得你家这么落后,你就是八抬大轿接我,我也懒得理你,死东西,看我以后怎么收拾你!”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六章(一)

第四十六章(一)杨陆顺在享受着天伦之乐和甜蜜爱情的同时,心底居然渴望春节假期尽快过去,好及早投入到工作中去,无数次他描绘着激情地工作、憧憬着傲人的业绩,他有点迫不及待地想在现实中体现自己的价值。他也会暗暗觉得自己有野心,当然他马上否定了,这不是野心,而是一颗火热的为人民服务的雄心!

然而事情并不是按他的设想进行的,初八新平党政领导会上,气氛就非常微妙。卫书记精神饱满,用一贯的大嗓门主持会议,而王乡长等几个主要领导则明显神情异常,他们似乎心不在焉,好象有什么东西影响着他们的情绪。

卫书记说了些新年愉快之类的开场白,马上把话题切进了会议的主要内容:“根据县委县政府地指示,明天全体与会人员都去县里参加大会,党政办将会在下午把所有会议资料发放到同志们手里,请同志们好好学习,领会精神,要把会议资料学懂吃透,这样才能跟得上县委的精神,才能与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特别是文革十年里的老同志,就更要认真学习严格对待!”说着有意无意地拿眼睛瞟王乡长。

王乡长则一反常态没有翘着二郎腿四下顾盼,更没有时不时打断卫书记的发言插几句个人看法,而是老老实实垂着头用钢笔在笔记本上记录着什么。

杨陆顺很敏感地捕捉到了这一信息,他再用眼角余光环顾四下,其他副书记、党委委员也都神色肃穆,不少都象王乡长一样垂着脑壳记录着,好象都已经了解了县委会议的主要内容,杨陆顺有点惊讶,他再看了看同样是副乡长的老梅和老贺,他们两神情也跟杨陆顺差不多,也在四下打量着人们,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杨陆顺在才舒了口气,看来不知情的都是党委之外的人了。

卫书记大约讲了大半个小时,结束时说:“我大体就讲这么多,看老王还有什么要讲的。”

王乡长抬起头,咳嗽了一声说:“刚才卫书记把重点都讲了,讲得很透彻,很全面,我就不在多说了,大家都按照卫书记地指示认真执行就是了。”说罢冲卫书记笑了笑,分明带着点讨好。

卫书记嗯了一声,转脸对身边的周副书记说:“老周,你说说。”

老周摘下眼镜,说把屁股在椅子上挪了挪,又把面前的笔记本认真地看了看,才说:“我也认为卫书记已经说得很全面了,想补充也没什么东西补充。”他呵呵笑了笑,又说:“这次县委开大会,其根本内容和实质,卫书记在去年年底已经基本搞完了,就是响应党中央十二届二中全会精神,进行彻底地整党,对党的作风和党的组织进行全面整顿。我们新平乡在卫书记的带领下,已经走在了其他各乡镇的前面,当然这次我们还是要在县委统一领导下,再深刻地进行整顿。其实在初六的党委会上已经通知了,只有政府那边的几个副乡长还没传达,我就简单传达了一下。还是照老王的话,我们都根据卫书记的指示认真执行吧,我讲完了。”

卫书记再根据党内职务排列顺序问其他同志还有要讲的没有,大家都异口同声地表示按照卫书记的指示执行,就满意地宣布散会。

下午杨陆顺就拿到党政办送过来的会议资料,便马上按照卫书记会议上的要求认真地学习起来。

资料上基本就是把中央领导人的讲话、省委、地区党委、和县委各级领导的讲话汇成了册,主要就是根据中共中央关于整党的决定,指出党的队伍的主流仍然是纯洁的和具有强大战斗力的,但十年内乱的流毒还没有肃清,在新的历史条件下,资本主义腐朽思想和封建主义残余思想的影响和侵蚀有所增加,目前党内仍然存在许多严重的问题。在党内,“三种人”即追随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造反起家的人,帮派思想严重的人,打砸抢分子,还没有完全清理。这种思想、作风、组织上的严重不纯的状况,对党的危害极大,必须坚决有效地加以整顿。中央认为,这次整党的任务是:第一,统一思想,进一步实现全党思想上政治上的高度一致,纠正一切违反四项基本原则、违反十一届三中全会以来党的路线的“左”的和有的错误倾向;第二,整顿作风,发扬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革命精神,纠正各种利用职权谋取私利的行为,反对对党对人民不负责任的官僚主义;第三,加强纪律,坚持民主集中制的组织原则,反对无组织无纪律的家长制、派性、无政府主义、自由主义,改变党组织的软弱涣散状况;第四,纯洁组织,按照党章规定,把坚持反对党、危害党的分子清理出来,开除出党,清理“三种人”是纯洁组织的关键。

中央领导指出,整党不能走过场和思想战线不能搞精神污染,要针对党内存在思想不纯、作风不纯、组织不纯的严重问题,必须下定决心,用坚决、严肃、认真的态度来进行这次整党,通过搞好这次整党,把党建设成为有战斗力的马克思主义政党,成为领导全国人民进行社会主义物质文明和精神文明建设的坚强核心。精神污染的实质是散布形形色色的资产阶级和其他剥削阶级腐朽没落的思想,散布对于社会主义、共产主义事业和对于共产党领导的不信任情绪。搞精神污染的人只是少数,问题是对这少数人的错误言行缺乏有力的批评和必要的制止措施。在强调开展积极的思想斗争的时候,仍然要注意防止"左"的错误。过去那种简单片面、粗暴过火的所谓批判,以及残酷斗争、无情打击的处理方法,决不能重复。

杨陆顺到底是才入党的新党员,又是才进社会的青年,在他眼里这仅仅只是一场声势浩大的整风运动,也认为是必要的、及时的,而且与历来的政治运动不同,中央明确地规定了防止左倾思想,不允许批判、无情斗争和无情打击。

第二天在县剧院进行的大会上,杨陆顺再怎么幼稚也听到了县委郭书记咄咄逼人的口吻,感觉到了浓烈的火药味。整党的前三项工作都放在思想上,开展批评与自我批评即可,第四项工作则是要动真格的,是要把一部分隐藏在党组织内部的三种人清理去队伍,达到纯洁组织的目的。

这清理三种人着实要大动干戈,虽然各级党政机构的领导基本上是由文革期间被打倒的老干部平反后担任,可机构中还有大部分干部是文革期间走上政治舞台的,文革结束后,一些有严重错误的干部立即被赶下了台,也还有不少人仍旧留在了领导岗位,因为素质原因在工作中造成了不良影响,这次清理三种人就是秋后算总帐。

短短一天的会议全部是宣读各级领导的讲话和文件精神,再就是严厉批评当前乡镇党组织工作中存在的不良风气,对残留隐匿在党组和革命队伍里的“三种人”痛加批判,并勒令其主动交代历史问题,争取宽大处理。这使得各乡镇的领导干部人人自危,确实有不少乡镇领导是从文革中被提拔重用的,那个年代执政的人曾经多少自愿地或是被迫地整过人、打倒过人,如今再提旧事,能不惶惶不可终日么?

县委的会议结束后,新平乡就立即如火如荼地执行起县委会议地决定,先是在各村各支部进行批评与自我批评,给“三种人”时间主动交代隐瞒的历史问题,接着就是相互检举揭发,绝不允许残杂余孽侥幸过关。

新平乡政府里担任领导职务的干部只有少数是文革结束后被提拔的,如卫书记七九年才从部队转业回地方,在文革期间也是遭受了批判打击的;杨陆顺更是身家清白,文革期间他一直是学生,也没参加过任何派别的造反派组织;贺副乡长一直是农技站的技术员,直到七八年才进公社当脱产干部。其他的副书记、党委委员等就都是文革期间进如基层政权的干部,当然有的当时只是普通的脱产干部、大队的支书或支委。当然也有靠造反起家的如王乡长、分管政法的许副书记、梅副乡长等一批干部。

卫书记自身清白,又曾经在文革期间遭受过批判打击,对林彪、江青反革命集团造反起家的人格外憎恨,大会小会上无情批斥“三种人”,强调不全部肃清不收兵,要打一场浩浩荡荡的人民战争,让“三种人”无所遁形、彻底地清除出革命队伍。

这下激发了党员群众巨大的热情,时隔多年人们还热衷于人整人、人斗人的政治运动,人们一下子又记起曾经遭受过是屈辱和打击,变本加厉地还给了曾经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的造反派们,而当年的造反派们则成了被批判被打击的对象。

王乡长等人知道逃不出人民群众雪亮的眼睛,在支部组织生活会上就主动做检讨、交代历史问题,争取党和人民的宽大。王乡长还在会上言辞恳切地给杨陆顺赔礼道歉,不该无端漫骂同志,也跟所有被他批评过的同志道歉,不该耍态度。杨陆顺很快就原谅了王乡长,知错就改还是好同志嘛!总之新平乡的整党工作进行得很顺利。

这天晚上结束了例行的支部学习讨论,杨陆顺准备简单整理好讨论笔记就去汪溪沙寝室,现在沙沙已经离不开杨陆顺了,每天都要他去陪着聊天玩耍。

卫书记就在隔壁喊他:“杨陆顺,你过来一趟,我要事情跟你说。”

杨陆顺马上放下手里的一切,去了卫书记的宿舍,进屋就被卫书记热情地装了根烟,杨陆顺苦笑道:“卫书记,我现在都快抽上瘾了。”

卫书记说:“抽烟很正常嘛,你看看这写检举材料,然后说说看法。”把桌子上一叠稿纸对他一堆。

杨陆顺忙拿起就看,脸上的笑渐渐没了,卫书记笑眯眯地看着他,惬意地抽着烟,二郎腿架着一个劲地抖着。

杨陆顺聚精会神地看着,手上的烟不知不觉烧完了也没吸一口,要不是卫书记提醒他丢掉,只怕会要烫着手指,好一会儿他才看完,抬眼看着卫书记,嘴巴张了张竟不知道怎么说。

卫书记似乎有点兴奋,就着烟屁股有点上一支烟,使劲吸了口说:“六子,看完了就随便说说。”

杨陆顺下意思地翻着稿子,说:“看这几份材料上的字迹,象是三个不同的人写的,其中有份字迹我非常熟悉,估计是党政办简副主任写的。”

卫书记咳了一声说:“我没问你是谁检举的,都是写材料的人亲自交给我的,我知道是谁写的。是问你有什么看法!”

杨陆顺想了想,眼睛一亮,说:“看了这些材料,再跟王乡长近几次支部生活会和党政领导会上的交代来看,他似乎有意识地隐瞒了部分问题,检举材料上的他都没主动交代清楚。”

卫书记一拍大腿说:“你反映地很快,就是你说的那么回事!狗日的王道德居然想隐瞒历史问题,拣轻避重地随便交代了几句,就想门缝过关!你看看这份上面检举的,73年他担任新平公社基干民兵营长时,曾经把一个张姓老干部打成了残废,那老干部就因为那次折磨,不久就离开了人世!还有这里。”他非常熟悉地翻到材料的某页,说:“你看这里,68年,他曾经组织跃进、前进两个大队的青年劳力打着农民造反队的旗帜冲击县看守所,目的就是要救一个强奸犯!利用革命群众达到他个人卑鄙的目的,这样就入的党提的干,哼哼,事隔多年,他以为人们不记得了。这个罪大恶极的造反派!”

杨陆顺也愤怒地说:“原来王道德还有这些劣绩,我一度还被他蒙骗了,还以为他真只是盲目追随,从这些材料来看,他确实是典型的三种人之一,而且还有血债!”

卫书记点点头说:“我也专门就材料上反映的事迹做了深入地调查,毕竟只过了十几年,而且材料上提供了详细的时间、地点、相关的知情人,我认为这些材料没有冤枉他,他应该为他当年行的恶承担责任!这个王道德,我一来新平就感觉这人思想觉悟低、革命动机不纯,为了个人利益竟然不服从党委决定,不把我这党委书记放在眼里,处处下拌子搞对立,搞工作不上心,争权力就十分热衷,我就察觉到这个是混入党内的坏分子,一调查果然是造反派出身,你把这几份材料好好整理成一份,明天就在全体机关大会上揭发他!”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六章(二)

第四十六章(二)杨陆顺楞了楞说:“卫书记,这是别人辛苦找来的,我怎么好占为己有?还是让写材料的人去揭发他更好吧?”

卫书记笑着说:“其实谁揭发他都一样,目的是不漏了任何一个坏人,我之所以让你出面,也是想你在这次整党过程中有点成绩,也是为你树立威信,不搞点动静出来,你怎么领导下面的人工作?何况王道德因为不满意你被我重用,打击漫骂过你,这也是还以颜色的好机会,要让人家知道,你六子也不是吃素的。”

杨陆顺还在犹豫,卫书记大气地说:“要真搞好工作,就要当机立断,你这样优柔寡断,我怎么放心把一线工作交付与你?一个好领导重要的不是做好一件具体的工作,而是正确决策一项工作,就好比打战,指挥员不是要亲自消灭几个敌人,而是根据各项情况迅速分析判断,下好作战决心,保证战役的胜利!你面对如此好的战斗条件和方案却迟迟下了决心,就要贻误战机,就要失败!”

看着神情果断的卫书记,杨陆顺不敢违抗,只得答应下来,回房后立即整理好材料,看了几遍不怎么放心,就又拿去给卫书记过目。卫书记哈哈笑着说:“我就不看了,你堂堂一个大学生,整理个材料还不是好耍一样,干什么都要对自己有信心,没了信心还做得成什么?你在我面前这样,我认为你是尊敬领导,虚心请教,但你在部下面前过分低姿态,就会给人懦弱的感觉,别人就会轻视你,不服从你,以后要注意点个人形象,你要时刻记住你现在已经是领导了。”

卫书记的谆谆教导让杨陆顺受益匪浅,卫书记对他真心地关怀更使他感激,望着卫书记刚正不阿的笑容,杨陆顺真正感受到了对同志春天般的温暖,也清楚地看到卫书记对坏人秋风扫落叶搬的残酷无情!

回想起一年前在新平中学受到的冷落白眼,再跟现在前途一片光明对照,犹如天堂地狱般区别明显,这一切都得归功于获得了卫书记的另眼赏识,除了好好工作在自己抓的一线是做出好成绩来,再没有什么东西能报答卫书记的知遇之情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四十七章(一)

第四十七章(一)第二天上午,杨陆顺连早餐也没去食堂吃,就关在房间里翻来覆去地熟悉揭发材料,不知道怎么的他心里忐忑不安,接连地抽着烟,也许是潜意识里感觉到了今天会议的不寻常。

“六子,怎么没见你去食堂吃早饭啊?”门被呼地推开了,卫书记立马皱起眉毛,手在鼻端挥了挥说:“昨天你小子还说不抽烟,怎么今天一早就抽得一屋子看人不清啊?”

杨陆顺愕然地抬头看看,果然不大的宿舍里烟雾弥漫,歉意地冲卫书记笑笑,转身打开了窗户上面的窗叶,一阵冰冷地风灌了进来,室内空气瞬间清新了很多。

卫书记看见杨陆顺手里的材料,心里似乎也知道了,就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说:“原来在熟悉材料啊,不要紧张,你平时在会上发言不是很镇定地么?”

杨陆顺艰难地笑了笑说:“毕竟多看几次,读起来也流畅点。”

卫书记很赞赏地说:“对,是要熟悉,免得别人说你自己搞的材料,自己都念得磕磕巴巴的。我见你没去食堂,还以为你病了呢。乘现在离开会有点时间,赶紧去食堂吃几个馒头,喝碗稀饭,要不对胃不好。”

杨陆顺知道卫书记误会了他,可又怎么解释呢,他也不知道怎么解释,揭发材料上的问题不是小事,自己也没经过调查就去宣布,如果材料不属实岂不成了诬陷他人吗?便嗫嚅地说:“卫书记,我,我只是有点担心材料上反映的情况是不是全部属实,我怕万一”

卫书记盯了杨陆顺一眼,转瞬哈哈大笑起来,亲昵地把手搭在他肩膀上就推着他往外走,说:“怎么,怕我去诬陷王道德啊?我还没那么没觉悟,我好歹也是多年的党员干部了,绝对不会象林彪、江青‘四人帮’反革命团伙那样为了达到目的不惜一切手段的。好了,快去吃点东西。还有啊,抽烟可以,但别一起床就抽,对身体可不好唷!”

杨陆顺感激地笑笑,顺从地往食堂走去,卫书记望着杨陆顺的背影,解嘲般地笑笑,自言自语地说:“这小子,心里弯弯道道还不少,不象外表上那么单纯哩!”

会议室里已经到了不少人,人们似乎形成了某种习惯,认为平日里有交情的就连开会是也就坐在一起,乘着短暂的时间说说闲话或是交流着个人的看法。

杨陆顺一进门,老柳就半站起来招呼道:“杨乡长,坐这里来,给你留了好位置。”杨陆顺循着声音望去,果然计生线几个人都已经坐在了那一堆,冲着他笑呢,杨陆顺看看主席台,上面空无一人,便朝老柳他们走去,边走边跟其他同志打招呼。

老柳给他留的位置是很好,正坐他们几个中间,就象太阳的几个行星,把他拱卫在中间,杨陆顺一坐下,老柳马上递了根烟,老江手脚也不慢,火柴就划燃了,杨陆顺只得点上,笑着说:“看来我这抽烟被你们调教出来了,今天一早我这也不知道是第几根了,都怪老柳拉我下水!”

张文谨笑着说:“什么叫被拉下水啊,这叫与民同乐,对外也是外交手段嘛。”

尹芳在一边撇着嘴说:“杨主任,别听他们的,都不是点好东西。你连婚都没结就抽烟,尼古丁有毒呢,按照优生优育上讲,男人一定要不抽烟少喝酒,这样生出来的孩子才健康!他们都是做了爹好多年的了,也不为杨主任的下一代着想。”

杨陆顺呵呵笑着说:“尹芳说得对,用专业的知识来唤醒你们愚昧的意识!她把计生工作理论活用到了生活中,我们都要学习她的敬业精神,好,我就听尹芳的,不抽了!”说着就把手里的烟丢掉,用脚尖碾熄。

张文谨几个都冲尹芳瞪眼睛抗议,老柳说:“哎呀,还是小尹想得周到,女人就是心细,我们都忘记了这码子事!真实该死,呵呵,杨主任不愧是领导,你们看心胸多宽广,真是从谏如流,有那个唐王李世民的风度!小尹就是那个魏什么来着?”

老江心里虽然鄙夷他,可还是说:“魏征!谏官,专门给皇帝老子提意见的。”

杨陆顺忙摇手:“莫扣高帽子啊,唐太宗何等英明神武,我哪里比得他一个脚指头,莫让别人笑掉了大牙!”

老柳头不管那些,径直说:“就是那人,以后小尹就是我们计生办的谏官,专门提意见!”

尹芳呸了一声,笑道:“柳主任真的坏,把我顶出来当恶人,当枪使,你们就当好人,我没那么春虫虫!”

张文谨挤眉弄眼地说:“春虫虫?我看了那么多计生书,只看见有精虫虫,没春虫虫啊?”

尹芳笑骂道:“你狗嬲的就是那精虫虫,贼眉鼠眼的!”

张文谨腆着脸手做游动状冲着尹芳裤裆比画说:“那我就游进去了啊!”

逗得几人呵呵大笑,引得周围的人都看着他们,心里都想:这杨陆顺真的是顺,跟柳油子他们都搞得那么好。

杨陆顺还在笑得擦眼睛,老柳拉了他一把,悄声说:“杨主任,你看那狗嬲的王道德,现在脑壳低到裤裆里走路了。”

杨陆顺马上抬头,果然王乡长拧着他的茶缸子微低着头进了会议室,脸色很憔悴,本来一脑壳头发就乱蓬蓬的,却又添了不少白头发,腰都似乎佝偻了,跟以往左右顾盼、神采飞扬形成了鲜明对比,王乡长没有坐到主席台上,就近在前排坐着,跟旁边几人稍微打打招呼,笑容罕见地带上了点谄媚,给左右装了烟,就一动不动地抽着。

王道德坐下后杨陆顺就看不到他的脸了,自然也看不到他脸上的神气,可从他僵硬地动作来看,早就没了从前的霸道蛮横了。不由心里可怜起他,暗暗叹息着:再怎么威风的人,一但在政治上犯了错误,就不抖不起来了,就他现在这模样,谁会说他就是新平的王老虎呢?

猛地想起兜里还有长达八页的揭发材料,不晓得他听了会做何想?做人真还得要对得起良心,不然迟早有报应的。杨陆顺胡思乱想着,老柳在一边咬牙切齿地说:“我一想起他那天骂你就来气,耀武扬威地不可一世,早就怀疑他出身有问题,要不怎么这么霸道呢!现在清算问题了,就死了爹娘一样装可怜,杨主任,你可别放过他,要好好杀杀他的气焰,免得以后还搞霸道。这人是老新平人,应该还查得出点老问题,杨主任,你做调查了吗?要不我们替你去搞!”

杨陆顺摇了摇头,感觉心里有点闷起闷起不舒服,只是怔怔地发呆,老柳见他脸色不怎么好,也就知趣地转脸跟张文谨几个小声聊着。

门外传来一阵脚步纷沓声,卫书记当先进了门,径直坐上了主席台正中央,随后的是周副书记等几个党委成员,分别坐到了各自的位置,小何小心翼翼地端着卫书记的大缸子,放在了他面前,自己则在后面找了个位置坐下。

卫书记把手里的本子材料放好,抬起头威严地巡视着会场,灼灼生辉的目光尽量与每个在坐在人接触一下,在杨陆顺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微微笑了笑,最后才看到前排,落在王乡长身上,故做诧异地说:“嗳,老王,你怎么坐在下面了?”

王乡长赶紧站起来说:“我是犯了错误的人,没资格坐上面了,没资格了。”可眼神却流露出无比的期盼,多希望卫书记能不计前嫌,把他叫到主席台上就坐。

可下面的人都看得出卫书记只是随口说说,从卫书记轻蔑地眼神可以清楚地知道:无非是胜利者向失败者示威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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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二)

第四十七章(二)果然卫书记不再理会他,转眼看了主席台上另一张空了的位子,还没说话,分管政法的许副书记也从人群里站起来,讨好地说:“卫书记,我也是有错误在身,没资格上台坐的了。”

卫书记却出乎意料地微笑着冲他招手说:“咳,你的问题不是已经落实了吗?你只是受了蒙骗嘛,而且还有不少人作证你还是在文革期间暗中帮了不少好人的,所以你应该上台就坐,快请快请!”

许副书记立即热泪涌出了眼眶,脚步踉跄地上了主席台,台上的人也分外热情,一一跟他握手,似乎在庆祝他重新回到组织的怀抱。老许四十几的汉子再也忍不住了,握着卫书记的手号啕大哭起来,卫书记非常关切地拍着他的手背说:“老许,不要太激动了,我们党的政策和原则历来都是不冤枉自己的好同志的!功过得失历史自有公论,对党和人民有奉献,党和人民是不会忘记的。”

台下很多人都被这一幕感动得心潮澎湃,只有王道德一脸死灰,他晓得卫书记这样做分明在正告他,你的问题还没搞清楚!

党政办老丘说:“卫书记,除了值班室留了个人守电话外,全体脱产干部都到齐了。”

会议在卫书记的主持下开始,卫书记把近期新平乡整党的工作做了总结,那取得地辉煌成绩做了通报,同时还表扬了一批在整党工作中表现突出的村支部和党员积极份子,神情激昂、义正严词地讲了一个多小时,最后话锋一转,阴沉着脸说:“我们新平乡整党工作确实取得了一定成绩,但还要深挖深掘,坚决不能放过隐藏在组织队伍中的‘四人帮’残渣余孽,也请我们广大的党员干部群众积极响应,今天这个会还有重要的一项,就是群众检举揭发,请同志们踊跃发言。”

杨陆顺还在犹豫,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立即站出来,这时有人站起来发言了:“卫书记,各位领导,同志们,我现在要揭发副乡长梅四练的问题,经过我几天到村户走访,梅四练在一九七二年五月,因为喝多了酒替林彪反革命头头辩护,说林彪是被人阴谋害死的而不是叛逃,还胡说什么林彪那么大的官还会造反吗?明显的与党中央唱反调!”

老梅神情慌乱地站起来说:“卫书记,我冤枉啊,我从来都没有为林彪反革命集团辩解过的!”

那人愤怒地说:“还在狡辩,我是从你亲戚王xx那里听来的,他是你姑老表,会冤枉你?”

卫书记插话道:“七二年老梅才三十多岁,根据他的档案来看他还不是共产党员,又是酒后失言,虽然言辞对中央有抵触的地方,但也仅仅是他个人酒后的观点,只能算是思想觉悟低,以后要在思想方面多加强学习!这不算什么大问题。”

老梅连忙感激地说:“谢谢卫书记和组织对我的宽大,我以后会努力加强思想学习,争取思想上也是合格的党员!”

接着又有几人站出来分别揭发了其他一些党员干部的问题,卫书记等党委班子成员经过简单讨论,一一对被揭发对象做了批评和教育,但反映揭发的都是言语上和思想上的问题,卫书记就开始拿眼睛睃杨陆顺了。

杨陆顺也知道不能再耽搁,虽然感觉占了别人的功劳有点歉意,但王道德的事迹确实恶劣,于是就站起来说:“卫书记,我要揭发乡长王道德的问题!”

他这话一出,全部人眼光就聚集在他身上了,不少人心里嘀咕:这杨陆顺好厉害,得罪了他马上就开始还报复了!还有人迷惑:这杨陆顺年纪轻轻,会知道什么有用的东西,只怕看也是乘机报复老王骂了他的娘,痛打落水狗了。

王乡长一直提心吊胆地坐在哪里,生怕有人对自己发炮,猛地听到有人要揭发他,吓得一哆嗦,扭头看是杨陆顺,心里才安了点,他也认为杨陆顺无非是借机报复,就哈着腰装做诚恳地说:“请杨副乡长批评教育!”

杨陆顺从兜里掏出一叠材料,就要朗读,卫书记笑着说:“你们看,杨陆顺同志准备得好充分,都写成材料了,以后大家都要向他学习,反映问题汇报情况,最好整理成材料,口头说那有整理成文字详细呢!杨陆顺同志,请到台上坐着念材料。快请!”

看到杨陆顺拿出了文字材料,下面的人顿时议论纷纷,老柳更是暗暗心惊:这杨陆顺好老道,我刚才还在建议去搞王道德的问题,哪晓得他早就整成了材料!不显山不显水就搞熨帖了,那天组织生活回会上老王跟他道歉后,我还真以他原谅老王了,真的是当面笑哈哈,背后搞哇哇!看来这主儿敷衍不得,以后再莫小瞧他了,免得被他整了还当他幼稚!

老柳看了看其他几个计生线的人,无不流露出惊讶地神情。

杨陆顺拿着材料上了主席台,按卫书记的指示坐在他身边,赫然正是王道德平日坐的位置。也不理会下面人各样的神色眼光,杨陆顺展开材料就念了起来,当念到党政办简副主任提供的材料时,他拿眼睛瞟了瞟老简,只见他一脸羡慕,似乎只想亲自上来宣读。

“一九六八年十一月上旬,王道德组织跃进、前进两大队四十多名青壮劳力,打着农民造反队的旗号冲击县看守所,为一名叫古xx的强奸犯叫冤屈,不顾公安民警的阻拦,擅自打开牢门,放出了古xx,这古xx就是原县革委会副主任向xx的妻表弟,向xx在文革结束后被证实是罪大恶极的反革命,被判了无期徒刑,而古xx也被证实强奸罪属实,文革后被正义的人民法院判处了死刑!而王道德正是利用这个机会,勾结造反派当权派向xx走上领导岗位的,次年就入党,介绍人正是向xx,成为了新平丰裕大队支部书记”

在众人的纷纷议论中,老贺却站起来说:“杨陆顺同志,我不知道你是从哪里搞来的材料,我只是搞不懂,六八年你一个还流鼻涕的小孩子,是怎么知道有这些事情的?我在新平这么多年,还从不知道新平什么时候冒出了跃进、前进大队的。揭发问题要实事求是,不能因为个人恩怨就捏造事实吧?”

杨陆顺被问得噎住了,马上说:“贺副乡长,我与王道德同志是曾经有过口角,但我没有把这些带到工作中来,我所揭发的都是有根有据的,而且还有当事人做证,我”

卫书记见杨陆顺的反驳似乎柔软无力,就沉着脸说:“老贺有怀疑很正常,我也有怀疑,既然杨陆顺同志敢把问题揭发出来,我想就不是无的放失,既然这样,我们何不问问王道德同志呢?他做过的事自己应该最清楚,真的就假不了,假的就真不了,王道德站起来!”说罢就狠狠地盯王道德,言下之意谁都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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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七章(三)

第四十七章(三)王道德早已经是脸色苍白,杨陆顺念的东西字字敲打他已经脆弱了的心灵,陡然听卫书记一喝,触电般站了起来,却不敢正视主席台,一个腰怎么也支撑不起沉重的身体,软软地哈着,说:“我认错,我不应该受向xx地蒙骗,为虎作伥,成为人民的罪人!”

王道德这副做派,活象了当年被造反派批斗的无辜群众一样,马上引起了不少人的同情,人们的同情心特别容易泛滥,见到了弱者就会毫不经意地就流露出来,似乎忘记了这垂头丧气的人曾经是新平的王老虎。老贺也说:“老王,这不才提出来吗,还没经过证实,干什么这么快就承认!”

卫书记火了,严肃地说:“老贺,你这么说就不对了,一直在要求同志们批评与自我批评,要求对党组织和人民群众忠诚老实,已经给了充足的时间让有问题的同志自我批评自我反省,无非也是想惩前毖后治病救人,我们的党和组织一贯是允许同志犯错误,只要改了还是好同志!可某些就是抱侥幸心理,就是想门缝过关,这是坚决不允许的!”

老贺按道理是不敢跟卫书记当面顶撞的,哪怕再有气也只敢对杨陆顺等资格职务都比他低的人发,可他执拗地认为这是杨陆顺在故意整王乡长的材料,来报复上次漫骂他,也认为卫书记跟王乡长一贯政见不合,也是借机打击对手,不禁很不满意地说:“卫书记,我是举双手赞成党中央整党的,也不愿意让坏人逃避打击,可什么都要讲依据,不能偏听偏信。”说完悻悻地坐了下去,闷头抽烟。

“砰”,卫书记拍着桌子呼地站起来,铁青着脸说:“贺贵新同志,你要为你说的话负责,什么叫偏听偏信,我这个党委书记怎么没讲依据了?听你的口气我卫家国倒成了独裁咯!你说杨陆顺同志揭发的材料是捏造的,那你又凭什么认为杨陆顺同志的材料不属实呢?你经过调查了吗?如果没经过调查不了解真实情况,你就没有发言权。”

老贺脖子一梗就想争辩,旁边不知谁拉了他一把,才没再开腔,可脸上的表情都看得出不服气!

卫书记冷笑道:“看来你还心里不服,认为王道德被同志们冤枉了吧,那好,请杨陆顺同志继续念材料,我要让你贺贵新真正看清楚你保的是什么人!杨陆顺同志,请继续。”

杨陆顺如坐针毡,下面人们的眼神实在让他受不了,可骑虎难下,只得把材料继续念完。

卫书记对面如土色的王道德质问道:“材料上揭发你亲自用枪托把农场组织到新平公社游行的牛鬼蛇神中一老干部打伤致残,是不是属实啊!”

王道德沙哑着喉咙说:“情况属实!”

卫书记再问:“上面杨陆顺同志的揭发材料是不是真实的啊?”

王道德点着头说:“基本全是事实!”

卫书记目光如电,看着老贺厉声质问道:“贺贵新同志,你还有什么话说?你保的人自己都承认了他的犯罪事实,你还不服吗?”

老贺听完后立即就后悔了,可他还是抱着希望地问:“王乡长,你要想清楚,你”

王道德似乎非常感激他,含着泪说:“老贺,你别再维护我了,这些都是真的,我的确对不起党对不起人民,我是罪人我”

老贺怒不可遏,指着王道德大骂:“我呸,我维护你个鸟!没想到你真是一个残渣余孽、一个粘满血腥的罪人!我真是瞎了眼睛,我”

马上转了副可怜兮兮地神情,对着主席台说:“卫书记,我被他蒙骗了,是我立场不坚定,杨陆顺同志,我错怪你了,我对不起你。”

杨陆顺不知道怎么回答,卫书记却冷笑一声说:“你仅仅是立场不坚定吗?我看你是用心险恶,一见有人冒犯你的主子就忙不迭地跳出来保驾,一看保驾不成又立即见风转舵,你根本就没有立场,根本不配一个共产党员的神圣称号!你的错误以后再做处理。下面继续开会,请同志们踊跃揭发!”卫书记已经是对老贺深恨恶绝了,这么多人都在沉默,只有他敢跳出来挑战自己的权威,是可忍、孰不可忍,迟早要找机会收拾他!

老贺失魂落魄地坐了下去,卫书记的帽子扣得他眼前发黑,恨不得把自己的臭嘴打个稀烂。杨陆顺亦是惊心动魄,他一时间还没有完全接受刚才发生的一切,整党前好好的领导现在如丧家之犬簌簌地立在面前,由一个乡长、党委副书记转瞬就成了恶棍、罪人,难道这就是政治?

杨陆顺眼睛盯着脚尖象贼一样回到了下面的座位,匆匆一瞥看到了老柳他们陌生而充满了敬畏的眼神,哆嗦着手从兜里摸出根烟来,也不知道是老江还是老柳递过划燃的火柴,闷头吸着,脑袋里一片木然,就再也没听清楚会场里任何一句话了,直到老柳推搡着他说散会了,才懵懵懂懂跟着老柳去了计生办。

一进计生办,老柳几个人后活泛起来,前后直夸杨陆顺行事老练,下手有力,老柳似乎比自己升了官还兴奋,喷着唾沫花子说:“杨主任,今天让我大开了眼界,狗嬲的王道德在新平猖狂了六、七年,终于被正义的铁拳打倒了在地!过年前都还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现在再看,比他妈的狗都还不如,要是杨主任挖出他的历史根子,我们怎么也猜不到他居然残害过老干部!狗嬲的手真黑哩!”

张文谨也说:“大快人心,真是大快人心,真是恶有恶报,不是不报,时候未到!这么些年来王道德以为过了关,没想到还是被揪了出来,杨主任厉害,竟然跑到城关镇的跃进、前进村去落实他的问题!”

杨陆顺不由苦笑着说:“这也是积极响应党的号召,坚决执行上级领导的指示了。”他总不能说这是卫书记专门给他个树威的机会吧,王道德这次肯定会被清理出组织了,可这样树威未免也太太什么呢,他自己也说不清道不明了。

中午吃了饭,就被卫书记叫去了宿舍,杨陆顺原本以为卫书记会非常高兴,却没想到卫书记浓黑的眉毛拧成个一字,只丢了根烟给他,又默默地想着什么,杨陆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见卫书记一脸严肃,根本就不敢开口,只是陪着抽烟,注视着卫书记的一举一动,他知道这种场合沉默比废话好。

果然卫书记抽完一支烟,接着烟屁股又点了一支,说:“六子,你对贺贵新这人有什么看法啊?”

杨陆顺小心地说:“卫书记,我没怎么跟他接触过,说不怎么好。感觉贺副乡长在工作上应该还算可以,计生办的几个同志对他反映还不错。”

卫书记说:“你到计生办也有段时间了,对那里的情况熟悉得怎么样了?基本程序搞清楚了吗?”

杨陆顺心想卫书记思维跳跃性好大哟,才说老贺马上又转到了计生办,但仍旧小心地说:“基础已经了解了,只等有空了就开始搞计生宣传工作。”

卫书记反问一句道:“真搞清楚了?那柳大茂没糊弄你吗?”

杨陆顺心里一惊,生怕计生办出了什么问题,极速地想了想接手后的情况,感觉没出什么问题,就肯定地说:“卫书记,我觉得我已经把计生办的情况都摸熟悉了,老柳虽然圆滑,可在工作地他还是不敢大意的。”

卫书记捏着烟弹了弹烟灰,若有所思地望着袅袅飘烟的烟头,说:“今天开会时贺贵新对你开了炮,你有什么想法啊?”

杨陆顺故做轻松地说:“没什么,他怀疑得也是有原因的,毕竟他跟王道德共事多年,对王道德也是比较信任,就难免就会为他辩护几句了。”心里敏感地认为绝对不是问问那么简单,难道卫书记要搞老贺?

卫书记缓缓说:“贺贵新是王道德一手提起来的,当然会心怀不满了,你莫看他在会上骂了王道德,全是作戏的,他心里想的什么我还不知道?六子,你也不要轻视任何一个人,现在我们的形势非常好,得利用起来,贺贵新在计生线搞了三年,不会没有问题,我们要从计生办着手,搞点东西出来,这事你要赶紧去搞,时间蛮紧迫。”

杨陆顺见卫书记毫不忌讳地说出了想法,心里不知是喜还是忧,喜的是有卫书记看重以后在工作上势必顺利,忧的是万一卫书记哪天出了问题,自己岂不也会象老贺一样跟着倒霉?权衡了半天,心一横,说:“卫书记,我在计生办得知,这几年计生办私自在各村收费不入帐,而作为补助发给了计生办的同志,贺贵新自己也有拿补助,而且的金额最高的补助!”

卫书记眉毛一扬,高兴地说:“六子,是不是真的?”

杨陆顺点点头说:“是真的,我看了计生办的原始进出记录,上面有贺贵新的签字,而且我接手计生办后,柳大茂还发了他最后一次年终补助。”

卫书记哈哈大笑起来,站起来重重拍了杨陆顺肩膀一巴掌说:“真有你的啊,看来那柳油子没敢糊弄你啊!有了这一笔帐,他贺贵新也蹦达不了几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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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一)

第四十八章(一)经过几天查实,贺贵新的行为被确定为贪污公款,关押了起来。

老柳几个吓得半死,四个人琢磨着三年没事,怎么一朝就暴露了呢?其实他们几个心里多少有数是谁泄了底,便积极地协助调查,毫不隐瞒地把几年来的事实一股脑全交代了,而且都积极筹钱退脏,想争取宽大处理,可这事得有人出面替他们求情啊,于是就找上了杨陆顺。

老柳几个其实心里暗暗恨啊,断了以后的财路不说,还不知道会怎么处置他们,明明知道是谁卖了他们,可还得装孙子求人家。

杨陆顺见老柳几个可怜巴巴的样子,心里没来由地很同情,他也知道全是贺副乡长出的点子,同时也知道下面人的难处,便答应他们的哀求去找卫书记替他们求情。

卫书记的目的只是针对贺贵新,没杨陆顺提供的情况,还真拿他没辙呢,自然也就给面子了,何况计生工作还得有做不是,至于退不退款那也无所谓的了。就找了个时间在计生办主任室开了个会。会上卫书记先是严肃批评了柳大茂几个贪图小便宜,知道领导犯了错误不及时制止汇报,而是同流合污,共同欺骗组织欺骗上级。卫书记声色皆厉,似乎不把他们几个绳之于法不解气,老柳几个吓得面色灰白,汗流浃背,尹芳更是痛哭流涕!

卫书记见差不多了,话风一转,语气缓和下来,说:“当然,主要责任还在贺贵新,你们只是协从,在调查期间你们几个确实也表现不错,有悔改的行动,你们杨主任也在我面前百般为你们辩解,说是受了贺贵新的威胁,说你们如果不按那贺贵新的搞就要打击报复你们,我很体谅你们的难处,杨陆顺主任说得很在道理,所以我权衡了许久,决定不把你们的情况汇报给县委,这次只追究贺贵新的责任。”

柳大茂几个欣喜若狂,不住对卫书记歌功颂德,卫书记笑着说:“你们还是感激你们的杨陆顺主任吧,如果不是他在我面前为你们担保求情,说你们这几年为新平的计生工作做了大量实在的事情,我是不讳这么轻易放过你们的,不过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我随时会根据杨陆顺主任对你们平时表现的汇报,来决定是不是再追究你们这次的责任!”言下之意就是明白地告诉他们,如果不在工作上好好支持杨陆顺,那就会旧事重提,一次算总帐!

柳大茂几个又再次对杨陆顺表了决心,保证在以后的工作中全力支持,指哪打哪。不过让柳大茂几个暗暗高兴的是:卫书记不知是有意还是疏漏,并没严格规定退款时间,给了他们喘息的机会,

杨陆顺一点也高兴不起来,他晓得老柳几个是迫于形势才不得已如此,真要让他们服自己,还得在以后的工作中想办法了。

呼啸的警车带走贺贵新时,他的妻儿望着绝尘而去的车伏地哀号,只有几个亲戚在劝慰他们。新平乡政府的干部们都没出去看热闹,都默默地坐在自己的位置上想着只有他们清楚的心事。

不久全县整党工作告一段落,被定为“三种人”的党员干部根据情节、认罪态度基本做了处理,不少县委县政府乡镇领导被撤离领导岗位,基本完成了党中央预定的工作任务。

王道德被撤消党内外一切职务,尔后又被清理出党组织,吊销非农村户口,回家当了农民,新平其他曾经在文革中犯有错误的党员干部因为认罪态度较好、情节轻微等等原因,只做了党内纪律处分。

这次全国性的整党活动只在党内进行,不涉及普通群众,也没有中断任何工农业生产,主要目的是纯洁党组织,而被清理出党组织的人都是曾经在文革期间有过血债有过恶迹的投机分子,所以全国人民还是非常拥护党中央的英明决策,属于大快人心的好运动!当然任何事情都不是绝对的,也有人利用运动进行了排除异己的派别纷争,也有人因为迎合上级而夸大事实冤枉了一些人,但总的来说取得了比较好的效果,确实使我们的党组织更加廉洁高效。

经过整党活动后,能稳稳安坐原职或者升迁的党员干部都是身家清白的,洗礼后的各级党政机关凝聚力更强,都积极为新时代的改革、为中国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为奔向二ooo年贡献着自己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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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二)

第四十八章(二)卫书记正式在新平党委坐稳了一把手位置,在新平拥有着其他领导遥不可及的威信,人们纷纷带着谄媚地神情讨好着他、奉承着他,其他幸免于难的党委成员也唯他马首是瞻,都紧紧地团结在卫书记的周围。

杨陆顺也感觉到自己地位地上升,以前叫他职务名称还拗口生涩的老同志都会隔老远就带着阳光灿烂的笑容主动跟他打招呼,聊天时随便一句开玩笑的话也会引来众人的欢笑,连他自己也以为语言诙谐幽默了。以前党委班子里的人没一个会正眼看他,现在也被他们接受了,跟他开玩笑、装烟、甚至打“百分”也拉他凑角,一来二去就成了他们嘴里的小老弟。不过这些都让他不怎么习惯,他仍敏感地察觉到人们笑容背后还有点什么东西。

杨陆顺也察觉到计生办的人对他有了微妙的变化,虽然老柳他们还是跟往常一样热情,可明显在言语上客气了许多,生疏了很多,他们显得恭恭敬敬,也不在他面前肆意打闹开玩笑,都正正规规坐在自己办公桌前,摆出一副随时听候调遣的神情。

新平乡乡长职位空缺,卫书记原意是从政府原有干部中产生,可遭到了县委的否决,但迟迟也没派人到任,农业生产耽误不得,卫书记就主动挑起了政府一摊子,倒是财贸副乡长是按照卫书记的意思任命了搞了多年财贸工作的一个干部,有心想把杨陆顺再提一把,可实在是杨陆顺资历太浅,而且没有一点财贸工作的经验,只得做罢。

侯勇的父亲也是文革期间上台的干部,受到了牵连,但因没重大原则问题,就没被清理出组织,只是调整了岗位,由城关镇党委书记调整进了县政协当个闲职委员,也算是不幸中的大幸了。没了他父亲这层关系,他在乡派出所的日子就难过了。乡派出所本就只有四个正式编制,所长、指导员、副所长就去了三个领导,虽然还有两个派出所临时请的治安员,可他们毕竟是没编制的人员,一些具体工作就不能让他们去做,担子就全压在了侯勇身上,让他不堪负重,原来副所长还要分担点,现在也撒手不管,把侯勇吆喝来指挥去的,累得狗一样,再没了刚到派出所的风光。加之刘霞肚子不争气生了个丫头片子,就更是心烦,成天没个好脸色,在家四手不伸,女儿哭哑了喉咙也不去抱一下,得闲就去打牌喝酒。刘霞见侯勇这么不顾家,自然不依,两口子时不时吵架相骂,一气之下干脆回了娘家,来个眼不见心不烦,只是暗暗后悔命不好,早晓得六子哥前途光明大好,当初就应该死缠不放的,可世上哪里有后悔药买呢?

杨陆顺则按照县政府统一安排开始抓全乡的计生工作了,工作计划交由老柳具体制订,他则往返县里开会、到其他乡镇参加观摩学习交流,不断地充实着实践工作经验。从与其他计生工作优秀的乡镇对照比较,新平乡确实存在组织不得力、执行政策不彻底的地方,杨陆顺认为主要的原因就是宣传力度不够,执行政策时方法呆板,要彻底扭转被动打开新局面,只有主动出击,加大宣传,把农民们存在了几千年多子多福的封建传统思想从思想上根本扭转,这才是计生工作是否成功的关键所在!有了明确的目标,杨陆顺也就制定了相应的工作计划。他费了一星期写出了详细的工作方案,不仅结合了县委县政府当前对计生工作的要求,也把他从其他乡镇取得的经验结合了自己的想法,洋洋洒洒写了几万字,又与计生办老柳等人修改完善后,才呈交给了卫书记,很快就通过了乡党委会的集体的研究,卫书记还专门召开了计生工作专题会议,要求全乡各村委、乡财政所、乡派出所给予全力支持,确保新平乡的计生工作顺利进行。

有了卫书记的鼎立支持,杨陆顺的工作也顺风顺水地进行着,乡广播站一天三个时段反复播送乡党委关于加强计生工作的指示精神,各村广泛地刷贴计生宣传标语,一时间新平乡街道村组贴满了红纸黑字的宣传标语,沿路显眼的房屋墙上也新刷了不少白石灰水字的宣传口号。杨陆顺工作计划的第一步基本圆满完成。

杨陆顺自己也没闲着,他有空就努力学习计生方面的政策法规,作为一个领导,把政策法规数记于心是非常重要的,自己都不懂法不清楚政策,怎么去领导其他人遵照执行呢?

这天上午杨陆顺刚进计生办,端着尹芳泡的开水,吹着漂浮在水面上的茶叶,惬意地嘬着,他已经习惯了吃完早餐后喝杯滚烫的开水,如果不是沙沙限制他抽烟,来跟烟就更舒服了。他从计生教科书上得知,要优生优育就要养成良好的卫生生活习惯,这样才能使自己的后代遗传到父母最优秀的基因,一想到孩子,他心里居然冒出丝期盼。

办公室的门被轻轻地有节奏地敲响,杨陆顺马上调整好面部表情,微微带点笑说:“请进!”

门被拉开,进来的是叶祝同,杨陆顺马上真心地笑着,站起来迎上去说:“叶站长,你今天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啊?请坐请坐。”

叶祝同嘿嘿一笑说:“你再莫站长、站长的叫我了,早几天被领导好生批评了一顿,说我官瘾比烟瘾还要大!”

杨陆顺楞了下说:“哦,这是怎么一回事?”给他装了根烟,又出门喊了声:“尹芳,麻烦你倒杯茶进来。”又去抽屉里拿了盒“菊花”烟递给叶祝同。

叶祝同笑着把烟凑到鼻子下闻了闻,笑着说:“你也抽上了?”

杨陆顺说:“抽点,还没上瘾,这烟是招待烟,我自己可舍不得买。”

叶祝同呵呵笑了起来,把烟装进裤兜里拍拍说:“早晓得到你这里有烟赚,该早点来的,应该是一天来两趟,刚好赚足我一天的烟。”

杨陆顺脸上有种满足地笑,说:“我的好大哥,那你就算了,我一月也就两条招待烟,自己都舍不得抽呢!”又奇怪地问:“大哥,谁批评你官瘾比烟瘾大啊?”

叶祝同苦笑着说:“还有谁,我们的伪军卫书记呗。”

杨陆顺促狭地指着他说:“怎么,在我面前说话也开始留口了?伪军阀就伪军阀,临时换什么口哟!”

叶祝同有点尴尬,说:“你现在是卫书记面前的大红人,怕你随便告个御状,我怕吃不了兜着走哟。其实我的身份应该是乡镇文化站文化辅导员,你们叫我站长是不适合的,所以被批评了。”

杨陆顺不知道怎么接话,虽然叶祝同的话是开玩笑,可他却觉得叶祝同是故意揶揄他,什么卫书记身边是红人、卫书记倚重的人他都不愿意听,不管说的人是什么神态口吻,他都一律敏感地认为是在暗暗讽刺他是卫书记的狗!

被人背后骂做伪军阀的走狗,这话是汪溪沙告诉他的,沙沙也是从她平时关系不错的人那里听来的,那些传话的人很为他忿忿不平,就告诉了她,沙沙虽然气愤那些话不中听,可还是劝慰杨陆顺说:“六子,那些背后说你坏话的人都是红眼病,嫉妒你被卫书记重用呢,我看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骂得再凶也骂不掉你一块肉,倒是你要好好跟着卫书记干,说不定几年后你就是新平的乡长了。”

所以杨陆顺的笑马上就不自然了,见尹芳老是没把茶端来,就借机发作,坐在沙发上冲外面喊:“尹芳,尹芳!”

尹芳赶忙闻声跑进来,见杨陆顺脸色不好,赶紧小声问:“杨主任,什么事啊?”

杨陆顺见尹芳空着手跑了进来,脸上就挂不住了,气愤地说:“叫你给叶站长泡茶,你为什么不泡?”

尹芳莫名其妙地说:“我没听到啊?我也不晓得叶站长什么时候来的。”也是尹芳讨骂,机灵点就赶紧去泡吧,还在这里穷磨叽

杨陆顺阴沉着脸问:“那你一早跑那里去了?是不是又去买菜去了?”

尹芳确实是买菜去了,这也是她几年形成的老习惯,都知道只是没人管她,她似乎也感觉不妙,忙冲叶祝同赔笑道:“对不起啊,我马上就给叶站长泡茶,马上就来!”

叶祝同忙客气着:“不用了,不用了,我就要走的。”凭他的阅历马上就清楚了,杨陆顺生气不是为了别的,是尹芳在外人面前没给杨陆顺这年轻领导的面子,连喊个手下泡茶都喊不动,还提什么其他!

果然杨陆顺咬着牙齿说:“尹芳,你也别泡茶了,把其他人通知齐,等下我要开个会。”

尹芳走到门口才听到这句话,转脸见杨陆顺脸上冷得象结了冰,情知得罪了领导,战战兢兢地答应着把门合上。

叶祝同心里一阵感慨:这人啊,不管什么人,只要当上了领导,就死要面子,生怕手下的人不尊敬他不服从他,虚荣得死,就连大学生也不例外啊!如果这尹芳还聪明,就赶紧泡杯茶来,免得开会时挨骂!

办公室里忽然寂静了下来,杨陆顺眼睛直盯着办公室门,摸出一根烟点燃抽着,叶祝同在旁边看得暗暗好笑,也不吭气地抽着烟。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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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三)

第四十八章(三)一会门被推开了,尹芳端着杯茶蹑手蹑脚地放在了叶祝同面前,又细声说:“杨主任,我已经把开会的通知都传达到了,都在外面等着的,还有什么事吗?”

果然杨陆顺面色稍霁,说:“没事了,你出去吧,我跟叶站长还有事说。”等尹芳出了门,才故意自我解嘲地说:“大哥,让你看笑话了,他们就是欺负我年轻,不把我当回事呢,得好好批评他们。”

叶祝同心里暗暗发笑,这六子还是太嫩了,人家本来不知道你的手下是什么样的,你这样一说不更是让别人看笑话?还得时间磨练哟,当领导的喜怒不形于色,你这脸把什么都给人看了,不明着就是让人笑话么?得多少点点他,就故意唉声叹气地说:“杨乡长,看来我今天不该来的。”

杨陆顺忙说:“大哥,不是说好不叫职务的么,人多叫名字,人少叫六子的嘛!你怎么不该来,这么久你还是头一回来呢,我们可是真兄弟,可别生分了啊!”

叶祝同还是苦着脸说:“你把我当真兄弟我知道,可我头一回来你就冲计生办的人发脾气,怪他们怠慢了客人,你说我以后还敢来么?”

杨陆顺的脸慢慢发红,说:“我哪里有怪他们,没有的事!”

叶祝同喷了口烟,说:“你当我是真兄弟,不管是嘴上说说也好,真心实意的也罢,我心里一直拿你当自己的亲弟,你愿意听也好,听了心里骂我的娘也罢,我反正是要说完心里的话!”

杨陆顺顿时脸就涨得血红,赶紧说:“大哥,我也当你是亲大哥,我骂你娘不等于在骂自己的娘么?有什么话直说,对了我虚心接受,错了我也当做警告!”

叶祝同认真地说:“那好,我就不藏着腋着了,我知道你为什么发火,就是因为尹芳没及时泡茶,好象不听你的调摆,上班期间还做私事,你认为在外人面前丢了脸,生怕外人以为你指挥不动手下的几个人,是不是!”

杨陆顺点点头,说:“本来就是嘛。”

叶祝同说:“其实,你不这样搞得大动肝火,谁会知道有这么回事呢?本来我是不知道,可你在我面前指出了你内部同事的错误,这让我这外人知道连个女同志上班期间都可以随意做自己的家事,那其他人呢,那些老同志、有职务的同志又会怎么样呢?你一句话就给人以无数地遐想,如果是你的领导听到了,他们会做何想法?如果今天坐在这里的是一个与你关系普通的人或是嫉妒你,甚至想排挤你的人,你想他又会如何在外面胡说八道来打击贬低你呢?”

杨陆顺听了不禁低下了头,使劲地抽着烟。

叶祝同继续说:“而且你这样对待手下的同志,他们也会有怨气,不管对错与否,在外人面前还是要给他们留点余地,又没有深仇大恨,为了这点小事挨领导严厉的批评,他们都会觉得委屈、难受,觉得领导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那他还会真心尊敬你服从你吗?在记恨领导的同时,也会那火气发到我这招惹是非的人身上,要不是我来也没今天这档子事了。你说我以后再来会有意思么?对手下的人确实是应该恩威并济,但也得掌握个分寸与时机!”

杨陆顺连连点头说:“大哥,茅塞顿开啊!我怎么就没想得到呢?”

叶祝同说:“六子,当领导最重要的还是大度,俗话说宰相肚里能撑船指的就是大度了,要有容人之心,有容人之忍!如果什么事情都斤斤计较,你一个人又管得了多少鸡皮蒜毛的小事情呢?管就管重点、抓就抓要害!其他的睁只眼闭只眼无所谓了。度量大了,自然什么事都看得开,也就稳重成熟了,也就达到了喜怒不形于色,再高兴也是微微笑,再愤怒也是笑微微,叫人琢磨不透、把握不住,人家见你就心里发怵,你说还敢不听你的调摆吗?”

杨陆顺一拍大腿,兴奋地说:“好,大哥说得好!难怪我在卫书记面前发怵,感情人家是到了这地步了,我得好生学习,修心养气,也犯不着跟他们怄气了。”

叶祝同笑了笑说:“其实经过这一段时间,计生办这几个人多少对你还是心存畏惧的,虽然我从没跟你打听过贺贵新的事,可我断定就是你向卫书记揭发的,不要盯着我看,全新平人都知道了,有什么大惊小怪的!老实说你揭发得好,象贺贵新这样的贪污犯就是该抓,这件事你做得对,做人就是要有正义感。柳油子他们几个虽然没被追究责任,原来喊起要记行政纪律处分现在也没动静了,我估计也是卫书记不想给你在今后的工作中添太多麻烦,所以就放过了他们几个。人的贪心没底的,一但风险过后,他们又会想起失去的好处,一年少了几百的外财,你说他们能不记恨你么?从今天这事,我就看出他们只是表面服从你,可心里并不真服气,要不其他人明明知道尹芳不在办公室,他们就会主动泡茶进来,而他们没有动,事不关己就懒得去管了。如果他们真心服你,你随便叫他们干什么都没二话,何况区区倒杯茶呢?干工作没了主观能动性,就成了算盘珠子,你拨一下,他就动一下,你不拨,他就是会动,能动三步四步他也懒得动,还能期望他们干出成绩来?”

杨陆顺重重地点了点头,由衷地说:“大哥,你的话真是金玉良言啊!你懂得这么多,不当领导太可惜了。”

叶祝同听了他的话,本来灼灼生辉的眼眸顿时黯淡了,神采飞扬的脸也刻板起来,咳嗽了一声艰难地说:“嘿嘿,不是想当领导就当得到的,就我原来的出身成份,没被整死就算幸运了,还谈什么当领导,我这辈子是莫想了,再者我之所以懂点,是因为这么多年看得多听得多,积累而已。”瞥了六子还显稚嫩的脸,没来由嫉妒起这幸运的小子起来。

杨陆顺尴尬地一笑,说:“大哥,今天多亏是你来了,要是其他人,就看我的笑话了,谢谢你啊!”

叶祝同猛地想起了自己所为何来,忙说:“哎呀,你看我这记性,什么都不是还在这里摆着谱子说三道四的,把自己的事都忘记了!六子,你可得帮帮我啊!”

杨陆顺赶紧严肃地说:“大哥,你只管,能帮得上你的,我绝对帮忙!”

叶祝同焦急地说:“上次新平乡在县里毛主席诞辰九十周年纪念晚会上推出的节目获得了二等奖,新平乡组织的大型元旦汇演又受到了县委领导的好评,我又跑了文教局和教委,跟卫书记又找了抓文教卫的副县长、主管的副书记,所以上面拨了笔经费,用于修建新的文化站,可、可卫书记却等钱到乡里后,就要拿那钱给乡政府的干部们盖家属房子,不盖文化站了,你说我不是白辛苦了吗?而我又不敢再提了,上次就是委婉地提了,才被他批评的,还说我官瘾比烟瘾还大啊!”

杨陆顺也楞了楞,要说卫书记这样做是为了改善乡政府干部们的住房情况,是利民之举动,早就有部分干部反映诺大个乡政府没个象样的家属房,卫书记这样做是也算是一份好心。

见杨陆顺还在犹豫,叶祝同说:“我清楚卫书记的用心,他是打了又摸,才整了几个人,怕把人心搞冷了,就想用建家属房来收拢人心的,我晓得他决定了的事难得改变,可我实在不甘心,还是请你去跟卫书记好好说说,看能不能让他老人家改变主意!”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杨陆顺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中午利用午休时间,敲开了卫书记的宿舍门。

杨陆顺一提到修家属房的事情,卫书记立即来了情绪,高兴地说:“六子,这次我特意搞了笔钱,再从乡财政里挤出一点,准备修家属房,看着我们的干部住那么破旧拥挤的房屋,我这当书记的于心不忍,而且我自己家的处境我深有体会,房子根本是稳定军心的重头戏,所以我哪怕犯错误也要先解决干部们的住房问题。地点我早就选择好了,就在我们政府大院对面只有三百米远的堤坡子脚下,那里天生有块堆积起来的滩头,再加高加固,不就是一块好房基地?而且还有大块荒地,住在那里的干部们自己可以利用荒地种点蔬菜,又可以节约点开支,房子靠近新平河,夏天河风阵阵凉快得很那!真是一块风水宝地!”

杨陆顺插话不进,眼巴巴地听着卫书记描绘着美丽的构思,好容易等他停话了,杨陆顺赶紧说:“卫书记,那家属房”

卫书记呵呵笑了起来,说:“怎么,你也想要分一套结婚吗?我可告诉你,这次家属房只准备盖十三套直通间,前面三间住房,中间是天井,最后面带厨房,面积不低于八十个平方。分房条件基本上是领导优先、双职工优先,当然都必须是结婚了的。你如果想分,那就得先跟小汪妹子把结婚证办了,到新房里举行婚礼还差不多!怎么样,要不赶紧跟小汪妹子商量去,我保证你们有新房子结婚!”

杨陆顺听卫书记这么一说,也是砰然心动,八十个平方的三套间该有多大啊!如果真分得到那么好的房子,是可以考虑结婚了,便怯怯地问道:“卫书记,那家属房什么时候开始动工,大概在什么时候完成呢?”

卫书记稍微考虑了下说:“近期开工,最多三个月完成,过个六月天等房子干透了,八月份就可以住进去了,现在四月份了,还有四个月时间,来得及不?”

杨陆顺一听没了把握,说:“我跟沙沙恋爱时间不久,我怕她不愿意呢!”卫书记手一挥,说:“怕什么怕?你去问她,如果她不愿意,我亲自出马,我就不信那小妮子还跑得脱!赶紧去,早点定下来我好安排房子怎么分!”

杨陆顺说:“文化站叶站叶祝同说那笔经费是用来建文化站的,是不是”

卫书记哈哈大笑起来,说:“那个家伙官瘾比烟瘾大,其实我也晓得他的心思,你去跟他说,也替他留了套房子,他住在学校也不是办法,好象我们乡政府比不上学校,我们的干部去住人家的破房子,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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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一)

第四十九章(一)杨陆顺听了卫书记的话就有些心上心下的了,回到自己的宿舍,想起跟沙沙近段不仅感情增进极快,在肉体上的接触也频繁了,两人在一起说话的时间少,可接吻、抚摩的时间多,而且两人似乎都乐此不疲,要不是汪溪沙一直守着个底线,那什么事情都会自然而然的发生。杨陆顺之所以拿不准,是他自卑地认为没有得到一个女人的身体之前,什么都还算不得数,何况他们也还没涉及到谈婚论嫁,如果贸然提及被拒绝了,他万万是丢不起这脸子的。

折腾了一下午他也没想好怎么跟沙沙开口,灵机一动何不借助叶大哥呢。吃了晚饭就拉着沙沙去了新平中学,一路上遇到了不少新平的老同事,他们没了从前的冷漠,换而代之的是笑脸和谦恭,可杨陆顺不怎么感兴趣,点点头也就过去了。

到了叶家,不见叶祝同,周可一个人在厨房里洗碗,见他们登门也顾不得收拾,把手在围裙上擦吧擦吧就泡茶,叫叶小菁去叶校长家喊她爸回家,杨陆顺环顾着简陋的宿舍,感慨着说:“嫂子,住这样的屋真难为你们一家三口了。”沙沙也啧啧地道:“是啊,住房最重要的了,你看这地面还是泥巴的,潮湿得很,最容易得变天痛(风湿关节炎)了。”

周可温柔地笑着说:“这算蛮好的了,小是小了点,可也遮得风挡得雨,想当年跟你大哥结婚时的新房就是一间茅屋子,还是队里老支书见我们两个知青可怜,特意分给我们的,还找劳力帮我们重新加了新草,外面下大雨里面就下小雨。”

沙沙砸着嘴巴说:“你们那时着的遭了磨(难)的,我从小就是住的楼房,住平房还真不习惯。你们不晓得我那寝室里,天一阴就潮得出水,垫被、被窝也是潮乎乎的,晚上睡都睡不着。”

周可爱怜地拍了拍沙沙的手,说:“是难为你这街上妹子了,娇生惯养地哪里吃过这些苦头,不过在乡下也锻炼人,吃点苦就会更加珍惜生活了,沙沙,嫂子说得对不?”

沙沙点着头,委屈地说:“是的是的,早晓得下面这么苦,我就应该继续在百货大楼当临时工的,吃也吃不好,玩也没得玩。”

杨陆顺听了心里不乐意,说:“就只晓得贪图安乐,思想真的落后,还说要扎根农村,原来是讲得好听。”

沙沙马上笑着说:“你又发气,我也是跟嫂子随便说说嘛。”

这时叶祝同笑呵呵地进来了说:“不晓得你要来,要不然我就不去跟老叶家下象棋了,那臭棋篓子还不想收工呢!”

杨陆顺丢了根烟给叶祝同,脸色微郝说:“大哥,你托我的事没成,卫书记说在党委会上已经研究决定了,不再更改,等年底在想办法筹钱给文化站盖新屋。”

叶祝同唉了一声说:“我其实也是病急乱投医,我应该知道伪军阀决定了的就不得更改,何况给政府里的干部们修家属房本是件大好事。倒让你去看了脸色,是我做大哥的不对了。六子,他没怎么样你吧?”一脸歉疚地望着杨陆顺。

杨陆顺忙说:“咳,其实这本就是他不对嘛,给文化站的钱他却做了他用。他也没怎么样我,不过我倒是为大哥嫂子带来了好消息!”说着一脸神秘地笑。

叶祝同睁大眼睛看着杨陆顺,没说话,不过表情上看蛮想好奇的。

沙沙性急,扯着杨陆顺说:“别吊我们的胃口了,有话就说,有屁就放!”说着自己就格格地笑了起来。

杨陆顺说:“一个妹子家的,说话点都不文明!卫书记叫我转告你,新房子也安排了你一套!我晓得他这么决定多少心里还是感觉对不住你的。”

叶祝同心里暗暗得意:我还是估对了,要不让六子去提醒,只怕伪军阀还不得分我房子,看来老卫也是刀子嘴豆腐心啊!可脸上并不表露高兴,说:“唉,我又不是没地方住,要来何用?问题是文化站”

杨陆顺见叶祝同没有预料中那样惊喜,心里就暗暗敬佩:大哥的性情真是淡泊,要是换了别人,还不笑得合不拢嘴巴?就由衷地赞道:“大哥思想境界真高,心里只想着工作。”

倒是周可满心欢喜:“哎呀,那太好了,住了学校的房子,总觉得不那么好,真得去感谢卫书记。”

杨陆顺笑着说:“是应该感谢卫书记,这次的家属房只有十三套,我琢磨着想分房子的人应该不少,卫书记说乡里的领导优先、双职工优先,你们刚好占了双职工的优势了。卫书记说这次盖了家属房,下次就不知道是猴年马月的事了。”他心里只唯愿把话题扯到他和沙沙身上,就直拿眼睛看叶祝同。

叶祝同说:“我真的无所谓,有个地方安身落脚就行,比当年住茅屋子,现在要好多了,别人有困难的,我让给困难户。”

周可柔声说:“可我们也不能老占学校的房子呀,人家不说,我们还是要自觉的。”她的话不无道理,那年头干部职工住的都是公家提供是低租金房子,也似乎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就是女职工在单位是不分房子的,都要住男人单位的房子,住女人单位的房子也暗暗提示着男人在单位上没地位没面子了。所以哪怕周可在新平中学住的是最简陋的单身宿舍,也觉得过意不去。

杨陆顺急道:“大哥,你可千万推辞不得,卫书记说那房子足有八十个平方大,三间直套间,外加天井厨房,不比你现在住的宿舍好百倍千倍啊!嫂子也说得对,不能老住学校的屋,所以你一定得要了那套房子,真如果乡政府好几年不再盖家属房,难道你还在这里住几年?”

沙沙也帮腔说:“是的哩,就是不分给你,你也要去争一争,哪里有把到手的屋让给别人的呢?你不跟自己想,也得跟嫂子、小菁着想嘛。”

叶祝同心里笑着,仍旧一脸淡然地说:“我这人就是有点怪性格,我跑断了腿争取来的基建款被挪做了他用,我却理直气壮地去住,我怕被人戳脊梁骨!何况乡政府那么多头头领导要住,我不愿意争得脸红脖子粗!”他抬眼看了看杨陆顺,见六子有种非常迫切地眼神,跟他对眼后还不住冲沙沙那里掀眉毛,心里便有了数。

叶祝同呵呵一笑说:“我听你说领导优先分房子,六子你现在也是副乡长了,你也可以争取争取啊!”

果然杨陆顺眉花眼笑起来,赶紧欠起屁股又给叶祝同装了根烟,还殷勤地点上后,才说:“我哪里有资格啊,卫书记说了,家属房家属房,自然是给结了婚的干部们住嘛,我一个单身汉还轮不上!”

叶祝同指着沙沙说:“你跟沙沙结婚嘛,不是单身汉了,不就可以分房子了?平时见你一副聪明伶俐的样子,怎么也转不过弯来?”

杨陆顺就故做恍然地说:“一语惊醒梦中人啊!沙沙,我们结婚去争新房子好吧!”

沙沙措不及防,顿时满脸飞红,啐了杨陆顺一口说:“鬼才跟你结婚呢!”

杨陆顺到底脸嫩,不知道怎么圆话,就拿求助的眼光可怜兮兮地看着叶祝同俩口子。

叶祝同呵呵笑着说:“沙沙,六子的话我看得出是真心的,你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又谈了大半年的爱了,迟早是分不开了的,家属房还在筹备阶段,要盖好只怕还得好几个月,你们是可以先扯了结婚证,争取一套新房子,到时间在举行婚礼嘛!”

周可也半搂着沙沙劝道:“六子想得周到呢,我看你们也是情投意合的,迟办不如早办,真要错过了这次机会,以后还不定什么时候才有好房子,你们这么般配的一对,就应该在新房子里举行婚礼才得体嘛!”

杨陆顺也磕磕巴巴地说:“卫书记说了,家属房得八月份才住得进去,还有四个月时间,我看准备还来得及!”

汪溪沙脸红得像绸布,只晓得赖在周可怀里害羞,却不晓得说一句话,杨陆顺见目的达到,也就不再紧逼,他怎么着没经验也知道有些话得私下里两人沟通才行,心不在焉地聊了几句,就拉着汪溪沙告辞走了。

叶祝同夫妇送出了门,因为外面黑,叶祝同又打着手电筒把他们送上了街道,才转身回走,四下里没人,他兴奋地把手电筒当红灯一举,兰花指一翘,身段一摆,捏起嗓子唱着他最爱的也是他爱人最拿手的样板戏《红灯记》段子:“奶奶,您听我说,我家的表叔,数不清,没有大事不登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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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九章(二)

第四十九章(二)再说杨陆顺牵着汪溪沙连赶地赶回了储蓄所的寝室,把门一关,杨陆顺就搂着沙沙坐到自己腿上,说:“沙沙,我们也谈了这么久了,基本上都已经相互了解得差不多了,我觉得可以办那事了。”

沙沙平时娇纵,可说到婚姻大事上也还是羞涩得很,扭扭捏捏不说话,只是红着脸低着头吃吃笑着抠指甲壳。

杨陆顺难得下次决心,不取真经不回头了,追问道:“沙沙,你不是说愿意扎根农村,跟我在一起的吗?叶大哥俩口子说得对,我们郎才女貌天生一对,迟早是会结合的,既然这次还有分房子的机会,我们就别错过了,难道你要象侯勇他们那样,结婚就住那么小的地方,上个厕所要跑百几十米啊?”

沙沙还是不说话,可眼波闪动,似乎动了心。

杨陆顺又说:“反正新房子得几个月才盖得好,而且面积比你家在县里的楼房还大,我们结婚做准备有的是时间,八月建军节是结婚的好日子,再不迟点十月国庆节也行,只要分得到房子,婚礼早点晚也没什么,你别老是笑,也说句话啊!”

汪溪沙实在逼急了,说:“你问我,我问谁去啊?结婚这么大的事,我做得了主么?我爸妈不同意,我也是没办法的了。”

杨陆顺也是个憨憨,还品不出话里的意思,急得头上青筋之冒,说:“现在什么社会了,恋爱自由,结婚是我们两个的事,关父母什么事呢?只要我们真心相爱,谁也分不开我们!”

见六子急了,沙沙翘着兰花指戳了他脑袋瓜子一下说:“你真是个傻瓜,你不会去我家争取我爸爸妈妈同意啊!硬要人家把话都挑明了。”她这动作刚好应证了相声里的一句俏皮话:“打是亲、骂是爱,姑娘最爱戳脑袋!”

得了沙沙的“圣旨”,杨陆顺激动万分,狠狠在她脸上啃了一口,就向卫书记的宿舍跑去报名分房子。

接下来杨陆顺就什么也顾不上,请了卫书记当介绍人去县里汪家去提亲。汪家虽然觉得进展快了些,可禁不住卫书记百般对杨陆顺的夸赞,而女大不中留,沙沙也是心甘情愿,也就笑着同意了,按照老规矩双方父母见面摆了定亲酒席,商定好定金彩礼,择日扯了结婚证,就只等新房子盖好举行婚礼了。

一天上午,杨陆顺在卫书记办公室汇报完计生宣传工作才去了计生办,见他大姐局促地坐在办公室里跟尹芳说着话,心里高兴之余也纳闷,大姐还是头一次到办公室来找他,莫约只怕是有什么事,便迎进了主任办公室。

算算年龄大姐今年四十五岁了,在农村里已经是半老太婆,饱经风霜的脸焦黄干枯,布满了皱纹,头上包了块酱色帕子,身上穿了件斜开襟的黑粗棉布老式罩衣,裤子也是皱巴巴的黑粗布,脚上是双老旧的黄胶鞋,一双枯瘦如同鸟爪的手长着黑长的指甲,在不安地绞在一起。

杨陆顺看了心里不免叹息,虽是一娘生的,可真一起走出去,没人会说是两姐弟,绝对认为是两娘崽什么的,沙沙的妈妈已经五十岁了,看上去比大姐还要年轻几岁,又不觉暗暗生气鹏子对父母不好,大姐家条件不差,按理说不应该穿得这么破旧寒酸,一想到鹏子,杨陆顺心里暗暗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杨陆顺见大姐局促不安,便把茶杯递到她手中,笑着问:“姐,今天怎么有空上街来啊?”

他大姐捧着茶杯,看了看杨陆顺,半晌才说:“老弟,大姐本是不该来找你的,你现在是公家人,做公家事,就怕给你添麻烦了你,再说我一个邋遢婆子,也影响你们公家单位了。”大姐在杨陆顺面前不自然也正常,她出嫁几年才添了这个满老弟,比她大崽鹏子还小了两岁多,根本就是两代人,何况她出嫁后回家也少,自己家几个小鬼都照顾不过来,哪还跟这满老弟有什么接触?除了血缘上是血亲外,其他跟平常陌生人也没多大区别。

杨陆顺亦差不多,跟前面三个年岁大的姐姐也没什么深厚的感情,一年见几次也都客客气气,生怕得罪,就分外热情,热情得有点虚伪地说:“姐看你说的,你是我亲姐,来找我有什么麻烦不麻烦的,我高兴还来不及呢,你心里没我这弟弟,也就不会来找我了。”

大姐连连点头,应承地说:“那是那是,还是老弟读了书的,通情理,不嫌弃我这邋遢婆子,是你外甥儿鹏子硬要我来的,他那施工队过年到现在还没开工,心里急得死,说起我们老杨家也就只有你这满舅舅富贵点当了领导,就想求满舅舅出下头。正好今日我上街买点粗盐酸醋,就落到你点上找你了。”说完眼巴巴地望着他,一副乞求的样子。

杨陆顺笑着说:“我晓得鹏子的意思,你回去叫鹏子来找我就行了,姐你难得来一回,到街上买置完东西后,中午就在街上吃饭,我接你到馆子里吃。”

大姐慌忙站了起来,两只手只管乱摇说:“那不麻烦了,那不麻烦了,我屋里还一屋的事,哪里有空咯?大姐多谢你了,我这就走了,你忙你的公家事,我回去就叫鹏子来找你啊!”一口喝干杯子里的茶就要走。

杨陆顺也没真想留,就喊住她,从抽屉里拿了一盒烟,转念一想又拿了一盒,塞到大姐手里说:“这两盒烟给姐夫哥抽!”大姐推辞不脱,谢了又谢才走。

送走大姐,杨陆顺便招呼老柳几个安排了工作任务,各自骑了自行车下村去了,私事归私事,工作可耽误不得,鹏子真有紧要事,自然会多找他几次的。不过他晚上就找了卫书记,问盖家属房联系好建筑队没有。

本来政府的基建、房舍维护等事项都归后勤总务统管,自然也归总务的负责人联系施工队伍,可有几个党委班子的人都给卫书记介绍了施工建筑队,他正难取舍,见杨陆顺来问,就知道他也在帮熟人介绍,便随便询问了下建筑队的情况,很快就答应把家属房的施工交给杨陆顺介绍的建筑队,这也充分体现了卫书记是非常信任杨陆顺的,也使杨陆顺心里底气足了许多。

果然第三天杨陆顺去计生办时,鹏子也早早等在了办公室,正跟老柳几个聊得起劲呢。见了杨陆顺赶紧亲热巴巴地叫满舅舅,说是来了几次也没遇到过他。

杨陆顺跟老柳几个打了招呼,就把鹏子带进了办公室,鹏子端着茶杯在办公室里团团看,嘴巴不住地吧唧着,说:“满舅舅,我也进过不少干部的办公室了,还只你这里布置得客气啊,看看这些皮沙发就晓得贵气。”说着还用手使劲去摁,试试沙发的弹劲,又说:“满舅舅,你跟舅妈结婚时,准备做这样的沙发不?如果你喜欢,我认识几个手工不错的木匠师傅,做出来保证比这些还要好!”

杨陆顺冷眼看着鹏子在办公室空地上团团转,心想:这小子今天估计是要到我办公室来才换了身干净行头,灯心绒夹克衫、料子裤、皮鞋,打扮得跟过年一样,这小子脑子灵泛,拉起的建筑队这两三年也赚了点钱,怎么对自己的亲爹娘那么抠呢?想方设计只看怎么刮大人的油水,生怕弟弟妹妹们得了便宜,不知道怎么这么自私!便揶揄地说:“你这两年搞建筑赚了钱,就打发一套沙发给舅舅结婚啦!”

鹏子一听立即苦起了脸,悻悻地说:“满舅舅,你莫听四姨、五姨乱说我赚了钱,也只是勉强混住班子,我搞了两三年了,可基本上都是给私人户子起屋,你又不是不晓得农村里的规矩,真的只赚点劳力钱。如果我真发财了,莫说几张沙发,就是电视机我也舍得送给满舅舅结婚!”

杨陆顺最听不得他哭穷,厌烦地说:“我开玩笑的,哪里有外甥打发舅舅东西的呢?你也莫一天到晚哭穷,小军清楚你的底细。你能赚到钱,我们都只会替你高兴,不得摊起手板跟你要!我的意思是你要对你娘好点,昨天到我这里来,看得我一阵心酸,穿得破破烂烂跟叫花子一样,你这做崽的心里就过意得去?自己穿得比县委书记还洋气,你从牙齿缝里漏点给你娘都不是现在这样子。”

要放在从前杨陆顺这样教训他,鹏子只怕扭屁股就走了,可现在这满舅舅不再是教书先生而是领导干部了,而且他还有求于人,所以心里不痛快也只干忍着,还得装出一副俯首帖耳诚心受教的样子,说:“满舅舅,不是我不孝敬我娘,是她老人家自己细莫,舍不得添置衣服哩!今天满舅舅下了命令,我等下就到供销社扯料子布给我娘到裁缝铺里做几身好衣服去,到时候穿得客客气气喝满舅妈的新姑娘茶!”

杨陆顺挥了挥手打断他的话,猛地觉得似乎自己在不知不觉中模仿着卫书记的动作,心里暗暗好笑,可眼前的鹏子着实影响他的好心情,说:“打住打住,你说找了我几次,不知道你有什么事啊?”

鹏子谄媚地笑着说:“满舅舅,我娘上回来不是说了么,我那施工队二十好几人,打过年后就一直闲着没活干,我当队长的心里急啊,这不满舅舅您是乡上的大干部,门路关系肯定比我宽得多,所以就来找您帮忙的了,无任如何您得替我想点办法。”

杨陆顺硒了一声说:“鹏子,我现在抓计生,一天到晚自己的事都忙不过来,哪有时间替你想办法呢?”

鹏子涎着脸说:“满舅舅,你只怕还是气我小时候欺负过你吧?你现在都是爷字辈了,就莫跟我计较了好吧。我晓得乡上要盖家属房,你结婚不就要住的么?你又是乡上的副乡长,就帮我把这工程争取过来好吧?我保证把活干得漂漂亮亮利利落落的!”

杨陆顺也没心思逗他玩了,故意想了想说:“那好吧,现在乡上正研究着呢,我试着去建议建议,至于成不成我不打包票了,隔两天你再来听我的信。”

鹏子自然是满心欢喜,在他心里副乡长就是老大的官了,又是自家亲舅舅,还怕不成?千谢万谢地走了。

临出门杨陆顺告诫他说:“你还是要对你爹娘好一点,你看你娘,才四十五岁的人,老得看上去象五十五岁,做崽女的要孝字当先啊!”

隔两天后,杨陆顺把鹏子带去了卫书记办公室,定下来把工程交给了鹏子的建筑队。杨陆顺见自己的任务完成,为了避嫌,跟卫书记再三申明只起个介绍作用,其他请卫书记一律按规矩严格要求,就离开了,具体事宜他就一概不知了。

杨陆顺这次帮鹏子揽了个工程,其他几个姐姐家恍然醒悟过来,原来有个当官的亲戚不止是面子上有光,而且还有其他作用,于是就都开始动心思打主意了。

杨陆顺的四姐夫用板车搞小运输有两年了,鹏子的建筑队有施工时常也雇他的板车拉砖头灰沙,平时替供销社、粮站、水机站拉点货物,生意一直蛮好,可板车毕竟运输能力小,又是人畜力,一些路程远的业务就做不得,早就萌发了买手扶拖拉机的念头,可一来钱不够、二来柴油紧缺,所以只能想想而已。他四姐夫知道六子的爱人在储蓄所上班,弄点贷款应该还是可以办到的,六子现在又是领导了,凭他的面子就可以揽到不少业务,柴油的问题也好解决,乡里的农机站不现成的吗?便也找到了杨陆顺,求他帮忙。

对于四姐四姐夫,杨陆顺的感情要深得多也真得多,小时候多是四姐照顾他,比亲娘还上心,读高中时的学费生活费也大多是四姐四姐夫负担,就是他们不来求他,他也早就在想怎么帮他们发家致富了。

于是杨陆顺仔细查阅了党中央、国务院实行改革开放几年来关于加强农村经济的文件精神,发现执行中央有文件精神扶持大力农村个体商业和服务业,八三年《当前农村经济政策的若干问题》文件上明文规定“农民个人或联户购置农副产品加工机具、小型拖拉机和小型机动船,从事生产和运输,对发展农村商品生产,活跃农村经济是有利的,应当允许;大中型拖拉机和汽车,在现阶段原则上也不必禁止私人购置。各地可根据当地情况和油料供应的可能,规定可行的计划销售办法。国营企事业单位不要把应该更新的汽车卖给农民。”

杨陆顺便依照文件精神,已扶持农村个体户为由,合理地替他四姐夫在新平农村信用社和储蓄所贷到了低息的贷款,并在乡农机站搞到了充足的计划指标柴油,保证了燃料来源。

他四姐夫的手扶拖拉机立即显示了机械化设备的优越性,拉得多跑得快,让他从前的板车同行又嫉妒又羡慕,收入也直线上升,而且请他出车的人多得排成了长队,真是数票子不赢!

杨陆顺没放松自己的本职工作,其实那年头的计生工作还是比较好抓的,干群关系还比较融洽,基层政府的威信较高,农民们虽然残留的封建思想严重,可对政府、组织还是非常服从,也都能积极响应党和国家的号召,以遵守党和国家的当路线方针政策为荣,然也有投机取巧的,可只要干部严加督管,他们也不敢擅自妄为。

杨陆顺很快就知道要搞好计生工作就是要计生干部嘴勤腿勤,嘴勤就是要坚持不懈地对农民们宣传计生政策,让他们明白计划生育于国于家的重要性;腿勤就是计生干部要常跑村多进户,要严格督察,盯牢育龄妇女的肚皮,对于那些已经生育了三胎又不愿意节扎的妇女更是一点也放松不得!

再就是营造一个计划生育光荣的氛围,对于那些主动节扎的妇女给予精神和物质上双重的奖励,组织计生群众监督小组,群众雪亮的眼睛使得那些想违反计划生育的人无所遁形!杨陆顺本人也不辞辛苦地组织各村的育龄夫妇开展优生优育学习,利用优生优育来提高出生人口的素质,也使那些平时不讲究房事卫生习惯的农民们认识到了不洁净房事给女方带来的苦痛和不便。

杨陆顺在工作中遇到了些让他烦恼的事情,那就是大胆泼辣的农村妇女利用他未婚童子军的身份肆意戏弄他,刚开始一些粗俗的言语过分的动作都让他脸红心慌,慢慢也就习惯了,渐渐还敢用同样粗俗的话回敬别人,但更多的时候他只要一摆起领导的架子,朴实的农民还是会给他几分面子,不过也正是杨陆顺拿得起放得下的随和脾气,赢得了不少群众的尊重,并没有认为他年轻小瞧他,都认为这杨副乡长到底是读了书的知识分子洋干部,待人和蔼可亲,远远强过其他只会用蛮盛气凌人的土干部。

对于怎么这样调动计生办老柳几个的工作积极性,杨陆顺想了不少办法,可始终不起什么成效,虽然老柳他们当面应承得很好,但在具体工作中仍旧缺乏主观能动性,杨陆顺本身也分身乏术,只有老江是跟着他下村跑户,计生办的人老柳和两张亦是天天跑村,但真正是不是用心去搞就只有他们本人自己最清楚了,难免会有些阴奉阳维,一来二去多少会反馈到杨陆顺耳里,开始他还记着叶祝同的话,尽量多点旁敲少点批评,可他们屡教不改,也就渐渐没了耐心,抓到点问题就呵斥一顿,把个计生办的气氛弄得紧张了不少。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章(一)

第五十章(一)一九八四年四月二十八日凌晨5时55分,我英勇的中国人民解放军发起了收复老山的战役,战斗开始到我指战员重新夺回老山主峰仅用了九个小时!同时收复被越南侵略军占领的还有者阴山地区。解放军指战员用血肉长城维护了祖国领土的完整,保卫了边疆的人民群众生命财产的安全。

战争的消息通过电视、广播和报刊迅速传遍祖国各地,人们为取得了辉煌的胜利而欢呼雀跃,可参战的指战员家属同时也在为自己亲人是否平安而忧心。

卫书记立即组织人员慰问了胡拥军连长的老父母和妻儿,一个月后前线传来令人激动的消息:胡连长在战斗中只是受了伤而无生命危险,目前正在后方医院接受治疗。

杨陆顺立即把好消息转达给了赵翠娥,这坚强的女性在丈夫生死不明的情况下,仍就坚持在学校上班,仍旧在无忧无虑的孩子们面前展露着温柔地笑容,当得知胡连长受伤住院时,已经憔悴不堪的赵翠娥不由紧紧抱着囡囡失声痛哭起来。

几天后,县委、县武装部就来了领导,热情洋溢地慰问了胡家亲人,县武装部秦部长自豪地说:“根据前线部队给我们县发回的消息,胡拥军同志就是主攻老山主峰的尖刀连连长,他带领同志们不顾生命危险,冒着敌人强大的火力,前仆后继地冲上了主峰,把红旗插在敌人的战壕里!胡连长在冲锋中毙敌十几名,英勇地完成了上级赋予的战斗任务!”

在大家欢笑鼓掌后,秦部长神情肃穆、语气低沉而不失激昂地说:“但在防御主峰阵地时,我们的胡连长却因掩护连里最年轻的战士,身中数枪,重伤倒地,虽然身负重伤,可胡连长发扬了不怕死的大无畏精神,强撑着受伤的身体把偷袭他的越南侵略者击毙在地!后来战友们冒死把胡连长送到了后方战地医院,经过简单处理又第一时间送去了后方的大医院,经过三次大手术,我们的英雄终于脱离了死神的威胁,又重新焕发了生机!根据云南军区给我们发来的电报,要求我们尽快把胡连长的爱人孩子送去云南某军医院,让英雄一家团聚!”

送走了赵翠娥母女,汪溪沙捏着杨陆顺的手轻声说:“六子,我晓得我自私,要是我,宁愿不要你成为英雄,也不愿意看到你受到丝毫伤害!”

杨陆顺心里虽然感激汪溪沙对他的真情实意,可当前党中央和国家都在大力宣传爱国主义,又怎么能听得如此没有觉悟的言语呢,便严肃着脸说:“沙沙,你这样的思想就真要不得,如果都象你这样怀私,父母不愿送儿子参军、妻子不愿丈夫入伍,那谁来保卫我们的祖国保卫我们的家园呢?没有大家岂有小家?”

沙沙不乐意地说:“说得这么好听,那你考什么大学,直接当兵去好了,又不是没有大学生转进军校的!”杨陆顺楞了楞,一时间也无话应对。

不久新平乡的新乡长上任了,叫谢万和,个头不高,典型的南方人身材,戴副度数很深的眼镜,圆圆的脸上总好象带着笑,给人的第一印象就是和蔼可亲。

杨陆顺听了名字就觉得很熟悉,再一见谢乡长的人,就马上记起来了,难怪谢万和这名字熟悉的,他就是杨陆顺在五中读书时的教导主任,在他读高二时被五胜公社抽出去搞宣传工作。

在新平乡政府搞的欢迎会上,谢万和表现得谦虚谨慎,说话也柔声细语,很好的把握着分寸,跟卫书记嗓音洪亮举止粗犷形成了鲜明对比,不少人都觉得谢乡长更象做思想工作的,而卫书记则更适合做基层具体工作。

卫书记一一把党政领导介绍给谢乡长认识,最后指着杨陆顺说:“老谢,这个年轻是副乡长叫杨陆顺,省长江大学的高才生,他毅然放弃在春江工作的机会回到了家乡,光凭这样高风亮节就很值得我们学习的了。主持计生工作以来,虚心学习、忘我工作,很快就取得了明显的成效,以后会成为你老谢的好帮手的。”

谢乡长含笑跟杨陆顺握了握手,说:“卫书记眼光独到啊,这青年人器宇轩昂,眉目间正气凛然,以后肯定前途不可限量,少年俊杰啊!”

杨陆顺面上微赤,不好意思地说:“谢乡长您好,您也许不认识我,可我很早认识您了,我是您原来在五中的学生啊。”

谢乡长扶了下眼镜仔细打量着,拍着杨陆顺的手恍然地说:“哦,我记起来了,杨陆顺、杨陆顺,你就是五中恢复高考后第一个考上大学的,以前跟五中的老同事们聚会时,常听他们很自豪地夸赞你,可惜那时我已经离开五中喽,不能敲锣打鼓地送你去大学啊。好、好,见到自己的学生成长为一级领导干部,我真是高兴啊!”

其他人更是暗中叹息杨陆顺这家伙的命好,乡党委书记已经是全力栽培他了,现在来个乡长他们又有师生关系,以后肯定是更加顺利了。不禁对杨陆顺投去又妒又羡的眼光。

杨陆顺说:“谢乡长,您以前是我的老师、现在又是我的上级,我会加倍努力工作,还请您多批评指教!”

谢乡长微笑着对卫书记说:“卫书记,你看你调教出来的干部,个个都透着股子军人气质,在工作上肯定令行禁止雷厉风行了,有这样素质优良的干部队伍,我相信我们新平的各项工作肯定会在卫书记的领导下取得辉煌业绩的。我还不知道能不能跟得上大家的节奏呢。”

卫书记哈哈大笑着说:“老谢,你也莫太谦虚,以后我们还得相互学习,共同进步!”

谢乡长的家属还在调动工作关系,一时间来不了,也就暂时住在乡招待所,跟卫书记隔壁。谢乡长是教师出身,自然喜欢舞文弄墨,得闲就写写画画,把个房间布置得如同展览厅一样,当然下象棋也是他的爱好之一,初到新平,人生地不熟的,自然把杨陆顺当成了第一个朋友,况且杨陆顺还是个单身汉(他不知道杨陆顺已经扯了结婚证了),晚上拉着杨陆顺下棋聊天的时候居多,他也不象卫书记一样总是关着门在宿舍里忙活,而更多是用消遣方式打发业余时间。

谢乡长的工作作风与他的名字都十分相似,一副万事和为贵的行事方式,在主持政府工作上也是不温不火,比前王乡长土办法老点子更容易让下面接受,也许是他的性格使然,几乎没见他发过脾气,但认真的工作态度却使人不敢轻易捋其须悖其意,人们都知道叫狗子不咬人,咬人的狗子不叫。

在日常工作上,谢乡长似乎不象是对权利特别热衷,组织人事上从不持异议,在政府工作上也很虚心接纳党委也就是卫书记的意见,一时新平呈现出领导团结一心带领农民群众发家致富的好局面。在政府这边,谢乡长也不搞一言独断,面对工作中出现的问题多数是群策群力,选择最可行的方式去解决,同时对各线工作只做指导性的关注,而大部分则放心地交由各线负责人处理,给人以“用人不疑、疑人不用”的感觉。

相反卫书记则经常对政府这边的工作指手划脚,当然用指手划脚有点苛刻,毕竟他是党委书记,统管全盘,可在其他人眼里就好象是他要大权独揽,什么事都要插上一手才舒服。鉴于这样,乡党委里其他人大多是口服心不服,但他们都见识过卫书记的手段,自己万万是不敢摸老虎屁股的,这不来了新乡长、第一副书记,都想把矛盾集中在党政一把手上,自然而然就往谢乡长那边倾斜,想通过谢乡长来制约卫书记,可没想到谢乡长这样好说话,什么事基本不做反抗就照单接收,使他们很失望,但又不死心,以为谢乡长刚来不熟悉情况,渐渐就跟老谢走得近了,借聊天下棋打“百分”之际委婉地透露点或半开玩笑半当真得说起某件事,旁敲侧击,可老谢不是一笑了之干脆就装糊涂,硬是不接他们的茬,一点心思全放在工作上。让很多一心想看热闹的人大为泄气,暗暗把老谢叫“和事老倌”,仔细看老谢的样子,虽然也只是四十出头,可圆脑门上没了几根头发,加上背心一点佝偻,确实还有点象老倌子(土话,老头的意思)

时间一长,杨陆顺也觉得卫书记在处理问题上方法简单了点,只求结果而疏忽了过程,什么都要求得象打战一样,严格服从严格执行,上面一来了什么精神指示就要立即响应丝毫马虎不得,而谢乡长更着重于实际情况实际处理,用干部群众最容易接受的方式来完成工作。

五月下旬,根据县委县政府精神对城镇夫妇生育了二胎、农村夫妇已经生育了三胎的户子一刀切,全部做节育手术—结扎。各乡镇书记、乡长、专职计生副乡长到县里开了两天会议。

回到新平后,卫书记就紧急召开全体脱产干部和各村支书会议,传达了县委县政府的会议精神,动员全体干部放下手中的一切日常工作,全部投入到计生专题工作上来,而且还给各村蹲点的党政负责人下了死命令,要求在县委县政府规定的时候内尽量提前完成,杨陆顺与计生办要提供一切详尽的资料,务必不能走漏一人!

这次任务算是杨陆顺上任后的第一个具体而艰巨的工作任务,丝毫不敢怠慢,散会后就立即组织计生办的人手开始把符合需要结扎的对象户子分村按组罗列出来,然后用蜡纸刻写、手推油墨机印刷出来,然后装订成册,不但党政领导需要人手一份,而且每个脱产干部和村支部也要一份本村的详细资料。

杨陆顺五个人一直忙到凌晨四点才把资料全部搞好,看着一堆散发着油墨芬芳的册子,杨陆顺笑着说:“今天能这么快搞出来,还是多亏了大家从前的工作干得塌实,资料收集得齐全啊。还有尹芳同样功劳不小,内勤资料整理得多齐整,一目了然了。”

老柳揉着眼睛说:“是啊,杨主任,不是我跟贺贵新说好话,在工作上他是要求得严格,要不然今天也没这么顺畅,这些可都是我们花了大工夫跑村进户取得的真实材料。”

杨陆顺知道老柳话里的意思是告诉他得那点补助不冤枉,是他们的辛苦费,便转身进了主任室拿出几盒烟,每人分了两包说:“今天你们也辛苦了,大家都回家休息吧,这段时间还有得累,明天大家可以晚点来,九点吧,我们开个碰头会时再具体安排。”

拿着烟,老柳似乎心情好了点,摸出自己的烟就发,见杨陆顺摇手不要,就说:“看来杨主任是想要孩子了,走优生优育这条路呢!”

杨陆顺呵呵直笑说:“柳主任不愧的过来人,把我都看穿了。”

老江一脸眯笑说:“杨乡长,想不想生儿子?”

张文谨说:“杨主任当然想了,你们又不是不晓得他家就他一个独苗,他爹娘想抱孙子眼睛都望穿喽!”

杨陆顺笑着说:“无所谓的,男孩女孩都一样,反正只准生一个,都是我的宝贝疙瘩!”其实心里也痒痒的,他是个孝顺父母的人,自然也想生个儿子顺了老父母的心愿,孝顺孝顺,主要就是个顺字。

老江略显失望,只得嘿嘿一笑说:“还是杨乡长思想觉悟高,没一点封建思想,我先走了,回家睡觉了。”

老江一说走,其他几人也就纷纷打着哈欠,杨陆顺说:“我还有点事,你们先走,我来关门就是。”他们几个也没说什么,出门推着自行车就走,杨陆顺又在后面喊:“外面黑,你们小心骑车啊!”

关了办公室,熄灭了灯,杨陆顺就进了主任室,这段时间白天上班、晚上不是陪沙沙就是陪谢乡长,收了几封信也没来得及回。

他拿出小标的信看了看,那小子又寄来了照片,手握冲锋枪的姿势还真威武,只是抱怨在部队被老兵欺负,要替班长洗衣什么的,但对海南岛的风景却是赞不绝口,杨陆顺含笑给他回了信,再三叮嘱他要听部队首长的话,要和战友搞好关系,也不能放松学习,现在军校也恢复了考试,要他尽量争取考军校,又把家里的情况简单跟他说了说,告诉他即将跟汪阿姨结婚了。

又尽快跟莫见评几个好朋友回了信,告诉他们自己要结婚了,等定下日期后请他们到乡下来喝喜酒。

拿着袁奇志的信,杨陆顺心里多少沉重了点,他从信中品到了袁奇志淡淡的幽怨,这是春节后这么久她第一次回信,屈指一算已经是三个月之久了。

原来袁奇志和朋友们一起去了香港过年,外面精彩的世界让她瞠目结舌,迷念不已,也引起了她的不解和深思:既然社会主义是人类最先进最文明的社会,为什么资本主义的香港会如此繁华?弹丸之地云集着各国游客,那里人们穿着华丽富贵、言行举止彬彬有礼;香港高楼大厦鳞枇节次、大街宽敞而整洁,街道上往来奔驰着各种叫不上名号的高档小轿车;商店物资充足,买任何物品也无须票证,更难得的是人家商店、酒店等地的服务员,态度和气得令人窒息,正是因为她们态度好,还冤枉买了不少东西,不过也让她奇怪,接受了服务居然要给钱,叫小费的。而国内却经济落后,物质短缺,诸多弊病就没一一列举。

袁奇志还说她现在生活得虽然很好,物质上非常充足,面对社会上的人情冷暖世态炎凉,还是非常怀念从前在大学里纯洁无暇的生活,她说她在外面不怎么想家人,却总是怀念着以前大学是朋友们,还有你六子!在六子下面重重地划了道线。这让杨陆顺看得有点心跳加速、呼吸急促。

最后袁奇志说深圳是个国家重点扶植的经济特区,有很好的发展前景,她在香港老板的公司学了很多实用的东西,准备近期自立门户开公司,特别需要高学历的人手帮忙,而且是那种知根熟底的好朋友同学,希望杨陆顺能看在老同学的份上去帮忙她云云

杨陆顺对香港还是听说得多,那是百多年前被英国殖民主义侵占的国土,党中央在竭力与英国谈判,想尽快达成和平稳定移交政权的协议,但他对袁奇志信上说的东西嗤之以鼻,看事物怎么只能看表面呢?对于她邀请他去帮她,更是觉得她幼稚,好好的国家干部、领导不干,去当个体户?!何况他现在顺风顺水的又要结婚了,才不会跟她一起“精神不正常”呢,如果是在新平中学时,或许会接受。

在回信时,杨陆顺便着重讲了自己近期的情况,还把已经跟汪溪沙扯了结婚证的事也告诉了她,只等定下婚期就会请她参加婚礼喝喜酒的。自然也就等于拒绝了她的邀请。

等写完了几封信,已经快早上七点,外面的天也就大亮了,杨陆顺舒展了下疲惫的身子,先是去街上邮电所把信投递了,本想恶作剧般地到沙沙寝室闹醒她,又惟恐怕人家见了影响不好,只得慢慢回了招待所宿舍,洗漱完毕去食堂吃早饭。

(本文纯属虚构)

第五十章(二)

第五十章(二)一会儿卫书记眼里尽是血丝地进了食堂,径直坐在了杨陆顺身边,问:“杨陆顺,今天要的东西准备好了吗?”

食堂里的厨师很快就把三个馒头和一碗稀饭端到了卫书记面前,卫书记说了声麻烦了,就开始吃起来。

杨陆顺说:“卫书记,都准备好了,只等尹芳上班后就送到党政办丘主任那里。卫书记,看您眼睛红红的,晚上又加班很晚啊?”

卫书记笑着说:“嗨,这算什么,当年在越南,一熬就是几天几夜的,习惯了。我也晓得你昨天加班了,晚上快十二点,突然有事想找你,你屋子里没人!”

杨陆顺见卫书记笑得蹊跷,只怕以为自己到沙沙那里“加班”去了,脸上红了红,忙说:“是啊,为了把资料尽快搞出来,我带着计生办的同志们连夜赶工,四点才搞完。”

卫书记哈哈大笑起来,用筷脑壳点着他,几乎喘不过气来,引得其他桌上的人都侧目而视,心里酸溜溜地暗暗骂自己爹娘怎么没生就一副能讨好领导的嘴巴。

卫书记好容易止住笑说:“既然是真正的在带着同志们加班,那脸怎么红了?一副做贼心虚的样子。”

杨陆顺尴尬地说:“脸为什么红了,是意气风发了。那您那么晚找我有什么事?”

卫书记往两边觑了觑,见附近没人,就压低声音说:“是这样的,我听说老谢也想分新家属房子,你是知道的,这早就在党委会上开会决定好了,不能因为这样就又重新分配吧?虽然他是二把手,可总还有个先来后到,要不把谁的房子收了给老谢,那谁都会心里不痛快的!”

杨陆顺心里一紧,难道要劝我给谢乡长让房子不成?心里马上就有点不舒服,可还是强笑着说:“卫书记,既然这样,我在分房子的同志们里年纪最青、资历最短,那我就主动让出来吧!”如果不是卫书记出面劝他,别人谁劝他都不怎么卖帐的,毕竟人还是要懂事!便半抬起眼睛看着卫书记,也体现了对他的拥护之情,多少也想在卫书记那里听几句表扬的话吧。

哪知道卫书记脸色一沉,说:“这样就体现你的高风亮节了吗?什么都论资排辈,你小小年纪满脑子这些东西!一再提倡解放思想,思想解放,你倒越来越回去了!我现在郑重告诉你,党委会的决定不容许个人之间做交易做人情而更改!”

杨陆顺听得满心欢喜,笑着小声说:“卫书记,我刚才还以为您是劝我让房子,与其你命令,我还不如做个大方的。没想到我误会您了,不过说的,只要您要我怎么样,再不愿意我都会照做的!”

卫书记脸色稍霁,点点头说:“好了,你小子越来越会看人脸色了,只是老是看错,表错情很难为情吧?”他自己也忍不住好笑。

杨陆顺包了口馒头,嘴巴里呜呜地应着直点头。

这时谢乡长用块绒布擦拭着眼镜进了食堂门,看见卫书记就忙打招呼,去了窗口拿了两个馒头和稀饭,边走边哧溜地喝着,坐在了卫书记对面。

卫书记笑着说:“老谢啊,怎么才吃两个馒头呢?吃饱了才有精神嘛。”

谢乡长先冲杨陆顺点了点头,算是回应了杨陆顺打的招呼,呵呵一笑说:“我胃口一直不怎么好,吃两个已经是勉强得很了,比不上你军旅出身的铁汉子,昨天晚上我起来上厕所,都一点多了卫书记房里还亮着灯的,真是敬业呀,我就不行了,晚上不多睡几小时,第二天浑身没气力。”又自我解嘲地笑笑,又喝了口稀饭。

卫书记笑着说:“我晚上是有点失眠,也是上了年岁,不象以前倒在床上就吹鼾了。老谢你到底是文化人,下象棋我总奈何不了你。”

杨陆顺匆忙吃完站起来说:“卫书记、谢乡长,你们两位慢慢吃,我就先走了。”见两人都点了点头,赶紧走了,心说:我站远点,摸扯得房子上面来了。走在去计生办的路上,杨陆顺渐渐琢磨出他们的话里有话了,老谢说老卫军旅出身,那就是说他的大老粗咯,老卫就讽刺他除了下象棋还行,其他的就不行了。想得杨陆顺自己背心里发寒:人家明明是随便聊天,自己就怎么衍生出这么多荒谬的设想呢?自己什么时候学会琢磨人了?便拍了自己脑门子一下,自言自语地说:“不想着怎么好好工作为人民服务,总想些污七八糟的东西!”

计生办已经来了人,尹芳正在搞卫生,杨陆顺说:“先把这些油印件送去党政办,记得莫搞混了,党委领导的是一种”他见一时也说不清楚,就说:“还是我自己送去算了,你继续搞你的卫生。”说着自己就把一堆资料抱在怀里出了门。

尹方拦都拦不住他:“杨主任,还是我去送吧,你”望着杨陆顺的背影,尹芳嘀咕道:“我又不是蠢宝,你耐烦点说我不就清楚了?你自己去送,等伪军阀看见了,又要骂我偷懒了。他这领导也当得怪,有人跑腿还懒得指挥”说着又扫起地来。

杨陆顺把材料放在党政办丘主任桌子上,,秘书老孙也在搞卫生,夸张地笑着故做惶恐地说:“哎呀,杨乡长怎么亲自送材料来啊?你往我办公室打个电话,我去计生办拿不就行了,怎么能劳驾你送呢!”

杨陆顺懒得理他,顺口说:“你们丘主任还没来啊?”

老孙赶紧跑到门口去张望,见老丘晃晃悠悠叼着烟卷走过来,就直起喉咙喊:“丘主任,杨乡长亲自把材料送来了,等你好一会啦!”就要缩头进去。

老丘眼快,赶紧冲老孙招手,老孙不知道什么事就跑了过去。老丘跨着脸说:“孙浩民,杨陆顺来了好久了啊?”

老孙赶紧说:“有一阵了,还很不耐烦地直问你是不是天天都来这么晚,我看那家伙只怕会去跟卫书记打小报告!”

老丘说:“那你喊什么喊?怕领导不晓得我迟到啊?你少给我出花样啊。”说完甩手就进了办公室,那老孙留在那里翻白眼。

杨陆顺见了老丘,忙说:“丘主任,卫书记要的东西我搞好了,我给你具体分一分,莫搞混了。”说着就一五一十地帮老丘分着,讲解着:“这是党委班子几个领导的,这是下点干部的,这是各村委的。”

老丘听得仔细,见老孙端着簸箕进了办公室,就说:“孙浩民你来。”老孙簸箕都不放赶紧走近上前,老丘指着那堆资料地说:“你把这些资料分发到各办公室去。”指着材料飞快地说这几份送哪、那几份送哪,最后说:“你莫送错地方了啊,卫书记骂人凶狠你应该清楚!”

亏那老孙记性不错,忙点着头说:“丘主任,你放心,错不了的!”

等老孙出去了,杨陆顺说:“丘主任,你安排工作好快啊!你就不怕他真出错?”

老丘嘿嘿一笑说:“狗日的孙浩民嫉妒你,在我面前挑拨我们的关系,不给点苦头吃怎么对得起你?”

杨陆顺楞了楞说:“他挑拨,有什么东西让他挑拨的?”

老丘说:“你刚才在办公室问他我怎么还没来,是不是?我估计的你原话是你们丘主任还没来啊?”杨陆顺点了点头,说:“嘿,没错,就是这句!”

老丘说:“那小狗日的就挑拨,说你很不耐烦地问是不是我天天都这么晚到办公室,还说你想会打我的小报告。又站在门口喊,就怕领导不听见。如果换了其他人,也许不会真相信他的话,可这么一来对你的印象就不好,如果真哪天因为迟到原因被卫书记批评了,那你就把人得罪死了,肯定就会认为是你打的小报告。莫看他嘴巴轻轻一动,杀伤力不小哩!幸亏我们关系好,以后一定要注意,莫给人机会。”

这话听得杨陆顺冷汗直冒,气得牙痒痒的,说:“竟然这么歹毒,我实在没得罪过他啦!”

老丘耸了下鼻子说:“你没得罪他?你进步这么快,又是入党又是提副乡长,这不就得罪他了,他进不了步,也想扯得你进不得步,如此而已。以后一些小事能叫下面的做就叫他们做,免得你出了力气费工夫还不落好。遇到不听话的,你只管想办法整,不怕他们不服从,没点威信怎么开展工作?你想刚才我就故意说错了几份,多的送到少的办公室,少的送得多的办公室,出了事都是小问题,换换就行,但我就可以借这机会好生骂他一次,他还不敢顶嘴,要顶嘴我骂得更厉害,为什么不问清楚就跑啊,嘴巴莫非就只晓得吃饭、打波(亲嘴)不成?”

杨陆顺想想确实有道理,笑着说:“丘主任,我又学到了点知识啊!”

老丘得意地戳了戳自己的脑门子说:“杨老弟,老哥哥这里东西多,只要你嫌弃,我手把手地教你!”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一章(一)

第五十一章(一)我国八十年代初期主要推行的是女性输卵管结扎手术,女性输卵管是输送孕卵的管道,又是卵子和精子汇合受精的地方。用手术把输卵管切断,结扎以后,精子和卵子不能相遇,达到永久避孕的目的。这是一项很小的手术,刀口只有1-2厘米长,整个手术过程大约只需要十五至二十分钟,手术过程没有什么痛苦。患者一般休息三、两小时即可自行活动,伤口五到七天痊愈,基本不影响正常的生活和工作。

为了确保顺利完成结扎任务,乡党委一班领导全部下到村里做宣传动员工作,杨陆顺带领计生办则要做好手术安排工作和协同做好宣传动员工作。

杨陆顺丝毫不敢怠慢,全乡共有接近两千妇女需要做结扎手术,遍布街道各单位和各村组,乡卫生院的技术设施还相对落后,能做结扎手术的医生仅有两名,为此杨陆顺专门给卫书记提了建议,为了保证进度,是否增加可以做手术的医生。卫书记很重视,专程跑县里请求支援,还真从县人民医院请来了两位外科医生,听说技术还算高明。

经过几天紧张地备战,第一批接受结扎手术的人员全是街道上各单位的干部职工,这部分人员在她们本单位负责人的宣传动员下,积极响应号召,虽然也有人不情愿,但单位纪律的约束也容不得她们反抗。

上午,杨陆顺早早就去了乡卫生院,检查手术前的准备工作,在卫生院李院长的陪同下,杨陆顺检查了四个手术室,手术医生和护士已经就位,用于术后休息的病房也收拾熨帖,换上了干净雪白的床单,这一切都让杨陆顺很满意。

八点三十分,老柳、张文谨、张大庆就领着那群妇女们和她们的丈夫浩浩荡荡地到了医院,顿时就热闹起来,“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一屋子的妇女,她们既好奇又担忧,平日打针都怕痛的角色一想起要开刀就不寒而栗,唧唧喳喳闹个不停,胆子大的还勉强带着笑容,胆子小的就紧张得死抓住自己爱人的手。叶祝同也带着周可混在人群中,不过他们俩看上去就要轻松得多。

杨陆顺几人就在一旁竭力宽慰她们,说是才两粒米长的刀口又有什么好怕的,何况还有爱人在外面守侯着,体质好的手术完了就可以走回家。

这时护士拿着名单喊起来,头前四个都是各单位的党员,在动员会上她们都毫不犹豫地说党员要起模范带头作用,要求先做,排列顺序也是早就定好了的,可其中一个女党员关键时刻软了腿,三十好几岁竟然赖在她爱人怀里不敢起身,她爱人和杨陆顺几个怎么劝都没用,眼泪婆娑抓着凳子直摇头。按照手术要求,接受女扎术者要心情舒畅,消除思想顾虑,这样才能顺利地进行。

见其他三个都进了手术室,那小护士就不耐烦地催促着,杨陆顺只好对护士说:“既然她情绪这么不稳定,我们就再劝劝她,叫下一个吧!”可满屋子妇女都不愿意顶缺,有的还尖刻地说党员都临阵退缩了,何况我们这些普通群众。还好叶祝同站起了解了难:“杨乡长,就让周可先做吧,她不怕!”周可也笑着说:“是啊,我见过别人做了结扎的,又快又不痛,一顿饭的时间都不要,我先去做,到时候你们看我的情况。”

杨陆顺这才松了口气,生怕耽误了进度。半小时后,前四位妇女在爱人的搀扶下先后出了手术室,虽然都脸色略显苍白,可精神状况良好,都微笑着告诉围在她身边的妇女说手术一点都不痛,心情越放松、配合好医生的要求,就能很快做完,周可还开玩笑地说:“做结扎时自己都感觉得到有东西在肚子里动,痒痒的好有意思!”

原来还担心惧怕的见了也都慢慢把心放回了肚子,也就按顺序一个一个地结扎,很快就在规定的时间里做完了。杨陆顺笑着对老柳说:“我还一直担心出什么问题,看来还是蛮顺利的嘛,要都这样顺利,很有希望提前完成任务啊!”

老柳点着头说:“应该没问题,应该没问题。”张文谨几人也随口应着。

晚上杨陆顺和汪溪沙买了点麦乳精什么的营养品去看周可,叶祝同正在炖鸡汤,香气飘满一屋子,杨陆顺扇动着鼻翼连连喊香,汪溪沙拧了他一把说:“你看人家叶站长,好体贴嫂子的。”杨陆顺捂着胳膊委屈地说:“莫眼红别个,我会对你好的。”

周可见他们提了东西,要起来倒茶,汪溪沙连忙坐到床边阻止她说:“嫂子,你刚做了手术,就躺着别动了,我跟六子也是常来的,自己招呼自己,六子,去倒茶吧!”

杨陆顺就赶紧去倒茶,端了杯开水递到沙沙手里,见两个女人在唧唧哝哝低正说着什么,不时地轻声笑着,拿眼睛睃自己,估计在说自己些什么,就讪笑着去了隔壁的厨房找叶祝同说话去了。

等杨陆顺前脚一走,两个女人不约而同笑出了声,周可说:“沙沙,你眼光是不错,六子虽然屋里条件不好,可人是个老实厚道的小伙子,又是大学生又是前途大好的乡领导,你看他多听你的使唤,你以后有福了。”

沙沙说:“嫂子看你把他夸得,好象我占了个天大的便宜,我跟他谈爱,也只是希望六子象叶站长对你一样好就行了,至于他当不当领导,我还真不在乎哩,又不比别人多拿得点钱,倒是跑上跑下辛苦得很,以后只怕在一起吃饭的时间都少了。”她嘴巴里说得似乎轻描淡写,可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得出她一副很受用的样子。

周可斜靠在床上柔声说:“这有什么好担心的,男人是要工作事业为重嘛,以后我们两家反正住在一起,六子没时间,你就上我家来吃饭,菜不好管饱。”

沙沙高兴地说:“嫂子,那要得,我正发愁呢,结婚了还吃食堂多没意思,我长这么大也没做过一顿饭的。”

周可笑着说:“那我正好教你怎么煮饭做菜,女人总是要操持家务的。”她望了望在灯下写作业的叶小菁,无限的母爱在心头翻涌着,说:“现在不赶紧学几手,等你有了孩子后,再拜师就晚了。”

沙沙羞道:“嫂子,就说这些做什么?早着哩!”

杨陆顺去了厨房,叶祝同有模有样地在做饭,不禁啧啧赞道:“大哥,你真是全能冠军啊,我就没见你拿不起的活儿。”

叶祝同见是杨陆顺,呵呵笑道:“没办法哟,那时候下放到农村,又没食堂吃,不自己做岂不饿死?”他卖弄地把菜刀切得飞快,得意地说:“当初娶到你嫂子,还多亏了我这门好手艺哩!今天怎么有空来家里看看啊?”

杨陆顺说:“嫂子不做了手术么,沙沙定要来看望,这不就来了。别说你炖的鸡汤真香,我进那屋就闻到了。”

叶祝同听了心里暗暗感激,说:“你们也是,两粒米大的口子算什么手术嘛,哪里用得着来看的。我这鸡是从村里买的一只黑鸡婆,喝汤最滋补了,呆会你也喝上一碗。”

杨陆顺咽了口唾沫说:“天天吃食堂,油荤虽然不缺,可实在是味道不怎么样,呆会就着鸡骨架我们喝几杯?”

看着杨陆顺一脸谗样,叶祝同笑着说:“你莫做出这副谗样,我哪次有了好菜没喊你来喝酒吃饭?我家比不得政府食堂的伙食,天天买几两肉都给菁菁吃了。”

杨陆顺诧异地说:“大哥,不会这么紧巴吧?你跟嫂子一月也有百多元钱的工资,应该比一般人家还好过日子啊?”

叶祝同边炒菜边说:“收入是不算很低,可开支大啊,我儿子在他外婆家的,学费什么都不多,可吃住总得掏钱吧?孩子多少要吃点零食给点零花钱吧,所以每月要给我岳母二十元钱,这不家里还有个小的,也要花钱,我烟瘾也大,你嫂子是个会过日子的节俭人,吃舍不得吃穿舍不得穿,总要每月还存点钱应急,这不幸亏存了点钱,搬进新房子怎么也该添点家具摆设吧。嘿嘿,找爱人啊,人美丑其实是次要的,主要的是要会过日子。”

杨陆顺嘿嘿笑着说:“大哥,我受教了,你那酒放在哪里的,我先拿出去做好准备工作。”

叶祝同说:“看你今天情绪挺高的,莫不是见今天结扎搞得还蛮顺利是不?”

杨陆顺踌躇满志地说:“是啊,照这个进度,提前小半月完成全乡的任务也不成问题啊。”

叶祝同兜头一瓢凉水,说:“杨乡长,你莫高兴得太早了,往后走麻烦事还多着呢!”见杨陆顺一脸不以为然,就说:“今天一天结扎的全是街道上各单位的工作人员,她们有单位管着,本身文化程度普遍高,素质要好些,当然就比较听话,可村里的农村妇女就不同了,你也是农村里长大的,莫非你还不清楚?已经有了儿子的兴许还服从政府的统一安排,那些生了三个丫头的户子,他们满门心思就想生个儿,他们会心甘情愿去结扎?我看啊,能在预定时间里完成就是卫书记最高兴的事了,想提前,难啊!”

果然让叶祝同说中了,事情根本没那么顺利。

按照计划,街道单位的女同志结扎完了,就是新平村的妇女结扎。杨陆顺一早跟负责新平村包点的组织委员马党委碰了头,让老柳几个随马党委去村里组织,自己则去了卫生院。

卫生院早就准备妥当,医生护士已经就位,只等人来了就可以工作。杨陆顺见一切照计划安排得很好,心情也放松了,喝着热茶,跟卫生院的工作人员随意地聊天。

那些刚从卫校毕业的小姑娘一脸崇拜地望着杨陆顺这年轻的大学生副乡长,只觉得他充满了吸引力,有心想了解神秘的大学生活,可又耐不住羞涩,几个人凑在一起后才敢和他说话,也亏得杨副乡长和蔼,白净的脸上总是带着点微笑,从他嘴里说出的话总那么风趣幽默,常常被逗得捂起嘴格格直笑。

在这些初出茅庐的小女孩子们面前,回答着她们近乎幼稚的问题,杨陆顺竭力保持着风度,不知是大学生的光环还是职务的威严,他看得出自己在她们心目中的地位是崇高的,哪怕他始终用最柔和的语气,用最朴实的言语,都会得到她们的认同和尊敬,这让杨陆顺心里涌动着一股莫名的兴奋。

可一直等到九点半钟还不见人来,杨陆顺心里渐渐焦急起来,虽然他不时安慰已经等候得失去耐心的医生们,脸上的微笑也有点僵硬。卫生院的张院长好心地说:“杨乡长,要不打个电话到村里问问情况?再拖下去一上午就做不了几个了,会耽误进度的。”

杨陆顺摇了摇头,他晓得打电话还不如自己骑自行车跑一趟来得快,那时的电话要乡总机转,就拿从卫生院打到新平村委会来说,摇把子电话先要摇通总机,告诉总机的接线员要接新平村,就等候接线员要新平村,要通后,再把双方的线接通才能通话,可新平乡总机才三十个门子,老是忙不过来,一般规矩是长途优先、党政工作电话优先。接线员事先要问清楚打电话的人是谁,再根据事情的轻重缓急来接线,总机值班是件非常烦琐的事情,一天到晚手不停嘴不停,遇到线路送话不清晰,嗓子都喊嘶哑,所以接线员也都看人说话,除了他们总机的熟人和政府里几个头头,一般人他们还真不耐烦,这也是杨陆顺情愿骑车跑一趟而不打电话的原因了。

杨陆顺只用了五分钟时间就到了新平村支部,他还在门外就听到张文谨兴奋地喊着:“哈哈,又打你们一个光头!”,不由就来了气,进去一看,诺大个村支部就他们四个围在一团打扑克,就说:“柳主任,都快十点了,怎么还没人去卫生院呀?”

老柳见杨陆顺面色不善,有心想解释点什么,可瞥眼见老江他们三个打着眯笑子望着自己,就随口应道:“马党委他们还在拢人,等齐了我们就领过去。”

杨陆顺强压着火气说:“柳主任,我们可以等,时间不等我们啊,新平村总共才计划了两天时间,都安排得紧紧的,怎么能坐在屋子里等呢?我们也要去做群众的工作嘛。你们也别玩了,我们一起去看看。”

老柳见杨陆顺没发脾气,心里舒服了点,把手里的扑克放下说:“杨主任,卫书记交代我们的任务只是组织妇女们去结扎,至于其他就让包点的领导们去做好了,他们有他们的方法,我们就别掺和了。”

杨陆顺摇了摇头说:“那怎么能行,看新平村是情况肯定是遇到了麻烦,我们不能坐等啊,得帮马党委他们一起做群众的工作嘛,走,我们去看看。”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一章(二)

第五十一章(二)老柳还想说什么,老江他们三个把扑克一丢,起身就往外走,老柳没奈何,只得跟了出去。

杨陆顺边走边问:“马党委先从哪组开始?”

老江说:“他们先去了二组,那里有三户人家都是生了三个女儿的,思想工作难得做点。”

杨陆顺说:“那张大庆留在村支部里,老柳我们几个骑自行车去看看。新平的刘支书也是,几个思想工作难得做通的就先放放,把愿意做的先组织起来做了嘛,搞得耽误时间。”

老柳和老江对望了一眼,眼里不约都露出了嘲讽的意思,张文谨嘴快说:“这事也怪不得刘支书,新平村就这样,搞什么事只要有一家反对一户不愿意,其他户子就推搪。马党委也是摸清楚了新平村的脾气,这不几天来全部精力都放在了这三户上,只要把这三户攻了下来,其他的就简单了。”

杨陆顺回头看了看老柳,就不再言语,骑着自行车飞快地朝二组而去,老柳被他看得心里一毛,知道杨陆顺对他有了意见,便恨恨地盯了张文谨一眼,也踩着单车紧跟着杨陆顺,老江冲张文谨哈哈一笑,大力地拍了他一下说:“楞什么楞,快跟上,别掉队喽!”张文谨摸着生疼生疼的肩膀说:“不是自己的肉就下狠手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杨陆顺心里感到郁郁不平,看来老柳几个还真没把他当回事,这么重要的情况居然都不说,搞得他出洋相,天晓得还有好多事瞒着的。

乡间小道尽是包包槛槛,把杨陆顺颠得浑身发痛,自行车也夸张般地叮当乱响,他也顾不得那么多,只是埋头使劲踩,老柳几个也只得加快速度跟着,幸亏得路程不远,转眼就拐进了新平村二组,上了家户门前的晒谷坪就舒服多了,稳稳当当比街上的水泥路不差分毫。

杨陆顺见前面围了一堆人,知道是到地儿了,果然马党委一脸怒容地坐在坪里抽烟,刘支书等几个村委会的干部在大声跟一群人争执着什么,浑然不见杨陆顺几人的到来。

杨陆顺停好自行车,分开人群走了进去,跟马党委打了个招呼:“马党委,情况怎么样?”

马党委抬眼看了看,没好气地说:“情况怎么样,还不就这样,他娘的好说赖说就是不愿意!”

杨陆顺楞了下神,心说马党委你再怎么着也不能冲我来呀?组织干事老黄也就是尹芳的爱人,把杨陆顺拉到一边,笑着凑上来解释道:“杨主任,马党委这几天全耗在这几家了,好话书了一箩筐就是不见效果,是真急人,跟谁说话都一样!你也知道卫书记的脾气,真耽误了进度,肯定得刮马党委的胡子(刮胡子:土话就是批评人的意思)”

杨陆顺故做大度地笑笑说:“都是为了工作,我理解的。老黄,你把情况给我说说?”

老黄唉了一声,干瘦的脸皮立即绷得死紧说:“新平符合做结扎手术条件的妇女本不多,可偏生有三户人家生了三个女儿,都一门心思想要生个男娃,我们说好话,他们就哭哭啼啼,我们说歹的,他们就寻死觅活,根本是软硬不吃了。其他户子都望着的,不解决这三户就莫想其他户子也动起来。”

杨陆顺踮起脚望着屋子里几个批头散发的妇女,一个手里还抱着个奶娃子,不由眉头紧锁着,看来做思想工作这一途已经没效果了,怎么办呢?他转头看见老柳三个在一旁抽着烟,一副漠不关心的神态,他也犯了愁,要想不出解决的办法,可真叫他们几个看笑话了,可到底怎么办呢?杨陆顺不禁踌躇起来。

杨陆顺不禁盯着那几个妇女看着,听着耳边人们乱哄哄地吵吵着,脑子里飞快地思索着对策,绝对不能因为三户而拖了全村的整体进度。他灵机一动,赶紧走进人群,把刘支书拉到一边。

刘支书满头是汗,气愤中带着惭愧道:“杨乡长,我这支书当得真窝囊,连几个娃子婆娘都治不住!”

杨陆顺说:“刘支书,我是这么想的,听说你们村的习惯是多数人看着少数人,何不换过来呢?”

刘支书抹了把汗说:“唉,你是不清楚,新平村的人个个精怪得很,生怕自己吃了亏,好事抢着上,不沾好的就推三拐四的,都是你看我我看你,就巴不得有人不搞,唉,我算是怕死他们了!”

杨陆顺笑着说:“那我们就把他们这观念彻底扭转过来,让少数服从多数的。都去做了结扎,那剩下的也就由不得他们了。你们也别跟他们浪费口舌了,你请马党委去村委会,我们再商量对策。”

不久新平村的村干部和马党委等人先后到了村支部活动室,杨陆顺先把马党委请到支书办公室,委婉地说:“马党委,我听刘支书把情况说了说,其实也就是这三户不愿意动起来,其他的户子还是愿意去结扎的。”

马党委点点头说:“就是这三粒老鼠屎坏了一大锅子汤,全村人的眼睛都盯着他们的,只要搞下了这三户,其他的就老实了。”

杨陆顺笑着说:“马党委,我是这么想的,与其让这三户阻碍我们的工作进度,还不如把那些观望的户子思想做通,如果大多数户子按我们的宣传政策积极响应了,还怕那三户不跟着来啊。”

马党委原本以为杨陆顺会有什么高明的主意,听后大感失望,哼了一声说:杨副乡长,你的思路根本就错了,我们的人力时间都有限,当然要集中力量攻困难户子了,如果挨家挨户去搞,那要搞到什么时候?何况你也应该从老刘那里知道了新平村的人都是有样看样的,从来都只学坏样,就没得学好样的!真是一群农蠢子!”

杨陆顺脸上的笑僵住了,他本人就是地道的农民家庭出身,这不把他也骂进去了么?

马党委也是气急了,根本没注意到杨陆顺的一脸尴尬,又抱怨道:“我们卫书记也是,我昨天就把情况跟他汇报了,思想工作做不通就来点手段,让派出所的民警强制施行嘛,一劳永逸,看哪个还敢跟政府磨牙花子!可咱那卫大书记却说什么民警的职责是打击犯罪保一放安宁,不是用来镇压民群众的,他可真关心农民啊!”

杨陆顺心里暗暗感激卫书记唯民至上的信条,用对待犯罪分子的手段来对付只是不理解政策的农民,是无论如何也说不过去的,也对马党委这样鄙夷农民而愤慨,可目前解决工作困难要紧,而马党委毕竟也是领导,就强压着心里的不满,建议道:“马党委,既然攻不下那三户,我们目前就只能转变策略了,还是把重点放在那些观风望向的户子那里,毕竟这是全县全地区的统一行动,你在新平村包点几年了,在群众眼里威信非常高,你就去试试,兴许有效果呢!”

马党委见杨陆顺说得还恳切,几年在新平包点也一直是按刘支书的老办法行事,确实忽略了,便也起心试试,他笑着说:“也行,死马当活马医,先在广播里喊喊话,看动员得起来不!”说着站起来大步向外面走去,擦过杨陆顺时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算是和解了吧。

杨陆顺无声地笑了笑,随势坐在还有马党委余温的椅子上,听着刘支书在广播里喊话:“喂、喂!新平村各组居民们,我是刘支书老刘,请大家停下手里的活,找个干净地坐下,听政府马党委讲话,请大家一定要认真听,用心听,好了,现在欢迎马党委讲话。”

“各位社员同志们,你们好!我是马向前,今天跟社员同志们讲话主要内容是”杨陆顺又笑了起来,看来马党委至今还没转变口语,还把村民称为社员,也是啊,喊了十几年的社员突然要改成村民确实不容易,这仅仅十几年的习惯就这么难改,何况延传了千年的民俗风习呢,看来中国重男轻女的旧习要一下从根本扭转是不可能的了,计划生育工作还任重道远啊!

广播里的声音陡然转为严厉而高亢,震得杨陆顺耳鼓嗡嗡做响:“对于那些不听政府劝说、一意孤行的户子,我在这里正告你们,不要以为党和政府拿不出手段对付你们,而是不愿意对你们用手段,为什么?因为党和政府还在把你们当人民群众看待,是人民内部矛盾,还是有商量余地的。但是我也请你们清醒清醒头脑,这次一刀切搞结扎,是从上至下轰轰烈烈进行的,绝对不会因为某个人某户人是意志而改变,思想工作做得通也好做不通也罢,该扎的一定要扎绝不会手软!民以食为天,什么意思?就是说是人就要吃饭,粮食从哪里来,天上不会掉,只能从我们现在仅有的田土里作出来,我们国家占了世界人口的百分之二十却只占世界耕地面积的百分之七,十亿人民的嘴巴连一起可以绕地球一、两圈了,我们现在生产的粮食不能满足全国人民的需要,还要花外汇从外国进口,负担不起就只能搞计划生育,只能减少人口出生。为了我们的后代、我们的孩子不再饿肚子,就要从现在开始,从我们每个人做起,这是利国利民的好政策,也是体现广大社员同志们是否爱国的时刻!我们时常唱没有共产党就没有新中国,现在党和国家号召同志们号计划生育,我们就要积极响应号召!良药苦口利于病,忠言逆耳利于行,我苦口婆心最后还是为了你们广大社员同志们好!时间有限,我就不多说了,今天按照计划是扎四、五、六组的社员妇女,请登记上册了的同志们马到大队部集合,半小时后我们就组织队伍上卫生院,谁迟到、谁不来,自然会有组织纪律处理你们!现在是十点二十分,半小时也就是十点五十分,我们点名出发!”

广播嘎然而止,从广播室里走出来的马党委面色潮红,看来这番讲话费了他不少精气神,端起一个不知道谁的杯子灌下了一肚子水。刘支书憨笑着问:“马党委,原本今天是一、二、三组的人扎,你这一换,你说会有人来不?”

杨陆顺赶紧说:“刘支书,马党委刚才的讲话非常鼓励人心,我们的人民群众一定会响应马党委的号召,踊跃去结扎的。”

马党委深深看了杨陆顺一眼,对刘支书说:“老刘,你再带着村干部们辛苦一趟,到各组催催,黄干事,你再到那三户人家去,把人给我盯牢喽,随便再做做工作。”

杨陆顺也说:“柳主任,你们把名册相关资料准备好,看呆会有多少没来的。张大庆去卫生院给个信,说马上就要来结扎的人了。”

活动室里只剩下了他们俩,马党委斜靠在椅子上抽闷烟,眼睛却死死盯着门外的坪里,杨陆顺晓得他心里不安,也不知道说什么好,心里直唯愿人们能听从马党委的号召,积极响应起来。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二章(一)

第五十二章(一)终于,杨陆顺受不了沉闷,却又不敢轻易惊扰马党委,悄悄起来出了门,老柳几个或蹲或站在台阶上细声说话,老江迎上去说:“杨乡长,马党委呢?”

杨陆顺冲里面努努嘴说:“在里面休息呢,有什么事吗?”

老江挤挤眼细声说:“我看马党委急得没辙了,想这么个馊主意,这样喊话有用,那还用得着咱们走村串户的?”

杨陆顺也在担心集合不拢人怕被马党委批评,听老江这么一幸灾乐祸,气不打一出来,沉着脸说:“老江,你是对咱新平的农民群众不信任还是对马党委的威信不信任呢?”

这话分量足,把老江唬了一大跳,以为杨陆顺在马党委面前受了气才冲他发火的,讪讪一笑说:“杨乡长,我这也不是担心任务完不成么,心还是好的,用词不当,嘿嘿,用词不当。”完了便走到老柳很边并肩蹲着,一想怕老柳揶揄他,赶紧又假装上厕所去了。老柳暗暗好笑,楞没回头去跟杨陆顺打招呼。

杨陆顺也是焦急地望着四散的乡间小路,眉头紧锁着,忽然他看见远处有了人影晃动,渐渐多了起来,他的心一阵砰砰乱跳,双手捏得紧紧的,人们缓慢却坚定地朝村委会聚拢,慢慢可以看见刘支书和村干部们欢笑的面目,刘支书甚至还冲他挥了挥手,杨陆顺也不禁扬手回应着,转身跑进活动室说:“马党委,刘支书他们转回来了,还带来了不少人,只怕是去结扎的妇女们!”

马党委霍地站了起来,紧绷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容又立即消逝得没了踪影,轻描淡写地说:“哦,是吗!”

杨陆顺笑着说:“马党委的威信真高啊,登高一呼就全村响应啊!”

马党委那手里的烟蒂一丢,笑呵呵地说:“杨乡长,你莫奉承我,其实是你的主意好啊,我是让老刘他们这帮人带进了死胡同,早晓得社员们还这么服政府的管,就不得如此被动了,算你一功啊!”出门时又随势拍了拍他的肩膀。

杨陆顺嘿嘿一笑,也跟了出去,刘支书等村干部满脸欢笑地说:“马党委,你这广播上一喊,就全动了起来,早晓得你的号召力这么强,就早应该这样的,害得我们这几天费了一箩筐好话。”

马党委站在台阶正中央爽朗地哈哈一笑,大有指点江山的气魄,说:“农民群众还是信任党和政府的,思想觉悟大多数还是高的嘛!柳大茂,赶紧组织起来,尽快去卫生院,上午已经耽误不少时间了。”

刘支书已经把三个组的妇女集合拢了,足有六十几人,连带她们的男人百来号人在坪里拥簇在一起。

老柳不敢怠慢,忙拿着名册点名,居然全部到齐,马党委一时高兴,喊了声:“社员同志们,跟我走!”当先带着队伍雄赳赳地朝卫生院方向走去。杨陆顺微笑着也推着自行车跟在队伍后面。到了卫生院,医生们虽然抱怨连连,可也赶紧开始了工作,杨陆顺估计着最后一个做完得到晚上六、七点了,如果不耽误几小时,可以很轻松地完成任务。

匆匆吃了中午饭,杨陆顺还在得意自己的主意不错,就想去说服那三户死活不愿意做结扎的人家,有心想一个去,又怕自己经验不足说服不了,有心带个人去,又怕事不成惹人笑话,权衡了半晌,最后还是决定带老柳一起去,看他平日里嘴巴还会说道。

老柳有点为难地说:“杨主任,不是我想偷懒,这是马党委的点,我们就别多事了,搞成了他不见得会感激你,搞砸了凭空让马党委有说词。”

杨陆顺坚持道:“虽然是马党委的点,可我们计生办见了困难不上,也会让别人说闲话的,我又不是为别的,只是想早点完成乡里的任务,就别前怕狼后怕虎的了,路上跟我说说那三家的情况。”

老柳不再罗嗦,跟着杨陆顺骑着自行车往新平村二组走,边走边把三家情况简单说了说,杨陆顺就决定去李家,那李柱全有三个兄弟,其他两个兄弟都有了男孩,只他家连生三个女儿。

到了李家,堂屋里有个八、九岁的女娃子在看小人书,一只手还摇着摇窝,里面一个岁多的孩子在咿咿呀呀的玩,还一个小点的坐在凳子上打瞌睡。老柳俨然一副干部派头:“李柱全在家吗?乡上杨乡长来了。”

那女娃子怯生生地说:“我爹到田里去了还没回,我娘在做饭。”

杨陆顺柔声说:“小朋友,告诉杨叔叔你叫什么名字呀?读书了吗?”

“我叫李香娥,已经读小学二年级了。”

杨陆顺笑着摸了摸她的头说:“李香娥,你现在到田里叫你爹回来吃饭吧,还告诉你爹说有人找他。”

李香娥点点头飞快地跑了出去,又转回来说:“杨叔叔,那你帮我看着两个妹妹啊。”

杨陆顺笑着答应了,老柳径直去了旁边的灶屋,把正在做饭的李家媳妇叫到了堂屋里。那女人也是一副老实羞赧样儿,一双手只晓得在围裙上搓揉着,听老柳说是杨乡长,就手忙脚乱地去倒水。

杨陆顺叫住她说:“李家嫂子,我已经叫你家李香娥去田里叫她爹了。打扰你做饭了啊。你也别倒水了,我们都是喝了出来的。听反映你不愿意结扎啊?”

那女人惊惶地说:“是我男人叫我不结扎的,我只听他的了。杨乡长柳干部,你们先坐着,我锅里还炒着菜的。”说完也不理会杨陆顺的叫唤就匆匆跑去了灶屋。

老柳撇着嘴巴说:“跟这女人说也没用,她只听她男人的,那李柱全是个蛮横家伙,马党委他都不放在眼里的,杨主任你要有心理准备啊。”

杨陆顺点点头说:“跟他讲道理了,又不跟他打架。他总还是要听政府的话吧?”

老柳点着根烟,看着堂屋里简陋的家具摆设说:“要讲得通道理,马党委也不会在他家耗了两三天了,那两家就都盯着李家的,只要李家服了软,他们也不敢再倔强起。我就真想不通,穷得衣无领裤无裆,就怎么还要生?你说条件好也无所谓,你看这两个女娃娃,黄皮寡瘦的,真是作孽!”

杨陆顺看着那靠在椅子上打瞌睡的女娃子,确实衣裳破旧,营养不良,脏兮兮的象个小花猫,心生爱怜,走过去轻轻抱起来放到里间的床上,盖上薄被,叹息着走了出来,坐在椅子上说:“中国农村一直是刀耕火种,农活都得劳力来做,没劳力确实不行啊,何况养子防老已经根深蒂固了,女子嫁出去就是别人家的人了,怪不得农民想要儿子啊!”

老柳在堂屋里这里看看那里摸摸,说:“一代领袖一代政策,原来毛爷爷在世时生得越多越光荣,鼓励生育;现在猛地来个计划生育,莫说农村里的不理解,就是城里人也不见得个个支持拥护哟。我就是这样想的,允许条件好的家庭多生几个,有能力抚养和提供好的教育嘛;条件差的呢就只准生一个,看着孩子吃不好穿不暖的,这做大人子的也心里不好过是吧?”

杨陆顺轻笑着说:“你这主意还凑合,可也不切实际,怎么判断条件好条件不好呢?”

老柳打了个哈哈,说:“所以我也就只能凑合着当个计生办的副主任了,这就是水平问题了。”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地瞎聊着,好容易才等得李柱全回家,那李柱全三十多岁,个子不高却身板厚实,鼓鼓墩墩是个好劳力,一脸胡子拉茬,进屋把耙头往地上一顿,就嗡声嗡气地问:“两位领导好啊,要吃饭我们一起,莫嫌菜不好;要劝我家媳妇去结扎就免开金口,我不同意!”说着把耙头靠在门边,冲灶屋喊道:“孩他妈,多煮两个人的饭,来客人了。”

杨陆顺和老柳对视了一眼,都感觉这人不好打交道,杨陆顺忙摆着手说:“李柱全,我们吃了饭来的,就莫打我们的米了。”

李柱全从壶里倒了碗水虚意一送说:“吃了饭的呀?那就喝口水吧?”见两人都不喝,就一饮而尽地说:“饭也不出吃水也不喝,那领导是为了结扎的事来的喽?”

老柳沉声说:“李柱全,这是乡上的杨乡长,上你家来确实是为了结扎而来的。”

杨陆顺笑着说:“李柱全,你先坐下,我们慢慢说话。”

李柱全一屁股坐在椅子上,马上说:“嘿,这是到谁家了?我倒听起你的招呼来了。”

杨陆顺呵呵一笑,掏出根烟丢给李柱全说:“你在田里辛苦了,是该坐下歇歇气了。这次全乡农村妇女生育三胎的必须结扎,不是我们新平乡搞,而是根据省委、地委的统一部署行事的,是一项极其重要的政治活动,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啊!你做为新平乡的一员,可得支持政府的工作哟。”

李柱全猛吸了口烟说:“杨乡长,你说的这些我不太懂啊,我是农村里作田的,只读了三年高小,你说是利民的大好事,如果我李柱全有个儿子,我绝对不多放半个屁就把媳妇送去扎了,看你这样子白皮白皮的肯定是城里人,不清楚乡里儿子的重要性”

杨陆顺忙说:“那里的话,我就是新平建华村的人,也是地道的农民成分哟。”

李柱全说:“你也是农民啊?那你就更晓得我为什么要生儿子了,一来作田要劳力,二来我得有崽养老送终啊!”

杨陆顺说:“可计划生育是我们的基本国策,我们不能因为自己的利益而做损坏国家利益的事情啊。现在我国有十亿人,占了全世界百分之二十的人口,可我们国家的耕地仅占世界耕地面积的百分之七,从前我们吃不饱,就是因为人多地少,我看你现在就那么点责任田,养活五口人已经很困难了,如果再添加人口,就会更困难啊。我看了你几个孩子,都面黄肌瘦的,你做大人的也余心不忍吧。”

李柱全闷头把烟抽完,把烟蒂用脚尖碾得粉碎,说:“杨乡长,你也莫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我说了听不懂,我只晓得要有儿子养老送终,我生得下就养得活,这些就不劳领导操心了。”

杨陆顺笑着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你将来有三个女婿,加一起一个半儿子了,比人家还多了半个,你还怕没人养老?现在提倡男女平等,女儿将来比儿子更孝顺你哟。”

老柳在一边说:“现在国家对农民的政策已经够宽的了,街上的双职工,个个都是铁饭碗的,条件比你强了百倍吧?都在积极响应国家号召只生一个哩!你生了三个已经够占便宜的了,还不知足。”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二章(二)

第五十二章(二)李柱全眉毛一竖,说:“别人是别人,他们生也好不生也好,生十个八个也好搞独生子女也好都不关我一卵事,我不羡慕别人吃得好穿得好,我只想生个儿,还违反了天条?”

老柳一听他话里带脏,火气也上来了,说:“李柱全,你莫给你脸不要脸,堂堂乡长主任在给你做思想工作,你倒满嘴里喷粪,怕是不晓得政府的厉害了吧!”

李柱全话里带脏本是口语,见老柳无事找事,也霍地站起来说:“我就是个不识抬举的人,你们乡长主任又不是我接起来的,是你们自己来的啦!你听得我说话就听,听不得你就走,没人留你!”

老柳气得脸色铁青,指着李柱全说:“你你什么态度,你眼里还有没有政府有没有国法?”

杨陆顺忙劝道:“好了好了,都冷静点,凡事都有得商量,动什么气呢?老柳,你是党员干部,你姿态要放高点。李柱全你也要讲话注意文明,都坐下来说话。”

老柳气嘘嘘地坐下,尤自不解恨地说:“杨乡长,我是看你的面子就算了,要依我的脾气,谁在我面前说话带臭,我不扇他几下!”

蛮横人就是蛮横人,李柱全也是仗着原来自己三兄弟个个身强力壮在乡里没吃过亏,也不示弱地对杨陆顺说:“杨乡长,莫看我是个粗人,也还通情理,你对我客气一分,我敬你一丈,可哪个在我面前耍横,我还没怕过他娘的谁!”

老柳跳起来就骂:“你娘的骂谁啊!”

李柱全也跳起来指着老柳道:“谁他娘的横我就骂谁!”

杨陆顺眼见着气氛不对头,生怕两人打起来老柳吃亏,就跳起来拽住李柱全的胳膊往后拉,喊道:“都不许骂人,都给我坐下!”

老柳原本是肉食站杀猪出身,也是不怕鬼的角色,见一农民骂他,哪里还摁耐地住,涌身上前就给了李柱全一拳。

李柱全挨了打,见杨陆顺拉着他的胳膊以为是扯阴阳架的,便大力一掀。可怜杨陆顺一文弱书生哪禁得起这么一家伙,立马被掀得一趔趄,重心捏拿不住就往地上倒去,冤不冤冲着门边雪亮的耙头而去,眼见着就要扎到身上,杨陆顺奋力一扭身子,躲过了要害,可还是被扎破了肩膀,顿时血流如注,头也重重撞在门槛上,惊吓之下竟然昏厥过去!

突如其来的变故也让老柳和李柱全顾不上打架,老柳见杨陆顺撞在耙头上后便不动了,以为出了人命,战战兢兢地走上前翻过杨陆顺,一探鼻端还有气息,这才放心下来,再仔细查看,也只是肩膀受伤,额头红肿,情知无大碍,恶狠狠地指着脸色苍白的李柱全骂道:“你狗日的竟然打伤杨乡长,看呆会怎么收拾你!”

杨陆顺在老柳的呼唤下慢慢醒来,肩膀上剧烈地疼痛让他回忆起刚才惊心动魄的一幕,冷汗瞬间布满额头,老柳扶着他上了自行车后坐,飞快地朝卫生院骑去。到了卫生院检查,幸好只是皮肉伤,缝了几针还打了破伤风针修养几天便无大碍,只是额头上高高肿起的青包使他觉得很丢脸:不但没做通思想工作,倒还弄得浑身是伤地回来了。

老柳知道全是他惹起的祸,对杨陆顺心里满是歉意,把他送回宿舍休息后,立马骑车赶到卫书记包的点上,把情况添油加醋地汇报给卫书记,说是刁民李柱全为了逃避结扎,将上门做思想工作的杨陆顺打伤了!

卫书记一听就大发雷霆,他心里也窝了火的,点上也有几户人家怎么也做不通思想工作,有心用点手段,可话又事先说死了,正借此机会杀鸡给猴看,于是立即赶到派出所,命令把打伤杨陆顺的歹徒抓捕归案!

派出所宋所长接令后和侯勇骑着三轮摩托赶到李家,李柱全失魂落魄地坐在堂屋里,他媳妇孩子哭做了一堆,见了气势汹汹的公安民警,李妻号啕大哭道:“求求你们莫抓我的男人,我愿意去结扎,我马上就去结扎,我听政府的话,求求你们莫抓我的男人!”

宋所长二话不说把手铐铐住了李柱全,愤恨地说:“你狗日的胆大包了天,竟敢把好心上门给你做思想工作的杨乡长打伤,不判你几年你不晓得政府的厉害!”

卫书记等人赶到杨陆顺的宿舍,汪溪沙哭得泪人一样,见了卫书记,越发泪珠涟涟,说:“卫书记,你要跟六子作主啊,你看他被人打成这样,这不都是为了工作么?干嘛这么拼命嘛!”

杨陆顺忙制止沙沙,强笑着说:“卫书记,都是我没工作经验,弄得这么被动。”就要下床。

卫书记见杨陆顺额头青肿了一大块,忙把他摁在床上心痛地说:“杨陆顺,先好好休息,具体情况我已经全部知道了,你做得很对,做得很好。身体感觉怎么样?如有不适,就赶紧去县人民医院治疗!”

周副书记也过来慰问说:“杨乡长,你先好好养身体,行凶的歹徒已经被抓捕归案了,真是无法无天了,连乡里的领导也敢打!”

杨陆顺一听李柱全被抓了,可这事责任不全在李柱全,忙说:“李柱全是失手才把我弄伤的,他不是故意的啊。”

周副书记笑着对卫书记说:“卫书记,你看杨副乡长思想觉悟多高,到这时候了还不忘为他人着想,真是值得我们学习啊。”

卫书记说:“杨陆顺,你的好心我们都清楚,可这次不能轻易饶了那李柱全,对抗政府,打伤干部,此风不容涨,要坚决打击,要不我们政府部门在群众眼里还有何威信可言?以后我们怎么能顺利地在下面开展工作!决不可轻饶!”

杨陆顺还想说什么,汪溪沙说:“六子,你怎么这么死心眼,那人对你下了狠手你还为他说好话,你傻呀。卫书记周书记说得对,一定不能轻饶了他。”

杨陆顺只好感激地说:“卫书记、周书记,谢谢你们来看望我,我想我会尽快恢复,就又可以投入到工作中去了。”

卫书记说:“那好,我们就不多说了,你好好休息,晚上我再来看你。”

汪溪沙送走了卫书记等人,嗔怪地说:“六子,你搞工作可千万要注意安全啊,你现在不是孤家寡人了,你万一有个什么,叫我一个人怎么办哟。”似乎又勾起了无限的辛酸,嘴巴一瘪又哭了起来。

杨陆顺忙说:“沙沙,我以后会注意了,再说我给你也解释了,这次是个意外,并不是李柱全存心要打我。”

汪溪沙说:“你还在替他说好话,卫书记周书记都说那人是歹徒要严惩,要坚决打击,你这么说不是叫卫书记他们下不了台么?”

杨陆顺委屈地说:“我说的本就是真的嘛,真要判李柱全的刑,岂不是冤枉了好人!”

汪溪沙一副你不开窍地神情说:“卫书记还不是为你好呀,不严肃处理,看你们以后还怎么工作,都来给你们干部一个意外,迟早把你们意外死!”

两人正说着话,门外传来一阵脚步声,门立即被敲响了,汪溪沙开门一看,是老柳几个,个个手里都提着点东西。

老柳几个纷纷上前来问候杨陆顺,又把手里的东西放到书桌上,杨陆顺坐起来说:“哎呀,我一点点小伤,你们搞这么客气做什么嘛,都提回去吧啊!”

尹芳笑着说:“杨主任,这是我们应该的嘛,你是为了工作才受伤的,我家老黄晚上再来看你,来感谢你!”

见杨陆顺一脸茫然,老柳说:“新平村那三户现在都已经去了卫生院,他们主动要求提前结扎呢!你这次给老黄解决了大问题,他当然要来感激你喽!”杨陆顺这才高兴地笑着说:“看来我这伤还值得了。”

说了一会话,老柳就要尹芳几个先回去,见人走远了,老柳关上门说:“杨主任,小汪也不是外人,这次你受伤全是因为我一时冲动才造成的,还请你原谅我啊。”

杨陆顺见事已至此再埋怨老柳也没必要了,就笑着说:“事情过去了就算了,看不出了火气蛮大嘛,平常见你嘻嘻哈哈的,还以为你没脾气呢。”

老柳尴尬地笑笑说:“我跟卫书记汇报时,就没说出真正原因,怕卫书记骂我呢,就说是李柱全不满计划生育政策,存心跟政府唱对台戏,动手打伤的你。”

杨陆顺皱着眉头说:“老柳,你怎么颠倒黑白诬陷李柱全呢?真要让卫书记严肃处理判了刑怎么办?这不是冤枉好人了么?那不行,我得把真实情况汇报给卫书记。”

老柳脸色大变,用哀求地口吻说:“杨主任,你如实跟卫书记说了,这不要了我的命么?我估摸着卫书记这样大张旗鼓也是想杀鸡给猴看,为政府以后的工作着想,如果卫书记知道实情,怕是饶不了我呢,我、我不是谎报了军情么。”

汪溪沙在一边笑着说:“六子,老柳这样说不也是想为你出口气么?不给那李柱全点颜色,他以后还会服你们政府管?我看呀就按老柳说的不变了,真要同情那李柱全,到时候六子你再去为他求求情,减轻点处罚,他说不定要感激你一辈子呢。”

老柳暗夸汪溪沙来得快,赶忙说:“杨主任,你爱人说得对呀,你看那李柱全今天气焰多嚣张,可被派出所一抓就蔫了,他婆娘哭天喊地要求结扎,连带另外两户也吓得够戗,一起去了卫生院,提前搞结扎去了。马党委和黄干事好说歹说几天不见成效,今天全自觉了。你说这群人贱不贱,跟他们讲道理来文明的他们就是不理茬,一动真格的就全没了气势,典型的欺软怕硬,你说这样的人值得同情么?”

汪溪沙说:“不我是瞧不起那些农民,给他们自主权吧他们还真不会用,硬要鞭子棍子抽着赶着才知道怎么做人!今天要不来这么一下,我看你们就是磨破了嘴皮子也不见得劝得转他们,让他们自己走还真不会走,得你们牵着赶着,这可是你用血买回来的教训,不是个个都象你这个读了大学的农民子弟一样思想觉悟高,一心为党为国家的,他们眼里只盯着眼前那点,只算计着自己的实惠。指望他们学会自己走,除非太阳打西边出来!”

杨陆顺听着他们一唱一和还蛮有道理,自己都觉得开始看不起农民了,特别是李柱全被抓后三户人家都主动去做结扎手术,就觉得又可笑又可悲,而自己流的鲜血也确实似乎给他买了个教训:那就是喊着走不如牵着走,牵着走不如打着走!

果然李柱全成了全乡的反面典型的活教材,在卫书记的指示下,哪个村开始搞结扎,就把李柱全弄到哪个村去游街示众,带着手铐胸前挂着块写着“拒不执行计划生育政策,殴打政府干部的坏分子”的牌子,由侯勇监压着游遍村子的每家每户!而正是有了这个活教材,就再没有哪家哪户口出怨言或是做不通思想工作了,全都按照规定去做了结扎手术,再无任何阻碍。

休息期间谢乡长也提了营养品来看望杨陆顺,对他给予了极高的评价,这让杨陆顺心里暗暗惭愧又不得不咬牙挺着还得装出一副谦虚谨慎的样子,让他极为不舒服。

当杨陆顺得知李柱全被拉着游街示众时,他只觉得心里万分愧疚,立即找到卫书记求情说:“那李柱全虽然行为鲁蛮,可也用不着去游街呀,我觉得还是好好批评教育,让他重新做人的好。”

卫书记摇着头说:“象这样的人,不好好治治,他以后还得出问题,这也是给那些将要出问题的人一个警告!”

杨陆顺知道自己不能改变卫书记的决定,于是就找上了谢乡长,想请他出面帮忙。

谢乡长笑眯眯地说:“杨陆顺啊,老卫这么做其实主要是心痛你呀,他不止一次说对优秀干部要保护,我是很理解老卫的心情,他是部队干部出身,护犊子是正常现象了,何况他决定了事一般不会改变。有这李柱全也好,我们新平乡这次结扎工作比任何一个乡镇的进度都要快,很有希望成为全县乃至全地区的第一名呀。杨陆顺,你劳苦功高哟!”

听了谢乡长的话,杨陆顺就如同有嗝打不出,甭提多难受了,却又说不出原由,只觉得浑身上下不得劲,平日里总觉得谢乡长和蔼的笑容也变得有点阴森森的,那藏在圈圈套圈圈的眼镜后面的眼珠子灼灼闪着难已分辨的光芒。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三章(一)

第五十三章(一)杨陆顺经了李柱全一事,受到汪溪沙、叶祝同等人诸多劝告,心里实在窝心得很,新平村顺利地搞完了结扎,马党委也曾去看望过他,先也是没口子夸赞了他一番,让杨陆顺心里很高兴,总觉得没白费苦心。

可马党委话锋忽然一转,说:“杨副乡长啊,幸亏你只受了点小伤,真要闹大了,卫书记那里我怎么交待哟。在我的点上出了这样的事,都是我平时抓得不够,卫书记也批评过我了。唉,现在农村工作越来越难得做了,承包到了户,都是个人管个人,个人搞个人的了。”

杨陆顺不是蠢人,听得出马党委借口说农民承包到了户,何尝不也是说新平村是他个人承包的呢,是在委婉地劝他不要管闲事而已。看来真让叶大哥说对了,做了好不讨好,还牵连别人挨了批评。杨陆顺又还能怎么说呢,赶紧跟马党委道歉吧:“马党委,这事都怪我年轻没经验,忽视了农村工作的难度,给你添麻烦了,还请马党委多批评我。”

马党委故做大度地哈哈一笑说:“杨副乡长,你也别太谦虚了,是意外事故嘛,心还是好的,我老马也领你的情,在卫书记面前我可没少给你讲好话。莫看你年轻,主意还是蛮多的,农村工作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按规矩办就行了。”

接下来结扎工作进展顺利,基本上就没遇到麻烦事,杨陆顺也乐得轻松,带着老江这村跑跑那村看看,只是对李柱全心存愧疚。

这天轮到周副书记的点上,跃丰村是个大行政村,与五胜乡搭界,到乡上有近二十里路,村里有两百多妇女需要结扎,考虑到结扎后的妇女不适宜走这么远的路,处于对妇女们身体着想,杨陆顺就建议周副书记是不是用驴拉板车接送,一来缩短往返时间,二来也体现政府的爱民之心。

周副书记欣然地接受了建议,叫村委联系了三辆板车接送,当然也赢得了农民群众的叫好,农民不知道是杨陆顺出的主意,就没口子对周副书记感谢,虽然没什么新鲜词语,可世上谁不爱奉承呢?让老周心情大好,杨陆顺在一旁也是呵呵直乐,等到该去的人都到齐了,杨陆顺也就准备回卫生院,却被老周留了下来,说村支书老王家小子昨晚在竹山里打了不少斑鸠子,中午一起打个牙祭。杨陆顺推辞不脱,只得留下。

上午老周也没闲着,在支书老王的陪同下看了看农民田里的早稻长势,杨陆顺正好借此机会多学习,也就随着老周四处查看。临近中午才回到老王家里,老王家是去年才新盖的红砖瓦屋,算是村里最好是房屋了,杨陆顺只夸老王是先富起来的人,老王苦笑着说:“富什么哟,还是不小儿子要结婚,女方指定要住红砖瓦屋,不得已借了不少钱才盖起来的。现在政策好是好,可要光凭作田发财,那是不可能的了。”

吃完中午饭后,杨陆顺按规矩要把伙食费给老王,老王却怎么也不肯要,说:“杨乡长你是稀客,请都难得请到你来吃饭,又怎么能要你的伙食费呢?”百般推辞,杨陆顺只得作罢,没想老王却又把盖了村委财务印章的伙食费条子塞给了他,老王笑着解释说:“现在村里帐上活泛,这点客还是请得起的。”杨陆顺这才明白为什么好多干部情愿在村里吃饭而不回家,感情白吃了还可以报销呀!

老周和杨陆顺饭后被安置在老王家准备给儿子结婚的新房里休息,老王送上茶水就出去了,屋里只剩下了老周和杨陆顺,两人喝着茶随便地聊着,说不了几句又把话题扯到房子上了。

老周用一根火柴棒剔着牙说:“农村里是最讲究住房的,哪怕不摆一件新家什也要打个新壳壳,打不起新壳壳也要一年一翻新。”

杨陆顺点着头说:“老辈子们不是说么,没得好屋就象河里的浮萍,没个根基啊,所以再穷也要弄个能遮风避雨的好屋子了。”

老周呵呵笑着说:“是的哩,我在政府里工作十多年了,做梦都想住间好屋,这次卫书记的想群众之所想、急群众之所急啊!从前的头头们自己住得舒适了,哪会想起咱这些群众呢?”

杨陆顺说:“周书记,你爱人在供销社工作,怎么不住到供销社的家属房子里去呢?”

老周说:“那怎么行,不能占别人单位的住房嘛,供销社自己的房子也紧张,我这当干部的总还是要有点觉悟吧,不能跟群众抢房子的。”

杨陆顺说:“周书记,这次就好了,三间正屋的家属房正好解决你的实际困难了。我记得你有三个孩子吧?”

老周微笑着说:“是啊,我早计划好了,我跟你嫂子就住前面的房间,两个丫头住中间的,大崽虽然已经参加工作了,可逢年过节要回来,就安排住最里那间。我的旧屋住了六、七年了,可还抢手得很呢,这不谢乡长也是三个孩子,就定了住我的那间。”说着满是深意地看了杨陆顺一眼,说:“谢乡长也是个实在人,他爱人是教师,联校本来是要腾一套家属房给他的,可他也是发扬风格,不愿意占群众的住房啊。”

杨陆顺立即敏捷地捕捉到了周副书记眼神里的含义,脸上就有点发烧,人家谢乡长都发扬风格了,他这年轻人是不是也应该发扬风格呢?

老周又说:“杨副乡长,你运气真的好哟,一进政府就赶上了这样的好事,嘿嘿,我可是盼了好多年呐。”

杨陆顺不知道怎么答话了,在他心里还是有点舍不得那套新房子,何况卫书记也提前给他打了招呼,这就叫他心里很为难,他确实有心把房子让给谢乡长,谢乡长毕竟曾经是他的老师,又是他现在的领导。可周副书记的话句句直刺他的心,不管怎么样新同志是应该让老同志的,年纪轻轻,有吃还在后头嘛。想到这里,杨陆顺坐不住了,他借口到卫生院去就匆匆离开了老王家。老周轻笑着自言自语说:“你小子懂事就乖乖让出来的好,莫贪了小便宜丢了大实惠。”

杨陆顺骑着自行车径直去了汪溪沙寝室,把习惯睡午觉的沙沙喊醒说:“沙沙,我有件事情跟你商量。”

汪溪沙正睡得香呢,不耐烦地说:“什么事嘛,你晓得人家中午不睡上一觉,下午就没精神上班,数错了钱你赔呀?”

杨陆顺自顾说:“沙沙,我想把房子让给谢乡长,他家人多,又是我曾经的老师,他们比我更需要这房子。”

汪溪沙立即没了瞌睡,一翻身就坐了起来,睁大眼睛说:“莫该是卫书记下了命令啊?没新房子怎么结婚嘛,不行,我得去求卫书记去!”

杨陆顺拉住她说:“沙沙,是我自己的意思,人家谢乡长发扬风格不占学校的家属房子,情愿住别人腾出来的旧屋,我心里实在过意不去,我”

汪溪沙盯着杨陆顺说:“你傻呀,你们乡政府那么多人不发扬风格就你去发扬,是组织上分给你的,又不是你强占的,凭什么就该你让呢?我可告诉你,跟你扯结婚证是看了有新房子,如果没了新房子,我才懒得跟你结婚呢!看你是要我,还是想去巴结领导!”

杨陆顺诧异地说:“沙沙,我这不是跟你商量么,你说话也太难听了点,什么巴结领导啊,我是真的不忍心看着谢乡长那么一家子挤旧屋嘛,还记得卫书记的家不,我真看不下去了。”

汪溪沙眼圈儿红红地说:“我不管那么多,我爸妈都晓得我结婚是住新房子的,到时候岂不是让我在娘屋里人面前丢尽了脸?我再说一次,不是新房子我不结婚!”说完把脸扭到一边,看也不看杨陆顺了。

杨陆顺没想到汪溪沙这么看重房子,竟然说出了不是新房子不结婚的话,一时又伤心又愤怒,铁青着脸冲出了寝室,砰地一声把门重重合拢。

杨陆顺心里百感交集,看来自己在汪溪沙心里还没一套房子重要,怎么以前就没看出这妮子这么自私呢!唉,城里的妹子真的难得伺候啊!他这么胡乱想着,不知不觉来到了新家属房子的工地前,站在大堤上看着已经完成大半的房子,杨陆顺不禁呆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三章(二)

第五十三章(二)“小舅舅,你在这里发什么呆啊?”杨陆顺猛地一惊,回头看是鹏子和游得贵,两人都脸上红红的散发着油腻的光泽,显然是刚喝了酒的。

杨陆顺皱着眉头说:“鹏子,正在施工你还喝什么酒?要注意安全啊!”

游得贵嘿嘿一笑说:“杨乡长,你担心什么,你家鹏子现在又不要亲自拿砌刀砍砖了,他只负责管理,喝点酒没啥问题。”

杨陆顺冲游得贵笑笑说:“游主任,你可得抓紧些点,千万莫让鹏子偷工减料的占公家便宜啊,这可是咱政府里领导干部的家属房子,可出不得一点问题的。”

鹏子委屈地说:“小舅舅,你把我当什么人了,这政府的家属放房子我是下了大力气搞的,是个样板工程,全指望着让卫书记满意了,表扬我几句,好树立信誉呢!”

游得贵喷了个响亮的酒嗝,拍着鹏子的肩膀说:“杨乡长你只管放心,有我盯着的呢,你家鹏子还真不错,进的砖灰水泥都是优质品,活也干得漂亮,卫书记看了几次都很满意,说你杨乡长介绍的建筑队蛮好!”

鹏子也嘻皮笑脸地说:“小舅舅,你不信我总信得过游主任吧?你还从来没视察过,走,下去看看,看看你鹏子的杰作!”

杨陆顺这才露出宽慰的笑容,跟着一起延着斜坡下去,来到了工地上,二十几个人正忙得热火朝天,和灰的和灰、挑砖的挑砖、砌墙的砌墙。杨陆顺这是头一回来,看着自己的新房子一砖一瓦地盖得正欢,心情也是大好,远远看见一个熟悉的面孔,正是四姐夫家的小军,正在手脚架上砌墙,动作娴熟还真有板眼,就扬手喊道:“小军、小军”

小军顺声见是小舅舅,挥了挥手里的砌刀回着:“是小舅舅啊,你来看新房子啊!”

杨陆顺大声说:“是啊,你累不累呀,要不下来歇会?”

小军迟疑了一下说:“不下来了,今天任务有点重,怕没时间歇气了。就不招呼你了。”

杨陆顺说:“那好,你注意安全啊!”又笑着对鹏子说:“嘿,这小军做事还不含糊啊!”

鹏子撇了下嘴巴说:“那小子最喜欢偷懒,不压点担子他不晓得赚钱辛苦费力。”

游得贵呵呵笑着说:“杨乡长,你这外甥是个人材啊,工作面前一视同仁,不分亲疏,喏,那是你大姐夫吧?当牛使唤哩!”

顺着游得贵嘴巴努的方向看去,杨陆顺真的看见大姐夫挑着五、六对灰桶子大步走下手脚架,一脸汗水淋淋,便喊道:“大姐夫,来歇会,抽根烟吧。”

大姐夫见是六子,用脖子里的手巾胡乱抹了下脸,走了过来,接过烟,就势坐在地上重重地喘着气说:“六子啊,这么多天头次见你来啊,忙什么啦?”

杨陆顺也蹲下来,划着火柴替大姐夫点燃烟,说:“也没忙什么,这是我介绍给卫书记的,来多了怕人说闲话。大姐夫,你也上了年纪了,可别累坏身体了哟。看你一身是汗的,多歇息下嘛。”

大姐夫转头看了看鹏子,勉强地笑着说:“累不着,我又不是傻的,累了自然晓得歇气。看这进度,七月初就可以完工了,跟汪妹子商量好准备什么时候办酒呀?”

杨陆顺笑笑说:“原先准备定在八一节,汪家说天气太热不好办事,就延迟到了十一国庆,到时候请大姐夫来喝喜酒。”

游得贵在旁边笑着说:“鹏子,你舅舅给你介绍了这么大的基建工地,你准备吃多少钱的喜酒啊?”

鹏子豪爽地说:“我呀,准备给小舅舅送台黑白电视机当贺礼!”

杨陆顺哈哈一笑说:“鹏子,你的心舅舅领了,就不劳你破费了,哪有外甥给舅舅买电视机的,传出去不笑掉人家的大门牙啊!”

游得贵嘿嘿一笑说:“我就晓得鹏子故充大方,你这抠门还舍得送电视机?鬼信你的!”他这话其实是说给杨陆顺听的,意思是你外甥的个抠门的小气人,自己想占鹏子的便宜还无从下手呢。

哪晓得鹏子听不出话外音,马上急了,一张脸涨得血红说:“游主任,天地良心,我对你够意思了,你还在说我抠门!”

游得贵急忙捅了鹏子一下,生怕他再说下去漏馅了,哈哈大笑来掩饰心里的不安说:“你小子,开你的玩笑都听不出来啊!还当了真了。”

鹏子也瞥见了杨陆顺疑惑的眼神,也急忙说:“嘿嘿,我不也是开玩笑的吗?爹,烟抽完了就送灰上去,免得他们又偷懒了还怪你手脚慢!”

鹏子他爹也不吭气,爬起身来挑着灰桶就走,抛下一句话:“六子,我忙活去了,你随便啊!”

杨陆顺有点气恼地说:“鹏子,你这样要不得,自己喝得红脸关公一样,倒把你爹当牛使唤,你怎么不自己去挑呢!”

鹏子咳嗽一声,把一口浓痰重重吐到地上,说:“小舅舅,我也不轻松啊,一双眼睛要盯二十几个人,就怕他们偷懒哩!”

杨陆顺也不愿意跟他多罗嗦,连小军都没空闲下来说说话,就知道鹏子管得多严格了,虽然不屑却也有点欣赏鹏子的手段,跟游得贵打了个招呼就径自走了。

晚上送走最后一车结扎的妇女,杨陆顺照例陪卫生院几个医生吃饭,特别是从县人民医院请来的两个医生,平时牢骚不少,不是嫌医院住宿条件差就的嫌一天工作量太大,忙得洒泡尿的工夫也没有,可他们的技术还是蛮不错的,手脚也麻利,分给他们的任务总比乡卫生院的两个医生完成得快。

卫书记为了使他们能安心在新平帮忙,不但伙食上贴了钱,还在下乡补助上加了份,而且还要求杨陆顺天天陪他们吃饭,表示新平乡的重视,尽量保持他们的工作热情。不免在饭桌上要闲聊点什么,杨陆顺得知不少妇女患有程度不一的妇科病症,原因无非是房事时不讲究卫生等原因造成的,如果病情严重的是不能做结扎手术,可杨陆顺就奇怪地问:“那做了这么多人,就没有因为病情严重而不能结扎的么?”一个医生随意地说:“你们卫生院搞妇科检查的没有排出来,不就是都可以做么。”

带着这个疑问,杨陆顺就去问负责妇科检查的女医生,回答让他吓了一跳:“杨乡长,你们政府又没具体要求,原则是一刀切,排出来不也得结扎呀!”

杨陆顺感觉情况严重,便急忙去找卫书记反映情况,可卫书记下午去了县里开会,得两三天才能回,又去找谢乡长反映,谢乡长倒是很重视,答应明天去卫生院再做调查后决定,杨陆顺这才放下心来,又陪谢乡长下了几盘棋,闲聊了一会,杨陆顺就担心谢乡长提及房子的事,幸好从头到尾也没说起,杨陆顺虽然心里不安可也实在想不出其他办法,只得装出若无其事的样子。

好容易农业副乡长老梅前来汇报工作,杨陆顺才得已解脱,匆匆告辞出了门,习惯性得想去沙沙那里,可一想起沙沙的话又大伤脑筋,居然在她心里还没一套房子的分量,便气嘟嘟地开了自己的房门,躺在床上生闷气去了。

迷迷糊糊听到有人敲门,杨陆顺心里窃喜,以为沙沙又来认错了,便故意拖延了片刻,哪知道外面响起了叶祝同的声音:“杨乡长,你在家吗?”

杨陆顺大为泄气,开了门说:“大哥,今天怎么有空来啊?”叶祝同笑着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呗,你在家闷着,沙沙在我家哭鼻子,小俩口吵架了?”

杨陆顺脸色微赧,忙让坐递烟倒水,说:“也没什么大事,沙沙也是的,跑你家去哭什么,好象我欺负了她一样!”

叶祝同心里暗说:你家沙沙比你聪明得多!可脸上还是微笑着说:“情况我都晓得了,也莫怪沙沙,她当然想在新房子里风风光光结婚了。六子,说老实话大哥就是欣赏你这老实忠厚的性格,处处替别人着想,虽然有时候做了好没得到好,可别人终究是会记得你的好处的。为人行善,不求得好,唯求心安,你做得很对,大哥心里很高兴哩!”

杨陆顺闷闷地说:“大哥莫夸我了,人家谢乡长是老同志,家里有五口人,去挤人家的旧房子,我确实是看不下眼,可沙沙说我是巴结领导,就没想到做人要体恤他人,我心不安呐,刚才谢乡长还拉我下象棋,却半点也没流露出怨意,他还拒绝去联校住家属房子,也就是不愿意占群众的住房,他的风格这么高,我这年轻小伙子,受党和国家培养这么多年的大学生,就不能发扬点尊敬老同志的风格么?我也不是想图表扬图进步,只是将心比心,却连自己的爱人都误会了,真要做出来,还不知道其他人会怎么嘲笑讽刺我了,如此一想,真叫人丧气啊。”

叶祝同知道六子句句真心话,不免暗暗叹息,说:“六子,知你者,为你心忧,不知你者,谓你何求。这是做人难免的无奈啊!我来就是给你解忧愁的。”

杨陆顺感激地一笑说:“大哥,谢谢你,我遇到了难处总有你替我宽心,我没事的,劳烦你跑一趟了。”

叶祝同凝视着烟头冒起的袅袅清烟,缓缓地说:“晚上沙沙在我家那么一哭,我这当大哥的心里不舒服了,我看沙沙态度蛮坚决的,好象铁了心要在新房子里结婚。你们是我一手撮合的,怎么着也不能因为房子的事情闹个大场伙吧?我也知道你的脾气,平时看上去柔顺其实也蛮刚毅的,所以我还是劝你别让房子了,沙沙是城里妹子,讲究的是客气排场,她能愿意在乡里扎根就很难得了,你也要多迁就着她,人家城里妹子也不容易,你说呢。”

杨陆顺委屈地说:“大哥,我实在想不通嘛,别人怎么说我无所谓,可她一开口就说我想巴结领导,这是不伤我的心么?我在她眼里成什么人了,其实我开始就错了,城里妹子是看不上我这乡里人的,我也是太好虚荣了,偏偏就被她迷惑了!”

叶祝同赶紧说:“六子,你这么想就错远了,沙沙看上的是你的人才品像,你怎么能妄自菲薄呢,你现在的身份气质比那些街上年青强了不知道多少倍了。沙沙之所以生气,主要是太讲面子了,她在父母亲戚面前说是因为要分新房子才赶紧扯结婚证的结婚的,她也才二十出头,难免思想单纯说话不经过考虑,何况也是你反悔在先嘛,其实我也跟沙沙分析了你所处的尴尬局面,如果不主动点实在说过去,毕竟谢乡长既是领导又是老同志,还跟你有师生之谊,于情于理都应该你把房子让出来,这样尊敬了领导、团结了同志,也体现了你尊师重道地高尚品德,这才符合你大学生、青年干部的形象嘛。”

杨陆顺眼睛一亮说:“大哥,你也赞同我把房子让出来?那就坚定了我的决心了,我等卫书记一回来,就去把房子让出来。”

叶祝同摇了摇头说:“可你就真的会失去沙沙啊!你就真舍得?”

杨陆顺眼里的光彩立即黯然下来,一冲动就忿忿地说:“如果这样都不支持我,还谈什么其他,不成也罢了!”

叶祝同长叹一声说:“六子,我就知道你是这样的人,这也就是我来的原因了。我跟你嫂子商量过了,决定把分给我们的房子让出来给谢乡长!”

杨陆顺大急,脸涨得通红就要反驳,叶祝同摇着手说:“六子,你先听大哥说完,其实按照卫书记的分房子标准,我是不符合的,只是因为占用了文化站的基建资金,又见我跑资金出了力才大发善心分给我这套房子,你想想,大哥的编制都不在新平乡政府里,又有什么资格分房子呢?莫说没有六子你夹在中间为难,我也同样得主动把房子让给谢乡长的。大哥这样做不是为了其他,正如我刚才说的,于情于理我都应该让房子,再加上你跟沙沙又为这闹矛盾,我既然是你大哥,做大哥的就一定要为你着想,你嫂子也是重感情的人,她见沙沙哭得伤心,就马上叫我来告诉你,你快跟我回家,劝劝沙沙吧。”

杨陆顺手都摇断,慌忙说:“大哥,那怎么可以让你们腾房子?你这样做叫我一辈子心不安的了!”

叶祝同笑着说:“傻兄弟,什么安不安的,你大哥原来茅屋子都住得快快活活的,何况在学校还住了那么大间教室,早就心满意足了,俗话说君子有成人之美,我们俩还是兄弟之交呢!别再推辞了,不同意就别再喊我做大哥了,连大哥的话也不听,这样的弟弟要来何用?”说着装出一副生气的模样。

杨陆顺一生哪见过如此重情意的人,只感动得热血上涌,眼睛湿润,哽咽着说:“大哥,你对我真是太好了,我我,嗨,怎么说呢?我”

叶祝同哈哈一笑,一把揽住他的肩膀说:“那就啥也不说了,叫了我大哥就代表你答应了我的要求,好好跟沙沙过日子才是大哥嫂子最愿意看到的了。走,接沙沙去,小妹子哭得眼睛肿得桃子一样,好好用冷水替她敷一敷,免得我老弟媳妇不漂亮了。”

到叶家,沙沙果然还坐在周可身边抽抽噎噎,周可见杨陆顺来了,赶紧嗔怪地说:“六子,不是嫂子多嘴,你怎么把沙沙气成这样呢?到了家里就呜呜直哭,不管你们之间发生了什么,你是男子汉,得迁就沙沙嘛,她孤身一人在乡里本就不习惯,还指望你疼她关心她,快给沙沙陪小心!”

沙沙听了周可的话,又勾起了她伤心事,更是柔肠百结,伏在周可怀里啼哭不已,杨陆顺没了心头烦恼,这时再见汪溪沙就只觉得楚楚可怜得很了,赶紧听了周可的话陪小心。

叶祝同笑着说:“沙沙,刚才大哥把六子好一顿痛骂,看他以后还敢惹你生气不,好了,你就别再伤心了,六子已经答应不把新房子让出去,也保证不再发脾气了,如果再犯,就任我们三个处置!”

杨陆顺只得好言劝慰,又加上叶祝同夫妻,汪溪沙才总算停住了流泪,跟着杨陆顺出了叶家,一路上杨陆顺心里始终有点别扭,说:“沙沙,今天也没发生什么,你怎么就跑到叶大哥家去哭诉呢,搞得大哥为了我们放弃了新房子。”

汪溪沙其实心里暗暗高兴着呢,她下午想了半天,把自己了解到的情况一一做了分析,除非其他人让房子,不然杨陆顺以后在政府里还真不好做人,政府一把手住旧屋,杨陆顺却霸着新房子,任谁说都会指责杨陆顺的不是;可真要把新房子让出去她舍不得,于是就想到了叶祝同,只有叶祝同不是领导干部,而且还是编外人员,让叶祝同让是最理想的,她就一不休二不做跑去诉苦,其实也是暗暗敲打叶祝同,希望看在两人是感情上让一步,她本也是抱着侥幸心理去的,实在不成她也不会真跟六子翻脸,无非是发泄一通而已,可没想到居然就成功了,也对叶家深怀了感激之意,只要有机会就肯定会报答他们的。

汪溪沙在暗暗高兴,孰不知叶祝同也在暗暗得意,他这是一石二鸟之计,既讨好了谢乡长也博得了六子的一片真挚地感激,他非常清楚卫书记对他看法不好,他知道中国虽然宪法最大,可在单位上却是看法最大,如果领导对你看法不好了,再怎么努力也是白费,他只有把希望寄托在谢乡长身上了。不管怎么说,能让讨得领导欢心,一套本不属于自己的新房子就算得了什么呢?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四章(一)

第五十四章(一)谢乡长第二天就去了卫生院,仔细询问了妇科医生,得知如患有肾上腺疾病、糖尿病、内分泌系统疾病、心脏病、高血压等疾病时妇女是不适宜做结扎手术时,便神情严肃但语气平和地说:“现在已经做了几百例结扎手术了,难道被结扎的妇女当中就都身体健康吗?医生同志,我们农村里的农民群众大多没什么文化,对这些专业的知识就更不明白了,你们当医生的就要义务去传授告之嘛,我也是听了杨乡长的反映才感到事情的严重性,计划生育是国家基本政策,但不能为了追求片面的完成任务而忽视了广大农民群众的利益嘛。既然这样,就还请你们医生同志负起责任,把那些不适宜做结扎的妇女排查出来,经过治疗后能做了再做”

医院的医生们听了谢乡长的话,既感到了身上的重担也明白了他爱民的苦心,都纷纷表示要按谢乡长的指示去做,用实际行动安心爱护农民群众。

谢乡长笑着说:“这还得多亏了杨副乡长工作细致,考虑周详啊,要不我也不知道计生工作里的具体条条框框嘛。我们大家都要向杨陆顺同志学习,热心本职工作,全心为民着想呀。所以他一提出来,我就极力地赞同啊!”见杨陆顺被夸得面色微赤似乎想谦虚几句,就赶紧说:“杨副乡长,你也别谦虚了,只要是一心为民的好提议,我都会无条件地支持!你领着计生办的同志们也不能忽视了结扎妇女术后身体健康的恢复,尽量提醒她们要注意休息和营养,不能因为响应了国家的政策而搞跨了身体。”

杨陆顺高兴地说:“谢乡长,我这就到已经做了结扎手术的户子去看看,我也做了些准备工作,想近期到各村开一堂结扎术后的保健课,争取让所以结扎妇女都能尽快恢复,不出术后并发症。”

谢乡长满意地说:“这样最好了,服务要上门,宣传要到家。现在马上要进入双抢季节了,妇女们都是抢收的好手,不能因为身体原因耽误了农忙!”

果然一上午时间就从来结扎的妇女中排查出好几个因为各种原因而不能做手术的人,可农村人又怎么舍得花钱去治疗那些并不影响日常劳作生活的隐性病呢?倒还嫌医院里没事跟她们找事,一听不用结扎了,全都乐不可支地跑了,根本没把医生的话听进去。

杨陆顺早已经兴致勃勃地带着老江去准备课程了,张文谨有点担心地地对老柳说:“柳主任,这一个村才检查了二十几个人就排出了好几个,这群婆娘又不听医生的积极治疗,那怕会影响其他人的积极性哟!”

老柳抄着手,斜着嘴巴吹落老长的烟灰,不咸不淡地说:“是吗?怎么会呢。”

张文谨凑上来说:“前阵子卫书记把李柱全抓了反面典型才把这些人调动起来,好多人是惧怕政府的压力才勉强来搞结扎的,如今这么一闹,那些不愿意结扎又没病的人不造反才怪呢,我觉得应该跟杨主任说说,免得到时候被动呢。”

老柳瞪了他一眼说:“杨主任想得比你远得多,叫你操什么心?这不是谢乡长同意了的么。领导决定的东西你少掺和。”张文谨讪笑着退到一边,不再言语了。

杨陆顺带着老江白天走村进户地搞摸底,生怕有结扎后的妇女因为不注意休息和调养引起各种并发症,晚上集中妇女在村委会讲课,传授各方面的注意事项。不少男人闲得无聊也凑进去,见杨陆顺一小伙子在上面大讲妇科预防知识,都又好奇又好笑,那群婆娘更是把杨陆顺当稀奇怪物,不时插科打诨调笑杨陆顺,杨陆顺倒浑然自若,他一门心思在传授科学卫生知识,只想妇女们摆脱疾病的缠绕,自我感觉神圣得很。

汪溪沙不知从哪里知道了,感觉羞涩不已,虽然跟六子扯了结婚证,可都还没行过夫妻间的事,总认为一个男人成天混迹在女人堆里不象话,何况还尽说什么妇科知识、房事注意什么的,想起来就觉得恶心,大男人搞那些会有出息吗?便就劝他说:“六子,你一个未婚青年成天跟那些乡里婆娘混做一堆,不怕影响不好啊?还跟她们上什么知识课,人家娃娃都生了好几个了好用得着你教吗?我看别让她们教坏了你!”

杨陆顺笑呵呵地说:“沙沙你想那里去了,农村妇女缺少那方面的知识嘛,本来乡里条件就差,再不提醒点她们,到时候疾病缠身就麻烦了。我其实刚开始也不习惯,那些妇女老取笑我还是童子军却大模大样教她们这些大妈大婶的,其实她们确实需要这方面的知识,莫看她们表面上嘻嘻哈哈,其实心里还蛮服气我的。这不不少男人也去听我授课了,知道了清洁卫生的重要性。”

汪溪沙啐了他一口说:“这些东西女人是孩子的时候妈妈就教了的,还用得着你这童子军去充老师?大男人老弄这些,我都替你害臊。”

杨陆顺说:“这可是我的本职工作,干一行就得爱一行。是不是怪我没给你上课呀,那我现在就给你补习补习,好让咱以后生个健康的好宝宝!”说着嬉皮笑脸地就在沙沙丰腴的身子上比划,让汪溪沙哭笑不得,有心想再说叨几句,可抵御不了六子的禄山之爪,顿时软成一团,娇喘吁吁享受去了。

几天后卫书记从县里开会回来,就召开了党政干部会议,传达了县委县政府的会议精神:“这次因为全县都在搞结扎,所以只是各乡镇的书记参加会议,谢乡长这几天辛苦你了。”谢乡长一贯地微笑着点点头没说话,意思是不辛苦。

卫书记见他没话,就接着说:“这次会议的主要内容就是大力发展农村的副业经济,县委县政府要求我们乡镇不能总盯着粮棉油这几项,要把视线放开,把思路放广,现在按照计划的粮棉油生产只能是维持农民们温饱问题,真要发家致富是不可能的,要从农副业着手,政策性地引导农民走发展农副业致富的道路。所以县委县政府要求我们各乡镇在维持原有粮棉油计划的情况下,发大功夫下大力气腾出人手,搞几点典型出来,争取在年底有收效。具体措施都在县政府的有关文件上,我就不再重复。这几天我一边开会一边在思考,要如何才能完成县委县政府的任务,主要的就看我们乡政府的领导干部如何积极引导扶植了,就目前新平的农民素质来看,指望他们自己摸索是不太现实的,农民眼前是一抹黑,他们多少年来都是按政府的计划来种植生产,都不了解情况也无实践经验。说老实话,农民们很满足目前的生活状况,田里打出的粮食留足口粮后还能卖得一笔钱,自留土里的蔬菜完全满足了他们日常的需要,加上家户养了生猪鸡鸭,勤快一点的小日子也过得蛮红火。我到新平也一年了,这期间不少农户茅屋子翻修成了红砖瓦屋,电灯也舍得用了,不少赶时髦的还添置了自行车等高档用品,这些改变都充分反映了我们的农民日子在一天天好过,不少农民也满足了目前的生活,但我们也要清醒地看到,不少农民仅仅是满足了温饱问题,照样还有不少户子几天才可以吃上点肉,有了病痛还是没钱去看医生的,一年下来置不上一身新衣裳,一家几口仍就盖一床被的还不少!这先实际情况我们大家都是有目共睹的,不是我卫某人在危言耸听。所以我们当前的任务还很艰巨,农民们一天不富裕起来,我们就一天也不能放松。今天我就简单地把县委县政府的会议精神传达给同志们,时间非常紧迫,我们在座的领导干部要加紧动起来,想办法出主意,尽快在基础条件比较好的村搞几个典型出来,已此来带动全乡农民的积极性。老谢,你来说几句吧。”

谢乡长先是冲卫书记笑笑,把笔记本用手压平压整齐,说:“刚才卫书记把县委县政府的会议精神传达了,说得很具体很详细,卫书记也就我乡的实际情况做了指示,我认为非常精辟非常到位。中央这么多年大会小会不断,一号文件年年发,总是把农村问题放在首位,总是殚精竭虑地为广大的农民谋福利,而我们农村也是一年一个样,物质文明、精神文明都获得了丰收。这是我们取得的成绩,是鼓舞人心的,也是值得振奋的。有了成绩不代表没有缺点,卫书记就给我们擦亮了眼睛,指出了不足,强调了危机,我们的农民其实还是很贫穷的,我们目前的生产力还是很落后的,离二零零零年只有不到十六年时间,可要实现农业机械化,我们任重而道远啊!所以得改革,得解放思想,得灵活运用中央的各项利民政策,带领农民兄弟们尽快富裕起来。农民的观念落后,可我们领导干部得超前,我们不仅仅只是管理好农村,还有责任和义务带领农民走向富裕之路。我到新平时间不长,但我通过几月来的调查走访,感觉新平的基础条件蛮好,农、林、牧、副、鱼都有很大潜力可挖,就看怎么挖,怎么想办法挖。我的思路与卫书记一致,那就是我们的领导干部要积极动起来,要群策群力,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我相信我们在卫书记的领导,会开辟一个崭新的新面貌的。”

杨陆顺在一边认真地听着记录着,可他心里老犯嘀咕,怎么领导们讲话口径都如此一致呢?听书记乡长说了半天,也没听到具体如何操作,空空的只是表态只是拥护,书记乡长说了,肯定又是副书记们说,党委们再表态,这样的会到底又有什么真正意义呢?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四章(二)

第五十四章(二)接下来周副书记又是一通讲话,句句不离卫书记、谢乡长。杨陆顺抬眼觑了觑卫书记和谢乡长,他们都埋着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似乎根本就没听其他人的发言,两个小时过去了,基本上党委成员都先后或多或少发了言。看情形是要结束会议了,不少人脸上都露出了轻松的表情。

卫书记点了点头,笑着说:“这次到县里开会,我们新平的计生工作受到了县委郭书记的表扬啊!县委专门用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听取各乡镇的情况汇报,其实大家也都知道,我们计生办三天一个简报一星期一次专题汇报,什么情况县委、计生委不清楚的呢,我就刻意隐忍着不提前汇报,专门听其他乡镇的情况,果然不出我所料,不少乡镇遇到了这样那样的困难,不少书记在会上大倒苦水,似乎艰难得不得了。后来郭书记听得不耐烦了,就点名让我汇报,我明白郭书记是想听点舒心的,我还是非常谦虚地简单说了说。”

与会的人早就满脸是笑了,听到卫书记刻意谦虚,不禁都哈哈笑了起来,谢乡长说:“卫书记,谦虚得好哇,新平就是胜不骄,卫书记把兵法都用上喽!”周副书记也插嘴说:“胜不骄可是我军一贯克敌致胜的法宝,延承革命先辈的光荣传统也是我们一贯进步的表现嘛。”

卫书记笑着挥了下手说:“听完我的汇报,郭书记就开始大表扬特表扬我们新平党委一班人团结如一人,所以执行起县委的任务是冲锋在前啊!借此机会我又非常谦虚地把老谢、老周等同志的先进事迹一一做了汇报,郭书记非常高兴啊。”

谢乡长和周副书记急忙谦逊起来,都说是卫书记领导有方,真正的功劳应该记在卫书记身上。卫书记呵呵笑着说:“当然功劳最大的还是我们新平的计生线了,杨陆顺同志也是功不可没呀,到计生办时间虽然不长,可第一次执行全县统一的工作就赢得了头彩,我看不是运气好的问题,而是该同志平时刻苦工作取得的丰厚回报啊!”

谢乡长微笑着说:“是啊,杨陆顺同志头脑灵活、知识面广,在工作中不但能吸取好的经验而且还能推陈出新,已经能独挡一面了。”

卫书记开心地说:“那就继续发扬哟,争取在全县搞个第一名。计生委向主任在会上说了的,这次将重奖提前完成任务的单位个人,具体怎么奖还在研究中,但郭书记说了,保证让下面满意!”

众人边嫉妒地瞟着杨陆顺边兴奋地猜测起到底会有些什么奖励,杨陆顺在会上一般不发言,除非是计生线上汇报工作,他晓得自己的小字辈,不适宜在这样的场合高谈阔论,免得说错话,现在他虽然心情激动得很,可强压着兴奋,也学着谢乡长一样只是浅浅地微笑着。

热闹完了就是其他各线向卫书记汇报他不在时的工作情况,当周副书记说起家属房子基建的进展情况时,卫书记笑着说:“老周,你得要游得贵加紧督促,尽快完工,别耽误了杨陆顺同志的婚礼哟。小杨工作这么废寝忘食,不把自己的事放在心上,我们这些老同志可不能不管哟,老谢,你还是他的老师,算长辈哟。”

谢乡长频频点头说:“那是自然了,到时候小杨结婚,你是主婚,我就当都管,负责后勤工作,把杨陆顺同志的婚礼办得热热闹闹的。”

老周笑呵呵地说:“谢乡长,昨天来不及跟你说,文化站的叶祝同见你一家五口要来新平,他主动找我提出把新房子让给你哟。”

在座的人都把眼光集中在谢乡长身上,谢乡长听了招牌似的微笑立即没了,慌忙说:“老周,什么时候的事?那怎么行了呢,我个人不同意。叶祝同同志分的房子是党委上集体通过了的,我不能接受。”

卫书记警觉地望了望老谢,皱眉问道:“老周,你说仔细点,到底怎么回事?”

老周说:“是这样的,昨天晚上叶祝同找到我说,他现在虽然住在新平学校房子里,但感觉蛮好,那叶祝同曾经在新平下放十几年,茅屋子都住得笑呵呵的,他得知谢乡长拒绝了新平中学分给他的家属房,原因是不愿意占群众的住房,他就坐不住了,他晓得政府的新房子主要是分给领导和政府的双职工的,觉得自己不应该占了谢乡长的房子,所以找到我,苦苦要求把房子退了。我也觉得是党委会上集体决定的,就不敢擅自做主,趁今天开会就提了出来。”

杨陆顺脸上一红,看了看谢乡长就要说话,卫书记似乎察觉到了杨陆顺的窘态,就笑着说:“呵呵,看来现在的同志风格都蛮高尚呀,前几天杨陆顺同志也跟我提出要把房子让出来,现在叶祝同也要让,都是党培养的好同志啊!”

杨陆顺脸刷地就红到了脖子,不禁把头低了下去,他知道这是卫书记在替他美言哩,可就是实在对不起叶大哥了。

谢乡长说:“杨陆顺也要让房子呀,哎呀,我可真来得不是时候,给同志们带来麻烦了。”

卫书记说:“老谢,你这么说就不对头了,同志们是尊敬你才主动让房子的嘛,既然老周提出来了,那我们就讨论一下,到底是把叶祝同的房子让给老谢,还是让杨陆顺让。反正得有一个人让了。”

谢乡长还是一双手乱摇说:“不行不行,党委会上通过的决议怎么好轻易改动呢,再说我也是苦孩子出身,茅屋子也住过的,现在有间遮风避雨的房子,也就心满意足了,我感谢杨陆顺和叶祝同两位,房子就确实不用让了。”

杨陆顺在一旁虽然惭愧,却对谢乡长这样假腥腥地推辞有点反感,你想要就大大方方地要呗,难道还学古代人三辞不成?

马党委笑着说:“既然谢乡长说到了党委会的决议,那么我们也就再表决一次,希望谢乡长能尊重大家的表决意见,如何啊?”

果然谢乡长不再坚持了,取下眼镜擦了擦说:“咳、咳,我是生在旧社会、长在红旗下的苦孩子,什么都不重视,只服从组织的决定,老马把话说到这份上,我也就不再罗嗦了。”说着他冲在场的人微微一笑,那意思就再明显不过了。

卫书记也是听得心里焦躁,冲马党委沉着脸说:“老马,你也把党委会看得儿戏了点吧,让房子是同志们个人之间的革命情谊,是群众尊敬领导的心意,也不是拿原则做交易,用得着这么大张旗鼓地搞表决么?我看这是好事嘛,老谢你也别拂了同志们一番好意了,你有个舒适的住所,没了后顾之忧,就更能把精力全用于工作上了。”他这么一说把马党委臊了个脸红脖子粗,张口结舌地低下了头。

谢乡长倒也真沉得住气,楞是没事人一样还在那里微笑着,只是捏着眼镜的手有点微微颤抖。

卫书记也不管那些,自顾地说:“鉴于杨陆顺同志是副乡长又要结婚,叶祝同只是政府的编外职工,我认为还是让叶祝同把房子让出来,老周,等下你去通知叶祝同一声,说是同意了他的要求。这个就不要再说了,下个该谁说了啊?”

负责宣传工作的练党委说:“卫书记,该我发言了,马上要到七一建党节了,原本乡里考虑到各项工作安排得紧张就不准备搞什么具体庆祝活动,这不文化站叶祝同同志找到我提了个建议,说文化站组织了一批村里的基层党团积极分子,想搞一个自发的宣传会演,到各村去义务宣传,我听了他的汇报,觉得还可行,既不要求行政拨款又丰富了农村的业余文化生活。”

卫书记似乎感兴趣,笑着问:“他就没提什么要求么?”

练党委说:“没提什么要求,只是希望政府能支持,到时候请各村委协调组织一下村民们集中观看演出就行了。我也去看了看那帮人马,挺精干的,基本都是二十出头的年青男女,很有朝气,我还建议叶祝同干脆成立一个人员固定的业余宣传队,让他出任个队长什么的,再由各村里出资点经费添置点器材用具,也就成了。”

卫书记呵呵笑了起来,拿眼睛瞟了下谢乡长说:“那个官瘾比烟瘾还大的家伙,这么费心搞宣传会演,原来是你老练许了他官衔啊,行行,不碍事,他以前想在街道各单位组织人马,可没好处那群青工不干,还是咱农民青年风格高,不计报酬地搞宣传工作,我看得搞点补助给他们,别只想马儿跑又不给马儿草!”

谢乡长敏感地捕捉到了卫书记异样的眼神,他原本是想给叶祝同一点好处做回报的,没想被卫书记把话给挑明了,官瘾比烟瘾还大,多么刻薄地评价,让谢乡长恨得牙痒痒地却有无计可施,瞟眼看见浑身不自在的杨陆顺,心里充满了怨恨:你卫家国这么护着杨陆顺,也不知道他给了你多大的好处,杨陆顺会主动把房子让给我岂又不跟我明说的,放着这么容易巴结我的事会不跟我说却跑去跟你说?哄鬼鬼都不信!

练党委听了高兴了,说:“还是卫书记体谅下面群众,有了你的这话,那帮积极分子就更积极了,我再去跟叶祝同具体商量一下,整个材料给你过目。”

卫书记点点头说:“行,我再说一点,那就是乡财政不负责,一切费用村里出资。还有谁有事啊?”说着看了看手表,似乎有什么事要处理,见他这样,有事的也说没事了,一声散会,大家就各自忙自己的去了。

杨陆顺到了办公室里,正巧小何送来了县政府的文件翻印本和会议资料,小何把手里的东西放在桌子上,笑着说:“杨乡长,丘主任说晚上请你到供销社的饭店吃饭,他叫我先跟你说一声,他跟卫书记汇报工作,得空了再来请你。”

杨陆顺心里还在回味会上的东西,就点了点头没言语,只顾看着文件资料,小何便就轻手轻脚地走了。杨陆顺哪里看得进去,脑子里一片混乱,他就是想不通卫书记为什么会那样一番说辞,不但马党委下不得台,肯定也会把谢乡长得罪了,还特别强调叶大哥“官瘾比烟瘾大”,分明是对叶大哥的误会。唉,虽然卫书记对我好,可怎么老是气势凌人、独断独行呢?难道不能象谢乡长一样和和气气么?

到了傍晚,老丘早早就等在了杨陆顺办公室里,杨陆顺晓得只怕是有什么事求他,也就跟着老丘一起去了供销社饭店,没在外面的饭桌上吃,却神秘兮兮地进了供销社饭店会计的家,菜上好几个也只他们俩吃。

老丘笑着说:“今天他家没人,就只我们俩了,放心,这是我个人掏腰包请客,没占公家的便宜。”

杨陆顺也懒得多说,只等他说正事,没想到老丘东扯西拉说到了他计生办的事:“老弟啊,你莫只把心思扑在工作上,也得多跟同志们交往交往,有时候聊天什么的,可以获得好多有用的东西呢。就拿你计生办来说,只怕我知道的比你这主任还多哟。”

杨陆顺笑着说:“我计生办有什么事我不知道的呀?就那么点事。”

老丘抿了口酒说:“自从老贺下台后,你是不是感觉到计生办那几个人没那么好调摆了呀?”

杨陆顺想了想说:“不觉得,还可以啊,叫干什么就干什么,没什么变化。”

老丘摇了摇头说:“没变化?我看变化大得很呐。就拿柳油子说吧,是不是没那么喜欢跟你凑在一起,奉承话也少了很多啊?”

杨陆顺噗嗤一笑说:“你当我爱听他奉承呀,我没那爱好!”

老丘说:“你不晓得吧,柳油子可没少在其他人面前说你坏话,别不信,除了没在卫书记面前说你外,其他领导那里或多或少都有,什么没经验啦、什么喜欢拍脑壳出主意呀,最可恨的就是你在李柱全家受伤了,他在外面幸灾乐祸。”

杨陆顺其实都没什么,就是李柱全的事有愧,立即睁大眼睛说:“丘主任,他怎么幸灾乐祸了?”

老丘说:“他说你好大喜功,只想出风头,又没有方法,只晓得说些大道理,道理讲不通就耍态度,要不怎么会被一个老实巴交的农民揍呢!”

杨陆顺再也忍不住了,啪地把手里的酒杯砸在地上,气愤地说:“老丘,他真是这样说的?跟谁说的?”

老丘仿佛早就晓得他会这样,只是替他重新拿了个杯子倒上酒说:“气大伤肝,跟好几个人都是这样说的,反之那李柱全什么都照柳油子说的承认了,真相只有你们俩知道,你是个爱面子的人肯定不得讲,那天我去看你你都支支吾吾,你要不信,我记得你跟派出所小侯关系还不错,你叫他去套他所长的话,保证跟我说的没区别。”

杨陆顺牙齿咬得格格响,红着眼睛说:“这狗日的东西,全是他惹是事反过来让我背黑锅。我告诉你老丘”

老丘拍了拍他的肩膀说:“你也别给我说真相了,我打开始就知道这事不象他说的那样。柳油子那人是个最损人的家伙,一般人是吃不住他。要不要老哥哥替你想个主意治治他?”

杨陆顺正在火头上,那还不想呢,脑壳点得小鸡啄米一样说:“想,怎么不想呢!”

老丘端起杯子说:“咱喝一杯慢慢说。”杨陆顺端起杯子碰一下仰头就干了,老丘也喝了,夹了筷子卤猪头皮放进嘴巴里有滋有味地嚼着,杨陆顺似乎不急了,只是盯着他等他说话。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五章(一)

第五十五章(一)老丘细细咀嚼了半晌才咽下去,笑着说:“老弟,你还真是个可造之材,这么快就平静了心情,至少表面上看不出你在生气了。做人就这样,人家阴你整你无非是想看着你生气落魄,你越痛苦人家越得意,何不一笑了之?想当年蒋光头欲置毛主席于死地而后快,可在重庆和谈时,不也咧着嘴巴握手照相呀?把怨气发泄在脸面上又有什么用呢?还不如想个招回敬一下。就拿柳油子说,老贺的事全都知道是你捅出去的,断了他的财路还被迫退回一部分钱,多大的损失啊,可他拿你又没辙,你现在正是卫书记全力栽培的人,他明的不敢乱来,也只有在某些人面前说你的坏话。要治他容易,你只需如此这般,但必须狠得下心来,不怕得罪他一世才可以!”

杨陆顺默默地听完,见老丘目转睛地看着自己,摇了摇头说:“算了,没必要这样做。”

老丘大急道:“就这么算了?那小子明明是在搞你的名堂,你不知道还说得过去,知道也无动于衷,未免也太那个了吧。”

杨陆顺笑了笑说:“人前谁人不说人,人后谁人不被说?只要老柳在工作上不搞名堂,我没必要去计较这些,多防着点就是了。”

老丘一改焦急的神态呵呵笑了起来说:“杨老弟,你确实有容人的心襟,老哥我自愧不如啊!其实我就知道你不会按我说的去做,如果真那样,嘿嘿,我今天也就没机会请你吃饭喝酒喽。”

杨陆顺知道他这么说的原因,笑道:“丘主任,你也别把我想得那么好了。今天来不光是为我计生办的小事请我吃饭的吧?”

老丘嘿嘿一笑说:“杨乡长,老哥我真还有其他重要的事请你帮忙。”见杨陆顺含笑不说话,就接着说:“我得了可靠消息,因为计生工作日益得到国家的重视,各级政府也会适当地加强计生队伍的力量,不久呀计生线上又要增加人手,所以我想请老弟把小何的事多上点心,到时候把跟卫书记多美言几句,把小何解决喽,好不好?”

杨陆顺心说这老丘确实消息来路广泛啊,自己从没听到任何风声,他就有了可靠消息,这些东西他从什么地方得到的呢?不禁好奇地说:“丘主任,你可是消息灵通、耳听八方呀,我怎么就毫不知情呢?”

老丘也不隐瞒:“杨老弟呀,我在新平搞办公室好几年了,当然跟县政府办、党委办的人联系得密切点,利用工作之余拉拉关系套套近乎,多少也认识点人,加上小何的事我也上心,功夫不负有心人啊,这不才提前知道了点。老弟呀,你也莫太把心思尽用在工作上了,也多结交点工作上的朋友,虽然不指望个个用得上,但总比没有的强。”

杨陆顺心里却多少有点不以为然,本职工作都搞不好,搞那么多不是空的?可也不去反驳老丘,只是淡然地说:“丘主任,你放心,小何的事我会多尽心的了。只要计生办真要加人,我一定去请卫书记考虑小何。”

老丘听了心情大好,他晓得杨陆顺这样的年轻人说话一定上算的,何况杨陆顺跟卫书记关系不是一般的好,这事基本就算成了,便笑得一脸稀烂举杯敬道:“那老哥我就不再罗嗦了,先干为敬!”

两人又随意地闲聊着,老丘等了好半天也没见杨陆顺问及小何走后的空缺由谁来填补,只怕杨陆顺也没想那么远,可人家帮了自己,也得帮帮人家不是?就笑着问:“老弟啊,你晓得你家姐妹好几个,只怕你的外甥们也都有大了成人的吧?”

杨陆顺笑着说:“俗话说长房的人大,满房的派大。果然不错,我那最大的外甥比我还大上几岁,这不当舅爷爷舅外公都好几回了。”

老丘说:“那他们都在乡里务农,也没个招工什么的?”

杨陆顺说:“现在谁不想跳出农门呢,可得有本事呀,我老杨家几代农民,除了我侥幸考了大学当了干部,真还找不出第二人了。”

老丘笑着说:“你家出了你这么个领导干部是他们的好福气哟,你可也得多替亲戚们盘算盘算了。能拉出一个算一个嘛。”

杨陆顺楞了楞,摇着头说:“想帮他们也得他们有本事才行呀,大了的几个没一个读过高中的,唉,不知道我几个姐是怎么搞的,根本不愿意让孩子多读点书,观念还是落后啊。”

老丘说:“现在农村里读了初中就算文化程度高的了。老弟,你看这么着好不好,小何万一这次解决了,我办公室里不就缺个勤杂员么,你看你几个姐家有谁年纪合适的,挑一个聪明点手脚麻利的妹子来顶缺,干得几年不就可以名正言顺地转了么。”

杨陆顺慌忙拒绝道:“哎呀,那就算了,前脚把小何弄到计生办,后脚就把自家亲戚搞进来,不好不好,影响太不好了。你的好意我领了,帮小何实在是看那妹子可怜,我压根就没想过要把自家亲戚搞进来,算了算了。”

老丘心里暗笑杨陆顺迂腐,不过这样也好,他不搞人进来,正好看其他党政领导家的亲戚有什么要帮忙的不。他这么一想也就不再坚持,连忙笑着夹菜敬酒。

接下来几天杨陆顺依旧带着老江各村跑,只是再三交待老柳要盯紧其他村的结扎工作,有情况及时汇报反映,他不是小肚鸡肠的人,只希望将心比心,尽量营造一份团结的好氛围。

这天晚上从村里给妇女们讲课回来,已经是晚上九点多了,他路过卫书记门前见房门开着的,就随便跟卫书记打了个招呼,没曾想卫书记在专程等着他的。

卫书记神情有点蕴怒,说:“六子,等你老半天了,坐下说话。”

杨陆顺笑着说:“卫书记,什么事呀?”

卫书记点根烟抽着,透过浓烟看着神情自然的杨陆顺说:“这几天结扎工作进行得怎么样啊?”

杨陆顺说:“据计生办柳主任反映进展得非常顺利,农民们都摈弃了封建思想的落后观念,踊跃前往卫生院结扎呢。我就把精力主要集中在术后妇女身体健康的恢复上了,挨村挨户的授课探视,到目前为止还没发现一例因为伤口感染致病的,现在第一批做手术的新平村妇女都能下地干重体力活了。”

卫书记说:“六子,可根据我的了解,有不少妇女怎么没做结扎手术呢?这已经严重影响了后期工作的顺利进行,今天我点上的农民就纷纷找我反映了这一情况,说什么跟乡里领导亲戚瓜葛的关系好的就可以不做,这究竟是为什么?”

杨陆顺忙解释道:“之所以有部分妇女没结扎,那是因为她们患有各种疾病而不适合进行手术,得经过治疗后方可结扎,这也是卫生院的医生做出的科学结论。我得知后本着关心人民群众身体健康的原则向谢乡长汇报了情况,谢乡长也非常重视,当即就决定了病情严重的妇女暂时不手术,等她们病情得到好转后再进行手术。”

卫书记皱着眉头说:“你的想法是好的,可实际情况就有点乱套了,没人说是因为有病等原因而没结扎的,怨言很大啊!看来是计生办的工作没做到位啊。”

杨陆顺说:“我专门派柳大茂负责各村做好解释工作的,他也从没跟我提起过啊?”

卫书记深深地看着杨陆顺说:“那你就得多用点心了。好了,我看你也累了,早点休息去吧。”

杨陆顺也实在是累了,躺在床上还没多想就酣然睡去。第二天上午在计生办,杨陆顺见到老柳就想起了卫书记昨天的话,不过多了个心眼,随意地问:“柳主任,这段时间我们分开搞,村里没什么异常情况吧?”

老柳自从与杨陆顺分开后,根本就再没去过村里,成天在卫生院呆着和小护士们玩玩闹闹,陪县里的医生吃饭,早就把杨陆顺要求到村里的工作抛到了脑后,只是吩咐张文谨、张大庆两人去搞,两张岂又会尽心尽力呢?但还是每天给老柳的汇报中说自己做了什么什么,取得了什么什么效果。老柳听杨陆顺一问,也就把两张的话原本地回给了他:“哦,这段时间我们都按照你的指示要求做的,没什么异常情况,结扎也进行得蛮顺利。只是检查出有疾病的妇女不怎么热心治疗,当然也跟家庭条件有关,农村嘛没多少余钱看病吃药的了。”

杨陆顺疑窦大生,问道:“就没有农民对那些应该结扎而没结扎的有怀疑有抵触?”

老柳笑着说:“他们敢,不怕挂牌子游街啊!”

杨陆顺就要把卫书记的话反问老柳,这时桌上的电话响了,杨陆顺接起一听,是党政办通知他和老柳去卫书记办公室开会。杨陆顺就不再言语,叫上老柳一起去了卫书记办公室。

到了卫书记办公室,里面只有卫书记在伏案写着什么,见了他们俩只是叫他们先坐就继续写他的东西,杨陆顺和老柳不知道开会的内容,也就坐在一旁暗暗地回想着近期的工作,准备领导问及时好汇报。

一会儿谢乡长、周副书记先后进了办公室,老柳忙着装烟点火,杨陆顺也跟领导打招呼问好。

卫书记停了笔,脸色有点严肃地说:“前段我们乡的计生工作抓得很好,取得的成绩是有目共睹的,也得到了县委县政府计生委的好评,这与杨陆顺同志认真扎实的工作分不开,当然也是全体干部共同努力的结果。”

谢乡长也笑着说:“是啊,卫书记伯乐识马,挑选了一名优秀的干部才取得了如此的成绩啊。杨陆顺同志功劳最大呀。”

杨陆顺正要谦逊几句,可卫书记没等他开口,就说:“那也只是前期的工作做得好,但从我去县委开会后以来,就出了不少问题,这几天我跑了几个村,听到了不少反映,说结扎有漏网的人员。我就搞不懂了,明明说是一刀切,怎么就有可以不结扎漏网的现象呢?”说到最后一句已经是声色皆厉,直盯着谢乡长。他冲老谢发火有原因的,既然你同意生病妇女可以暂时不结扎,那么也要积极采取相应措施让广大群众知道政府的意图,同意得爽快却甩手不管,弄出了麻烦也不见你请示汇报,当然就有火气了。

谢乡长瞟了一眼神情慌乱的杨陆顺,心说你小子是怎么给老卫汇报的,怎么找着我开火,莫非是故意找茬?还是微笑着说:“卫书记,是这样的,前段时间你去县里开会,杨陆顺同志找到我汇报说不少农村妇女身患各种疾病,很多病是不能做结扎手术的,需要治疗后才可以,我知道杨陆顺同志一心为民,便也很重视,所以就去卫生院仔细询问了医生,得到的结论跟杨陆顺同志反映的一样,我虽然是乡长,可我毕竟没从事过计生工作,所以很尊重杨陆顺同志的意见,在他的要求下,我才同意的。”说完很随意地看着杨陆顺。

杨陆顺不知道卫书记究竟何意,昨天已经问了没怎么样,今天怎么就成问题了呢?赶紧说:“卫书记,是我跟谢乡长汇报提出的,这种情况实在是不得已而为之,我们计生办已经采取了相应的工作,到村户做解释工作了,柳主任,你把情况跟卫书记、谢乡长汇报一下吧。”

老柳舔了下发干的嘴唇说:“卫书记,谢乡长,我这段时间按照杨主任的安排到各村去做了些宣传解释工作,农民群众还还是蛮支持的,他们纷纷表示政府爱民好”

卫书记一拍桌子低声喝道:“够了,柳大茂,你这段时间只怕都找不到去村的路了吧,还在大言不惭地说农民群众支持,我这几天听了一耳朵的怪话怨气话,什么乡上领导干部的亲戚就可以不结扎、村里干部的关系户就可以多生育!农民支持个鬼,他们根本就不明白这是为了他们好,他们只眼浅别人没结扎。你柳大茂真的那么负责,会听不到这些反映?你居然糊弄到我的头上来了!”

柳大茂吓得一哆嗦,背上汗直炸,忙叫冤屈说:“卫书记,我只是把计生办的同志到村里的工作汇报如实汇报给您的,要糊弄我也是被张文谨他们糊弄了。”他越解释越让人厌烦。

杨陆顺见卫书记脸色很差,赶紧说:“卫书记,这事我负主要责任,是我疏忽了解释工作的重要性,我检讨”

卫书记把手一挥说:“柳大茂,看在你的杨主任为你求情,我不再责备于你,但我正告你,别一天到晚耍小聪明。成天混在女人堆里别忘记了自己姓什么!”

老柳面红耳赤,只是感激地望了杨陆顺一眼,低下了头。

卫书记说:“杨陆顺你要学会从大局着手,别老是盯着眼前的鸡皮蒜毛的小事,一定要抓住工作的重点,是要关心群众的疾苦,可还是要关心工作的大局,不可因小失大。”他见老谢笑眯眯一副事不关己的样子,说:“老谢,杨陆顺同志毕竟还年轻,提出了好的建议不仅只是支持,还要大力协助嘛,不能不闻不问,如果你在同意的基础上再加大点协助力度,号召干部们都积极去做好解释工作,也就不会出现现在被动的局面,这计划生育也不是杨陆顺同志一个人事嘛。”

谢乡长心说你这是没事找事来批评我嘛,笑着说:“卫书记批评得正确呀,我是疏忽了,没想到会出现这样的流言蜚语,我觉得亡羊补牢为时还不晚,从今天开始加大解释力度,应该不会影响总体进度的。当然我觉得那些话也不是空穴来风,总会有点事实依据,不排除有的党员干部利用此事来为亲人朋友谋私利的,真正要杜绝这类似的现象,还得从我们干部队伍的自身素质出发,好好整顿下队伍纪律呢。”

周副书记好半天插不进话,这下说到了他的职权范围,赶紧说:“是呀,思想教育时刻放松不得,如今工作任务繁重,已经很长时间没搞思想教育了,卫书记,何不借机会忙里偷闲地搞一搞呢?”他自以说到了卫书记心思上,这卫书记不最爱搞面子上的事么。

卫书记心说这老周也是爱凑热闹,不积极想办法解决眼前的问题却想着搞其他,也是不堪重用的人,就说:“这几天我仔细询问了卫生院的医生,又走访了几家因为有病不能做手术的妇女,看来问题不小,你比如什么心脏病什么的,一时半会怎么治疗的好?还有一些什么内分泌疾病,从外表看哪象是有病的人?这难免就给人口实了,专业的医生还需费心检查才能知道哪里哪里得了病,你叫农民们怎么分辨得出谁真有病谁是假病呢?你说一个婆娘能下地干活吃上两碗干饭,怎么着也不象病人,所以啊,哪怕我们政府再怎么解释也不能完全让农民们心服口服啊。这样不仅退慢了进度,也会让农民更加不理解。既然县委县政府强调一刀切,我也在会上做了保证,就坚决不能因为任何原因而完不成上级赋予我们的任务。我权衡了很久,也咨询了县里来的医生,女人可以结扎,男人同样可以。所以我决定,妇女不能结扎的,那就让她家男人结扎。总之一条,必须完成任务,争取第一名!”

杨陆顺一听忙说:“卫书记,男人在农村是重要的劳动力,结扎虽然是小手术,那也要在肚子上拉一刀,多少也会影响受术者的健康,农村男性劳力是不适合做结扎手术的,城里的国家单位上允许男性结扎,那是因为国家工作人员大多是坐办公不从事体力劳动,一点小手术不影响正常工作,这应当区别看待呀。”

谢乡长见杨陆顺公然反对老卫的意见,心里暗暗好笑,也说:“卫书记,杨陆顺同志说得对,他是专业的计生干部,对这些条条框框应该非常清楚,我虽然不是非常了解,可我觉得他的话很有道理,农村里不是有句话么,宁可吃几百副药,也不愿意开一刀。农村里对开刀可是忌讳得很啊。眼下马上就是双抢了,大男人家的开了刀,怎么去挑两三百斤一担的湿谷子哟。”

卫书记眼睛一瞪说:“开一刀就跨了身体?这不是鬼话么,我在越南大小开了三、四刀,也没见比谁身体虚?我现在到村里去下地,还没几个人比我强的。我就不信那米粒大的伤口会让一个劳力废了!这一刀切的结扎工作,是目前全国轰轰烈烈地一场爱国政治运动,有再大的困难也得克服喽,小局服从大局嘛,这事就别再多说了。杨陆顺,等下散了你马上开了广播会,不管你怎么说,关键是让全乡的人知道,一刀切是必须进行的,女的不扎就扎男的,总之是要扎一个!”见杨陆顺还要罗嗦,就不耐烦地说:“杨陆顺你赶紧去办,也好好把你计生办的作风整顿整顿,莫搞得太不象话了。老谢,我们等下再在党委会上严格要求一下,让党委们都在自己的点上好生动员动员。”

杨陆顺蹩了口气带着老柳匆匆回了计生办,一路上老柳含羞带愧地给杨陆顺又是承认错误又是做保证,杨陆顺只是点点头也没跟他搭话,他已经在准备着广播会的发言稿,一到办公室也不做什么安排就闷在桌子上写发言稿。

老柳在外面坐立不安,卫书记的话已经说得够明白的了,对他是所做所为基本了如指掌,心里恨死了张文谨两个,要不是他们敷衍自己,哪会让卫书记一顿好骂!看来卫书记盯自己不是一天两天了。不禁又对杨陆顺心生感激和愧疚,就算是杨陆顺不会整人,可也难得他主动站出来替自己承担责任,真要他再添油加醋地损自己几句,难保不会被伪军阀一怒之下撤喽,虽然他这个计生办副主任本就是虚职没有点实权,可总还挂了个副主任的衔,总还在计生办吆喝得几句。想到这里不禁又抹了把额头上渗出的冷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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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五章(二)

第五十五章(二)杨陆顺虽然在写发言稿,可心里还憋屈着的,没想到卫书记为了所谓的政治任务,居然不顾人民群众的身体健康了,这搞工作那有一蹴而就的呢?只求圆满完成任务受上级表扬而不顾实际情况地蛮横搞法让杨陆顺极度厌恶,就连谢乡长都知道尊重专业知识,可卫书记就是听不进其他人的意见,一意孤行,在农村里要男人结扎根本是不可能的,还不是那些身体有病的妇女挨刀啊,如果真在结扎上出了人命,岂不是责任更大了吗?想到这里,杨陆顺写不下去了,他不管卫书记怎么反对也要再去争取,他把笔一丢,对老柳说:“柳主任,你先帮我写广播会的发言稿,我有点急事。”

老柳把头点得小鸡啄米一样,很久没浮现的谄媚笑容又堆在了面孔上说:“杨主任,你直管去忙,这点小事交给我就行了。”杨陆顺笑笑就匆匆离去,留下老柳独自感慨道:“还是年轻领导好啊,不得斤斤计较哟。”

杨陆顺在政府办公室里焦急地等待着卫书记散会,他心里想了好几套劝说的说辞,不断地在嘴巴里默默念叨着,期望能使卫书记收回决定。也不知道党委会什么内容,直到中午要开饭了才散会,卫书记在几个党委的拥簇下直接就说说笑笑去了食堂,杨陆顺只好等吃饭后再找机会,便关了办公室门准备去食堂,没想碰到了老丘,两人并肩往食堂走去,杨陆顺随口问:“丘主任,上午开党委会商量什么国家大事呢?开了一上午?”

老丘笑着说:“卫书记是个坚决执行上级指示的人,一上午就在研究准备在哪里个村搞典型上项目呢,想争取早点搞出成效来。”

杨陆顺来了兴趣,说:“那是好事啊,现在农民都在观望徘徊,生怕政策有变,这下由政府牵头搞,很容易带动农民的积极性的。我想其他党委们也都很想一试身手吧。”

老丘呵呵笑了起来说:“老弟,这才是初步研究,在统一思想呢,说老实话,这没影子的事,谁愿意试身手呢?搞成了出了成效就不在话下,万一劳神费力没发财,不就难堪了?这不在会上就形成了两个阵营的意见,卫书记的意思是搞个小型的集体模式,可谢乡长却说要搞私营典型,各说各有理啊!你怎么看呢?老弟。”

杨陆顺不加思索地说:“卫书记要搞小型集体模式,俗话说人多力量大,汇集一个居民小组甚至一个村的人力物力,把大家伙的利益捆在一起,那还怕不出成效?谢乡长说扶植几个户子也不失一个好主意,小有小的好处,投入资金少而实惠更容易体现,风险也小得多了。”

老丘略微诧异地看了看杨陆顺,心说这大学生还真有水平,说的跟老卫老谢他们的不差分毫啊,但不露声色地说:“那要是你会怎么搞?”

杨陆顺说:“依我看可以呀,小集体和个人都应该一起搞,活跃农村经济这都是非常需要的,个人家庭模式有局限性,但可以使农民尽快体会到党中央农村政策的优越性,小集体项目则更具有代表性,虽然收益有个过程,一但发展起来,那利益就远远大过个体经营户了。”

老丘暗暗记住了他的话,说:“呵呵,鱼与熊掌不可兼得,这还是起步阶段,我看还是小心谨慎点为好啊!改革嘛,总有个过程,是吧。”

杨陆顺点点头说:“是啊,才开始搞就切忌不可失误,免得丧失了农民的积极性。农民们是很务实的,不管你再怎么说得好听,他们只看实际效果,改善了他们的生活增加了他们的收入,你不做什么宣传他们也会信服的了。”

老丘不再言语,心里对杨陆顺的话很是佩服,到时候在党委会上这么一说,只怕卫书记等人得刮目相看了。

吃了饭后杨陆顺便尾随着卫书记回了宿舍,也不等卫书记发问就径直说:“卫书记,我想请您从妇女群众的身体健康着想”

卫书记笑着说:“六子,我上午在开会时耳朵一直在听着广播的,就没听到你开广播会,我知道你思想可能不通啊,你坐呀,坐下嘛。我晓得你一心为群众好,这是值得表扬和肯定的,但我的想法跟你的不同,我没读过很多书,思想也许不怎么解放,观念也许落后了,我也很关心农民群众,所以这几天我四下走访了不少村户,毕竟不能做结扎手术的只是极少一部分人,可正是因为这少部分人影响了整个工作,你自己是农民子弟,农民们的陋习你应该比我更清楚,他们知识匮乏、目光短浅、愚昧而狡黠,我这不是贬低,是事实,你也能看得到的事实!计划生育政策可以说是一项为了我们子孙后代的大政策,在大局和个人之间,我从来都是毫不犹豫地选择大局!我不想因为在极少部分人那里体现了我爱民护民的个人意愿而忽略了整个工作。我是军人出身,我就拿军队的事来说,当年为什么会有狼牙山五壮士等英雄的涌现,他们就是为了大局而牺牲的个人,要说谁的生命不宝贵?可他们就甘愿牺牲自己而保护大多数。什么事情都会涉及到少部份人的利益,可为了大部分人的利益也只能牺牲少部分了。也许我这样的比方不很恰当,可服从上级是下级的职责。当领导的就要放眼大局,当断则断,切不可优柔寡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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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一)

第五十六章(一)听了卫书记的话,杨陆顺仍旧觉得牵强,他知道卫书记的话非常有道理,可他就怎么也不忍心眼见着勤劳朴实的农民受到伤害,哪怕他们是愚昧的、目光短浅的。他说:“卫书记,如果真让身患疾病的妇女去结扎造成了严重后果,那我们政府岂不是好心却做了损害人民群众的利益的事?真要出了大麻烦,不又是我们工作上的失误么?”

卫书记想了想说:“那这样,你把我们新平乡的情况写个材料汇报到县计生委去,看他们如何处理,我想县计生委应该会有妥善的对策,这事就说到这里。六子,你得把计生办的几个人看紧喽,叫他们别给你添乱了。哦,胡拥军昨天来了封信,我找给你看看,身体恢复得蛮好,他也蛮惦记你的,在信里多次提起你呢。”说着从书桌抽屉里找出封信,递给杨陆顺。

杨陆顺暗暗一掐时间,赵翠娥已经去了一个多月了,匆忙把信看完,这才笑着说:“卫书记,胡大哥真是好运气啊,受了这么重的伤居然就好了,连一点残疾也没落下。”

卫书记叹了口气,把信里某处指了指说:“六子,那是你胡大哥怕我们担心才这样说的,他说左眼有小疾,我估计那眼睛没多少希望了,真要坏了只眼睛,他在一线部队的生涯基本就要结束了,唉,也好,从79年到现在他也不知道打了多少次冲锋了,是该退到后方好好休养休养了。这孩子也是命大,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啊,祖国和人民是永远会记得他们的。”说着和衣倒了铺上,用手掌遮住了眼睛,就不再说话。

杨陆顺心情复杂地看着卫书记好一会儿,才慢慢转身出去,轻轻合上了房门。等房门一关,卫书记这才把手掌移开,摸索着从兜里捏出根烟来点燃抽着,喃喃地说:“六子啊六子,你到底还是年轻啊,怎么会完全了解我的难处呢。”

杨陆顺没有回宿舍休息,他马上回了计生办,既然在卫书记这里说不通,就只好按照卫书记的意思把新平的实际情况写份汇报材料,在文中尽述了他自己认为当务之急需要重视的问题,希望得到计生委的同意和支持。他怀着一腔爱民护民的心情奋笔疾书,只用了一个多小时就写了份汇报材料,他满意地嘘了口气,见时间也没过午休,就赶紧拿着材料回了宿舍,只要卫书记午休出门就立即呈给他过目,他很自负这汇报材料情文并茂,定能感动上级领导的,果然卫书记看后没多言语,只是说:“六子,那你赶紧把材料送到县计生委去吧。”

杨陆顺便匆匆到计生办给尹芳简单说了说,就搭车去了县城,径直去县计生委找到了负责新平片的侯副主任,把来意简略说了说并呈上了汇报材料。侯副主任似乎也蛮重视,带上眼镜就仔细地看阅材料,好半晌才看完,赞扬道:“小杨啊,你的工作做得非常到位呀,不仅工作进度上得去,还能在工作中发现问题,不错不错。这些问题是值得我们关心啊,毕竟人命关天嘛。一等计生委开会,我马上在会上提出,尽快拿出个具体办法来。”

杨陆顺期翼地说:“侯主任,有您的支持真是太好了,新平的农民们会感激您的。”

侯副主任正色说:“小杨啊,你这样说就不好了,我这样做也是关心农民群众的疾苦嘛,是应该的,哪是图什么感激呢。”

杨陆顺连忙点头说:“那是,那是。侯主任,不知道什么时候计生委才拿出具体办法来呢?”

侯副主任呷了口茶说:“这事嘛总得在会上研究研究讨论讨论才会出结果的,你也别心急,回去好好接着抓结扎工作,一等有了结果我会打电话给你的。小杨,我对你们新平希望蛮大的哟,看情势新平已经遥遥领先其他乡镇了,你可不能翘尾巴,还得继续下功夫呀,争取搞个第一,我好给你们新平争取点实惠。呵呵。”

杨陆顺说:“侯主任,新平前阶段取得了好成绩,那是卫书记和乡党委高度重视的结果,我只是做了份内的工作,我”

侯副主任看了看手表,笑着打断了杨陆顺的话,说:“年轻人能谦虚谨慎是最好的了,看来卫书记带兵有方啊,小杨,你也别太谦虚,你们卫书记可把你夸上了天哟,好好跟着卫书记干,毛主席说得好啊,你们是早上八、九点的太阳,这世界归根结低是你们的!我们都老喽,这四化建设的宏图大业最终还得是你们这样的年轻知识分子挑大梁啊。本来我是应尽地主之谊的,可我临时还有事,就让办公室的副主任小周陪你吃晚饭啊。明天等我得空了,再跟你喝酒,你小子上次还把我灌得够戗,这次我也让你醉一回。哈哈”

杨陆顺见还没谈到问题的实质,领导就要走了,急忙站起来说:“侯主任,乡下工作忙,我得赶晚班车回去呢,您看我汇报的事”

侯副主任听说他要回,也不留他,说:“哦,赶着回呀,看来你们卫书记纪律严明呀,既然这样我就不强留客了。你是事我会放在心上的,就等计生委的电话吧,工作嘛该怎么着干还怎么着干,可别耽误了整体进度就行。”说着随意地握了握杨陆顺的手,出门走了。留下杨陆顺在办公室里发楞。

回到新平已经七点多了,事也没办成肚子还饿得呱呱叫,杨陆顺站在车站前摸着肚子,转身朝新平中学走去,只好在叶大哥家蹭饭了。

远远望去,叶家窗口透出了明亮的灯光,让杨陆顺心里忽然有种家的感觉,不禁更加期盼自己即将拥有的小家,柔情似水的沙沙,还有那香气诱人的饭菜杨陆顺使劲咽了口口水,加快了脚步。

照例是周可在家备课,小菁在写作业,杨陆顺进屋后也不客气就找周可讨饭吃:“嫂子,饿死我了,才从县里回来,有吃的就行。大哥又去下棋去了啊?”

周可忙给他弄吃的:“幸亏还有碗剩饭,加个鸡蛋炒了将就吃啊。你呀,怎么不在岳母娘家住一晚呢?难得去一趟县里。菁菁,把你爸叫回来。”

杨陆顺跟在周可屁股后面转悠,说:“算了吧,去趟岳母娘家总得花钱,这不马上要准备结婚了么,得省着点了。”

周可掩嘴直笑说:“你岳母娘把个养了二十年的漂亮女儿都嫁给你,花点小钱倒心痛了,你是没见过红口白牙卖女儿的,你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呢。”

杨陆顺摸着后脑勺嘿嘿傻笑说:“还是嫂子见识多,你这样一说我还真占便宜了,虽然沙沙爹娘按老规矩受了定金彩礼,只是到手里转了一遭全又给了沙沙,沙沙家还准备打发一堆嫁妆,听沙沙说她两个哥哥准备送台18寸的松下彩电做贺礼呢。”

周可柔声说:“六子呀,莫太看重这些东西了,两人重要的是感情好,你看我跟你大哥,日子虽然苦点,可也开开心心。来,吃饭吧,没菜你就将就着,啊。”

杨陆顺大口地吃着香喷喷的蛋炒饭,却忽视了周可娓娓道来的话,周可微笑着看着六子,她也知道有些话说过份了不但不起作用,反而惹人讨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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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二)

第五十六章(二)叶小菁拽着她爸进来了,说:“杨叔叔,我爸真讨厌,老是一盘棋下不完,我骗他说你有公事,才收了场。我这是善意的谎话!”

叶祝同笑着说:“六子,不好意思啊,今天确实下得过瘾,就舍不得起身了。怎么,没吃饭呀?”

杨陆顺已经把最后一口扒进了嘴巴,说:“是呀,下午匆匆去了趟县里,搭晚班车回的,饿得我下车就往你家跑。多亏了嫂子贤惠,要不然就见不到你六子兄弟喽。菁菁谢谢你呀,快去做功课去。呵呵,你家菁菁真长大了,善意的谎话都出来了。”

叶祝同呵呵大笑,说:“你小子也油嘴了,可惜你嫂子不吃这套啊!现在的小孩子比我们那时懂事得多,接受新鲜事物也快,我这丫头性格大部分象我,一点也没她妈妈的恬静幽雅。”

杨陆顺从兜里摸出盒烟丢给他说:“大哥,这包烟顶了饭钱吧。说良心话,跟嫂子说话心里就是安静,不自觉的就平静了许多啊。”

叶祝同接了烟,却暗暗皱了下眉头,见周可拿了碗去了隔壁的厨房,小声说:“六子,你嫂子的话听听可以,莫往心里记,她呀,怎么说呢,善良得过分了。就拿把房子让给了谢乡长吧,换谁家女人总要罗嗦几句吧?你猜你嫂子怎么说,我们茅屋子都住得下,只要一家人开心幸福,住不住新屋又有什么关系呢?”

杨陆顺没来由脸一红,说:“大哥,我知道你是在宽慰我的,我也不知道怎么报答你跟嫂子的情意了。”

叶祝同咳了一声,拍了杨陆顺肩膀一下说:“要报答还不容易,现在就有现成的一事请你帮忙呢。”

杨陆顺楞了楞看着叶祝同没接话,“刚才在联校叶校长那里下棋,听他在诉苦说乡政府卡了部分钱没拨下来,说是谢乡长准备用来给新平街道安装自来水的。你也知道乡里的民办老师全靠政府代收的教育基金发工资的。你嫂子虽然是财政拨款发工资,可联校没钱也会影响你嫂子不是。你跟卫书记说说,多少把暑假前的发了吧。”叶祝同轻描淡写地说。

杨陆顺忙问:“大哥,新平要装自来水啊?嘿嘿,这是好事呀,新平的井水质量还不错,可哪有自来水卫生呢,那可得用药物消毒的。好得很啊,谢乡长这是为新平谋福利啊。”

叶祝同撇了下嘴巴说:“这谢乡长是会来事,自己分到了新房子马上就要装自来水,以前怎么就没听他说要搞呢?”

杨陆顺尴尬地笑了笑,见周可进来了,就问:“嫂子,学校没发你们的工资呀?”

周可笑着说:“是呀,六月下旬了还没发工资么。这还是新平头一回呢。不过听说是要装自来水暂时占用了,我觉得这是好事,我反正是支持的。”

叶祝同反驳说:“你是双职工家庭当然没事了,可民办老师那拖得起呢?他们都住乡里的,实惠也轮不上他们。”周可只是笑笑就不再言语,坐到菁菁旁边专心备课看作业。

杨陆顺忽然想起什么问道:“大哥,你在村里组织的文艺队准备得怎么样了?”

叶祝同一脸轻松地说:“还行,比街道单位上的那群小青年要强多了,能吃苦又专心,省了我好多心呢。加上乡党委还重视,算有点成绩了。”

杨陆顺见他很自信的样子,也就隐忍着没把当初会议上卫书记的评价说出来,转念一想也许大哥早知道了也说不定。两人又闲聊了会,杨陆顺就告辞出了门,叶祝同又再叮嘱了他一句,叫他记在心上。

杨陆顺一个人走在街道上,不时与认识的不怎么认识的人打着招呼就到了储蓄所,有心想看看沙沙却不敢,他还要去跟卫书记汇报今天去计生委的事情,这跟沙沙扭到了一起今晚就别想做其他事情了,他歉意地冲里面张望了下,就加快步子回了政府招待所,从外面看谢乡长的房间黑漆漆的没灯,肯定是人不在家了,卫书记房间的窗户灯光明亮,杨陆顺敲开卫书记的门,卫书记一脸诧异:“嘿,你不是去县里了么?怎么就回来了,没去岳母娘家呀?快坐啊。”

杨陆顺说:“时间紧就没去了,连沙沙也不知道我进了城,我这是专程来汇报的。”

卫书记笑着说:“那你说,计生委是怎么一个态度?”

杨陆顺说:“我找了侯副主任汇报,材料也一并交给了他。侯主任很客气地表扬了我们新平乡的前段工作,要求我们继续发扬,争取拿第一。”

卫书记呵呵笑着说:“我们新平的工作哪项不是走在各乡镇的前面,老侯倒不是客气,他说的是事实。他听了汇报看了材料怎么说?”

杨陆顺笑不出来了,说:“侯主任虽然非常重视我的建议,可还得在计生委的工作会议上提交上去,还得研究讨论后才有具体应对措施。说是一但有了决定就立即电话通知,目前工作按照计划继续执行。”

卫书记早就在电话里得知了情况,那老侯也是卯足了劲跟其他副主任们比成绩,绝不会因为六子的一纸建议失去了个第一名呢?这取得了成绩是大家的,上级领导的,出了问题板子可要打到下面。就笑着说:“六子,那我们就耐心等计生委的通知吧。下午你去了县里,我叫柳大茂把广播会开了,那稿子是你写的吧?”

杨陆顺摇了摇头,气馁地说:“不是,是柳主任自己写的。”

卫书记说:“我说稿子怎么那么粗俗不堪呢,他还说是按照你的意图写的。柳大茂那人大本事没有,可毕竟也有多年的基层工作经验,你得调动他的积极性,才能真正成为你的好帮手啊。我终究还是隔了一层,批评他一次也只算一次,总是盯着计生办,对你的工作也有影响啊。他们明显是出工不出力,在混呢!你有什么好点子,说来听听?”

杨陆顺听了卫书记语重心长的话,心里很是感激,一个党委书记虽说不上日理万机,可一个乡的工作也是千头万绪,还要分心他计生线的人员管理问题,如果再不做点什么,只怕会让卫书记失望了。他斟酌了一番,说:“卫书记,我其实早有主意,只不过感觉不怎么好,就隐忍着没提出来,今天您问起,我也斗胆说一说,最后还请您拿主意了。”

卫书记饶有兴趣地看着他说:“你说你说,真管用我肯定支持。”

杨陆顺说:“我想提柳大茂当计生办主任,我不再兼了。”

卫书记心里一惊,但没露声色,只是微微颔首示意他继续说。

杨陆顺见卫书记没反映,就赶紧说:“我是计生专职副乡长,本就是直管计生办的,既然是直管,如果兼了计生办主任反倒给管理工作添了乱,我这主任多少还得负责计生办的一些主要工作,总不能霸着主任位置什么也不干就指手画脚吧?干脆我把位置腾出来,交给柳大茂,既提拔了他又可以给他加压力,我站在局外只负责管理,有任务直接布置传达,具体他们计生办怎么执行就可以了,做好了是应该的,出了纰漏我就可以秉公办理,该怎么罚就怎么罚。柳大茂当了主任了,自然要把全部精力放到工作上,您也说了,他有经验也还有点小聪明,管个计生办应该没问题。”

卫书记听了眼睛亮了起来,但还是没说话,脸上却露出了点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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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六章(三)

第五十六章(三)杨陆顺得到了鼓励,说:“虽然我把主任位置腾了出来,可计生线的几个关键还是掌握在我手里,如经费的配备调度,人事权等等,也只是给了他个空位置。”

卫书记呵呵大笑起来,说:“好六子,跟我想到一起去了,看来你还是用了心的啊!那主任位置给了柳大茂,副主任给谁呢?”

杨陆顺不加思索地说:“江清泉比较合适,他是干部编制,在政府工作时间不比柳大茂短,让他屈身柳大茂下面肯定会不怎么服气,而柳大茂有这么个强手在旁边虎视耽耽,量他也不敢掉以轻心,除了好好工作没其他想头了。至于计生专干就让张文谨来搞,他人比较单纯直率,又是集体干部,只要他好好干许诺让他招个国家工,肯定会死命工作的。”

卫书记又开始的欣喜变得诧异起来,这六子进入角色也太快了点吧,居然想法完全跟自己一致,看来大学生没白读书,这表面憨厚木讷的小子肚子里花花肠子不少呢,看来再加磨练,一定是自己的好帮手了,可万一,应该不会了,这小子没我提携现在只怕还在吃粉笔灰的,读书人讲究是是“仕为知己者死”嘛。他脑子里瞬间闪过了无数的念头别人自然不知道,站起来亲昵地拍着杨陆顺的肩膀说:“好,安排得好,主要是分析得透彻,知己知彼才可百战百胜!我原来还担心你经验不足吃那柳油子的亏,没想到你早就掌握了主动。”

杨陆顺失了会神,才艰难地说:“卫书记,我虽然想得多,那也只是纸上谈兵,没了您的支持,自己的命运都掌握在别人手里,哪里还有资格调摆别人呢。这一切都是建立在您对我的支持上的了。”无非就是表了忠心。

卫书记哈哈笑着说:“看到你这么快成长起来,我真高兴啊,原来生怕你是个书呆子,看来我是多虑了,你肯定比我强啊!六子,好好干,你才二十四岁,前途无量啊!你的想法我完全赞同,我还告诉你个好消息,你的计生线马上又要扩大队伍了,根据县委的初步决定,各乡镇在现有人员的基础上增加两到三人,而且都是国家职工编制,虽然还没最终定下来,但也是迟早的事情了,这次如果新平的工作占了优先,我再去争取争取,加三个人应该没问题啊。”他看了看杨陆顺,暗暗说我干脆人情做到底,说:“你看你有什么觉得合适的人,早点跟我说说,我好给你留个招工指标。”

杨陆顺又失了会神,这狗日的老丘真是神了,什么都在他的预料之中啊,不过只是我没主动找卫书记而是卫书记找的我了。嘿嘿,他那顿酒实在该我请他了,看来老丘那没几根毛的脑壳里真是东西多哟。既然卫书记问起,他也就不再拖拉,说:“计生办其他人员我没什么要求,就是内勤非常重要,要静得心不怕劳累,尹芳同志虽然做得很好,可毕竟她孩子大了,老黄也一身病痛,家庭分了她不少心,所以我想找个能吃苦手脚勤快的年轻女同志接尹芳的手,人选我也有了,就是现在政府里的勤杂小何,那妹子我想您也多少知道点,在政府工作了多年,口碑声誉都还不错,与其选不熟悉的,我觉得让小何当计生办的内勤应该合适。”

卫书记又是一个诧异,原本以为六子会让自己家亲戚什么的来招工,却没想到是把这机会让给了小何,看来六子还是个善良之人啊。小何的情况他自然是了如指掌了,也蛮同情这勤快文静的妹子,可考虑到自己才到新平时日不久,家属也不在身边就贸然去解决一个年轻妹子的工作,怕招来闲话就一直放着没去动,既然六子提起,也觉得可以,都晓得六子的爱人沙沙在新平可是少有的漂亮妹子,应该会没什么闲话,就点点头说:“恩,小何妹子确实还蛮不错,按照新平的惯例她也早该解决了,行,你看人还是蛮准的,小何肯定比那尹芳强多了。你今天是提议我全部接受了。不过让柳大茂这么轻易的提了,我总觉得还应该给他点厉害看看,不然不得真服你啊。”

杨陆顺说:“其实计生办这主任也算不得什么职务了,一个虚名而已,要说到柳大茂嘛,还得您亲自出马了,他不是还欠着原来的补助款还还清么,您稍微逼紧点,我再出面当和事佬,也就是了。”

卫书记笑着说:“是要给那家伙上点紧箍咒,这事我会搞熨帖的,干脆这样,我直接来调整你们计生办,就不用你写什么计划报告之类的了,免得别人对你议论,明眼人一看就晓得究竟是怎么回事了,省得让人说你人小鬼多。我出面搞别人看了无非是认为我想加强计生线的管理,就不会联想到其他了。”说着意味深长地看着杨陆顺说:“六子啊,从这事看得出你还是蛮用心的,但为了工作我是全力支持你呀,我这伪军阀的名头反正在新平已经出名了的。”

杨陆顺竦然一惊,看来今天这么一表现让卫书记有点猜忌了,可转念想到自己没一件事是为了个人,全部是为了工作,也不惧怕地回视着卫书记说:“卫书记,我不为别的,也全是为了工作,既然您信任我提拔我,我也要做出点成绩来,不辜负组织和您的期望。”

卫书记大笑道:“好,就是要把心思放到怎么搞好工作上去,本职工作上一天不出成绩,再做多些再说好听的什么都是白搭,我们在工作上既要注意方法又要注意过程更要注意结果,可上级领导却不管那些,他们要求的就是结果,就是要看到成绩。我们在基层累死累活不出成绩叫领导们评价我们?呵呵,跟你说这么些无非也是想你知道我这一把手的难处,你当我喜欢听人家背后骂我伪军阀啊。”说到这里不禁脸上出现了落寂的神情,他点燃一支烟大口地抽着,浓浓的烟雾很快迷糊了他刚毅的脸庞。

杨陆顺看出了卫书记心里的矛盾,可又不知道怎么劝慰,只是目不转睛地注视着他。良久卫书记才叹息着说:“六子啊,其实当领导一把手无趣得很啊,莫看在外面总有人拥簇着,总有人奉承着,可肩膀上的责任压得我喘不过气来,我怕天灾怕人祸,怕农民们骂怕干部们反对,要做的工作实在太多,要解决的问题实在太多啊!上面任务一个一个派,我下面的领导干部又各怀心思,真要做到团结一致又是何其之难。开会时什么主意想法直管说,却全然没在意这些东西到底有没有用实不实际,同意了就眉开眼笑,不同意就背后骂娘。莫看是民主集中制,到了最后还都是等我拿主意,成了就各自表功,砸了就怪我独断专横。我好心放手让他们去搞,他们又尽搞名堂;眼睛盯牢了又埋怨我党政不分!就拿老谢来说,你堂堂一个副书记乡长,什么事情不拿主意指望我,我定了方案他又暗暗怂恿人反对,表面上和和气气,见到了问题不及时制止却往我这里反映,我去批评去唱白脸,他转背就当好人,到头来我好不落好,好人好事他一个人全占了,骂名全让我背,我还冲他发不得怨气,你说跟这样的人搭班子,又有什么意思?”

杨陆顺听得暗暗心惊,原来表面上风光无限的一把手也有诸多烦恼忧愁!看来卫书记把我当最亲近的人了,要不这样的话也不得说,很多事情自己也是只知其表不知其里,看来也没什么话能安慰卫书记了,还是当个默默的听众吧。

果然卫书记唠叨了半晌,烟也抽了几根,心里的怨气也都发泄完了,才呵呵一笑说:“六子,我今天这么一罗嗦,倒让你看笑话了。”

杨陆顺诚挚地说:“卫书记,我是个年轻人,没您那么多阅历和经验,只是听您说得真切,想必在工作中总也会遇到这样那样的麻烦,我也一样,心里有了什么郁闷憋屈的事说出来就会舒服点,只是我没想到象您这样刚毅的人也会与我这平常人一样。您看我嘴笨得很,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谢谢您对我的信任了。”

卫书记笑着说:“其实你小子嘴一点都不笨,要不怎么会哄得小汪妹子乖乖不回城里扎根新平呢?你是真正的聪明人,知道多看多听而不是仗着自己是大学生到处夸夸其谈,我带兵无数,直到今天才感觉带了你这唯一的好兵啊!早在军子家我就觉得你不比常人,对了我的眼啊。你没当过兵,部队里最讲感情了的,你看军子那么桀骜不驯的人在我面前总是规规矩矩,原因就是我曾经是他的营长,他的老领导,也许以后你会看到,无论他官职多么高,还是会在我面前立正敬礼的了。”

杨陆顺一时听得恍惚了,他渐渐分不清卫书记到底为公多一点还是为私多一点,也许也许公私兼顾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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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一)

第五十七章(一)几天后,卫书记就调整了计生办,柳大茂当任主任,江清泉任副主任,张文谨接替老江成为政府的计生专干。

老柳先是大喜,可老柳这柳油子的外号不是让人白叫的,他脑子几转几转再听别人说道说道,多少也就明白了领导意图,何况本也就只是升了个虚职,真正的权力还牢牢捏在杨陆顺手里的,就算没实权,可他在计生办老贺手里多年了也没提拔,别人虽然主任主任地叫,只是习惯性把副字省略了,可终究还是个副的,这次提了正,屋里的婆娘高兴得不得了,别人也恭维他,倒也让他涨足了面子,屋里婆娘更是人前人后夸杨陆顺,女人就是这样,得了点蝇头小利就恨不得把杨陆顺当恩人供奉起来就好。不过话说回来,老柳对杨陆顺的胸襟还是蛮佩服的,明明晓得自己阳奉阴违也不计较,还提拔了自己,心里感激外还得打起精神来操心计生工作,总不能自己当了计生办主任就出问题吧?他对老江当副主任非常忌讳,万一不留神被老江取而代之就没脸在新平呆了。

可卫书记在个别找他谈话时居然要求尽快把欠款还清,这就大伤了老柳的脑筋,不还是怕卫书记撤了他,欠款一时哪里凑得齐呢?好在卫书记却把他们几个人的帐从财政所提了出来转到了计生办,让杨陆顺来督促,这又给了老柳希望,就找到杨陆顺诉苦,杨陆顺就汤下锅,答应他们几个不急着一次还清楚,就从每月的工资里扣五元,还清为止。

老江自然是最高兴的,虽然只是个副主任,可他在政府工作了十几年头一回担任领导职务,怎么着手下也有了两个兵不是?何况杨乡长在找他谈话时隐晦地叫他严加注意老柳,虽然杨乡长没把话挑明,可他也知道意思,要当主任只有两条,一是老柳出了问题自己取代,二是老柳再进步后腾出位置。对于老柳老江是不服的,总认为老柳是“三百斤的野猪—一张寡嘴”,真本事没有。

张文谨也劲头十足,让他看到了前景和希望,老江才跟了杨乡长几个月就提了不是。只是尹芳和张大庆就颇有点不解:计生办总共才四个人就有了两个领导,当真是一个领导带个兵呀?

在办公室的安排上,杨陆顺的意思是把主任室让给他们两位主任和副主任,可老柳死活不肯,说杨陆顺虽然不是主任了,可还是专职的计生副乡长,怎么着也得在计生办有张办公桌。其实杨陆顺明白老柳的心思,无非是不愿意跟老江共一个办公室,这样就体现不了主任副主任的区别了。最后老柳搬了自己的办公桌进了主任室,老江在坐老柳原来的地方。

调整结束后,杨陆顺只以专职计生副乡长的名义在计生办开了个会,把近期具体工作安排下去就不再管其他,其实他也是心里暗暗不安,毕竟这次调整中藏有私心,他竟然有点不好意思面对老柳他们,到底是种什么样的心情,他自己也说不明白。可在计生办又受到了老柳阔别以久的恭维,老江更是一副虔诚的样子,又使杨陆顺心里有种胜利的感觉。

老丘也来凑热闹,计生办的人事调整基本是按照他的设想搞的,自然也有种成就感,可他最关心的是小何的事,杨陆顺也不隐瞒,把卫书记的原话告诉了他,老丘高兴之余,撮着牙花子说:“啧啧,杨老弟,我还真佩服你的胸襟啊,就这么轻松地让柳油子提了,要换了我,不整他一回他不晓得天高地厚!你看我没说错吧,卫书记对你是言听计从啊。”

杨陆顺却是有苦说不出,看着老丘一脸笑得诡秘,只怕把自己也当成了私心颇重利用领导信任搞名堂的角色了,也不愿意过多解释什么,呵呵一笑把话题岔开了去:“丘主任,你简直把卫书记摸透了,你看问题这么独到精准,怎么也没跟自己盘算盘算啊?”这话是杨陆顺真心想知道的,他觉得老丘既然这么厉害,怎么不跟自己好好设计设计?

老丘本来笑得欢畅的脸慢慢尴尬起来,咳了一声说:“咳,这事怎么说呢,旁观着者清嘛,真落到自己头上说不定还没你处理得好呢。其实我也就这几下子,当个参谋策划还凑合,其他就不行了。”说着他指了指自己的心窝子,感慨地说:“不瞒你老弟说,我就是心胸没你宽广啊,阶级斗争落下的毛病,其实当领导的还得目光长远,老是斤斤计较眼前的东西,又怎么能搞出番成绩来呢?我就是一点心思都算计别人去了,满以为世界上只我一个聪明人,其实聪明的人多了,算计别人不也遭别人算计?象你这样就好,虽然有人说你在为自己打基础拉人马,那是别人不清楚,我就是最清楚的,要换了其他人,只怕这时候已经跟柳油子斗得不可开交了,那会想现在一样哟。”

按老丘得罪老柳一世的搞法,老柳不是还欠了一千多补助没还财政所么,给他定个归还期,到时候没还清就撤了他的副主任让老江来当。但杨陆顺不想把矛盾太激化,撤他老柳容易,虽然可以达到整人的目的,可要再让老柳把心思用到工作上只怕就不可能了,老柳这人用好了还是个有工作能力的人,为了以后计生工作不至于落后,他便毅然放弃了这个办法,何况他也觉得整人不是正道。从目前情况来看,采取扬江抑柳的办法效果还不错,老柳的工作积极性提上去了,似乎还恢复了两人亲密的关系,而且有老江这个潜在的威胁,也平衡了计生办的格局,使得老柳不敢为所欲为,而老江又只能从杨陆顺处得到支持才能在计生办站稳脚。这种又拉又打的办法固然也不光明正大,却实在是比只打不拉要好得多。现在杨陆顺一下子轻松了很多,计生办具体工作有主任副主任去做,他只要发号施令、严格督促就行了。

杨陆顺现在主要的工作就是带着张文谨一起下村组,重点关注是那些身患疾病补做了结扎手术的妇女,如果真因为结扎闹出了人命,只怕谁也担当不起责任。他也一天一个电话去县计生委找侯副主任问情况,可每次都被告之问题尚在研究之中,再隔得几天居然连侯副主任人都找不到,办公室接电话的人更是毫不知情,让杨陆顺心里的负担加重了不少,上级没处理意见,新平的结扎工作也没因此事而停顿,在老柳、老江的严密组织下似乎进度越来越快,杨陆顺出于职责找卫书记反映过几次也没得到重视,无奈之下只得密切关注那些妇女的恢复状况,天天就是各村各户跑,倒让朴实的农民群众们感激不已,能得到乡上领导的嘘寒问暖莫不是普通老百姓的一种荣幸呢。也是在杨陆顺的严格督促下,结扎了的妇女注意了术后的卫生和休养,竟然极少出现术后感染的情况,不少妇女很快恢复了健康,又重新投入到农业生产中去,这不能不说是个侥幸,可这侥幸之事着实让杨陆顺捏了把冷汗,对县计生委的做法也是深深不理解。

杨陆顺又再次恳请卫书记,把李柱全放回了家,免了所有的责任追究,使李柱全感激涕零。而且杨陆顺和蔼可亲平易近人关心群众疾苦的形象已经深入了农民们的心里,走到哪都会受到群众的欢迎,农民是淳朴真挚的,谁真心对他们好,他们则会用自己的方式去表达感激之情,农民们已能留杨乡长吃顿便饭为荣,会在各种场合用最朴素地语言夸赞杨乡长。

杨陆顺他爹娘感触很深刻,他爹不止一次对杨陆顺说:“六子啊,你这领导当得好,走到哪里都会听到对你的表扬,毛主席他老人家常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他们都看到了你的好哇!我们当爹娘的也骄傲啊,都说我杨爹生养了个好娃子。我原本以为你搞计划生育是断人香火的损事,生怕遭人骂,没想到没人骂,还尽听好话,爹在外面比支书什么的还有脸面,我人老眼不花,人家不是看在我是什么副乡长的爹去恭维我,而是受了你的好才恭敬我的,爹沾了你的光啊!晓得你结婚打家具什么的,前村的老许家硬是送来两方好杂木,李木匠是咱新平有名气的师傅吧,他不要工钱给你做木工,说是要感谢你我可不糊涂,他们我看得出是真心,可我不能给你抹黑,当干部就是要替人民群众做好事嘛。哪能占人家便宜不是?当官不给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六子,你以后还得继续这样做,不是我爱听奉承话,人一世图什么,不就图个名声,图个脸面么。”

杨陆顺听了心里多少有点飘飘然,天天走村进户的,盯着看着都是人家妇女的肚子,虽然是职责所在,可总还是希望工作得到认可,人不爱奉承好话还是喜欢听的。

暂不说杨陆顺一天到晚忙工作,汪溪沙也没真正闲着,定好十月一日国庆结婚,得筹办不是。汪溪沙是个极有主见的女子,父母亲人不在身边,夫家人尽是些乡下人,六子成天忙得脚不沾地,她也乐得自己的家自己做主了。六子家下的礼金在她父母手里转了一圈又给了她,不仅如此,她父母还许诺了一大堆陪嫁物品,什么床上用品、厨房用品、日常用品几乎包括了一个小家庭的全部内容,两个哥哥答应凑台18寸彩电,姐姐家条件差也要打发点什么,沙沙是有良心的人,私下不让姐姐破费,可对外说姐姐打发了什么什么,既保全了面子也节省了开支。但对杨家要求就多了,什么三转一响、家具要三十六条腿,而且要新式家具等等诸如此类一概俱全,杨家自然是没口子应允,谁叫六子是独苗、谁叫媳妇是城里妹子呢?只可惜先前打那套老式家具派不上了用场。

可沙沙心里有计较,不是有三间房子么,前面的就做客厅设计:18寸在大彩电得用个电视机柜子乘着放在东面墙角,南面窗户下是书桌,北边墙下要摆一排人造革沙发,沙发前是木制大茶几,进门墙下摆两个单人人造革沙发,中间摆一小茶几,为了应付夫家众多的亲戚,还得准备些镀铬的折叠软皮椅子做备用。中间的房子就是两人的卧室了,今年流行嵌夹板的组合家具,她早打听好了,这种光洁如镜的装饰夹板得到地区长平才有,而且县里只有有数的老字号木匠师傅才打得出新式样,所以她提前就联系好了,一但新房子竣工后就请木匠师傅下来打家具,等家具打好了,新房子也就可以住人了。后面一间就用六子家那套老式家具,原本沙沙是不准备要的,可那么好的东西放在下面糟践了,能省就省点。过了天井就是厨房,听鹏子讲会统一打好煤灶,厨房面积比自己家的要大了近一倍,沙沙不觉有点犯难,这么大的厨房要多少东西才摆得满呢?按原计划厨房只准备了一个大的碗柜子和一个四方饭桌,木凳子倒准备了十几把,就是防来了客没地坐,还做了个大的圆桌面子,平时四方饭桌最多容六个人吃饭,人超过了就把圆桌面子搁上去,那就十三、四个也挤得下了。

汪溪沙有了这些东西操心,白天上班也思量,晚上也在琢磨,她那些闺中女友也不时给她出点子拿主意,一但有了休息日就回南平县里,不辞辛苦到朋友家或在朋友的介绍下到别人家去借鉴房子的布置摆设,满门心思就是要把自己的新家打扮得漂漂亮亮,至少要配得起她这漂亮新姑娘了。

这天傍晚汪溪沙和平时一样去食堂提了桶热水准备洗头发,其实她的头发并不脏,成天坐在室内上班,又没体力活,可她是个爱干净的人,大冬天还三两天就洗一次头发,何况现在已经是七月,只差几天就是小暑时节,天气渐渐炎热起来,加之今天一好友从县里回来,带来五角钱一支的“青春”洗发膏,做得象牙膏一样,打开盖子隔老远就闻到一股香喷喷的味道,比原来的洗发粉强了不知道多远!吃了晚饭就急不可耐地试用起来。

汪溪沙蹲在台阶上,把洗发膏揉均匀涂抹在齐肩的头发上,用手指抓挠着洗出了洁白细密的泡沫,感觉就是不一样,浓郁的香气也正对她的口味,不禁眯着眼睛快乐地哼起电影《少林寺》的插曲“日出嵩山坳,晨钟惊飞鸟,林间小溪水潺潺,坡上青青草,野果香山花俏,狗儿跳羊儿跑,举起鞭儿轻轻摇,小曲满山飘满山飘”浑然不觉杨陆顺已经蹑手蹑脚站在了身后,满脸是笑地看着她雪白的脖颈,甚至还悄悄把头探过去,从她微敞的领口窥视那被乳罩包裹得鼓鼓腾腾的胸脯。

杨陆顺听着沙沙悦耳的歌声、闻着温香的气味、看着她妙曼的身段,一时间也陶醉了,见她的手摸索着到水桶里拿杯子舀水,不禁起了作弄之心,偷偷把杯子舀了水拿了出来,只苦了沙沙,眼睛被泡沫糊住了,在水桶里摸了一圈也摸不到杯子,心急之下也明白有人作弄就要发气。

杨陆顺也不过火,顺势把水慢慢淋到沙沙头上,笑着说:“爱人同志,我来伺候你洗头吧。”

沙沙这才笑了起来,嗔怪道:“你属猫的呀,来了也听不到脚步声,算你小子聪明,迟点说话看我不骂你个狗血淋头!”

杨陆顺呵呵笑着说:“哦,你喜欢狗血淋头啊,这一时半会上那里找只狗来放血呢?”

沙沙清洗着头发含糊地说:“咦,别说得这么恶心好不好,真不知道你在其他女的面前是不是也这样油腔滑调!”

杨陆顺连忙投降说:“我没有啊,只跟你油腔滑调,其他女的面前不得注意形象不是!”说着加快了淋水,试图阻止沙沙说话,果然奏效,沙沙赶紧用手梳理头发,顾不上吃飞醋了,只是喊:“慢点倒,慢点,别水用完了头发还冲不干净。”

杨陆顺说:“没关系,我再去提水。反正你还要洗澡。”

沙沙闷着头说:“无事献殷情,肯定没安好心眼!”

杨陆顺便不再罗嗦,只鼓劲淋水,心说这段时间陪她时间少了点,肯定心里怄气呢,我得小心着点,别自讨苦吃!眼见她得头发洗干净了,赶紧到寝室里把沙沙洗澡的盆拿出来用水冲了冲,放回去,拧着水桶就往食堂跑,提了满满一桶热水一溜小跑送到了房里,沙沙用毛巾揉着头发,抿嘴儿笑着说:“六子,今天怎么这么好?都不用吩咐就自己动起来。”杨陆顺哗地把水倒进洗澡盆里也不搭话,转身又去食堂提水。沙沙看着杨陆顺的背影轻轻笑道:“算你聪明,知道我心里有气呢。”

杨陆顺一鼓做气提了三桶水,估计够了,就笑着说:“沙沙,你先洗着,我等你啊。”便老实自觉地把门关上,不禁为自己的高尚情操而暗暗自豪。

沙沙也不禁婉尔,对六子有种说不出的爱恋:到底是有文化知识的大学生,多尊重自己。想着便脱了衣服开始洗澡,看着自己光洁如玉的身子,觉得自己的选择是多么的正确,这样的好身子就该献给会欣赏的人。不觉又替姐姐不值:那么漂亮的人怎么就会上了姐夫的当呢,真不知道跟那么委琐的男人在一起生活是什么滋味!瞅着就心烦还要睡一起干那事。一想到那事沙沙的脸不由滚烫起来,心里扑通乱跳,在身上擦拭的手也慢慢加上了力道,她跟六子虽然还没做那事,可自己的身子上下到处都被六子看过、抚摩过,也知道六子想做那事,可自己就是怕丑放不开,你说看也看了摸也摸了结婚证都扯了自己还矜持个什么劲?有时候见六子忍得难受也觉得蛮可怜的,死六子也是太那个了,说不让他就真当了真,不会拿话逼逼我或是蛮横点呀,也太太斯文了点。想着想着沙沙不禁噗嗤一笑,镜子里的脸已经红得象猴屁股了。

杨陆顺在外面不时跟储蓄所路过的人打招呼,都问他:“杨乡长怎么站外面啊?”杨陆顺羞羞地说:“沙沙不在洗澡么?”人家就面带异笑地说:“咳,都是夫妻了还顾及什么啊。呵呵”杨陆顺慌忙摇着手说:“还没办酒没举行婚礼,得注意影响,注意影响!”人们心里暗暗笑他迂腐可仍旧啧啧赞道:“到底是党员干部,思想境界就是高!”摇着头离开,留下杨陆顺傻傻的笑。

杨陆顺在门口徘徊着,偶尔也能听到屋子里撩水的哗哗声,马上就会联想到沙沙光洁如玉的胴体,胸腹间就有股暖流上窜下涌的,可他深吸一口气就能把欲念强压下去,原来对沙沙猴急猴急的那是还没保障,先如今结婚证办了,他倒不急了,迟早的事,犯不着去违背沙沙的意愿,何况有时候把沙沙逗得眼波迷离神魂颠倒也不失一种乐趣!想到这里,杨陆顺咳嗽了一声说:“沙沙,洗好了吗?”

“马上就好了,你再等会儿。今天领导光临有何贵干呀?”沙沙在里面回道。杨陆顺凑近门口说:“后天不是舅母子(沙沙大哥的爱人)三十岁生日么,我是来跟你商量去祝寿事宜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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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七章(二)

第五十七章(二)门哗地拉开了,一股温湿的香气扑鼻而来,杨陆顺歙动着鼻翼夸张地说:“好香呀。”象狗狗一样抽动鼻子遁着香气嗅到了沙沙身上,说:“还是你这里最香啊,我成天在村里,不是牛屎臭就是汗馊味,今天赶到好时候,到我的沙沙这里改善空气了。”

沙沙穿了件质地薄薄的玻璃纱短袖,可以清晰地看到里面白色的乳罩,在仔细一看,居然只穿了条三角裤,唬得杨陆顺连忙关上了房门,说:“沙沙,怎么穿这么透明的衣服,这、这如何出得了门?”

沙沙随意地用干毛巾擦拭着头发,笑盈盈地说:“我又没想要出门去,天这么热是得穿凉快点嘛。”说着径直坐到了床上。

杨陆顺赶紧把洗澡盆挪到外面,把脏水倒掉,用清水涮了涮盆拧了进来,又把屋子里的积水用笤帚划拉干净,又去提了桶水来,才算完成了任务。

沙沙见六子忙活完了,额头也冒出了汗水,坐在椅子上呼呼喘气,就给他拧了块毛巾,很温柔地替他擦汗,说:“六子,手脚越来越麻利了啊!唉,也不知道你还勤快地多久。”

杨陆顺任凭她在脸上摩挲,舒适地说:“沙沙,只要我有时间,我就会把家里的事全包了,看你笨手笨脚的,我还不放心给你做呢。”

沙沙听了自然满心欢喜,却轻轻拧了他鼻子一下说:“那我还巴不得呢,你以为我愿意做饭洗衣啊!”转身把换下的衣服泡在盆里,说:“那现在你就开始做家务事吧。”

杨陆顺面有难色地说:“沙沙,这这女人家的事还是夫人你做吧,我说的是体力活,呵呵,体力活,比如买藕煤呀什么的,做饭我都可以,只是洗衣服嘛就还得劳您夫人大驾了啊。先不说这些了,你嫂子生日我们得准备准备呀,你大哥对咱们好,我们可不能不好生对大舅哥舅母子啊。”

沙沙格格笑了起来,说:“看你那样,我怎么舍得让你做这些女人家做的小事?你是大男人,得干大事情,家里的事你就甭操心了。这些天你在村里跑,我就去周可家吃饭,顺带学习怎么煮饭做菜呢。去大哥家我都准备好了,假也请好了,你呢?”

杨陆顺大喜,把沙沙拉到怀里坐着,照着那雪白粉嫩的脖子狠狠地啃着说:“真的,这才是我的好爱人嘛,有你这么大力支持我,我一定会努力工作,做出点成绩报答你。”

沙沙耐不住痒痒在他怀里扭动着诱人的身子,腻声说:“六子,干什么嘛,才见你说正经的又开始不老实了。别抱那么紧嘛,等下又出汗了!”

杨陆顺恋恋不舍地松开手,说:“大不了再洗呗。我也请好假了,明天就可以去县里,到时候除了给你嫂子祝寿外,我们还有其他事,得去找家好点的照相馆照张像,我一同学要。”

沙沙奇怪地说:“你哪个同学呀啊?什么来头,竟然还要特意给他一张?”

杨陆顺说:“那同学现在在深圳,原来毕业时说好谁结婚都要到来参加婚礼的,前年她结婚我就去参加了,可她实在工作忙,抽不出时间来,加之又离得远,所以想见见你这美丽漂亮的新娘子,她在信里还说,要照你的身材替咱们俩选结婚礼服呢!”

沙沙不禁欢呼雀跃起来:“六子,那好啊,听说深圳那边全是高档时装呢!我正发愁没好衣服呢!这下全解决了,要不要把身高、腰围什么的也告诉他,那样就买得更合身了。你那同学想得真周全啊!”

杨陆顺涩涩地说:“是啊,只可惜好人不幸福哟。”

沙沙奇怪地看着他问:“怎么了你这同学?”猛地想起什么,立即问:“六子。你这同学是女同学吧?”

杨陆顺黯然地点点头说:“是啊,她爱人因为作风问题进了监狱,她离婚后受不了别人的白眼议论,一个人背井离乡去了深圳,真是可怜啊。”

汪溪沙先是好生同情了一把,忽然盯着杨陆顺说:“不对啊六子,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呢?你们这么好的关系,不应该不跟我提起吧?”

杨陆顺这才猛的记起不知出于何种原因居然一直没跟沙沙提及过袁奇志,结结巴巴地解释道:“人家不是结婚了的嘛,我我就没说起过她,也也失去联系很久,这不前一个月才取得联系,我才知道她去了深圳,就告诉她我们要结婚了我也是忙得忘记她了。”

沙沙心生疑惑,看六子的表情这么不自然,肯定其中有原因,就笑着撒娇道:“六子,人家这热心帮我们选结婚礼服,我怎么也得认识认识她吧?你肯定有她的照片,现在你去拿来我看看,好不好?”

杨陆顺心里一阵犹豫,居然一时高兴忘了这挡子事,如果再推脱只怕沙沙要起怀疑了,忙站起来说:“那好,你等会,我马上去取照片。”

沙沙见杨陆顺一溜烟去拿照片,心下也就释然了,一会儿杨陆顺气喘吁吁地回来了,手里捏着张照片,沙沙嗔怪说:“你不会慢点走啊,才帮你擦了汗的。”

杨陆顺指着一人说:“沙沙,这就在深圳的同学,叫袁奇志。”

沙沙凑近一看,居然是个美丽非凡的女子,心情一下子就糟了起来,撅着嘴巴说:“原来她那么漂亮啊,难怪藏着掖着不让我晓得!”

杨陆顺慌忙说:“沙沙,我跟她只是普通同学关系,没有什么的。”

沙沙瞪着杨陆顺说:“没有什么,我哪里知道你们又没有什么呢?这么漂亮的妹子又是大学生,你只怕想跟她什么,人家不见得会跟你什么!”

这话正戳了杨陆顺的软肋,他心里一痛,神情黯淡了下来,说:“既然你也知道人家不会理我,那你还计较什么呢?我晓得我是农村出来的,还没脱农,自然会让你们这些街上妹子看不起的了。承蒙你垂青攀上了你,都已经扯了结婚证了,你还怀疑我什么呢。”

沙沙见六子说得可怜,也是心里一软,正要好生劝慰,可听到最后一句不乐意了,感情是别人看不上的我还当宝贝啊,把我说成什么人了,不由气愤地说:“好啊你杨陆顺,说漏嘴了吧,原来你是攀不上大学生妹子,才来找我的呀?算我瞎了眼,被你哄了!”说着泪珠溢出了眼眶,滴滴洒落在白嫩的大腿上。

杨陆顺无奈地看着自己的爱人,长长地叹了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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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一)

第五十八章(一)男人三十六虚岁,女人三十周岁,原本不是什么大事情,不知何时被南平人看成了大生日,开始还只是自家亲戚凑一起吃个饭热闹热闹,慢慢就阔大了规模,玩得好的朋友也来凑热闹,单位上关系亲密点的同事也要请,在家里就摆不开酒席挪到了饭馆。

这不改革开放了么,县城里冒出了几家私人营业的饭店,门面虽然没有国营饭店的大,可人家客气啊,不仅个体老板笑容满面,请的端盘子的人也都随喊随到,不象国营饭店里的服务员们死冷着脸说句话也透着不耐烦,更谈不上随叫随到了,而且菜谱是雷打不动多年不变就那么些,但个体饭馆的菜色很多,你想吃点什么尽量满足你的要求,嫌辣了给你弄不辣、嫌油腻了给你少搁油,总之冲人家那副卑恭的笑脸也都舒服,花钱不就图自个舒服么。所以这个体饭馆生意是越来越好,那年头下饭馆吃饭的人不算多,可只是办葬丧喜庆的酒席就足已经让个体老板赚得眉开眼笑了。

沙沙大嫂的三十岁生日酒席是在饭店里摆的,一开七、八桌,杨陆顺随着汪家人提前到了饭馆,找了个靠边的桌子坐下。看着色香俱全的菜肴,杨陆顺悄悄对沙沙说:“这一桌饭菜只怕得二、三十块吧?你大哥还真阔绰啊。”

沙沙得意地笑着说:“跑采购的人朋友多,当然要搞客气点,免得朋友同事们看不来嘛。何况被请来的人都要上礼金,又不会亏本!”

杨陆顺赶紧问:“沙沙,那咱们上了多少礼金?”沙沙说:“一百元。”杨陆顺啧啧了一声没言语,心里说:好家伙,一下就花了两人一月的工资!看了看同桌的汪家其他人,都满脸带着高兴的笑容,只等正午十二点开席了。

大舅哥和大舅母穿戴一新在饭馆门口候着,离他们不远的门边有一张小桌,是负责收礼金记录来宾姓名的,桌上那一大本子就是礼金簿。来了宾客夫妻俩就装上一支烟简单寒暄几句,客人呢进来后先得去上礼金方能入桌。整个过程简单明了,毫不拖泥带水。

人客渐渐多了起来,不少都是夫妇俩一起来的,沙沙撇着嘴嘀咕:“怎么不把小孩子也一起带来啊?莫非上的礼金还吃得回去?”汪爸爸笑着说:“四妹子你也是,人多才热闹嘛。六子,你已经是我女婿了,呆会你大哥的朋友来我们这里打招呼,我得介绍一番哟。”沙沙笑着说:“爸,你放心,六子不会丢你的脸面的,我来的时候还特意从你柜子里翻了盒带过滤嘴的金喜烟!”汪爸脸上的笑顿了顿,指着沙沙对身边的汪妈说:“你看你生的这丫头,那么好的烟随便装客岂不是浪费了么!烟我是不打算要了,可也别胡乱散了,我这里有盒泉水烟,六子你拿去装客!”

果然有的客人看见了汪家人,径直就过来问候,汪爸大马金刀地坐那里坦然地接受了后辈的问好,指着杨陆顺说:“介绍你认识一下,这是四妹子的爱人杨陆顺,是新平的副乡长呢。”

来人则睁大眼睛啧啧赞道:“哎呀,这么年轻的领导干部啊。四妹子好福气,好福气啊!”杨陆顺就站起来跟人握手装烟,说些谦逊的话。沙沙一脸娇羞幸福状,汪爸爸汪妈妈也是乐得合不拢嘴巴。汪建设夫妻俩倒没什么,只有汪溪流不时狠狠用眼睛挖身边二流子一样的魏家强,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样子,魏家强却一脸不在乎,不时冲杨陆顺嘿嘿直笑。

这时门口一阵骚动,进来几个人让汪建国夫妇手脚忙乱,撇下其他客人满脸欢娱地陪着来人往汪爸这桌就来了。汪爸汪妈一看也笑着站起身去迎接,沙沙也拉了把杨陆顺说:“这是百货大楼的王经理,我妈妈和我大哥的领导。”

汪爸笑着说:“哎呀,怎么敢劳动王经理大驾呢,你好你好啊!”

王经理很有领导派头,很随意地伸手握了下说:“我应该来嘛,你家建国是我们百货大楼有数的好业务员哟!咦,那不是你家老四么?听说进了农行,我看蛮好嘛。”

汪爸说:“是王经理那里的门槛高啊,没办法只得另谋生路了。六子,你来,这是我们县鼎鼎有名的百货大楼王经理哟!这是老四的爱人杨陆顺,新平乡的大学生副乡长!”

杨陆顺上前握了握他的手说:“王经理你好!”

王经理看了看得意洋洋的老汪,呵呵笑着说:“杨乡长,你也好哇,跟四妹子可真是天生一对啊!真是塞翁失马呀,如果老四进了百货大楼,岂不错过了这么好的爱人?”

沙沙巧笑着说:“那我谢谢王经理了。”等王经理转身去其他桌子就坐,沙沙冲他背影子一皱鼻子说:“哼,我还真是真心谢谢你呢!有什么了不起。”汪妈说:“老四,就别再抱怨了,人家王经理也不容易,有脚路的都想进去,他实在也是调度不过来了。”

时间到就开席了,一个胖盼的服务员端了个小菜上桌,不留神胳膊碰了杨陆顺的头一下,那服务员赶紧赔笑着说:“同志,对不起,撞疼您了,我真不是故意的。”

杨陆顺诧异地看着这态度非常好的服务员,忙说:“没关系,没关系,你忙去吧。”那人陪笑着走了,杨陆顺说:“今天太阳从西边出来了,这饭店服务员态度这么好!难得、难得啊!”

魏家强难得有机会说话:“六子,你当这是国营饭店啊?这是个体户开的,这些服务员都是请来的,又不是国家职工。真要是国营饭店的服务员,他肯定还抱怨你的头太硬,把他的胳膊肘硌疼了!”

汪爸笑着说:“家强说得不错,还是个体户服务态度好,我是最烦去国营饭店吃饭了,那是花钱去买气受。”

杨陆顺这才明白,说:“我说呢。别说县里的大饭店,就是我那乡里供销社的小饭店,服务态度也是奇差,我宁愿去村里农民家吃饭,也不愿意去饭店受那闲气。”说着不禁心里一动,既然县里都允许个体户开饭馆,那乡里不也可以开么?农机站有三个临街的门市部因为经营不善关了门,如果租了开饭馆一定生意好,五姐的公爹原来在公社食堂是掌瓢大师傅,他们开饭馆肯定行,想着脸上露出了笑。沙沙在旁边看得纳闷,推了他一把说:“你把脑子撞坏了么?笑得那样诡秘?”

饭后回了汪家,除了汪建国一家没来,其余都到齐了,大家在一起闲聊着,沙沙推了把杨陆顺说:“六子,昨天文化馆的小李不是让你今天去取照片么?快去,下午还得赶晚班车回新平呢。”杨陆顺就出了门,沙沙还在后面喊:“顺便把照片寄去啊。”

杨陆顺随口答应着下了楼,暗暗好笑:这女人就是爱乖,嘴巴里警告我离袁奇志远点,心里却舍不得深圳那边的漂亮衣服。

汪妈埋怨道:“四妹子你也是的,外面那么大的黄股子太阳,就让六子多歇息一会嘛,什么照片那么要紧哟。”

沙沙笑着说:“六子一同学在深圳工作,跟六子关系还蛮好的,我们结婚她来不了,就想送我们俩结婚礼服,不知道我穿什么码子合适,就叫我们照张照片寄过去,她好选衣服。”

汪溪流羡慕地说:“现在街上的自由市场里的衣服全部是广州那边进来的货,式样时髦质量又好,听说还只是小服装厂做的,只怕深圳本地服装商店买的就更好看了。妹妹,你硬是命好呢!”

魏家强忙问:“姨妹子,六子那同学在深圳做什么啊?”

沙沙不屑地说:“好象在开什么房地产公司吧,我也不清楚,一个女的还会有多大本事?”对六子那离婚了的漂亮女同学,她心里就莫名地厌恶。

魏家强不大的眼睛瞬间就发出了亮光:“开公司的啊?那就是老板了哟!我听人说深圳广州那遍地是黄金啊,要发财容易的很哟。”

汪溪流厌烦地盯了他一眼说:“地上有钱那也得勤快人去拣啵,象你这样四体不勤、五谷不分的人,只怕黄金黄铜都分不清哟。”

魏家强赔笑着说:“你莫这样说好吧,金子黄铜我还是分得清楚的了。再说有财发,懒人也勤快啊!”

汪爸说:“家强啊,你还是安分守纪地上好班,莫七想八想的了,你这样的性格,有钱也会几场牌输给别人。”

汪建设却说:“姐夫哥今天开窍了,我有几个朋友都说广州深圳好赚钱得很,经济特区呢,哪天商业局没戏了,我也到深圳发财去!”

魏家强不再言语,眨巴眨巴眼睛只顾抽烟,也不知道他在想些什么,不过从他有了些许坚定的目光推测,他应该是对某件事情下了决心的。

杨陆顺冒着炎炎烈日去了文化馆摄影专干小李家,这是叶大哥的好朋友,在照相馆照相一般得四天才可以取相片,而小李自家有个暗房,照了就可以立即冲洗出照片,所以杨陆顺自己买了个胶卷请小李帮忙照了一卷相,出几元工本费就行了。不过身上还有一盒八毛钱的过滤嘴金喜烟,这是春江卷烟厂最高级的香烟了,就当感谢小李帮忙了。小李的摄影技术很好,一个胶卷只有三两张效果不怎么好,其他二十几张都不错,杨陆顺精心挑了一张最为满意的合影寄给袁奇志,信是在沙沙严密监督下写的,干巴巴几句感谢的话,杨陆顺觉得不满意,便在小李家借了纸笔重新写了封信,到邮局发了,才喜孜孜地回了汪家。

汪家人都在看两人的照片,魏家强却把杨陆顺拉到一边说:“六子,听说你有一同学在深圳当老板呀?”

杨陆顺知道是沙沙说的,点点头道:“是啊,她告诉我开了家地产公司,可具体情况我没问,到底是不是老板,我还真不知道呢。”

魏家强有点泄气,惋惜地说:“哎呀,你怎么不问清楚呢?都说深圳特好赚钱,你同学既然敢开公司,我估计肯定有点来头。”

杨陆顺笑着说:“什么来头我不知道,不过我对我那同学有信心,怎么,你想去深圳发财?”他说这话明显就带了点调侃。

可魏家强重重地点点头说:“你还真说中了,我是真想去深圳闯闯。这上班辛苦一个月赚的钱够不上我打三场牌,你姨姐子还有老丈人他们嫌死我了。与其这样要死不活的混,我还不如去赌一把,发财了什么都好,实在不行我再回来好好做人!只是我在深圳人生地不熟的,只怕还得麻烦你那同学关照关照我了。”

杨陆顺听了心里一惊,没想到家强居然野心勃勃,不过也确实知道他处境难堪,简直是人神共厌了,在汪家没点真东西是做人不起抬不起头,也佩服他的果敢,就说:“这点小事我当然帮你了,只是我那同学是女的,你自己看着办吧,我把她公司是地址、电话号码都告诉你,还给你写封介绍信,至于其他我不打包票哟。”

魏家强欣喜万分,说:“我不到万不得已不得去麻烦你同学的。还有,麻烦你暂时保密啊,他们似乎都不愿意我去深圳。”

杨陆顺点点说:“这我会的,家强,我们也是一家人了,我还是劝你别再赌博了,溪流姐支撑一个家不容易。”

魏家强忙不迭地点着头,找来纸笔,杨陆顺就给他写了地址和介绍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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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八章(二)

第五十八章(二)到了六月上旬,农村又迎来了一年一度的“双抢”,这时是水稻区农村一年最忙、最累的时节,一直到八月上旬,要大搞“双抢”,即早稻的“抢收”,晚稻的“抢种”,包括将早稻全部收割、脱粒、晒场、储藏,整理早稻收割后的水田,完成晚稻的下种、育秧、栽种,最后还要交爱国公粮。事关一年收成,全部大小劳力都是全力以赴。好在是承包到了户,不象从前那样出集体工了,农民们的积极性是大为高涨,自家的活不自己干还指望别人不成?全凭自己自觉了。

江南的双抢季节也是一年当中气温最高的时节,太阳一出来就白晃晃地耀眼,晒在人身上针扎一样疼痛,中午的毒日把草木也晒得蔫不拉叽,更别提人了,没人敢在晌午的日头下晃悠的,还能下田?为了避开中午的暑气,农民们天蒙蒙亮也就四点多就早早起床下地干活,等到上午十点左右太阳毒了就歇息,草草吃了中午饭就搬个竹睡椅在后门口一躺,鼾声如雷,下午四点多又出工,一直干到天全黑了面对面都看不清人才收工,这一回去就累得动也不想动了,只巴望填饱肚子睡觉。农户亲戚多劳力多的一般就集中起来,挨家挨家搞双抢,兄弟姐妹表亲妯娌一大群人干起活来也有乐趣些,留两个年纪大的或是身体差的婆娘搞饭吃,其他人全部当正劳力使唤,常常也比单干户子效率高得多;苦就苦了劳力少的户子,虽然田土面积不多,可整套活计一项都缺不了,顾了田土又顾不了家里的孩子,也着实为难。

乡里大小干部一下子又把工作重心转移到了双抢,也是起早贪黑地,指导督促各村各户抢收抢种。杨陆顺因为是专职计生副乡长,既不包村又不驻点,这时就显得轻松许多了。结扎工作也进入了尾声,具体工作在老柳老江的领导下搞得是有声有色,杨陆顺听听汇报、做做指示就可以了,再就是下村跑户地去调查了解执行情况。

政府是新家属房已经建成,鹏子是下了狠工夫抓质量的,新房子用材取料都很实在,让谢乡长等一班即将入住的人都很满意,分房子时,一头一尾两套大点的房子(其实也就长出一个门,使整个13套房子象个倒放起的凹字,为的是房子整体好看)分给了谢乡长和周副书记,其他的户子按老规矩抓阄,杨陆顺不偏不倚抓了第六间,其实质量大小都一样没区别,只是杨陆顺暗暗感觉自己与“六”有缘,沙沙更是开心得大叫“六六大顺”。

分到房子,沙沙不顾天气炎热就从县里高价请来了木匠师傅打家具,为了节约开支,沙沙不辞辛劳开火做饭,总比下馆子吃食堂要省得多了,只是苦了县里有名的刘木匠师徒仨,伙食不是差,油荤也足,就是那菜的味道实在不恭维,幸亏得沙沙会讨好人,西瓜、菜瓜、香瓜不停地买一堆随便他们吃,平时的开水也是泡的好茶叶,刘木匠自然是用上最好的手艺来回报这位漂亮贤惠的女主人了。名气大不是吹出来的,刘木匠把三门柜子、高低铺的架子一打出来,还没上夹板就让不少人看出了手艺,分了房子的其他户子多少得添置几件新家具,便纷纷要请刘木匠打几样家具,来了生意肯定不想跑了,可人手不够啊,加之沙沙也盯得紧,精细活全是刘木匠动手,只有做粗笨活才让徒弟们搞。其实刘木匠这俩徒弟早就学了一手好本事,只是碍于学徒期没到出不了师,完全可以独挡一面了。

汪溪沙是个精明人,见谢乡长也要做个几件摆设,便一口应承了下来,而且反正木料有多余的,干脆做个顺水人情,全包了,只是瞒过了杨陆顺,怕这榆木脑壳不开窍说闲话得罪领导。刘木匠两面动工就人手不足了,好在六子三姐家的小儿子利子刚学木匠没几天,也有了几分基础活了,在沙沙的鼓劝下脱了乡下木匠的师转投了刘木匠,刘木匠也是就米下锅,反正缺打下手的新徒弟,也就收了。

杨陆顺完全没操心这头,他一直念叨着想帮五姐家开饭馆呢。现在农村反正在搞双抢,他就没急着跟五姐家说,只是到几个智能部门把情况了解一番,得知只要办理个体工商营业执照、按时交纳税费就可以开饭馆了。在去农机站打听门面的事情,农机站的牛站长倒也痛快,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有人租正巴不得呢。

其实新平街道上已经出现了经营餐饮的小贩,都聚集在菜市场那块的,随便搭个棚子就炸油条做馒头,也有家开了个面摊,不少菜农一早从家里出来没吃早饭,花点小钱吃根油条吃个馒头垫肚子,居民们有时懒得做早饭就去吃碗面什么的,生意也还蛮好。除了供销社一家饭店外,整个新平就再没吃饭的地方了,其实要说客源还是蛮广的,就是那服务质量态度实在没好话说,很多去吃饭是主要是为了接待上级领导和检查工作的,要不是情愿吃食堂或是在家里吃,也比去饭店看人脸色来得强。

杨陆顺信心满满的,他认定个体户开的饭店绝对生意好!现在乡里不是想抓典型么?我这就搞个典型出来。

眼见得双抢结束了,杨陆顺找了个机会去了趟五姐家,把他的想法跟亲家爹及五姐夫说了说,老头刚听满心欢喜,可转念一想畏难地问:“六子啊,我原来在公社食堂搞了几年饭,手艺说是多年没操持了可也没落掉,开个饭馆不成什么问题,可我就怕这政策有变啊?”

杨陆顺笑着解释道:“亲家爹,现在国家执行改革开放政策已经几年多了,怎么还会变呢?党中央搞改革,就是想让农民们通过辛勤劳动来发家致富的。凡是辛勤劳动,为国家为人民做了贡献的劳动者,都是光彩的,这可是胡耀邦总书记说的,你老去开饭馆,虽然是个体经营户,但您老按照规定交纳税费,合法经营,是国家政策允许和扶植的呀。”

可老人还是摇头拒绝道:“亲家崽呀,我晓得你是乡上的干部,懂政策懂法律,是唯愿你五姐夫五姐姐也发财致富,可现在我们家的日子已经很好了,仓里有米有粮,荷包里有钱有票,还想怎么样呢?比上不足可比下有余得多了。亲家爹几辈的贫农,搭帮共产党新中国,我知足了,知足了。”

杨陆顺见劝不转亲家爹,就去跟他五姐夫说道,五姐夫倒是动心了,只是被老头子一喝,就不再吱声了,他五姐说:“六子,姐谢谢你了啊,小时候没白疼你,有了点好事眼巴巴地来告诉姐。可这家你亲家爹当家,他不同意就难得办成了的。”

杨陆顺不禁有点泄气,好心给五姐家指条发家致富的路,人家却怕这怕那,四姐夫家买手扶拖拉机还得贷款,开饭馆简直就是白手起家,添置点锅碗瓢盆、桌椅板凳就可以开张了,多好的事不敢搞,真是太没胆识了,难怪说是农蠢子的。把亲家爹骂成农蠢子,杨陆顺自己也吓了一跳,原来最忌讳有人在他面前说农民的坏话,今儿个自己竟然骂开了,他心虚地看了看五姐,强笑着说:“姐姐,你得好生去劝劝你公爹,我盘算了盘算,租佃了农机站的三间门市部,再添置起必须的用品用具,总共花不到二千块钱,你公爹是老掌瓢师傅,开门就可以赚钱了,怎么就不敢搞呢?怕政策变,我看政策只会越变越好,邓小平等中央领导人全力在想办法让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咱这是合法经营,一不投机二不倒把哎呀,说大道理反正你们也不懂,莫非嫌钱咬手不成?姐,你看四姐姐,他们俩口子就会盘算,看准了搞运输有钱赚,不惜贷款三千元、费尽全部家当去买手扶拖拉机,你看这才多久,沙沙储蓄所贷的两千元款已经就还清了,双抢季节把车厢卸了装上农机耕具,又可以翻地插秧,好多人抢起去租来耕田土,我看呀,今年就可以把手扶拖拉机赚回来!还有鹏子,年纪轻轻就带头搞基建队,小打小闹现在也成了气候,修的家属房子质量呱呱叫,不比什么建筑公司差!你们就非守着几亩田土不松手?老人家确实被原来的运动搞怕了,你们做后辈的就要宽他老人家的心嘛,现在不是越穷越光荣的时代了。姐姐,你也是读过书的人,开饭店虽然是伺候人下作了点,可利润可观啊,我听说利润上了百分之三十多,也就是客人来吃一百元的饭菜,你就可以赚三十块钱啊。再说现在乡里准备在基础条件好的村扶植几个勤劳致富的典型,各项政策上都给予优惠,可千万别失去了这个机会啊!我的你亲弟弟,我不得害你们的!”

他五姐也不是糊涂人,听了六子这么一说,当然不会嫌钱咬手,而且四姐那里是现成的榜样,正琢磨着准备回话,杨陆顺又说:“姐,开饭店需要什么手续我都打听过了,只要你们下好决心,我就会在最短的时间里弄齐,说实话,我能想得到开饭店,难保其他人不会想不到,真要让别人抢了先,后悔就迟了!其实我身为乡里领导,有什么好处应该尽量考虑群众,可我也怕别人思想不通,与其在别人面前碰壁,我宁可在自家人面前碰壁了。”

他五姐捅了他五姐夫一下说:“死鬼,你看六子,劝起咱们发财呢,别缩着脖子不说话,我告诉你,你去劝你爹,他老同意最好,如果不同意,我就找老四或是其他姐姐们搭伙开饭店,莫负了六子一片好心!”

他四姐夫本就厌恶作田,点点头说:“那行,只要你支持我,我就不信劝不回咱爹同意,六子,你放心,三天后我跟你姐给你个准信,只是开饭店在公家那里要办些什么证明手续的,就麻烦你领着我去办,好不!”

杨陆顺这才满意地说:“只要你们搞,手续上的事我来替你们办齐全,只是租门市部是事情还得你们跟农机站的刘站长签租约。不要担心饭店开张了没生意,只要你们服务态度好,店子里干净整洁,保证姐姐姐夫生意兴隆、财源广进呢!”又开玩笑地说:“姐姐姐夫,要不我是和沙沙都要上班,才不得把这么好的发财机会介绍给你呢!我就当那先富裕的一部分人去。”

他四姐姐忙赔笑着说:“六子,姐姐真发财了,保证不忘记你的功劳。”

杨陆顺说:“那就赶紧点,我告诉你们,政府的新家属已经落成,隔得两月就会有人搬进去,到时候贺新屋的肯定要摆酒席,这就是生意啊!”

双抢一结束,卫书记马上就把在新平乡抓典型的工作提上了议程,在党委会上,谢乡长表示扶持个体经营户养殖户投资小见效快,能让农民马上体会到改革政策的优越性,可卫书记不以为然,认为以政府之力只搞个体户有点小题大作,还是搞小集体经营模式的村办企业比较好,可以灵活地运用改革政策里的优惠条款使一个村大部分人迅速地走向富裕之路。最后经过一番商议,决定政府主要精力放在扶持小集体经营模式的村办企业,但同时党政领导也要大力寻找契机,帮助农民发展种植经济作物为主的个体养殖户、经营户,最后形成决定:每个包村的领导干部至少要利用农村经济优惠政策扶植一户村民,年终经济收入要成为全村最高来做为考核标准。

此决定一出让新平乡党政领导干部陡然增加了工作压力,杨陆顺是计生专职副乡长,按理说除了计生工作外他不再被安排其他任何工作任务。可杨陆顺受不得其他人看似羡慕其实嫉妒的话语,就主动请战,要卫书记给他布置任务。不过卫书记委婉拒绝了他的要求,没有在会上给他明确的硬性任务。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九章(一)

第五十九章(一)美国洛杉矶,一个似曾相识的地方。对于所有中国人来说,它意味着荣辱交织的历史。在这历史背后,是一个民族的变迁和崛起。

1932年8月,中国首次参加了在这里举行的第10届奥运会,那是一段耻辱与痛苦的回忆。刘长春作为中国唯一参赛的选手,预赛时就被淘汰。中国队作为全部37个参赛国中为数不多的吃“零蛋”的国家,满怀遗恨地离开了洛杉矶。

半个世纪过去了,洛杉矶再次成为第23届夏季奥运会的主办地。而此时的中国,刚刚恢复了在国际奥委会中的合法席位。显然这里将成为中国重返国际体坛后第一次全面亮相的大舞台。中国将从这里走向世界;世界也将从这里认识中国,认识中国体育。

7月14日、19日,参加第23届夏季奥运会的中国体育代表团先后离开北京,飞向大洋彼岸。这一次,中国派出了225名运动员、50名教练组成的强大阵容,参加篮球、排球、手球(女)、田径、体操、游泳等16个项目的比赛。另外还派出了一个由老体育工作者和体育界知名人士组成的参观团,一个记者团和一个艺术表演团。

这是中国在阔别奥运会32年之后第一次重返国际大家庭,也是中国有史以来派出的规模最大的体育代表团。

自7月29日许海峰鸣枪开道,夺得本届奥运会首枚金牌以来,实现了中国奥运历史上金牌零的突破,中国选手一路过关夺隘,势如破竹,取得了令人瞩目的辉煌战绩——7月29日,"黑马"曾国强在52公斤级比赛中,力克日本名将,荣获本届奥运会举重比赛的第一个冠军。

7月30日,吴数德战胜体重陡降的劣势,在举重56公斤级较量中,与对手斗智斗勇,一举夺魁,了却了多年的夙愿。

7月31日,神射手李玉伟承许海峰前日雄威,弹无虚发,将男子移动靶的金牌收入中国队帐下。几个小时后,举坛老将陈伟强披挂出占,略施巧计,战胜了罗马尼亚好手,夺取了举重60公斤级桂冠,为中国队锦上添花。

8月1日,洛杉矶蒙特大学格斯顿举重馆再燃峰火,姚景远克服伤痛,鼓足勇气,奋力拼搏,再次摘取举重67.5公斤级金牌。至此,中国队在奥运会举重小级别比赛中,连下四城,轰动了国际体坛。

8月2日,巾帼英雄吴小旋强忍伤痛,沉着应战,终于后来居上,成为中国第一位奥运会女冠军,并创造了女子小口径标准步枪三种姿势的奥运会纪录。

8月3日,栾菊杰顶罩仗剑,杀出重围,最后连闯三关,打破了欧洲人对奥运会击剑冠军的垄断,成为第一个获得女子花剑冠军的亚洲人。

8月4日,“体操王子”李宁以出神入化的动作,无懈可击的表现力,征服了热情的美国观众,一人独得男子体操单项决赛自由体操、鞍马和吊环3块金牌,并以3金2银1铜的佳绩成为本届奥运会夺得奖牌最多的运动员,被誉为“力量之塔”。“跳马王子”楼云亦不负众望,以独一无二的高难度动作,登上了跳马王座。

8月5日,“东方燕子”马燕红如飞燕般穿梭在高、低杠之间,在人们如潮的掌声中,走上了女子体操高低杠冠军领奖台。

8月7日,中国女排姑娘再展雄风,以不可挡之势,在决赛中直落三局,击败东道主美国队,实现了“三连冠”的鸿鹄伟业。

8月10日,“碧波仙子”周继红技压群芳,摘取了女子跳台跳水的金牌。洛杉矶成了中国人大展身手的舞台。第一次全面出征奥运会的中国体育代表团,在这次历时半个月,有140个国定参加的盛会中,共夺得金牌15枚,银牌8枚,铜牌9枚,以及14个第四名,9个第五名,7个第六名,8个第七名,8个第八名。金牌数仅次于美国、罗马尼亚、西德等世界体育强国,位居第四。五星红旗一次次升起,《义勇军进行曲》一遍遍奏响。中国,是第23届奥运会当仁不让的明星。

中华健儿在奥运会的出色表现,改变了人们对中国体育旧有的认识,世界开始重新认识中国。洛杉矶奥运会,中国实现了奥运会金牌"零"的突破,也迎来了中国奥林匹克历史上的新时代。

中国体育健儿能在洛杉矶奥运会上夺得金牌数第四名,也与东西方冷战有着莫大关系,已苏联、民主德国为首的19个国家和地区就因为政治原因抵制了洛杉矶奥运会,这也是报复美国等59个西方资本主义国家抵制80年莫斯科奥运会,缺赛的国家虽然只有19个,但这些国家曾经在76年奥运会上获得了金牌总数的58%。

这些情况不是为当时广大的中国人所知道,甚至许多人根本就的头一次听到洛杉矶这个城市的名称,但这一点也不防碍中国人民热烈支持参加奥运会运动员的信心和决心,在北京、上海等大城市的电视台有了电视现场直播,人们一反作息时间,深夜守侯在电视机前为体育健儿呐喊加油!但绝大多数人还只能看中央电视台的实况录象、只能听广播电台的播报。

南平县委就发出了号召,要求广大人民群众积极收看、收听奥运会,有电视机的单位要组织干部职工观看,有电视机的个人要邀请左右邻里一同收看,在农村没有电视机的情况下,各乡镇要组织农民在家听广播,及时了解奥运会的比赛情况。为此还严令电力局务必保证晚上有三到四小时供电时间。

基层各乡镇对于政治任务自然不敢怠慢,乡广播站的人立即动了起来,保证户户村民家的广播都能良好的收听,街道上没有电视机的单位也马上买了电视机,一时没钱或没指标买彩电,就买17寸的黑白电视机顶着。正值天气炎热,卫书记就干脆叫老丘办公室的人夜夜把彩电放在食堂前的坪里,机关干部是必须都要来收看的。

第一晚看开幕式就把卫书记乐得合不拢嘴,因为在中国代表队出场时,乐队奏的音乐竟然是《三大纪律八项注意》,中国体育健儿走着整齐的正步,一致有序地冲体育馆六万多名各国观众挥手致敬,卫书记吧嗒着香烟对旁边人说:“你们看看,进场了这么多国家的运动员,就只有咱中国队纪律好,步调一致,这样才能取得最后的胜利嘛!你们看那些外国佬,走路不好好走,东看西看的,就象乡巴佬进了城,这样稀松跨烂的队伍会有什么战斗力呢?”

观看的人们都眼睛直盯着屏幕,洛杉矶奥运会的主体育馆实在太雄伟壮观了,着实际让乡下人大开了眼界,镜头掠过一群群狂热的异国女观众,她们暴露的服饰性感的身材大胆的动作都让人们既好奇又羞涩,可眼睛却始终移不开画面,只可惜转瞬即逝,心里无不暗暗可惜。女人们惊讶地睁着双眼,没想到她们藏着掖着不敢穿的乳罩外国婆娘竟然可以在几万人面前随意展露,放肆地让胸前一对大肉球颠簸荡漾着,而旁边的外国男人居然熟视无睹,浑然没觉得那些金发、红发美女的诱惑力。女人们挤做一堆唧唧哝哝,一时指点那个女人不要脸,松跨跨的nǎi子都要甩出来了,一会又说这个女人的真漂亮,只怕还是个黄花闺女,看到外国男人肥肥滚滚露出巨大的啤酒肚,就议论着外国人肯定生活好,个个牛高马大的,这不咱新平就难得看见几个胖子,还有的突发奇想:这么大个肚子会不会妨碍两公婆办那事哟!就引起一阵哄笑。

中国台湾代表团也派出了69人的参赛队伍,打的是梅花旗,卫书记撇着嘴巴说:“狗日国民党难怪八百万军队打不赢我们的小米加步枪,你们听听,放的什么音乐?就是靡靡之音嘛!”

谢乡长听了会说:“呵呵,是好一朵茉莉花!其实曲调还是蛮优美的,也是我们的民族乐曲嘛。”

卫书记手一挥说:“这运动场就好比是战场,激励斗志就一定要用激昂雄壮的乐曲才行,茉莉花,整个就是几十个小娘们!”

话并不觉得怎么好笑,旁边的人都好象听了个绝世笑话一样哈哈大笑起来,周副书记说:“呆会听听小日本奏哀乐,他们那叫什么狗屁国歌?就是哀乐,死了人用的!”卫书记听得解气,冲他甩了一根烟说:“老周你还是说错了,要那小日本的哀乐在我们这里的追悼会上放啊,只怕死人都会给气活喽,哈哈!”大家都又放肆地大笑着,谢乡长微笑着说:“现在中日关系已经友好化了,都是朋友了,邓主席说得好,一笑抿恩仇嘛!原来我们跟美国还不拗啊,这不也到洛杉矶去参加比赛了么。这世界上没有永远的敌人。”卫书记哼了一声说:“我看啊也没有永远的朋友,总之得时刻提高警惕,莫又打瞌睡让人家阴了。”谢乡长还是一成不变地微笑着说:“卫书记不愧的军人出身啊,这脑子里的弦时刻都绷得紧紧的,值得我们学习呀。”周副书记赶忙说:“那是那是,不过现在搞改革开放了,那国力搞上去了,还怕谁呢?咱人多力量大嘛。”

奥运会在美国如火如荼地进行着,捷报一个一个地传来,射击队员许海峰为中国队夺得奥运会的首枚金牌,也实现了中国奥运金牌零的突破,极大地鼓舞了中国人民,在新闻联播中,记者去采访冒着四十多度高温作业的首钢工人,工人老大哥用脖子上的毛巾随意地擦了擦额头,憨笑着说:“中国体育健儿在美国旗开得胜,夺取了第一块金牌,为祖国争取了荣誉,也激励着我们每一个中国人,我作为一个炼钢工人,战高温斗酷暑克服一切困难,为国家炼出更多的钢,用实际行动支援祖国的四化建设!”在南方的田间,农民们挥汗如雨在收割金黄的水稻,一个古铜皮肤身体健壮的中年农民在镜头面前难掩羞赧之色却洋溢着丰收的喜悦:“在广播中听到中国队获得了金牌,我激动得一夜没睡着,鸡没叫我就喊着家里人下了田,运动员用成绩为国争光,我就用镰刀表达我心里的激动,看我身后丰收的稻田,这都搭帮党中央政策好,联产承包到了户,农民的积极性也上来了,田里的产量也高了,这不我们赶紧把稻子打了,晒干后马上就去叫爱国公粮,用实际行动回报党中央!”在城市的公交车上,售票员忽闪着眼睛喜悦地说:“昨天我看了电视,是我们公交车队在下班后组织看的,我好高兴中国队实现了金牌零的突破,这标志着我们的祖国从此跨进了体育大国的行列。今天气温非常高,为了让乘坐班车的人们不中暑,我们特意在车上准备了绿豆汤、十滴水,用我们细小的工作表达我们公交人员的激动之情!”镜头闪过,一个老大爷喝着清冽的绿豆汤喜孜孜地说:“公交公司为人民想得周到啊,感谢他们,感谢政府!”

在“铁榔头”郎平的带领下,中国女排一路过关斩将,顺利地取得了决赛资格,在8月7日的决赛中女排姑娘继续发扬优良作风,干净利落地以三比零剃了美国女排一个光头,获得了奥运金牌,取得了世界杯、世锦赛、奥运会“三联冠”,全国至少有一亿人民看了现场直播、实况录象,有超过三亿人通过广播听了全场比赛。女排的拼搏精神几乎成了时代精神!

8月12日,历时半个月的奥运会圆满落下帷幕,中国队第一次参加奥运会就取得了金牌总数第四的好成绩,举国欢祝,奥运健儿回国后受到党和国家领导人是隆重接见。

可事实上人们很快淡忘了中国体育代表队取得的辉煌成绩,倒是对异国他乡优美的环境、高档的生活念念不忘,原来这世界上除了我们伟大广袤的祖国,还有象美国一样美丽富庶的国家!没什么见识和文化的农民们心里暗暗犯了嘀咕,万恶的资本主义制度下的劳动人民他们怎么就活得那么开心自在呢?因为他们也知道资本家只是少数而贫苦的被剥削阶级是大多数。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九章(二)

第五十九章(二)9月1日,在一阵清脆的鞭炮声中,新平乡第一家个体经营的饭馆开张了,三间门市部被打通为一整体,摆了八张饭桌,墙壁粉刷得雪白雪白,地面打扫得一尘不染,比供销社的饭店不知道强了多少!在杨陆顺的建议下,饭馆的所有服务员都学着县里大饭店的样穿上了白工作服、带上了白卫生帽,在饭馆门楣上还挂上了招牌,杨陆顺亲自写的“五妹子饭馆”。一下就吸引了街道上许多人的目光。

为了招揽生意,杨陆顺特意请了卫书记、谢乡长等乡政府的党委领导干部吃饭,出于对个体经营户的支持和关心,卫书记还是欣然应邀去吃饭,象周副书记、马党委等老新平人对掌瓢师傅并不陌生,以前公社时期就是吃他烧的饭菜。菜式虽然就是普通的家常菜,不外乎就是鸡子鱼肉蛋,可身穿白工作服的服务员们却给卫书记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他夸道:“嗯,搞饮食就是要非常注意卫生,病从口入嘛,你们看看,连手指甲也剪得干干净净,素质不错!”接下来服务员们的微笑和随叫随到又让卫书记很满意:“嗯,服务态度非常不错,手脚都很麻利啊。是不是看了我们的政府的干部就搞特殊呀?”他五姐笑眯眯地说:“卫书记,您是领导我们当然得客气了。不过我们开饭馆主要是为人民服务,对其他客人也就一样的客气了。”这话自然是杨陆顺交待的,卫书记听了呵呵大笑道:“好,你这个妹子态度端正,只要时刻牢记为人民服务,自然就待人和气了。看不出你年纪青青还蛮懂事的嘛。”周副书记笑着说:“卫书记,这五妹子就是杨陆顺的五姐姐了,你说大学生的姐姐,肯定也就要比平常人素质好些了。”

卫书记一听是杨陆顺姐姐开的饭馆,脸上的笑就慢慢收了回去,那厢杨陆顺还在频频给人敬酒,浑然没察觉到卫书记的脸色有变。几杯酒下肚子,众人的话就多了起来,卫书记忽然说:“杨陆顺,替你五姐出主意开了这家饭馆,还请来我们这群人助阵,费了不少神想办法吧?”他这话一出,有人就在心里说:哦,原来是杨陆顺有自己的小算盘啊!

杨陆顺笑着说:“卫书记,我也是灵机一动想出的招,现在农村人民富裕了不少,兜里也有了点闲散钱,进国营的饭店还是有点怵,那些服务员都是国家职工,哪里愿意给农民们服务呢,态度自然就差了点,要是农民开的饭馆,身份地位都一样,不存在谁瞧不起谁,上门就是客人,我估计老百姓也愿意到农民个体户开的饭馆吃饭。”他这么说着原以为卫书记会夸他脑子活泛,却发现卫书记根本没有他希望的高兴,就不知道哪里去了问题。

老丘见卫书记不高兴是因为这饭馆是六子姐姐开的,以为卫书记责怪六子徇私,笑着说:“杨陆顺这主意其实开始是为富丰村一贫困户考虑的,那户人家姓刘,就是去年被耕牛踩残废了那姓刘的,农村没劳力怎么过活?他屋里的婆娘一个人也撑不下嘛,如果到街上开个小饭馆,养活一家老小应该不成问题,家里的责任田也可以出钱请人作了,既不荒了地又可以改善生活,多好的办法。可那小子脑子死,不敢搞,杨陆顺还请我去做工作他也不干,没奈何又再找困难户子吧,前后跑了几家,都不愿意搞,怕担风险,主要是怕亏本!正发愁,我一想杨陆顺几个姐姐家应该有剩余劳力,既然别人不敢搞,那就让自己的亲戚搞,目的就是让农民们看看,政府领导想的办法是好办法,是真心为农民作想的。”

杨陆顺默默地看了一眼老丘,谢乡长呵呵笑着说:“现在党中央的农村政策出台了很多,可农民们还是顾虑重重,就怕政策有变,毕竟原来的政治运动给农民们留下了太多的阴影,不理解做不通工作也就好解释了。其实我们政府实在是做了大量的宣传解释工作,可口说无凭啊,你说得再好听也就是上嘴皮碰下嘴皮,他哪知道是真是假呢?我看杨陆顺同志这样的搞法很好,我说不服你就给你树个榜样,让你看到真正的好处实惠后,自然就相信了。就象几年前搞承包到户,刚开始谁敢?一但农民知道搞承包好,这不都吵着都要承包。咱们的农民心里精明着呢,不见兔子不撒鹰啊!杨陆顺的搞法提醒了我,我看呀,要搞改革就从我们干部的亲戚开始搞,一来自家人好打商量,二来就算万一不成功,影响也小得多。而且杨陆顺非常积极响应党委会的决议嘛,没给他定任务他倒提前开始进行了。”谢乡长其实是就事论事,开始并未存心给杨陆顺说好话,说到半路忽然想起汪溪沙替他白打了几件摆设,也就以为是杨陆顺的意思,于是就顺便说说替他说几句好话,做个顺水人情。

杨陆顺不清楚其中的奥妙,听谢乡长说到了自己心里想说的,不禁感激冲他笑笑,没有说话,谢乡长自然也回笑了一下,旁人看着他们似乎有什么心照不宣的感觉。

卫书记迷惑地看了看杨陆顺又看了看老谢,居然发现了他们之间有点默契,心里咯噔了一下,说:“看来你们看法还蛮一致啊,国家既然允许在农村搞个体工商业,我们当然得想尽一切办法扶植农民。可我们还是要把目光放长远点,要认清楚我们的最终于目标是让农民们共同富裕,扶植一家只是富裕了一家,不能解决根本问题,至少也得让多数人迅速致富,才能拉动后进。杨陆顺,你外甥鹏子就不错,几家合营搞的基建队就基本符合共同致富的方向,我看他那基建队还不错,如果再增加几户进去,加强点技术力量,完全可以搞成建筑队嘛。现在建自来水的建筑队不就是多了几台设备、多了点人手么。”

谢乡长点点头说:“卫书记确实要比我们看得长远啊,我看鹏子那个基建队是还可以加强些,我们政府出面给他些优惠条件,多投入点资金,完全就符合卫书记的要求了。技术力量也好办,我在县建设局有不少熟人,可以去那里寻求技术支援。”

卫书记这才露出了点笑容,喝了口酒说:“我看新平今年的重头戏就有了,今天党委们基本到齐了,借着这当口我说说我的设想,我到新平一年多,几乎个个村都跑到了,感觉到我们新平的农民们住房问题急需改善,红砖瓦屋实在太少了,不少是老式青砖小瓦,还有不少依旧是茅屋子。其实近两年新平农民的收入提高了不少,家家都有了点积蓄,都想修新房子,可就是建筑材料难得到手,离新平最近的砖窑都有六十几里地,这运费就不是个小数目,所以我决心要在新平办个砖窑,生产红砖大瓦,一来就近解决咱新平农民修房子的问题,二来也是新平重点扶植的典型。但这不是个人搞,是村里以合作经营的模式去办砖窑。再一个就是鹏子的建筑队,有了自己的建筑队,钱也就不外流了。现在报纸上连篇报道了不少地方合作经营的成功示范,很值得我们学习和借鉴的。”

提到鹏子的基建队,杨陆顺心里有点忐忑不安,说实在话基建队只是鹏子个人出资搞的,可因为基建队规模日渐扩大,由原来五、六人增加到了十几人到目前的二十多个,这就违反了雇工不能超过7个的规定,有雇工,就存在是否有剥削,有剥削,就是不是坚持走社会主义道路。这就是那个年代人们的思维逻辑。所以当了解政策的杨陆顺知道情况后,马上找鹏子说了这事,这是政策上的模糊概念,虽然邓小平在1983年1月的一次谈话中说:“有个别雇工超过了国务院的规定,这冲击不了社会主义。只要方向正确,头脑清醒,这个问题容易解决。十年、八年以后解决也来得及,没有什么危险。”可也没具体下个文件明确。但共产党办事就怕认真,如果真当回事照章来调查处理肯定没好结果,无奈之下鹏子扣押一部分雇工的工资当做所谓的合作经营了。

这事杨陆顺最清楚了,现在卫书记居然要当新平的典型来重点扶植,万一露馅了岂不是欺骗领导、欺骗组织?如果找到卫书记照直说,以卫书记的脾气还不立马解散了这存在剥削的基建队啊!可瞒得了一时总瞒不过一世啊?不由急出了一身汗。

谢乡长也乐得费神去想辙,有现成的了还不好啊,所以笑着说:“既然卫书记定了,我们就按照卫书记的指示做好就行了。说实在的,会后我一直在想办法,可总不得要领,没想到卫书记早就计划好全盘了,倒也省了我晚上愁得睡不着觉了。”其他人更就巴不得了,搞成了是党委会的决定,搞砸了是你这一把手没本事,老谢都说得明明白白,是你卫书记早就计划好的全盘。大家纷纷一表态,基本也就形成了决议了,看着卫书记自信满满的样子,杨陆顺一时不知所从。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五十九章(三)

第五十九章(三)九月的秋老虎照样热得厉害,屋外的太阳白得耀眼,旁边两台电风扇也止不住汗,大家伙在汗水淋漓中吃完了中午饭,按照卫书记的老习惯,饭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然后喝杯茶才起身走。这时杨陆顺的五姐用个塑料托盘端上一盘沙瓤西瓜,笑着招呼卫书记等人吃了解暑,卫书记呵呵笑着咬了口瓜,说:“五妹子啊,你硬的把我们当客人喽,好清凉的瓜啊!”

他五姐抿着嘴笑着说:“卫书记,这瓜呀我用井水泡了好久的,天气热,解解暑气蛮合适。吃完了还有啊!”

谢乡长也啧啧赞道:“呵呵,还是熟人的饭馆好啊,饭前有茶喝、饭后还有清凉西瓜吃,我还是一年多前跟县委刘副书记去行署招待所才享受过一次,当时是因为行署张副专员在,服务员才这么招待的。没想竟然在乡里的土饭馆里见到。肯定是杨陆顺给你出的点子吧!”他五姐笑笑点了点头,转身走了。

其他几个党委都诧异地睁大眼睛,他们不相信竟然享受了副专员待遇,马党委羡慕地问:“老谢,那地区行署还有什么高级待遇呀?”

卫书记呵呵笑着说:“我也去地委招待所陪行署领导吃过几次饭,除了老谢说的外,一般是在单间里吃饭,县招待所也有单间,女服务员同志在饭前还要递上块毛巾擦手,饭后也有块擦嘴的,那都是漂亮妹子,笑眯眯的站在旁边,都不用招呼,没酒了倒酒没茶了倒茶,饭后上的水果就按季节上了,我吃了一次葡萄、苹果、梨子的,其他也就没什么特殊了的吧?老谢!”

谢乡长知道卫书记这么说的意思,无非就是他也在县里领导面前走得开嘛,仍旧笑着说:“看来卫书记陪的领导级别还要高啊,我就不甚清楚了。不过五妹子这样搞很好,我建议啊,以后县里来了领导检查,干脆全到这里来,让县里领导也晓得我们新平乡在改革开放时期的新风貌啊!”

杨陆顺的五姐真端了盆清冽的井水过来,拧好毛巾递给了卫书记,大家就哈哈笑了起来,卫书记边擦着脸边说:“好你个六子,把你姐调教得跟宾馆服务员一样了啊!”

杨陆顺呵呵笑着不做声,他五姐说:“卫书记、谢乡长,这还真是六子调摆的,不提高服务质量就没竞竞什么?我忘了。”她五姐红着脸看着六子。

杨陆顺说:“就没竞争力。人家国营饭店的职工每月有工资,你这就全靠客人多赚点辛苦钱。说得难听点,来吃饭的就是你的衣食父母喽!”

他五姐小鸡啄米一样点着头说:“是咧、是咧,以后全靠各位领导多照顾啊,我这里没其他特色,菜是家常小菜,只多了些笑容,让客人有在家吃饭的感觉!”

这翻话引得大家再次哈哈笑了起来,卫书记把毛巾随便搓了把拧干递给谢乡长说:“老谢,这六子到底是在省里见过世面的大学生,总是会有些异想不到的好点子,名师出高徒,你教的学生不赖啊!”

谢乡长接过手巾慢慢展开齐整擦了擦脸上的油汗,笑道:“卫书记你这么说我可不敢当,杨陆顺是你慧眼识人才调进政府的,他是千里马,没你这伯乐也徒呼奈何哟。卫书记,我的建议怎么样呀?”

卫书记再看了看饭馆的情况,点着头说:“可以啊,这里干净整洁,服务态度又好,我看没问题。”他再看了看裸露的桌面,说:“五妹子呀,这饭桌上最好蒙上塑料餐布,美观大方些,最好弄几个屏风来,免得县里来了领导夹杂在群众一起吃饭就不好了,毕竟吃饭时要说点工作上的事情,这是党和政府的工作机密,随便泄露出去不好。”

杨陆顺说:“卫书记,您看这样好不,这最里间开两道门,来了领导就走街边的门进来,不从饭馆大门进了,而且里面的门也装上,这样就不会影响领导进餐了。”

卫书记把烟蒂一丢说:“就按你是搞吧,呵呵,这顿饭是我到新平来吃得最香的,谢谢五妹子啊,我们走吧。”说着他看了老丘一眼,老丘马上点点头,一群人就起身离开了饭馆。

杨陆顺也要随着走,老丘拉了他一把示意他留下,老丘笑着说:“老弟,你这一张罗,政府里大小接待餐就揽到你五姐饭馆里来喽,而且服务态度这么好,只怕来吃饭的不少,我再去跟街道七站八所的头头们联系联系,让他们有什么聚餐接待什么的,全拉到这里,我看不出一年两年,你姐就成了先富裕起来的了哟。五妹子,多少钱呀?”

杨陆顺忙说:“丘主任,说好了我请大家吃饭的,怎么能叫你出钱呢。”老丘扶了把眼镜说:“我哪有钱请别人吃饭,是卫书记的意思,我估计是你姐的服务态度好让他高兴了,就算我们党委一班人打了个牙祭了。五妹子,快算帐,我喝了不少,想睡午觉了。”

他五姐拿了张菜条子递过来说:“一共二十三元钱,你看看单子。”

老丘仰头心里一盘算,笑着说:“哎呀,五妹子蛮会做生意,这桌饭菜在供销社饭店没四十元钱肯定不让你出门。何况还有你这么优质的服务啊。”

他五姐笑着说:“你们是我的开张客,当然要算便宜一点了,何况又都是我家六子的领导。”

老丘掏出三张工农兵就要递出去,杨陆顺忙拽住他说:“丘主任,这点钱我还是有的,我说请你们就请你们了。”老丘瞪着眼睛说:“我得听卫书记的指示吧?你要请可以,等我给了钱,你再拿去还给卫书记就行了嘛。”

杨陆顺拗不过,只得让他五姐收了钱,开了张便餐费二十三元的字条,中规中矩的在收款人上盖上她的私人印鉴。

晚上汪溪沙也把她储蓄所的人全部请到五妹子饭馆吃饭,大家同样对他五姐的服务大为满意,在夸赞五妹子饭馆的同时把供销社饭店乃至县里的国营饭店的狗屁服务态度骂了个通高。

等饭馆关门了,杨陆顺和汪溪沙跟他五姐五姐夫坐一起闲聊。他五姐使劲揉着笑得生硬的脸说:“六子,不瞒你说,我今天把这三十一年的笑全笑了出来,脸都笑僵了。”

杨陆顺说:“我不跟你说了么,这就是你目前唯一的竞争优势,你拿什么跟供销社饭店比呢?只有在服务上下苦功夫了。你笑脸待客,人家心情好,就愿意到你这了吃饭,就能赚钱。”

五姐夫笑着说:“是的咧,今天才开了两桌饭,除去开销什么的就赚了十二块钱呢!如果一天多得几桌不赚得更多?五妹子,真的是个好路子呢!”

五姐瞪了她男人一眼说:“你当然说好了,又不要你去卖笑,都是我一个人跑前跑后地伺候人,多得几桌我还不跑死一条命啊?”他五姐心里委屈也情有可原,平时人前人后一般大,高兴了冲人笑笑,不高兴眼睛不带拐弯地横人家,忽然要不由自己见人就笑,确实觉得下作了点,自然心里就有气了。

汪溪沙听了心里很反感,嗑着瓜子说:“五姐,你这样说就是怪六子替你谋了苦差咯?真要赚了钱,你大可以象鹏子那样请人做事,自己当监工嘛。”

杨陆顺悄悄拉了沙沙一把,笑着宽慰他五姐道:“猛一把这样,是有点窝火,可姐你也别说自己在卖笑,那多难听啊,你这是勤劳致富,光荣得很呐!俗话说上门就是客,来了客人你这当主人家的是要笑才好撒。实在心里不开心,你就当进来的全是工农兵大团结,钱在眼前晃悠,你还不开心啊!”

他五姐扑哧一笑说:“还是六子会说话,姐心里一下就高兴起来了,说真的,姐真要发财了,保证不得忘记你的好!”这话主要是说给沙沙听的,刚才埋怨的话确实不应该当着六子的面说。

杨陆顺摇着头说:“姐,看你说那里去了,我们是自家人,说这些就见外了。还有,姐夫,你最好得闲了去找饭店的大师傅们学几手,我看亲家爹年纪来了,手脚也不怎么麻利,你可得挑大梁哟。”

他姐夫忙不迭地点头说:“那是那是,既然开了店,就要做个大事来搞,你这样费心费力帮我们,真要没搞成,你也会骂我没出息的。你放心,我知道怎么做了。”

在回去的路上,沙沙撇着嘴说:“看你五姐那样,也不象个做事的料,亏你把她们夸上了天。”

杨陆顺说:“我几个姐做事到底行不行,我跟你结婚后就知道了,看那时的家里是不是干净整洁、是不是到点就有热饭热菜,一比就清楚喽!”

沙沙掐着六子腰上一丁点痒痒肉恨恨地说:“听你这口气,你哪是找爱人,明明是找佣人伺候你嘛。”

看着沙沙气急败坏的样子,杨陆顺忍不住幸福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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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一)

第六十章(一)“五妹子”饭馆确实在新平引起了人们的好奇,在老丘地煽动下,粮站、水机站、农机站、派出所等单位的人先后在饭馆招待了上级领导或客人,果然不假,饭馆的服务员真的笑容满面,而且随喊随到,着实让人们享受到了饭馆的承诺:让顾客有回家吃饭的感觉。那时的人们言语匮乏,还不知“顾客就是上帝”,虽然菜式老土,口味一般,不过人们要的就是那份受人奉承的味道,在家里吃饭有时候还得看婆娘的脸色呢,可在“五妹子”饭馆却有种宾至如归的感觉。

俗话说不怕不识货,就怕货比货。这些单位也是常年在饭店招待领导的,那些国营集体饭店的服务员架子比领导还大,拉着一张死人脸手脚也没个轻重,上菜时常是把菜汤溅得到处都是,让人看了就厌烦,最可恼的就是菜肴原料经常准备不足,也许不是准备不足根本就是懒得伺候,久而久之,单位上知道有上级领导要来检查,就要提前到饭馆定好菜谱,吃饭时为了让上级领导不看服务员的脸色,干脆就让本单位手脚麻利的女职工充当服务员,唯有这样才能吃顿安生饭。至于普通老百姓就更不敢去饭店了,一来经济不允许,二来也是看不惯那些饭店服务员的嘴脸,仿佛不是去掏钱吃饭,而是去蹭吃蹭喝一样,谁愿意花钱买气受呢。

去“五妹子”饭馆吃过饭的人那自然是没口子称赞服务态度好了,惹得各单位上吃食堂的青工们心里痒痒的,食堂到底油水少,所以青工们想打牙祭就只能买了好菜去家里开伙的同事们处,一次两次还行,可终究的别人的家,去的次数多了也讨人厌,供销社的饭店更不愿意去,青年人个个血气方刚又如何受得那样的腌臜气!何况不少人都在文化站认识杨陆顺和汪溪沙,就纷纷抱着试试的心态吃饭,果然不但服务态度好而且价钱便宜公道,最难得的是可以尽情闹腾,没了在同事家里的拘束更没供销社饭店上下班的时间限制,你吃一小时、两小时都行,你随便加菜也行,马上就成了这群年青人聚会的好地方,今天你请明天他请,“五妹子”饭馆就渐渐热闹了起来。

相比之下供销社饭店就更冷清了,除了苍蝇蚊子几乎就没人进门,有人就戏谑地对饭店工作人员说:“看来你们饭店也要改变服务态度了,要不鬼都不上门!”当然也是对曾经受了气的一种幸灾乐祸、讽刺打击的心理。饭店的人撇着嘴巴漫不经心地说:“没人上门还不怕不好死了我们,不做事白拿工资。想我也佣人一样伺候你们,门都没有,凭什么嘛。那个体户饭馆你也不看是什么人开的,几个邋遢死了的农民,是些没文化的人,当然舍得拿脸皮当屁股用了。这世道个个都想受人奉承,我也一样,凭什么奉承你们呢?”

这些话多少也传到了五妹子饭馆,杨陆顺他五姐一家听了自然怄气,可谁会愿意跟钱怄气呢?生意渐渐好了,一天要赚好几张工农兵硬票子,这对于一个农村户子的诱惑实在太大了,他五姐咬着牙齿说:“你们不愿意客人上门,我巴不得新平的人都上我的饭馆吃饭呢,不就是铁饭碗么?你一个月赚的钱还不如我一天赚的多,不晓得得意个什么劲!”

杨陆顺的猜测也没错,政府家属房过了一个夏天,就有户子开始搬家了,最先搬的是谢乡长家,他爱人已经调到了新平完小任教,两个儿子都在县一中读高中,一个东风卡车就把他全部家当运到了新平,无非就是两张床几个柜子一些凳子摆设,亏得提前做了几件摆设,要不三间屋肯定得空荡荡的。汪溪沙也帮谢乡长爱人易老师拾掇房子,这收拾房子的零碎活没两个女人还真难得搞,加上得知新添置的摆设就是这汪妹子送的,马上这两个女人就姨呀侄的混得亲热了。

房子收拾熨帖,沙沙笑着说:“易姨,搬了这么大的新房子心里高兴吧?”

易老师也是四十多的人了,胖胖的跟她家老谢差不多身材,说:“小汪妹子啊,打心眼里高兴,住这么大的直通间,我也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呢!想起原来带着两孩子,四口子住一间屋,冬天四处里灌风,夏天里热得娃娃们长一身痧痱子、火疖子,我就难受,现在住这么好的屋,娃娃们又在学校读寄宿,一学期难得回几次家,唉。”说着易老师擦了下眼角,看得出确实高兴。

沙沙抿着嘴笑着说:“易姨,挂牵孩子们呀,我听六子说你两个儿子成绩都蛮好,老大已经高三了吧?我看呀考上北京的大学没问题,这一读大学就三四年的,你不更挂牵了呀?诺诺,大学一毕业肯定就要分到城里工作,又要找对象结婚,呵呵,就更难得见到宝贝崽喽。”

这番话句句戳到易老师的痒肉上,让这当娘的又高兴又心酸,眼泪又止不住流了出来,边擦拭边笑骂道:“你个小妹子,鬼精鬼精的,句句说到了我心坎上,你说我这当妈的怎么不想孩子将来有出息,就象你家六子一样是大学生呢?可一想起自己辛辛苦苦拉扯大的娃娃翅膀硬了就这么飞出去了,我就难受得要哭。走走走,不说这些了,去看你结婚打的新家具去。”

沙沙便领着她去自家房子,一进门里面乒乒乓乓几个木匠师傅忙得热闹着,利子赶忙打招呼:“舅妈,你来了啊!”

这利子十六、七岁,农村青年都老像了点,黑黝黝的腰大膀子粗的看上去说二十岁不为过,弄得易老师奇怪不已:“汪妹子,这、这个木匠师傅喊你什么?”

沙沙脸上飞红,笑着冲利子点点头算是回应,对易老师说:“他是六子三姐的满崽,今年只怕也有十七岁了。”

易老师啧啧地说:“他三姐的满崽都跟我家老大差不多,那大姐的崽女不比你家六子年纪还大啊?”

沙沙说:“那可不,六子的大外甥比六子还要大上几岁,我早做了舅奶奶、舅外婆喽!”

易老师捏了沙沙红嫩的脸一把打趣道:“你这妹子也不怕丑,还没嫁人就充人家的舅妈舅娭娭!看来你叫我姨,我都不好意思应了,在我家我辈分也没到娭字辈哟。”

沙沙格格一笑说:“结婚证都扯到手好几个月了,只没办酒差个仪式,当然是他家的人喽。再说你比我爸妈只小了几岁,谢乡长曾经还是六子的老师,我叫你姨是应该的了。就怕把你叫老了你不高兴才是真的。”

易老师亲昵地说:“你这妹子嘴真甜,又懂事又漂亮,六子只怕喜欢得要命哟。”

刘木匠忙里偷闲笑着说:“这位女同志,莫夸得太狠了,这妹子什么都好,就是搞的菜太不好吃了,还得多努力哟!”

沙沙嗔怒道:“刘师傅,我天天好饭好菜伺候着,你还说三道四的,对得起你自己的嘴巴不喽?还不加紧时间做活,耽误了我的时间看我不扣你工钱!这是我们新平谢乡长的爱人易老师。”

刘木匠咧了咧嘴故意做出一副苦样子,说:“易老师啊,你看你看,好恶的妹子哟!”

易老师也哈哈笑了起来说:“汪妹子也是家里的满女,耐烦搞饭就不错了,手艺差是要加油学,以后我教你。还差几件没做熨帖呀?刘师傅可别真耽误了人家是好事哟。”

刘木匠手一指说:“在中间房里摆着的,其实按时间应该是早完工了的,不是给你家先打了几件摆设么?就肯定会要慢几天,不过绝对不会误事,你不是十一办酒么?还有一个月呢,我这里一礼拜绝对完工!”

易老师又感激又歉疚,说:“汪妹子,你结婚的家具当然要先打了,要真误了工,叫我这姐不姐姨不姨的如何心安哟。”

沙沙笑了起来,说:“易姨,说哪里去了,这不还没耽误时间么。我们里面去看,莫瞧这刘师傅嘴巴讨嫌,可手下的活厉害,我专门从县里请来的呢。”

易老师摸着款式新式精致的家具,眼睛早被镶嵌的细纹夹板吸引住了,撮着牙花子赞道:“啊呀,这是怎么刷上去的漆呀,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颜色呀,怎么摸上去比镜子还光溜哟?”

沙沙说:“这不是涂的漆,是一种硬甲2.6板,用乳白胶粘上去的。这样的家具又好看又省木料。”说着她弯腰打开一扇柜子门,说:“你看,这都只用木做框架,衬上一层薄木板,再在木板外粘夹板,既轻巧又节约还美观,六子他家准备了五方好木,到现在三方都还没用完呢。”她瞟了一眼满是羡慕神情的易老师,眼珠儿一转说:“易姨,要不干脆乘这刘师傅在,我这里又剩了这么多料,你也把家里换置换置,我看你家的家具都是好多年的老式样了。”

易老师看了又摸,摸了又看,还在皮革沙发上坐了坐,显而易见是动了心,她随口说:“是要得,我那些东西不少是我结婚时打的,是该换了,等下我就跟老谢商量商量,我是真喜欢这些式样的家具,摆在家里好洋气的。”

沙沙笑着说:“反正我这里的料你随便用,闲着也是让虫蛀了。再说这刘师傅是个憨实人,工钱要得也不贵,又会精打细算,做活又快,再要请他到新平来就不容易了。”

易老师当即说:“那我也就依你的样做一套沙发什么的,料就用你的,不过我会按价给钱的,你先前就送了我几件摆设,这次不能再白要了。”

沙沙忙说:“冲我们两家的关系还谈什么钱不钱的,这又值几个钱呢,我们不说钱啊。”

易老师拉着沙沙的手说:“那怎么好意思呢?我都不晓得怎么感激你才好了。”

沙沙笑盈盈地说:“真要谢还不简单,多教我几手烧菜手艺不就成了。”至此易老师就把沙沙当最亲近的朋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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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二)

第六十章(二)农村里修了新屋是件天大的喜庆事,那是要在家摆酒席的。谢乡长搬了新屋,乡政府的干部们就吵闹着要贺新屋,主要是想利用这事加强与领导的关系,当然也想乐和一顿。谢乡长没奈何只得摆酒席,不过邀请的范围不算太大,也就是政府里一些同事,到“五妹子”饭馆开了三桌。

此后陆续其他户子也搬进了新屋子,都是政府里的领导干部,既然谢乡长开了先河,其他人也就纷纷效仿,而且越搞场合越大,由开始的三桌慢慢五桌、七桌,到周副书记贺新时,不仅请遍了政府里所有的干部们,就连街道单位的熟人朋友都请到了,加上老周自己家的亲戚,“五妹子”饭馆竟然一次开不了那么多桌,只好来第二轮席,只是忙坏了杨陆顺五姐一家人。

杨陆顺和沙沙自然也少不了去凑份子上人情,几乎天天在饭馆吃饭,杨陆顺私下对沙沙说:“好家伙,这段时间天天跟人家贺新上人情,我这月工资全搭进去了,你给点零花钱我。”

沙沙说:“那怕什么?你只管去,反正我们就要结婚了,到时候还怕人家不来么?”

眼看着十一就要到了,袁奇志邮寄来的结婚礼服也让沙沙雀跃不已,杨陆顺的是一套银灰色西装,附带了一条已经结好领花的红色领带,不能不说考虑细致了,杨陆顺还真不知道打领结;沙沙的是一套粉红色小西领套裙,这式样只在电视里见外国的职业女性才穿过的,非常合身,尽显了沙沙傲人的曲线,还附带了两双肉色高筒丝袜,这让沙沙大松了口气,要不裸露着两条小腿就显得不雅观了,而且穿上丝袜后两条小腿更加修长迷人了,看得杨陆顺垂涎欲滴。

杨陆顺和沙沙基本上把精力全部用在了布置新房上了,倒不是杨家人不重视,而是沙沙看不起乡下人是眼光,非要亲自布置,凡是需要的物品都得经过她本人精心挑选才行,大到电视机等大件、小到窗户上贴的窗花喜字,莫不是她点了头才算数。杨陆顺是见了世面的,沙沙是城里妹子,两人的智慧加在一起就显出了品位不凡,到他们家来参观的人莫是个个啧啧赞叹,直夸沙沙心灵手巧,把房子打扮得人间天堂一般。把后面房间的床铺整理熨帖,新房就算全部准备好了。

望着全新的家,杨陆顺心潮澎湃激动不已,他一个农民的孩子,从小就在贫穷与困苦中长大,打小就没吃过几顿饱饭、穿过几件新衣,做梦也想不到会拥有如此娇美的城里媳妇、如此豪华的新房,他家是新平第一个看上彩电的人家,他家的组合家具也是新平唯一的,不用出门就可以用上清冽的自来水,家中的灶塘是烧藕煤的而不在烧柴火的了,不再需要到秋季去田间路边捡干枯树枝、不再要把稻草拧成把子生火,厨房再也不会因为烟熏火燎而黑咕隆咚,再也不会喝到充满油腻气味的开水实在有太多的不会了,就在这间新房子里,杨陆顺体会到了人生得之不易的幸福,想一想去年侯勇结婚时自己是何等的羡慕,可今天,侯勇和刘霞露出了比自己当初多出了好几倍的羡慕神情,侯勇如今在他面前不再是油腔滑调二流子样,而是时常用服帖、崇拜的目光聆听他的讲话,特别是刘霞不时瞟向他那哀怨的目光,都让他感到了快感,感到了自信,感到了高贵,他甚至龌龊地想:刘霞是不是后悔了呢?肯定是后悔!旋尔又有点遗憾,如果身边的新娘仿佛袁奇志那样的气质就更完美了。

沙沙也是沉浸在无比的喜悦幸福之中,她家的条件在县城只算普通人家,可在新平乡下就无时不体现着城里人的优越,她的长相她的气质是乡里妹子望尘莫及的,从她知道自己是漂亮妹子起就无时不被各种男人包围着奉承着,而她梦想中的爱人与六子又何其接近,英俊帅气有知识有水平、对自己又温柔又服顺,当初还可惜他是乡里人,让她下定决心的就是六子在职务上的提拨,才二十三岁就是乡里的副乡长,本身有文凭有能力,只要不犯错误,那还不是前途一片光明?也许自己将来就是县长夫人、县委书记夫人!对于权力她似乎有更深刻的体会,当年如果自家有人当官父母有门路,怎么会当了两年临时工也进不了百货大楼呢?想那王经理的婆娘大字不识几个说句话也条理不清,不就是依仗男人撑腰当了百货大楼的工会主席么,成天在办公室里吆三喝四的却偏偏那么多人奉承着,哼,还多亏了没进百货大楼,要不上哪里去找六子这样的爱人!现在在新平不也开始有人奉承我讨好我了么?我要不是副乡长爱人,储蓄所会给我这么长假期筹办结婚,所长还会说结婚后就调整我的岗位,让我搞内勤不再坐柜台?现在不仅朋友同学羡慕,就连爸妈也高兴,逢人就说有个大学生副乡长女婿,不就是涨了面子么?如果找了个姐夫魏家强那样的倒霉鬼,莫说结婚打发这么多嫁妆,只怕会几棍子赶出门去!

两人虽然各怀了心思,却还是非常满意对方,满意这个新窝,杨陆顺拥着沙沙坐在沙发上,彩电的效果就是比黑白的好,因为是外置天线,能更好的接受电视信号的缘故,电视现在已经有两个频道的节目,一个是中央电视台,再一个就是春江电视台,放的是什么节目两人没怎么注意,紧张准备后的疲倦使得他们无暇顾及其他,任凭着电视在咿咿呀呀的放着。

沙沙把头往六子肩膀上挪了挪,曼声问:“六子,不说话想什么呢?”六子稍微垂下头,把鼻子抵在沙沙头上嗅了嗅说:“想你的头发怎么有股子汗气。”沙沙捏了他的腿一把懒声说:“能没汗气么,这两天忙得我脚不粘地的,哪有时间洗头呀。我没嫌你臭,你倒嫌起我来了。”六子呵呵笑着说:“这不忙完了么,可以去讲究卫生了。反正你寝室里的东西全搬来了,我去帮你烧水吧。”沙沙嗯了声说:“慌什么呀,想想还有什么细节疏忽了没?我现在脑子是木的,想坐着休息休息。”六子说:“你累我其实也累呢。离我们的好日子也就几天时间,该准备的都准备好了,应该没什么遗漏了。这不叶大哥、侯勇还有文化站的一班人在帮忙么。不会耽误我们的好事,夫人!”沙沙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说:“叫得这么肉酸,都是你夫人好几个月了,今天才这么假惺惺地叫一声。”六子嘿嘿地说:“这不还没办酒席么,法律上我们虽然已经是夫妻了,可事实上人们还不知道不是。咱不得尊重风俗啊。”沙沙吃吃笑着说:“就你最规矩了,要是魏家强也象你一样,只怕也当不成我姐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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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章(三)

第六十章(三)杨陆顺憨憨地说:“我这不也是尊重你的意愿么,这婚姻大事自然得你情我愿才行吗,真要使坏你以为我不会呀,不愿意而已,而且我这么优秀的青年,你会看不上?”沙沙呸了一声说:“我也是鬼蒙了脑,原先盘算得好好的,谈爱怎么也得谈个三两年才结婚的,我连二十一岁都不到就结婚了,还没好好享受我的青春呢就成了你家媳妇,这不好多同学都笑话我了。”六子得意地哈哈大笑说:“笑话你,怕是嫉妒你吧,我反正知道你的那些同学对我评价蛮不错的,特别是女同学们!”沙沙自己何尝不也让同学满足了虚荣心呢可尤自嘴硬:“你这人真是没心眼,人家夸你那时别人懂客气,你还当真了。我可提前打招呼了啊,你得赶紧进步,别老是副乡长的,争取明年进党委。”六子嘿了一声说:“你这女同志怎么回事?我都还没想你就给我定下目标了,想当官太太啊?”沙沙说:“你好大个官哟,人家县长都还是七品芝麻绿豆官,我敢说你现在是最末流的干部了,还太太呢,说出去人家笑掉大门牙。你也不想想,在新平就你是大学生文凭,有能力有水平,合着你喜欢被那些大老粗们领导你呀?再说了,你老是原地踏步,人家还真以为你只是徒有个大学生的虚名呢。”

六子摇了摇头说:“沙沙,你这思想就有问题了,人人都象你这么想,那谁来当下级,谁来做具体工作?就好象现在农民们都要脱农一样,全是非农村户口了,谁种田,非农业户口能顶饭吃?”沙沙说:“别人怎么想我管不着,你是我爱人,那我就有责任和义务督促你进步,没看人卫书记、谢乡长不也成天忙得团团转啊,当领导了不也有他的工作么。”六子说:“嘿、嘿,还责任和义务呢,我看你是想当官太太,我先声明,我到政府来工作不是想当官的,你也别指望我明年党委后年书记。”沙沙说:“你就别虚伪了,不想当官,那为什么提你当副乡长你就当了,没见你不当?”六子噎了口,说:“这是组织的决定,我个人当然要服从组织了,可我绝对不会想当官而当官,我只想为农民们做点实在事情就行了。”沙沙笑着说:“哈,这不就得了,你努力做好工作,组织自然就提拔你了,看来是我说错了,我有责任和义务督促、支持你做好各项工作,争取得到组织的提拔。”心里却暗暗嘲笑六子呆!六子说:“这样我才接受你的监督,当然更需要你的支持了,都说成功男人的背后都有个好女人,为夫先谢谢贤妻了。”说着捧起沙沙的脸亲了一口,沙沙眼媚如丝地回亲着六子,喃喃地说:“只要你进步,家里的事我全包了,你就安心在外面跑。”

九月三十日,汪建设借了商业局的面包车把全家老小拉到了新平,本来应该是杨陆顺领人到县里汪家去接亲,可汪家顾及到路途太远体谅姑爷,屈尊到了新平,那接亲路线缩短到六子从建华老家到政府的家属房子了,当然汪家也有自己的想法,那就是看看新姑爷在新平乡当这个副乡长是不是真有脸面。

汪父汪母连同几个哥姐一到新平,就受到了卫书记、谢乡长等领导的热情接待,家里坐得上位子的尽是党委级干部,计生办新进了三个人,一共七个人在老柳的带队下负责了全部的招待事宜,小何、尹芳等几个女的就专职负责茶水,那规格算得上新平最高了。一屋子人不是夸汪家养了个好闺女就是夸汪家招了个好女婿,汪父母何时受过如此隆重的待遇,不禁乐得合不拢嘴,满口谦逊却实在掩饰不住脸上的得意。

唯一汪建设担心的是单位的面包车,就停在家属房的坪里,那可是稀罕物,大人们都见得少,不少乡里娃娃更是好奇地围着车车打转转,摸摸戳戳的,汪建设生怕小娃娃调皮把油漆划花了回单位交不得差,张文谨看在眼里,就主动担起看护的任务,拍着胸口保证绝不出任何问题,汪建设这才放心的进屋喝茶。

中午卫书记就以乡政府的名义请汪家人吃饭,在“五妹子”饭馆开了两桌,汪家三个男性哪里招架得住农村干部的轮番进攻,个个喝得大醉,汪父也是几十年郁郁不得志,受了今番隆重招待,又被酒精一冲,拉着卫书记的手眼泪哗哗地说:“感谢领导啊,我汪某打娘胎出来这是头一回被领导看重啊,要不是我这女婿争气,我又如何请得动领导陪酒哟,你看这饭店的服务员,冲着我笑得甜蜜蜜,还口口叫我亲家爹,我怎么就成她亲家爹了啊?”

卫书记不禁哑然失笑,冲着这醉迷糊大声说:“老汪啊,她当然喊你亲家爹了,她是六子你新姑爷的亲姐姐嘛。”杨陆顺和沙沙见自己的长辈出洋相,臊得不知如何是好,怎么劝也劝不住,汪母就喊醉了要老倌子回去休息,其实酒醉人清醒,汪父也是借酒出闷气,当然不肯走了,直呼还要跟卫书记、谢乡长喝几杯。

那桌汪建国、建设、溪流也是频频遭人劝酒,农村喝酒的规矩是客人不醉就没算陪好,那建设是司机平时喝酒机会不多,今天那还不喝个痛快,几轮下来就不行了,满嘴痞话,这就更对了农村干部的脾胃了,你一言我一语尽说些女人大腿根部夹着玩意,建国建设的爱人因为带了孩子就没上桌,桌子上只有溪流一个女的,听了不象话就劝建设,建设却说:“男人们喝酒不说这些说什么?听不得你就一边去,你看四妹子找的男人多出息,这么多领导陪着,难得我喝个高兴,哪象你当年结婚,高宾去了连他娘的陪酒的都没有,那样的男人卵用!”溪流一听眼泪就出来了,说:“有没有卵用你不还得喊姐夫哥啊?不就是你们嫌他才出去的么?撇了我们娘俩在家,你还在说这些!”原来魏家强真的跟单位请了长假去了深圳。

晚上卫书记为了营造热闹气氛,叫乡电影队就在家属房坪里架起银幕放电影,正值国庆来临,电影队刚到了部爱国教育片子《刑场上的婚礼》,题是对了题,可总觉得不大对头,杨陆顺事先也不知道,等片子一开演,就猛觉得心里怪别扭的,哪怕他的共产党员、领导干部、唯物主义无神论者,怎么也接受不了这不吉利的寓意,有心找卫书记说道说道,可卫书记端着茶杯陪着自己的岳父母看得咧着嘴笑呢,只得闷闷不乐地看电视,尤其是电影结尾最后几声清脆刺耳的枪声,让杨陆顺心里莫名地颤栗着。

第二天也就是国庆节,一早杨陆顺收拾打扮熨帖,带着接亲人马就去了新房,汪建设的面包车挂了红绸彩旗,挡风玻璃和车四周贴着大红喜字,还有部分杨陆顺和沙沙的同学好友骑自行车组织了接亲的队伍,杨陆顺心里暗暗可惜大学同学一个都没来,要是让他们看看自己结婚热闹的场面就好了,当然跟袁奇志的婚礼没法比,人家男方是正厅局级干部呢!

按照南平风俗,杨陆顺是做足了全套,直到快十一点终于请得新娘子出了门,送亲的是女方哥嫂姐姐,面包车欢畅地滴滴了几声,屁股后喷出一道黑烟就起了程,顺着新平河大堤不紧不慢地行驶着,路上不时有大人孩子档车索要喜糖喜烟,杨陆顺总是笑眯眯地发着,到了建华村一组下堤的拐弯处,杨家接亲的人们早就等候在那里了,先是一通鞭子锣鼓猛放猛敲打,杨陆顺下车挨个装根烟发几颗糖,听了人们几句喜庆话后,锣鼓乐队前面开道,鞭炮声不绝于耳,在硝烟弥漫中,接亲队伍缓缓跟着前进。

杨家更是人山人海了,方圆几个村组的人们都来看杨老倌家收媳妇,特别是新娘子还是城里妹子,不少人就是冲着看新娘子来的。

沙沙虽然害羞可不怯场,一身粉红的套裙映得白嫩的脸儿白里透红,卷着小波浪的头发随风飘舞,斜斜插了枝娇艳欲滴的红绸花象征着她新娘子的身份,真是人比花娇啊!在六子的牵引下款款下了车,羞涩而不失大方地微笑着,如花的笑靥、端庄的仪态、时髦的服饰,令围观的乡里人惊叹不已,年青后生痴痴地看傻了眼、年轻姑娘们自形惭秽、男人们嘀咕着咽口水、婆娘们指指点点挑毛病,孩子们则喊着:“新姑娘好漂亮啊!新姑娘发喜糖啊!”堵住了进堂屋的路,沙沙接过一大袋子糖笑盈盈地发散着,得了糖的孩子们马上让出了路,在鼓乐声中进了堂屋,外面的人们也拥进了屋,外面开酒席的帮手立马在屋前的晒谷坪上忙活起来,昨天的大媒酒席已经把邻里亲朋宴请到了,今天的正酒主要是为送亲高宾以及村里老辈们准备的。

仪式已经简化了许多,新郎新娘只是在高堂面前鞠躬就可以了,六子的爹老脸笑开了花,老娘与几个姐姐更是喜极而泣。随即就进了临时的洞房,等到外面酒席开始,新郎新娘就挨桌敬酒,等散了酒席,婆家人就坐在堂屋里,准备喝新娘子的喜茶,茶不是白喝,喝了得有红包,数目就内定,凭个人来给了,沙沙留了个心眼,暗暗用指甲在红包上掐了印记,不至于红包多了分不清楚谁是谁的。他们在这里忙活,新平街上也在热闹,虽然新郎新娘不在场,可卫书记主持的酒席也在同时进行,酒席后礼台的人一结帐,大小人情居然有六百多元,卫书记和谢乡长也许是商量好了的,上了三十元的人情,简直是个天大的数字,那时农村里两元、三元即可,街上五元就是蛮客气的,好朋友也就十元,人们惊讶之余也清楚杨陆顺在书记乡长心里的分量了。

为了安排汪家人晚上的活动,卫书记还是准备了一场电影,在乡政府招待所坪里放映,这部电影是专程到万山红农场电影院借来的片子《赤橙黄绿青蓝紫》,这部电影是喜剧片,是中国典型的大团圆结局,杨陆顺知道后才安心不少。

晚上闹洞房时卫书记和谢乡长也亲自参加了,节目内容本来大同小异,可卫书记一来,人们不敢太放肆,也文明了许多,那些内容低级的节目直接就被卫书记否定掉了,杨陆顺知道这是卫书记关心的结果,要不然真象侯勇刘霞洞房那晚折腾,真够新人喝一壶的了。自然有不少人抗议,说闹不出气氛,可卫书记笑眯眯的说:“现在什么都在搞改革,闹洞房也要改革嘛,你们这样闹没意思,我都看多无数次了,干脆今天这样,我们在场的男同志会眺交际舞的,新娘子就陪大家跳一曲,女同志会跳舞的就让新郎陪,怎么样?”

在场的年轻男女基本都会跳,哪还不乐意,何况这么漂亮的新姑娘,谁都想搂着抱着跳一圈,新郎也几乎是小姑娘心里的中意对象,于是一致通过,把前面客厅腾出地方,开始跳起舞来,沙沙免了被人戏弄一难,当然是喜笑颜开,脚杆累点没什么,真要在大庭广众之下让六子在衣服里摸来掏去的,以后还怎么见人?最后大家满意而散,都说新娘子香气扑鼻,闻闻就让人心醉何况男人们相视一笑,尽在不言中。

送走了客人,沙沙立即局促害羞起来,坐在沙发上发呆,可嘴角不时漾出的羞笑真实地反映了她的内心。六子麻利地打扫着屋子,说:“新娘子,我在厨房烧了水,洗个澡再休息吧,今天累了你一天了。”见沙沙垂着头不说话,得意地吹着口哨自顾忙活。沙沙拿眼角不时瞟着六子,见他居然吹起了口哨,心里又紧张又期盼,不禁娇嗔地说:“六子,你怎么精神那么好哟,让我安静会好不?一天下来又是锣鼓又是鞭炮什么的,吵得我烦死了。”六子更是夸张地把嘴对着沙沙的耳朵重重吹了几下,乘她还没来得及动武,飞快地跑去了厨房,沙沙自然不会善罢甘休,气恼地追去,在厨房里留下他们一片嬉笑打闹声。

沙沙蜷缩在床上,心儿跳得雷响,脸儿滚烫滚烫,天井里不时传来六子得意的哼歌声,也不知道为什么,沙沙总觉得六子很得意,看自己的眼神似乎也与平时不一样,就象黄鼠狼看见了小鸡一样!隐隐听到六子的脚步声,沙沙赶紧把眼睛闭得紧紧的,整个儿蜷缩在一起,连手脚都开始轻微颤抖着。

六子关好后门,只穿了个短裤来到床前,屋里只亮了盏夜灯,可还是清晰地看见自己的新娘把头埋在被子里一动不动,不禁咧嘴一笑,他伸手要拉开被子,却发现怎么也拉不动,这欲进还羞之举刺激着六子青春泛发的神经,只觉得胸口哟什么在晃悠着,身体也似乎要飘了起来,他一发力掀开被子就钻了进去,从后面紧紧搂住了沙沙喷香丰腴的身子,整个脸埋在沙沙脖颈处亲吻着,两只手不顾一切地在她胸前摸索揉捏着,沙沙立即呻吟起来,扭着头含糊地说:“六子,六子,你要做什么,我好困的,我”六子完全没听到,只是把她扳过来,狠狠吻住了她的嘴,手也熟练地四处游走摸索,并拉扯她的衣裤,沙沙微微挣扎了一下,便就任君摆布了。六子不再犹豫,他已经犹豫过太多,他克制自己,为的就是把最幸福最激动的时刻留在新婚之夜,现在已经是时候了,是到放马驰骋的时机了,他定了定神,一把掀掉碍事的被子,沙沙紧闭着眼睛哀求道:“六子,把灯关了好吗?”看着眼前柔顺如绵的爱人,六子按下了床边的开关,在一片如墨漆黑中耕耘驰骋,就象一匹囚禁的烈马再次回归了辽阔广袤的大草原

良久良久,风停雨住,六子再次拥吻了气喘吁吁的沙沙,按下了床头的开关,他要与爱人一起欣赏一副画,一幅代表着情爱的水墨山水画,沙沙下意识地蜷起身子遮挡着私处,六子的眼睛则直看向水红床单上那条洁白的毛巾,准备欣赏那动人魂魄的点点落红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一章(一)

第六十一章(一)按南平县风俗,新娘三天后由新郎送回娘家,籍此感谢父母多年的养育之恩,既然汪父母已经在新平,自然就多住几日,也省得来回跑费时费钱物。汪建设等人第二天下午就回了南平,只留下汪父母小住几日。

汪父母也是不舍得沙沙,生怕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四妹子苦了累了,虽然六子家目前在条件在新平算是比较好的,做父母的永远也会担心这担心那,可怜天下父母心啊!不过汪父想多住几天,还有一个原因,一个主要的原因,那就是新平人实在太热情太客气了,随处都可以听到人们的恭维受到人们的尊敬,让老汪惬意得很啊,多年来听到的奉承话还没到新平一、两天的多,能不让老汪兴奋么。还有亲家的人,他们全都是农村人,对城里人打心眼里就有一种羡慕讨好的心态,莫看六子他爹娘六十好几的人了,在汪父母面前一直保持着谦卑的笑容言语间也不乏恭维,要不是只在单位上请了三天的假,老汪居然有点“乐不思蜀”了,临回城时六子和沙沙再三叮嘱他有空就到新平来玩,汪父自然是没口子答应着,拧着亲家打发的各式礼品土产,喜孜孜地上了车,车开了老远汪母还在黯然神伤抹眼泪,汪父呵呵笑着说:“哭什么嘛,看咱四妹子嫁这么好的爱人,我高兴还来不及呢,嘿,没想到六子在新平人缘这么好,书记乡长等领导都非常看重他,年纪轻轻在单位有这样的表现不容易啊!你看六子管的那几个人,个个把六子当亲爹伺候着,咱女婿指挥着那几个四十多岁的部下,还真有点大将风度呢!”汪母擤了把鼻涕,哽咽着说:“女婿威风八面我当然高兴了,可我只希望四妹子过得幸福,两口子恩爱就行了,那表面上的东西”汪父脸一肃嗳了一声说:“你懂什么,要不是六子当了领导,他们的婚事会办得如此热闹?只怕新房子都不够资格住了,你还记得老二当年结婚时那寒酸劲不?我想起就怄气,被同事们取笑好几次呢。我现在只唯愿六子官运亨通,步步高升,也不图其他,主要是争个脸面嘛,老子在街上碰见魏家强那二流子就躲路,怕丑了自己。最可鄙的是一声不响就溜去了什么深圳,抛妻弃子的算什么男人,也不晓得老二看上了他什么,想想我就火大!”汪母先是唉了一声,可又宽慰他说:“老汪啊,他出去闯闯也是好事,窝在家里就只晓得天天赌博,老二说家强是投奔一个个体老板去了,外面改革了容易赚钱些,老二还说家强过年一定回。”老汪撇着嘴斜了老伴一眼,说:“赚再多的钱也不够他输的,外面是花花世界,还不晓得那二流子找不找得到回家的路哟!”汪母张了张嘴却没说出来什么,也是忧心忡忡地看着车窗外一棵接一棵往后移去的树发呆。

送走了父母,沙沙心情有点黯然,一言不发地往家走,杨陆顺说:“沙沙,反正我们的婚假有半个月,等把手头一些小事忙完了,我们再去县里看你爸妈,好不好?还有你的同学,也该聚一聚的。”沙沙抬眼看了他一眼,勉强笑了笑说:“还是你知道我的心,不知怎么的心里好舍不得我妈。”杨陆顺呵呵笑着说:“我看不是舍不得,是还想过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舒服生活吧,你看你这做女儿的,你妈难得来一回,我们做晚辈的是应该好生服侍着,你倒好,自己偷懒也就算了,还不让我去搞饭,这两天你妈倒伺候起我们来了。”沙沙嘴巴一撅说:“妈这一走,又不晓得隔好久才能再吃上她做的饭了,就你那做饭的水平,莫糟蹋东西了,难吃死了。”杨陆顺不示弱的回敬:“哈,我的水平那的确低,可我还有种虚心学习努力实践的精神,不象有些人明明手艺好还装羊羊,我看纯属在发懒筋,剥削母亲的劳动力。”沙沙亦要反击,恰好迎面碰上一个熟人,两人只得搁下恩怨跟人打招呼,越接近家属房熟人越多,沙沙的服饰打扮基本成了主要话题,杨陆顺也插不进嘴。

好容易开门进了屋,沙沙似乎身心俱疲,一屁股坐在长沙发上,把半高根的小皮鞋一脱,就搓揉着脚丫子龇牙咧嘴地抱怨:“这新皮鞋好打脚的,实在买的时候试了又试不打脚嘛,疼死我了,只怕破了皮的地方又出血了。”

杨陆顺赶紧走上去,轻轻帮她脱下袜子,果然后脚跟处红肿了一块,就说:“我帮你擦点蓝汞消消毒,往后几天就穿布鞋算了。”找来药水涂好又说:“中午我来做饭,你休息。”沙沙笑着摇头说:“算了算了,还是我做,我怕你弄的我吃不下。”杨陆顺爱怜地说:“你脚这么疼,怎么能活动呢,还是我来吧。”沙沙就是不同意,杨陆顺只好说:“那干脆到五姐那里去吃算了,顺便也把酒席钱给她送去。”

一说到五姐,沙沙脸上的笑嗖地没了,气愤地说:“六子你别提你五姐,我还没见过这么抠自家人的姐姐。原来你爹要自己采买办席的菜,你姐姐不乐意,我理解她是饭馆才开张,想尽快把本钱赚回去,我就同意了她,把酒席的菜定好了,她家自己算的十五元一桌,我也没异议,可临了她又找到我说十五一桌她会亏本,我想了反正只有十二桌,咱也不缺那几十块钱,就加到了二十元一桌,够可以的了吧?二十元我自己买菜只怕开得两桌好酒席了,你说是不是六子!”

杨陆顺本来是没操心这些的,不过他知道二十元的确能买不少菜了,市场上猪肉才一块五一斤、青草鲤这样的好鱼也就不到一块、毛鸡反正是肉价钱,五块钱可以买只好大的鸡婆了,蔬菜大多都是他爹菜土里的,按说一桌酒席成本最多也就十一、二元,加上散白酒一瓶、吃的米饭绝对不超过十三元,十五元一桌只是赚得少绝对不会亏,二十元一桌算是乡里蛮客气的酒席了,他点点头说:“沙沙,既然你自己答应的二十,就给二十呗,五姐开饭馆也不容易”

沙沙哼了一声说:“我看她太容易了,当我们的钱好蒙呢。”趿着鞋从书桌抽屉里拿出一张纸来递给杨陆顺,指着一行歪歪扭扭的字说:“你看这里,散白酒二十斤,十元!我就奇怪了,每桌本就有一瓶酒,吃饭的人不少是女人,十二桌有得五十个人喝酒就不错了,还喝得完三十二斤就不成?我不晓得什么时候新平人的酒量大到了这样的程度!”

杨陆顺笑了起来说:“这吃酒席难免会有点浪费吧,上桌人人都要倒一杯子,有的人喝酒还要耍花样,还有人要把酒偷偷带回家,五姐应该不得乱要钱的,又有好多钱呢,就别小心眼了。”

沙沙听了杨陆顺这么解释,自己回想以前吃酒席时,是见着有人浪费酒或是偷酒,心里也就开始释然,可听了六子最后一句话,就不乐意了,感情你家里人就大方我倒成小气鬼了,于是嘿嘿一笑说:“六子,你的意思我比他们那些乡里人还小气抠门啊?早晓得你有这么一说,我当初就得坚持你爹自己搞采买,让你爹派人来当都管(农村里婚嫁娶丧办事时一定会请个头脑精明算计清楚的里手人负责全部事宜,什么事都归他管,故名都管。那人主要还是把着用钱的关,争取替主人家节约每一分钱),看她还怎么赚钱!而且你五姐的确是最抠门的人,那天在你家收的红包,你五姐给得最少,才五元钱,连你大姐都是二十元呢!要算经济帐,你大姐最困难吧?她都舍得拿二十元,我说你五姐抠就没说错一点!”

杨陆顺眨巴眨巴眼睛说:“谁给的红包你还清楚?我不是见你接了就往兜里一揣吗?当时我就暗夸你懂事,不象一些人接了红包还要用手捏几捏的。”

沙沙有点得意,噗嗤笑了起来说:“我当然不得去捏分量了,我只是用指甲做了暗记而已。你四姐四姐夫最大方,比你爹娘的红包还大。”

杨陆顺想了想说:“反正几个姐的红包都是一张红纸包起的,我倒真没注意厚薄大小了。再说这给红包也只是意思意思,多少其实无所谓,不都上了人情的么。”

沙沙微挑着眉毛,低声说:“咱四姐灵惠着呢,其他人给红包都是递,大小厚薄基本看得出,你四姐攥在手板心里塞给我的,我在银行也多少知道票子的分量,当时心里就惊了一下,估计就不下七、八十,后来一数,居然是一百元整!”

杨陆顺呵呵大笑:“四姐本来就最疼我了,爱屋及乌,肯定不得亏了你这老弟婆娘的。”

沙沙摇了摇头说:“其实要说呢,是你四姐会做人,要不是你帮你四姐夫跑贷款,他猴年马月才买得起手扶拖拉机嘛,这也算是知恩图报呢。不象你家五姐和鹏子,得了好处还不知好,这样的人以后少帮最好。特别是你家鹏子,以后真要莫帮他,上次找我出面联系所长贷款,嘴巴说得好好听,舅妈舅妈你结婚我要送什么什么,屁,以后人都看不到了,还送这送那的。说实话真是看在亲戚的份上才出面帮忙的,压根儿也没图他个什么好,自己人不帮难道还帮外人不成?可他也是七尺男人,说话总得算数吧?又不是我开口要的,他自己许的愿,到头来鬼影子都不见,这不摆明了哄我么?其实我什么也不缺,只是想起他求我时说的话,我就来气,乡里人就是水平差!”

杨陆顺听了心里也满不是滋味,倒不是没得好处,而是鹏子那样的外甥实在不是好玩意儿,你说你哄自家舅妈做什么?!也难怪沙沙这么说了,可到底还是自家亲外甥,再不是滋味也要圆场不是,就强笑着说:“沙沙,也别怪鹏子了,是我不让他送礼物的,你说舅舅结婚怎么能要外甥的礼物呢?何况鹏子当年结婚生娃时,我这做舅舅的不也没上情送礼的么?就算扯平了,扯平了。你也消消气,自家人终究是自家人,该帮的还得帮嘛,要不惹外人笑话了。他们是乡里人水平低,你是城里人自然得风格高吧,计较这些没意思啊,没意思!”见沙沙脸色还是不愉,就鬼笑鬼笑地问:“爱人同志,你现在手里有多少私房钱呀?你爸爸妈妈应该打发了不少吧,为夫的可是口袋里布撞布了哟!”

沙沙见杨陆顺贼眉鼠眼的,不禁格格笑了起来,说:“你也晓得是我的私房钱,那还问什么?我不得告诉你。”杨陆顺目的就是要逗沙沙开心,见她笑了起来,索性再逗逗她,便涎着脸逼近她说:“如今都是讲民主了,我不独揽大权,甘心让你当财政部长,可我也得清楚家里的底细不是?你从实交待,现在的政策是坦白从宽、抗拒从严!”沙沙往后退缩着,憋着笑就是摇头,杨陆顺作势要挠她的痒痒,沙沙惊叫一声跳起来鞋也不趿就往后逃,杨陆顺就不紧不慢在后面追着,两人从前面追到厨房,从厨房打到中间睡房,幸亏得左右邻居上班的上班了,外出有事的外出了,要不指定得听到他们俩疯闹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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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一章(二)

第六十一章(二)终于在床上捉住了沙沙,她已经是笑得红色泛红浑身无力,一脚踹开杨陆顺说:“不玩了不玩了,热得我一身汗,休息片刻啊!”说着脱去了外套,斜躺在床上,杨陆顺看着那激烈起伏的胸脯,不由牵动了心里的渴望,他也脱下外套,合身就扑了上去,压得沙沙呼哧呼哧直叫唤:“死东西,压死我了!”便奋力地推他,杨陆顺哪里肯舍,只是把脑袋紧贴在她胸口死死抱住,满足地听着砰砰作响的心跳,戏谑地说:“沙沙,隔了这么高这么厚的肉我居然还听得到你的心跳,厉害吧!”沙沙总也推不开他,只得做罢,六子这么压着她也蛮舒服的,便摩挲着他的头发顺口说:“你当然厉害了,”杨陆顺含糊地说:“知道厉害就好了。”见沙沙不抵抗了,一双手腾出来就开始四处摸索。

沙沙羞笑着说:“干什么嘛,大白天的耍什么流氓?”杨陆顺低声说:“这几天你爸妈睡在后面,我是憋坏了。”沙沙吃吃地笑着说:“你个死东西,心里只惦记着那事,晚上弄得我睡觉都不安身,这以后咋过哟。别闹了,我现在好累的,只想睡一觉。”忽然想起什么,拧着他的耳朵说:“门都还没关呢,要突然来个人看见我们这样,不羞死人了。”杨陆顺跳起来就飞快地关上门又飞快地跳到床上,沙沙温柔地说:“六子,这几天你也辛苦了,好好休息休息嘛,身体要紧哟。”杨陆顺顺从地躺在沙沙身边,鼻端闻着爱人幽幽的芬芳,看着崭新的屋子摆设,不禁满足地叹息了一声,微微溘着双眼,仿佛间置身于人间天堂!

不过此后沙沙待人也有了厚薄,对四姐一家人最是客气,只要四姐夫的拖拉机闲在街上没事,就要热情地拉四姐夫到家里吃饭,介绍活计更是不遗余力,对五姐就差得远了,虽然不时去饭馆吃饭,可从没好脸色,比外人还挑剔,连杨陆顺也管不了,背地里不知给五姐赔了多少小心。

八四年是建国三十五周年,国庆节逢五、逢十都要搞大型庆典的,所以北京进行了大型的国庆阅兵仪式,全国各大省市也举行了各式庆祝活动。南平县虽然到处也是张灯结彩,标语横幅漫天,但因为地区从节俭出发,下文提倡不兴师动众搞庆祝,南平县委就提出各单位用实际工作成绩向国庆献礼,倒也省去了诸多劳民伤财华而不实的东西。

新平乡的国庆献礼就是提前完成了计生结扎工作和新粮收购入库工作。县委郭书记非常高兴,不仅仅是因为新平乡实现了事先的提前完成的承诺,更重要的是可以籍此严厉督促那些进度缓慢的乡镇。当然首先是要核实了,而且再三严格要求务必查清楚。马上成立了县政府分管计生的周副县长带队的验收检查组,开赴新平乡。

周副县长年近五十,体格清瘦可精力很好,一到新平乡就按他自己拟定的计划把随行的二十名工作人员分成五个小组,随便指定一个村就由乡计生办的工作人员领着下了村,工作餐也在村里吃,务必一天完成一个村的验收检查工作。周副县长、计生委侯副主任等领导则在乡政府听取工作汇报,这样就大大提高了工作效益,也能多少点杜绝基层单位弄虚做假等行为。

卫书记、谢乡长当然完全遵照领导的部署,按说计生工作应该由专职计生副乡长来做专题汇报,可卫书记一来顾虑杨陆顺还在新婚休假,汇报材料早就形成了文字材料,照读就行,也怕杨陆顺年纪青经验不足容易在县里领导面前出问题,就觉得亲自给领导汇报,哪怕有什么小问题也能直接给县里领导直接解释,何况这专职计生副乡长本也就直接归他领导的,计生工作无小事嘛。

周副县长见杨陆顺还没到,就问:“老卫,小杨乡长怎么还没来?忙什么呢?”

卫书记笑着说:“周县长,小杨十一结婚了,在休婚假呢。这不就没打扰人家小两口甜甜蜜蜜的,我替他给领导们做工作汇报,好不好?”

侯副主任对杨陆顺心里老大不痛快,说:“老卫,你就是宠着他,来作个汇报能耽误了他多少时间呢?”说白了还是嫌杨陆顺找多了他,一点鸡皮蒜毛的事没个休停了,好象就只有他杨陆顺爱民护民,其他人都在吃白饭!

周副县长看了老侯一眼,笑着说:“既然老卫体恤部下,我们就客随主便吧,那小伙子不错,不知娶的是谁家的闺女呀?”

谢乡长说:“是县农行驻我乡储蓄所的一个职工叫汪溪沙,是个漂亮的城里妹子,杨陆顺选对象发眼光还真不错呢。”说实在的,他还搞不清楚白给他打家具到底是杨陆顺的主意还是小汪的主意,也许是他们俩共同的主意,可六子平时里一点也看不出要刻意讨好自己,比起大多数人来似乎还要生疏,从不在语言上奉承,不少人还在我面前说他故做清高孤傲,现在看来,哼,大学生也不过如此,只是做得比较隐蔽点而已,也许老卫这么帮他,估计得了更多的好处,这么想着,嘴角边不禁露出一丝嘲讽的笑意。

周副县长只是看着老谢,没说话,谢乡长马上又说:“周县长,那汪妹子的父亲是县农行的一老职工,她母亲好象是在百货大楼上班,其他我也不太知道了。”

周副县长哦了一声,侯副主任接茬说:“周县长,你认识汪家的人么?”周副县长却看着卫书记说:“那就开始吧。”

卫书记便照着材料读了起来,当然也搀杂着个人的意见和见解,不时也应付周县长中途的提问。

周副县长听到杨陆顺为了劝说农民主动去结扎而早殴打受伤,不禁摇头叹息道:“唉,我们的农民还是体会不到国家政策的实质呀,这也是宣传工作不到位的体现,让小杨同志遭罪了。”

听周县长的意思显然是各打了五十大板,卫书记心里扑腾了一下,看周副县长的样子只怕是来找问题的,接着汇报,洋洋洒洒地汇报了近一个小时,最后卫书记说:“这此新平乡之所以能提前完成县委县政府赋予的工作,与乡计生办的同志辛勤工作是分不开的,当然主要还是新平乡广大党员干部起了模范带头作用发挥了战斗堡垒作用,也与县委县政府、县计生委的正确领导大力支持分不开。各位领导,我的汇报完了。”原本汇报完计生工作后他这书记做总结时要大肆表扬杨陆顺和计生线的,可又惟恐验收调查组真查出什么问题不好圆场,便存了个心眼,草草简单说了几句了事。

周副县长听完了汇报,也不急于表态,毕竟说好听的人人都会,他关心的是各验收检查小组的情况,这几个组的组长都是他精心挑选的人,只要验收达标上了百分之九十,新平这个第一也当之无愧了,他点点头便把眼睛望着谢乡长。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一章(三)

第六十一章(三)谢乡长微笑着说:“卫书记把计生工作做了全面详细地汇报,取得这么好的成绩确实与乡党委严密组织,各村支部紧密配合,全体党员干部积极工作有着重要的关系。当然,其中涌现出了不少先进事迹优秀个人,杨陆顺同志我认为就是最具代表性的了。一个大学生,年轻干部,在工作上任劳任怨,兢兢业业。农村工作什么最难,最难的就是观念的转变,要让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民们改变几千年的老传统老观念是最难的。政府强制执行很容易,一个命令一道政策就可以使老实憨厚的农民无条件遵照执行,可实际上是口服心不服啊,这次搞结扎,反对得最厉害的就是没有生儿子的户子,杨陆顺同志也就是因为这样才被殴打受伤的,可杨陆顺同志并没有因为这样而放弃,还是孜孜不倦地上门上户做思想工作,正是杨陆顺同志的钉子精神才说服了观念陈旧的农民主动去做了结扎,这才使得结扎工作顺利了很多,杨陆顺同志还上门替手术后的妇女做健康保养宣传,我们新平基本上没有发生大的术后感染情况,这也是杨陆顺同志一大功劳哟。卫书记和我的原则是该表扬的坚决表扬,该批评的严肃批评,绝不姑息混肴。”

老谢这样替杨陆顺摆功,就是因为周副县长那句各打五十大板的话,各乡镇农民对抗结扎的手段层出不穷,打伤干部也是常有的事,但象新平这样处罚严厉的还不多见,新平的农民也服管得多,所以断断不能因为领导有批评就不坚持。而且对老卫这样太注意领导意见的表现也大为看不起,基层干部费了好大气力做的工作,怎么能因为领导一句话就抹杀了呢,况且有了成绩不表扬会冷了同志们的热情嘛,本来突出表扬杨陆顺也是在党委会上同意了的。

老谢这话一出,特别是最后一句话立场态度鲜明,让在座的副书记党委们频频点头,一好遮百错嘛。

见老谢这么夸杨陆顺,卫书记也赶紧说:“周县长、侯主任,老谢说得是理,小杨确实功不可没啊。”

周副县长知道杨陆顺是老卫一手提拨的,老卫怎么夸杨陆顺都正常,难得的是老谢也夸杨陆顺,而且意义还引申得蛮远,这就有点奇怪了,就笑着说:“难得听你们书记乡长一起表扬小杨同志,看来确实是个不错的同志啊,我也见过他几次,很稳重老成呀。”

侯副主任到新平次次数多,多少也清楚书记乡长的关系,呵呵笑着说:“看来这杨陆顺是个有点真本事的大学生啊,才接手计生线就搞得有声有色的,我当初还有点不理解老卫,怎么让个毛小子搞计生?看来我是白操心了,那小杨不仅有文凭还有真本事,我们计生委就缺这样的年轻干部,周县长,我想把小杨调去计生委,怎么样?”

周副县长踢皮球,说:“侯主任可别说笑,真想要小杨,你最好先听听老卫的意见。”

谢乡长忍住笑一本正经地说:“杨陆顺同志完全可以胜任计生委的工作,侯主任也是爱才的领导,这样就更能发挥他本身的特长了,这也算是我们新平乡为县里输出的人才嘛。”

卫书记慌忙摇着手说:“那怎么行,杨陆顺同志到底还年青,需要在基层好生磨练磨练,说实在的,就这么让他去县机关坐办公室,是我们基层的损失呢。”他自诩跟侯主任私人关系不错,所以说话也没避讳什么。他这么紧张也是半公半私,你说好不容易培养出个人一句话就挖走了,谁愿意呢。

周副县长呵呵笑了起来,说:“我同意老卫的意见,年轻人有学识文凭,正好在基层多锻炼,为以后打好基础,这么贸然进了机关,还真可惜了,现在象小杨这样的大学生能安心农村工作值得表扬和鼓励!老卫你放心,这小杨就放在你这里磨练。”

侯副主任纯属玩笑,自然就顺坡下驴,故意惋惜地叹了口气说:“我晓得这小杨是老卫的爱将,我这不明摆着讨人厌么。既然周县长也赞同老卫的意见,我也就只得死了这条心了。”

大家哈哈一乐也就付诸一笑了。可就这看似玩笑的话流传了出去,几转几转到了汪溪沙耳朵里就变味。

沙沙把听到的话原原本本告诉六子后说:“你看你看,你还老是说卫书记如何如何对你好,这么好的机会进城他倒一句话就打破了,真要对你好就要处处为你着想嘛,真要跟他一起熬在乡里呀。”

杨陆顺本要骂她胡说八道,一想在外面都要跟农民讲道理做思想工作,难不成对自己爱人还板着脸说教啊,就笑着说:“沙沙,我也听说了,这纯属是计生委侯主任随口说的,哪能当了真呢?而且卫书记这么强烈地挽留我,不正说明了他是真心对我好么,当时还有周副县长等县领导在场哟。”

沙沙撇着嘴说:“我看不见得,谢乡长就蛮会做人的,他就马上同意了,如果卫书记也坚持坚持,说不定还真去了计生委呢,虽说不定有什么好职务,总也强过新平嘛。”

杨陆顺说:“沙沙,咱们新婚蜜月都没过完你就想着去县里的,原来说什么扎根新平都是哄我的呀?我可丢不下老父老母,如果到县里分的房子大还说得过去,要不我才懒得动呢。”

沙沙嘿了一声说:“你姐姐姐夫那么多,还怕没人照料你爸妈么?我看你爹把你几个姐姐看得够重的了,这不知道你五姐饭馆里蔬菜要买,他不但把自家的菜送了去,还要在咱屋后面的空地上开菜土,不一点心思全放你五姐身上了么?自然你五姐得好生孝敬你爹娘!”

杨陆顺一听她又扯到家里这些琐事上,不禁头痛得紧,你说沙沙也算是个高中生,好歹也是城里妹子,总比农村婆娘见识多点吧,心眼咋就这么小呢?难道真是唯小人与女人难养么?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二章(一)

第六十二章(一)虽说卫书记要杨陆顺安心休婚假,可杨陆顺又怎么安得下心来,周副县长带着如此庞大的验收检查工作组到了新平,叫他这专职计生副乡长怎么在家坐得住,好在几天下来一切顺利,直到周副县长满意地点头说验收合格了,他才暗暗松了口气,孰不知卫书记等人也是提心吊胆了几天,就怕出问题。

在总结会上周副县长和侯副主任都高度地评价了新平的计生工作,卫书记和谢乡长乐得合不拢嘴,杨陆顺这专职计生副乡长自然也是点名表扬得最多的了,杨陆顺当然不敢把功劳独揽,只是谦逊地说没有全体领导干部的共同努力,他一个人天大的本事也是完不成任务的,这话不是他谦虚,是说的事实。年轻人最重要的就是谦虚谨慎,忌讳有了成绩就沾沾自喜翘尾巴,所以杨陆顺越谦虚周副县长就越高兴,直夸卫书记慧眼识人材。

送走了周副县长一行,卫书记就要开大会,在开会前卫书记特意找了杨陆顺,说:“这次县里验收合格后,县委肯定要进行表彰,这是计生线取得的成绩,你作为计生乡长功不可没,所以你也就不要太谦虚,只管接受县委县政府的奖励,再说这也是为你个人树立威信的好时机,成绩摆在这里的嘛。”

杨陆顺却坚持不要,说:“这次结扎工作验收合格,得了第一名,是新平乡的荣誉,成绩是大家齐心协力取得的,我真不敢贪功,如果真要奖励计生线,我看个人奖励就给普通干部,我就真的不要了,工作主要还是同志们做的。”

卫书记拗不过他,叹了口气说:“六子,你就是太认真了,这次成绩是主要的,可老侯还是在我面前反映了你的问题啊。”

杨陆顺马上虚心地说:“卫书记,有什么做错了的您只管批评指正,我会在以后的工作中努力改正的。”

卫书记笑了笑说:“你这么一说,我都不知道怎么跟你讲了。老侯说你这人不灵活,明明自己可以解决的问题偏偏老是去麻烦别人!”

杨陆顺听得云里雾里不知究竟,只是楞楞地看着卫书记。

卫书记说:“你不是送了个报告给老侯吗?还经常打电话去催问研究结果,就是那报告的事让老侯心里不痛快,计生委那么多重要的事情、重要的问题要研究要处理,老侯他本身也要负责几个乡镇的日常工作,怎么会专程为了你一个报告单独开会研究的呢?事情总有个轻重缓急先来后到嘛。你倒好,天天去催去问。工作认真细致是没错,可你也得体谅领导们的难处嘛。”

杨陆顺听了马上心里就起了疙瘩,心说那报告反映的问题事关妇女身体健康生命安危,平时里常说急百姓之所急想百姓之所想,可较真了又嫌麻烦,这不自相矛盾么?倒成了我的问题了。抬眼看着卫书记就要分辨。

卫书记忙说:“你也别辩解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你要记住,你有提问题的权力,但也得给领导解决问题的时间,心急吃了不热豆腐,这事就此打住,老侯对你还是比较满意的,毕竟这次给他争了脸面,也替我争了口气。既然你把表彰机会让给同志,在会上你就明确地说出来,也要让大家明白是怎么一回事。”

在会上卫书记对杨陆顺领导的计生线大表扬特表扬,在座的人心里都不以为然,只是羡慕杨陆顺运气好,这么重大的工作从上到下都非常重视,人人都是卯足了劲去做的,偏生是计生线的工作,何况杨陆顺为此还受了伤,该得他占便宜了得表扬了。可就没人想到计生工作的难度,计生工作说难也不难,只要干部们用心去抓,资料收集得齐整就容易开展工作,说是一句话,可实际上是跑断腿磨破嘴皮子的琐碎事,如果平时工作不细致,也没这么容易验收合格了。当听到要给杨陆顺表彰时,很多人都露出了嫉妒的眼神,谢乡长也在随后的发言中肯定了杨陆顺的功劳。

杨陆顺等领导们讲话结束,马上请求发言,诚恳地说:“卫书记、谢乡长,这次新平取得了第一名的好成绩,我非常高兴,但各位领导对我的表扬却不敢当,说实在的,没有全体党员干部的辛勤工作,没有卫书记、谢乡长的高度重视,我杨陆顺一个人是拿不到第一的,所以我不敢贪共功,反倒是以为我个人工作经验的不足导致了事故的发生,自己还因此受了伤,我还要好好检讨自己工作中存在的不足和问题,至于立功受奖,我是愧不敢当了。荣誉是属于集体和大家的。”

这番话说完,不少人还在琢磨杨陆顺到底是什么意思,卫书记带头热烈地鼓起掌来,其中不乏也有确实被他的话感动了的人,于是都跟着鼓掌。说老实话,象杨陆顺这样工作努力刻苦又不争功的心态,最是容易博得领导们的认同,好驾驭嘛。何况这次新平拿了第一,出彩的却是卫书记和谢乡长,不消说周副县长把情况汇报县委后,县委郭书记肯定得打电话来表示祝贺,肯定新平党委的成绩,自然也少不了夸奖卫书记这班长了。

新平乡取得了第一,这是天大的喜事,乡广播站一日三次播音都要大肆宣传,党政办老丘亲自撰写的播音稿把卫书记、谢乡长的正确领导放在了首位,杨陆顺功劳虽大也只能排在了第三,也属情理之中了。

农民们听了广播后,没体会到乡长书记的领导如何正确英明,但对杨陆顺颇为感激,你想想啊,自家的婆娘结扎了,杨乡长还亲自到家里慰问,交待注意事项,不少妇女感动之余纷纷责怪丈夫说:“人家杨乡长亲自来看望我,要我注意休息保养,你这做男人的倒不晓得关心体贴。”旋尔又恍然地说:“我说怎么杨乡长这么年轻就当了领导,原来他真是心里有咱小百姓哩,哪不尽早当了领导呢?我只巴不得这样的领导步步高升,日后当老大的官!”

杨陆顺没有太看重这第一名,倒是挺在意县里验收检查组在村里收集的不少小问题,虽然无关大局,可总是存在的问题,加之计生办又添了三位新同志,便调整了原来的工作方式,把全乡按地域分成了河东片和河西片,老柳和老江各带两人具体负责一片,既给他们区分了任务压了担子也可以相互竞赛。他本人则可以腾出更多的时间去督促计生线各项工作的开展和完成。

在计生办开总结会时,杨陆顺先是大力表扬,然后指出存在的问题提出解决的办法,再就是宣布他的新工作分工计划。见下面的人有点不知所措,杨陆顺笑着说:“现在不是搞改革么,我这也是赶时髦了。现在计生办已经有七位同志了,我们也搞承包,柳主任和江主任各承包一片,至于你们怎么去合理安排日常工作那就看你们两个主任各出高招了,我的要求就是同志们尽心尽力搞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如今卫书记谢乡长很看好计生办,大会小会上不断表扬我们,这既是鼓励也是压力,我们只有在原有基础上做得更好,才不会辜负领导对我们的重托呀。”

老柳和老江默默地对望了一眼,心里却也在佩服杨陆顺的手段高明,明明知道杨陆顺的用意可不得不卯起干劲工作。老柳首先表态,面色凝重地说:“我坚决拥护杨乡长的决定,原来计生办因为人手问题分工并不细,现在新增了三位同志,力量是大大增强了,如果再按从前那样吃大锅饭肯定不能适应新时期的工作要求。杨乡长刚才指出我们工作中存在的问题也急需尽快解决,我和江主任各负责一片,虽然杨乡长没具体给我们分,我身为计生办主任,肯定是要迎难而上,河西片历来工作难做,我就负责河西片吧,尹芳原来一直是内勤没下过村,又是女同志,实际工作经验也不丰富,要边学边干,你就跟江主任,要虚心多学习,尽快适应新环境,张大庆也跟着江主任做好助手,我就带新来的两位同志。老江你说呢?”

老江心说你老柳也太油了吧,表面上看似乎好处全给了我,河东片虽然工作容易做点,可尹芳一个女流又能做什么事呢?张大庆蔫不唧唧的没点工作能力,这不就把片里的事全压我一个人肩头上了,新来的两位工作经验不丰富,可也都是多年的农村干部了,上手自然快,可不能听他调摆,就谦逊着说:“柳主任,虽然你也要负责一片,可你是主任,还得抓全盘不是?我看我就负责河西片吧,人员配备嘛,我带张大庆和一个新同志,不能把培养新同志的任务全加在你肩上嘛。”

老柳又推让了一番,杨陆顺笑着说:“柳主任,我看老江的提议不错,你毕竟是主任,计生办主要还得你负责嘛,你就带着尹芳,选个新同志一起负责河东片吧。”领导发了话,老柳就不罗嗦,很爽快地同意了。

杨陆顺又说:“尹芳,你还得多帮助小何,她接手时间短,内勤工作可出不得半点纰漏哟。”

尹芳心情蛮好,内勤是个烦琐的工作,成天整理数据资料的,多亏小何来接了手脱离了苦海,她早就想以干部身份到村里跑跑,体会一下新的工作环境,忙不迭地说:“杨乡长你放心,小何妹子聪明伶俐,一学就上手,比我强多了,内勤交给小何,你就只管放心好了。”

杨陆顺对小何的表现还是很满意的,手脚麻利做事稳当,而且上进心强。小何当然对杨陆顺不乏感恩图报的心情了,要不是杨陆顺提出接收她进计生办,还不知道等多久才能解决招工,也惟有努力工作汇报领导的恩德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二章(二)

第六十二章(二)计生办这么一调整,卫书记非常满意,倒不是说提高了工作效益让工作人员有了责任心,他认为是杨陆顺开始成熟了,会善于利用人与人之间微妙的关系来协调处理工作问题了。当然也有人不以为然,认为这是杨陆顺蹩脚的把戏,无非就是把担子压了下去轻松了自己。

杨陆顺并不轻松,虽然计生办近期没有具体实质性的工作,他仍旧是天天带着张文谨各村跑,并且乐此不疲。

这天从村里回家,进屋就喊:“沙沙,饭做好了么?饿死我了!”跑到厨房一看,居然是四姐在做饭,沙沙乐呵呵地在一旁看着。杨陆顺笑着说:“沙沙,这就是你不对了吧,姐难得来一次,你就好意思剥削人家?”

沙沙皱着鼻子说:“我才没那么不贤惠呢,是四姐教我做菜呢!”杨陆顺笑呵呵地凑近前去问:“姐,在弄啥好吃的呢?闻着香喷喷的,我口水都流出来了。”

四姐推了他一把说:“闪开闪开,别让油烟子熏脏衣服了。反正是好东西,你姐夫从他一朋友那里弄来的。你媳妇不会做,我在手把手教她咧!”

沙沙脸上红了红,吃吃地笑着不言语,搞得杨陆顺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嘟囔着:“什么好东西啊,总有个名吧?”再盯着锅子里看,小镔铁锅子里咕嘟咕嘟煮得沸沸腾腾却楞是看不出什么东西。

沙沙说:“看什么看,去洗把脸准备吃饭了。”转眼见他裤脚边尽是泥巴,有点气恼地说:“六子,不是跟你说了么,走路看着点路,早上才换的裤子又弄得尽是泥巴,都不知道你忙些什么,快去换了我等下洗。”

杨陆顺低头看看裤脚,泥巴已经干透了,于是弯下腰使劲搓巴搓巴再狠狠拍了拍,说:“不用换了,你看这不干净了?”

沙沙不依地道:“就这能行?你们男人就是邋遢,快去换了,有人洗都不愿意换,真是懒到了家。”忽然她歙动着鼻翼夸张地喊:“六子,你是不是踩着鸡屎什么的脏东西了,好臭好臭,赶快把鞋子给我换了,这还叫人吃得下饭不哟!”

杨陆顺说:“这有什么,天天得下去跑,难免要踩到那些东西,叫那么大声做什么嘛!”嘴巴里这么说,可也马上换了干净鞋,然后在天井里洗去了。

沙沙唉了一声,对着四姐抱怨道:“姐,你看你看,好歹也是个国家干部,怎么就这么不注意个人形象?一天到晚村里跑,也不知道忙活些什么,跟那作田人一样邋遢,糟蹋那些料子裤了。我是天天要帮他洗脏衣服,真磨人!”

四姐麻利地把锅子端上了桌,也帮腔道:“六子,听到沙沙的话了没,你现在是领导干部了,是要注意一下个人形象啦。搭帮沙沙是个熨帖人才耐烦耐细地收拾你,象这样下了雨的天就别下去跑了,在家多陪陪沙沙嘛,这才结婚多久,我就不信政府会忙得天天要下村。”

沙沙也说:“姐说的在理,这里住的全是政府里的领导,算职务你排靠幺,感情比人家谢乡长还忙,都不知道你忙什么?我看呀,借口走村进户,主要是看人家小媳妇大姑娘的肚皮吧!”说完她自己都觉得荒唐好笑,四姐也憋了一脸笑。

杨陆顺在她们两人的夹攻下哪里还敢还嘴,只得唯唯诺诺地点头认错,坐到饭桌上沙沙还在絮絮叨叨,赶紧岔开话题道:“姐,这是什么东西呀,好香哩。别老往我碗你夹,你们也一起吃嘛。”

沙沙和四姐对望一眼,不越而同笑了起来,沙沙红了脸,四姐则说:“这是你们男人吃的,我们就不吃了,多吃点,好给咱爹早点添孙孙。爹娘老了,眼巴巴地等孙子抱哩。”

杨陆顺这才明白是弄的所谓民间单方补品,不由也脸皮发赤,尴尬地说:“姐,没这必要吧,我年轻体壮的还用得着搞这玩意?”他这话也不假,结婚一个多月了,几乎隔天就要和沙沙房事,有时候一晚还要来两次甚至更多一点也不感觉到累,眼睛却也不由瞟向沙沙的肚子,心里也渴望早点当父亲。

沙沙嗔道:“六子,赶紧吃你的饭,眼睛贼瞟什么呢,还真习惯瞅女人肚子了!”她倒是体谅六子的心情,结婚前六子就想早点要孩子,所以结婚后也没采取避孕措施,眼凑着月经日过了好几天了也没动静,只怕是怀上了,可她不确定就没吱声,但当着他姐还是有点害羞,不由就发了娇嗔。

四姐见六子小两口恩恩爱爱,心中的高兴不是言语能表达的,这小弟跟她的感情很深,亦姐亦母,当年正值三年困难时期,她娘自己都吃不饱又哪来的奶水,是她天天下沟渠摸鱼虾熬汤喂的六子,以后爹娘又要出集体工,六子几乎就是跟在她屁股后面带大的,眼瞅着长大成人又当了领导干部,百感交集,那眼泪花子忍不住就淌了出来,哽咽着说:“六子,看到你现在这样好,姐心里真是高兴啊!”

杨陆顺知道他姐是高兴得流泪,自然也想到了他姐以前的种种好处,赶紧夹菜劝慰道:“姐,晓得老弟好应该笑呀,别哭了,难得你闲着上门做客,得高兴才好,快吃菜,沙沙,给姐夹菜。”

十一月天黑得早,四姐喝了杯茶就匆匆回了家,杨陆顺怎么留也留不住,说的家里还有老有小要招呼。

送走了四姐,杨陆顺和沙沙一起看着电视闲聊,不由就说起他四姐的好处,沙沙笑着说:“六子,我晓得你跟四姐感情最深,你四姐也是对你最关心的了。知道晚上你吃的什么不?”

杨陆顺摇了摇头说:“知道是补身子的,具体就不晓得的什么了。你肯定知道,快告诉我,我好奇得很,又不好当着姐的面追着问。”

沙沙吃吃地笑着说:“是牛的那东西。”

杨陆顺就明白是牛鞭,可他故意装傻问:“牛的那东西?那东西是啥东西?就别打哑谜了,照直说嘛。”

沙沙红着脸指了指他那处,吭哧吭哧直笑说:“你姐真有意思,说吃什么补什么,生怕你不行一样!”

杨陆顺平日里在外面一本正经,只有在家跟沙沙一起才彻底放开,当即鬼笑鬼笑地说:“我还用得着补?外人不知道我行不行,你应该知道我的厉害吧?”

沙沙啐道:“你厉害,你天下无敌好吧?我就封你是金枪你也不敢在外面抖威风吧!”说着自己心里就荡漾开了,隔天磨着六子亲热是她姐出嫁前传授的经验,说是结婚后就要趁着没孩子时好生享受那男女间的美事。

看着沙沙似嗔似笑的神情,杨陆顺不禁雄风大作,搂住沙沙就要亲热,沙沙笑着推开他说:“就知道那个,沉溺女色,也不问问你四姐专程来家里有什么事。真是白疼你这老弟了。”

杨陆顺不是没良心的人,赶紧问道:“我倒真疏忽了,四姐是不是有什么紧要的事呢,怎么不跟我说?”

沙沙笑着说:“又不是什么紧要的事,你姐跟我说了,我再转给你听不一样么。”

杨陆顺握着沙沙嫩白的手掌抚摩说:“当然一样了,只要我帮得上,肯定是帮定了我姐的。”

沙沙说:“四姐家的灿灿在新平中学读初一,因为个子高总坐后排,灿灿有点近视,所以老看不到黑板上的字,影响学习,四姐家小军读书不成器你也是知道发,就把希望寄托在灿灿身上了,那孩子成绩也不错,听说靠初中时成绩还蛮好呢。”

杨陆顺一听就这么点事,说:“唉,我姐也是,一个座位问题她自己去找老师说清楚原因不就行了,哪用得着我去嘛。”

沙沙一本正经地说:“你姐姐夫去学校找班主任几次了,可总没引起重视,而且你姐说那老师态度也不怎么好,很不耐烦,说话也不怎么好听,这不明显是瞧不起农民么。”

杨陆顺说:“沙沙,你别推波助澜地上纲上线,什么瞧不起农民,新平中学绝大部分学生都是农村的,街道非农业户口的学生根本就不多。”

沙沙噗嗤一笑说:“总还是有街上的学生吧,你以前也在新平当过老师,肯定会有偏颇,你跟那些校长老师都熟,就去关心一下嘛,我就不信你一个堂堂乡长人家会不给你面子,何况是你亲外甥女哟。你四姐不也是没招了才找你这干部弟弟帮忙的么,连这点鸡皮小事都不帮,还指望什么大事?我看得出你四姐很在意灿灿的学习,屋里条件好了,那灿灿本也聪明,只怕也想她将来读大学的。你经常说你四姐对你怎么怎么好,该是时候报答你姐了。再说我也亲口答应你姐了,保证替她帮灿灿创造一个好的学习环境,总不能让我失信你姐吧?事不宜迟,现在你就去中学找叶盛去。”

杨陆顺心说莫看事小,要去帮还真难为他了,帮好了体现不出他的本事,不就替孩子调换个座位么,如果不及时帮好这个小忙,可就让姐姐家看笑话了,便就起身出了门往学校走去。可边走边想起了一些事不禁又有点迟疑。

叶祝同曾经拜托他帮忙,找卫书记把乡政府卡下教师的工资发放下来,但由于是谢乡长搞自来水厂占用的,不消说肯定是发不下。杨陆顺也委婉跟卫书记说了说,可卫书记没表态,只好作罢,后来一忙居然忘记给叶祝同回话了,后来叶祝同找了他问情况,这才记起,胡乱托词搪塞应付了事,虽然叶祝同表示理解,可看得出很失望,难保叶大哥只怕是在叶盛面前拍了胸脯子的,可确实也是帮不上忙,杨陆顺心里很是歉疚,难免就会想到叶盛也会很失望甚至对他有意见了。这么一想着,杨陆顺的脚步就有点蹒跚,他吃不准贸然去找叶盛会不会有满意的结果。

杨陆顺看着近在咫尺的学校大门,竟然有种畏难不敢迈进的感觉,看见曾经住过的学校宿舍灯火通明,脚步就朝叶家走去。敲开门,周可依旧是安静温柔地笑着招呼他,环顾着简陋的宿舍,杨陆顺心里闪过一丝愧疚,如果不是自私,现在叶大哥一家应该是住在宽敞的政府家属房里了,叶祝同不在家,小菁说他在叶校长家下象棋就要去喊,杨陆顺笑着制止了她,跟周可随便闲扯了几句,喝了周可倒的茶就起身去了叶盛家。

叶盛的爱人自然认得杨陆顺,只是非常诧异这年轻的乡长怎么会突然登门造访,听说是找叶校长的,便忙不迭地喊着:“老叶,快来快来,家里来了稀客,杨陆杨乡长来了。”

后面房间里下象棋的叶盛和叶祝同赶紧就出来了,叶盛满脸堆笑地和杨陆顺握手,话语中带着点夸张地热情说:“哎呀,是杨乡长呀,真是稀客,贵客呀!快快请坐,请坐!”

杨陆顺见叶盛热情就有点满足,挺胸凸肚含笑应付着:“叶校长你好啊,我就是新平出去的,叫我小杨就行了。”说完抽出了手,主动迎上了叶祝同,本想叫声叶大哥的,可话到了嘴边却变了:“叶站长也在啊,你好你好!”说完就后悔了,怎么就显得这么生疏拗口呢,好在叶祝同表情无异,也是很热情地握手寒暄道:“杨乡长你也好啊,新婚愉快吧。”

接过叶盛爱人捧上的茶水,装模做样地呷了口说:“呵呵,还什么新婚呢,都一个多月,蜜月都渡完了。”

叶盛装上一支烟,杨陆顺翘着二郎腿很有风度地拒绝了:“我本不抽烟的,抽烟对身体没好处,还是不抽的好啊!”

叶盛便顺手把烟丢给坐在一旁的叶祝同,自己也点了支吸着说:“嘿,你说也是怪事,明明知道抽了对自己没一丁点儿好处,偏生就戒不了。还是杨乡长爱惜身体呀。”

叶祝同笑着说:“杨乡长本就是大学生有文化知识的,又是抓计生工作,肯定是想优生优育了。我说得应该没错吧!”

叶盛哈哈笑着频频点头道:“老叶肯定说到杨乡长心里去了,杨乡长肯定希望将来生个健康活泼的大胖儿子了。”

杨陆顺有点害羞,可还是摇着头说道:“叶校长看你说的,现在搞计划生育了,反正只允许生一个,都是独生子女,男孩女孩都一样,说心里话我还真喜欢女儿,你看叶站长家的菁菁,又漂亮又聪明,我是很羡慕的了。”

叶盛脸上的笑顿了顿,旋尔又恢复正常,道:“杨乡长,你从中学荣调政府后,就难得见你来学校一次了,今天怎么心情好转到我这里来了呀?”

叶祝同估摸杨陆顺突然找到叶盛家肯定是有什么事,要不就是菁菁来喊他回家了,便笑着打趣道:“杨乡长,只怕是天天陪着沙沙没了自由,今天借口出来舒口气的吧?”

杨陆顺本觉得开门见山说事不好意思,正好顺着叶祝同的话打了个哈哈说:“知我者叶站长也。本来没结婚前自由散漫惯了的,跟叶站长也是好朋友,时不时要去他家坐坐,没想到一结婚就有了羁绊,这不今天在家实在闷得慌,沙沙又在看她喜欢的武打片霍元甲,我就乘机出来溜达溜达,听说在你家下象棋,也犯了瘾,想杀几盘,叶校长不介意我打扰你们的雅兴了吧?”

叶盛是个棋臭瘾大的主,何况现在的杨陆顺已经不是从前的老师了,是乡领导,虽然不直接管自己,可也不敢得罪,赶紧到后面把棋盘端了出来开杀。

杨陆顺也不客气,卯起劲摧枯拉朽地连下叶盛三盘,杀得他毫无招架之力,叶盛口服心服地让座给了叶祝同,抹了把额头上的汗水说:“杨乡长的棋果然厉害,我原本还想暗暗放领导的水,没想到拼上了老命也下不赢,只看老叶对付得了不,我这辈子是赶不上了的。”

杨陆顺边摆棋子便笑着说:“叶校长,要是半年前我们水平还差不多,可自从陪谢乡长下棋后,棋力是突飞猛进啊,谢乡长的棋才真叫厉害,逼得我得闲了就看棋谱破残局,为的就是能多坚持几步啊!”他这话是实话,可在别人耳里就成是炫耀了。

叶祝同呵呵笑道:“看来这下棋的水平与行政职务成正比呀,我只怕也不是杨乡长的对手了。”这话让杨陆顺没来由心里一咯噔,抬眼见叶祝同似笑非笑的神情,知道自己让叶大哥看了笑话,便收敛了些,心平气和地下起棋来,没有了开始那样的惨烈,倒也显出了番气势与风度,不时三人东扯西拉地说些闲话,叶祝同则有心把话题往学校方面扯,他不知道杨陆顺具体有什么事,可既然找叶盛,十有八九是为了学校某方面事情而来的。

果然说着说着,杨陆顺似乎漫不经心地问着以前一些熟悉的老师的近况,听到许老师在教初一的新班,就问道:“叶校长,这次初一好象增招了一个班吧?”

叶盛说:“是啊,现在农村生活条件有所改善,国家教委大力提倡农村的学龄少年儿童入学率,原来不少因为家庭贫困的孩子就有了足够的机会接受教育,看形式明年初中还得增加班次了。”

杨陆顺不由打着官腔说:“这都多亏了改革政策好呀,要在二零零零年实现四个现代化,如今七十年代出生的孩子将正是那个美好年代的栋梁之材啊,我们党和国家的宏图大业主要是靠他们这代人去继承和发扬了。这不我四姐家的孩子正好在这批初一的班级里,那孩子小升初成绩蛮好,我看如果抓得紧管得严,以后考进县一中应该不成问题。”

叶祝同心里暗暗好笑,原来六子是来找叶校长开后门的,就说:“杨乡长是大学生,他看人的眼光绝对不会错,叶校长,说不定将来你手里会出个高材生呢。”

叶盛也敏感地知道了杨陆顺的用意,反正是做顺水人情,就很认真地问:“哦,那你外甥叫什么名字,在哪个班级呀?老叶说得对,杨乡长看得上眼的人肯定错不了,我得好生培养培养,真要以后考上了清华北大,我这当校长的也是脸上有光啊。”

杨陆顺谦逊了几句就说出了外甥女的名字和班级,叶盛为了表示重视还用本子记了下来,杨陆顺干脆说道:“我那外甥女因为学习勤奋,把眼睛都搞近视了,但配眼镜就没必要,这都是以前家长疏忽的缘故啊。”

叶盛忙说:“眼睛近视呀,那我还得提醒她的班主任,得引起重视,这可关系到孩子一辈子呀。以前的家长都很缺乏必要的教育知识,忙了地里的活已经累得不行了,哪里还有精力管娃娃哟。杨乡长你放心,你的外甥女就交给我了,她在初一(二)班,班主任是王老师,你也认识的,王老师还不错,在四个班里算水平蛮高的了,班级我看就不换了,我再要求王老师重点注意一下,你那外甥女家情况怎么样?如果条件一般,我还可以减免点学杂费用,适当的给予点照顾。”

杨陆顺带着点感谢语气说:“哎呀,这就不麻烦叶校长操心了,条件再困难还有我这当舅舅的嘛,已经够给你添麻烦的,我先代表我姐全家谢谢叶校长的关心了。”

叶盛一副不把他当朋友的气愤状,说:“杨乡长,你这么说就见外了不是,怎么说我们也曾经是一个锅子里吃过饭的同事嘛,你信得过我才把孩子交到我手里,我是不会把她当外人看的,就算她多了个舅舅不就得了。”

杨陆顺见事情已经落实了,便不再在这上面多纠缠,专心跟叶祝同下棋,只是叶盛还在一旁絮絮叨叨,通过叶盛只言片语得知谢乡长挪用教师工资有六万之多,而且不准备一次性还钱,说是年底还上四万,余下的款子中学部和小学部的自来水全部免费供应籍此还帐。不禁暗暗佩服谢乡长手段高明,那年头一吨自来水才两分钱,两万元得买多少自来水呢?他这办法咋看似乎学校不亏,总有一天会用完这两万元钱的自来水,可万一谢乡长在新平三两年后一调走,新领导又要收水费,学校绝对不会因为区区几个水费得罪乡领导的,反正真要收费是收用户个人的钱,所以,嘿嘿,这比卫书记用文化站的经费修建家属房高明得多了!既然叶盛已经得了谢乡长的话,不妨也做个顺水人情,就说:“哎呀,两万元抵水费,你们学校可就再也不用发愁没自来水用了。只怕学校的财务经费有点紧张啊。”

叶盛眼睛一亮,好象抓住了救命稻草,有希望总要追求,就企翼地说:“杨乡长你是从新平中学荣调去政府的,也是知道我们学校的难处,你跟谢乡长好歹也有师生之谊,帮学校美言几句,不管最后成功与否,我代表联校先谢谢你了!”

杨陆顺磨棱两可地说:“叶校长,你说得对,我是新平学校出去的人,学校的事我总不能不管,我会尽力争取的。”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二章(三)

第六十二章(三)杨陆顺整个人也松弛了,渐渐也提不起兴趣下象棋,叶祝同哪会不明白六子的心思,下了几盘后就借口昨天没休息好要散伙,杨陆顺也就起身告辞,叶盛怎么也留不住,只得送出门老远,还一个劲喊:“杨乡长,常来杀几盘,让我也突飞进步进步!”

杨陆顺跟着叶祝同不约而同走得飞快,象躲避瘟神一样,进了叶家,两人对望了一眼,发现对方都神情怪异,又不约而同大笑了起来,唬得周可不知所措。两兄弟坐下后,杨陆顺为了消除刚才在叶盛家窘态,赶紧提起话题,奇怪地问:“叶大哥,我见你也蛮不喜欢跟叶盛下棋,可怎么也老是去活受罪呢?”

叶祝同脸上闪过一丝苦楚,旋即呵呵一笑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杀他个落花流水也赚了个痛快!”

周可却心痛地嗔怪道:“老叶,我知道你是想巴结叶校长想让我进初中部,可我真不愿意你这样作践自己,何必呢!”

杨陆顺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不可思议地说:“嫂子想进初中部,那得县文教局下调令才行,光是叶盛也没这权力呀。虽然、虽然他有请调的申请权。”

叶祝同瞪了周可一眼说:“你胡说什么呢,说了只是闲得无聊才去下棋的”可他自己也似乎圆不下慌,悲哀地低下了头使劲抽着烟,周可则怜惜地抚摩着他削消的肩膀,却是情深义浓。

杨陆顺没想到平日里洒脱豪放的叶大哥居然有这样酸楚的心事,不由血往上涌,脱口而出:“大哥,只要你真想让嫂子进初中部,我这做兄弟的怎么也得帮你!”

叶祝同深垂着的脸上闪过一丝狂喜,抬起头时却满含着深情地注视着六子,只是轻声说了声:“好老弟,哥谢谢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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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一)

第六十三章(一)杨陆顺答应帮忙,等冷静下来一想,暗暗后悔把话说得太满,自己在文教局没个熟人门路,又如何帮得上忙呢?而叶祝同那句音不大字不多可满含希冀的话,根本容不得他硬下心肠去敷衍了事,惟有尽心尽力去办好了。

杨陆顺满怀心事回到家,脑子里全是琢磨从何入手,坐在沙发上居然发起呆来。让沙沙大为不解,依偎在他身边问:“六子,看你这样,你姐的事情没说通?”

杨陆顺嗫嚅着,一时不知道该不该告诉沙沙,迟疑了会才说:“那才多大点事呀,我找叶校长随便说了说,叶校长还蛮重视的。”

沙沙笑了起来,说:“我就说嘛,这真的是芝麻大的事,要我说啊你这乡长亲自去还真没必要,托个口信就可以了,不过呢你自己跑一路显得你关心,也算是给了那叶校长面子。你一走我就坐在家里想,原来还叶校长手里的教书先生突然就成了乡领导,我还真想不出那叶校长什么感触哩,应该是又敬又妒吧?”说完竟格格笑个不停,似乎是个非常可笑的事情一样。

杨陆顺回想着在叶校长家受到的礼遇,与在学校当老师自然是迥不同了,曾经在中学倍受冷落,而如今居然可以在昔日的领导面前打打官腔,陡然给他增添了勇气:世事难料,事在人为,说不定还真能解决周可的问题呢!

这小学教师调进初中,说难不难,一来要看文化程度,初中毕竟要求教师文化水平高;二来要看中学需不需要补充师资力量,基本上初中向文教局提出要求就会满足。何况周可不是乡镇调进县城,就容易操作得多了,这也是叶祝同为什么要巴结叶盛的主要原因,当然如果是文教局直接下调令就更稳妥了。要说容易肯定也不容易了,那时办事原则性强,该过的程序一道都少不了,肯定是叶祝同没了招才会请杨陆顺帮忙的。

杨陆顺当过教师自然就清楚其中的环节,县里文教局没熟人,那就瞅准机会找叶盛了,说通他用学校名义请调。有了计划,杨陆顺心里稍微安稳了点。

几天后他四姐找到储蓄所,笑嘻嘻地告诉沙沙说:“沙沙,还是六子说话有效果,不但座位调整了,而且灿灿还当上了学习委员,昨天灿灿班主任去家里走访,还专程跟我们陪了不是,说早晓得灿灿是六子的外甥女,成绩表现又都好,就应该让她当班长的。我还以为那王老师天生不会笑不会细声细气说话呢!你替我多谢六子啊!”

沙沙矜持地笑着说:“姐,谢什么谢嘛,自家人说谢就见外了,再说一丁点小事,还值得姐你大老远跑到街上来道谢?中午就到家里吃饭,反正六子也不回,我一个人吃着没意思,多个人多份味。”说着把四姐让进了办公室坐,还泡了杯绿盈盈的茶。

四姐有点局促地打量着办公室,啧啧地说:“沙沙,还是上班好,条件几多好,热天太阳晒不着,冬天北风吹不着。我家六子搭帮是命好考上了大学当了干部,要不怎么讨得你这么贤惠漂亮的媳妇哟!我家小军是读书不进没法子,才把心思放在了灿灿身上,唯愿她也考上大学,跟她舅一样当干部就好了。要不是看她成绩还好,我又怎么会一点小事来麻烦六子哟。”

沙沙用手顺了顺小波浪发型,说:“姐,你就是客气,麻烦什么嘛,那天你前脚走六子后脚就去中学找那叶校长,来去没半小时,打个招呼而已。”

四姐又得意又羡慕地说:“还是自己屋里有人当领导干部好,我这乡里人去找了几次没效果,还听了那王老师不少闲话,六子只是跟校长打个招呼,那王老师就活脱脱换了个性子,不是看在我家六子是乡长,那婆娘会跑我家去赔小心,会让灿灿当学习委员?莫看那王老师秀秀气气的,也是个势力眼呢!”

沙沙一副鄙夷地神态说:“有的人就是奴性重,欺软怕硬的。”

眼见得办公室里人进人出的,四姐几口喝了茶说:“沙沙,你一个人就莫搞饭了,今天中午干脆到老五饭馆里吃饭去。”

沙沙脸色马上就不好看了,说:“姐,你一个人去吧,老五家是开门做生意要赚钱的,我就懒得去麻烦了。”

四姐见沙沙语气中似乎有气,心想只怕老五在哪里得罪沙沙了,于是说:“沙沙,那你上班先忙着,我去老五那里坐坐啊。”

四姐赶紧去了“五妹子”饭馆,见了老五就拉她到一边坐下说话:“老五,生意还好不?”

老五笑着说:“姐,生意蛮好的咧,这有文化就是强,六子随便给我出点主意,生意还真的好!”

四姐说:“是的咧,你姐夫不也是搭帮六子和沙沙帮忙呀,咱姐妹还真没白疼六子。如今六子当了领导,心里还是记着我们的好,想方设计跟我们找门路,鹏子的基建队现在升级成了建筑队,不都是搭帮六子出了大力气啊!”

老五说:“我晓得,说实在的,我这里的生意大头还是乡政府、单位上,基本天天有生意上门,还不都是看在咱家六子的面子来的。姐,中午就在这里吃饭啊,把姐夫也叫上!”

四姐说:“你姐夫那有空呢?利群村修砖窑厂,鹏子包了他的车拉料呢。只怕有半个月没回家吃过饭了。我刚才到沙沙上班的地方去坐了坐,六子又下村了,她也是一个人在家,干脆叫过来一起吃饭,要得不?”

老五似乎有点不乐意,说:“姐,人家沙沙是街上妹子,哪会愿意到我这里吃饭哟,我看就别叫她了。”

四姐马上清楚她们俩肯定有意见,说:“沙沙是你老弟媳妇,都是一家人,当然要喊她吃饭了,我才从下面来,脚都走痛了,老五,你到储蓄所叫沙沙来吃饭吧。”

老五推脱着说:“现在还早呢,姐,你歇会气你去喊她吧,我馆子里还有事要忙。”

四姐立即沉下了脸说:“老五,你跟沙沙是不是有意见啊?刚才我在沙沙那里说起你,她就脸色不怎么好看,现在你又不愿意见她,你说说到底是什么事?有什么矛盾搞得面也不见话也不说的?”

老五似乎火气不小,说:“我哪里敢跟她闹矛盾呀?是她看不起我这乡里亲戚,我都不晓得什么地方得罪了她,她就从来没给过我好脸色,到饭馆里吃饭刁精得死,讲话又傲气,我好歹也是六子的亲姐吧,六子见了我总是姐姐姐姐的叫,她倒好,老五老五的叫,使唤我象使唤差狗子一样,这不作践我么!我开始还忍让着她,可她越来越不象话,既然这样,我惹不起总躲得起吧。”

四姐诧异地说:“老五,你莫冤枉沙沙啊,我看她对我们几个姐妹都还蛮和气的,你姐夫那人粗吧,沙沙也没说看他不来,大街上遇到了老远就四哥四哥的喊,我看你肯定是哪里得罪她了,要不是不得这样。你再好生想想。”

老五在自家姐姐面前也不隐瞒,说:“其实我心里也多少晓得点,无非就是六子结婚办酒时可能收贵了点。你也晓得那时饭馆开张没多久,本钱都还是借的,恰巧又催得急,就多算了点钱,没想到沙沙心眼那么小,打那后对我就没笑过一下。我真想不通,沙沙实在的县城的妹子,屋里条件又好”

四姐这才明白原委,说:“老五,这就是你不对了,你老弟结婚在你饭馆里摆酒,按道理你这当姐的不要钱也应该,你倒还多算钱。有难处你明说嘛,你上下四个姐姐一个弟弟还怕解决不了你的难啊。难怪沙沙有气的,你也不想想这饭馆没六子帮忙你搞得起来么!今天不管怎么样,你得听我这姐的一句话,赶紧跟沙沙赔个不是,你当姐的应该有个姐样嘛。”

虽然经过四姐的撮合,沙沙与五姐和解了,可沙沙终究一直耿耿于怀,老五到底淳朴些,既然和解了就不再记仇,反正六子当爹后要摆酒,到时候就免费给小侄儿办酒算是补偿了。

杨陆顺天天还是照常上班工作,暗暗等待时机,只可惜时不与我,文教线一直没什么紧要工作,当他很是烦闷焦虑,最后还是去了叶盛家一趟,借口谢谢他关照了外甥女去套套口风。

杨陆顺再次登门,专程为了外甥女之事好生谢谢了叶盛一番,叶盛多少有点惊奇,忙说是小事情不值得杨乡长道谢。杨陆顺就提议杀几盘象棋,叶盛自然是巴不得。

杨陆顺边下棋边与叶盛聊着,几转几转就说到了叶祝同:“叶校长,这几天跟叶站长下棋吗?我刚才来时不见他在家。”

叶盛说:“这段时间来得少了点,也不知道他忙些什么。”

杨陆顺说:“叶站长是个多才多艺的人,吹拉弹唱样样里手。原来我还跟他学了几件乐器,打发了不少寂寞时间呀。”

叶盛与杨陆顺说话刻意不往学校方面扯,他知道以前杨陆顺在中学里过得并不开心,而且自己也多少排挤过杨陆顺,如今杨陆顺已经是新平乡政府卫书记最看重的人,估计前途一片大好,迟早是要提上去的了,也就时刻注意言辞,惟恐惹得杨陆顺不高兴,也跟着说好话:“是啊,老叶是聪明人,我很早就认识他们俩口子了,最喜欢听周可演的铁梅,他们夫妻算是天作之合呀。”

杨陆顺呵呵笑着说:“我也是,那时我还小,追着他们宣传队看节目,没想时隔多年,竟然成了好朋友,叶站长如果不是家庭成分高,凭他的本事当个文化馆馆长什么的,应该绰绰有余呀。周可当年为了跟叶站长在一起,县剧团特招她都没去呢,要不也是我们南平县的一名角呀。”

叶盛连连点头说:“杨乡长说得对啊,你们都是文化人,兴趣相同,这不我也感染了不少,我跟老叶也算好朋友呢。”

杨陆顺说:“叶校长你谦虚了,你是堂堂校长,教书育人,也是文化人哟。我在中学部时间虽然不长,对你的水平也还是蛮钦佩的,如今党中央非常注重教育事业,咱们教师的地位待遇有了大幅度的提高,只是教师队伍总体来说还差了点,特别是象我们乡镇的中学。”

叶盛忙又谦虚着:“杨乡长,我这土八路怎么能跟你比呢,你可是长江大学毕业的,我们省重点大学啊。说老实话,新平中学的师资力量跟其他乡镇比算好的了,你也知道,文教局马局长曾经在新平当任过校长,所以在政策上也有些许倾斜,可也入不了你大学生的眼啊。”

杨陆顺笑着摇了摇头说:“那里那里,教师队伍重要的就是素质要高,不然就误人子弟了,就拿咱新平中学和完小来看,还真有不少素质不错的教师,叶站长的爱人周老师就不错,她的水平教高中都可以了,叶校长,这么优秀的人材你不调进中学部来是你的损失哟。看好了,我要吃车了!”

叶盛慌忙要悔棋,杨陆顺也不阻拦,叶盛盯着棋盘顺口说:“我怎么不知道呢,周老师在小学实在浪费了,可我都递了两份请调报告了,局里就是不批啊。唉,也怪不得局里不批,同样规模的学校比我们新平少了七、八名教师,你说还会让增加人员不?”

杨陆顺心里咯噔了一下,感情叶大哥早就在琢磨把嫂子调进中学部了,只是新平中学实在是争取不到,才转而请自己帮忙的,看来要把周可弄进中学,只能从县文教局入手,那就难度大了很多啊,杨陆顺心里顿时乱了起来,心不在焉地下了几盘就起身告辞。

杨陆顺远远望着叶祝同家,无奈地叹了口气,心情沮丧地回了家,一开门屋里挺热闹,好几个女人在看电视,有谢乡长爱人易老师、周副书记爱人等,都是领导的爱人,女人们看得一个个笑嘻嘻的,也难怪,家属房就只杨陆顺家是彩电,杨陆顺礼貌地跟客人打着招呼,也坐一旁看电视,

易老师笑眯眯地说:“杨乡长,我可要恭”沙沙马上咯咯笑着拉了她一把不让说下去,易老师也非常配合地一捂嘴巴,几个女人都放肆地大笑了起来,弄得杨陆顺莫名其妙。沙沙忽然说:“时间不早了,我弄点荔枝桂圆煮蛋去,你们慢慢看!”也不理会易老师等人客气,拉着杨陆顺去了厨房。

杨陆顺说:“沙沙,今天她们怎么都上家来了?”沙沙从碗柜里拿出荔枝桂圆让他剥壳,自己则烧水拿碗,说:“不好啊?只要你不在家我就请易姨她们上家来,从今天以后呀,我天天请她们来看电视。”

杨陆顺剥着荔枝桂圆不解地问:“你发什么神经,天天弄一群人在家里,不吵死人了啊?再说”他鬼模鬼样地低声道:“沙沙,你就不嫌她们妨碍咱俩亲热?”

沙沙娇嗔地白了他一眼说:“六子,以后我都不会跟你那个了!”说完神秘地一笑。

杨陆顺故做委屈地哭丧着脸说:“啊,那我岂不是要憋死呀?我到底做错了什么,用这样残酷的手段折磨我!”

沙沙喜孜孜地说:“你求我呀,求我高兴了就告诉你原因!”

杨陆顺把脖子一拧,哼了声说:“求你?想得美吧你,到时候某人别哼哼唧唧往我怀里拱啊。”

沙沙扬手作势要打人,可马上又想起了什么,立即稳住了身体,还调整了下呼吸,也哼了一声说:“你不求我是吧,那这个天大的好事我也不告诉你了。”

杨陆顺马上联想到易老师的话,眼里射出惊喜的光芒,道:“沙沙,到底是什么天大的喜事?莫非”他凑上去用手指了指沙沙的腹部。

沙沙马上高傲地把脸儿一扭不理他,杨陆顺只得苦苦哀求:“好沙沙,亲爱的沙沙,求求你告诉我好不好?是不是怀上了!”

沙沙吊足了他的胃口才说:“真是专管女人肚子的官,六子你太聪明,我真的只怕是怀孕了!”

杨陆顺欢喜得一蹦老高,可马上又不相信似地问:“沙沙,你确定了吗?”沙沙抿着嘴说:“人家月经过了快半月没来了,这不我就问了易老师,她也说应该是怀上了。”

杨陆顺象捧宝贝一样把沙沙扶到椅子上坐下,激动地说:“沙沙,我爱死你了,以后你就什么事也别做了,头次怀孕一定要注意身子。天啊,我就要做爸爸了!厨房有煤气味,我扶你去前面看电视,快走,别要慢点走,走稳当了。”

易老师几个妇女见杨陆顺小心翼翼地把沙沙扶到前面,都哈哈笑了起来,纷纷道着恭喜,杨陆顺高兴得眼睛都湿润了,说话也有点语无伦次,更是惹得女人们哈哈直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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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二)

第六十三章(二)第二天一早,杨陆顺就起来做好早餐,精心伺候沙沙吃完,就要到建华村去给爹娘报喜,沙沙自觉没什么怀孕反映,也害怕有误,就说:“六子,你先别急,等再过几天有反映了,确定真是怀孕了再让老人们高兴不迟呀,免得你爹娘白忙活了。”

杨陆顺一想也对,毕竟沙沙没什么经验,万一只是经期不规律,不是怀孕,那爹娘肯定会失望得很。可他总也抑制不住兴奋,去政府上班的路上见谁都热情地打招呼,不知情的人都会暗暗嘀咕,这杨陆顺是不是又要进步了?

熬了一星期后,也就是沙沙经期停了快有一月,黄天不负有心人,沙沙果然出现了怀孕初期的反映了,早晨起床有了呕吐现象,感到了疲乏没力气,老想睡觉,胃口也有了变化,原来喜欢吃的东西现在一点也不想吃,而且原本粉红的小rǔ头色素加深了,丰满的乳房增大了些许而且变的坚实和沉重一些,乳房有了一种饱满刺痛的感觉,乳晕上的小颗粒显得特别突出。种种迹象都与书本上怀孕情况十分相似,为了保险起见,杨陆顺还带着沙沙去乡卫生院看妇科医生,当医生检查后肯定地告诉杨陆顺,沙沙确实是怀孕后,即将二十五岁的六子兴奋得又叫又跳,简直就是个五岁的小孩。

杨陆顺迫不及待地把这好消息高兴了他爹娘,盼抱孙子盼伤了的老人马上欢喜得泪流满面,不顾年近古稀腿脚不灵便,跪在祖宗神龛前就砰砰磕着头,呼号着:“杨家列祖列宗这上,老杨家又要添丁了,六子媳妇怀上了!请祖宗保佑一定要赐个男丁啊”

杨陆顺要上班,爹娘年迈,四姐主动提出照顾沙沙的起居饮食,反正已经是农闲时节,灿灿天天要跑近十里地上学,干脆母女俩就住到六子家,一来方便孩子读书,二来家里有专人看护着沙沙。四姐是典型的贤惠家庭妇女,收拾屋子,做四个人的饭菜洗四个人的衣服还是轻松简单。

其实沙沙妊娠反映并不严重,可她是个娇生惯养的城里妹子,巴不得啥事不做吃现成的。汪父汪母得了女婿报喜后,也是高兴得很,又不放心,毕竟沙沙才二十岁的妹子,就匆匆赶到新平看望,见杨家人把沙沙当公主一样伺候,既觉得有面子,悬在嗓子眼的心也就放回了肚子。

杨陆顺虽然高兴,但工作责任心很强,家里安排好了也就恢复了正常的工作,只是整天乐呵呵的,不久全乡都晓得计生乡长杨陆顺的媳妇怀上了孩子!

直到有一天叶祝同周可带着叶小菁来看望沙沙,杨陆顺才猛的记起许诺过的事来。南平有个风俗也可以叫迷信,就是孩子能猜测到孕妇怀的是男孩子还是女孩,据说非常灵验,所以周可把菁菁拉到沙沙面前,问:“菁菁,你说汪姨肚子里怀的是弟弟还是妹妹呀?”满屋子人都期冀地等着答案,菁菁天真的歪着头想了想说:“汪阿姨怀了个聪明健康的弟弟!”不管是不是大人教的,反正说出了大家最期盼的答案。

看着叶家诚挚热情的笑容,杨陆顺暗暗惭愧:居然一时高兴忘记了叶大哥如此重要的事。其实当他得知新平中学请调这路走不通后,就只有请卫书记或是谢乡长出面帮忙了。杨陆顺知道卫书记对叶祝同没什么好看法,估计也不会很热心地去帮忙,就只有寄希望于谢乡长了。谢乡长是教师出身,而且在五中还担任过教导主任,与教育线的领导应该熟悉,加之谢乡长的新房是叶祝同让出来的,也算欠了叶祝同一次人情。不过杨陆顺也有顾虑,他虽然表面上跟谢乡长很亲近又有师生之谊,可实则也只是上下级同事关系,在私人交情方面并不很深,他还真拿不准谢乡长会不会帮他,万一谢乡长不愿意他就真没办法了,所以迟迟不敢找谢乡长。可时间在一天一天过去,叶祝同似乎很信任杨陆顺,从没在他面前问过进展得怎么样,这就更让杨陆顺心里不安,总觉得亏欠了叶大哥,久而久之都不敢面对叶祝同了。

转眼就到了年底,政府大会小会不断,各项评比检查一波又一波,新平乡计生工作因为结扎取得第一名,在表彰大会上,杨陆顺代表新平乡上台,县委郭书记亲自颁发了锦旗奖状,还做了先进工作经验报告。会上县委郭书记高度评价了新平乡的计生工作,多次点名表扬了卫书记、杨陆顺,卫书记乐得合不拢嘴,看得出他对杨陆顺是非常满意,而谢乡长虽然没被点名表扬,可也一直保持着高昂的情绪,作为乡长他有理由高兴。

因为会议时间为一整天,晚上卫书记回了家,谢乡长和杨陆顺就睡县招待所,按说杨陆顺应该去岳父母家看看,可他想利用这次单独与谢乡长一起的机会,请谢乡长帮忙。

县委办晚上安排了一个舞会,谢乡长似乎不怎么感兴趣,杨陆顺也就陪着他在房间里聊天,说是聊天,可话题一直是谢乡长掌握着,领导的思绪一般都天马行空,飘忽不定,虽然谢乡长为人随和,可杨陆顺也不敢疏忽,尽量使得气氛和谐融洽,两人说说笑笑时间倒也过得飞快,时间越晚杨陆顺心情越焦急,真琢磨怎么开口,谢乡长突然问道:“六子啊,你觉得扶植个体经营种养殖户和搞小集体经济模式的村办企业,哪个更能让农民得到实惠?”

杨陆顺马上就联想到卫书记和谢乡长的分歧,他们是各执一词,一个要搞小集体项目一个要扶植个体农民,得谨慎回答,想了想说:“搞集体经营模式的村办企业,前期投资比较大,收效稍微慢了点。”他顿了顿见谢乡长脸上的笑意更深了,没戴眼镜的眼睛珠子略显得有点外凸,就觉得有点陌生,谢乡长没说话,只是看着他。

杨陆顺抿了下嘴唇接着说:“虽然收益有个过程,俗话说人多力量大,集中一个村的人力物力,大家伙的利益捆绑在了一起,应该会有好的经济效益,不过搞集体有个缺陷,那就是怕责任不明、分担不清,如果管理不善就容易重蹈公社大队的覆辙;个人家庭模式那是投资小见效快,风险也小得多,更容易让农民体会到改革政策带来的实惠。以我个人是意见,那就是这两种模式应该同时并存,达到互补互惠。”

谢乡长听完后笑了笑,打了呵欠说:“时间不早了,开了一天会真累啊。”说着就要去洗漱,杨陆顺赶忙说:“谢乡长,你坐,我把热水打进来。”提着水桶就出了门,一会儿提了桶掺兑好了的热水,殷情地倒在脸盆里端到谢乡长面前,谢乡长微笑着说:“谢谢你啊六子,你也一起洗洗吧。”

杨陆顺从包里拿出毛巾就着水桶洗脸洗脚,见谢乡长一脸舒服地烫脚,牙一咬,期期艾艾地说:“谢乡长,我我有件事请你帮帮忙!”

谢乡长说:“哦,什么事,看我有能力帮得上你不。”

杨陆顺也没心思去琢磨,赶紧说:“谢乡长,其实不是我个人的事,也是一朋友拜托我帮忙,可我能力有限帮不上,就只好麻烦你了。文化站的叶祝同,他爱人周可本是在小学部教书,也许是觉得个人水平还可以,就想进初中部,新平中学的叶盛校长还是蛮欣赏周老师的,也曾向文教局递了请调报告,想把周老师调进初中部,可惜局里不知道什么原因一直没批复。我也是觉得周老师不去教初中挺可惜的,所以就冒昧地请你帮帮他们了。”一口气说完这番话,杨陆顺的脸早已经涨得通红,鼻子尖尖上居然冒出了汗珠儿。

谢乡长一听是叶祝同家的事,不由警觉起来,那叶祝同主动把新房子让给自己却没提任何要求,原来早就预谋好了的啊,我说天下怎么有这么好的事呢,居然还搬动杨陆顺来当说客,那周可虽然三十多了,可也还丰韵不减,难得一幅好贤淑的气质,实在是我见尤怜,不过我爱人也在小学,如果我贸然去帮忙,怕是那黄脸婆起疑心,这杨陆顺无缘无故白送我价值几百的家具摆设,难道他得了是得了叶家的好处不成?要说出面找文教局调动个人其实简单,好歹我在文教线也工作了多年,那马爱民个我关系还蛮好,问题是那叶祝同何不直接找我呢?看来老卫还真没看走眼,叶祝同也不是什么好人,只怕这也是杨陆顺不去求老卫却来求我的原因吧想到这里,他笑了笑说:“哦,那周可真有你说的那么好吗?如果真是有真才实料,我是愿意成人之美的了。”

杨陆顺眼巴巴地等来了这么句话,不禁喜出望外,连声说:“谢乡长,有你出面帮忙那这事不就成了?太感谢你了,谢谢。我一回去就把这好消息告诉叶祝同和周可!”

谢乡长还是一脸招牌似的微笑,摆摆手说:“六子,谢谢就不用了,我这也算是为新平中学输送了个人才嘛,适材而用是我一贯的原则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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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全)

第六十四章(全)杨陆顺家有了四姐这麻利人操持着,沙沙也乐得天天晚上陪着易老师等领导爱人看电视聊天,平日里沙沙还有点心高气傲,偏偏她也能谦恭地迎奉着那些人,笑得甜嘴巴也甜,反正就是阿姨长阿姨短的叫,瓜子糖果不断,稍微夜点就荔枝桂圆煮蛋,招待得客客气气,俗话说:三个女人一台戏,何况还不止三个,热闹非常。只是辛苦了四姐,农村妇女习惯早睡早起,对电视节目也看不甚明白,可屋里有客人得招呼,只好强打精神,添茶倒水弄夜宵,客人走了还得打扫卫生,伺候沙沙洗漱了才能休息,到六子家时间不长却累得瘦了好几斤。

杨陆顺心痛姐姐,对沙沙使唤四姐象使唤佣人一样极为恼火,就劝沙沙不要看电视太晚,怀了孩子得休息好,隐隐也是对天天一屋子人不满,沙沙反倒数落了杨陆顺一顿:“六子,你以为我爱热脸贴人家的凉屁股呀?这不都是为了你的前途着想,她们这些婆娘虽然粗俗点,总也是领导家属,关系好总比不好强吧?你也要多与领导搞好关系,别死吊在卫书记一根藤上,我看谢乡长对你还不错,你没事也多去走动走动,还指望人家领导来巴结你啊!你也别仗着大学生文凭稳坐钓鱼台!”

杨陆顺听了为之气结,顾及沙沙怀孕要保持好心情才不至于跟她争执,可实在是家里没个清静,就连灿灿晚上搞学习都挪到了厨房,更谈不上静心看看书什么的了。而且到了晚上沙沙还一个劲把他往外哄,振振有辞地说:“都是些女人,你个男人坐在这里搞得我们说话放不开。”

杨陆顺本就没几个要好的朋友,开始还在侯勇、叶祝同家坐坐,但别人家总还有事不能经常去吧,更不想去计生办同事家,去了热情得让他有点吃不消,麻烦人家又觉得心不安,久而久之居然没什么地方去了,他倒不是怕哪位领导而不敢登门,总觉得只要干好了本职工作,就没必要去刻意巴结讨好领导,年轻人本就心高气盛,虽然他谦虚谨慎尊敬领导,其实从心里讲并不觉得他们有多高明,只是多了点工作经验和资历而已,水平并不比他高多少。他是大学生,算是知识分子,多少有点文人情结,不经意间保持着洁身自好与一份清高,自然是不屑做出有损形象的事来。何况这里住的全是党政领导,众目睽睽之下老往领导家跑也不象话。

偶尔易老师也会好心地说:“小杨啊,我家老谢今天也是一个人闷在家的,我常听老谢夸你象棋下得好,就去杀几盘吧。”只有这样,杨陆顺才会去找谢乡长下象棋聊天。

这天在谢乡长家刚杀几盘,沙沙就在门外喊着:“六子、六子!家里有点事,你快来。”

正下得瘾头上,杨陆顺不禁有点恼火,还是谢乡长体谅,微笑着说:“那就快去,怕真有紧要的事呢。”杨陆顺只得出了门,外面黑忽忽的只有各家窗户投出昏暗的灯光才不至于看不清人。

沙沙拉着杨陆顺离开谢家门口老远才悄声说:“刚才政府通信员小李到家里来找你,说是卫书记有事跟你谈,你赶紧去啊。”

杨陆顺张望了一下没见小李,疑惑地问:“小李呢?”沙沙说:“我叫他先走了,总不能让他看见你在谢乡长家吧?”

杨陆顺不以为然地说:“那有什么?又没搞阴谋怕什么。外面天冷,你赶紧进屋去,别着凉了。我这就去卫书记那里。”沙沙哼了一声说:“你说没搞阴谋人家就相信啊?都不知道你的书读到什么地方去了。快去快去,莫让卫书记等急了。”

杨陆顺摸着黑深一脚浅一脚就去了政府,直到接近了乡招待所才隐隐看到丝光亮,敲开卫书记的宿舍门,小李也在屋里,正在给卫书记铺床,见杨陆顺来了,就很热情地打招呼倒茶。

这小李是顶了小何的缺在办公室搞勤杂,原本老丘的意思还是想找个聪敏伶俐的小姑娘,可卫书记拒绝了,亲自在新平的新退伍兵里挑选了乖巧利落的小李,沿用了文革时期通讯员的称呼,卫书记这也是减少麻烦的一种搞法,毕竟用个小姑娘诸多不便,他本是多年的部队干部,习惯身边有个跑腿做事的人,小李曾经在部队当过连队干部的通讯员、文书,对伺候干部自有一套。小李就住在卫书记隔壁原来杨陆顺的宿舍,小伙子勤快得很,象在部队当通信员一样,替卫书记铺床叠被洗衣扫地,就连洗脸洗脚水也准备得熨熨帖帖,很是讨卫书记的欢心,白天在政府搞勤杂工作也是积极主动,很会看领导脸色行事,小勤快做得非常出色,不久便得到了党政领导们的认可。

杨陆顺默默地看着小李麻利地收拾完屋子,又蹑手蹑脚出了门,没由来的心里一阵不安:自己也在卫书记旁住了很久,可就从没象小李一样,也不知道卫书记洗里会做何想法。眼见卫书记披着件军棉大衣伏在书桌上不知道忙些什么,居然没敢出声打扰,只是捧着茶枯坐在床沿。

也许卫书记突然觉得屋子里安静得怪异,便扭头看了看,见杨陆顺傻坐在床沿,就笑着说:“六子,怎么不说话啊?我还以为你出去了呢。”

杨陆顺涩涩地笑了笑说:“我不知道您在忙什么,见小李也是轻手轻脚的,也就没敢打扰您。”话一出口马上就感觉到了生疏,越发不安了起来。

卫书记楞了一下,哈哈大笑起来,笑得肩膀一耸一耸的,军大衣也滑了下来,杨陆顺不知怎么立即起身,把军大衣小心地披在卫书记肩上,又退到床沿边坐着,摆出了一副聆听教诲的神态。

卫书记似乎很满意杨陆顺的举动,站起来把椅子转了个向,面对他坐了下来,说:“小李这兵不错,脱了军装没脱军人本色,那一举一动还蛮规矩利索的。部队是个大熔炉啊,五湖四海到一起,锤巴炼巴就都成了一个模子倒出来的,那素质没得说了。这可比一般地方青年要强了百倍哟。军子来信了,他的伤养得七七八八了,只是左眼视力很差,天幸没有失明呀,也是福大命大了,他们俩口子准备回家过春节。”说着转身把书桌上的烟盒火柴拿到手,自己点了支,又捏出一支丢给杨陆顺说:“现在沙沙怀上了,你可以抽烟了,点上点上。”

杨陆顺脸上滚烫发烧,正在后悔刚才奴性十足的举动,看来潜意识里还有着上尊下卑的封建思想啊!不由地说:“烟抽了对身体没好处,我就不抽了,卫书记您也要尽量少抽。”

卫书记再次哈哈笑了起来,说:“毛主席一天两三包烟不照样活了八十三岁!军子说了,他这次回家给我准备了两条红塔山,一对茅台酒,这都是好东西哟。”

杨陆顺关切地问:“卫书记,那胡大哥是不是会转业回地方呀?”

卫书记感慨地说:“你胡大哥现在是一级战斗英雄,又没有明显的残疾,怎么会转业呢?他已经提了副营长了。有军功提得就是快,军子今年才二十八岁,将来至少是正团职干部转业了。”话题一转笑着问:“六子,马上要当爹了,肯定乐坏了吧?这男人啊,得成家立业当了父亲,才会感到责任重大,也就成熟稳重了。”

杨陆顺看着手里的卷烟,说:“卫书记,我现在就已经感觉到肩上的责任重大了,幸亏得我姐住在家里照料沙沙,要不我还真没经验去照顾一个孕妇。”

卫书记就着烟屁股再点了支烟,他心情似乎蛮好,顺手把火柴丢给杨陆顺说:“六子,点上点上!男子汉不抽烟就缺那么个味道,你也实在太斯文秀气了,典型的文人墨客气质,我看有机会还是向县委郭书记推荐你去县委政府当笔杆子算了,在农村糟践了。”

杨陆顺忙谦逊道:“卫书记,在哪里都是为人民服务,我自认为在农村就蛮合适的,毕竟我也是土生土长的农民子弟呀,至于到县委政府去我还真没把握哩。”

卫书记点点头说:“如果把你塞去县委政府里当秘书什么的,我都不愿意放手,浪费人才了,真要在政府机关有所作为,还得脚踏实地一步一步来。现在省里地区党政机关搞什么老中青三结合,把一些嘴巴没毛的年青干部从中央到省、地区地下放搞培养,真是多余,还不如直接从基层输送人才上去来得强!元旦我去县委开会,地区给我们南平县就配备了几名锻炼的年轻干部,虽然也是大学生,可说起话来都还奶声奶气的,可谱子却都会摆,调调还拿得挺高,开口引经注典闭口时事政策,显得就他们有文化有水平,我们这些人都是乡里土包子。散会后我就找了郭书记反映,这样素质的干部怎么能成器,还不如把杨陆顺也搞上来同他们比较比较,莫非真是外来的和尚会念经不成?”

杨陆顺见说到他头上,不知道怎么接话,只是垂头把手里的烟点燃,心里蛮感激卫书记能替他在郭书记面前美言的。

卫书记见杨陆顺不言语,一副谦虚谨慎样儿,开心地说:“多说话不如多干事,你这样就最好,夸夸其谈纸上谈兵的人终究是没好下场的。不过只要有了机会,我还是会替你尽力争取的。”

杨陆顺感激地说:“卫书记,我还做得很不够,只希望在您的领导下尽快成熟起来,至于其他的我真没想过。”他这是由衷之言,没有卫书记地看重,他杨陆顺也没今天的进步,而且当多大的官并不是他的追求,只希望尽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尽量地多为农民群众做点实事罢了。

卫书记又满意地点点头说:“嗯,你这样就最好了。”他转身从书桌上拿起一份文件,皱着眉说:“六子,中央发布的八五年一号文件标题就是《关于进一步活跃农村经济的十项政策》,也就是要加大农村经济改革力度。去年我们新平乡总的来说跟其他乡镇比较,取得的成绩还是显著的。粮棉油等计划任务完成得非常出色,农民的生产情绪也很高涨,粮食再次获得了大丰收,据国家公布的数据,八四年我国粮食总产量突破了4000亿公斤大关,肚子问题解决了。我们新平严格执行县委县政府的要求,对农民不搞不合理摊派,切实减轻农民的额外负担,可调查后发现农民的收入并没有象我们当初预计的那样有大幅度提高,甚至比八三年还略低了些,你觉得问题出在了哪里?”

杨陆顺马上就回答道:“主要原因就是农产品大幅度跌价造成的,去年粮食产量比前年增加了百分之十八,可每担收购价却降低了百分之三十六!加之八四年我们新平的农民响应国家号召增加使用了化肥、农药,又提高了粮食成本,所以才出现粮食增产而农民收入却减低的现象。倒是主要精力没放在水稻种植而是大搞农副业种养植的农民家庭收入增长了很多,这说明农民种田也要讲究个灵活机智了,死守着老规矩一尘不变是不能适应现在的改革步伐的。”

卫书记瞥了杨陆顺一眼,说:“你的意思还得大力发展农副业生产,提高农民的收入咯?”

杨陆顺根据自己看报纸学文件得来的总结,笼统地说:“我个人认为帮助农村调整产业结构,积极发展多种经营,特别注意扶持种养殖专业户、专业村是可以提高农民的收入的。”

听到专业村,卫书记眼睛亮了一下,说:“专业村这提法好,也就是集体经营模式吧?”

杨陆顺点点头说:“这也是我胡诌的了,既然有专业户如果一个村专门种养植一种经济作物或其他,也可以称得上专业村了。就象利群村全村动员起来建砖窑一样。”

卫书记笑眯眯地说:“看来你也对集体专业村蛮看好啊!那你谈谈与家庭经营模式的个体户对比一下,那种能使农民受益更多呢?”

杨陆顺说:“如果专业村经营得体、管理得当,农民收益将远远大于个体单干户了,何况农民家家还有责任田,吃饭问题解决了,没有后顾之忧,就更能显示集体的力量。当然搞专业村难度也远大于扶植一家个体户了,关键要群众基础好,技术力量跟得上,而且前期投资大,见效比个体户慢”猛地杨陆顺发觉这话怎么越说越熟悉呢?感情不久前谢乡长也曾经问过的,不由心里一突,忐忑不安起来。

果然卫书记也慢慢收起了笑容,有点沉重地说:“六子啊,这次在利群搞砖窑,我也听到了不少风言风语,说我的搞法跟原来搞公社搞大队没什么区别,都是出集体工吃大食堂,咋听有几分相似,可实际上又有不同,家家户户都按规矩投资入股,完全符合中央文件里要求的‘积极发展和完善农村合作制,提倡合股经营、股金分红的股份式合作’。在政策上是有理论依据的。既然中央都提倡这么搞,我想就一定会成功的。”

杨陆顺斟酌着说:“中央的改革开放政策本就是一条崭新的思路,也是摸着石头过河,万一”

卫书记严厉地说:“杨陆顺,你这样说是错误的,是对农民不负责任地推脱之言,政策是中央制定的,绝对是有利于农民的,关键就是在于我们怎么去正确执行中央的路线方针政策,怎么带领农民走富裕道路。六子,农民的钱一分一厘都是血汗钱,容不得半点失误,更不能还没开始就给自己想好退路,不搞则已,搞了就要义无返顾,绝对只许成功!要对我们中央的政策有信心嘛,没了指路明灯,哪里还有前进方向呢!”

杨陆顺被斥责地涨红了脸,他这样说绝对没有推脱塞责是意思,中央制定的政策是宏观的大方向的,怎么能确保基层实施起来就万无一失呢?只怕是卫书记缺乏自信吧。杨陆顺悄悄抬眼觑视,只见卫书记双眉紧皱、眼神游离,犹豫地脸色与坚定的言语根本不一致!

卫书记似乎也觉得言辞过于激烈,又重新丢了支烟给杨陆顺,自己叼了根,明明把火柴给了杨陆顺却不记得了,到处找火柴,直到杨陆顺划燃火柴递到他面前,才感觉自己失常了,歉意地冲杨陆顺笑了笑,深深吸了口烟,烟雾随着说语缓缓呼出:“别的先不说,就拿你外甥鹏子的建筑队就是个成功的范例嘛,他们不就是十几户农民合股经营的股份式合作吗?据我了解,去年他们平均每户分红高达七百元,不得比我这科级干部收入低哟!”

杨陆顺心里猛地一惊,他不知道是不是应该告诉卫书记实情,可眼前的情况又容不得他说真话,这可是卫书记亲自抓的两个集体经营模式的典型,杨陆顺也只能暗暗祈求砖窑厂不出任何问题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五章(全)

第六十五章(全)眼见得春节来临,沙沙的肚子开始现怀,行动有点不便了,杨陆顺就跟沙沙商量把爹娘接到家里过年,沙沙对公爹公婆实在没什么好感,可拗不过六子,只得同意,可家中只有两张床,好在五姐他们也得关门过年,四姐白天就在家里操持,晚上则带着灿灿去饭馆里睡。

四姐对六子是真好,不但在生活上无微不至地照顾沙沙,任劳任怨地操持家务,还不时叫男人从自家送米送油等物资来补贴,搞得杨陆顺和沙沙都非常过意不去,要折钱给四姐,他四姐说什么也不要:“六子、沙沙,你们叫我姐姐,那就是当我是自家人了,我和灿灿在你们这里白吃白住的,你们也没嫌弃一句不是,就别算那么清楚了,农村里也没什么好东西,自家打的新米新油总比粮站里买的好些吧,再说爹娘交待我要伺候好沙沙的,我也只是听老人的话,如果不是娘年纪大了,没准她老人家还要自己来伺候沙沙呢!”

沙沙知道四姐是真心,她最是有体会,现在连洗脚都是四姐伺候,说是肚子起来了弯腰不方便,所以很是感激,私下对杨陆顺说:“六子,你五个姐姐里只有四姐对咱们最好,我也是个刁精的人,我是真被你姐感动了,咱也要知恩图报,我晓得四姐并不是图咱一个啥好,可做人总得有良心不是。你在政府里,好歹多照顾你姐夫一点,莫看你姐夫不言语,我也知道他对你姐有怨气,自己老婆不管自己的家却跑去照顾弟媳妇。”

不过沙沙对公爹公婆就没什么热情了,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说话也没个好语气好脸色,可老人们那会计较这些呢,有时候杨陆顺会有意见,可老人们却说女人怀上了脾气是会急躁些,无非还是看在未来孙子的份上容忍着。

计生办的人知道杨陆顺的父母上来了,就接二连三到家里拜年,对老人们极尽奉承讨好,说是给老人拜年可提的东西却尽是妇人滋补品。每逢来人上门,六子他爹就很兴奋,一本正经地与人聊天,惹得沙沙很不耐烦,背后嘀咕着:“这老头,真当别人是来看你啊?不是冲着你儿子是他们领导,在路上碰到了也不会斜你一眼,农民!”

杨陆顺却不想占人便宜,虽然他没办法制止老柳他们来拜年,就也想回访,他爹听了连连点头说:“六子啊,是要去回人家的情,莫让别人说你摆领导架子。”

沙沙在印象里领导收了下面的人礼物就没有去回人情的,当初县里百货大楼的王经理她家送了好多次礼,事没办成也没见送转回来,所以就不愿意,再听公爹又怂恿六子,气不打一处来,尖酸地说:“六子,计生办老柳他们都是来给你爹拜年的,要回就让你爹去回吧,跟你有什么关系!”

怄得杨陆顺就要跟沙沙吵架:“沙沙,你明明知道老柳他们嘴巴里虽然说是给咱爹娘拜年,可提的东西都是给你补身子用的,这情当然得我们去还了,怎么推到爹身上呢,我看你是诚心贪人小便宜了!”

沙沙撇着嘴说:“啊哟,好大一份人情,我还真没把这些东西看在眼里,一点鸡蛋红糖荔枝桂圆的,我还真吃腻了,麻烦你把这些东西全退还人家吧。就怕我看不上有人当宝贝哟。”

句句话夹枪带棒把杨陆顺和他爹气得不行,他娘在一边虽然气媳妇说话刻薄,可总不能不管吧,只得冲着他爹说:“老馆子,你跟在里面掺和什么啊?六子你也是,明明知道沙沙怀了孩子动不得气,你就不会好生说话,非要惹沙沙生气做什么?快给沙沙赔个小心。”又温言劝沙沙说:“莫理你爹,他是老不晓事,你莫生气了,当心对肚子里的娃娃不好。”

等到了沙沙找杨陆顺商量给谢乡长拜年时,杨陆顺不同意说:“住在这里的全是我的领导,总不能家家都去吧?何况我也没那么多钱去搞,干脆都不去。”沙沙笑着说:“我们小心点不让别人看见就是了,我跟易老师关系蛮好,不去怎么成?现在都流行拜年什么的,这又不是什么丢人的事,东西我都准备好了。”幸亏得晚上去谢乡长家时没与其他拜年的人碰上,不过也让杨陆顺坐立不安,临走时沙沙把易老师拉到里面房间嘀咕了些什么,一会两个女人亲亲昵昵地拉着手出来,易老师说:“杨乡长,好生扶着沙沙回去啊。”

出了门杨陆顺奇怪地问:“你们在后面干什么?”沙沙说:“没什么,给谢乡长两个儿子点压岁钱。其实易姨家日子过得蛮紧巴的,两个孩子在县里读书,学费伙食费都不便宜。看来我们得节俭点过日子,免得到时候缺钱难过日子。”杨陆顺笑着说:“我反正全产全交了,也没什么开销,你管好自己得了。”

老规矩初二去县里拜年,可突如其来的大雪导致气温下降了不少,无奈沙沙只得放弃回县里,杨陆顺当了全权代表。

到了汪家,汪建国和汪建设要晚上才来,汪溪流带着孩子魏畅已经早到了,杨陆顺给汪父母拜了年,又给孩子压岁钱后,就是不见魏家强,还没来得及问,汪父笑眯眯地说:“六子,没见家强奇怪吧?家强在深圳忙生意,没空回来过年。”

杨陆顺听汪父难得一脸笑容地说魏家强,也高兴地说:“真的呀?看来家强去深圳是明智的决定了,姨姐子,家强在信里怎么说的啊?”果然只见汪溪流上下穿戴一新,气色也好了很多。

汪溪流给杨陆顺端上茶水,满脸幸福地说:“那家伙没什么文化,还会写什么信?过年前给我发了封电报,寄了点钱回来,具体情况我也不知道。”

汪父呵呵笑着说:“六子,家强才去了几个月,你猜他给溪流寄了多少钱?”

杨陆顺从袁奇志的信里早就知道魏家强的情况了,家强去深圳后不久就找到袁奇志的公司求职,袁奇志倒是很给杨陆顺面子,知道是他介绍来的,当即就把家强安排下来,只是家强没什么文化,就给了他一个小业务员的工作,不知什么原因也没提待遇多少,杨陆顺没过问太多,他也清楚家强的情况,能收留他已经很不错了。至于家强能积攒工资寄回家就大出杨陆顺的意外了,忙问:“家强还真改邪归正了啊,寄了多少钱啊?”

汪父伸出一个指头说:“整整一千块!这家伙,确实是出息了!”汪溪流加了一句:“爸,家强在汇款单上注明有两百元是给您过年的孝敬。”她脸上洋溢着兴奋的色彩,似乎终于可以扬眉吐气了。

杨陆顺听了心里惊了一下,一个小业务员才上班四个月居然可以节余一千元,那该有多高的工资啊!?看来袁奇志的公司经营得蛮成功的了,不禁咋舌道:“好家伙,比我一年工资还多啊!我那同学没亏待家强呀。”

汪溪流睁大眼睛问:“六子?家强在你同学的公司上班?是什么公司呀?”汪父母也很诧异,都看着杨陆顺等他解释。

杨陆顺说:“家强是我介绍给我深圳的同学的,是我大学的同学,还是个女同学呢!她开了家房地产公司,在信里我同学告诉我说家强拿着我写的条子去找了她,就安排家强在公司做业务员,我没想到我那同学的公司待遇这么高,她原来还邀请我一起去开公司,我没答应。”

汪父母露出了原来是这样的神情,汪父由衷地说:“看来还是得有文化有水平啊,你看六子一女同学就可以开那么大的公司,给一个业务员就开那么高工资,那她一年得赚多少钱呀?”不禁惋惜地说:“咳,六子你当初怎么就不答应去搞公司呢?要不赚大钱了。我听建设说经济特区到处是先富起来的人,什么万元户在那里根本不算有钱人呢!”

汪溪流眼睛都直了:“万元户都不算有钱人,那得多少钱才算富啊?我不吃不喝得十几年才赚得到一万块!六子你不去真是太可惜了,现在去还来得及不?”

杨陆顺矜持地笑笑说:“要那么多钱做什么?我和沙沙虽然一年收入不到两千,可日子也过得蛮幸福嘛。”

汪父附和着说:“六子说的是,他现在是领导了,手里管着一群人,比个体户威风多了,再说这政策也不知道啥时候变,我看老实本分地吃公家饭稳当得多。”

汪溪流穷怕了,知道没钱的难处,不以为然地说:“爸,怕什么怕?只要是凭劳动赚来的钱就什么也不怕,既然家强在深圳有前途,我也跟他一起去深圳打工,总比在家累死累活看人眼色只拿五十多块钱好!”

汪父说:“蠢妹子,你去又能做什么呢?还不如在家好生带着孩子,培养他考大学才是正路,莫去拖累家强。”

杨陆顺没怎么听他们父女争执,心思却飞到了袁奇志那里,一个离了婚的年轻女子竟然在异地他乡开创了自己的事业,这需要何等的智慧与坚强啊,一晃又是两年不见了,她是不是变了很多呢?应该不再是从前温柔脉脉、女儿姿态了,也许多了些风霜多了些成熟多了些坚强多了些果决,眼前不由闪现出一个严肃而刻薄的女老板形象,面沉如水、柳眉倒竖

春节飞快地就过完了,严冬远去,春归大地,久闲的农村又重新开始了新的一轮繁忙。

由于去年粮食丰收可农民并没得到实惠,倒是家里养殖的生猪鸡鸭收益颇高,不少农民失去了种田的兴趣,认为得不偿失,一年到头投入了大量劳力物质还没喂几头猪养一群鸡鸭划算。可县里的粮食生产计划是硬指标,乡镇干部只得下村下组要求农民继续种植水稻,可农民不干了,说:“国家的交够了,集体的留足了,其他的就随便我怎么搞了,明明种田没效益那还种什么?我的责任田我想种一季就种一季,想种两季就种两季,谁也管不着我。”还有农民干脆水田变旱土,种起了棉花、黄红麻、苎麻等经济作物,一些土制贫瘠的水田干脆就挖成了一眼眼鱼塘。原来被政府重点扶植的农户更是加大了投资,大有发展迅速之势。

对于这一变化,卫书记有喜有忧,喜的是农民们的思想觉悟了,能积极主动响应中央发展农村经济的号召,投身到多种经营中去,忧的是跟风严重,去年怎么劝都不搞,可一见别人效益好就一窝风都搞,并不知道另走门径。而且当时的计划经济还占了主体,县里下的计划各乡镇就得严格执行,又只好动员农民群众积极开展春耕生产,对于不少盲目跟风的农民也只能规劝,搞得农民们怨言载道,而乡干部们也是唉声叹气。

在党委会上,卫书记就强调一定要按照县委县政府的计划行事,而谢乡长则认为强堵不如疏导,如果农民不愿意种水稻也不勉强,到时候可以折钱上缴也行。不能不说谢乡长的办法有点投机取巧,那时执行上级的命令是应该不折不扣的。所以卫书记坚决不同意,认为该种两季水稻就一定要种,对于那些把水田改做旱土的一律要恢复种植水稻,挖成了鱼塘的填了!

对于卫书记这种蛮横搞法党委们怨言四起,可也无法反驳,毕竟卫书记占着正理,他是严格执行县委县政府的命令。

杨陆顺去年在计生线取得了好成绩,不敢松懈怠慢,搞工作也是逆水行舟不进则退,所以他也是全身心投入到自己的本职工作,成天奔波往来于村组,也不时关心着其他线的工作,对于卫书记的搞法也认为不是非常妥当。

一天晚上刚吃了饭,易老师笑眯眯地进了屋说:“杨乡长,我家老谢叫我来请你去下象棋。”

杨陆顺就去了谢家,一盘还没下完,周副书记也来了,笑着说:“我的棋臭,来学几手的。”三个人几一句我一句就闲聊起来。

周副书记忽然唉了一声说:“我也在农村搞了二十年基层工作了,也不晓得怎么回事,越搞越搞不懂了。”

谢乡长说:“老周,什么事情难着你老基层了?你都搞不懂了,我这半路出家的岂不更迷糊?”

老周晃着脑壳说:“本来就是嘛,去年老卫开会说要搞活农村经济,大力扶植养种植户,那时侯农民思想老旧,专门为说服农民费尽了我们干部的口舌,好不容易在发动自家亲戚的情况下,勉强算完成了老卫的预定计划;可今年倒好,农民们的积极、主动性提高了,应该是好事吧?可老卫又搞一套,不仅农民们不理解,嘿嘿,我也不理解了。小杨,你也是天天在村里跑,应该听到了点什么吧。”

杨陆顺本不愿意插嘴,可点头了头上就躲不过了,他抬眼看了看谢乡长,谢乡长没什么异常,可周副书记明显带着点期盼,就斟酌着说:“农民对政府的决定一时间不理解,多做工作就行了,我倒没听到什么太多的意见。”

谢乡长笑着说:“小杨,你虽说是专职计生乡长,可也得目光开阔点,不要总是闷头搞计生线,你是大学生,党委非常重视你的成长,将来是要委以重托的。”

老周干脆说:“小杨,你虽然不是党委成员,可近段时间政府是工作重点你也是很清楚的。你大胆地汇报一下对目前党委搞的这套行不行得通!”

杨陆顺捏在手里的棋子就摆不下去了,老周的口气带着命令的成分。杨陆顺忙正襟危座,说:“谢乡长、周书记,时下农民确实有点不同意见,但我认为乡党委的决定是正确的,至少也是正确地执行县委县政府的工作指令。农民们急于致富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但盲目跟风也存在风险,致富路径非常多,只要我们党委政府指引得当,农民应该会收益匪浅的。不过硬让农民把已经转型了的田土恢复种植水稻,我认为还是不怎么妥,毕竟一来一去,增加了劳动成本,关键是怕耽误了时节,造成更大的损失。”

谢乡长和周副书记对望一眼,老周点了点头说:“小杨,你看问题还是蛮准的,可不转又不行啊,乡里已经把耕地面积上报了县里,那就得按面积完成计划任务,看来还得用行政手段迫使农民种水稻。”

谢乡长笑着说:“老周,六子是大学生,应该有他独到的见解,只怕早就胸有成竹了吧。”

杨陆顺摇了摇头说:“谢乡长您高看我了,确实我也想了很多,可实在想不出一劳永逸的好办法,关键是不劳命伤财的好办法!”

老周呵呵笑道:“小杨,你看我这办法怎么样?既然已成了事实,强迫农民去转确实增加了农民的负担,还不如放手让他们去搞,这样就不会造成农民的抵触情绪,至于皇粮国税农民是不会不交的,可以折现金,也可以买别人的粮再交公也一样啊!只要完成县里的计划,怎么操作就不是问题了。”

杨陆顺说:“可粮食政策是统购统销,私下买卖粮食又怕会违反政策哟。”

老周沉重地说:“对于农民的利益来说,我们党委政府承担点政策风险又算什么呢!”

谢乡长亦是语气沉重地说:“中央的各项农村政策无非就是要保障农民的自身利益,使农民尽快走向富裕的道路,当然农民也有农民的弱点,文化程度低、只看得到眼前的利益,这就需要我们政府正确指引他们而不是扼杀他们的积极性,更不能今天一套明天一套搞乱了民心。老周是一针见血,怎么着也要保护农民的实际利益啊!”

杨陆顺隐隐明白了什么,果然老周又说:“现在卫书记坚持他的观点,偏生听不下我们其他党委的意见,小杨,你不是党委成员,可也是党员干部副乡长,为人民服务是你常说的话,不能眼见着农民利益受到损害吧。这个时候,你应该挺身而出去尽自己的义务,实现自己的承诺了。为了维护农民的利益,哪怕我们集体被县委处分,也是值得的,个人荣誉跟广大农民利益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

谢乡长不失时机地说:“杨陆顺同志,我希望你能找时间把情况跟卫书记反映反映,你是大学生,分析问题见解独到,也许卫书记会采纳的。”

话都说到了这份上,杨陆顺自然不能拒绝,何况维护农民的利益容不得他不尽心尽力。

于是杨陆顺便找卫书记,把情况如实汇报,还做了细致的分析,也不知道卫书记是特别信任杨陆顺还是在实际工作中确实发现了问题,卫书记在几天后的党委会上调整了工作思路,居然也说出了:“对于农民的利益来说,我们党委政府承担点政策风险算不得什么”的豪言。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六章(一)

第六十六章(一)杨陆顺还在家里跟沙沙一起吃早餐,就听到外面乱成一锅粥,他四姐腿快出门看热闹去了,杨陆顺见沙沙也坐不安稳便笑着说:“看你急得,想去凑热闹啊?你身子沉了许多,走路什么的千万莫慌,要注意些知道么。”

沙沙正要说话,猛可里听到一声嚎啕:“我的天啊,这叫我怎么活呀!”唬得他们俩口子一楞,沙沙手里捏着筷子也没来得及放就起身往外走,杨陆顺只得紧走几步追上去,一把扶着沙沙的胳膊埋怨道:“刚说了叫你注意注意,不就是隔壁邻舍两公婆吵架么,还值得你”沙沙却是一脸兴奋地说:“咳,天天闷在家里没意思,不就指望看看热闹吗,听动静不是小事,嘻嘻。”

俩口子出门左右一看,原来是马党委家有事,门口都已经围了一堆人了,想来那声哭号就是马党委爱人了,沙沙见人多也不敢凑得太近,只是站在门口张望,一手叉在后腰,一边关注着人民的表情,拿脸挨近杨陆顺悄声说:“是老马家,十有八九是老马在外面风流快活让他爱人知道了。我听易姨说那老马最骚了,新平村就有几个亲家母(南平土话,姘头的意思)。”杨陆顺皱着眉毛轻声责备:“胡说什么,莫在别人后面说长道短惹是非!”他四姐从人群里挤了出来,一脸苍白地跑过来说:“啊哟,作孽作孽,那马党委淹死了,乡上卫书记谢乡长都在”杨陆顺心里一紧,说:“姐,你看好沙沙,我再去问个究竟。”撇下她们两个女人就分开人群进了屋子。

果然卫书记和谢乡长周副书记等领导都在,老马爱人已经哭得眼睛翻白瘫在了床上,几个女人在安慰着,杨陆顺顾不上跟几位领导一一打招呼,径直问道:“卫书记、谢乡长,发生了什么事情?”

门口围着的人基本就是住在家属房的,大家都很熟,七嘴八舌头地说了起来,反倒没听清楚,不过马党委的死已经肯定了。卫书记脸色铁青,心里烦躁已极,站起来冲门口那堆人挥手驱赶着说:“都散开了,围在这里做什么,我们这里商量事情呢!”

老周等人便也:“大伙都散了,莫在门口吵着了卫书记,知道是什么事就行了,散了吧啊!”

没想人却是越聚越多,还有不少附近得到消息的人纷纷赶来看热闹,谢乡长难得一脸严肃,悄声对卫书记说:“卫书记,这里有人看住老马家属就行了,出了这么大的事情,我看得开个会,怎么着也得把老马的后事准备准备了。”卫书记点点头说,一言不发就往乡政府走去,谢乡长等都跟在后面,杨陆顺则悄悄打听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来一黑清早就有新平村的治安主任到派出所报案,说是在幸福渠里发现一具淹死的尸体,等派出所的民警做了简单勘察,认为是死者骑自行车不小心冲下了沟渠,额头还有撞伤的痕迹,应该是在沟渠边的树上撞晕了才淹死的,初步估计是意外事故。尔后村民把尸体捞起一看,竟然是马党委!

到了乡政府大会议室,党政领导基本到齐,派出所的一干人等也不久就到齐,宋所长把现场勘察情况、调查情况原原本本跟领导做了详细汇报,最后肯定地说:“卫书记,我们派出所一致认为,是意外事故而不是他杀,当然也不是自杀了。”

会议室出现了短暂地寂静,卫书记把烟蒂死劲地碾碎在烟灰缸里,怒气冲冲地说:“好个老马,又是喝多了酒,都不知道批评多少回了,在村里少喝点酒,他就是不听。这下倒好,把命都送在了酒上!我要明确一条纪律:乡上党员干部下村,严禁大吃大喝!”说着拿眼睛狠狠地扫了一圈,不少喜欢在村里喝酒的人都心虚地低下了头,心里暗暗诅骂老马死了都还要害人,下村不准吃喝那还有个屁的劲啊!

谢乡长咳嗽了一声说:“卫书记,老马都已经过(死)了,就别在小事情上追究了,何况宋所长调查得清楚,老马昨天是因为新平村会计过生日才喝酒的,人情往来也无可厚非。是吧?宋所长,你肯定这不是刑事案件?”说着看着宋所长,宋所长忙不迭地点头说:“请领导放心,我们是经过科学细致地勘察现场后得出的结论,这是一起意外事故。再说老马平时人缘儿挺好的。”

谢乡长征询着问:“卫书记,既然是意外,那么我们是不是着手办老马的后事呢?入土为安呐。”

卫书记想了想,还是不解气,拍着椅子扶手说:“老马虽然过了,我还是要批评他,这叫我怎么跟县委汇报啊?传出去我们新平就丢人丢大了,堂堂一个党委委员醉酒淹死了!因工殉职还能为家属后人争取点利益,这倒好,开追悼会都不知道怎么写悼词!”

老周心情沉重地说:“老马啊老马,早听卫书记的话也不会发生这样的悲剧了。唉,我跟老马共事多年,感情还是蛮深的,卫书记,就让我带着同志们操办老马的后事吧。”

谢乡长忙说:“老周别慌,机关不有套专门操办红白喜事的班子么,先让老丘”他顿了顿又改口说:“让梅副乡长、杨副乡长为头先操办着吧。”

梅副乡长和杨陆顺见点名了,忙都答应着,卫书记也点了点头,他知道谢乡长的意思,说:“既然这样,党委们留下开会,其他人就按老谢的安排去办吧。”

一说要开党委会,老丘赶紧也往外走,他虽然不是党委成员,可他得列席做党委会记录,得去准备会议记录本。他几步赶上杨陆顺,拉了杨陆顺一把,笑眯眯地悄声说:“老弟,你又该进步了哟。”杨陆顺陡然遇到这样的事,着实不好受,跟老马谈不上有什么好交情,可住一栋家属房,天天见面的人说没了就没了,确实接受不了,方在暗暗感慨人生苦短、世事无常,心情很是沉重,冷不丁老丘这么说话,而且丝毫不见悲戚,不由心生反感,冷冷地看了老丘一眼就走了。老丘是个精怪人怎么不明白杨陆顺那一眼的含义却不以为忤,只心里暗笑六子为人太过方正了。

党委会上,在研究怎么跟县委汇报这意外事故上有丝分歧,卫书记的意思是实事求是,意外就是意外,对老马屡教不改喝酒的恶习,他心里是很有成见的,何况这事也瞒不住,迟早都会知道,想起他就气愤,这简直把新平乡政府的颜面都丢完了,少不了要挨郭书记的批评。

周副书记马上发言说:“卫书记,这么处理不大好吧?老马是犯错误在先,可他现在人都已经不在了,你、我们还计较这些做什么呢?老马爱人是老半边户,这么些年也没麻烦组织解决工作,家里三个孩子没一个成人工作的,在突然没了老马,他们孤儿寡母怎么活哟。老马在新平工作了近二十年,贡献还是比错误大,卫书记你看是不是”

卫书记哼了一声说:“老周,莫非还要隐瞒真相报个因工殉职不成?你当县委郭书记那么好打商量?老周,清醒点头脑好不好!与其让县委批评也不能弄虚作假,如果老马早听我一句,怎么会搞得如此下场。当然老马的家属,我们还是要妥善安置好,总不会委屈了他们孤儿寡母!”眼神凌厉地扫场一周,个个都看到,言下之意也是明确得很,这就是不听我老卫的话的下场!

老周帮腔并不是因为跟老马关系特殊,只是跟老马共事多年兔死狐悲而已,当然也是想在新平乡本地干部面前树立形象争取点支持,可老卫这么一批评,调子一定,其他新平乡的本地党委没一个吱声的,都领教过老卫的手段,事不关己就高高挂起,而且老马这样的死法确实不大光彩,避之惟恐不及,哪还会去帮腔呢?老周见其他人基本低下了头,不禁心中恼怒,可也发作不得,只是把眼睛直往老谢瞅。

谢乡长面色凝重缓缓地说:“老马这事传出去影响确实不好,一个老党员干部没倒在工作岗位上却毁在喝酒上,说来不仅是我们新平党委工作上出了问题,而且县委那边也不好交待,我们是要尽量做好解释工作。既然是一宗意外事故,我看就如实报上去,总不能再欺瞒组织一错再错了。我想县委郭书记也是不希望发生这样的事情的,意外就是意外。至于发生意外的原因,我个人认为就不明说了,白纸黑字地呈报上去,我怕县委也不愿意看见。万一作为典型批评,我们新平就更难开展工作了。”

他这话一出,其他副书记党委纷纷点头表示赞同,卫书记沉吟半晌说:“既然老谢的想法大家都同意,我也就不再多说了,老马平时在工作上还是比较尽心尽责的,总的来说是好同志好干部。但他的教训却是非常深刻地,可以说是老马用自己的生命换来的惨痛教训,我们要引以为戒。所以我再次声明一点,以后到村组吃饭,我们党员干部一定要少喝酒,尽量做到不喝酒。凡是有在下面村组喝酒喝醉了的,一定严肃处理,杜绝老马的事件再次重演!”谢乡长也是表情极其严肃地表示了支持。卫书记最后说:“本来我是要亲自去县委汇报的,可手里还有一些事情要处理,老谢,你不是两天后要去县政府开会么,随便就把这事汇报了吧。会后我马上就跟郭书记打电话,先做个口头汇报。老丘,散会后马上写份汇报材料。”散会后卫书记立即给县委郭书记做了详细的电话汇报。

梅副乡长和杨陆顺接受了任务,立即着手操办起来,人多好办事,灵堂很快就在家属房前的坪里搭建起来,在震耳欲聋的哀乐声鞭炮声中,老马的遗体摆在了蜡树叶白纸屑当中。

沙沙看热闹蛮起劲,可如此喧哗吵闹就受不了了,按风俗得摆到出头七才下葬,杨陆顺本想让沙沙住去周可家清静几日,沙沙却嫌弃周可家简陋破旧不愿意,主动提出住到派出所刘霞家,反正孩子在刘霞娘家带着的,其实是因为刘霞家比较舒适而且有电视机。侯勇刘霞自然是热情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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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二)

第六十六章(二)老马的后事办得还算隆重,卫书记虽然工作繁忙但每天还是到灵前上拄香烧点钱纸,陪老马爱人说说话,帮老马家解决点实际问题。老马三个孩子,两男一女,大儿子去年参军到了四川,因为路远还没赶回家,老二是女儿,在五中读高二,年龄满了十八岁,满崽也读初三了。老马爱人是个文盲,在村里还有点田土,吃饭米不成问题,只想政府解决老二的工作,有经济来源补贴家用。当时子女的户口跟娘走,老马一直是半边户,三个子女就都是农村户口。老马爱人好歹也是多年的干部家属知道怎么向组织单位要好处,就提出解决老二老三两个孩子的户口,把老二招个国家工,单位倒不怎么强调,能上班拿工资养家就行。其实这些也不算太苛刻的要求,所以卫书记也就比较痛快地答应了下来,老马爱人知道老马的死给政府添了麻烦,就没再罗嗦,只是哀哀地哭老马。

老梅到底是抓农业的副乡长,工作忙点,杨陆顺就主要在操办,当上了都管,忙得不亦乐乎,老马是新平乡下人,一些亲戚全是乡下人,拖儿带崽,与其说的来奔丧还不如说是打秋风吃场伙的,到点开饭摆桌,除了政府帮忙的一桌子外,老马家亲戚倒要开上五、六桌子,又舍不得花钱到饭馆或是乡政府食堂摆席,就只得自己请人做了。忙得杨陆顺这年轻没经验的都管是团团转,又想帮老马家节约点费用又想把事办得利索,还真难为了杨陆顺,好在他能虚心跟人请教,倒也搞得忙而不乱、井井有条。

老丘跟老马同事一场自然要来吊唁,上了香烧了纸钱记了人情,老丘耳朵上左右夹了卷烟,嘴巴上叼了根手指缝里还有一根,晃晃悠悠就奔杨陆顺家去了,到了晚上大喇叭就不播放哀乐,除了灵堂守夜的人打牌吆喝外,家属房倒也安静,老丘进得杨陆顺家,杨陆顺和侯勇在看电视。

老丘没想到杨陆顺家还有其他人,胡乱寒暄了几句,老丘笑着说:“杨都管,这几日你也辛苦了,怎么不叫老马家安排点夜宵啊?我记得主人家都会安排夜宵招待都管的哟。”

侯勇一听高兴了,这两天晚上确实都吃了夜宵喝了酒的,赶忙说:“丘主任,你老莫不是想喝几口?”

老丘说:“是啊,刚才陪老马婆娘唠叨了几句,正喉干舌躁哩,杨都管,安排安排吧?”

杨陆顺看了看手表,笑着说:“丘主任,夜宵也得夜点才有嘛,平时都是十点开席,还有一个多小时呢。”

侯勇咽着口水说:“反正菜是现成的,只要热一热就可以,杨哥,你去跟厨房的人说一下,叫他们先搞几个菜不就行了。要不我自己拿来在你家热也可以。”

见他们都催,杨陆顺只好说:“侯勇,你去找厨房老许,说是我这里要招待人,你就端几个菜到我厨房热热吧,酒我家有,就莫找他们要了。”侯勇有了这话,喜笑颜开地走了。

杨陆顺忙又给老丘装烟泡茶,笑着说:“丘主任是难得来一次的贵客,我家还有瓶春江大曲,今天就喝完它?”

老丘喷了口烟说:“老弟,我老哥来不是专门喝酒的哟,你守在这里都三、四天了吧?”

杨陆顺说:“四天了,原本活生生、天天见的人一下子就摆在那里,心里还真不是滋味。”说罢叹息了一声。

老丘不置可否地吸了吸鼻子,说:“老弟,你还真有心事忙死人的事,也不跟自己的前途想一想。老马这一过,他那组织委员的空缺不少人眼热哟。”

杨陆顺说:“我晓得,可谁去补缺得组织说了算,可不是眼热就行。”

老丘眨巴眨巴眼睛问:“老弟,你就不想补这个缺?”

杨陆顺呵呵一笑顺口说:“想啊,怎么不想,我还想当县委书记呢。”

老丘嘿了一声说:“既然想,那你还在这里坐得安生?”老马是乡里抓组织的党委,排名还比较靠前,乡里副书记党委的人事任命虽然在县里,但人选却是乡里推荐上报,基本一荐一个准,当然也有从外乡调进,是极个别现象了。

杨陆顺怎么不知道老丘话里的意思,这几天他虽然忙着当都管,眼睛也没闲,看了不少人借口吊唁老马就往领导家跑,就连排名在老马后面抓宣传工作的练党委、武装部长老何等人都显得格外精神,出个位置不容易,想进步更不容易,就连尹芳家黄干事也跃跃欲试,黄干事本是组织干事,跟老马跑有几个年头了,平日里表面上恭敬,没想到老马一死连后事也不耐烦操办,借口组织线的工作没了领导,他要眼盯手抓,都没怎么出现几回,倒是他们俩口子往谢乡长、周书记家跑了几次,也不避讳着什么就招摇过市,也不怕人指着背心骂!

想到这里,杨陆顺洒脱地笑笑说:“丘主任,我勤勉工作,自然也希望付出有所回报,可要我腆着脸皮去找领导说好话,我还真做不出来。再说组织上自有领导的安排考虑,也就由不着个人去操心了。”

老丘这次来其实是试探试探杨陆顺的心思,今天谢乡长从县里开会回来,心细的老丘立即察觉老谢有点不对劲,虽然还是一脸和气却总觉得笑得不自然,在开会时老丘发现谢乡长很少去看卫书记,而每次一瞥似乎都满含怨气,很是不满,原因老丘不知道,也不想知道。下午的党委会主要议题就是谁人接替组织委员一职务,会上人们都各自提出了心中的人选,讨论得非常热烈,只有卫书记和谢乡长一言不发,似乎都在等什么,老丘琢磨卫书记肯定是要把杨陆顺推上去,可就是没人先开口,毕竟人们还都习惯论资排辈,说的是工作经验时间长短,何况杨陆顺才提副乡长没一年,理所当然没被人们关注,或者人们压根就不想一个嘴上没毛的后生子当领导吧。

老丘见杨陆顺尽是大话套话,便疑惑是不是早跟卫书记有了沟通,就巧妙地说:“老弟说得对哟,这事当然得领导说了算。今天下午开了党委会,那些副书记党委们争论得不可开交,偏生卫书记和谢乡长不开口,看来领导还没最后下决心呀。”

杨陆顺难免心中好奇,不由问道:“丘主任,下午开党委会研究人事工作了?”见老丘脸上有丝揶揄的笑意,不禁赧然说:“嘿,看我,保密纪律都忘记了,不该问的不问、不该知道的坚决不知道”

老丘察言观色马上就认定杨陆顺没与卫书记有过什么沟通,这小老弟还做不到高深莫测的境界,就善意地说:“老弟,其实党委会也没啥神秘的,你不打听自然有人传播。何况今天的会也没开出个什么头绪来,一把手二把手都不言语,你说会有什么结果呢?其实你得争取争取,卫书记那方面不用,你是他一手提拨起来的,应该最是信任你了,你在计生线搞得有声有色,给他涨了脸的;至于谢乡长,他曾是你的授业老师,那感情应该不是一般,你去找他说说,任人唯贤嘛。”

杨陆顺心为之一动,可旋尔又为之不屑,如果自己有能力够资格,领导自然会考虑,如果自己没那本事,就是去跑去摸估计也没什么效果,再说在什么岗位都是工作,又何必在乎那些虚名呢?刚才自己还在鄙夷那些跑摸之辈,总不能自己扇自己的耳光吧?见老丘一脸殷切,也不好明说,就又装了根烟给他,笑着说:“丘主任,谢谢你啊,我心里有数的。嘿,侯勇那小子怎么搞的,还没来?你坐,我去看看,莫不是那小子自己吃喝得痛快,把我们忘记了啊?”

老丘吸着烟亦不再多说,读书人多少有点清高他是知道的,响鼓也无须重锤敲,点到即可。对于杨陆顺他是别有一番心情滋味,这小老弟心高气傲还须雕琢,难得他心地善良一心为公,实不应该传授他这些龌龊见不得人的东西,可这世道自古如此,却也没因为新社会而新,破除地只是旧框框,思想却是一脉相承,又岂是一朝一夕的事呢?老丘暗暗摇摇头,喷出的烟雾弥漫在面前,使得杨陆顺的身影时而清晰时而模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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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全)

第六十七章(全)杨陆顺送走老丘,转到灵堂里看了看,嘱咐守夜的人打牌声音小点,莫吵着其他人休息,便要回家睡觉。没曾想谢乡长迎面走了过来,杨陆顺赶紧打招呼:“谢乡长,这么晚还没休息呀?”

谢乡长很难得没笑,似乎有点累,走到杨陆顺面前停下说:“刚从办公室回,来给老马上柱香,唉。”说着就往灵堂里走。

杨陆顺也跟了进去,冲里面一人说:“谢乡长要给马党委上香,你来回礼吧。”那人是老马一晚辈亲戚,老马儿子还没赶回家,就由他来当孝子。

谢乡长也不言语,上了香又烧了几张纸钱,沉吟半晌叹息了一声,才默默转身走出灵堂,杨陆顺也只得闷声跟在后面。

谢乡长似乎要径直回家,却不知又怎么停住了脚,对杨陆顺说:“六子,上你家坐坐。”杨陆顺楞了楞,热情地说:“欢迎欢迎啊!”其实也用不着杨陆顺欢迎,谢乡长说完就直接进了杨陆顺的家,很随意地坐在了沙发上。

杨陆顺见候勇居然没在看电视,估计刚才喝多了点睡觉去了,便先给谢乡长装了根烟,泡茶。

谢乡长也没制止杨陆顺忙活,深深吸了口烟,思绪却飘到给县委郭书记汇报的情景:

昨天去县里找郭书记,郭书记在听几个市里派下来挂职的年轻干部汇报工作,他就坐在办公室外等候,时间不长,郭书记很是高兴地把那几个年轻干部送出了办公室,临了还不忘挨个拍拍肩膀以咨鼓励,这让他又羡又妒,不就是有个大学文凭么,嘴巴上毛都没生齐就身居要职,难不成别人十几二十年的工作经验还抵不上一张文凭?想归想,他那脸上一贯的招牌微笑却始终保持着。

进得书记办公室,他把报告呈到郭书记桌上说:“郭书记,这个份是我乡党委委员马劲江同志意外事故的详细报告,请您过目。”

郭书记只是瞟了一眼桌子上的报告,笑容很快就消失了,指了指墙边的藤椅说:“老谢,你坐你坐。”

他赶紧坐到了椅子上,郭书记继续说:“意外事故,你仔细给我说说。”

他一听心里莫名有点紧张,其实按说老卫早就电话汇报了,这次来主要是给县委交份文字报告,也不晓得老卫究竟是如何给郭书记汇报的,他也存了个心眼,知道这“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只怕全南平都知道老马的死因,就原原本本把事情始末说了个详详细细,最后才说:“郭书记,虽然马劲江同志是醉酒后发生的意外,可考虑到各方面的影响,我们新平党委开会慎重考虑后,决定在汇报材料上就不注明真实原因,只是笼统地说是意外事故,但在口头汇报上就不做隐瞒。”他艰难地一笑:“当然,在郭书记面前,瞒却是瞒不住的了。”

果然郭书记开始批评了:“谢万和同志,发生这样严重的事故,你作为新平的二把手,是负有重大责任的。一个党委委员居然醉酒淹死了,也不知道你们平时是怎么抓党员干部作风纪律的!”

他唬得站了起来,诚惶诚恐地说:“郭书记,您批评得对,出了这样的事,我的心情非常沉痛,肯请县委对我作严肃处理。”虽然他显得惶恐,其实心里也有丝丝幸灾乐祸,他一个抓政府生产的乡长就被批成这样,那老卫岂不骂得更厉害?!

郭书记却毫不留情:“出了事才知道后悔,严肃处理你,撤了你能让马劲江同志活过来吗?我的同志哥,严格管理党员干部不能只在嘴里喊喊,得动真格的,得从党员干部的思想素质上下功夫。”郭书记缓了口气,说:“马劲江同志的后事还得好生办了,等我忙完了这段,得去你们新平转转。”不容他接茬,郭书记又说:“这马劲江出了事,他那摊子事谁接手,你们党委研究了吗?不能耽误正常工作了啊!”

领导思维的跳跃性让他有点跟不上,新平出了这样的事,批评总结还来不及,哪会这么快研究人事问题呢,不过他机灵地从刚才郭书记对待年轻干部的态度上领悟了点什么,虽然他对六子没主动让房子心怀不满,可他送了自家那么多家具也算是一种变相补偿,再说能能投郭书记所好,何乐而不为呢,感情卫家国这么抬举杨陆顺也是揣摩中了领导意图,赶紧说:“郭书记,虽然还没正式敲定下来,不过我和卫家国同志已经有了默契,都很看好有大学文凭的杨陆顺同志。虽然该同志工作时间不是很长,但头脑灵活、有朝气、敢进取。”说着便偷觑郭书记的反映。

果然很合领导意图,郭书记点点头说:“嗯,杨陆顺那个年轻同志不错,计生工作搞得很有声色嘛。现在我们基层的干部队伍知识面窄,水平也都不高,都是点土八路,一些同志只会蛮干。是有必要在我们干部队伍里输入新鲜血液了”

“谢乡长,您请喝茶。”杨陆顺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谢乡长收回目光,笑着说:“这么夜了,还泡什么茶?你忙了一天也坐下歇会。”

杨陆顺坐在他侧边,他又说:“老马的儿子该到家了吧?也是作孽,一句话都没留下就走了。”

杨陆顺附和着叹息道:“是呀,想想怪可怜的。他儿子应该是明天下午到家,四川离这里还是蛮远的了。”

谢乡长斜眼看着自己曾经的学生现在的部下,心里也是百感交集:这六子看上去正气凛然、器宇轩昂,读了大学也算得上一个知识份子,可怎么行事却出人意料呢?在工作上兢兢业业,在农民群众中威信颇高,平时虽然有点孤傲可对领导都还很尊敬,怎么看都是个心怀大志、心系于民的进步青年。如果不是自己爱人说六子送了家具给自己,还真会被他的表面现象迷惑了,唉,现在的风气也趋于如此,这几天就有好几个想进步的人提了礼品找了老易。嘿嘿,这六子出手还真大方,不象其他人,一点干荔枝桂圆。

杨陆顺见谢乡长一脸沉思不说话,还以为他在惋惜马党委,竟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得默默陪坐在一旁,见谢乡长烟吸完了,赶紧又递上一支,这几天忙得不亦乐乎,睡眠不足,不觉有点倦意,自己也点上一支,不一会儿就满屋子烟雾。

谢乡长见杨陆顺跟着自己沉默不知道找话题来缓解气氛,不由暗暗好笑,这孩子莫看是大学生,到底还是血气方刚的青年,社会经验欠缺,不知道奉承阿谀领导,虽然老卫当他是心腹,可平时里也看不出这孩子刻意去讨好巴结,平日跟自己下棋,私下里接触很多,他也是不苟言辞尊敬有加。这人与人交往要的就是真诚坦然,过分尊敬反倒生分,如若换个生性取巧的人,早就迎合了自己的脾气,哪会在一起如此沉闷呢,看来还得磨砺呀。也不知道卫家国看上了这小子哪一点。下午的党委会老卫只怕很恼火,居然没一个人提杨陆顺的名,看得出老卫是想让六子上,六子年龄小、资历浅,可手里有新平唯一的大学文凭,嘿嘿,奇货可居啊。唉,反正得上一个人,谁上不都是上呢,看在这小子送家具的份上,下次开会我主动提名,也不知道老卫会做何想法,只怕多少对六子有丝猜忌吧。

主意拿定,谢乡长微微侧过头说:“六子,想什么呢不说话?”

杨陆顺抬眼尴尬地笑笑说:“没想什么,我见你似乎在考虑什么问题,就没敢冒昧打扰你。”

谢乡长顺势把手扶在了额头,轻轻揉着太阳穴说:“老马这事,嘿嘿,挨了县委的批评哟。得加强机关党员干部的作风纪律喽。这什么都好管,就是人不好管啊。”

杨陆顺不知道怎么接茬,当然谢乡长也没指望他出主意,接着说:“六子啊,你虽然年轻,可这一年来在计生线的表现很不错,组织上想给你加点担子,有信心做好么?”

杨陆顺愕然地望着谢乡长,心里腾腾直蹦:看来老丘又猜中了,果然又要进步,强压着喜悦说:“谢乡长,我先感激组织对我的信任,也给组织、给您保证,只要交给我的工作,我就保证全力以赴做好!而且还有卫书记、您等领导的支持与教诲,我有信心挑起担子!”

谢乡长呵呵一笑,坐直了身子,满是赞许地说:“好,要的就是你这份初生牛犊不怕虎的精神!我是看好你的。当然我这不是代表组织跟你谈话,虽然卫书记还有点顾虑,毕竟你提副乡长不到一年时间,世俗偏见总归难免,你是我的学生,我知道你的能力,远比老马强的。”

杨陆顺楞了楞,心里有点失望,他知道如果没卫书记点头,那肯定是通不过,当然他也很体谅卫书记的顾虑,就说:“谢乡长,我理解领导们的难处,象我刚参加工作几年的年轻人能当副乡长已经是破格了,我知道自己还不成熟,还有许多缺点,但我会努力改正的。”

谢乡长难得地哈哈大笑起来,亲昵地拍着杨陆顺的肩膀说:“六子,千万别小看自己,你放心,只要你有信心做好,我会极力劝说卫书记的。你也知道,只要卫书记同意,就十拿九稳了。但你得答应我,一定要在新的岗位上做出番成绩来。”看到杨陆顺感激地神情,他心里居然有丝鄙夷:哼,什么读书人的清高孤傲,还不是一样追名逐利

新平乡党委会上,重点研究人事问题,会议开始,谢乡长马上提名杨陆顺,而原来众口不一的副书记党委们在短暂的犹豫后纷纷发言支持,这让卫书记感觉到异常,而他心里的人选也正是杨陆顺,不禁怀疑杨陆顺与老谢是否有底下通气,但怀疑只是怀疑,他还是很快同意杨陆顺进入党委班子,接替老马组织委员一职务。马上老周就发言说:“卫书记,谢乡长,虽然提拨杨陆顺同志这样年轻有文凭的干部符合现在的干部任命精神,毕竟杨陆顺同志在领导岗位时间不长,自然经验不足,这是不争的事实,我们这些老同志老领导有责任有义务扶他上马送上一程。可这组织工作事关重大,杨陆顺同志算来还是个转正不久的新党员,我个人认为杨陆顺同志任组织委员不很适合,建议让宣传委员练本云同志担任组织委员。杨陆顺同志任宣传委员比较适宜。”

老周作为分管党群的副书记,分析得比较客观,说话也有分量,这引起了卫书记的重视,当即就征询其他同志的意见,谢乡长微笑着说:“周副书记考虑得比较周全,我们党的工作确实不能有半点疏忽大意,杨陆顺同志是大学生,文化程度高、知识面广,在当任计生副乡长时工作积极扎实,取得的成绩也是有目共睹,但在成绩的背后也凸显出该同志实际工作经验不足、处事应变能力不强的弱点,这都是要经过实践工作的磨砺才能逐步提高完善的,陡然把这年轻人又推向一个较高的领导岗位,也许这些不起眼的弱点会给该同志造成许多困难甚至影响一线工作,达不到锻炼、磨砺的效果,拔苗助长就事与愿违了。老周建议杨陆顺同志任宣传委员我个人表示同意,宣传委员分管宣传、文教卫、城建等工作,为了真正达到锻炼年轻干部的目的,我建议适当减少点分管工作,我怕担子一下压重了,杨陆顺同志工作起来费力。再说练党委搞了多年宣传委员,与文教卫等对口单位比较熟悉,突然撒手不管了,以前建立的关系不就全没了,不利于我们新平的工作嘛!”

接着其他同志也各自发表了个人的看法,卫书记认真地听取了其他人的意见,也觉得颇有道理,乡镇基层工作繁杂,各种问题层出不穷,没有相当是工作经验确实费力,他本人也深有体会,当初转业回地方,猛一下搞农村工作还真不适应环境,眼看耳听虚心求教也花了一年多时间才走上正轨,欲速则不达这道理还是懂,万一杨陆顺一个不小心犯了什么错误,再说什么都无补于事,少分管点工作也有益于杨陆顺,等六子真正成熟后再把分管的工作收回就行了,最后一决定,杨陆顺任宣传委员,只分管宣传工作,其他分管工作则由其他党委分了,难怪老练笑得一脸稀烂。

杨陆顺提拨了,空缺的计生专职副乡长又成了抢手货,有的认为组织干事黄伟工作兢兢业业,可以提一下,练本云就极力推荐宣传干事范海波,卫书记不耐烦他们争执,说:“我看宣传干事范海波同志比较合适,该同志是党员、国家干部,高中毕业生,年龄上也有优势,三十六、七岁,年富力强,最主要的是该同志勤快得好,计生乡长就是要勤快,要舍得花时间在村里跑。再则他和杨陆顺同志可以互补,杨陆顺带着他熟悉计生工作,范海波辅助杨陆顺熟悉宣传工作。他们的任命还得一段时间才下达,正好利用这空余时间来相互熟悉新的工作嘛。”

这话一出,让提议其他人选的副书记党委们没了话说,也都暗暗折服卫书记考虑周全,想得到位。这场人事变动说到底杨陆顺吃了个暗亏,那就是他这个宣传委员比前任权力少了许多,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还是进步了。

乡党委会决定后就报请县委批复,只要没大的变故,就只等着接任命文件了,新官们也就立即走马上任。

人事变异消息传播得一点也不比流行感冒慢,一等老马的丧事办完,前往杨陆顺家道喜的人就多了,计生办的老柳老江肯定是要来的,他们都受了杨陆顺的提拨之恩,张文谨单独一人来的,他恳求杨陆顺把他带进宣传线任宣传干事,小何没杨陆顺只怕现在还在当勤杂员,平时有空就到杨家来做点家务表达感激之情,现在恩人又高升了,自然欢喜得紧,只说好人有好报。

虽然杨陆顺这宣传委员没分管文教卫,可各线的领导却不敢怠慢,他本是卫书记、谢乡长的红人,虽然暂时不分管,迟早还是要划回来的,纷纷登门道喜。文化线的是乡广播站、电影队、文化站等;卫生线的是乡医院和村里的医疗点;教育线就是新平联校了。加上杨陆顺的亲朋好友,简直是门庭若市了。

杨陆顺顾及影响,接待了计生办的几个人后就再不敢呆家里了,这家属房全是领导都眼睁睁看着的,可又劝不住那些道喜之人,只得天擦黑就不在家。

沙沙却是高兴坏了,没想到死了个老马便宜了六子,也不顾大肚子沉重,天天笑眯眯的在家等候登门的人,虽然她并不稀罕那点点礼品,实则是面子有光,原来在这溜家属房里就数六子职务小,现在大小也是党委委员,一个班子里的!以后也不必要刻意去讨好其他婆娘了,只跟易姨好几行!

看着来人带着谦逊的笑说着恭维的话,沙沙兴奋得几夜睡不好觉,做梦都咯咯直笑,这不她又做梦了,梦见六子成了县长、县委书记,那曾经狗眼看人低的百货大楼王经理也腆着脸上门拍马屁,被她一脚踢出了门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八章(全)

第六十八章(全)好容易等得家中清静,杨陆顺才敢晚上呆在家陪沙沙,不免也问沙沙是不是受了人家礼物,沙沙摸着肚子,不屑地说:“六子,你当我是贪小便宜的人呀?莫说你早就强调了,你不说我也知道要注意影响的,再说那点东西我还真看不上眼呢!”

他四姐也帮腔说:“六子,沙沙到底是城里人见识多,来了客人招呼得热情客气,真没收人家半点东西,说的话好有水平的。那天联校叶校长孙校长他们来,大包小包好几个,可沙沙几句话就让他们乖乖拿回去了,而且还不得罪人。我在后面听得清清楚楚。”说着模仿沙沙地腔调:“哎呀,叶校长,按说陆顺原来是你们学习的教师,如果没有你们几位领导的培养照顾,他也没今天的进步,其实应该是陆顺和我登门感谢你们才对!我们俩口子没拜访几位已经很失礼了,要不这样,东西我先收下,然后借花献佛,算是我家六子感激校长们的一点心意。这怎么不行,我收了你们的东西总也可以回送嘛。这不最后实在推辞不脱,留下了一兜苹果,其他都原封不动提走了。”

四姐手舞足蹈眉飞色舞,把杨陆顺和沙沙逗得哈哈大笑,杨陆顺赞道:“这才是我的好妻子贤内助嘛。说实在的,我真不知道怎么去说服人家把东西提回去,可惜了沙沙一副好口才,要不做农民群众的思想工作肯定里手!”

沙沙得意地说:“可不是么,六子,你只管做好你外面的事,这屋里就别操心了。你年纪轻轻就进了党委班子,不晓得好多人眼红着呢,可别让他们找着毛病来给你造谣生事影响你的前程。四姐,你去把我准备好的东西拿来,我跟六子出去一趟。”四姐忙不迭地答应着小跑去了后面房间。

杨陆顺疑惑地问:“沙沙,外面都漆黑的了,你挺着肚子要去哪家串门呀?”

沙沙笑眯眯地说:“这次你提拨,谢乡长不是替你说了话的么?我们得去谢谢人家嘛。卫书记反正跟我们关系好,他家又不在这里,等有机会你去县里再感谢人家。”

杨陆顺的脸腾地就红了,说:“沙沙,你想哪里去了,你看不上人家的东西,那谢乡长不一定也看得上,莫玷污了人家的情操品德!这次谢乡长提了我的名,主要是看我工作扎实有成绩,不是为了要我感激涕零,而是为了新平的工作大局着想!我是坚决不允许你这样做的,你当是菜市场啊,给你多少就要收回多少。真要感谢谢乡长,最好的报答方式就是努力工作,不辜负他的殷切期望才是真!”

沙沙见他发怒,也不敢再罗嗦,心里暗骂这小子迂,他四姐兴冲冲地提了东西出来,却见六子一脸脾气,沙沙表情尴尬,责备道:“六子你怎么了?有什么话不会好生说,非得发脾气,你一再说大肚子要心情愉快,你倒找着咱沙沙发气,你姐我第一个不答应。这么好的媳妇不晓得金贵。沙沙,什么事他发脾气啊?”

杨陆顺在原则上不让步,敢直斥沙沙,却不敢顶撞四姐,顿时哑了声,沙沙见有人撑腰小嘴一瘪就要哭鼻子,抽噎着说:“我让他去易姨家,他说是拍领导马屁,丢了他的面子!”

四姐忙搂着她的肩膀好言相劝,又责怪说:“六子,去谢乡长家有什么不行?得了人家的恩惠理当感激嘛,我是没读过几年书的,可我晓得知恩图报,要不人家不白替你说好话了吗,哪还不如提拨那些知道好处的人!也不知道怎么就提了你这没良心的。白费了咱家沙沙一份好心。还不跟沙沙说好话!”

杨陆顺听了他四姐的话简直哭笑不得,也无心解释,只是缓下语气说:“沙沙,我不该冲你发脾气的,就莫哭了啊,你的身体要紧、咱们的孩子要紧。”

沙沙也知道见好就收,说:“今天下午叶大哥和嫂子也来看我了。好象有什么事一样,又不明说,要不你到叶大哥家看看?”

杨陆顺一听脸又红了,答应叶大哥帮嫂子调工作的事一直没得到解决,虽然谢乡长答应得蛮爽快,可总不见动静,估计叶大哥也是急于得到确切消息吧。他心里暗暗叹息着,就出了门。沙沙估摸他走远了,当即提着东西,乘外面没人,进了谢家。

杨陆顺出了门却没去叶家,事情没办好怎么好去见他们呢?侯勇家也不想去,俩口子关系紧张,侯勇为了想生儿子,居然出馊主意,叫刘霞放弃工作把户口又转成农业户口,这样按政策就还可以生一胎,刘霞哪里会肯,好不容易跳出了农门,生死不答应,杨陆顺和沙沙都不知道劝了好多回,可破损了的感情始终修补不到从前了。

唉,还是到办公室去坐会儿吧。杨陆顺这样想着,就慢慢朝政府机关走去。经过政府招待所,远远就看见卫书记宿舍亮着灯,不禁又回想起与老丘的谈话:

那是党委会做出人事调整的决定后,老丘就找到了他家,把党委会的会议情况原原本本告诉了他,不无担忧地说:“老弟呀,你是不是私下找了老谢呢?上次党委会上他和老卫都没发言,其他人各持己见,今天的会一开始,老谢就率先提名你进党委班子,而且似乎还与其他副书记党委串联好了一样,基本上口径都差不多,有点出乎老卫的意料呢!”

他当然没跟谢乡长做什么私下交易,但还是把那天谢乡长跟他谈话的内容告诉了老丘。

老丘沉吟半晌,说:“老弟,原来我也告诉过你,你没把房子让给老谢,似乎他有点意见,可从这事上看,好象又不是。嘿嘿,老谢还真让人琢磨不透呢。也许他估计老卫也会提你,所以先下手为强,反正都是从政府里产生,总要提一个的,而且你现在文凭吃香,政策也有利于你。不过老卫肯定心里有疙瘩。平时两个人意见总相左,不论什么问题上两人总要拗一下,嘿嘿,现在老卫只怕还在猜测老谢的真实意图哟。老弟,我得提醒你,老谢再怎么拉你,你终究是老卫的人啊!得找个时间跟老卫聊聊,别误会深了就难得弥补了。”

对于这个是谁的人的说法,他最是反感,提拨重用某人,那是工作需要组织决定,也是个人能力表现的体现,真要说是谁的人,那都是人民群众的人、组织的人、共产党的人,而绝对不是某个领导的人。可现实中往往把这算到了领导身上,而被提拨者也心甘情愿成为领导的人。不过人非草木,总会有情,对卫书记,他永远记得提携之情,在他最彷徨最无助时,是卫书记帮了他,而且还一步一步使他成为了领导干部,如果这都忘记了,也就不是他杨陆顺了。

望着那通亮的窗户,杨陆顺一阵心潮涌动,不觉就来到了卫书记宿舍门前,门是虚掩着的,可以清晰地听到里面卫书记挪动椅子、翻动纸张书页和咳嗽的声音。看来卫书记又在紧张地工作着,似乎就没有多少业余时间,他不禁脸上有点发烫:卫书记在为新平几万农民群众的生计操劳,他却要不合时宜地打扰,目的就是拉关系表立场。怎么不让他自惭形秽,居然不敢敲门,正犹豫着,旁边的门哗地打开了,吓了他一跳。

杨陆顺下意识地敲了敲门,旁边住的小李出来猛一见杨陆顺也是一楞,旋尔热情地打招呼:“是杨党委呀,找卫书记商量工作?”

杨陆顺强笑着说:“是啊,是啊!”里面卫书记也说话了:“请进来吧。”两人便一前一后进了屋,卫书记扭头见是杨陆顺,笑着说:“嗬哟,是你呀,坐坐,怎么不在家陪你的大肚子夫人呀。小李快倒水。”

小李手脚麻利地给杨陆顺倒上水,又给卫书记的茶杯里添满,这才笑着出了门。

杨陆顺装了根烟给卫书记,说:“本来在家陪沙沙看电视,可不知怎么的突然想到您这里说说话,就来了,不想您还跟以前一样,晚上总在忙工作。”

卫书记眼里闪现了一丝温情,呵呵笑道:“六子,怕我这半老头子孤单寂寞呀?如果不是沙沙怀了孕,只怕你也想不起我来哟!”

杨陆顺脸上露出点羞涩,说:“卫书记,您身强体壮,怎么会是半老头子呢?我没结婚之前还真没体会到家的温暖,这会要是几天不见沙沙,真还牵挂得很。卫书记,您为了工作牺牲了与家人共享天伦,我、我打心眼里钦佩您。”

卫书记吸了口烟,笑得有丝苦楚,说:“也是没办法,这不为了俩孩子的学习着想么。其实我认为真要安心工作,就得把家也带来,这期卫边要考大学了,我老是惦记着,已经影响工作了。其实我这大老爷们还没什么,苦就苦了你江姨,又要上班又要照顾两个孩子。”

杨陆顺说:“既然这样,那您干脆请调回县城,就可以减轻江姨的负担了,你也可以多点时间关心卫边卫关两兄妹。”

卫书记笑了笑说:“我也想进城,可当年郭书记提拨我到新平的谈话不敢忘啊,郭书记希望我在下面搞几年再进城,我也觉得乘着精力还充足,打点基础,毕竟半路出家搞行政工作,压力大呀。六子,我们一起在新平再辛苦几年,到时候一起进城!”

杨陆顺没想到卫书记会把这些事透露给他听,想来郭书记当年给卫书记谈话似乎许下了什么条件吧,几年后卫书记进城最小也是行局局长,也许副县长、县委常委都提得上去,这时候透露出来,是不是在暗示我什么呢?莫非真把我当自己人,荣辱共存?他这里在瞎琢磨,居然没及时表示感激。

卫书记也没再在这方面谈,转了话题说:“这几天到新平村还适应吧?”

杨陆顺免了专职计生副乡长提党委委员,就要包村驻点了,原本新平村等几个乡政府周边几个村都是让年龄较长的领导干部包村,含有照顾老同志的意思在内,不过卫书记认为杨陆顺的农村工作经验不充足,就把他放在近处的村,真有什么问题也能及时发现给予帮助,卫书记的苦心是显而易见的。

杨陆顺说:“这几天我主要在熟悉基本情况,新平村基础条件比较好,原来马党委也抓得比较严格,所以很容易上手,当然这与村委会刘支书他们紧密配合协作分不开的。”

卫书记点点头,说:“说到底我还是有点不放心你呀,包村驻点可不是闹着玩的。范海波怎么样?没有藏私吧?”

卫书记这样说很有道理,这范海波虽然只有三十六岁,可在新平政府工作了近十年,在宣传线也有四年之久,要说工作经验远比杨陆顺丰富,特别是处理村组的突发事件、具体工作实施方法就够杨陆顺学一段时间的,如果他藏私,那就是杨陆顺的损失,有师傅带进门,总比瞎琢磨强。

不过那范海波很清楚杨陆顺与卫书记的关系,都是卫书记提拨的干部,自然就要相处融洽,而杨陆顺是坦诚相待,知道范海波没经历过组织部的干部考察,就耐烦地把此中细节详细告诉了他,这让范海波很感动,那年头的干部考察笼罩着一层神秘的面纱,总有人因为应付不当而没通过考察的,不是当事人是不清楚其中的细节,经历过的人也不轻易透露。当然没经历过的人也不好意思去问,这不显然是包藏野心么,要不然你问那么清楚做什么?!所以范海波在感激之余也是倾囊相授,没藏什么私。何况杨陆顺还有老丘这老精怪点拨呢。

杨陆顺满意地说:“范海波同志没藏私,而且非常热情,我们相处得还比较融洽了。”

卫书记说:“既然你们相处得不错,那我就放心了,六子,你也要虚心向他学习,他搞农村工作十多年了,也有他的一套。这次我本是想你任组织委员的,但反对意见很大,而且你这宣传委员还是个空架子,所以你得加紧学习,尽快成熟,嘿嘿,我还没见一个党委委员被架得如此之空的!”

杨陆顺当然清楚谁是始作俑者,但理由还是很充分的,他谨慎地说:“卫书记,这也是考验我的好机会,我会努力争取早日成熟的。”见卫书记满脸笑容地望着自己不由心虚地加上一句:“这样才不辜负您的期望!”至此两人相互交了底,谈话就算圆满。

杨陆顺还操心叶大哥拜托的事,一早便收拾熨帖了却不出门,只是盯着外面上堤的斜坡,好容易等谢乡长走上了斜坡,他才飞快地从后面赶了上去,打招呼道:“谢乡长,早啊!”

谢乡长笑呵呵地说:“你也早啊,今天怎么出门晚了点呀?平时我去办公室时,你已经办公了。”

杨陆顺挠了挠头说:“昨天看电视晚了点,就耽误了些。”见前后无人,他鼓起勇气说:“谢乡长,谢谢您在党委会上提名举荐我。”

谢乡长正色说:“六子,客气什么嘛。我提你的名是因为你符合提拨条件,而且能力水平是有目共睹的有口皆碑,我不提肯定还有其他人提,如果你是扶不起的阿斗,我可不敢抬举你哟。”

杨陆顺满心欢喜,看来谢乡长也是因为我的能力水平出众才提名举荐的,连忙保证道:“谢乡长您请放心,我在今后的工作中一定更加努力,不辜负了组织对我的期望。”

谢乡长听了连连说好,无意中却微微撇了下嘴,似乎略带着点嘲讽与不屑,这让杨陆顺诧异迷惑,可怜的杨陆顺万万没想到沙沙又背着他耍了小动作,这也就难怪人家看不起了。不过杨陆顺没往深里想,接着说:“谢乡长,前次拜托您帮叶祝同爱人调工作的事,不知您”他不知道该怎么说好,只期望谢乡长没贵人多忘事。

谢乡长呵呵笑着说:“是有很长时间了,因为忙这忙那的,就没时间去跑,既然我答应了,就一定帮你这个忙,等有时间,我们一起到县文教局找找马局长。”杨陆顺听了,感觉一块大石头放了下地,顿时浑身轻松了起来。

新平村委会一班人得知是杨陆顺包村,也是各持己见,看好他的人说:“杨陆顺不错,人年轻脑子活,你看他家的亲戚不都搞得很好么,大外甥的建筑队发展很快,他四姐夫是新平乡头一家买上手扶拖拉机的,他五姐在街道开是饭馆那生意简直好得不得了!有这样的领导来包村,肯定会想办法带领村民们走科学致富的道路。”不看好的人则说:“狗屁,一点心思全用在帮他自己亲戚上去了,他还会把好处给别人?只怕值钱一点的办法全让他家亲戚用了。”不过村民们都还蛮高兴,都知道杨陆顺是真心对农民群众好。

杨陆顺更是把全部精力都放在了村里,挨家挨户走访,田间地头处处都留下了他的足迹,通过细致深入的了解,他积极与村委会的干部想办法出主意,尽量找出能切实帮助农民发家致富的好路子。这不仅是他出成绩,更重要的是能帮农民群众脱离贫困,能使农民群众的生活好起来的唯一途径。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六十九章(全)

第六十九章(全)杨陆顺意外收到大学同窗好友莫见评的信,洋洋千字恰如其份地体现了春江日报记者的文采,主要目的是邀请他参加同学聚会兼给张老教授祝寿。

毕业后杨陆顺因参加袁奇志的婚礼去过一次春江市,看望了张老,张老夫妇年年生日他也只是写信祝贺,这次既能给老人祝寿又能与昔日同窗好友聚会,真是一举两得的大好事,不禁砰然心动,一晃毕业三年了,曾经的同学不知过得好不好?回忆起大学三年的点点滴滴,他有点痴了。

回到家杨陆顺把信给沙沙看了,说:“还记得我经常给你提起的张老教授不?马上老人就要过寿了,一些热心的同学准备张罗给老人祝寿,这不写信叫我同去。”

沙沙看完信笑着说:“六子,到底是大学生写的信啊,明明几句话就说得清楚硬是写了好几页材料纸,真是一篇锦绣文章啊。你想去就去喽,反正家里有姐照顾着。不过你才任命党委委员,这会就请假,卫书记会答应么?”

杨陆顺心里也没什么底,算算张老寿诞只有小半月时间了,得赶紧决定,回信快则一星期,慢则十来天,总得给莫见评一个准信,说:“既然你同意,那我就找卫书记请假去,反正来去也就四、五天时间。现在乡里工作早就安排好了,村里也没什么紧要事,估计会批准吧。”

卫书记倒是很爽快地批了假:“哦,到长江大学给你老师祝寿啊,可以可以,走之前把工作具体交待下去就行了,我也会盯着的。六子,那长江大学到底怎么样?我家卫边成绩在学习不算拔尖,估计考清华北大是没希望了,他妈妈也不想他考到外地大学去,你在长江大学读过书,我家卫边考长江大学怎么样?”

杨陆顺就给卫书记讲起长江大学的诸多好处,但也不是夸张,长江大学本就是春江最好的大学了。看着卫书记专注的神情,杨陆顺暗笑天下父母都是一样,望子成龙,一想到自己马上要当爸爸,心里既激动又惶恐。

既然是去省城,而且还要与同学聚会,沙沙自然要操心六子的衣着打扮了,她可不想自己的爱人被省城人讥讽做“乡巴佬”,可把衣柜打开,却找不出几件象样的好衣裳,也难怪六子没好衣裳,他一个农村干部得穿着朴素才能与农民群众打成一片,穿来穿去基本就是几件颜色不一的中山装,这都已经在乡上算穿得鲜光的了。好在还是五月间,天气不算热,看来唯一穿得出去的就是六子那漂亮女同学寄来的西装了。

看着沙沙忙活,杨陆顺心里很是温馨,说:“不就去见见同学吗,有什么大惊小怪的,穿什么都行。”

沙沙连忙摇头说:“那怎么行,你现在好歹也是个领导干部,得注意形象了。你现在可不是从前的穷学生了,得让你同学见识见识杨党委的风采!我不是夸你,你穿上这套西装,一点也不比周润发、唐国强差!四姐我说得对不?”

他四姐连连点头说:“沙沙说得对,我们六子就是白面书生,是要穿得洋气点,人靠衣裳马靠鞍嘛。”

杨陆顺哈哈大笑说:“沙沙,你也就在家里说说,千万别到外面吹,我怕丢人!”

沙沙也跟着笑了起来,把那套西装用了衣架子挂起,忽然想起了什么,带点揶揄的语气说:“六子,你那漂亮女同学是不是也会回春江搞什么聚会呢?她眼光还真不错,衣服挑得真合适。”

杨陆顺莫名心里跳得厉害起来,搪塞道:“你说袁奇志呀?我还真不知道,莫见评在信里也没提及。我估计她只怕没闲功夫来搞什么聚会,做生意赚钱要紧哟。”说着还故意撇了下嘴巴装出一副看不起的神情。

沙沙也有点轻视,略带惋惜地说:“也是个正牌大学生,好好的办公室不坐,去开什么公司,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地也不容易。六子,这次见了她好生谢谢她,魏家强多亏了她帮忙呢。”说着又从柜子抽屉里拿出一叠工农兵来,莫约有个三两百,说:“多带点钱,平时你省这省那,到了外面莫让人家小看了你。”

直到很晚,杨陆顺还是无法如眠,心里老是想着袁奇志,一个女人离了婚又背井离乡地在外地,只怕日子难捱吧,虽然有钱,总还是可怜,看来天妒红颜呀。一夜没睡觉安稳的杨陆顺在长途客车上打盹居然都梦见了神情憔悴浑然了没当年仙子气质的袁奇志,心下黯然得很。

到了春江市,按信上的电话联系到了莫见评,莫见评在单位忙得不亦乐乎,说:“老同学,真对不起,本应该我去接你的,可手里有份稿子出了问题,得加紧赶,脱不得身。你就在客车站坐22路公共车到李子坡站下,然后转13路或56路车到菜园口站下,车站斜对面有个酒店叫金桂圆的,你上6楼15号房间,已经有几个同学提前到了,你就先休息,晚上我们再一起吃饭!”

杨陆顺没多说,就按他的指点坐公共汽车去了金桂圆酒店,隔窗望着一座座平地拨起的高楼大厦,只感慨春江发展飞速,远不是当年的样子了。

敲开15号房间门,杨陆顺微笑着打量开门的人,他很快就记起这个人,是班级里性格最开朗的一位女生,人称“小麻雀”,只是三年后小麻雀已经不再有曾经的幼稚,满脸黄褐色斑代表着小麻雀已经做了母亲,小麻雀很快也认出面前英俊潇洒的男人就是原来最腼腆最孤僻的杨陆顺,不禁高兴地叫了起来:“你是杨陆顺,我真不敢相信,看你西装革履的,莫不是成了大老板吧?”

杨陆顺点点头礼貌地伸出手,小麻雀赶紧也伸出手握了握,杨陆顺说:“你好你好,我哪里是什么大老板哟,都来了哪些同学呀?”

小麻雀忙引着他往里走,大声说:“好消息,又到了位同学,杨陆顺!”

杨陆顺走进去一看,里面有男有女坐了六、七个人,却没有他心里惦记的那位,不免有点失望,可脸上还是保持着微笑,招呼道:“大家好啊,老同学!”

大家都在惊讶杨陆顺翻天覆地地变化,他们几个都不在省城,也没参加袁奇志的婚礼,所以才会惊异,经过简单交谈后得知杨陆顺现在是乡党委委员了,大家都更是惊奇,哪会想到一个三年来默默无闻的农村大学生会有如此变化。他们并不是奇怪杨陆顺当了小干部,这些人大多都在地区城市的党政事业机关任职,文凭吃香嘛,不少人也都担当了一些职务,关键是他们见到了一个衣着时髦鲜光、风度翩翩的杨陆顺,这与记忆中的杨陆顺完全对不上号。而且他们也知道这次同学聚会邀请到的同学都是单位好或担任了职务的,哪怕有些同学本身在春江市,却因为一些原因根本就没联系他们。

女同学们大多当了妈妈,说话也不顾虑什么,心里想什么啪啪啪就问了出来,搞得杨陆顺忙于应付,倒是把其他男同学冷落在一边,杨陆顺在群女轰炸下手足无措,借口装烟赶紧走到男同学那一边去了。

杨陆顺装了烟,笑着问:“张老教授后天寿诞,老同学准备了什么贺礼呀?”

他这一问让在座的人莫名其妙,曾经的副班长欧阳飞疑惑地说:“张教授寿诞?哪个张教授,你们清楚吗?”

其他人你望望我、我看看你,都摇了摇头,还是小麻雀反映快,说:“杨陆顺,你说的张教授肯定是教现代汉语的张老了,那时他对你最好。还真难为你记得张老的生辰,没白疼你呢。”

杨陆顺也莫名其妙,莫见评在信里不是说要替张老祝寿的么?感情不是全部来参加聚会的同学都给张老祝寿的呀?他尴尬地笑了笑又问:“副班长,咱们这次聚会的会务归谁管理呀?”他这么问是想交纳聚会费用,这也是大多数聚会的规矩了。

欧阳飞呵呵笑道:“杨陆顺,这次同学聚会是袁奇志和莫见评两人发起的,只怕你还不知道,袁奇志现在是响应党这样的号召提前富起来的那部分人了,是深圳特区的女强人大老板了哟,我们都是来吃大户的!”

杨陆顺猛听到袁奇志,心里就砰砰直跳,暗说我比谁都清楚她的底细,我一姨夫子还在她公司打工呢。

小麻雀嘴快,说:“大老板出手就是阔绰,聚会一天时间,吃住都在这金桂圆酒店,这可是咱春江有名的合资酒店,超四星级的,就这普通标准间就是四十元一夜,啧啧,抵我半月工资呢!”

欧阳飞似乎很在行,微笑着说:“小麻雀,这算什么,今年年初我出差去深圳,慕名去袁总公司参观,袁总对我这老同学才叫照顾周到呢,请我吃海鲜,一顿就花了三百多元,还用她公司的进口小车带我到深圳游玩,嘿嘿,算是开了眼界,享受了市厅级待遇哟。中英街知道不?”

中英街当时全国闻名,到了深圳不去中英街算是没去深圳,那里货物齐全,品种繁多,特别是黄金首饰深得国人喜爱。这下引起了全屋人的好奇,欧阳飞也就眉飞色舞地讲述起外面的精彩世界。

只有杨陆顺有点走神,既然是袁奇志发起的同学聚会,她怎么没来?他看了看手表,已经是下午四点多了,路上坐客车颠簸了六、七个小时,加之昨夜没睡好,不由大大的打了哈欠,小麻雀笑着说:“看来杨陆顺一路上车马劳累了,要不去隔壁房间休息,反正房间都开好了,莫浪费才好。”

杨陆顺跟这些同学交情不深,也确实累了,说了几句歉意的话,就拧着自己的小行李包去了隔壁房间。

等杨陆顺一走,小麻雀就说:“嘿,你们看不出吧,原来的杨陆顺就是个乡巴佬,现在西装一穿领带一打,竟然还有模有样,蛮英俊的。”

又一女同学连连点头说:“我猛一把还真没认得出,那是杨陆顺,我还以为来了个归国华侨呢,我听莫大记者说,杨陆顺刚提了乡党委,还混出点名堂来了。”

欧阳飞撇了下嘴说:“其实杨陆顺不该回老家的,当时我记得好象他是主动要求回老家的,他品学兼优,很有希望被省委或市委选了去当秘书什么的,那才不得了呢,哪怕就是分配到地区的行政事业单位,也比回乡里好,如今干部年轻化,文凭可是个宝哟。不少有文凭的年轻干部派到县级政府挂职,一去就是行局副局长有的还是副县级领导呢,那才前途不可限量呢。杨陆顺起点太低了,我看他最好也就当个县委书记收场了。”

一男同学笑着说:“县委书记我看都难哟,我是深有体会,在政府机关没点门路,怎么提得上去?其实我觉得吧,袁总的选择最佳,顺应潮流搞个体,现在国门放开,涌进了太多现代化的东西,没钱怎么能行?莫看我们几个单位不错,可一年下来的收入实在不多,你们看袁总,穿金戴银的,好不逍遥!”

小麻雀又妒又羡地说:“是呐是呐,你们看咯,那袁奇志似乎比当年做妹子时还要漂亮得多,皮肤白嫩嫩的,穿得又时髦,哪象我们,结婚生孩子,一下就显得老了。我还算娃娃脸,跟她一比,就象橘子皮!”

说起袁奇志的美貌,欧阳飞就心酸得很,当年他就是狂热地追求过她,无奈得不到神女垂青,不由也赞道:“小麻雀没夸张一点,确实比原来还要漂亮了,多了几分成熟,嘿嘿,她离婚也有两年了,不知道又要好死哪个男人!”

说起袁奇志不幸的婚姻,几个女人又找到了一丝安慰,脸上夸张地露出了同情惋惜,再怎么说自己也有个温暖的家,有个疼爱自己的男人和可爱的孩子。

杨陆顺独自去了隔壁客房,随便洗了把脸就沉沉地睡了去。这一觉睡得安稳,直到有人叫唤他才醒来,他睁眼一看,是莫见评,旁边还有一个昔日好友伍辉,立即高兴地跳了起来,三人握手问候,欢喜之情洋溢于表。

伍辉也是少年得志,他已经是省里一大型国有企业的团委副书记,级别已经是正科级,要不是年轻,按说应该是副处级,亦是稳重而又不失热情。

莫见评故做委屈地说:“咱们三人是最要好的朋友,见你们一个是书记、一个是党委,我好生难过啊,你们就拉兄弟一把吧!”这话引用了某电影里国民党一残兵败将的话,逗得他们俩哈哈大笑。

武辉亲昵地给了他一拳说:“你这无冕之王还用得着我们拉你?要不是你几篇锦绣文章,又哪有我今天的进步呢?杨陆顺,莫大记者可得罪不得哟,他那秃笔真可以让你生死两难啊!”

杨陆顺不知道他们之间的故事,却把心里的疑惑说了出来:“莫大记者,你在信里不是说要替张老祝寿,怎么其他人不知道呢?”

莫见评笑着说:“哦,这是袁总的意思,具体她安排,我只是个跑腿的,反正马上要吃饭了,到时候你再问她吧。”

一群人有说有笑进了餐厅,大概有二十余人,男女各半,就坐了两席,一桌全是女同学、一桌全是男同学,杨陆顺一直心神不安,总是不见袁奇志,又不方便问询,不免老是拿眼睛看餐厅大门,还得应付老同学,看来欧阳飞没说错,经过一番自我介绍,不管男女同学,都是一些比较好的单位,杨陆顺虽然是副科级乡党委,但在众多的科长、副主任面前就黯然失色了,何况他还是身处一个落后的乡政府呢,光是其他同学单位的金字招牌就唬得小老百姓一楞一楞的了。

眼见得服务员把一道道菜匀匀净净地上到了餐桌,可就是不见东道主袁总,杨陆顺不禁俯在莫见评耳边问:“喂,袁总怎么还不见露面呀?”莫见评抬眼看了看餐厅大门,笑着说:“你看,这不来了!”

杨陆顺望向门口,眼前不由一亮:好一个娇媚艳丽的女人!袁奇志正笑盈盈地缓步走了进来。

杨陆顺没想到袁奇志会如此光彩耀眼,楞楞地有点发呆,而袁奇志也是很快看到了杨陆顺,见他正是穿着自己精心挑选的西装,眼里忽地闪过一丝异彩,但立即又恢复了正常。

大家见东道主出现,都不约而同站起来打招呼,杨陆顺忽然觉得眼睛涩涩地不敢与她对视,这女人身上似乎释放着炫目的光芒逼得他不能抬眼,在与她细腻柔软的小手相握的一刹那,胸口空空地晃悠了晃悠,涌起了一股热流:“袁总,你好!”显得很有修养。

袁奇志妩媚地一笑,说:“你也好啊,这衣服蛮合身的。”杨陆顺慌乱地看了看西装说:“谢谢你。”袁奇志再次妩媚地一笑,便与其他人寒暄。

杨陆顺心里象开水一样翻腾着:原来的她象凌波仙子一样清纯秀美,宁静典雅,不食人间烟火;眼前的她乌黑的头发卷成了时髦的波浪,胭脂口红使得她娇艳欲滴,一套黑色羊毛裙,领子开得有点低,露出一片迷人的雪白,用艳丽妖冶更能恰当地形容。这一切都与他想象地不同,没有憔悴没有哀婉,成熟的美丽死死地诱惑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追寻着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章(一)

第七十章(一)饭后众人没有散去,在莫见评的带引下去了金桂圆酒店的舞厅,在杨陆顺眼里这诺大的舞厅装饰豪华,贵气逼人,前面低洼处应该就是跳舞的舞池了,不知道是什么铺就的地面,在五彩灯光下烁烁生辉,爵士鼓、电子琴等乐器安静地放置一隅,这就是区别,一般小舞厅基本是用喇叭播放音乐,高档的舞厅就是乐队伴奏了。原本招待跳舞客人的小圆桌、皮沙发被移到了墙边,中间摆放了一张长方型大桌,周围不多不少二十张椅子。舞厅里静悄悄的,只有服务员在麻利地上着果品摆饰和酒水饮料。

杨陆顺好不奇怪,随大家坐下后轻声问身边的伍辉,伍辉笑着说:“是袁总包了场,让我们好生聚聚,只管包舞厅就花了这个数,不包括酒水果品哟。”说着伸出三个手指晃了晃,杨路顺再无知也清楚这代表了三百元,不由暗暗咂了下舌,把眼光望向笑靥如花、顾盼生辉的袁奇志。

众人坐下后并没马上开始舞会,而是开起了茶话会,用欧阳飞的话说这是酒会,因为桌上主要饮品的葡萄酒。

看得出这是袁奇志精心安排的,她也就成了这群人的中心焦点,其实当初在学校时她就是人们的焦点,走到哪里都以她为中心,事隔多年居然还是没什么改变。大家轻松愉快地交谈着,轮流着把自己的工作单位家庭情况简单说了说,男同学们都是名头显赫的单位,一个个口头显得很谦虚,可还是看得出他们的骄傲和自豪,欧阳飞就说:“我在单位是小字辈,承蒙领导看得起,到了我那里吃顿饭派个车还是做得到的,当然不能跟伍辉比,他是正科级干部,权力自然比我大得多了。”

伍辉也忙谦逊:“哪里哪里,我只是名头大而已,要说实权还是欧阳班长大,南风地区物资局局机关的副科长,何止是派个车那么简单哟。还有唐军兄,春江市商业局的局办秘书,也是路路通的人物啊!”

唐军更是含而不露,脸上的成熟与年龄完全不符合,有模有样地四方一揖,说:“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以后还请同学们多照应。”

婚姻情况就只有杨陆顺一个人结了婚,在玩笑声中杨陆顺好不尴尬,解释道:“我是农村子弟,家里的独子,父母年纪大了就急着抱孙子,俗话说孝顺孝顺,其实主要是顺冲老人,没奈何就结婚了。”

莫见评笑着说:“杨陆顺好艳福,他爱人真漂亮,我见过照片了,应该人比照片更漂亮吧!”

大伙就鼓噪着他讲恋爱故事,杨陆顺借口不想耽误其他同学讲话拒绝了。

女同学大多结婚育子,那年头大学生不多,女大学生更是稀罕,男人找爱人,都回选择各方面比自己稍逊的女子,就知道她们的爱人是多么的优秀了,不是身处好单位就是有一定的家庭背景,等她们把底子一露,又让男同学们好一顿羡慕。小麻雀觜快:“现在我们事业才起步,可各人有各人的造化,以后谁出息了,就得帮老同学一把,我想这也是袁总搞同学聚会的初衷吧。”

袁奇志一直很认真地听,见点到她头上,便笑着说:“我的本意还是想跟老同学见见,联络下感情。”说着水汪汪的眼睛随意溜过众人,最后停在了杨陆顺脸上,并展齿一笑,继续说:“三年同窗是我们的缘分,不能因为参加工作天隔一方就淡薄了,那多可惜呀。既然小麻雀说到了相互帮助上面,也是非常好的提议。如果以后我们在坐的人出了个大人物,何尝不是我们这届同学的荣耀呢。”她的眼光一直没离开,看得杨陆顺心跳加剧,不由低头猛吞了一口葡萄酒,却不留意呛着了,差点全喷了出来,还好赶紧捂住了嘴才不至于出洋相,仍把一张白净净的脸憋得通红。

袁奇志强抑着没笑出声来,就把话题往杨陆顺身上扯:“你们看杨陆顺,原来就是个闷头读书的书呆子,现在也成了一级政府的官员,真是前途不可限量呢。”

小麻雀也开玩笑说:“是啊,早晓得杨陆顺这么英俊潇洒,我当初就应该找他谈对象的!”她这话立即逗得大家哈哈大笑,杨陆顺忙摇着手说:“那我不敢高攀!”却无人注意袁奇志神情有丝黯然。

欧阳飞说:“小麻雀,你莫吃着嘴里望着锅里,你爱人我可是见过的,身高一米七五,那确实是相貌堂堂,仪表不凡,而且还是地区人事局的办公室副主任,我如果是女的,哭着喊着要嫁给他呢!”大家又是哄然大笑,一扯到男女关系上,大家的话就多了起来,你一句他一句没完没了,渐渐地也就分了群,女人凑一起说女人的话题,孩子长得怎么样、婆熄小姑关系处理得好不好、再就是穿什么衣服好看等等。

男同学在一起无非就是谈论社会上的改革情况,发表自己对时事的见解,说说自己单位上见闻趣事,少不了相互个位相互吹捧,倒把杨陆顺这个基层干部撇在一边。

杨陆顺又再一次感受到了冷落,在老同学眼里,自己最终还是一个乡里人。听他们的谈话没有了当初毕业时的豪言壮语,尽是些升迁之道、为人处世之道,惟独没有人再提及为人民服务搞好国家建设,一副副嘴脸在灯红酒绿下显得那么龌龊猥亵,而袁奇志也扎堆在女人中间,估计也是谈些无聊世俗的话题吧。他无声地叹息着,又把一杯酒灌进了肚子,无奈葡萄酒甘甜清冽,麻醉不了他失落的情绪。

也许是他的沉默引起了旁人的注意,欧阳飞笑着说:“杨陆顺,我们缘分高啊,都在南风地区,我别的帮不上不,你乡里缺化肥等紧俏农资物品,我还是帮得上忙的。嗳,你们其他人还有什么门路没有,支持支持杨陆顺的农村工作嘛。”说着呵呵笑了起来,满脸的轻漫。杨陆顺连忙道谢,虽然心里不痛快,却也牢记了他的话,说:“欧阳班长,你可要说话算数哟,莫到时候我这农民兄弟真找到你那里,你倒问我是哪里来的泥腿子。”

欧阳飞似乎很满意杨陆顺的恭维,虽然嘴巴在回话,眼睛却望着其他人,哈哈笑着说:“看你说的,身份丢一边,咱们总归是老同学嘛。”他们几个又嘻嘻哈哈说笑什么去了。

莫见评一个人在忙着记录些什么,杨陆顺凑近一看,原来在整理资料,看来是要搞本通讯录。粗粗看去,其他同学基本都是在地区级、春江市工作,只有他是乡级单位的,嘿嘿,在学校他还算个优秀学生,到了社会走上工作岗位差距就凸现出来了,如果自己还是教师,只怕今天也没资格接受邀请了。其实这次也不应该来,唉,不是要给张老祝寿还真不愿意来的。他又悄悄觑了觑人群中最显眼的袁奇志,到底是个体老板,时时刻刻都显露着精明干练,他使劲晃了晃头,似乎要把不好的印象甩了去,可怎么也回忆不起当初的容颜,也暗暗警告自己已经结婚快要做爸爸了,不要再胡思乱想,这才恢复正常心态,没了顾虑便也从容起来。

大概舞会时间到了,从外面走进几个衣着统一的人拿起乐器,一个服务员走到袁奇志身边恭敬地说着什么,袁奇志只是点点头,那服务员走到乐队跟前说了几句话,乐队在爵士鼓点的引领下,开始了奏乐,舞会正式开始!

欧阳飞原来在大学就疯狂追求过袁奇志,现在她又单身一人没有顾虑,所以他第一个邀请袁奇志跳舞,袁奇志也不拒绝,两人脚步一滑就翩翩起舞,煞是优美动人,也把其他人是舞瘾勾了起来,恰好男女人数相等,男人就很绅士地邀请女士,小麻雀倒也不矜持,竟然主动邀请杨陆顺跳舞,在众人的笑声中跳起了慢四。好在杨陆顺受过沙沙的培训,不然真成乡巴佬了,舞步中规中矩很是潇洒,让不少女同学眼睛一亮。

单身美貌的女人是男人追逐的最佳对象,男人们争抢着和袁奇志跳舞,杨陆顺虽有心与佳人起舞,但自惭形秽不敢主动,可眼睛却不受控制地追寻着她的倩影,在闪烁地五彩灯光下,益发觉得她美貌异常,只可惜袁奇志似乎根本没注意到他是眼光,只是专心跳舞,偶尔与舞伴悄声说笑几句。

好容易一轮跳完,大家都已经是汗流夹背,纷纷脱下外套,袁奇志傲人的曲线又成了一道风景,男人们自然竭力保持风度,可无不偷偷觊觎着,小麻雀无不羡慕地说:“我的团支书,你是怎么保持身材的,看你的杨柳腰盈盈一握,有什么诀窍吗?你看看我,都快没腰了。”

袁奇志笑笑没言语,小麻雀冲着男人们喊:“看看你们的德性,女人们说话你们竖起耳朵听什么?没见过漂亮女人啊。”

男人都面露尴尬,欧阳飞漫声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小麻雀不给面子:“逑得到么你?当年你还没碰够壁呀。最听不得你们大老爷们酸了。”这下戳中了欧阳飞的心病,再怎么好风度也掩饰不下去了,可又发作不得,哼了一声转过了背,惹得女人们一阵大笑,袁奇志不免也有点羞涩,有意无意睃了杨陆顺一眼低下了头。

杨陆顺正好也在看她,不觉心头一空,眼睛再也收不回来。好容易等得音乐再起,欧阳飞又要去邀请袁奇志,小麻雀似乎在跟他叫劲:“欧阳班长,你这是第三次了,好歹也让大家伙都轮到吧,该杨陆顺跟袁书记跳了。老加什么塞啊!”说着就要来拉杨陆顺。

杨陆顺不愿意失了风度,便主动走出去邀请袁奇志,学着欧阳飞的姿势,微微一鞠躬伸出了右手,袁奇志便伸出左手任他握着,并肩走进了舞池。

小麻雀好象故意气欧阳飞,居然鼓起掌来,大家笑了一场也就各自找舞伴进了舞池。

杨陆顺轻握着袁奇志的手已经有点激动了,两人一搂抱,再被那幽幽的女人香一熏就晕乎了,失神刹那居然踩着袁奇志的脚,在女人雪雪呼痛声中才清醒过来,羞得脸红脖粗,好在灯光昏暗闪烁不易察觉,袁奇志从他僵硬的脚步就知道他紧张,浑然没了开始的潇洒,心里没由来一动,嘴里却说:“六子,你和你爱人也经常跳舞吗?”

杨陆顺听她提及沙沙,心里大是惭愧,可又很是感激,这么多年了,终于又听到她叫自己六子,声音都有点变调地说:“袁支书,我那乡下没什么娱乐活动,偶尔也跳一回。”

袁奇志叹息着说:“哦,难怪你的舞跳得那么好。”

杨陆顺不知道怎么回答,只是轻轻说:“袁支书的舞才叫好呢。”

两人各怀心事,直到一曲终了也没再说话。回到座位上杨陆顺就后悔了,他还没问给张老祝寿的事情,只好再等待时机了。

跳舞是件辛苦地事情,大家跳了两轮后都感觉到了累,坐下又闲聊了一会,莫见评安排了明天的活动,便散了去。

回到房间,杨陆顺洗澡后就准备休息,没想到莫见评准备了夜宵,把伍辉也拉了过来,说是三个好兄弟得好好喝次酒,一人一瓶春江大曲,不喝完不算朋友,一瓶酒完了,杨陆顺也醉了。

等杨陆顺清醒过来,已经是第二天下午,艰难地从床上爬起来,走不到两步又恶心想吐,不由暗骂莫见评害人,抓过桌上的杯子狠狠灌了几口水,再次软倒在床上,明天就是张老的寿诞,可礼物都还没准备,真是喝酒误事呀,他使劲揉捏着太阳穴减轻头痛,房间里静悄悄的没人,看来莫见评去参加聚会活动了。桌上有碗饭菜,可现在的情况又怎么吃得下去?容不得他多埋怨,又昏昏沉沉地睡去。

等他再次醒来,已经是华灯初上,莫见评一个人在看电视,见他醒了笑着打趣他说:“看你高高大大,酒量却比不得我,怎么搞得好农村工作。”

杨陆顺埋怨道:“你还说,哪有你那样灌酒的,我昨天替你喝了不下二两,能不醉么?害得我都没替张老准备寿诞礼物!都这时候了,也没跟老同学们告别,失礼得很啊!”

莫见评从兜里掏出个小册子丢给他说:“这没什么,你醉了嘛,大家都来看了你,只可惜没一起照合影。这册子是大家的通讯地址,好生留着,多少也有点用处。至于明天张教授的寿诞,你就别操心了,袁奇志已经准备妥当。她今天回家看望父母,明天再来。饿了吧?洗个澡我们吃点东西,你都一天没进粒米了。哦,你先给张老打个电话,莫让老人等急了,下午我给张老提前打电话通知了的。张老还是蛮紧张你的,听说你醉了,很是担心。”

杨陆顺听了心中一热,鼻子酸酸的就想流泪,赶紧借打电话掩饰,电话一接通听到张老慈祥熟悉地声音,他的眼泪哗地就下来了,说话都说不完整。旁边的莫见评见了暗暗感慨:袁奇志真把他看透了,是个重情重义的好人。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章(二)

第七十章(二)第二天杨陆顺早早起床,拉着莫见评在街口随便吃了点早餐就在酒店门口等候袁奇志,不过他有个疑问一直没问,那就是不清楚袁奇志为什么这么热心替张老祝寿,难道就是为了显阔气?这次同学聚会她就花费了两千多元钱,已经比他两年的工资还多,幸好袁奇志没有象某些暴发户那样沾沾自喜满身俗气。

正想着,一辆出租车直奔酒店而来,透过挡风玻璃两人都认出是袁奇志,袁奇志也没下车,招呼两人上车后就径直往长江大学而去。今天的袁奇志洗尽了脸上的铅华,穿了套白色的衣服,头发随意地披在肩上,让杨陆顺似乎看到了当年的心中女神,莫见评早就卖弄口舌地夸赞起来,袁奇志也不理会,只是回眸一笑,让杨陆顺失神了好一阵子。

到了张老居所楼下,出租车司机打开后备箱,杨陆顺见是一堆礼物,分成了三份,茅台就有六瓶,还有其他叫不上名的礼物,吃惊不小,他知道袁奇志准备了礼物,也没表示异议,是多少钱给她就行,可现在担心自己的钱够不够了,不由尴尬地瞅了瞅袁奇志,闷闷地提起礼品就往楼上走。

敲开张老的门,两年没见,老人似乎又衰老了很多,腿脚也没以前灵便了,杨陆顺眼睛就湿润了,他把张老俩夫妇扶在椅子上坐好,扑通跪下就连磕了三个头,在他心里张老跟自己父母地位等同。张老夫妇也是感慨万分,想到自己早丧的儿子,老泪滂沱,还是莫见评、袁奇志再三劝慰,三人才收住了眼泪,一叙师生情谊。

对于袁奇志和莫见评登门祝寿,老人虽然疑惑却也心安理得,眼前这三个学生,他曾经都是很用心的,何况人老就感觉寂寞,需要有人来看望,便也乐呵呵地跟他们说话,说起曾经的往事,气氛还蛮不错,只是老人知道杨陆顺提升为乡党委委员后,惋惜地说:“六子最终还是进了仕途,以你的性格品德,是一位好党员好干部,只是莫要太在乎虚名,实实在在替老百姓做点事就足够了。”对袁奇志辞职下海倒是非常感兴趣,问了不少政策方面的问题,袁奇志也耐心地一一回答,对于莫见评,老人就没怎么多问,只是要他多些点反映老百姓疾苦的文章。

老人忽然问及杨陆顺的书法,顿时把杨陆顺问红了脸,支吾着不知道如何回答,老人便让杨陆顺去书房写个寿字,杨陆顺捏着笔下了好大的决心才勉强写了个行书带草的寿字,看得老人直摇头,说:“笔锋驽钝、运转无力、心浮气躁、毫无章法,你是荒芜了呀!”

袁奇志抿嘴直笑,说:“张老,莫怪杨陆顺了,他现在大登科又小登科,仕途亦是一帆风顺,您也说他是好党员干部,心思自然都用在工作上去了,哪还有时间练书法呢。”

这话倒是让张老点头不已,也就不再批评。莫见评还是说了此行目的:“张教授,听说现在专科可以升本科了”

张老笑了笑说:“没问题,去年就可以了,我以为你们都不需要呢。带着你们的文凭直接到系里办就可以了,不过要脱产学习一年。”

莫见评说:“就是这脱产一年麻烦呀,我跟单位请假,不批哟,您看有什么办法不脱产学习就可以专升本吗?”

杨陆顺看了看袁、莫二人,感情是为了文凭的事才给张老祝寿的呀,看来把自己拉着来,无非就是认为我跟张老感情深,张老不好拒绝吧?心里就有点怪怪的。

袁奇志也不说话,这是拿眼睛看杨陆顺,希望他也说几句好话,毕竟杨陆顺要专升本,脱产学习也麻烦。可杨陆顺就是不说话,脸色也沉了下去,心里暗暗焦急。

好在张老沉吟了一会,说:“这也不是不行,小莫在春江市还好点,六子与小袁就麻烦了,我帮你们想想办法,估计也行得通。你们回去后就把文凭给我,六子可以寄来。”

袁奇志赶紧说:“谢谢张老,如果需要什么费用,您只管找小莫,我们三人反正是一起。”

莫见评也松了口气,说:“张老,我把电话留在您这里,您有什么事只管电话叫我。”说着把名片掏出来,恭恭敬敬地放在张老身边的桌子上。

张老便跟杨陆顺拉起家常,袁奇志陪着张老的夫人说话,倒是把莫见评冷落在一边,这小子也机灵,跑到厨房跟保姆一起择菜帮厨,倒也免了尴尬。

吃过中午饭,莫见评借口单位有工作就离开,张教授夫妇俩都有午休的习惯,外面里只留下杨陆顺和袁奇志,杨陆顺虽然有点气恼袁奇志不是诚心来祝寿,可自己的连襟家强还在她公司工作,感激地说:“袁支书,谢谢你收留魏家强。”

袁奇志笑笑说:“六子,说谢谢就见外了,出门在外,老乡就是亲人,何况还是你的亲戚呢。”

杨陆顺说:“袁支书,当然要谢谢你,魏家强在家养妻儿不活,是没奈何了才去深圳的。他那德性我最清楚,难为你给他开那么高的工资”不知道怎么的就在她面前说起实话来,等感觉不对头时,话已经出口,真要让家强因此受了冷落,就有点对不起人了。

袁奇志笑着说:“我是按劳付酬,虽然当初聘请他是看在你的面子上,不过魏家强还算有点能力,对得起我支付的工资。怎么样,比你这副科级干部的收入高吧?”

杨陆顺点点头说:“是啊,家强到你公司上班时间不长就给家里寄了一千元钱,呵呵,我一年满打满算也就一千多块呀。”

袁奇志抿嘴笑了笑说:“当初我求你帮我一起开公司,你舍不得国家的铁饭碗,现在后悔还来得及,我正要开拓市场,需要更多人才,怎么样,去我公司当副经理吧。工资是魏家强的好几倍哟。”

杨陆顺楞了楞,笑着摇了摇头说:“要那么多钱有什么用呢?我现在生活安稳,沙沙也怀了身孕,怕是离不开了。”说到孩子,他就抑制不住兴奋!

袁奇志眼里闪过一丝哀怨,但转瞬又消失了,含笑说:“那恭喜你了,六子,我以前听说你有个义子,在海南岛参军吧?”

杨陆顺这时心情大好,笑着说:“你是说杨小标吧,那小子不错,给我争了气,现在已经当上了班长,两年多没见那小子,长得比我还高大健壮,还真想看看那孩子!”

袁奇志说:“那我请你去深圳看看特区的发展情况,顺便你也可以去看看小标,好不好?”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一章(一)

第七十一章(一)生平第一次乘坐飞机的杨陆顺既惊喜又惶恐,强做镇定地尾随袁奇志进了机舱,手忙脚乱地把两人简单的行李塞进行李架。机舱里有点闷热,杨陆顺木偶般在袁奇志的指点下坐在了窗口的位置,不由把脖子下紧紧的领带拉松,重重地喘了口气,暗暗感激她的心细,从万米高空俯瞰祖国大好河山是多么令人激动神往的事情啊。

杨陆顺见袁奇志微微阖着双眼养神,似乎有点疲倦,也就没出声打扰,只是好奇地伸长脖子四处观望,见上机的乘客没几个年轻人,大多数是中年人,从穿着举止看得出应该是领导干部,而且有一个半老头子似乎有点身份,好几个人面带谄笑地拱卫着他,心也不免得对身边的漂亮女同学刮目相看,他也清楚坐飞机需要副团级干部证明才可以购票的。

其实别人也在猜测他们俊男靓女的身份,不过大多数人一致认为是小伙子攀上了高枝,明显从那小子脸上看得出是头一次坐飞机,虽然身上的西装笔挺,人模人样,可那双漂浮不定的眼睛就暴露出底气不足;而旁边那靓女就高雅得多了,只凭那份端庄和从容,至少也是个厅局级家的子女。气质这玩意是假装不来的,要不怎么说穿上龙袍也不象太子呢。

随着发动机加大轰鸣,飞机慢慢开始滑向跑道,稍微停留,在剧烈地轰鸣声中,飞机开始了加速,巨大的牵扯让杨陆顺猝不及防,慌乱中一把抓住了扶手,连把袁奇志放在扶手上的小手一同握住也没注意,飞机在颤抖中腾空而起,杨陆顺只感到一阵晕眩,耳鼓嗡嗡做响,甭提多难受了,耳边忽远忽近传来袁奇志的声音:“六子,感觉耳朵不舒服,就张开嘴,做吞咽状,会好一点。”杨陆顺也顾不上说谢谢,连忙照做,果然好了很多,可心子仍旧在扑通扑通狂跳。

袁奇志看着眉头紧皱脸色苍白的杨陆顺,感觉被他抓住的手生痛生痛,也不知道这傻小子用多大气力,抽出推了他一把说:“好了好了,现在已经平安起飞了,你做几次深呼吸,调匀呼吸就习惯了。”

杨陆顺这才连忙打开眼睛,尴尬地说:“第一次坐飞机,跟想象中的完全不一样,难受死我了。”瞥眼见她在揉发红的嫩手,歉意地说:“对不起啊,刚才心一慌没注意,捏疼你了吧?”

袁奇志轻轻咬着嘴唇儿,笑着说:“你比我强多了,我第一次坐飞机吓得要死,还晕机呢,如果你心里做涌想吐,喏,这里面有卫生纸袋。”用手指点点了他面前的座椅靠背。其实她第一次坐飞机兴奋好奇多过恐惧,也没呕吐,只是见他如此狼狈,给他面子好心提醒。

杨陆顺听后心下释然,看来头次坐飞机是有点不适宜。虽说心里有点烦闷感,稍忍一下就过去了,应该不会呕吐的,不过他还是照指示看了看兜里的纸袋,说:“看样子我挺的住,给民航节约这个纸袋。”

袁奇志有心跟他多聊几句,机舱里嗡嗡直响,说话得大声,挺费力,她倒不介意两人凑在一起,可就是喊得嗓子痛,便指了指舷窗说:“六子,那你看看机外的风景,我就闭目养神。”

杨陆顺早就想看了,还在暗暗后悔自己胆小怕事,没见到飞机起飞的情况,也不罗嗦,径直把脸贴在舷窗上张望起来。

袁奇志又是抿嘴直笑,毕业三年了,好多同学的身影渐渐在她心里淡了去,只有六子憨呆木讷的神情一天天堆积,甚至还时不时闯进自己的梦境中来,以为结婚后的男人会更懂得欣赏女人,可这家伙还是跟从前那样,在自己面前害羞,他的眼神不同其他男人那样的粗鄙无礼,总在自己胸前晃来晃去,看得让人恶心想吐,打什么鬼主意不用脑子想也知道,不过他还是被自己的美丽所震惊,他见我的第一眼就已经完整地表露无遗了。这次费这么大功夫搞什么同学聚会,什么联络感情、什么专升本都是次要,最重要的就是能跟他好好相处几日,也算是回报他暗恋自己几年的情义了,要是六子不是农村的多好,这样的男人才是女人一辈子的依靠。可他真要是城里的,只怕也没了那份独特的气质,他现在过得幸福而美满,又将做爸爸,我这样会不会破坏他的生活呢?也许我这离了婚的女人根本就引不起他的兴趣了。一想到从前失败的婚姻,眼泪立即涌了出来,使她黯然神伤。

杨陆顺却丝毫没有察觉,眼睛贪婪地俯瞰着窗外广袤的大地,尽情地任思绪飞扬。只可惜一个半小时的行程转眼即逝,飞机稳稳地降落在了广州机场,让杨陆顺大呼不过瘾。

下了飞机,两人循着出口往外走,杨陆顺眉飞色舞地说:“嘿,还是这现代化的飞机好,坐特快火车得三十多个小时的路程,现在只花了不到两小时,看来有钱还是好啊。”

袁奇志幽怨地看了他一眼说:“你停下。”杨陆顺愕然止步,却见她款款上前,替他把拉松的领带系紧,又轻轻拂去肩头的头发,俨然象妻子对丈夫一样尽心,闻着鼻端沁人心脾的清香,杨陆顺羞涩而感激地说:“奇、奇志,谢谢你,我这人就是有点马虎。”说老实话叫她奇志还真拗口,远不如叫袁书记还得顺口。

袁奇志仔细打量了一番,又伸手把他的头发顺了顺,才说:“现在知道有钱好了呀?那当初请你到我公司帮忙,怎么又不肯屈尊呢?怕是看不起个体户吧?!”

杨陆顺似乎有点不习惯她的亲密举动,不由把头往后仰了仰,憨笑着说:“莫误会我了,当初不来帮你,主要是家里有老父老母,我得在膝亲尽孝,还请袁书记原谅啊。”

袁奇志听他又在书记书记的叫,白了他一眼说:“知道了,杨陆顺委员!”说罢当先就走,杨陆顺一脸尴尬地紧跟在后面,出得闸口,就见一中年男子满脸笑容迎了上来说:“袁总,一路辛苦了,咦,你的行李呢?”

袁奇志说:“我老同学帮我拿着的,老温,这是我大学同学杨陆顺。”

老温赶紧从杨陆顺手里接过行李包,说:“欢迎杨先生到深圳观光!”

杨陆顺诧异地说:“先生?我认为叫同志比较合适。老温同志,你说呢。”

老温是个憨厚人,只是笑着点点头,说:“袁总,你稍等片刻,我把车开来。”就拧着包小跑着去了停车坪。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一章(二)

第七十一章(二)杨陆顺呆呆地看着开到面前黝黑铮亮的小轿车,居然还是黑牌照,就感觉眼前的袁总真不简单了,至少不是他想象中有钱老板那么简单。老温下了车打开后门,请他们上车,杨陆顺差不多是懵懵懂懂坐在了柔软的座位上。

小轿车在平稳地开着,老温问:“袁总,要不要听音乐?就放你最喜欢的邓丽君的带子?”

袁奇志笑着说:“六子,喜不喜欢邓丽君的甜歌?”

杨陆顺忙说:“我无所谓,你喜欢听什么就听什么。”似乎觉得不尽意,又加了句:“我一农村人,也不会欣赏,你喜欢的肯定是好的。”

袁奇志和老温都笑了起来,袁奇志说:“老温,我这老同学当初在学校成绩好得很,连续三年都是拿最高奖学金,只可惜家里父母年岁高了才回了农村,不过现在也是乡政府的党委委员了。”

老温恭维道:“要不是袁总解释,我是绝对不相信杨先生是农村人,这身穿着这份气质,我倒认为是归国华侨呢!不过杨先生在农村委屈了,应该在省市大机关当干部才好。”

杨陆顺说:“那里都一样,都是搞四化建设,都是为人民服务。老温同志,我看这车牌是黑色的,莫非这车是”

老温脸上露出兴奋地神情,正要开口,袁奇志抢先说:“这是我为了方便工作借的车,在车在路上跑不耽误时间。”

杨陆顺哦了一声,说:“难怪你说不用办边防证的,原来是有涉外车啊。”

老稳实在憋不住了,眉飞色舞地说:“这车民警见了还要敬礼呢!”得意之情溢于言表。

袁奇志皱眉说:“老温,通知张嫂了吗?”

老温说:“通知了,现在就去吗?”

袁奇志柔声说:“六子,时间不早了,我们就先回家吃饭,休息休息,下午再去我公司好不好?”这也间接回答了老温,老温似乎察觉到什么知趣地闭上了嘴,专心开车,顺手打开下车内音响“小城故事多,充满喜和乐”邓丽君婉约动人的歌声飘荡在不大的空间里。

望着袁奇志洗去铅华重现清纯的面容,温柔的眼神里分明流露出些什么,杨陆顺心里再度空荡荡的,喃喃地说:“都依你的了。”

深圳又称鹏城。“深圳”地名始见史籍于1410年(明永乐八年),于清朝初年建墟。当地的方言俗称田野间的水沟为“圳”或“涌”。深圳正因其水泽密布,村落边有一条深水沟而得名。

1979年3月,由宝安县改为深圳市,受广东省和惠阳地区双重领导。11月,升格为地级省辖市。1980年5月,中共中央和国务院正式将深圳定为“经济特区”。8月,全国人大常委会批准在深圳设置经济特区。1981年3月,深圳市升格为副省级市。

深圳特区的发展并不是一帆风顺的。深圳特区的建设是从蛇口开始的,从荒山野岭的“蛇口”起步,其中之艰辛可想而知。在“招商局蛇口工业区”建立之初,建设者们喊出了一个“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口号,但就是这个在现在深入人心的口号却在当时招来全国一片抗议之声。现在,“时间就是金钱,效率就是生命”的标语牌依然屹立在蛇口工业区,依然成为特区精神的标志之一。到了1984年,深圳特区已经初具规模,但海外媒体这时候却说中国经济特区就是建高楼大厦,同时国内对特区是否成功的疑问不断,对于中国是否需要办特区仍不能理解。1984年1月24日至2月17日,邓小平去南方,特地视察了深圳、珠海、厦门三个特区。经过考察,他对特区的成就表示满意,并分别为三个特区题词,给深圳的题词是:“深圳的发展和经验证明,我们建立经济特区的政策是正确的”。此后,关于深圳发展道路的争论才逐渐淡化下来,深圳也打破了从前依靠外贸出口的产业格局,在继续发展以轻工、服装、手表等劳动密集型产业为主体的“三来一补”工业外,开始和中国科学院合作发展技术密集型产业,从此开始了崭新的发展。

小轿车开得很快也很稳,在边防检查站也只是放慢车速,并没停车接受检查,进入市区后,杨陆顺望着一幢幢式样新奇的高楼大厦咋舌不已,如果把春江市比做佝偻老妇,深圳就是生机活泼的花季少女。袁奇志没有唧唧喳喳地介绍地名地物,只是眼也不眨地望着六子。小轿车飞快地进入了一个别墅区,停在一幢楼前,杨陆顺惊讶地说:“这、这是你的房子?”

袁奇志象个孩子般开心地笑了起来,打开车门把他拉了出来,挽着他的手说:“我做梦都想拥有这么幢漂亮的别墅呢,可惜买不起。这是我原来的老板开发的,暂时还没卖出去,我就借着住咯,也顺便当样品房供客户参观,走,咱们家里去。告诉你,里面的家具电器全是从香港那边过来的。”

杨陆顺有点不习惯她如此亲热的举动,他与沙沙恋爱到结婚,走在外面也没挽过手,有心抽出来,可被袁奇志抓得紧紧的,无奈也只有听之任之了,不过他

很奇怪自己并不反感她如此亲密,似乎心里还兴奋得很。

进了屋子,杨陆顺再次惊讶地合不拢嘴,是的,他原来只是从香港电视剧《上海滩》里才见过如此规模的房子,他无法用言语来形容,一切的一切都想梦境中一样,袁奇志拉着他走向宽大的皮沙发,老温在后面提着行李喊道:“张嫂,袁总回来了。”

张嫂闻声从侧面的房间跑了出来,神情很恭敬但普通话很不标准地说:“袁总,您回来了。”

袁奇志说:“张嫂,这是我朋友杨陆顺,会在家里住几天。六子,张嫂负责家里的一切,你有什么需要只管跟她说。”

张嫂赶紧说:“欢迎您,杨先生,有什么事您只管叫我做。”

杨陆顺忙也陪笑着说:“谢谢你,张嫂。”

张嫂也微笑着说:“杨先生请别客气,我这就去给您泡茶。”

等张嫂和老温都走了,杨陆顺才嘘了口气,皱着眉说:“袁总,你从哪里找来的人啊,客气得让我受不了。”

袁奇志笑着说:“莫说你,我当初也是浑身不对劲,习惯就好了,这个张嫂是香港人哟。”也不理六子一脸怪异,自顾说:“这是我原来的公司的老板从香港雇的佣人,我们大陆闭关了这么多年,他实在找不到趁手的服务员,也是不得已才花大钱请的,他把这幢别墅借给了我,也把张嫂留在了这里,我呢又从咱春江农村请了三个年轻女子,交给张嫂培训,用习惯了佣人,万一张嫂要回香港,我也有人服侍。喝口水我带你去客房看看。”

杨陆顺一时接受不了这么多新鲜玩意儿,小轿车、高级别墅、佣人,这些东西对他的冲击实在太大了,原来袁奇志结婚时就让他大开了一次眼界,可这次更是让他匪夷所思,他东张西望地到处打量着,任由袁奇志拉着他往楼上走。

袁奇志笑咪咪地扭开镀金的门把手,杨陆顺眼前又是一亮,整个房间里铺着羊毛地毯,四周的墙壁贴着浅蓝带花纹的墙纸,顶灯绚丽华贵,一张宽大的双人铺对面摆放着老大的电视机,他看不出是多少寸,但肯定比他家18寸的彩电要大得多,墙角还有个双门的大冰箱,被暗红色金丝绒窗帘遮得严严实实的窗下是一对米黄色沙发,中间摆了张茶色圆茶几。

袁奇志拉着他走进去,又打开一张门说:“六子,这里是卫生间,就象宾馆酒店一样,可以洗澡。”

杨陆顺喃喃地说:“袁书记,这、这么豪华的别墅,谁买得起呀,这修建了不是浪费么?”说着一屁股座在沙发上。

袁奇志也跟着坐下,说:“当然有人买了,虽然现在主要是香港到深圳投资的大老板们买下的,同样大小的别墅,在香港更是天价。可依我看呀,象深圳这么发展下去,估计还过得三两年,就有先富裕的人可以入住这别墅区了。这就是改革开放带来的好处。”

杨陆顺苦笑着说:“袁书记,我不知道这别墅究竟要多少钱,可我知道,我们农村人不吃不喝干上几辈子,只怕也永远买不起别墅。好多农民家庭连温饱还没解决。难怪不少报纸抨击深圳特区其实就是搞资本主义那一套,我看不是空穴来风,什么佣人、先生,完全就是资本主义的糟粕!”

袁奇志好象就知道他会这样说,笑着道:“贫穷不是社会主义,所以党中央才搞改革开放,目的就是发展生产力,早日实现四个现代化。中国落后外国发达国家已经很远很远了,要国家强盛、人民富庶,只能走改革开放这条路!我到深圳两年多,去了香港、澳门、新加坡,那里的人民才真正过着幸福的生活,相比我们内地农民生活得很苦很苦。六子,到深圳来吧,这里需要有知识的人才,邓主席不是说,让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然后带领人民走共同致富的道路么?这里才是你大展鸿图的好地方!”

杨陆顺摸着柔软得如同绸缎般细腻的皮沙发,坚定地说:“袁书记,那我更要扎根农村,努力带领农民发家致富,虽然过不上你这样的高档生活,至少也能天天有肉吃、生病有钱医的生活吧。”

袁奇志不愿意跟他说如此沉重的话题,笑道:“六子,我们不说别的,就拿魏家强来说,他文化水平很低,但仅仅是做些跑腿打杂的工作,收入就远远高出你很多,他把部分工资寄回家里,就是一大笔金钱,就可以马上解决家庭困难,同样是工作,同样是劳动,为什么就不能接受报酬高的呢?建设深圳特区也就是为国家奉献,也就是响应国家的政策,又有什么不可以呢?胡耀邦不是说过凡是辛勤劳动,为国家为人民做了贡献的劳动者,都是光彩的这句话么。既支持了国家建设又为自己赚了金钱,何乐而不为呢?”杨陆顺却只是摇头。

她见六子不为所动,也就不再劝说,轻盈地站起来说:“六子,你先休息,去洗个脸,看看电视,吃饭的时候我来叫你。冰箱里有饮料什么的,你自己随便,别太客气。我也去洗洗。”说完展颜一笑飘然而去。

杨陆顺目送着她出去,竟然好一会才收回眼,联想起下车时她亲昵的举动,也有点心猿意马,可马上想到怀孕在身的沙沙,不过他也闹不清楚为什么会很快答应袁奇志到深圳来,他给自己的理由是看看深圳特区,而给家里卫书记电话请假又编织了去海南看杨小标的谎言,实际上到底为什么来,他又不敢往深里想,也许在心灵深处,他是渴望与曾经暗恋多年的人在一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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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二章(全)

第七十二章(全)杨陆顺望着餐桌上丰盛的菜肴,也不禁腹如雷鸣垂涎欲滴,袁奇志笑盈盈地举杯道:“六子,欢迎你到深圳做客,我们干一杯。”

杨陆顺举杯轻碰了下,却四下打量着,不解地问:“怎么只有我们俩吃饭,张嫂、老温他们呢?”

袁奇志抿了口红酒说:“张嫂他们在厨房里吃饭。”见六子一脸疑惑忙解释着:“张嫂是从香港过来的,按她那里的规矩是不能与主人一起进餐。虽然我也曾竭力想废除这规矩,可张嫂是个认死理的人,我也劝不过她。”说罢脸上露出了无奈的笑。

杨陆顺忿忿不平地说:“万恶的资本主义制度,劳动人民竟然没有地位。还分什么主人奴仆,迟早要推翻的。改革开放的目的是引要进外国先进的技术知识,而不是这些糟粕!”说完目光炯炯地望着袁奇志。

袁奇志见他连自己也责怪上了,忙说:“我跟你早说了,那张嫂是我原来老板从香港请过来的,我只是暂时借住在此。俗话说客随主便,我也没办法的。来,六子,尝尝张嫂的手艺,很不错的。”说着赶紧给他夹菜。

杨陆顺也醒悟不能怪袁奇志,不免有点尴尬,借吃菜掩饰着,说:“好吃,张嫂的手艺真不错呢!”

袁奇志随意吃了几口菜,不经意地问:“六子,你爱人做菜的手艺怎么样?是不是比张嫂还厉害?”

杨陆顺哑然失笑,摇着头说:“不是我贬低她,沙沙那三脚猫的功夫,差老远喽。不过她还知道努力学习,可惜麻布袋上绣花——底子太差呀。”

袁奇志见他一脸幸福神情,心里莫名其妙地有丝惆怅,按她的经验,男人们在她面前莫不竭力把糟糠之妻说得一文不值,甚至还牵强点附会来贬低黄脸婆以博取她一笑的,可六子似乎没有刻意讨好她的迹象,于是打趣地说:“难怪你还跟从前一样单瘦的,原来你爱人没把你喂饱呀。”这人又不是小猫小狗怎么说是喂呢,她自己也觉得好笑,便掩嘴轻笑起来。

杨陆顺听出她话里的戏谑,用筷子点了点面前的大碟小碟说:“你是不知道,我们那乡下哪有如此丰富的物质供应呢?象我们职工干部有固定收入的,还可以每天吃上荤腥,农民们基本是两三天才吃点肉,不少贫苦的户子刚刚解决温饱问题,农民可怜得很呢。你现在提前富裕过上了好日子,我真羡慕你呢。”

袁奇志说:“那我现在就邀请你到我公司来,我们响应邓主席的号召,共同致富,好不好?”她热切地望着六子,可似乎又想到了什么,脸上的热情顿时消逝得无影无踪,只得低下头喝酒掩饰。

杨陆顺凝视着高脚杯里绚丽的猩红,缓缓地说:“国家培养这么多年,正是到了我报效国家、服务人民群众的时候。我是农民家庭出身,我知道贫穷是什么滋味。贫穷就象一个不会醒的梦魇就象一把残酷地钢锯,时时刻刻撕扯着我的心,让人没有了自信没有了脊梁,现在我跳出了‘农门’,过上了让农民们羡慕不已的幸福生活,我不忍心家乡的父老乡亲继续过贫穷的生活,我要带领他们走出贫苦,发家致富!”说完,宣誓般扬头把一杯酒倒进了嘴里。

没想到一句话惹来他这么感慨,袁奇志抬眼注视着他,从他眼里看到的是真诚和执着,不由也为之感动,说:“六子,在我们那届的同学中,只有你还坚定着毕业时我们的宣言,我希望你能早日实现你的愿望。现在农村的剩余劳力多,已经有不少地方的农民来深圳等特区支援基本建设。我呢准备与人合股成立建筑公司,需要一批有建筑基础的人员,就是农村里的泥水匠,他们在深圳赚的钱足够养活一家老小的了。”

杨陆顺一听来了精神,说:“这是个好主意,现在农民的田土一天比一天少,农产品也卖不起价钱,农民收入上不去,又何谈致富呢?老同学,你还得多帮帮我,提供点信息啊。”

袁奇志笑着说:“其实我们春江就有很大的优势,农产品虽然没什么经济效益,可农副产品用途就大了,什么苎麻、黄红麻很有市场,纺织品我没怎么接触,可我听得多,深圳要继续发展轻工、服装等产业,这些基本原料不还得出自农村啊?既然你六子叫我提供信息,那我肯定会留心了。别光说话,吃菜呀。”

吃完饭略事休息,老温笑嘻嘻地来了,说:“袁总,我搞到去沙头角中英街的边关证了。”

从深圳市中心驱车东行大约20分钟穿过梧桐山隧道就到了闻名全国的沙头角。沙头角背靠梧桐山,怀拥大鹏湾,地理位置特殊,人文历史悠久,近代遗留至今的著名历史景观中英街就位于沙头角镇内,它与香港新界陆域紧密相连。中英街是十九世纪末英帝国主义侵略和瓜分中国领土中的产物,在街心每隔一段就有一个刻有“中英地界”、“光绪二十四年”、“1898”字样的石质界碑。界碑一侧书写中文,一侧书写英文,它就是1899年3月18日沙头角勘界的产物,是中英街的标志性建筑,让人心情沉重。“一街两制”是指“中英街”一条小街、两种社会制度。界碑一边是英国军警,一边是中国士兵,他们负责维持界碑一方的秩序,更必须严格站在属于各自界限一侧来值勤,谁也不能越过雷池一步。中英街的真正兴旺是从1979年建立深圳经济特区以后开始的。那时由于国内商品经济还不发达,而紧挨香港的中英街却以免税街和价格优势成了国内闻名的购物天堂。每天前往中英街购物的人流不断,这条只有200多米长,三四米宽的小街被人流挤得水泄不通,少时四五万人,多时八九万人。人们肩扛手拎,香皂、袜子、洗衣粉;布料、手袋、化妆品,虽然挤得满身汗水,也会满载而归。后来,随着内地生活水平提高,来中英街购物的目标转为选购金银首饰,反应敏感的香港商人迅速将世界新潮金银手饰引进到中英街,漂亮的首饰和低于内地的黄金价格一下使中英街成了全国第一条黄金街。那时,深港在中英街开设的黄金店铺就有47家之多,销售的黄金量要按吨计算,数量十分惊人。人们也就喊出了到深圳不到沙头角中英街就算没真正到过深圳。

杨陆顺也是兴奋莫名,只是当初不知道回来深圳,暗暗懊恼身上带的钱不够,沙沙是个爱漂亮的人,能给她带去时髦的衣服首饰,肯定是最让她高兴的了。好在魏家强在深圳,找他周转应该不成问题。

袁奇志说:“六子,咱们是不是就动身去中英街呢?”她是不怎么喜欢去中英街的,因为中英街的内地游客实在太多了,而且中英街商店的物品她大多也看不怎么上。

杨陆顺有点不好意思地说:“老同学,我们是不是先去你公司见见魏家强呢?我这次出门不知道会来深圳,所以也没带多少钱。我想先找魏家强借点钱,到时候不至于看见了喜欢的东西买不起。”

袁奇志笑了笑说:“这没什么,其实到中英街最好是拿港币购物划算,虽然人民币也流通,但兑换价格不怎么合理。上次我去香港换了点港币没花完,正好让你用上。”她这么说是安六子的心,到深圳两年多,不知道有多少熟人找她帮忙搞边防证,曾经春江市政府、团委的同事领导也多次找她当导游,她也多次进出香港,手里有港币才方便。说着上楼去房间取了六张五百元面额的港币,大体上三千元够买一大堆东西了。

袁奇志下得楼来,杨陆顺拿着面额五百元的港币左看右看,说:“嘿,我这是第一次看见外国货币呢,好家伙,一张就是五百,听说还有一千元面额的吧。这比价是多少?”袁奇志说:“大概一百港币兑三十五元人民币,但在黑市可以换六十五元甚至更多。”

杨陆顺吃惊地瞪大眼睛说:“这是怎么搞的?傻子才会拿六十五换一百!”袁奇志暗笑他是土包子,中国外汇管理得太严,没几个普通老百姓能通过正常渠道兑换外币,可现在出国热正在风头上,只有买黑市钱了,深圳就有很多人靠买卖外币发了大财的。她也不做多解释,说:“六子,呆会中英街人特多,我把钱都放你那里,你要千万小心扒手啊!到时候你把钱捏在手里,手插在裤兜,买了东西我和老温来拿。人民币就别带了啊。”

杨陆顺接过那六张大钞,笑着说:“这是我一年的工资,才不敢让扒手扒走了。”

三人驱车来到中英街,果然是人山人海,在深圳这边人群还算有纪律,人们虽然兴奋异常可畏惧边防战士,老老实实地排队验证,一但过了边境,人们呼朋唤友地往商店里冲。生怕去晚了买不到东西,可他们不知道,莫看香港那边的店铺门脸不大,可后面就紧接着仓库的,就怕你钱不够,从来也没货不足的。

杨陆顺和袁奇志被人潮挤得贴在了一起,老温一不留神就被挤开了,看着袁奇志花容失色,杨陆顺义无返顾地担起了保护任务,一手捏着兜里的钞票,一手展开护着袁奇志,她也只得勾头缩背,一手环着六子的腰,好不容易才挤进了一家金铺。

杨陆顺用手擦拭着额头的汗水说:“好家伙,真的人多啊,早知道这样,我就不该让来受这活罪的。”

袁奇志拉抻着皱巴巴的衣服,拂了拂凌乱的头发,笑嘻嘻凑在他耳边喊:“六子,象不象81年春江的元宵花灯节啊,也是人山人海的,我那天鞋子都挤掉了,打赤脚回的家!”

杨陆顺也在她耳边说:“我本不喜欢凑热闹,根本就没出校门。奇志,我们还是转回去吧,这哪能买东西啊。注意”他瞥见旁边一人背着个大旅行袋横挤过来,赶紧把袁奇志拉进怀里,用自己的背去抗,还是被挤了一个趔趄,两人拥成了一团。

袁奇志不恼反而咯咯直笑,似乎很好玩一样,缩在六子怀里喊:“六子,挤近柜台边去,我们选几样首饰。”说完拉着六子就往里拱,杨陆顺无奈,顾不上别人漫骂怒喝,只得奋起分开人群,好容易才挤进去,杨陆顺环起手支撑在柜台上,袁奇志缩在他身下,倒也暂时有了立足之地。

杨陆顺满头大汗,竭力支撑着不挤着袁奇志,可哪里顶得住人潮汹涌,手一软整个人就贴在了她背后,又怕钱被扒,还得用只手捏着钱币,别提多狼狈了,鼻端又被袁奇志的发丝弄得奇痒难当,大声说:“奇志,我看还是走吧,莫挤坏你了。老温也不知道跑那里去了。”

这间金铺只是中英街四十几间金铺中门脸不算大的,内地人购物大多都喜欢货比三家,毕竟攒集点钱不容易,大多数人匆匆看了看问了问后又往其他店铺去了,这才减缓冲击。

袁奇志似乎根本不介意杨陆顺紧贴着她,转脸说:“六子,你看这些首饰好漂亮的,给你家爱人带几件回去。”如此近距离说话,她马上闻到了杨陆顺身上浓烈的男人气息,心神一荡,红扑扑的脸更红了。

杨陆顺早被金灿灿的黄金首饰耀花了眼,只是环境如此恶劣,他哪还有心情买东西,说:“我又不懂欣赏,怕买不合适,我看还是走吧。”

袁奇志没来由扭了扭身子说:“没关系,我帮你选。”也不等杨陆顺再说话,就径直操一口流利的广东话跟店员交谈起来,那店员本是香港人,普通话说不很好,对付内地客人还真费力,见有会说粤语的,大喜过望,也不理会身边其他顾客的问询,专心招呼着袁奇志。

杨陆顺也不明白她们说什么,他头一次跟袁奇志这么亲密接触,亦是除沙沙外第一个如此贴近的女性,惶惶然又奋奋然,阵阵清香飘来,联想到三年同窗无尽的爱慕,今朝俨然情侣般,竟忘记了身处何方。

袁奇志很快就挑选好一对耳环、一条项链、一只戒指,大概价值两千元港币,头也不回地说:“六子,付钱!”半晌不见动静,诧异地回头一看,只见六子痴痴地望着自己,不禁大羞,用胳膊肘使劲一撞才让杨陆顺魂魄归位,杨陆顺如梦初醒直问什么事。那店员带着职业性地笑容大声说:“先生,谢谢您一千九百八十元港币,如无港币,人民币也行,按照今天汇丰银行的汇率”

杨陆顺一听是要掏银子了,也不等店员说完就掏出钱,点了四张付款,出了金铺,袁奇志拉了把杨陆顺说:“六子,我戴着好看么?”

杨陆顺细一打量,一条金灿灿的项链挂在她雪白的脖子上,鸡心链坠子在胸前晃呀晃,立刻就迷了眼,脸红红地说:“好看咧。”

袁奇志把手上的戒指也晃了晃,杨陆顺赶紧点头说:“好看好看!”憨厚窘迫的神情逗得她格格直笑,拉起他的手说:“六子,我们再到别处看看。”

杨陆顺望着黑压压的人潮,心悸地说:“算了,这么多人挤得够戗,我还得担心你的安全,就别逛了。”

袁奇志听他关心自己,芳心大慰,其实她也厌恶人多拥挤,刚才这么一折腾,两人都是汗流夹背,衣服也皱巴零乱,说:“再看看吧,你难得来一次,不能入宝山空手回吧?”

杨陆顺摇着头说:“看了一下已经够了,还是走吧。”

袁奇志眼珠一转,高兴地说:“那好,我们走,换个清静的地方买东西去。”拉着杨陆顺出了关口,老温早站在车边抽烟,见了他们不好意思地说:“袁总,刚才挤散了找不着你们,我干脆就出来等了。”

袁奇志也没说什么,上车后说:“老温,我们先回家。”

老温便开车往回走,一会到了家,袁奇志说:“你们都别下车,我拿点东西就下来。”留下两人莫名其妙,一根烟没抽完,袁奇志换了身衣服下来了,对老温说:“去友谊商店。”老温对于着发动了车,却从后视镜中瞥了杨陆顺一眼,心说:袁总对这同学不错啊!竟然带他去深圳唯一的免税商店购物。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三章(一)

第七十三章(一)外汇券,全称为“中国银行外汇兑换券”。随着中国改革开放的脚步越来越快,越来越多的外国投资者、旅游者来到了中国。他们的衣食住行都离不开“货币”,但由于当时中国经济体制的问题,人民币与国外货币之间还未等值兑换。为了解决经济发展与货币交换的矛盾,中国银行在人民币的基础上发行了“中国银行外汇兑换券”。1980年4月1日和1990年4月1日,中国银行相继发行过两套工9种外币兑换券。外汇券由境外人士用外汇兑换取,与人民币等值,在中国境内的限定范围内使用,是我国开放初期外汇管理双轨制的特殊产物,方便短期来华的外国人、外籍人和华侨、港澳台胞在国内指定范围使用。

当时国内紧俏商品供应其缺,而各地旅游商品销售单位如友谊商店、海员俱乐部、外轮供应公司、文物商店、进口商品寄售代销点等处有人们梦寐已求的专项供应商品和进口商品,这些商品不论质量价格上都要优出普通商品甚多,能搞到外汇券是很有脸面的。涉外宾馆等单位的干部职工、服务员向境外人员索要外汇券的事件层出不穷。

杨陆顺不知道袁奇志将带他去什么地方,但看老温一脸兴奋,估计应该是个不错的地方,袁奇志脖子上已经没有了金项链,这让他记起是帮沙沙买的,三件首饰居然花了二千港币,也就是七百元人民币,想想有点心痛,这可是他十个月的工资啊!袁奇志一反常态,活泼得象个小姑娘,在身边唧唧喳喳说着什么,他一句也没听清,总是肉痛这几百元钱。

老温的车停在了一大楼前,杨陆顺眼见这商店气势不凡,居然是“深圳华侨友谊商店”,就有裹足不前的感觉。他虽然是乡下人,却也听说过各大城市的“友谊商店”来头都不小,进出的都是外国朋友港澳同胞,岂是他这小民百姓登堂入室的呢,就是进去了也消费不起啊!想起自己出门仅带了三百元钱,脸上蓦地直发烧。

袁奇志似乎没察觉到他的窘态,拉着他就要进去,临了在门口还替他整理了下仪表,无非是把头发梳理一下,把领带摆正,把西装拉抻,这番举动做得坦然细腻,就象妻子服侍丈夫,杨陆顺也觉得如沐春风。

商店里的装饰设计令杨陆顺赞叹,货架上琳琅满目的商品更是让他目不暇接。柜台后的女售货员都穿着统一的制服,更难得的是都带着热情的微笑。

杨陆顺任袁奇志挽着前行,自己则东张西望四处打量,里面顾客却不很多,三三两两金发碧眼的外国朋友,也有操着粤语的港澳同胞,从服饰举止很容易分辨,内地人穿得比较土气,最明显的还是神情,除了象袁奇志这样经常出入这种场所的人外,无一不是东张西望而又兴奋难当。

袁奇志好象找到了恋爱的感觉,当初与古胜利结婚根本就没有一点爱意,而且还非常看不惯他的所作所为,别说出门一起旅游逛街,连说话都很少,现在一但放开心扉,女人的温情细腻就全表露无遗,只想把自己喜欢的人打扮得更潇洒更帅气,倒不是她浅薄得想在六子面前摆阔炫耀金钱,而是她这几年来已经过惯了锦衣美食的生活,习惯使然。她知道六子没做出远门的打算,换洗衣物都没带足,刚才在中英街贴在一起,除了浓烈的男人气息外,还有汗臭味儿,白衬衣的领口也微微泛黄,才起心到这里替他买衣物。

袁奇志自是轻车熟路,来到了服装区,杨陆顺一看,好家伙,诺大的区域全是男人的衣物,从里到外全都齐全,而且都是式样新颖的西装、夹克衫,不过再看标签到的价格,倒吸一口冷气,贵的又好几百上千一套的西装,就连用精美纸盒包装起来的裤头,也要价格不菲,最便宜也是五元一条!他知道自己身上穿的短裤,好象才五毛钱一条,见袁奇志兴致勃勃地挑选,不禁赧着脸悄声问:“这是男人的衣服,女人的在那边。”

袁奇志亦在他耳边悄声说:“傻瓜,我就是在帮你买呀,你身上都臭了。”说完吃吃直笑还斜眼瞟了他一下,风情万种。

杨陆顺顿时如遭电击,心里只是喃喃地念叨:她这是怎么了,对我这么好

就在他发愣的功夫,袁奇志已经选好一套米黄带斜纹的西装,说:“六子,试试看合身不?”见他还杵着不动,轻笑了声边替他解开纽扣,褪下外套,杨陆顺这才恍然,手足无措地不知怎么办好,袁奇志就是爱他憨厚敦实的模样,咬着嘴唇儿就把新衣服套在了他身上。

也不知道是衣服衬托得人俊,还是人帅带活了衣服,不仅袁奇志眼露异彩,就连见人无数的女售货员也心折,由衷赞道:“这位先生穿了这套衣服,简直英俊潇洒极了,你爱人挑衣服的眼光也是非常了不起。这种款式的西装在我手里也卖出了好几套,惟独你穿着最好看!”

杨陆顺早把价格看到了眼里,顾不上跟售货员客气,把嘴凑在袁奇志耳边说:“老同学,这衣服好看归好看,我一乡里人,成天跑村进户的,哪穿得出去啊,再说这价格实在贵得离谱,三百多啊!”

袁奇志听得售货员说是六子的爱人,心如兔跳,脸已是羞红了,再加上他在耳边说话,阵阵气儿吹得她酸麻难当,身子软软的恨不得依偎在他怀里才好,眼波迷离地说:“我不管,我喜欢看你穿,你就要穿给我看。”

杨陆顺只得说实话:“我的大小姐,这么贵的衣服,又顶不得饭,你叫我只穿衣服饿肚皮啊!我一月工资不到八十元啊!”

见他一脸惶急,袁奇志不由噗嗤笑了起来,小声说:“我又没让你掏钱,最多你回春江时把衣服留在我家喽。以后到深圳来玩,再穿给我看总可以吧。”退后几步再左右打量了下,感觉大小正好合适,暗暗夸自己眼光不错,更夸六子衣架子好,什么衣服穿在他身上都好看,不理他乞求的眼光,对售货员说:“小姐,请你把那两件夹克衫拿给我。”便又让他试穿,杨陆顺不肯,袁奇志小声说:“杨陆顺同志,请注意你的礼节,这是涉外场所,别丢咱中国人的脸面啊!叫你试就大方点嘛,你看那外国女人在看着你呢!”说完用嘴努了努,杨陆顺斜眼望去,果然在附近柜台旁,有几个红毛洋女人冲着他指指点点,还不时发出笑声,马上就警觉起来,当即严肃着脸,规规矩矩让袁奇志折腾。老温也远远站在一旁咧着嘴笑。

袁奇志见他果然上当,也就麻利地帮他试衣服,不时还与售货员讨论着什么,然后又让售货员拿了两条领带、两件白衬衣、内裤、袜子等物件,用个大袋子装好,从肩上背的小皮包里拿出个钱包,准备付款,杨陆顺彻底是没招了,却对她钱包里拿出的钱币颇为惊奇,说是外国钱币吧,明明那浅紫色钱币上有“中国银行”字样,要说是人民币,可哪有面值一百的呢?眼见着袁奇志拿出五张一百的钱币,只找回了几十零钱,心里大是惭愧,居然让个女的掏腰包,对他这个自诩为大丈夫的人打击不小。

杨陆顺正要拿纸袋,老温几步赶上来,拧起袋子,冲他俩笑笑,又落在了后面,袁奇志又挽着他的手往其他柜台走,杨陆顺悄声问:“奇志,刚才我见你付钱不象是人民币,哪是什么钱?”

袁奇志顾及他的面子,也悄声说:“这是外汇券,发行好几年了。”

杨陆顺恍然地说:“这就是大名鼎鼎的外汇券啊!在报纸上听说过,难怪这么多商品却没多少人来买,原来是要外汇券才能买啊!”

袁奇志说:“现在外汇券黑市贵得离谱,我用的都是托香港朋友兑换的,这里好多家用电器都是原装进口的,还有一些国内出口的商品,都是现在紧俏的物质呢。从这里买台电视机就要比在其他商店便宜好几百,而且质量要好得多还不要指标。走,去那边女装看看,我也想买衣服。”

女性衣服款式更是新颖繁多,看得杨陆顺眼花缭乱,见袁奇志试了这件试那件,件件都觉得高雅大方,漂亮女人穿衣服实在太有优势了。不觉暗暗跟沙沙比较,总觉得沙沙少了点什么,琢磨来琢磨去也就是气质差了点而已,有心想替沙沙买件漂亮衣服,可又不好意思开口,哪叫自己身上没有外汇券呢,袁奇志似乎也察觉点什么,就说:“本来我也想替你爱人挑件衣服,可你爱人现在怀孕了,怕选不合适,以后再找机会吧。”说罢甜甜一笑,心里却隐隐泛起醋意,不觉黯然伤神,当初要不是屈服家庭压力,也不会落个离婚的下场了。

杨陆顺忙说:“没关系没关系,有心就好了。”脸上有点讪讪然。

袁奇志不愿意破坏这难得的气氛,至少是她几年来最开心的时刻,笑靥如花地挽住他的胳膊说:“六子,我见你的手表旧了,送你个日本双狮牌的,全自动双日历带夜光,比你手上的上海表只贵几十元钱。”

杨陆顺摇头说:“不用了,我这表是刚参加工作时买的,没带几天。”袁奇志不管那些,硬拉他往卖表的柜台走,杨陆顺一挣却碰到了她胸前鼓鼓的双峰,心里忽地就空了,不敢再胡乱动,袁奇志似乎没注意,其实异样的感觉让她猗念纷起。

到了手表柜台,里面摆满了各式进口手表,只看外表就远远胜出国产手表许多,这不,上海手表可怜巴巴的摆在一隅,象是天鹅群里的丑小鸭。再看手表的价格,杨陆顺再也不言语了,袁奇志说的“日本双狮”牌只不过是里面最便宜的款式,那些标价好几千的手表不过就是显得灿烂耀眼点,也不知道哪里值钱。杨陆顺只觉得心灰意冷,真是不看不知道,一看吓一跳,外面的世界那么精彩,却是建筑在金钱上的,那只叫什么“劳力士”的手表居然要五万元一只,嘿嘿,估计这一辈子也是赚不到一块手表了。

杨陆顺默默地把上海表摘下来装进口袋,把双狮表带上,果然比上海表耐看得多,那售货员负责地介绍说:“这款双狮表是全自动的,也就是说不用上发条,只要带在手上就不会停摆。”

就冲着不用上发条就远比上海表先进,省了多少事!杨陆顺咬牙切齿地想,把手腕使劲甩了下。一时兴致全无,任凭袁奇志令着他这了走走那里看看,袁奇志又顺便购买了点化装品、日用品,杨陆顺对一种标着“卫生巾”的小塑料包很感兴趣,他在春江金桂圆酒店吃饭时,曾见过柔软的卫生纸包裹在塑料带里用做擦嘴,就笑着说:“奇志,我见你家客厅有不少卫生纸巾,还买这么多做什么?”

袁奇志一听立即羞红了脸,之所以不避开他买是知道这土包子根本不知道这玩意的用途,谁知道他强牵附会当成了纸巾,见那女售货员也露出了嘲笑的神情,赶紧捏了他的一把,悄声说:“你个呆子,不知道就别瞎说话!”杨陆顺不知就里还要发问,袁奇志怕他再出洋相,干脆悄声说:“你个傻瓜,这卫生巾是女人来了例假用的!”

杨陆顺不相信似地再仔细看了看那些包装精美的玩意,心里更是不平:在农村,象沙沙那样来例假用皱纹纸已经算是最好的了,贫穷的农妇有的用黄草纸,甚至还有的就是用草木灰。有次他在回乡的路上,看见一初中女学生叉开腿走路,表情痛苦异常,以为她生病了,便好心用自行车把那孩子送回家,并告诉她母亲情况,那孩子的娘认识是杨乡长,也不瞒他说:“那孩子不是生病,妹子大了来了月红,家里穷,只好用布袋装草木灰给她用,肯定是磨破了大腿里的皮了”

袁奇志见他不吭声,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以为自己语气重了,就说:“六子,你不是说你爱人怀孕了么?我替你没出生的宝宝选点小衣小裤裤去。”

杨陆顺听后心里悚然一惊,暗骂自己糊涂,都已经结婚快做爸爸的人了,怎么还能与其他女人打得火热,这不是犯作风问题吗?他再次想挣出胳膊,依旧被袁奇志坚定地挽着。看着她热心地为自己的宝宝买这买那,一颗心怎么也硬不下来。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三章(二)

第七十三章(二)眼见得袁奇志似乎也累了,杨陆顺说:“奇志,东西买得差不多了,去你公司看看,顺便我也见见魏家强。”他这是逃避之辞,这小女人的一颦一笑着实有着对男人不可抗拒的诱惑力,他自忖不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沙沙怀孕后就一直没有了房事,为了宝宝的健康孕育,他强忍着生理需求克制着,就连沙沙也佩服他的忍耐力,他不想做出对不起沙沙对不起家庭的事情,见着魏家强借了钱还给奇志赶紧离开的好。

袁奇志小鸟依人般挽着杨陆顺,小脑袋靠在他肩头,从鼻腔里发声娇腻地应着:“嗯,那我们去公司。”

杨陆顺只觉得这女人柔弱娇臃,竟然有种想拥她入怀好生呵护的冲动,他深吸一口气,说:“奇志,我想明天就动身去海南岛看小标。”

袁奇志以为他是客气之词,瞟了他一眼说:“六子,不急了这一两天呀,深圳还有好些地方没去玩呢,你难得来一次,我陪你玩个痛快。”

杨陆顺说:“家里工作忙,农村里事不少,得赶紧回去,我这也算是违反了纪律,领导也是体谅我才准假我去看小标的。”

袁奇志自有盘算,她知道六子是个心肠软的好人,怎么着也不会说走就走的。

在小轿车上,两人都无心说话,深圳市区的大街宽敞整洁,一会儿就停在了一幢高楼前,杨陆顺见也是间大商店,便心有疑惑,跟着袁奇志进了电梯,上了六楼,这才是到了袁奇志的“东方明珠房地产开发有限公司”。

公司门前当先是一个接待台,里面一位面貌娇好的女接待员赶紧起立,微一鞠躬神态恭敬地说:“总经理您好!”

袁奇志神态端庄不失严谨,微笑着说:“这位是杨先生。”女接待员同样微微一鞠躬说:“杨先生您好,欢迎光临!”

杨陆顺没来得及说话,袁奇志说:“杨先生,请里面走。”两人并肩往里走去。

一路行去,诺大的办公室里井然有序忙而不乱,过道边的职员纷纷起立问候袁总经理,个个神态恭敬,而袁奇志仅仅点点头,连个笑脸也吝啬得给。杨陆顺感觉袁奇志这经理在管理上肯定有一套,没有她这总经理在,职员们照样勤奋工作,没有偷懒闲歇的,在他记忆里,坐办公室的人都是一张报纸一杯茶,要不就是三五几人扎堆聊天,哪里会象这样埋头工作的呢。这里的办公室也很奇特,好几张办公桌拼凑在一起却又用护板隔离开来,形成一个独自的小空间,这也是为什么只有过道边的职员才知道袁奇志到来而其他人却茫然不知依旧埋头工作了。放眼望去,几张门紧闭着,上面挂着部室名牌,偶尔有职员拿着文件夹去敲门,看来是部门负责人的办公场所,财务部的门忽然开了,里面出来个神态狼狈的小伙子,垂头丧气地捏着一迭单子站在门口发楞,估计是出了什么差错吧?

杨陆顺随着袁奇志进了早就有人打开门恭候着的总经理办公室,外间只是秘书室,几张沙发摆在墙角,里面才是袁奇办公的场所。

杨陆顺一踏进办公室就感觉到了不同,并不是豪华摆设让他有此感想,而是处处体现了主人的高雅风范,与其说是办公室还不如说是书房贴切,三个大书橱里面摆满了大部头的精装书,一个仿古的古玩架上摆放着各式精美的瓷器,墙上挂了几副水墨字画更是画龙点睛神来之笔。杨陆顺不禁叹道:“大开眼界,办公室居然还可以布置成这样,奇志不愧是长江大学的女才子!”

袁奇志会心地笑笑,并没急着招呼他坐,第一次到她办公室的人都会被她古朴典雅的布置所吸引,见他对这精美的瓷器啧啧称赞,说:“六子,你也喜欢瓷器?这都是民间之物。”

杨陆顺奇道:“民间之物?”袁奇志点点头说:“是呀,虽然不是古代文物,不过也有晚清民国时期的精品。你在乡村,应该也会有所发现收获的。我这些都是朋友赠送的,如今生活好了,不愁温饱就开始附庸会雅,好些人就看中了人们的心态,到乡村收集些散落之物,倒也蛮有市场的。”

杨陆顺接过秘书小姐递来的清茶,呷了口满嘴透香,笑着说:“袁总经理,你好会享受啊!”

袁奇志摇了摇头说:“我这算不得什么,我也不喜欢奢侈浪费,这些年我算是见识到朱门酒肉臭了。”

杨陆顺说:“袁总,把魏家强叫来吧,今年春节他都没回家,在为你这资本家聚敛财富呢。”

袁奇志掩嘴笑了起来,走到门口说:“小孙,你叫业务部魏家强来。”

没过半分钟,小孙就在门口说:“袁总,魏家强昨天就与业务部张副经理到广州出差了,最快也得后天才回。”说完就关上了门。

袁奇志心里一阵窃喜,却装出无奈地说:“六子,这就没办法了,我也不知道魏家强出差了。要不这样,明天我陪你一起去海南岛看你干儿子,顺便游览下海南风光,好不好?”

杨陆顺原本是籍口避开她,没想到弄巧成拙,又给她早了个去海南岛的借口,看着她一脸欢笑,不禁瞠目结舌,慌忙说:“老同学,你这么大公司只怕离不开你的管理,我一个人去看小标就好。”他当然不敢和这女人一起去了,小标那孩子已经把沙沙当亲娘看,让那小鬼知道了,只怕转口就会告诉沙沙,那就天下大乱了!

袁奇志何尝不清楚他的心思,说:“六子,那这样好了,我们还是一起去海南岛,你去见干儿子我就不跟着你,好不好?”她这么一说还让杨陆顺不知道怎么拒绝才好,看着袁奇志得意洋洋的神气,心知又被这古怪精灵的女子耍了。

门口传来轻轻的敲门声,袁奇志微微蹙眉,说:“进来吧。”

门开后杨陆顺转头一看,是个穿着时髦长相漂亮的女人,脸上带着高兴地笑容说:“袁总,这么快就从春江回来了啊。这位先生是?”

袁奇志说:“这位是我的老同学杨先生。”

那女人冲杨陆顺媚笑着说:“哦,杨先生呀,您好。我是公关部经理,你就叫我美华好了。”杨陆顺只得站起来问候她,还握了握手,感觉这女人有点轻佻,竟然握手时用指甲挠了他的手心。

袁奇志说:“美华,有什么事吗?”

美华笑着说:“袁总,大好事,刘公子在珠海的,说是明天上午就来见你,他还告诉我,这次给我们公司带来了大业务!”

袁奇志惊讶地问:“美华,刘公子怎么知道我回来了?”立即咬牙切齿地说:“肯定是你通风报信的吧!”

美华还自以为立了大功,忙说:“其实你去春江是当天刘公子就来了,见你不在很是遗憾,这不一直在珠海等你回来,还说就大业务给我们公司做,我当然不敢大意了,这不我听说你回来了,马上就给刘公子去了电话!”

袁奇志气得几乎咬碎银牙,可又不好在属下面前表露,只是淡淡地说:“我知道了,刘公子的电话还接得通吗?”

美华说:“袁总,没问题,他在宾馆里玩牌,号码没带来,我马上给你拿过来。”

袁奇志说:“算了,去你办公室打吧。老同学,你坐会儿,我去去就来。”

杨陆顺点点头说:“你忙你忙,正好我仔细看看这些瓷器。”杨陆顺确实是喜欢这些式样古朴形态各异的瓷器,一件件晶莹剔透,要是摆几件在自家的客厅里,不也能增加点文化氛围么,比那些商店买的花瓶强多了,既然她说在农村有,那也多留意留意,记得以前爹娘家有个鼓花瓶很好看,说是打地主老财的时候分的,后来是三姐结婚后要了去,不知道还在不在,算年份也是民国时期的瓷器了,他正一件一件欣赏着,袁奇志去而复返,可脸色象挂了层严霜,砰地关上门,一言不发地坐在沙发上直喘气。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四章(一)

第七十四章(一)回到别墅后,袁奇志仍旧心事重重,借口累了就上楼进了自己的房间,留下杨陆顺在下面猜疑不定,到底是大公司的总经理,气度就是不凡,原来尽只看见她端庄秀丽的一面,没想到在下属面前更是精明干练,不怒自威。也是,如果糊涂虫一个,又怎么能管理好这么大个公司呢?不愧是大城市出身、长江大学的优等生,什么都拿得起做得好!

袁奇志合身倒在床上,压制已久的泪水汹涌而出,一个弱女子,一个离了婚的美貌少妇,驰骋在风云诡秘的商界,独自承受着外人难已想象的重负。她尽情地用哭泣发泄着内心的委屈,在这个世界上,她想不出还会有谁能保护她。也许是宣泄够了,她满脸泪痕地坐了起来,慢慢走到梳妆台前坐下,光洁的镜面诚实地把一个真实的她展现在面前,那是个眼睛红肿、头发零乱的女人,一个年仅二十四岁正应该是在丈夫怀里恣意取宠的年龄,也应该是在父母膝下承欢的年龄,而她却都没有,只有冷冰冰的大宅和不断增加数字的存款,她面临的是一双双充满了猥亵贪婪的眼睛,那些眼睛的主人无不时刻想剥光她时髦鲜丽的外衣,想把她压在身下发泄兽欲

袁奇志不禁打了个寒战,窗外明亮的太阳似乎没有一丝温暖,也许只有把自己浸泡在滚烫在热水中,才会不再害怕。

拧开浴缸银色的水喉,冒着丝丝热气的清水欢畅地流淌着,她慢慢蜕去身上的衣物,把肌肤洁白曲线傲人的胴体无余地展露出来,是的,肌肤依旧晶莹雪白,挺拔结实的乳房全然不惧地心引力,多么迷人啊!她喉咙里发出了呢喃的赞美,两只手轻轻托起那双宝贝,殷红的rǔ头敏感地挺立起来,象雪山上绚丽夺目的俏翘红梅,在她心里,这是最神圣的地方,那个下流无耻的男人可以合法地破坏她的贞洁,可他却没办法肆意采撷,她曾经用一整夜的时间来捍卫这神圣之峰。

滚热的水刺激着她的神经,让她异常清醒,红颜薄命这词是她经历一次破碎的婚姻后最深刻的体会:从小自己其实是个性格开朗活泼的女孩,喜欢唱歌喜欢跳舞,可端庄稳重的妈妈则很小就教育我女孩要文静才乖,是的,妈妈是自己心目中最好的母亲,温柔善良美丽,到家里来的客人都会夸赞妈妈的贤淑惠美,爸爸会乐不可支地装烟,妈妈则只是略显羞涩地谦逊着,于是我就学着妈妈的模样,渐渐地人们也会赞扬我,说我活生生就是第二个妈妈,那时的我好开心,妈妈似乎从没开心的大笑过,哪怕再高兴地事她也只是抿着嘴儿笑,当然也看到过妈妈神情黯淡过,那是爸爸被单位上造反派批斗的时候,可妈妈从没象其他粗俗的女人一样大声哭泣大声咒骂,可眼里那担忧受怕的眼神更让人伤心,而爸爸在外面再怎么受气受累,一见到妈妈似乎什么都好了,总会象个孩子一样开心快乐,那时起我就决心要做妈妈那样的女人,让自己的丈夫时刻开心快乐。不知道是什么时候,我平常压抑得住的心开始发野了,哦,那是高二的时候,忽然觉得自己对一个身体瘦弱沉默寡语的男生非常关心,其实那个男同学脸色黄黄的一点也没爸爸帅气,可不知道怎么了就是关心他,只想让他高兴起来,其实当时班上的男同学都喜欢跟自己说话,都会找些很逊的事端来接触自己,有时随便对他们笑笑就可以让他们高兴得忘乎所以,不过就是对他们没兴趣,后来才知道那男同学父母离婚了又都成了家,他是个没人管的多余,跟着年迈的爷爷生活,就觉得他很可怜,想帮他,但很快学校就知道了,批评我们是早恋,其实才冤枉呢,连手都没拉过,气极的爸爸要打我,是妈妈几句话劝住了爸爸,妈妈说我家的女儿是有教养的,不会做那样丢人的事。我觉得妈妈好伟大,也就发誓不再做任何让爸妈操心的事。就这样我刻苦学习,高分考取了大学,没想到从农村来的杨陆顺立即引起了自己的注意,那个有点点帅气的男生同样是瘦弱木讷,可从他眼里看出了对自己的喜爱但更多的是自卑与无奈,他只知道拼命学习那种执着另令人敬佩,最好玩的是居然叫陆顺,还以为他妈妈姓陆呢,原来是排行第六,小名就叫六子,那害羞的傻瓜其实嘴巴也蛮甜的,也知道奉承我是千娇百媚仙子般的人儿。其实那时候心里就有了这傻瓜的位置,可六子却总是躲着自己,总不能自己丢下面子去追他吧?只是有一天家里来了个举止轻浮说话轻佻的人,爸爸把他象宝贝一样招呼着,原来是爸爸单位领导的儿子,别看读书不成器,可有个好父亲铺门路,小小年纪就入党转干当了科长,很是令人厌恶,可妈妈劝我跟他处朋友,没想到爸爸为了自己的前途,为了读书不争气的弟弟,强迫自己跟他好,两年来爸爸升了职,弟弟也安排了好岗位,家里一天天好了起来,可那古胜利是个十足的花花公子,原想学妈妈一样拢住他的心,可没有爱情的婚姻真是一种煎熬,好在那坏蛋恶有恶报,只是苦了自己,倒是那远在乡村的杨陆顺时刻牵挂着她的心,如果不是这漂亮的脸蛋,也许就不会遭此劫难了。如今还是这漂亮脸蛋惹是生非,这回刘公子是不再会放过自己的了,却又不能没有他的支撑,要不如何在深圳立足呢。

想及伤心处,袁奇志凄然泪下,好女只怕嫁错男,当初如若竭力反抗,大胆追求,又何至于此呢。可惜后悔莫及,还说明天与六子一起去海南岛,只怕是去不成了,既然自己倾心于他,何不真真切切爱一次呢,自己不喜欢的人都可以占有自己的身体,怎么就不能让喜欢的人也主意拿定,她也顾不上羞涩,只想把握这难得的一次。她精心装扮了一番,款款下了楼,见杨陆顺无聊的在客厅看着电视,娇媚地笑着说:“六子,你怎么不去洗个热水澡呢。”

杨陆顺乍见袁奇志脸若桃花,眼波氤氲,真是千娇百媚,一时心慌意乱,手足无措地说:“我我就去洗,就去。”狼狈而去。

袁奇志见他那傻样,心里更是爱意汹涌,咬着嘴唇就去了厨房,她得为六子准备一顿丰盛地晚餐。

再说杨陆顺心惊肉跳地进了房间,坐在松软的床上大口喘气,好一会才平静下来,原来的袁奇志还只是清纯秀气,仿佛不食人间烟火的仙子,可现在浑身充满了成熟女性的魅力,一颦一笑无不令人浮想联翩,高贵的气质却又是男人梦寐以求的,他明显感觉有股热流从小腹窜起,不禁赫然失色,三下两下脱了衣服冲进浴室,用冷水清醒头脑,喃喃地说:“不管怎么样,明天一定要走,要不然真会做出对不起沙沙的事来。”一顿猛冲倒也平息了萌芽的欲火,他竟有点沾沾自喜,看来党和人民的教育是成功的。不过在穿着袁奇志精心替他挑选的内衣裤时,心里还是感到了温馨,都说初恋情人是最难忘怀的,迟来多年的关怀依旧让他感激,他甚至想如果当初自己主动追求,是不是真会和她结合呢?

一顿丰盛的晚餐吃得杨陆顺肚儿溜圆,在袁奇志频频敬劝下,喝了大半瓶酸酸的叫什么干红的酒,看标签应该是外国货,不禁暗暗哼了声:这酒也只是女人喝着玩的,还不如散装白酒过瘾。

到了客厅,杨陆顺以为袁奇志会安排什么晚间娱乐,如果真要到什么舞厅去玩,他拿定主意不去,跟她来深圳已经是个错误了,不想错上加错。没想袁奇志没做出门的打算,只是吩咐张嫂端上水果、风味小吃和红酒,笑着说:“六子,今天大老远从春江到深圳,也没歇息,晚上我们随便聊聊早点休息,你先看会电视,我去楼上洗个脸再来。”

杨陆顺拿着张嫂递来的热毛巾随便擦了把脸,张嫂也悄然离开,诺大的客厅边寂静下来,他环顾这装饰豪华的别墅,好是好可太没活气,想到袁奇志平日独自守着这空屋,实则寂寞难捱,心下也是唏嘘不已,顺手按开电视机,那玩着手里的遥控器,感觉这玩意实用,比起自己家电视换台就要跑上前去按键钮方便多了,看来有钱人是会享受生活。

一会儿袁奇志下了楼,换了身色泽淡雅的丝绸睡衣,脸上脂粉不施,一头秀发随意披散在肩头,面色酡红,应该是喝了红酒的缘故。杨陆顺只感觉一阵清香扑鼻,身边的沙发一沉,袁奇志坐在他身边,自然地把腿搁在玻璃茶几底格上,露出小半截浑圆洁白的腿儿,杨陆顺立觉胸口一空,只得正襟危坐,目不斜视。

袁奇志抿嘴轻笑,把红酒斟进高脚酒杯,递了杯给杨陆顺,自己也端起杯子小口小口地品着,一双妙目脉脉含情地注视着他。

杨陆顺虽不爱喝干红,看着红色的精灵在灯光下跳跃,就想起唐代诗人王翰的诗句“葡萄美酒夜光杯”,却不是“欲饮琵琶马上催”,心里却杜撰了句“秀色销魂人将醉”,这才贴切此情此景,暗中乜斜丽人,发现她也在注视着自己,大窘,没话找话说道“你你很喜欢喝着红酒么?”

袁奇志从鼻翼里嗯了声,甜腻的说:“红酒是女人养颜驻容的法宝,岁月催人老呀。”

杨陆顺由衷地说:“你哪里会老,还跟原来一样的漂亮。”

袁奇志听多了男人赞美之词,没想自己心仪的男人随便一句话就会令自己高兴起来,忽又神情黯然,幽怨地说:“六子,你你就一点也不关心我为什么会离婚么?”

杨陆顺缓缓地说:“我不知道怎么才能问得出口,我怕自己一多嘴,就勾起你不愉快的回忆。”其实他何尝不想知道原委呢,他致死也不愿意相信她是贪慕富贵才嫁给高官子弟的。

袁奇志一仰头喝光了杯中酒,喘息着又满满倒上,激动地说“我知道,很多人也包括你都认为我是为了贪图享乐才跟古胜利结婚的,你不要不承认,在我结婚时我清楚地从你眼睛你看到了不屑、鄙夷甚至愤怒!我不怨恨别人,只恨我自己软弱恨自己愚孝,不但毁了自己的幸福,也成了同学们之间消闲解闷的笑谈!”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四章(二)

第七十四章(二)杨陆顺没有打断她的话,静静地听她叙述着,当他听到“六子,你知道吗?我其实很早很早就喜欢你了,我知道你也是喜欢我的,只有在看我的时候,你落寞的眼睛才有生气,你木讷的表情才会生动我恨你当初为什么要自卑,为什么不敢拿出男子汉气概大胆追求我,也许也许当初你只要轻轻对我说声喜欢我,我我都会应允你,再穷再苦也会跟你一辈子,我又恨自己为什么要顾作矜持、为什么要装出一幅冰清玉洁的高贵气质,如果我能主动点,能用自己的心怀化解你的紧裹在外表的坚冰,也许现在我们有了爱情的结晶!”他的眼睛迅速地湿润了,心里在呐喊:“天啊,原来她是喜欢我的,原来是因为我的懦弱自卑,才导致她今天不幸的婚姻!我作了天大的孽啊!”可他又立即清醒过来,喃喃地说:“迟了,迟了,我都要做爸爸了。”

袁奇志以为这番话会使六子不顾一切地拥吻自己,乍一听他自言自语说要当爸爸了,火热沸腾的心犹如倒浇了一桶冰水,顿时凄凉彻骨,满满一杯酒径直灌入了喉底,呛得涕泪交加。

杨陆顺悚然惊醒,见她神色凄凉大口喝酒,赶紧夺去她的酒杯,扯了卫生纸巾胡乱替她擦拭起来,袁奇志猛得倒在他怀里失声痛哭着,犹如杜鹃啼血,声声不息。杨陆顺心里一软,轻轻环着她的身子,任她尽情宣泄。良久良久,才止住哭声,可仍旧在抽泣着,偎依在怀里不愿意起来,杨陆顺柔声说:“好了好了,别哭了,哭伤身子就不好了。”

抽泣声渐止,袁奇志慢慢支撑起身子离开了六子的怀抱,用纸巾仔细地擦干净脸儿,看着六子怀里湿了一大片,歉意地说:“六子,对不起,弄脏你的衣服了,我看我是喝醉了。我去休息”说着站了起来,还没迈步就一个趔趄,唬地杨陆顺一把拉住了她,眼见得她面红耳赤眼波迷离,站都站不稳又怎么上得楼,杨陆顺一咬牙搀着她说:“你坚持一下,我送你上楼。”

袁奇志似乎浑身脱力,软软的吊在杨陆顺胳膊上,脚步都不知道迈开,杨陆顺只得蹲身抄起她的双腿横抱起来,快步上了楼。

打开房门,杨陆顺就闻到一股子如兰似麝的香气,只有床头有盏萤火虫般的小灯,他把袁奇志轻轻放在床上,长出了口气,就准备直腰离开。

没想袁奇志两条手臂如灵蛇般缠在了脖子上,一使劲就把猝不及防的杨陆顺拉倒在自己身上,火热的红唇噙住杨陆顺的嘴吮吸着,杨陆顺一惊想挣起来,双手不偏不倚就握住了两座山峰,立马松手,砰地又死死压在袁奇志身上,压得她从鼻息里发出一声浓腻悠长地嗯音,松开嘴喘息着呢喃:“六子,你你压痛我了。”可一双手却死死地搂住他的脖子不放,生怕一松手幸福就没了。

这一声呢喃如天籁之音,再坚强的意志也随之瓦解崩溃,杨陆顺禁闭已久的欲望随着汹涌而来,他闷哼一声就贪婪地搜寻着,一双手也肆意探索着,袁奇志更是敞开心扉抛除矜持曲下承欢,一时间满室春晖,旖旎缠绵。

良久,在昏暗中紧紧搂抱在一起的人缓慢分开了。

“六子,你觉得我好吗?”

“好!”

“好在哪里?”

“哪里都好!”

“你会认为我放荡吗?”

“是我做了对不起你的事”

“六子,别这么说,我我是心甘情愿的,六子,我好爱你!”

“”

“六子,你心里会有我吗?”

“我心里一直有你,有时候想你想得好痛!”

“六子,愿意跟我永远在一起吗?”

“”

“六子,我是说着玩的,你别往心里去啊,我这残败之身,是配不上你了。不过没关系,只要拥有就足够了。六子,再好好亲亲我!”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杨陆顺成沉睡中惊醒,只觉得身边有一具柔软温暖的胴体紧贴着自己,他侧脸往去,一双略带红肿满含羞涩柔情的大眼正凝视着他,美艳得令他目眩,不是袁奇志又是谁?刚想开口说话,一只小手掩住了嘴唇,只觉得身上一凉,原来是她掀开了覆盖在两人身上的薄被,她缓缓坐了起来,把妙曼婀娜的身子全展现在眼前,室内灯光柔和,光线在她凹凸有致的身上留下些许阴影,婉若象牙玉石。

只见她满脸娇羞,眼波流转,时而俏睨别处,时而与己相顾,轻启红唇说:“六子,你好好看我,把我的全部好好保留在你记忆里吧。”

杨陆顺鼻子一酸,艰难地说:“奇志,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她先是深深地注视着他,俏脸飞红,然后婉尔一笑,露出了糯米细瓷般的牙齿,轻声说:“六子,你才是真正对我好哩,是你让我尝到了爱情的滋味,尝到了做女人的幸福,如果早知道跟喜欢的人一起这么快活,打死我也不会嫁别人了。”她抓起他的手轻轻放在自己雪白的胸脯上揉着,闭上眼睛呢喃着:“六子,再爱我一次好么?外面的天都快亮了”

杨陆顺再次从睡梦中醒来,身边空空无人,只听到浴室里哗哗的水响,他略一动身,只觉得浑身酸麻,看来昨晚操劳过度了,他自己也不知道梅开了几度,只记得自己完全沉沦在无边的情欲之中,一味地索取索取再索取冲刺冲刺再冲刺,他有种莫名的兴奋和罪恶感,那是与沙沙从没有的感觉,令他刻骨铭心,仙子般的暗恋情人在自己身下婉转娇啼,何等快哉!低头望着狼籍的床上,也不禁为自己的荒唐而赧然。他挣扎着去看床头柜上的手表,居然显示是十一点多,看来今天去海南岛是不成了,他想走却又留恋着,一时间楞在了那里。

袁奇志从浴室出来,见杨陆顺看着手表发呆,心下也是凄然,张嫂是不得已才唤醒自己,原来公司打来多次电话,说刘公子等得快发脾气了,要不是美华温言软语卖尽风骚,只怕就找上门了。她只觉得眼泪直往外冒,强忍住了,把自己觉得最温柔的笑展现在脸上,才说:“六子,你醒了。”

杨陆顺慌忙把薄被掩住下身,说:“是啊,醒了,你比我醒得还早!”却见袁奇志全身赤裸着,晃眼的雪白中一点漆黑煞是夺目,赶紧把眼睛移到别处,袁奇志走到床前,拉着他说:“六子,我帮你洗洗,等下就要吃饭了,我可是饿得咕咕叫了。”也不容他推辞,使劲就把他拽进了浴室,杨陆顺惊慌失措,还不忘用只手遮掩下体,逗得袁奇志咯咯娇笑,在莲蓬头下,杨陆顺被袁奇志抚遍全身,再怎么遏止都不起作用,男人的标志又重新昂起,袁奇志含羞带笑地说:“六子,你好强壮,可惜我满足不了你了,你把我下面弄得好痛好痛,要不我我用嘴帮你好不好!”

杨陆顺又惊又喜,他知道有这一出,可沙沙总嫌脏不愿意,没曾想奇志会这么体贴他,哪里还会拒绝,又听奇志说:“我也不怕你小看我,什么都给你了还有什么说不得的呢?我从来没这么主动过,自然也不会与那个人这么做了。离婚后,我闺房寂寞了就想你,幻想着跟你好,什么方式我都想过,而且、而且我还看过不少香港那边的三级色情片子,为的就是想着哪一天跟你好时,要把你伺候得开心。”说完就蹲下用嘴去满足六子,只让六子幸福得恍然天上人间!

好容易两人郎情妾意穿戴整齐下了楼,张嫂的饭菜都快凉了,杨陆顺见她眼下大青,怜惜地说:“奇志,都是我不好,看把你累得一夜没休息好,眼圈都青了,来喝点汤,张嫂说今天炖的人参燕窝汤最滋补人了。要不今天怕没精神去海南岛了。”

袁奇志没来由心里一酸,眼圈立即就红了,六子这是第一次全身心地关心他,也许只是这会儿他心里没有了爱人和未出世的宝宝,合着泪珠儿喝下了六子亲手盛的汤,只唯愿时间就此停顿,又恨不得丢下辛苦两年的公司与六子长相厮守,可六子愿意抛弃糟糠、抛弃即将出生的宝宝吗?她鼓起勇气,颤声说:“六子,我们永远在一起,好吗?”

杨陆顺看着涕然泪下的奇志,听着悲情切切的哀求,刹那心荡神摇、眼饧骨软,失口就要答应,猛地想起家中老父老母娇妻幼儿,更如一桶雪水从头浇到脚,手一颤,晶莹的象牙筷子掉落在了桌上,挣扎几许,缓缓摇摇头闭上眼睛,几滴男儿泪滚落下来。

袁奇志虽然黯然神伤,却还是宽慰他说:“我是开玩笑的了,如果你抛妻弃子,跟那些猥亵男人一样,也就不是我爱的杨陆顺了。来,我们吃饭。”话已至此,奇志夹了菜给六子,说:“本来我想陪你去海南岛看你家小标,可临了公司有大事处理,我就不陪你去了。你的行李我已让张嫂整理好了,饭后老温就会来,他负责跟你跑几天,路上住行由他安排,你就好生跟孩子团聚。我怕这两天就要到外地出差,老温会直接送你去广州市,他有熟人,买火车票也方便。六子,我们以后有缘再聚了。”

杨陆顺听她说不陪自己去海南岛,心里猛地空洞了许多,沉重地点了点头,说:“奇志,是我对不起你。只是没见到魏家家强”

袁奇志知道他的意思,幽幽地道:“六子,还提什么钱不钱的,只要你愿意,我全部都可以给你了。我知道你不愿意欠我是情,可我们都这样了,还有什么欠不欠的呢?如果你心里还有我,那你得空多想想我就行了,如果你还想跟我好,你你只管到我这里来,我会让你如昨天般快活。”两人凝眸对望,竟皆未避,久久不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ps:各位大大,舍人第一写充满了情欲的章节,真不好写,我想表现袁与杨的孽缘不是只有欲而无情,相反我只想大大们从文里能体会出浓情而不是性欲。花了很久时间去修改,尽量祛除艳情保留真情、深情,不知道大大们满意否?

第七十五章(一)

第七十五章(一)老温心情很好,放下车窗悠闲地开着车,心情好是袁总没在车上,他可以肆意地吸烟,可以不再听那耳朵早就听出茧子的软绵情歌,他开了近二十年车从没出过事故,全靠集中精神,那邓丽君的歌声时常让他焦躁走神。车速定格在六十左右,要说这日本丰田车不仅外观优美,而且性能很好,随便点下油门速度就上了一百,比什么苏联车、上海牌强多了,不过事也不急,“宁停三分不抢一秒”,小心驶得万年船啊!

虽然跟深圳数不清的豪华小轿车比,这车只算是进口车里的中等,袁总早该换一辆皇冠车了,用别人的二手货有什么好,海南的车又便宜又多,得感谢雷宇这开明书记啊,车虽是旧了点,不过黑色车牌却让他脸上充满了优越感,这车牌的主人可是货真价实的英籍华人哟,再加上外事部门发的特别通行证,嘿嘿,通关过哟!老温神采飞扬,似乎有满肚子的话要说,可他从不主动开口,他喜欢别人用羡慕讨好的眼神恭谦的口吻来请教他。不过今天这位乘客有点反常,没有喜孜孜地坐到前排来,而是闷声不出气地蜷缩在了后排,莫非这土包子被深圳的花花世界迷了眼不成?莫看这姓杨的小伙子眉宇间有股子书卷味,跟袁总是大学同学,可没见过世面就是没见过,畏手畏脚的一点不大气。他随意地瞟了瞟后视镜,却发现昨天还丰神俊朗的小伙子变得憔悴异常,苍白的脸上毫无生气,眼睛直钩钩地望着窗外,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样。

联想起昨天他们在友谊商店的亲密举动,再想到临上车前袁总居然没送他出门,老温心里似乎明白了点什么,他再次瞟了瞟后视镜,这次他看清楚了:这小伙子眉毛紧拧成一团,一缕阳光从脸上飞掠而过,眼眶边莹光闪烁,居然在独自垂泪!

老温没来由叹息着:只怕这姓杨的是袁总的恋人吧?难怪昨天还好好的,刘公子一来就变了脸。这孩子虽然土气了点,可也还帅气,算是个老实人了,可跟刘公子一比,就差老鼻子了,听美华说那刘公子在清华大学读研究生,高干子弟,至于多高,美华也没摸透底,只晓得他父亲是广东省的大人物,按说刘姓的大官在省里有好几个,最大的也只是省委组织部长,可那刘公子的架势来头,似乎更有依仗,袁总要没刘公子关照,哪会发展如此快呢,这车就是刘公子一个电话要来的,本来连司机也配备好了,还是袁总见我用着合适才得已继续开车。那刘公子追求袁总只要有眼睛的人都看得出,看来这姓杨的孩子的没希望喽,难怪他如丧考妣,眼见着心上人被人横刀夺去,也是可怜,怨只怨你身不如人,想来袁总也不敢得罪刘公子了。

一想到刘公子,老温心里就有点毛毛火,差点让那狗日的把饭碗打破,也不知道那混球怎么考得上清华大学的,只怕是靠家庭关系搞进去的了,还研究生,读书从屁眼里读进去的,小小年纪不知道收敛,耀武扬威颐指气使没点家教,迟早没个好下场!

老温又瞟了瞟后视镜,便对杨陆顺有点同情,破例地先开口与他说些深圳市的发展情况,指点着沿路的风景建筑,竭力卖弄口舌,在曾想后面静悄悄的没点反映,侧头一看,杨陆顺斜斜地已经睡着了,但从他皱眉咬牙的表情,估计在梦里也在伤心,老温叹了口气,便专心开车,想尽快赶到茂名过夜。

夜幕降临后,老温驱车进了茂名,依照袁总吃住从优的吩咐,径直找了当地一家较好的宾馆,而杨陆顺还在车后面呼呼大睡,老温唤醒杨陆顺,进宾馆开了房间,又简单吃了晚饭,老温见他萎靡不振,善意地提议到外面走走,杨陆顺摇了摇头说:“老温师傅,我感觉很累,就不出去了。”老温也不强劝,洗了个澡就出门逍遥去了。

杨陆顺的心仍在发痛,打开行李包,里面全是袁奇志亲手挑选的衣物,睹物思人,不禁又痴了,昨晚突然发生的一切似真似幻,压抑多年的情愫一但启封,犹如江海决堤般汹涌澎湃,他悔恨当年为什么自惭形秽,为了那所谓的自尊心而不敢追求真正的爱情,他诅咒着令人唾弃的自卑,他渴望从头再来过一次,他甚至萌发抛弃所有的一切,抛弃所以的世俗偏见,痛痛快快轰轰烈烈地爱一场!可那些精美是娃娃衣又无情地打击着他刚涌起的决心,是的,孩子怎么办?难道为了自己的幸福而剥夺一个未出世孩子的幸福么?难道为了自己的爱情而粉碎另一个女人的爱情吗?他颓丧地捧着头,拼命地拉扯着头发,似乎只有阵阵肉体上的疼痛,才能缓解他心灵深处的剧痛。昨天换下的衬衣外套到上似乎还残存在恋人芬芳的气息,他一把抓住,疯狂地捂在口鼻上闻着嗅着,眼泪滂沱,直哭得声嘶力竭,眼窝干涸。

房间的电话猛地响了起来,杨陆顺丝毫没有理会,可那电话好似跟他叫劲一般响个不停,分外刺耳,这也使得痴狂中的杨陆顺渐渐清醒过来,眼见得老温出去还没回,便有点担心,犹豫着抓起话筒,还没开口,里面就传来故做娇媚的声音:“先生,需要特别服务吗?”原来不是老温的电话,他心里放松了点,随口说:“什么特别服务?”那声音益发娇柔造作了,听得杨陆顺直起鸡皮疙瘩:“就是找个漂亮的女孩子替你解闷呀,如果您想要特别服务,马上就有让你中意的小姐到您房间,保证漂亮,如果不行,我们还有很多任您挑选!”

杨陆顺哪经历过这阵仗,虽然不明白这漂亮女孩子解闷的具体意思,可直觉告诉他电话那头捏着嗓子说话的女人不是好人,啪地把电话扣上了,鄙夷地说:“就凭你说话的声音,就象极了电影里的女特务,不是好东西!”可电话又马上响了起来,依旧是不依不饶,杨陆顺懒得跟她磨牙,拧起电话就撂在了一边,清晰地听到里面喂喂的声音,杨陆顺啐了一口,打开了电视机,把声音调得大大的,免得又起鸡皮疙瘩。这一打扰,让他的情绪松缓不少,从包里找出衣物去洗了个澡,感觉清爽了很多,在整理行李包时,发现一个鼓鼓的牛皮信封,入手沉甸甸的,倒出来居然是一叠还没启银行封条崭新的十元钞票,估计是一千元了,还有一张便笺,展开一看,熟悉的字体映入眼帘:“六子,这点钱是我给你未出生宝宝的贺礼,奇志”

杨陆顺拿着便笺的手微微颤抖起来,好阔气好大方,上个人情就是一千元!联想起同学聚会、乘飞机到深圳、黑牌照的小轿车、豪华别墅、大把港币外汇券他喃喃地说:“你就是一乡下穷小子,凭你那一年千多块钱的工资,你养得她活么?居然癞蛤蟆想吃天鹅肉,妄图与她双宿双栖,就算人家不嫌弃你穷、寒酸,可你就甘心靠女人过日子?男人养不活妻儿,还算什么男人,还有什么脸面出现在她眼前?清醒吧,杨陆顺同志!”这一刻,钱给他带来的伤害竟比什么都大!他的眼睛睃寻着面前的衣物,还有个小金丝绒带子,里面是给沙沙买的耳环项链戒子,全部东西加一块儿足足超过了一千五百元,杨陆顺嘿嘿笑出了声,说:“我出门带了三百多元,除去到春江我花了八元车费,周游一圈,吃好的喝好的穿好的玩好的,我倒赚了三两千元,到哪去找这么好的事哟,我回去怎么给我亲爱的沙沙交待哟!”他扭曲着脸胡乱地把东西全塞进带子里,提起就要往窗外扔,可又猛地顿住,一双眼睛直望着漆黑空洞的夜空,跟夜空一样,他是眼睛也是漆黑的、空洞的。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五章(二)

第七十五章(二)老温习惯了一早起床,没曾想杨陆顺比他更早,坐在沙发上看报纸。老温心里笑了笑:看来时间真是治疗心理创伤的好医生啊,不到一天时间他就从失落中振作了起来,打了哈欠伸了个懒腰说:“杨先生,你起得好早啊!”

杨陆顺微笑着说:“温师傅,叫我小杨或是杨陆顺好了,我本就在农村长大,又在农村工作,习惯了鸡鸣起床,我还去外面散了散步,呼吸了下新鲜空气。倒是温师傅要多休息,开车是很辛苦的工作。”

老温翻身下了床,边做阔胸运动边说:“农村好哇,日出而起日落而休,你跟袁总是大学同学,怎么去了农村工作呀?”

杨陆顺说:“个人志愿,见了深圳这高速发展的城市,既高兴又惭愧,说老实话,深圳让我大开眼界,改革开放真是及时雨呀,短短五年多时间就让有座现代化大都市拨地而起,这里的人民群众生活富庶,干劲冲天,我高兴!可我所在的乡里不少农民连温饱问题还没彻底解决,住的是泥墙茅屋,穿的是粗布大褂,同样是社会主义制度下的农民,还在吃苦受穷,我惭愧啊!”

老温诧异地看着杨陆顺,昨天还在为离别懊恼哭泣的人今天竟然说出了这么高尚的话,莫非刺激过度发神经了,他在仔细看看,面前的小伙子目光炯炯充满朝气活力,不象是有问题,说:“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慢慢来,急不得,免得又出大跃进跑步进入共产主义的错误搞法,我去洗洗,吃点早茶就出发!”

再次上路,杨陆顺坐在前排,兴致勃勃地与老温交谈,说:“大海,马上就要看到大海了,波澜壮阔的大海!”在海安前往海口的渡轮上,杨陆顺痴迷地凝视着海天一线的美景,感受着咸咸海风的清爽,顿觉心胸豁然开朗!

小标所在的部队就驻扎在海口市郊外,杨陆顺见一船船崭新的小汽车运往对岸,啧啧称奇,老温笑着说:“现在好很多了,最火的就是去年下半年,几乎是二十四小时不间断地往内陆广东福建运汽车,那场面壮观得很,有人还传说:美国间谍卫星从琼州海峡照的相把美国佬吓了一大跳,以为在搞什么大规模军事行动。就可想而知了。我估计海南岛进口了不下十万辆小汽车,海南行政区发大财喽!”

两人边走边问路,按照小标信上的地址找到了部队,杨陆顺不想招摇,隔起部队军营大门老远就下了车,步行到营门口,见门口挺立着两名战士,威风凛凛,走近问道:“解放军同志,我的侄儿在你部队服役,我想探视他,不知道要办理什么手续呀?”

那哨兵也很礼貌,先是敬礼,才说:“你好,请告诉我你侄子所在分队的番号,我替你找人。”

杨陆顺赶紧出示小标写的信封,那哨兵看了看,很简洁地冲马路前方指去,说:“同志,你侄子是在一座加油站工作,前方不到两百米路口,左转弯直走大约三百米,就到了,是部队的加油站。”

杨陆顺连忙道了谢,就折回去上老温的车,可心里却在嘀咕:小标不是说在正规连队当班长的吗,怎么又去了加油站?按着寻去,果然路边有座加油站,老温忽然把车一停,狡黠地笑着说:“小杨,呆会进了加油站你先别下车,我去找里面的干部,逗逗他们。”

杨陆顺奇怪地问:“逗他们?什么意思?”

老温拽不拉叽地说:“现在不是搞改革开放么,到中国来投资的外商很受政府重视,给予的待遇都蛮高,部队也一样,他们有很严格的纪律。如果你假冒是外籍华人来看望亲人,部队一定会热情欢迎你的,这样我们就可以不费分文,赚个好吃好玩了。”

杨陆顺听他出这么个馊主意,又气又好笑,说:“温师傅,冒充外籍华人行骗,万一露了马脚,怕是会被解放军抓的哟,我只是想看看侄子,了解下他的情况就行了,没必要开解放军同志的玩笑。”他对解放军是非常尊敬,如论如何都不同意老温胡来,老温也是心血来潮,见他竭力反对,也就不再说什么,缓缓把车开进了加油站。

果然加油站的解放军战士很有礼节,他们见进来一辆有外事部门特别通行证的黑牌车,虽然不是领事馆的外交车,可也是外国人的车,基于礼节,先是敬礼,以为小车要加油,这加油站本也有对地方车辆加油的业务,便打手势指挥车。

老温放下车窗喊:“小同志,请问你们站长办公室在哪里?我们有事找领导。”

那战士忙又在前面引路,一路小跑把车引到了站长办公室,就进去找领导汇报,杨陆顺和老温才下车,里面就跑出一名军容整齐穿四个兜军装的解放军同志,看了看黑牌车,还不等杨陆顺说话,就先来了个立正敬礼,老温倒是坦然受之,杨陆顺却慌忙也冲那干部鞠了一躬,才握手,那干部笑着说:“欢迎欢迎,请到办公室里坐。有什么事我们坐下慢慢说。”

杨陆顺忙说:“领导同志,我这次来是探望侄子杨小标的。我叫杨陆顺”

那干部哦了声,呵呵笑着说:“杨先生是杨小标的叔叔啊,什么时候回国的?现在祖国大陆搞改革开放,迫切需要您这样的爱国华侨投资建设啊!,您的普通话很流利啊!”

老温在一边偷笑,杨陆顺知道误会了,进了办公室坐下,那干部冲报信的战士说:“你快去把杨小标叫来,说是他叔叔看望。”那战士眼睛里露出羡慕的神色,赶紧立正道:“是!”又冲众人敬了个礼,才转身跑步出去。

杨陆顺说:“干部同志”那军官说:“我姓石,石容光!这里的站长。”

杨陆顺说:“石站长,我不是华侨了,这车是我一朋友借我用的,我没说清楚,让您误会了,对不起啊!”

石站长先是一楞,尔后哈哈大笑说:“假冒华侨啊,我说你的普通话比我还标准呢。自己同志我更欢迎!”

杨陆顺转头冲老温笑了笑,意思是解放军同志才不计较什么身份哩,介绍道:“石站长,这是司机老温师傅。”

石站长也笑着冲他点点头说:“温师傅,你好。”

杨陆顺说:“石站长,我素来最是敬佩解放军同志了,这不把侄子送来参军接受锻炼啊!小标在部队表现还好吧?”

石站长说:“我是近几天才调过来的,杨小标同志是表现就我这几天所见还是很不错的,他在油库工作,是个又脏又累的岗位,需要一定的奉献精神啊。”

这时门口传来一声略带哭腔的声音:“报告!”

杨陆顺转头一看,是隐然长成大人的杨小标,正眼睛红红的看着他,神情很是激动,不由也眼睛发红,站起来说:“小标”

石站长笑着命令道:“进来!”

杨小标几步上前,先是对石站长立正敬礼,而后利落地转身面向杨陆顺,举手敬礼,杨陆顺再也忍不住了,一把抱住小标,呜咽着说:“小标,你长大了啊!”

杨小标更是把满腔的思念化为了痛哭:“爹,你怎么才来看我啊!”

听了他们的称呼,石站长和老温都满是疑惑,杨陆顺说小标是侄子,而小标却叫杨陆顺做爹,看外表杨小标五大三粗,脸膛黝黑,似乎比他那白净的叔(爹)还要老相,哪里有这么年轻的爹嘛。

好容易两人才平静下来,石站长按耐不住问道:“杨陆顺同志,杨小标怎么叫你爹啊?”

杨陆顺不好意思地笑着把原委说了出来,他们才知道杨小标已是个孤儿,全靠杨陆顺收留才有个家。

老温见快中午时分了,提醒道:“我们是不是到外面找个饭店,边吃边聊啊?”

石站长有点犹豫,他见杨陆顺西装革履,老温又是开黑牌车的,估计他们吃不惯部队伙食,按说来了战士家属都是在食堂用餐,只是加个菜,于是就说:“也好,杨小标,你就陪你干爹到外面吃,你干爹在这里多久,我就放你多久的假。”

杨陆顺说:“石站长,我们一起去吃饭吧。”

石站长摇着手说:“本来是我尽地主之谊的,又怕你们不习惯,我就不去了,站里还有工作,你们去吧。”

杨陆顺还要说什么,老温站起来就走,说:“我先去开车!”石站长顺势也就送客,无奈之下,杨陆顺也只好往外走,杨小标说:“爹,你等我一下,我去换身干净衣服再来。”

到底是部队训练有素,杨小标不大功夫背着个黄挎包就从寝室飞奔出来,一头钻进了车里。老温笑着说:“你们父子叔侄团聚了,得找个好饭店庆祝庆祝。”

小标冲口而出:“去海口宾馆,那里吃住都还不错。”

老温笑着说:“你小子,是不是经常去啊?”

小标脸本就黝黑,这下臊得紫里透红,颞颥道:“听得多嘛。”

到了海口宾馆,老温开了两间房,小标说:“我得先洗个澡,一身汽油味道。”

杨陆顺自然答应,看着小标两年来长得比自己还高出几分,身体健壮结实,甭提多高兴了,似乎胡子也长了出来,嘴唇下刮得溜青,便取笑着说:“小标,你的胡子比我的都粗啊!”

小标在浴室里瓮声瓮气地回答:“爹,部队有纪律,不许蓄胡须,我原来的汗毛也不让留,刮得几次真成胡子了,我现在看上去都比你老相得多了!”

杨陆顺哈哈大笑道:“我说了不要叫我爹,叫叔已经把我叫老了,以后就叫叔算了。”

小标也笑了起来说:“爹,你是怕被我喊老了啊,我还偏生要叫你爹!咱干娘身子养得好吧?干弟弟什么时候出世呀?”

杨陆顺说:“你婶好着呢,可不是从前的婶了,胖多了,鸭蛋脸都成烧饼喽。你那弟弟快了,最多还有四个月,老历八月间的预产期,小标,替叔高兴不?”

杨小标说:“高兴,咋不高兴呢?我现在不仅有爹有娘,还多了个弟弟。我高兴得想大叫大喊呢!给咱弟弟取名字了吗?生了我就请探亲假去看咱弟弟!”

杨陆顺靠在浴室门口,笑着说:“没呢,有我爹在,还轮不到我给你弟弟取名字!嘿,瞧我们瞎说什么,都还在肚子,就你弟弟的叫,万一是个妹妹呢?”

小标说:“爹,你这么好的人,老天肯定回如你的愿如娘的愿,让爹你断了后,岂不是没天理了吗?”他也知道现在计划生育很严格,象他们都是吃国家粮上公家班的人只准生一个,按农村话说没儿子就是断了后,不积阴德的人才被老天断后!

杨陆顺沉默了一下,说:“傻小子,我不是有你呀,断什么后啊,给你添个妹妹不就齐全了么,女、子加一起就是好字嘛!”不过他心里也忐忑不安,倒不他观念陈旧重男轻女,而是怕他年迈的老父母受不了打击,真生了闺女,老人们怕是要伤心了。

老半天小标没言语,慢慢地身上开始颤抖起来,肩膀一抽一抽地,杨陆顺在想心事也没注意,猛听到小标嗷地就号啕大哭起来,就那么赤裸裸地跪在了他面前:“爹,你怎么对我这么好呢?爹,我做牛做马也报答不了您的恩德啊!”

杨陆顺也湿润了眼,把他一把拉了起来说:“傻小标,你都叫我爹了,是一家人了,还用得着说报答吗?你要听我的话,你好好做人,做个对国家对社会有用的人,就是对我最好的报答了!不然我对不起你故去的爷爷啊,你也对不起我对你的一片苦心啊!”

那厢老温拾掇熨帖在外面叫他们俩下楼吃饭,才算结束这真情流露的时刻,杨陆顺见小标是个大块头,也知道部队伙食不算很好,咬咬牙从那一千票子里抽出一叠装在口袋里,他知道这么高档的宾馆吃饭肯定不便宜。

三人说说笑笑下了楼,老温说:“杨陆顺,你这干儿子穿上便服就是个大人了,穿军装还显得年轻些。”小标说:“没办法,条例规定不准穿军装进地方娱乐餐饮场所,只好穿便服了,而且还怕洗不干净,都买的深色衣裤。”

大宾馆的餐厅都是那么豪华,杨陆顺边走边看,啧啧暗叹,而老温和小标似乎司空见惯一样,径直找了个桌子坐下,女服务员马上递上菜单,杨陆顺有自知之明,在这样的饭店没吃过几回,根本不知道点什么菜,干脆就把这麻烦事交给了老温,他开车辛苦了,得好好谢谢人家,还大方地交待说:“有什么好菜你都点上,只怕小标在部队里缺荤腥呢,还来瓶好点的酒,反正温师傅也不出车了。”

对于点菜老温自然是当仁不让,他在深圳什么高档饭店没去过呢?也不征询他们叔侄的意见,不急不慢点着,杨小标眼睛老望菜单上凑,老温故做大方地偏给他看,也算是让这乡下小子长点见识吧。

杨陆顺突然有点内急,问清楚厕所在那里就赶紧去了,等杨陆顺一走,小标立即活跃起来,招呼下服务员指着菜谱说:“麻烦你把这、这、这、这几个菜写上,来瓶茅台酒!”把老温看得瞠目结舌,看这架势比他还里手得多啊!

小标赶紧说:“温师傅,等下结帐时你抢着买单,估计这餐得两百,我先给你两百,多不退,少了我再补上。”说着从裤兜里摸出一叠票子,飞快地数了二十张,塞到老温手里,略带乞求地说:“温师傅,我爹是个乡干部,一月只挣那么几十块,我怎么忍心吃他的呢,求你帮帮我了。”

老温再仔细打量着这不起眼的黑皮小子,把钱放进口袋里说:“帮你没问题,不过你这钱从那里来的?据我所知,你这样的大头兵一月津贴也就三、五块钱吧?”

小标狡黠地一笑,说:“温师傅,你也应该知道现在岛子上的情况,我这是替人开车赚的辛苦钱。”

老温吃惊地睁大眼睛,凑在他面前说:“小兄弟,感情倒腾汽车,真有部队参与啊?”

小标却脸一整,说:“温师傅,我也只能说这么多了,这些事咱小老百姓可不敢多嘴。”

老温也是有惊,忙坐直了身子,呵呵笑道:“小兄弟,看不出来啊,你比你那干爹强!”

小标不再说话,脸上又带着点敦实的微笑一口一口喝茶,心里暗暗笑道:我不拿这东西唬你,你会相信我?我们几个兵倒腾点汽油就够花消了,开车的好差还真轮不到我,不过这地方我早就吃腻歪了。瞥眼见杨陆顺回来了,更是收敛着,他知道干爹对他非常关心,想让他考军校走正道,可走正道实在太要门路了,都想考军校,都想提干入党,那名额实在有限得很,好容易积攒的钱又不想就这么白白送领导,一想起干爹对他的谆谆教导就益发觉得对不起他,唉,以后是路怎么走,确实难以抉择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六章(一)

第七十六章(一)杨陆顺可谓满载而归,金灿灿的项链耳环戒子让沙沙乐得合不拢嘴,小巧精致的娃娃衣更是让沙沙高兴,扯着四姐道:“嘿,看不出来啊,他自己买的衣服好看,连宝宝的小衣服也好看,姐,你摸摸,多软和!”

四姐是养过娃娃的人,开始还只当六子是喜欢颜色鲜式样好,一摸之下,确实松软适手,又拿起在自己脸上蹭蹭,啧啧地赞到道:“是咧,好软和的,小孩子皮嫩,就得用这样松软透气的布料做小衣,六子到底是有见识的人,连这都想得周全。”

杨陆顺把耳环挑出来递到四姐手上说:“姐,这么就你照顾沙沙辛苦了,这耳环我专门给你买的。我还给灿灿他们几个小孩子买了点书包文具用品。”

沙沙就有点不舒服了,她原来是怕痛才没有穿耳洞,就琢磨着什么时候让四姐给她扎穿,没想到六子居然要把这稀罕东西白白送给四姐,她在银行工作清楚首饰金价格,那耳环少说也上了三克,只怕要百好几十才买得起。

四姐慌得连忙推脱说:“我这乡里婆娘拿带得起这稀罕东西啊,沙沙年轻漂亮,她戴才好看呢,我不要不要。”

杨陆顺就拿眼睛睃沙沙,眼神很坚定,示意她说服四姐,沙沙没奈何,只得酸溜溜地说:“姐,这是六子的心意嘛,你就戴上,再说我怕痛没穿耳,留着也戴不了,总不能把好东西白搁在柜子里吧。再说我怀上后你操持这家也辛苦了,我们是得表示点谢意嘛。”

四姐就是不要,涨红着脸说:“沙沙,你这样说我更不敢要了,我跟六子感情最好,他小时候大半是我带他的,咋说呢,我也说不清楚,我就只想让你们小俩口过得舒适就好,以后孩子生了我还要带他长大,不是图你们感谢我,更不图什么东西,我就是愿意了。”急得眼泪也出来了。

沙沙想起这几个月四姐真是尽心尽力,知道她所言不虚,不觉也动了感情,眼圈红红地说:“姐,我知道你对我们好,那我们送点点东西给你也应该呀。”不由分说就把耳环给四姐戴上了,把四姐高兴得又是抹眼泪又是笑的。

杨陆顺看着眼前亲情流露的场景,暗暗叹息道:还是家里好啊!不过他还是有点担忧沙沙疑心,那一千元钱他藏在衣兜里,万万是不敢让沙沙知道,原本他想存进银行,转念一想还不如用来帮助贫困农民,没想她们俩一哭一笑让他门缝过了关。

当晚他去卫书记那里销假,带去了两条海南出产的香烟,是小标一定要他带回来送给卫书记抽,也算是感激卫书记当年尽心帮忙安葬他爷爷了。卫书记拿着两条烟呵呵大笑说:“没想到那小子还记得我,难得难得。我说了吧,部队锻炼人,以后那孩子肯定会有番作为的。六子,你回来后就要赶紧投入到工作中去,过不久县委郭书记要到新平来检查,你得加紧时间拿出一套加强党员干部思想素质的教育材料,认清切实组织党员干部们好好学习,再不能出这样那样的问题了。好好干,别落把柄让人抓,乡里不比地区省城,对年轻干部说辞太多,无非也就红眼你提拨得快了。”

杨陆顺在党委内只负责宣传工作,直接分管着乡广播站、电影队、文化站等宣传部门。宣传部门历来是党政部门的喉舌,其地位作用是不言而喻,总的来说杨陆顺这个乡党委宣传委员要负责:

指导全乡理论学习、理论宣传工作;协调全乡党员教育和全乡农村、企业、学校思想政治工作,编写党员教育材料,会同有关部门研究和改进群众思想教育工作。负责新闻舆论工作的宏观管理,指导乡广播站、电影宣传队文化站等部门的工作,并在政治方向和方针、政策方面实施领导。负责全乡精神文明建设规划、指导,监督、指导全乡群众性精神文明创建活动。贯彻县委和乡党委关于宣传思想文化事业发展的指导方针;组织开展全乡宣传思想工作的调查,督促检查宣传文化系统贯彻执行有关政策、法规情况,完成乡党委交办的其他工作任务。

看似这宣传委员工作繁多,管得很宽,其实乡镇的宣传工作很简单,一个宣传委员也不可能有那么多精力去搞这些意识上理论上的东西,把一些具体工作直接下达到各村、单位党支部执行即可,然后就是根县委宣传部的部署,在广播上搞点宣传,贴些标语。

杨陆顺新官上任得尽快搞点实际工作,看了办公室这段时间县委宣传部下发的文件精神,无非是七一建党、八一建军等年年要搞的老旧宣传工作,再就是组织党员进行学习等等,这些活动人们都已经形成了习惯,到时候就知道要搞,显示不出新意,“要搞就要搞在其他乡前面,按部就班地遵循上级指示工作就被动了。”杨陆顺如是想,他看了看挂历,已经到了六月中旬,有什么重大历史教育事件值得大张旗鼓去宣传,既能得到人民群众的响应,也是县委重视即将部署的呢?

杨陆顺苦苦思索着,一时并无良策,盲目地翻看着报刊杂志,想从中找到启发。忽然他眼睛一亮,在春江日报第七版文学天地中,看到了一个小豆腐块,文章是一位在抗战中失去多位亲人的普通中国人写的,他沉重愤慨地谴责了侵华日军,深情地怀念着亲人,为无辜死去的无数平民百姓哀悼。

屈指算来,从1945年9月日本天皇宣布无条件投降,历经八年浴血奋战的抗日战争结束到今天的1985年,已经是四十周年了。按照中国历来的习惯,重大纪念节庆逢五逢十都要全国动员隆重纪念,勿忘国耻,振兴中华,是每个中国人共同的心愿!

回顾南平历史,在抗战期间,侵华日军也曾在这片美丽的土地上烧杀虏掠,扶植了伪政府,最为惨痛的是1942年七月在南平梅家湾惨无人道的屠杀了五万多名手无寸铁的老百姓,只可惜到现在连个纪念碑也不曾立,但日军的兽行永远不会让热血中国人忘记!

杨陆顺一拍桌子说:“勿忘国耻,振兴中华,我就用这个主题纪念抗战胜利四十周年!”定下工作方案,他就着手准备实施。

目前主要工作还是卫书记部署的开展干部党员思想教育工作,老马的意外事故确实在社会上造成了不好的影响,当务之急就是要重新树立党员干部在农民群众中的新形象,为此杨陆顺结合党委会的会议决定,针对驻点干部在村里吃喝不给钱反倒还要白拿餐费等诸多弊病,杨陆顺在教育材料中就严肃指出了这些问题,在集中组织学习教育的基础上,他建议思想教育要时时抓、严格抓,不能搞走过场应付检查,并制定了长期的学习计划,针对各村的党支部疲于搞农业生产而疏忽党建工作,他也提出多项建议,每年选出三到五个优秀党支部进行重点宣传,达到促进其他支部工作的目的。在老丘的帮助下,杨陆顺很快就拿出草稿给卫书记、谢乡长审阅。

卫书记看了觉得比较满意,对上了他交待的思路,而且还有发挥,很全面;但谢乡长有异议,说:“卫书记,你看制定下村干部就餐问题,似乎脱离了他宣传线的负责范围,我不说他的办法不好,怕引起其他同志误会。”

卫书记说:“我看没什么问题,这线那线都是新平的一盘棋嘛,老马就是在就餐上出的问题,把性命都丢了。我看杨陆顺总结得好,也点出了根本原因,我们干部队伍中就是有不少人喜欢占小便宜,放松了对自己的要求,俗话说上梁不正下梁歪,乡政府的干部不在村干部面前带好头,我怕都要出问题!杨陆顺很对我的思路,就是要敢管敢说,不怕得罪人。如果老马有他这样的思想境界,我看也不得丢了性命,更不得闹出这千奇百怪的笑话,老谢,我们新平臭名在外啊!”

谢乡长唉了一声说:“我怎么不晓得呢,县委管得住南平的嘴,可封不住地区、省里报纸舆论的嘴。我留神了这期间南风日报、春江日报,虽然没点新平的名,可谁都知道是在批评讽刺我们乡这档子糗事,唉,你说这是什么事,我们新平好多东西,比如卫书记重点扶植的砖厂、建筑队,这都是改革开放涌现的优秀典型嘛!我也觉得是要下大气力整顿作风了,杨陆顺,我支持你!”

有了书记乡长的点头,新平乡又展开了大规模的思想作风整顿,不少党员干部贪吃好喝被点名批评、写检查,不过最让干部们怄气的是贪不到就餐费了,在这种情况下,没人敢顶风去贪那点小钱,却也心痛那点小钱,明明知道是党委的决定,却把这帐算到了杨陆顺头上,认定是他出的馊点子。

七一建党节前夕,郭书记果然带着县委一班子到了新平,七个常委来了五个,专程来看新平的整顿情况。上午是听汇报,主要由卫书记汇报党委工作、谢乡长汇报农业生产工作,县委领导们的表情都很严肃,郭书记不时针对卫书记汇报中存在的问题做出严厉批评,卫书记小心翼翼,最后才重点把新平乡整顿思想作风做了详细汇报,材料的整理、具体实施情况以及取得的初步成效,还特别点出是新任乡党委宣传委员杨陆顺同志全面负责的,郭书记、程县长都觉得措施得体、安排得当,简单看了看杨陆顺制定的学习材料,感觉这大学生水平还是颇高,郭书记这才缓和表情,笑着说:“小杨同志理论水平蛮高嘛。”程县长也说:“杨陆顺同志的材料观点独到,面面俱全。”县委宣传部黄部长也凑热闹地说:“后生可畏,我这部长迟早要让贤给这些有知识的大学生干部了。”

县委领导这么一换表情,把新平与会的人看得暗暗咂舌:看来这杨陆顺不止卫书记看重,就连县委郭书记似乎也另眼相看,难怪进步飞快了。

下午安排乡村两级党员干部在新平剧院听县委郭书记做指示,在全体与会人员的热烈欢迎下,郭书记、程县长等领导们满脸微笑地上了舞台,因为县里来的领导多,主席台位置不够,只有卫书记和谢乡长在末座陪同,郭书记热情洋溢地讲了话,并没过多批评,反倒是对新平能积极响应县委的号召,大力开展思想作风整顿表示了赞许,这让卫书记大大松了口气,看来郭书记还是给新平乡留了面子的,程县长没在这事上多说,只是就政府工作点评了下,也是表扬居多,也让谢乡长笑得更弥佗,下面的乡领导、党员干部是掌声也益发热烈!

在一片喜气洋洋中,其他领导先后讲了话,调子与郭书记的差不多,表扬肯定为主,等主席台上职务最小的谢乡长发言完毕,台下的掌声尤为激烈,甚至有心急的就想起身了,卫书记也感觉差不多了,就在郭书记耳边讨指示,只要郭书记点头就准备宣布散会,没想到郭书记要过话筒说:“现在时间是下午四点十分,离下班时间都还差近两小时,离吃饭时间就更早喽!”他这么一说,其实并不是什么好笑的话,可下面的人都觉得好亲切好幽默,不禁都呵呵笑了起来。郭书记用手虚压了压,等下面安静了,又说:“我们来不光是听汇报做指示的,也想受受教育,你们卫书记说新平乡的整风讲座很有水平,我就抱着学习的心态,想听一听,卫书记,负责讲座的是杨陆顺同志吧?那就请杨陆顺同志上台来,给我们上堂课。”虽然满脸笑容,可语气却不容质疑。

这下让其他县委领导、卫书记谢乡长都吃了一惊,面面相觑,这根本没有事先安排嘛,杨陆顺更是惊惶,毫无准备怎么去讲?

卫书记暗暗后悔不该在郭书记面前把话说得太满,杨陆顺讲好了自然都好,万一出了纰漏,这脸可就丢大了,他自己被郭书记批评是小事,杨陆顺是才提起的干部,在县委领导面前出了洋相,只怕前途就会断送掉,最少在新平是抬不起头做人了,忙在郭书记耳边说:“郭书记,事前没做任何准备,您这样,怕小杨出差错啊,要不让他准备准备?”郭书记冲他微笑着说:“我都信任他,你这伯乐倒没信心了,不会是你言过其实吧?”卫书记一楞,旋尔心里大喜,原来郭书记是想考验六子了,看来今天六子只要考验过关,迟早会被郭书记重用!他这么一恍然,眼睛里也露出欣喜之色。

郭书记转过头冲台下的杨陆顺招着手说:“杨陆顺同志,请上主席台来,家国同志,给他个座位。”

杨陆顺知道今天是躲不过了,背心里早已经冒出了汗水,牙一咬,腾腾腾就上了主席台,按着卫书记指点给他是座位走了过去,卫书记在他耳边说:“六子,这是次重大考验,希望你能不辜负郭书记的厚望!”

杨陆顺点点头,坚定地望着郭书记。郭书记笑了笑,说:“杨陆顺同志,你也没准备,我也是临时决定,就拿目前党员干部大吃大喝的问题,你即兴发挥,给我和在场的同志们上一堂思想教育课,时间为一小时。现在开始!大家热烈欢迎啊!”说完带头鼓掌,用充满鼓励信任的眼色看着杨陆顺。

台上台下都在鼓掌,可人们脸上的表情却各式各样,有惊讶的有看热闹的有嫉妒的有惋惜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思索的有羡慕的人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都弄不清楚这是哪一出。

杨陆顺深吸了一口气,先是对主席台上十来名领导礼貌地鞠了一躬,又冲台下乱哄哄地人们鞠了一躬,才正襟危坐,缓缓扫视着台下的听众,目光渐渐恢复平静渐渐趋于坚定渐渐射出充满自信的光芒,台下是人们也都被他肃穆的神情吸引着,慢慢安静下来,人们心里也充满了好奇:到底这大学生是真材实料还是绣花枕头呢?

杨陆顺异常清醒,脑子飞速运转着,在组织最简洁实用的话语,他慢慢把话筒调整到最佳角度,顺势瞥了下手腕上的双狮手表,把双手交叠放在话筒前,一字一句清晰而有力地说:“各位领导、党员干部同志们,今天我遵照县委郭书记的指示,就当前基层党员干部中存在的大吃大喝现象,给同志们上一堂思想教育课”刚开始还有点喉咙干涩,声音走调,随着思路的开朗,他越说越流畅,博古论今、引经注典,深入浅出地把理论与事实层层讲述出来,完全没有政治课的呆板与晦涩,倒是其中穿插的幽默话语既令人发笑又让人深思。

郭书记一直是面带微笑的听着,听到精妙处还配合着点点头或是转脸投去满意地眼神,还有几个县委领导也是偶尔凑在一起交流三两句表达心里的赞扬,卫书记更是喜气扬扬,一脸自豪,台下原本抱着看笑话的人既佩服又沮丧,当然更多是人是敬佩了,毕竟本乡的领导在县委书记、县长等头头面前露了脸,他们也觉得光荣!

杨陆顺一时说得性起,居然有点忘记时间,好在台下前排的老丘微微举起手腕点点手表,示意时间差不多了,他再次瞥了下手表,指针距离一小时只差点点,便逐步总结,刚好把时间定格在了一小时!当他再次起立向领导同志们鞠躬致敬时,掌声四起,一些受到感染的年轻党员干部把手掌都拍红了还不愿意停息,卫书记站起来几次示意安静,才慢慢平静下来。

郭书记最后总结说:“杨陆顺同志给我们上了一堂生动活泼、意义深刻而不教条不晦涩的政治课,讲得很好,很全面。我本人也深受教育啊,希望在座的全体同志都要认真理会这堂课的精神,保持我们党的正确性、纯洁性,真正做到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我就不再多讲,杨陆顺同志讲的比我更有代表性、更具体。散会,请卫家国同志有秩序地组织退场!”

在乡政府食堂,两桌子简单的饭菜招待着县委的领导,因为县委领导人数多,而又只让开两桌饭菜,新平只有卫、谢、周人陪同,虽然郭书记没再对杨陆顺多做表扬,可谁都看得出他很满意,卫书记更是毫不掩饰,借敬酒的机会喋喋不休地炫耀着,宣传黄部长笑着说:“老卫,我看杨陆顺是个人才,我们宣传部正缺个能说会写的宣传科长,你把小杨让给我们宣传部怎么样?”

卫书记一听不乐意了,说:“要说去宣传部当科长,杨陆顺肯定能胜任,不过我还想他在乡里多锻炼一段时间,把基层工作彻底熟悉有了实践工作经验后,那就随便县委领导怎么去使用他了。如果现在就把他调进县委大院,最多也就是个笔杆子哟。郭书记,我没说错吧?我这也是在给县委培养接班人呢!”要是别人也许不敢说什么接班的敏感话题,都知道郭书记五十三岁,在南风地区的县委书记中年龄算老的,如今又在搞老中青交替,说不定哪天就退了线,卫家国一来跟郭书记关系好二来实在也是高兴,也就说了,或许这样更让人觉得他们关系不一般。

果然郭书记丝毫不受影响,只是用筷子点着卫家国笑着说:“我倒是同意家国同志的话,年轻干部不应该在乎什么职务岗位,最重要的就是如何安心本职工作,职务再高没真本领,就会误了我们的四化建设事业,小杨同志已经有了丰富是理论知识,缺少的正是理论与实践相结合的磨砺机会,而在新平,家国同志就给了他机会,锻炼好了就是以后最佳的接班人,不成,退几步讲他也是个写文章的好笔杆子,同样是我们需要的。”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六章(二)

第七十六章(二)晚饭后,送走了县委领导一行,卫书记跟谢乡长说说笑笑,信步就跟着谢乡长一起往家属房走去,谢乡长估计老卫不是想去他家,自从搬进新房老卫只去过一次,其他几家倒去得多些,眼珠一转就说:“卫书记,难得今天高兴,去我家杀几盘去?”

卫书记瞥了他一眼,哈哈一笑说:“怎么,手痒痒找我开火啊?行,今天舍命陪你。”

谢乡长无声一笑说:“反正杨陆顺家也近,把他叫来护驾,我可挡不住你们一老一小两杆枪哟。”

卫书记哈哈大笑,说:“你不说我还真忘了,就按你说的搞,杀你个片甲不留!”

两人说说笑笑进了屋,谢家老易满脸是笑泡上清茶,装上香烟,那厢谢书记就把棋盘准备熨帖了,冲他媳妇说:“去把杨陆顺叫来。”

易老师赶紧就出了门,小跑去了杨家,见沙沙挺着个肚子,她四姐在一边给她的手脚按摩,心里暗暗瞧不起这娇生惯养的街上媳妇,脸上却是热情非常:“哟,沙沙蛮会享受的嘛,你家六子呢?”

沙沙在家里摆大小姐性子,可对外人特别是这乡长爱人不怠慢,连忙挣起身子让坐说:“易姨啊,快坐,四姐,给易姨倒茶,顺便把六子叫出来。”

易老师一屁股坐下就喊:“六子,快出来,有事。”

杨陆顺在后面给灿灿辅导功课,闻声赶紧跑出来说:“易老师,什么事你只管说。”

易老师略带点神秘地说:“六子,老谢跟卫书记在下棋,叫你去家里玩,也许还有其实事吧。”

杨陆顺赶紧揣了盒烟出了门,他以前跟书记乡长住招待所时就知道他们俩下棋爱拌嘴,卫书记棋差点又喜欢悔棋,谢乡长则不依不饶,拌嘴好象是为棋,可有人听了就瞎传什么他们话语暗藏机锋,相互打擂台,他倒不认是什么打擂台,不过还是少掺和为妙。

果然进屋后卫书记就忙喊:“六子快来帮我出辙,啃不动着硬骨头!”杨陆顺给他们俩装了烟,一打量棋势,很明显卫书记的红方被动,也不是没救,不过他已经打算不帮了,说:“卫书记,观棋不语真君子,我这样怕不合适吧?”谢乡长听了就呵呵直笑。

卫书记盯着棋盘在想棋,说:“我还说你见死不救是小人呢。”

杨陆顺赶紧说:“那你们下,我先看会电视,《四世同堂》,反映抗战的好片子!”

谢乡长说:“我跟卫书记下棋之前就说好叫你帮他的,你也别两边怕得罪,今天我就是要跟你们俩斗,到底看谁厉害!”

杨陆顺听得暗暗叫苦:看来传言并非是假,他们还真打擂台啊,这话听着硬是暗藏杀机呢!

卫书记则一把拉住他说:“你就是我的生力军,一定要把在山头拿下!我就不信今天红旗插不上顶峰!”

杨陆顺讪笑着坐下,使劲想辙解困,卫书记把挑子一撂不管了,抽着烟说:“六子,今天你在郭书记面前表现得非常好,给我们新平争了气,我和老谢脸上有光啊!”

谢乡长棋势占优,他跟杨陆顺的水平也差不多,好暇以整地说:“是啊,不但郭书记满意,程县长等也是赞口不绝,黄部长还提出要调你去宣传部当科长呢。”

杨陆顺抬头就要说话,卫书记说:“快想你的棋,他想要你我没肯,想挖新平的墙角啊。再说你参加工作时间不长,进步很快,并不是说你就一定能干好,我只是看中你读了大学,你的实际工作经验还差得远呢,我看还得在农村锻炼两年才行!如今你在宣传线上第一炮打响了,千万不能翘尾巴,要多动脑筋,把今后的工作更上一个台阶!我看郭书记很有培养你的迹象,你要乘热打铁,在以后的工作中放开手干,放开胆子干,一定要搞出好成绩来,到时候不怕没机会进城。”

谢乡长也说:“卫书记说得很正确,年轻干部有热情有精力,观念新颖、思想开放,但缺乏威信,这威信不是谁可以给你的,也不是与生皆来的,在工作中慢慢积累的,只有你干出成绩、做出表率,威信自然就来了。就象你在搞计生工作时,坚持正确的工作方法,时刻为民着想,让农民群众真真切切明白你的用心,他们自然就会尊敬你服从你,还要敢于与工作中存在的阻力、问题做斗争,坚持走正确的道路,坚持改革开放,时刻绷紧脑子的一根弦,就不怕工作不出成绩,不怕在人民群众中没有威信。”随手走了一步车。

卫书记接茬说:“六子,你这谢老师比我理论丰富,他说的也就是我希望你走的路。还有,你爱人沙沙有了身孕,怕是要牵扯你的精力,可千万莫耽误了正常工作,新平村你才接手,计生线的工作还需要你带一带,够你忙活的了。”

杨陆顺听了书记乡长地谆谆教诲,心里的感激非笔墨可以描绘,同时也坚定了他全心全意干好本职工作的决心和信心,他抬起头,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决地说:“卫书记、谢乡长,我保证安心在农村工作,搞好本职工作!”

谢乡长还是微微地笑着,卫书记推了他一下道:“莫分心,先把老谢干掉再说!”

在笑声中,杨陆顺把提前准备搞纪念抗战胜利四十周年的宣传活动计划提了出来,卫书记和谢乡长都表示了支持。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七章(一)

第七十七章(一)杨陆顺有压力,这压力有来自外界的,也来自他本身。领导过分的信任给他的压力不小,只有在工作中搞出成绩,才不辜负领导的希望,这也是中国人历来的传统思维;外界各种传言给他的压力不小,不外乎是人们对他能力水平的怀疑,当然也有些别有用心的人嫉妒他眼红他。只有在本职工作上做出番成绩,那些传言就不攻自破,而且卫书记谢乡长对他工作的支持,无疑给他增添了巨大的信心。

最能体现一个干部工作能力和成绩的,就是所包村的各项工作任务的完成情况,这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所以杨陆顺把重点放在新平村上。至于他负责的宣传工作就抽象得多,但也绝对不能忽视,一线工作直接反映了一个乡的综合情况。

新平村紧邻乡政府,经常是接受县里检查调研的首选村组,村委会的干部们也习惯做表面工作。这不上次乡上办砖厂,刘支书等人满以为会建在新平村,没想卫书记却建在了民兴村,对外说是民兴村的粘土质量好地层厚,其实是因为民兴村是卫书记包的,好事自然就不会便宜了别的人。吃一亏长一智,求人不如靠自己,刘支书等一合计,那就自己本村再另搞,刚巧村里有个部队复员的青年何群,在成都军区当兵,算是村里有见识的,就献策说,如今城里人生活条件好了,在吃的方面有了讲究,不如开个大型的养鸡场,既可以产蛋又可以出肉鸡。本来农村养鸡鸭很平常,一打听政策允许投资也并不大,村委会一班人就准备着手搞,当初马党委也很赞同,不过耍了个心眼,就是没事先大张旗鼓造舆论,想等筹备工作准备得差不多了,再一鸣惊人,可惜壮志未酬身先死。不过计划却并没搁置,刘支书满以为他们这自强之举会理所当然地得到杨党委乃至乡里的绝对支持。所以等杨陆顺被任命党委委员驻新平村后,才在杨党委第一次参加的村委会上提出。

杨陆顺这次参加村委会也是有备而来,他已经跑遍全村,把一些基本情况摸熟后,也有了点具体想法,咋一听村里准备办养鸡场,心里还是蛮高兴,这说明农民已经开始开拓思路放眼市场了,并不局限于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老旧思维。可听完村里整个计划,他觉得不很稳妥,说:“刘支书,你们的想法很好,可鸡场的卫生防疫工作有没有技术力量支持?”

刘支书说:“我们已经联系了兽医站的技术员,他负责。再说农村人都养过鸡,知道怎么防病。”

杨陆顺急了:“刘支书,我也是在农村长大的,那鸡发瘟可不小事情,家里养个十来只鸡就很容易发病,何况上几百几千只鸡圈养在一起,发了病得不到及时处理,造成的损失就大了啊!这得有专业技术的技术员才行,只靠乡兽医站的技术可不行。还有产品的销路问题,鸡蛋不易久存,南平县消化得了不?”

刘支书信心十足的说:“杨党委,那怕什么?现在城里人生活好了,肯定不怕卖不出去!”

杨陆顺说:“刘支书,一定要调查清楚啊,现在农村家家户户都养鸡卖蛋,万一没调查清楚,销不出去就麻烦了。刘支书,村委会能积极想办法带领村民走致富的道路,我很钦佩,但一定要做好调查,千万不能想当然行事。”

村委会的人你看我我看你,都觉得不以为然,甚至有人还嘀咕:这杨党委怎么比老马胆子还小呢?

刘支书当了近二十年支书,在新平乡都很德高望重的老党员老书记了,心想不用你操心费神想法子出主意,只是看在你是大学生想听点意见,可不是让你反对的!便默默卷了跟喇叭筒,脸上竭力保持正常表情,心说我不跟你这小子计较,一股子辛辣的烟气弥漫开来,刘支书说:“杨党委,你说的我们都会注意到的。”老汉低下了头,心说我直接找卫书记,他积极提倡搞集体,量你这小毛孩子不敢再罗嗦。

杨陆顺见他们都隐隐露出不满意的情绪,解释道:“我不是不支持你们搞,而且我是非常支持!不过养鸡场投资不小,而且关系全村乡亲的利益,我有责任提出我个人的意见,这事我不知道则已,知道了就要放在心上,刘支书,你再仔细说说具体情况。”等了一会见没动静,就晓得他们心里有了隔阂,深情地说:“今天我参加这个会,本也想针对新平村的具体情况提点建议,既然村里已经有了动作,我就先把我的想法撂一边,把养鸡场的事好好商议商议。我们一级组织做任何一件事都是选把农民群众利益放在首位,千万别好心办了坏事。这鸡场的资金,你们说了绝大部分是全村人按人头集资,只有少部分资金缺口才贷款,这就更要谨慎行事,我们都是农村人,知道农民攒点钱不容易,吃舍不得吃、穿舍不得穿,有点头疼脑热舍不得花钱吃药,咬咬牙去熬,不容易啊!”

这番话倒也说出了农民的心声,村委会里几个家庭情况差点的就很有体会,原先说办了鸡场就会增加收入改善生活,都还是信心满满,基于对刘支书的信任也就没过多思考,哪晓得杨党委几句话就让刘支书没了笑脸,而且还头头是道,俨然句句话说到了他们心窝子里,不禁心生疑窦,就有点沉不住气了,歙合着嘴唇就想说话。

村里的妇女主任对杨党委是很信任的,这信任是建筑在杨党委对农民群众真心关怀的基础上的,去年结扎后,一个年青小伙子,为了妇女们的身体健康,不顾女人们的调笑戏弄,硬是挨家挨户去探望,还开课程传输卫生知识,这是其他乡干部都不屑做的,可杨党委就做到了,现在村里的妇女们提起杨党委都会夸上几句。一听扯到了群众利益,她就忍不住说:“刘大伯,我听杨党委说得是道理呢,我是个头发长见识短的妇女,可我也晓得大家的钱来得不易,村里领头搞我们真心拥护,可还是得有保证吧,赚钱了当然都欢喜,万一亏了,怕就不好了。”

刘支书憋了火气不好冲杨陆顺发,对这喊他大伯的年青妇女就没那么好颜色了,重重地哼了声道:“艾春晖,你自己都说自己见识短,那你还瞎掺和啥?当初村里拿意见时咋不见你怕这怕那的呢?”妇女主任脸一红不再吱声,怕这刘大伯呢。

杨陆顺笑着说:“刘支书,小心驶得万年船。我们再好好合计合计。要不你把具体计划材料给我看看,有什么该完善的,我们再完善好。”

刘支书没好气地说:“我们都是些没上几天学的,哪有什么材料,商量着可以就行了。”

杨陆顺听了哭笑不得,这算什么事,准备办诺大个养鸡场连个书面计划材料都没有,哪有那么简单的事哟。他说:“那不行,你们村里得拿出个可行的方案来,你们写不出,那就让张文谨代笔,这总可以了吧。”

这事算暂时过了,杨陆顺又说:“我前后几次跑了全村,发现村里户子基本在自留土里种了蔬菜,自己吃也总菜场卖。不过菜的种类都一样,我看卖不起什么好价钱吧。而且把菜拿到街道上贩卖的也多,不光是新平,附近几个村都这样,哪里需要这么多菜呢?我看不少农民卖不完的菜都浪费了,可惜哩。到了菜青黄不接时大家又都没得吃。”

刘支书一听就心里好笑:这种菜得看时节,什么时节才长什么菜,那当然都是一样的了,说:“那有什么办法?农民只能靠天吃饭了,总不能六月天长出冬瓜来吧?”大伙一听都笑了起来。

杨陆顺也笑了,说:“就是嘛,我看还不如这样,既然种菜没什么好收成,那就不种或是少种,留点自家吃的就行,其他的地可以用来做其他用途,比如种点黄红麻、苎麻什么的农副产品,还有村里一些贫瘠的水田,产量不高,干脆也做了旱土。”

大伙一听也议论纷纷,许村长说:“杨党委,种麻不是不好,可那玩意太费人工,家里几亩水稻已经够忙活了,哪还有精力搞其他哟。以前有计划还约束得起来,现在也没了计划,万一要种了卖不起价,还不得埋怨死我们村干部啊?”

杨陆顺呵呵笑着说:“我看不是什么没计划,是农民现在吃得饱肚子就不想多累着自己,我做了调查的,种麻的经济效益比种水稻不差,而且还有优势,比如不用太操心,不象水稻那样又要治虫抓草,肥料也用得不多,算起总的人工帐也不比操持水稻多,供销门市部的收购价格也是稳中上涨,一点不比水稻差!最关键的是合理把土地利用了起来,两下相加,农民的收入肯定得提高!就是村里办养鸡场,我这提议也行得通,不矛盾不抵触。”

杨陆顺这都是通过了调查了解,询问了不少农民得出的结论,不是信口开河,所以大家听了蛮有道理,只是还要有个做工作的时间过程。

对于村里缺少劳力的户子,杨陆顺也有考虑:“最多还有一个月,双抢就要开始了,这几年搞承包到户,提高了农民的积极性,但有个问题值得我们党员干部们注意,那就是缺少劳力的户子,在农村没劳力,那活就没法干,肯定得受穷!怎么办?大道理我不讲,我们必须伸出援助之手,帮贫帮困是我们的义务和责任。”他把笔记本翻到某页,报出十来户,都是缺劳力很严重的户子,刘支书等人听了暗暗点头,看来这杨党委是把精力用在了工作上,他们都望着杨陆顺,先个听听到底有什么高招。

杨陆顺说:“既然群众有困难,我们党员干部就要帮助解决。我的办法老套,义务为这些困难户出工。”大家一听蔫了劲,还真的是老套,都搞单干这么些年了,谁还愿意搞义务工哟,双抢一季搞下来,人都要瘦上几分,难!

杨陆顺说:“如果我是个城里人,出这主意你们会笑我不了解情况,双抢是一年中最累最苦的,不是自家要吃饭要上缴,只怕也懒得去搞,谁还愿意帮别人啊?咱没那么高的觉悟!这话是个普通农民说我不介意,如果党员干部共青团员心里也这么嘀咕,我就容不得,要严肃批评!”他这么神情肃穆地说出来,倒还有几分领导干部的气势,杨陆顺说:“以往村里情况怎么样,我不知道,但今年我在新平负责,我就要管起来,还要管好,也还请刘支书许村长支持配合我的工作。”

刘支书虽然老资格,但对上级领导安排的任务不含糊,说:“杨党委你放心,我老刘这么多年在新平村,只要是对村里人好的建议决定,从来都是举双手赞成全力支持的!”许村长等其他干部都纷纷表态支持。

杨陆顺说:“既然大伙支持我,那我就准备组织一批年龄在三十六岁以下二十岁已上身体健康、家庭情况较好的党员团员,进行帮贫帮困,使各项工作走在其他村的前列!”

杨陆顺白天在村里,晚上也没闲着,他得提前准备搞一个大型的纪念抗战胜利四十周年。他与叶祝同一起商量很久,初步定下了整个活动的几项内容:搞个大型的图片资料展览,组织全乡党员干部、团员学生进行参观学习;请参加过抗战的老军人讲述革命历史;组织乡村业余宣传队到村里表演群众喜闻乐见的小节目,达到承传历史、勿忘国耻的目的;组织一批抗战题材的电影如地道战、地雷战、平原游击队等,由乡上的电影队到村里放映;组织一批文字好的青年担任宣传员,撰文到县、地各级报刊杂志,宣传抗胜利其中又以大型的图片资料展览为重点,利用新平中学放暑假空出是教室做展览室。

方案出了初稿,杨陆顺就马上给卫书记和谢乡长过目,得到了卫书记和谢乡长的赞同,卫书记还专程指示乡财政所提供资金保障。

杨陆顺把所管的广播站、电影队、文化站等单位人员集中开了个会,把具体工作具体分配到了单位和个人,其中文化站的任务最大,通过协调,杨陆顺从街道各单位抽调了人员补充,。

这次活动重点工作尽在文化站方面,杨陆顺对叶祝同的能力不怀疑,叶祝同也答应保证完成任务,不过让他心虚的就是答应帮周可调进初中部一直没落实,叶祝同越不问他不施加压力,他就越内疚,几次找机会去问谢乡长,得到的答复都是没问题,有机会就办了,可究竟机会在哪里、在什么时候呢?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七章(二)

第七十七章(二)在新平村办鸡场的事情上,杨陆顺与卫书记刘支书分歧不小。虽然张文谨代写出了筹办养鸡场的报告书,可实在太儿戏,满纸的畅想憧憬,真正落在了实处的仅仅是资金、鸡场位置、人员配备一些初步的安排,象什么鸡场管理、产品销路、饲料来源都没注明。让杨陆顺看得一阵阵心忧。

刘支书却振振有辞:“杨党委也是为了我们新平村好,可我们新平村都齐心协力想搞出点名堂来,也是在响应乡政府卫书记的号召搞改革开放啊。说老实话,我们不主动搞,你们乡上也得出谋划策鼓励我们搞,现在我们积极主动要搞,这已经就远远走在其他村的前头了。我们吃过穷受过苦,如今政策这么好,做梦都盼望过上好日子。卫书记,你说是不是。”

卫书记当然也很支持,笑着说:“刘支书是老革命了,能主动替乡政府分忧,我哪不支持呢?我举双手支持!杨陆顺啊,老支书敢于带头搞,我们一定要支持,不光是嘴上说说,还要用实际行动支持,你是大学生,得多给老支书出点子哟。”

杨陆顺说:“一开始我就很支持,也很感动,老支书心里是挂牵着村里两千多口子,是利民之举。但办养鸡场不是说办就办得,要结合各方面的实际情况来办,我认为当务之急就是要搞好卫生防疫技术的保障,得有一套齐整的人员;其次就是产品销售的问题,鸡蛋很容易变质,保鲜时间也不长,没了销路怕造成损失,南平县城总共才有多少消费,莫到时候鸡蛋蜂拥上市卖不起价就不好了;第三这几千只鸡的饲料来源,可不是家里养的十几只那么容易对付。如果妥善处理好这几点,我看鸡场建起来保证会让农民得到实惠。”

卫书记频频点头说:“老支书,杨陆顺分析得很有道理哟,你看觉得怎么样,读书人还是有见地吧。”

刘支书不以为然地说:“说谁都会说,不就是嘴皮子碰几下吗?这办鸡场还得去做,那按你杨党委的意思,这也要担心那也要注意,怕什么事也办不来。现在村里办鸡场已经决定下来,具体由何群负责,准备在今年双抢后就开始,到时候卫书记得多关心啊。”杨陆顺在一边臊了个大红脸。

卫书记一听这口气分明没把杨陆顺放眼里,那他以后怎么在村里抓工作呢?忙说:“刘支书,杨陆顺的担忧不是没原因的,我也认为基本正确嘛,他的意见还是要听的。”

刘支书岂不会明白卫书记的意思,说:“卫书记你放心,杨党委是政府领导,政府交待下来的工作,村里还是会尽力搞好,我党龄三十一年,支书也做了快二十年,这点组织纪律性还是有的。”言下之意我新平村里的事我决定,你政府的工作我照办,一码归一码!这倒让杨陆顺大大松了口气,在村里连支书都不支持你的工作,就是累死了估计工作也完不成。

送走了刘支书,杨陆顺说:“卫书记,不能任刘支书胡搞啊,他说是全村人集体投资办鸡场,万一亏了,怎么办?”

卫书记说:“这事急不来,老刘头在新平村的威信很高,他在村里决定了的事,没有人敢反对,何况这办鸡场又是村里自发搞的,我们还真不能用强,只有说服。这事你一说我还真觉得悬乎,可又不能打消群众搞活农村经济的积极性,真要用政府的行政命令来制止,怕会让群众不理解。这老刘头心里憋了火气的,当初搞砖厂他就想在新平村搞,却没让他如意,这不想自己搞点名堂出来。实在不行就从农民户子中做工作来瓦解他。只是这样一来,你又没法在新平村开展工作了。老刘头就是他固执,真象头老牛!这事急不得,我们再从长计议。”

果然此后刘支书就再也不在杨陆顺面前提鸡场的事了,不过还真是按他自己说的,对政府对杨党委交待安排的工作,还是不折不扣地领着村委会一班人完成,让杨陆顺看到了一个老党员的思想境界。

杨陆顺在村里要求种植麻类农副产品很快就在村里执行起来,这与刘支书的全力配合有着莫大的关系,特别是一些离街道近的农民,他们卖菜方便,不想就这么放弃,刘支书上门眼睛一瞪,话都没怎么说,老实的农民就软了下来,基本只保留了满足自家吃菜的小块菜地。

看到村里随处可见的苎麻土,杨陆顺心情大好,这玩意一年可打收三季,除了收获时节要占了工时,平常就不用管理,连水都可以不浇,他对袁奇志的话很相信,毕竟大城市的信息要及时准确得多。

对于杨陆顺组织党员团员成立帮贫帮困队,刘支书更是鼎力支持,与其年年给村里贫困户子补助,还不如实打实在农业生产上给予帮助,这样既不影响水稻计划任务的完成,也将提高上缴任务的完成。其实这些办法措施都是很老旧了的,可什么时候用起来都实用,共产党就是要组织农民帮农民嘛。这些事还非得政府领导牵头组织不可,这样才合情合理,更体现了人民政府爱农民嘛。

杨陆顺在外面忙得昏天黑地,幸亏家里有四姐操持着,沙沙肚子一天天大,脾气也一天天不好,老是埋怨他不在家陪她,天一亮就出门,天不黑透不知道回,回来就只知道睡觉,新平村离家这么近,完全可以天天回家吃饭,甚至还尖酸地说:“杨陆顺,你是不是在外面有了亲家母啊?这个家都成了你的旅社了。”

杨陆顺自从跟袁奇志有了特殊关系,虽是人不知鬼不觉的,可心里总还有愧疚,对不起沙沙和未出生的孩子,四姐也告诉他孕妇本就容易发脾气,就对她诸多忍让,只要得闲就及早回家,眼睛皮子累得打架了也强支撑着陪她说话看电视,看着沙沙浮肿了的手脚,为了孩子的营养而吃得肥胖了的身体,他也是感慨良多,女性就是伟大!

发生了一件事,让杨陆顺很不高兴。

他爹在家属房后面的空地开了一大块菜地,主要是给他五姐开饭馆用,他爹一直身体健朗,这点小活也不在话下,平时老俩口一起来也经常在家吃饭,这本正常,老人在儿子家吃饭还不是天经地义啊。沙沙并不是容不得,而是跟五姐关系闹僵后,总认为公爹公婆对老五家太好了,嘀咕什么七老八十不享福,累死累活不为儿。对老人们渐渐也没了好脸色!

这不他爹挑了担水准备去浇地,一不留心把引发了腿上的静脉曲张,一条腿又黑又肿,老头还咬着牙不看医生,只用热手巾做做热敷,直到痛得下不了床,在四姐的催促下才去看医生,早就耽误了病情,得动手术清理淤血,送到万山红医院开了刀,花去上百元钱才治好。

出院时杨陆顺付的住院治疗费,回来后在六子处休息,他五姐姐夫来探望,东西提不少,只是他五姐也是个拗脾气,上了六子家也没跟沙沙打招呼,把沙沙气得够戗,当场就变了脸:“要说爹这次腿发病,开刀住院发费了一两百医药费,得归老五家出。”

老五开饭馆赚了钱,正准备在街道上起新房子阔门脸,自然也不把这一两百放在心上,也就是看不惯沙沙一脸的傲慢,扯住正要从兜里掏钱的男人,毫不示弱地说:“我爹病了,莫说只花了一两百医疗费,就是一两千也要治,我也出得起。问题是这钱该谁出?该我杨梨花出的,我不得少一分,不该我出的,我就是钱堆成了山,那也没得半分毫!”

沙沙说:“这次爹发病,不是为了跟你种菜,我看也不得发,这么久白给你送菜没见你不要?到了该你出钱就分得那样清楚?做人要有良心!你现在富贵了,钱堆得成山,也不想想当初是谁给你出主意、谁帮你拉生意的,最看不起那些得了好就忘恩的人!”

老五最恨沙沙翻这些陈芝麻烂谷,好象给了人好处就要感恩戴谢一辈子,处处就要比她矮一截才好,说:“汪溪沙,我没看见过你这样不讲道理的人啦,还是城里人,那心眼怎么比我这乡下婆娘还小?莫说你现在条件还蛮好,就是穷得没了隔夜粮,你的公爹病了还得归你出钱治,这是规矩。我爹白给菜我,那是我这最女的讨我爹喜欢,老人情愿!你莫仗着六子帮我家开饭馆的事看我不起,我告诉你,杨陆顺一世都是我老弟,你这刁钻蛮横的婆娘不见得是我家六子一世的媳妇!”

这下就捅了马蜂窝,任谁也劝不住架,对骂起来,四姐只得叫老五赶紧走,莫让沙沙太气愤,怕伤了身子,老五也是气昏了头,走就走了吧,还数出十张十元的票子顺手往桌子上一丢,可力道没把握好掉了大半在地上!

把个沙沙气得七窍冒烟,号啕大哭,她长这么大没受过这样的龌龊气,偏巧六子也不在,算是她孤身应战,想想就觉得心酸委屈,老人在后间屋里唉声叹气,四姐要去拣地上的钱,沙沙死活不肯,说是要让六子来看看,看他帮的什么人!

到了晚上杨陆顺回家,看到哭得两眼棉花桃子一样的沙沙,忙问发生了什么,听了沙沙的哭诉,他不怎么相信,一问四姐,果然那钱是老五丢在地上的,不禁勃然大怒,脸色铁青地把那钱一张张捏在手里,朝五妹子饭店走去。

这地上的钱对他打击实在太大了,以前沙沙与五姐闹矛盾,不管谁是谁非,他都主动给五姐陪小心,就是怕小事闹大,可今天他五姐这样就太过分了,就算不提自己为了他们家开饭馆费心费神,沙沙再怎么胡说八道,你看在她肚子里未出世的侄儿份上,赶紧走得了,我这当弟弟的给你赔礼道歉总可以了吧?你们吵架就吵架,消了气还是一家人,你把钱丢在地上,分明是在炫耀分明是把姐弟之情也丢在了地上,爹也是你亲爹,就怎么出不得钱?

五姐见六子一脸阴沉地进了店,混不象从前来替沙沙陪小心的样子,心知这次把老弟得罪了,她赶紧给六子去倒水,六子也一口喝了,说:“姐,这一百块钱我帮你拣了起来,又来还给你了。你赚的辛苦钱怎么可以随便浪费呢,收好,再莫弄丢了。”说完把理得整整齐齐的票子放在桌子上,起身就出了门,任他五姐姐夫叫唤也没回头,他心里说:“嘿嘿,这人与人什么都好打交道,只在钱上就马虎不得,再好关系的人提钱就翻脸,就是自己的亲姐姐也一样!”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八章(一)

第七十八章(一)

新中国成立后,拍摄了大量战争题材的影片,成为了国人的最爱,片中有不少冲锋镜头,都是共产党的干部把驳壳枪一挥,大吼一声:“同志们,跟我冲!”身先士卒,而反动派不管的小日本还是国民党,无一不是指挥官战战兢兢地躲在兵后面呼喝:“他妈的,给老子上”或是“他妈的,给老子顶住,不然毙了你!”

有了困难、遇到艰险,党员干部领导带头上是当时最为激励人心的举动,也是讲原则有觉悟的党员干部以身做则的体现之一。在农村基层工作,就流行着这么一句话“村看村,户看户,群众看干部,关键还在党支部”,要切实搞好基层工作,那就还得看领导干部是如何以身做则带好头做先锋模范作用。

眼见又到了双抢季节,这是杨陆顺包村面临的第一个考验,一个村的工作成绩如何,很大体现在农业生产能不能及时按量的完成乡政府下达的任务。杨陆顺在几次党委会上看到了老同志们对他不信任的眼光和看他笑话的神情,也看出了卫书记的担忧,他迫切地想在新平村的工作中干出点实际成绩,展现自己的能力和水平,让老他们知道他并不关是靠了大学文凭才得到领导重视和提拔的,这也是他为什么要组建“双抢突击队”的原因之一。沙沙说得好:“六子,想在新平站稳脚就看今年包村的成绩了,把各项任务完成得漂漂亮亮的,就是堵住那些人嘴巴的最好办法!”

要说墨水自然是杨陆顺肚子里多,要说农业生产的实践经验,就够他从刘支书等村干部身上学习的了,所以他很尊重村干部们,虚心讨教。刘支书等人刚开始也怕这后生子领导头脑发热,依仗着多读了几本书又在工作上一帆风顺,不把他们这些泥腿子放在眼里,不顾实际情况搞纸上谈兵那套。从后来的实际接触中,他们欣慰地发现这杨党委不仅尊重老同志,而且还不计较职务高低虚心求教,态度十分诚恳。将心比心,刘支书等还有什么可担心的,人家一心为了村里好,他们这些本村人哪还不用心辅佐呢。

可对于组织“双抢突击队”,刘支书等人并不看好,原来也曾经组织劳力搞过,可费用支出太大,而且全都由村里负担,政府根本不管,这就引起了其他群众的不满,搞了几回也就夭折了。

杨陆顺精心挑选了二十名身强力壮的党员团员,只开了一个会就激发了他们的责任心和斗志,小伙子们个个激动得嗷嗷叫,大有移山填海的决心。不禁让刘支书等刮目相看,其实这杨党委也没什么高招,把党团员的责任义务说了说,举了几个家喻户晓的优秀党团员例子,一没许报酬二没许奖励,就连应该准备的饭餐子都省了,竟然就取得了这么好的效果,看来肚子里有墨水有文采就是好啊!再就是让刘支书这老党员再次领略到了党的宣传工作的巨大威力,老刘头吧嗒着自卷的喇叭筒兴奋地说:“卫书记眼光犀利,看准了这小杨有水平有口才。难怪委以宣传委员的重任!”

田野里一望不到边的早稻穗子已经被饱满的谷粒压得低下了头,知时节的农民便着手开始了收割,田间地头人头攒动,割禾、脱粒、翻晒、进仓这些工序一道也不能马虎,抢收完早稻又要育秧、犁田、整田、抢插!这一切都要赶在八月上旬全部完成,才不耽误季节。也就是在短短一个半月时间要完成这么多繁重的生产劳动。

杨陆顺几乎把全部时间就放在了村里,特别是到了晚稻抢插时期,正是一年最为酷热的季节,太阳打露头开始就燥热无比,而且空旷的田间居然没有一丝风,吵闹不休的知了也不知道躲到哪个树阴里歇凉去了,吱都不吱一声。

杨陆顺带着张文谨再次去看望了新平村三组最为缺乏劳力的家庭,这家有六口人,两老、两夫妇、两孩子,胡老汉生了三个女一个儿,女儿们都嫁得远远的,小儿子年纪虽然才三十多岁,可他却得了大脖子病,基本算是丧失了劳动力,家里的责任田就全落在老俩口和儿媳妇身上,大孙女十来岁也能下地干点活,就这一家,年年是村里的后进户子。

杨陆顺到胡家,只有那大脖子的小胡一人拖着虚弱的身体在准备做中午饭,其他人全都到地里干活了。杨陆顺看了看还是土砖结构的老房子,心里叹息着说:“你的病还得去治治,今年把收成还不错,留点口粮,其他的卖了看病吧!”小胡因病而怪异的脸上露出了悲哀:“以前我吃药,也不知怎么了就是吃不好,现在不开刀就没办法,可哪来的钱开刀啊?还得上地区医院,负担不起啊。”杨陆顺说:“今年你家种了不少苎麻,到年底应该有得收成,你再攒攒,实在不够,我接济点你,赶紧把病治好了,情况就会好起来的。”

再来到田头,那情形看得杨陆顺心里酸酸的,胡老汉三个大人在田里插秧,两个孩子就在田边吃力地运着秧苗。周围几家劳力足的早就把自家的田载得绿盈盈的,可胡家几亩田还只插了一小块,就象瘌痢头一样甚为显眼,可胡家人还在拼命干努力干,他们在抢收早稻时已经得了人家的好处,明明知道隔几天会有突击队来帮忙,可他们并没因此而偷懒,反而更拼命。

杨陆顺眼瞅着胡老汉俩老汗流浃背的辛苦模样,心里大为不忍,他们年纪虽然比自己爹娘要小上些,可生活的重压早使得他们苍老无比,自己爹娘因为几个女儿住得近,田里的活全给几个女婿外孙们包下了,好些年都没正经下地操持,要是没有劳力,只怕爹娘现在也得挥汗如雨的在田里劳作了。

杨陆顺对张文谨说:“文谨,咱也别光看着,下地帮帮老胡家吧。”

张文谨面显难色说:“杨党委,我虽几年没正经下地干活了,好歹还干过,这插秧可不比打稻脱粒轻松啊,你支撑得住么?”

杨陆顺脸一红,前段时间他也随突击队下地抢收,起领导干部模范带头作用,也让群众看看他不是马列主义的手电筒,只照亮别人,可一到地里,什么都干不好,割禾算是最轻松的,他拿着镰刀弯着腰割不上一垄地,手被镰刀割伤几处,脸也被稻叶划拉出几条血口子,这都不丢人,关键是速度比别人慢得太多了,他咬牙坚持用最快的速度,还是被其他人落下很远,其实大家都很钦佩杨陆顺的精神,乡上领导基本只坐镇指挥调度,在村里的大喇叭讲点鼓励人心的喊话,还真没人下地干活,这杨党委不仅把村里工作安排妥当了,还能亲自下地,用实际行动带动大家,光是这份心就让农民群众很感动。割了一下午禾,他的腰几乎就直不起来了,大会起哄说伤了腰怕不能人道就坏大事了,他强笑着说:“怕什么,我家媳妇肚子鼓得老大,老杨家已经有后了,不能人道也没什么!”在大家善意的笑闹中他感觉到了农民的尊敬,后来他又陆续尝试着去脱粒、挑谷,没一样他坚持得下来,这都是重体力活,一担子脱粒下来的湿谷只怕有三百多斤,大家照顾他只装了平平的两箩筐,不到一里的路程他得歇上三回气,杨木扁担压得他浑身酸软,憋时间长了连喉咙里都带血腥味,唬得他再也不敢逞强!真切地体会到了“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

杨陆顺指着胡老汉老俩口悄声说:“文谨,你看他们两位老人家都能插秧,我比他们年轻得多,怎么就坚持不下?你去替下孩子们运秧苗。”说着挽起裤脚就下了田,时值上午,气温还没到最高,田里的水也只是温温的,杨陆顺没感到什么不适。

胡老汉只在嘴上表示了谢谢,没有过分劝说杨陆顺,他们知道这年轻的领导有股子拗脾气,早在抢收时就知道了。杨陆顺也不多说,弯下腰开始插秧,看情形胡家还有四、五亩水稻没插上,得加紧点,估计也就一、两天后突击队队员们就应该忙完自家的农活,开始帮困了,赶紧抢插完,就得组织村里上交爱国粮食,今年算是个丰收年,只等把应缴的粮食全部交公后,这期双抢也就圆满完成了,看进度应该比其他村快了不止三五天,拿个全乡第一应该不成问题!杨陆顺边插秧边想着,自从计生工作拿了第一后,他隐隐就把第一、先进看得甚为紧要,他坚信只要付出辛勤汗水,就不怕工作上不去。虽然把村干部们的任务压得比较紧,可这也是为了村里工作着想,想必刘支书他们会理解的。

不知不觉日近正午,胡家小孩在地头上喊胡老汉他们回家吃中午饭,杨陆顺抹了把脸上的汗水,竟然没觉得很累,看来前段时间的锻炼出了成效啊!随着胡老汉一家上了地,杨陆顺准备告辞回家吃饭,可胡老汉死活不肯放人,硬拉他去家里吃饭歇气:“杨党委,上次突击队来抢收,人多我招呼不起,真不是我小气。今天你和张干部又来帮我,我怎么着也得留你吃顿饭表示表示,菜没好菜,心意实诚,给我个薄面吧。”

杨陆顺无奈只得答应:“既然你老真心留我,再推辞就是惹你老生气了。我就在你老家吃饭,不过我得回家捎个信,免得家里人老等。”

胡老汉怕他借故不来,说:“反正离街上近,就请张干部去捎信好了。杨党委,你一个白面书生干这么粗重的活,肯定累坏了,到家好生歇气,莫累坏了身体,我就担当不起了。”杨陆顺招呼张文谨说:“文谨,就麻烦到我家给个信,说不回家吃饭了。”

其实这么穷的家庭又有什么好东西吃呢,无非是加了个炒鸡蛋油水重点罢了,大人们还斯文点,两个孩子哪顾及那么多,毫不理会大人们的眼色只管吃,杨陆顺在村里见多了这些,原本还想自己资助困难户,实际情况就是把他倾家荡产也不解决问题,惟有利用国家的政策,想办法出点子指导农民走致富的道路,逐步地改善。光靠个人的资助是不够的。

饭后杨陆顺与胡老汉在屋后门的阴处歇凉,虽然炎炎烈日火气很重,可没聊几句,他就眼皮沉重,一会就酣然睡着了,看来插秧也不是轻松活儿。等他一觉醒来,浑身已经是汗湿透了,小胡在一边还不停地用葵扇替他扇风。

杨陆顺抬手一看已经是下午三点多了,这一觉还睡得真死,小胡见他醒了,赶紧打了盆水来给他洗脸,甚为恭敬,让杨陆顺有点不自然。

杨陆顺胡乱地洗了把脸问:“你爹莫不是下田插秧去了吧?”那厢张文谨四扬八叉地还在竹床上睡得正香。

小胡说:“是啊,我家已经落后进度很多了,自己能做点尽量多做点,要不然真对不起那些突击队员们。”

杨陆顺见家里只留下小胡他娘,怕是担心老人受不了高温酷暑,连俩孩子也去了田头,杨陆顺赶紧叫起张文谨,一路小跑去了田里,张文谨替下俩孩子运秧苗,杨陆顺则下了田。

经过中午的太阳毒射,田里的水已经有点烫脚,一股火气冲体而上,杨陆顺只觉得身上的汗刷地就冒了出来,胡老汉见杨陆顺又下了田,焦急地说:“杨党委,你别再干了,你没干惯怕身子遭不起哟。”

杨陆顺掀了掀草帽,笑着说:“你老都遭得住,我还怕什么呢?顶不住了我就上地。”说着不再理会胡老汉的劝说,打起精神插秧。

那太阳真不是一般的毒,才一会儿杨陆顺就觉得身上火辣辣地灼痛,汗水顺着额头往下流时象针扎一样难受,挂在脖子上的毛巾很快就干了,而汗水又很快把毛巾湿透,烈日下明晃晃的田水刺得眼睛生痛,蒸腾起来的热气令他呼吸艰难,满口苦涩涩的,他不得不到田边喝水,茶水带来的甘甜没来得及让他享受立即又消失得无影无踪,他用毛巾擦了把脸,感慨地嘀咕:感情农民都想脱农,原来当农民是这么辛苦,这也就难怪农民教育孩子就会拿做办公室打比了,坐在阴凉的办公室,吹着电风扇,喝着凉茶,对于在烈日下劳作的农民来说,确实不缔于最美好的享受了,就这手里红叶泡的水居然也这么清甜!他仰头喝光碗里的茶水,毅然趟着浑浊的泥水继续插秧!

杨陆顺瞥眼看了看身边的胡老汉和远点的胡家媳妇,他们神情专注,手脚配合得很好,没有画线压排的情况下也能把秧苗插得又直又齐整,丝毫不影响速度,他再看了看自己的杰作,虽然竭力注意了可还是歪歪斜斜,好歹还没有飘秧的现象,可速度就差老远了,就连胡老汉也比他快了许多,更别说跟青年的胡家媳妇比了,在农村他这般年纪是正劳力,却不想柔弱得连老头也抵不上。杨陆顺忽然涌起鼓不服输的心情,憋足了劲咬了咬牙飞快地插起秧来,他不愿意连个老人家都比不上!可没坚持多久,杨陆顺只觉得心烦欲呕,眼晕目眩起来,他艰难地直起腰想喘口气,可眩目的阳光让他眼前阵阵发黑,晃了几晃软绵绵地倒在了田里,不省人事。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八章(二)

第七十八章(二)

这可吓坏了张文谨胡老汉等人,他们手忙脚乱地把杨陆顺从田里拖到田埂上,只见杨陆顺面青唇乌、气若游丝,漆黑的眉毛死死拧成一团,眼睛似睁非闭,表情痛苦万分,不消说是中暑发痧了。

胡老汉红着眼睛叫儿媳妇坐在地上搂起杨陆顺,用壶里的茶水把杨陆顺浇了个透湿,径直用满是泥泞的手在他脖子上扯痧,一连扯了十几下都不见杨陆顺有动静,脖子上已经冒出乌黑油亮的痧痕,胡老汉边哭边扯道:“杨党委,你快醒来啊!是我胡家对不起你啊!”张文谨也知道发痧严重会导致死亡,也忙不迭在杨陆顺背上扯了起来,一下就是乌黑一块,直到脖子上、背上全扯出乌黑暗红的痧后,杨陆顺才慢慢清醒过来,后来送回家,请医生吊了几瓶水才算缓过来。

杨陆顺帮农民插秧严重中暑,很快就传了开去,不少政府的干部们都暗暗笑话杨陆顺蠢得可以,还有人说这是杨陆顺故意耍的鬼把戏,用苦肉计来造舆论出风头。

但此举还是得到了农民群众的广泛支持与传颂,特别是新平村的村干部和农民们,杨陆顺用实际行动让他们看到了一个真正关心农民群众的好领导好干部,农民想得不多,也很单纯:他们只知道一个乡上的领导放弃在办公室里喝茶看报的舒服日子不过,不怕脏不怕累地去帮农民搞双抢,还把自己累出了病,这已经就非常了不起了。至于说什么为出名什么的,农民用朴实地话说:要出名都想,可犯得着拿自己的性命开玩笑吗?那年头中暑可是要死人的。

杨陆顺在家休养了两天,左邻右舍都是党政领导自然都会来看望他,在慰问他的同时也交口称赞他,卫书记更是担心,责备他说:“六子,你现在已经是党委委员一线领导了,做任何事情之前都要先想想大局,我排除众异把新平村交给你,只是想你管理好这个村,千头万绪你只要把重点抓好就行了,余下的工作自然会有人去做,事事亲躬未必会有满意的结果,你一个文弱书生又怎么干得了粗重的农活呢?爱惜自己也是一项工作啊!”

杨陆顺说:“我在新平村组织党员团员突击队,就是要发扬党团员干部的先锋模范作用,我不能只要求别人而不要求自己,如果我年龄大身体状况不好,我不得去逞强,可我这年纪在农村算得上正劳力,突击队员们干完自己家的农活还要拖着疲惫的身体帮别人做农活,他们才是真正的先锋模范。刘支书等村干部也是这样,自己的活不能耽误,还要抽时间管理村务,我这后生子总不能背着手这里看那里走走吧?我实在做不出!”

卫书记看着杨陆顺执拗的神情,皱了皱眉,呵呵笑着说:“你小子思想境界还真高,我都还说不过你了。反正我把话撂在前头,工作你怎么搞我支持,但不要太拼命了啊,白天在村里忙,晚上又跟叶祝同他们搞展览,精力总归有限,再说沙沙也怀孕了,需要你当丈夫的多关心。你倒好,那沙沙吓成这样,不应该哟!”

沙沙也在一边埋怨道:“六子,你听到卫书记的话了么?要多关心我!天天黑清早出门,天不黑透不回家,回家说不上几句话你就呼呼大睡。”

杨陆顺诧异地看了看沙沙,可沙沙没让他说话,对卫书记说:“卫书记,六子是你亲手培养出来的,我觉得他这是完全学着你的工作态度,六子不止一次对我说,你是他最为敬重的领导哩!”杨陆顺在床上听得面红耳赤!

卫书记哈哈大笑,用手指着沙沙说:“好你个沙沙,尽给我灌迷魂汤,我看六子笨嘴笨舌,哪说得出这样的话来,你是哄我开心的吧。”

沙沙一脸委屈,说:“卫书记,你也是听不进真心话,我家六子本就是这样说的,只是要他当面这么说,肯定说不出,可我晓得这是六子的真心话!你看看,六子冲我瞪眼了!”

好容易送走了卫书记,杨陆顺蕴怒地说:“沙沙,你”

沙沙笑着说:“急什么急,你是说过敬佩卫书记的话嘛。我只是把你的话传达给他。人家卫书记把你调进政府,介绍你入党把你提拨为副乡长党委,多么大的情分,你说几句恭敬的话算什么?依我看你就得把卫书记当恩人供在神龛里,要不你现在只怕还是个不得志的教书先生吧。古人都知道受人点滴之恩当涌泉相报。你看看胡家老汉,你帮人家插秧中了暑,人家提着老大的黑鸡婆来看你,口口夸你是好干部好党员人民群众的好公仆,跟卫书记的提拨之恩相比,你那点又算什么?胡老汉比我爸爸年纪都还大,夸你时没半点不好意思的,你说卫书记几句好话就害羞了?我知道你读书人面子浅自尊心强,你这样拼命工作无非也是在用你的方式报答卫书记。”

沙沙的话字字句句说中他的心思,他居然有点恼羞成怒,可又不知从何反驳,他之所以在新平村拼命工作想在各方面工作上拿第一争先进,一半是为了证实自己的价值,更有一半是为了不给卫书记丢脸不让卫书记失望,不也就是心存感激吗?他扭过脸不理沙沙,心里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

沙沙挺着大肚子斜靠在旁边,依旧喋喋不休:“六子,其实很多道理你比我清楚得多,你呀也是想得太多。卫书记没把你当外人,跟你说话什么都很随意,按说你们的关系应该比别人更亲密,可我不知道你怎么在卫书记面前老是显得有段距离,其实你跟谢乡长等其他领导面前都一样,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你能跟群众打成一片怎么就不能跟领导打成一片呢?我看是你死爱面子的原因!生怕别人说你拍领导的马屁,有损你读书人的清高!你看看老柳他们,那恭维领导的话说出来比水往低处流还顺畅,我也没见你反感到听不下去的地步,不也笑咪咪地受了?”

杨陆顺越听越烦躁,他的自尊心根本就不允许他去阿谀奉承,他总认为只有本事缺乏能力的人不得已才去低三下四用话语取悦领导,他竭力压制火气说:“沙沙,我不管别人怎么样,我只知道我是杨陆顺,我走自己的路。”

自己的丈夫沙沙怎么会不了解,她知道六子从小在家就被父母姐姐们呵护着,读书成绩好顺利地考上大学,虽然毕业后在学校委屈了近一年,可到政府后依旧是一帆风顺,在他这短短二十五年生命中可以说没遇到过挫折,何况他坚持地也正确,要想猛地改变也不可能,以后找着机会就劝劝吧,沙沙笑着说:“看你,跟我发什么狠,我也是为你好么。结婚到现在,我算支持你的工作吧?从来都没给你拖后腿,我只是怕你累坏了,前一向你去挑谷割禾,回来累得直不起腰,我就劝过你,别那么拼命,这回你又中暑发痧,幸亏抢得你及时,真要有个什么,我跟肚子里的宝宝咋过哟。”本来还笑着说话,说着说着牵动了情愫,眼圈儿一红,眼泪就滚了下来。

听了沙沙的话,杨陆顺细细想来也觉得亏欠她太多,不仅不在身边照顾还要让她担心受怕,坐了起来柔声哄道:“沙沙别难过了,我是对不起你和宝宝,你再哭宝宝在肚子里也难受了!”他把耳朵贴在沙沙肚子上,夸张地说:“沙沙别哭了,你一哭宝宝也在哭呢!你赶紧笑笑,宝宝肯定也会笑的。”

也正是杨陆顺的拼劲鼓舞了新平村的农民群众,新平村的双抢提前十天就基本结束,在村干部的带动下,农民又提前开始准备上缴爱国粮食,要不是乡粮站还没把收购粮食的工作做好,估计新平村的上缴任务也就会在八月初全部完成。村里的工作告一段落,杨陆顺就开始把重心转移到八一建军节和抗战胜利四十周年纪念工作上来,叶祝同几次把他请到新平学校看大型图片资料展览的准备情况,并不很理想,虽然叶祝同到县里、地区文化馆图书馆找寻来大量的珍贵图片、文字资料,可由于组织得不够严谨,显然达不到令人非常满意的效果,组织的宣传员也陆续投递了不少稿件,可被采用的极少,看来水平还成问题。杨陆顺便从新平村又转战到了新平中学,与叶祝同等人加紧筹备。

在党委会上,卫书记是高度评价了新平村的工作,他眉飞色舞地说:“党员干部的模范带头作用不容忽视啊,我原来还担心杨陆顺同志在新平村的工作能不能顺利完成,却没想到杨陆顺同志创造了我们意想不到的优异成绩,我、老谢和老周亲自到新平村去核实了情况,不仅提前完成了,而且还完成得很好,比我想象中的要好!我随便走访了几家农民,问他们为什么今年能提前完成双抢?他们都说是党员团员领导干部的模范作用带得好,农民很朴实啊,他们说杨党委、刘支书都抢干在第一线,我们没理由不紧跟上!这就是杨陆顺同志在新平村取得如此好成绩的主要策略。杨陆顺同志到政府工作时间不长,跟我们这些人比算是初出茅庐嘛,但后生可畏!这也从侧面说明我们组织选择干部是经过了周密考察和任贤为先的。”于是其他人便纷纷按照卫书记的讲话模式对杨陆顺进行了轰炸似的表扬和肯定,然后就是其他人总结各村的农业生产工作,大抵的自我批评的多,谁让进度落后于一个年轻党委抓的村后面呢。

谢乡长等众人讲话完了,就新平乡目前存在的生产问题做了点评,褒贬有序,也很中肯,最后他说:“现在化肥在农村得到了大部分农民的认同,这与三两年前比是个可喜的进步,原来我们的给农民说好话,劝他们使用化肥,现在是农民主动要求使用化肥,而且用量越来越多,用途也越来越广泛,说明化肥的功效得到了农民们的普遍认可。也就导致化肥供不应求了,特别是计划内的化肥,分摊到农民手里就实在不够用了,而市面上有议价化肥,可价格让农民接受不了,所以,今天把这个问题在会上提了出来,就是希望各位集思广益,尽量调动各位的关系,为新平争取到化肥指标”

杨陆顺听了心里一动,马上就想到了大学同学欧阳飞。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九章(一)

第七十九章(一)

谢乡长把化肥的事情一说,会议室就热闹起来,大家几乎都面带难色议论纷纷,也不怪大家畏难,也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很多紧俏商品就有了两种价格,按计划供应的价格便宜可货物奇缺,议价货多可价格太贵。就拿化肥来说,原来农民没用顺手时,就硬用行政手段,命令农民用,农资站还经常有大量化肥滞销,搞得供销社门市部的经理们求爹爹拜奶奶地请乡政府领导出面帮忙,销售也是有任务的。等农民觉得化肥好了,用量大了,农资门市部的化肥供应却越来越少,整个儿颠倒了,得政府去求他们了,以前还求得到,现在求也求不到了,只好八仙过海各显神通。

七嘴八舌,大伙发了通牢骚,卫书记说:“就按老谢说的搞,大伙都想想办法能搞到多少就算多少。”

谢乡长笑着冲卫书记点了下头,把话题一转说:“卫书记,老马的爱人天天缠在我家里,不管我多晚回家,她不跟我罗嗦几句就不肯起身。我其实心里也急,今年新平乡农转非的指标已经用完了,突然又要再解决两个,有点难度,还要解决她闺女招工,唉,我跑了几次县里有关单位,没什么进展啊。卫书记,我能力有限,看来还得你书记出马了。老拖着不解决,我也不得安身啊。”

周副书记也苦着脸说:“是啊,都是左右邻舍,她不去罗嗦老谢,就在我家哭,我还得陪着小心听!”

卫书记想了想说:“既然这样,那我去跑跑,那范海波也总在我面前嘀咕,他现在已经是副乡长了,应该住家属房,嘿,职务上来了那待遇也跟着涨。也好,把老马子女的问题解决了,他爱人腾房子也心甘点。老谢,你就去跟老马爱人说这事,政府解决了她子女户口工作,没了后顾之忧,让她也发扬点风格,尽快把房子腾出来,她女儿安排在总机守电话,也是我们政府的职工,老周,你去妥善安排一下,看多调一间给他们孤儿寡母住,省得又来吵闹。”

卫书记这么一答应,谢乡长扶着眼睛连连点头,脸上的笑意更浓了。其他人心里也暗暗好笑:老谢这家伙就是奸猾,当初他在老马家属面前做尽了好人,许诺这许诺那的,老马爱人逢人就夸老谢的好,老卫就做尽了恶人,先是要把问题直接捅上去,又把老马当反面典型,气得老马爱人跑到他办公室指着鼻子骂,这会儿老谢一句能力有限就撒手不管了,还得老卫来扫尾子。要说这也是新平乡党委的决定,县委也同意了的,多跑几趟肯定拿得下,办得快也只是欠别人一个人情,总不至于办不下,看来老谢是真精明,不想在这事上费半点无用功,不做好尽讨好,老卫就是做了好还不落好。

散了会,杨陆顺就找出欧阳飞单位的电话号码,想先联系联系,如果能帮上忙再去地区。他没在办公室里打电话,径直去了乡总机室,他是要地区的电话,比要县里难接通得多,还不如专心守在那里等。

到了总机室,却见谢乡长的爱人易老师也在,正满头是汗地通话:“什么?我听不太清楚啊,哎呀,我这不是心里急么,好好好,那麻烦你了,好,再见啊!”

杨陆顺笑着等在一边,等易老师打完了电话才打招呼:“易老师,什么事让你心里急啊?”

易老师见是杨陆顺,满脸是笑地说:“六子啊,你也跑总机室打电话啊。唉,我家老大参加了高考,我急着知道情况啊。这孩子也不赶紧回家,搞得我急得都上了火。”说着指了指嘴巴,果然有点发炎。说着坐到了吊风扇下面歇凉。

总机值班的是农技站副站长老唐的爱人,姓王,跟沙沙关系蛮好,姐妹相称,笑着说:“哟,妹郎子来了啊,是不是我那妹子要生产了给县里报喜啊?”

杨陆顺说:“那还没到时候,还差一个多月呢!易老师,你也是真心急,你家老大成绩那么好,还怕考不上大学?”说着拿出电话号码交给王姐子,说:“姐子,麻烦你耐点烦,是地区的电话。我有要紧的事,就说是杨陆顺他的同学找欧阳飞科长。”

王姐子笑着说:“你是领导,又是我妹郎子,今天我豁出嗓子喊哑也不能误了你的要紧事啊。”便插线拨叫的忙活起来。

易老师听了杨陆顺的话笑得眼睛眯成了一条缝,说:“还是你这大学生交际广啊,随便打个电话就是地区的科长呀什么的,我家老大以后有你出息,就是祖宗菩萨在保佑哟。”

杨陆顺说:“我平时也不怎么联系同学,刚才开会,谢乡长布置任务叫大家想办法给乡里搞化肥指标,我这同学刚好在地区物资局工作,兴许帮得上忙。”

耳边王姐子开始大呼小叫起来,先是拨到县里,然后到地区,再到物资局,层层转叫,通话质量也越来越差:“喂,地区物资局劳资科吧?我找欧阳飞科长啊,啊?!我呀,我是他同学最好的朋友杨陆顺,是长途电话,有紧要的事找欧阳飞,什么?去春江市了啊?那什么时候回,明天就回?那麻烦你转告欧阳飞,我后天上午九点再打电话,好,谢谢你,谢谢!”不大点时间就喊得汗直流。

王姐子把耳机一撂长嘘了口气说:“妹郎子,你运气不好,欧阳飞前天就去了春江,说是明天晚上回,没办法,你后天九点再来打吧。”

杨陆顺歉意地说:“王姐子,谢谢你了,那我后天再来麻烦你。”

王姐子呵呵笑着说:“后天我值晚班,你麻烦不到我喽。”

晚上杨陆顺正在给沙沙扇风,沙沙也不知怎么吹不得电风扇,一吹就头昏胸闷,大肚子又耐不住热,就只好专门用葵扇替她扇风了,四姐还在后面洗衣拾掇,得等四姐闲了才能替换他。杨陆顺晚上要去新平中学准备展览会,这不有一句没一句地跟沙沙闲聊着,心里想的却是展览会那边的事。

等外面黑透了,退了点暑气,杨陆顺又张罗着把竹床搬到屋前坪里,早已经有不少人在外面歇凉。杨陆顺搀扶着沙沙缓缓出了门,沙沙挺胸突肚,一手搭在六子胳膊上,一手撑着后腰,杨陆顺哈腰曲腿小心翼翼,那模样活象前不久放映的电影《垂帘听政》里西太后出门太监伺候,有调皮的孩子叫喊着:“老佛爷驾到!”引来一片哄笑。

沙沙一脸幸福更显得娇弱,杨陆顺呵呵傻笑,有的婆娘就醋溜溜地对自己男人嘀咕:“看人家杨陆顺,多会心痛人!”男人说:“老娘们生儿育女是本分,生他五、六个娃娃看她还娇气不?”婆娘们听了也觉得是理:“城里婆娘就是会跟男人撒娇,我那时快临盆了还下地干活呢,这沙沙倒好,才显怀就在家里休产假,还叫六子的姐伺候!几个月下来胖得象个猪婆子。”

好容易等四姐忙完了,杨陆顺才得已脱身,没想让谢乡长叫住了:“杨陆顺,来坐下歇凉。”说着拍了拍竹床。

杨陆顺只好又停下来坐下,谢乡长破例丢了跟烟给他,见他没火还亲自给他点上,易老师更是在一边又扇风又拍蚊子。

谢乡长微笑着说:“看你急匆匆的,又是去学校准备展览会吧?你搞工作的劲头一点也不比当年在学校读书差啊!”

杨陆顺心说当年我读书时只怕你还不认识我吧?可嘴上回道:“谢乡长,我提出要搞的,自己肯定得盯紧了,是我的本分工作。”

谢乡长笑着点点头,胡乱寒暄了几句就扯到正题上了:“六子,我听你易姨说,你在地区物资局有同学在当科长?”易老师在旁边笑道:“莫怪我对嘴啊,我家老谢也着急化肥的事。”

杨陆顺说:“易老师,看你说的,你不说我也等联系上同学后,跟谢乡长汇报的呢。开完会后我就去联系他,看能不能解决点化肥指标。可惜他出差了,等后天再联系他。”

谢乡长来了精神,说:“我看你那同学一定有门路,物资局正管这些呢,何况他还是个科长。你联系上了,我们一起去找找他,搞几百吨指标应该没多少问题!这可为咱新平的农民要省一大笔费用呢。”

杨陆顺本也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虽然在同学会上欧阳飞显得很热情,可以前也没什么过深的交情,怕算不得数,见谢乡长很当回事,就有点谨慎,说:“谢乡长,我那同学能帮上忙最好,只是我也没到他单位上去过,不知道”

谢乡长呵呵笑道:“没关系,总得试试才知道嘛,你联系上他就告诉我,我们一起去请他帮忙。”

说话间堤坡上下来一人,手里似乎还提了一些东西,月光下也看不太清楚,杨陆顺只觉得来人身影很熟悉,等得近了,原来是鹏子。杨陆顺赶紧站起来打招呼,他可不想被一坪的人误会是什么人上门送礼的。

鹏子见了恭敬地喊:“小舅舅,我专程来看舅妈的。我妈妈叫我提了只黑鸡婆还有点新鲜鸡蛋。”说着把手里的东西一扬,那只鸡婆格格叫着乱扑腾。

谢乡长见他来了亲戚,就说:“你去招呼你亲戚吧。”

杨陆顺就带着鹏子往家里走,还大声说:“唉,我那大姐就是客气,都送了好几只鸡婆了,你舅妈很感谢呢。进屋里喝水去。”

鹏子在后面说:“舅舅,看你说的,自家人还谢什么谢呢。”跟他四姨、舅妈打了招呼,鹏子不顾热就坐在屋里不出门,想来是有什么事。

杨陆顺开了电扇,又打开电视机,只等这外甥开口。

鹏子却东扯西拉,又是客厅布置得好、又是彩电就是比黑白的强,居然还一本正经评论电视剧的好歹,让杨陆顺又气又好笑,说:“鹏子,到底是大老板了啊,在我面前说话都开始兜圈子了,你都说了是自家人,就别再客气,有事说事。”

鹏子唉了声,就着话说:“我算个屁的大老板,还不是被卫书记哄了,贷起款添置了些设备,原本是想大干一场,可砖窑已经修好了快两个月了,楞是再找不到业务,眼见着设备放在那里闲,还贷款的日期一天天近,急得我睡觉都不安。”

杨陆顺心里冷哼了一声:这是你小子活该,当初让卫书记一怂恿就忘记自己有几斤几两,不听我的劝告,也不想想新平的状况,无非就是起点小房小屋,既然要大搞就要放眼县城,那里才有大的基建工程,守着个新平乡又会有多少活干?你现在来求我也没用,我总不能变出工程让你搞吧?忽然又想起件事,问道:“鹏子,前段听说你队里有三个人从手脚架上摔伤了,后事处理好了么?”

鹏子更是如丧考妣,说:“怎么处理?卫书记叫基建队出钱给他们治疗,可这事怪不到我头上,是他们自己搭架马虎,别人也是自己搭架怎么没出事?没摔死算他们运气,再说在招他们进来时就有言在先,出了事自己负责,我只负责工资的嘛。他们的工资我已经全发了,死活不关我的事。舅舅,你是乡上的领导,给我揽点业务嘛。你说五姨也真做得出,她家在街上起楼房都不照顾我这姨侄子,居然请了万山红的土基建队来施工。一点钱情愿给外人赚也不好死我这姨侄子!”

杨陆顺说:“鹏子,我早就跟你说了的,建筑队扩大了就要到处去联系业务,一个新平乡又有多少工程?”

鹏子哭丧着脸说:“我怎么没去联系?县里跑了好多回,可我没过硬的关系啊,基本都让县建设局建筑公司给霸去了。比实力我差一截,比关系没门没路,唉,我真后悔为什么没听你的劝。我也是逼得没法了才来麻烦舅舅的,你总还是领导干部,你带我去县里找找关系走走门路,不能看着我亏死啊!”

杨陆顺心说:你那时眼里还有我这舅舅?别人奉承得你几句你就昏了头,想发财想当大老板这没错,也得看清形势,卫书记给你特批贷款发展队伍,积极扶植你,有了困难得找他嘛,我跟县里领导也没关系,有关系也只是同志关系,就说:“鹏子,当初卫书记可是说全力扶持你的,有了困难,你得去找卫书记啊。”

鹏子咬着牙说:“怎么没去找,可卫书记说在政策上、资金上有问题有困难还是帮忙,但就是不答应帮我招揽业务,还批评我不顾队里工人死活,不支付医药费,我现在见他就躲路,哪还去招惹他哟!”

杨陆顺灵机一动说:“鹏子,我有一同学在深圳开房地产公司,说是要组建建筑队,曾经问我是不是有适合的人介绍到她公司去。要不你去深圳看看,在新平不行,就把队伍拉到深圳去发展嘛。”

鹏子听得眼睛一亮,说:“哎呀我的好舅舅,你咋早不说呢?我听说深圳天天在起高楼大厦修水泥马路,哪还怕找不到业务?你同学如果要我,我愿意把新平的全部家当投进去!”

杨陆顺噗嗤一笑,你那几万的家当还当不得人家一辆小轿车,好大的投入哟!说:“你别又头脑发热,说是风就是雨,得亲自去看看,多掂量着再做决定。出门万事难,我只是给你个建议,别到时候又怪舅舅给你出的主意不好。”

鹏子摸着后脑勺嘿嘿直乐,说:“小舅舅,你指我一条明路,我哪会怪你呢。真要发财了,我保证不得忘记您的大恩大德!”

听着鹏子廉价的许诺,杨陆顺又想起了五姐开饭店前说的话,心下黯然得很:嘿嘿,发财是发财了,可倒把从前的感情生疏了,她家起屋不请鹏子的建筑队,不也是怕为了钱物再伤感情,听爹说她家新屋成了就把爹娘都接她家住,无非也是听了沙沙的怄气话,莫说我现在条件还可以,就是再穷也不让把爹娘住到你家去,儿子养爹娘的老是天经地义的,还轮不到嫁出去的女儿操心!

怄气归怄气,杨陆顺还是把袁奇志的公司地址、联系电话告诉了鹏子,写了封短短的介绍信。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七十九章(二)

第七十九章(二)

接连两天杨陆顺都专心扑在展览会的筹备工作上,为了加快进度工作到凌晨两点多,还在床上睡觉,沙沙焦急地把他喊醒:“六子,你快起床,谢乡长在外面等你呢!”

杨陆顺以为发生了什么大事,一骨碌爬起来就往前屋跑,果然见谢乡长笑咪咪地坐在沙发上抽烟,忙问:“谢乡长,什么事,什么事?”

谢乡长指着手表说:“现在已经八点半了,我一直在家等你出门,今天不是要联系你地区的同学吗?快洗把脸,莫耽误时间了。别解释,我知道你昨天晚上在忙展览会的事,很晚才休息,搞工作积极是应该的,可也得注意身体啊。”

杨陆顺谢谢了谢乡长的理解,急忙洗了洗,喝了碗稀饭就出了门。

总机室是老马的女儿小马值班,学的时间不长可接受得很快,已经可以单独值班了。小马按照杨陆顺的说辞就开始拨号,接连几次都没拨通,谢乡长有点焦急,脸色不怎么好,小马有点紧张,声音都开始走调了,怪声怪气的逗得杨陆顺一阵婉尔,上午本来电话也多,一个门子一个门子接二连三地倒下,小马就有点手忙脚乱,谢乡长不满地说:“小马,你别管其他的,专心把我要的电话拨通了再说!”

好容易才接通,欧阳飞的声音就点飘忽有点失真,可语气没变,轻松中带点傲气:“杨陆顺啊,我听说了,你大声点,乡里的电话效果太差,什么时候来?你们乡长也要来啊?好,没问题,你放心,我不会让你在领导面前丢脸的。明天中午到是吧?好是,我就在办公室等你,再见!”

杨陆顺把耳机放下,总算松了口气:“谢乡长,我那同学说没什么问题,按你说的,明天中午他在办公室等我们。”

谢乡长也一直是很留心地听他们通话,这才缓过脸色,微笑着说:“那行,明天我安排一辆车,为了新平农民用上计划肥,我们就搞一次特殊!走,我们分头行事。”

到了办公室,他觉得有必要跟卫书记汇报一下,便去书记办公室,可大门紧闭,一问通信员小李,原来卫书记早一天就去了县里,一为化肥二为马家孩子的户口和招工。

下午时分乡政府来了辆北京吉普车,看牌照是三号车,那也就是说这车是人大主任的专用车。这是南平县年初时统一换新车牌特别编的号,县委书记的专车牌号尾数是一,县长的是二,人大的是三,按照党内职务的排名依此类推,所以只看车牌也就能分辨出是谁的专车了。

晚上谢乡长在家里摆酒招待了三号车司机老吴,杨陆顺和财政所刘所长做陪。那老吴似乎跟谢乡长私人关系不错,称兄道弟好不亲热,但对杨陆顺和刘所长态度就冷淡了很多,时不时还要拿腔做调的,楞没把他们俩放在眼里。说来也奇怪,平时也有点傲气的刘所长居然也腆着脸去恭维那老吴。

易老师从水桶里拿出四瓶春江啤酒摆在桌子上,谢乡长笑着说:“还是吴老弟有面子,县里都难得见到的啤酒,他给我送来一箱。杨陆顺肯定喝过,不稀罕,老刘你只怕喝得少吧?”

老刘说:“喝过一次,还是去年到财政局开会时喝了的,总觉得一股潲水味,喝它四、五瓶也没酒意,就是老打嗝好玩。”

老吴瞥了他一眼说:“啤酒这东西,外国人管它叫液体面包,营养好得很啦,洋鬼子一个个腰大肚圆可全赖啤酒了。”说着熟练地用嘴咬开瓶盖咕嘟咕嘟一阵猛灌,“呃~~~”打了悠长的嗝,脸上露出愉悦的笑容,转脸对谢乡长说:“喝啤酒最带劲的就是打嗝!”对老刘死板着脸,转眼就对老谢满脸欢笑,真是比电影《神秘的大佛》里的四川变脸戏还要快三分!

一顿饭下来,杨陆顺几乎没说上几句话,他只是搞不清楚,一个司机的架子怎么那么大,居然比郭书记还大,偏偏还有人去捧他的臭架子!对老刘他心里充满了鄙夷。

第二天清早起程往南风地区赶,虽然路程不到一百里,可南平县到地区,中间穿越归林县,全是简易公路跑不起速度,还要在归林县过一个树江轮渡,所以要在中午吃饭前赶到地区,任务还蛮紧。一路上就听见司机老吴在夸夸其谈,一会说跟县里这个副县长称兄道弟,一会说跟某个局长是老交情,再不就说些人事问题的小道传闻,一会说这个乡被县委批,一会那个镇被刮了胡子,忽然记起什么,说:“杨陆顺,我想起来了,去年你在计生线成绩不错,臧主任(县人大主任)表扬过你,我在旁边听得很清楚。”说罢扭转头冲杨陆顺得意地笑了笑,让他感觉吃了个苍蝇一样想吐。

幸好是个大晴天,九点多时车里已经很热了,这才让老吴失去畅谈的兴致,转而不停地咒骂这该死的大太阳。谢乡长则不停许诺说:“吴老弟,确实辛苦你了,中午好好敬你几杯冰啤酒,解解暑!”

等到得地区物资局时,已经接近中午下班时间了,杨陆顺几人找到劳资科,欧阳飞已经等得很不耐烦,一把折扇摇得扑扑直响。其实他的办公室阴凉透风,还有电扇,用折扇也是附庸风雅罢了。

见了杨陆顺,欧阳飞立即表现得非常热情,让杨陆顺一阵纳闷:什么时候关系这么密切了?正也是欧阳飞对杨陆顺表现得极为亲热,让谢乡长心里的大石头放了下去,他可以肯定这次不会白跑。

宾主寒暄了一会,相互介绍认识了,杨陆顺就迫不及待地问:“欧阳科长,这次来我们主要是想搞点化肥指标,农村里现在急需要用啊。”

欧阳飞已经认定这次是个大买卖,乡长、党委出动,而且还把财政所长也带来了,轻摇折扇笑眯眯地说:“老同学,你的事就是我的事,我既然答应你了,肯定就不会让你和谢乡长空跑一趟。我早就约好地区生资公司的魏副经理,我们先一起吃饭,吃完饭再好好谈。我先通知魏经理,请他先去饭店。”说着起身到后面打了个电话。

一会儿来了个年轻小伙子,进门就说:“欧阳科长,我们魏经理已经到了,他叫我来接你去。”

众人下楼,外面停了辆铮光瓦亮的小轿车,一番谦让客套,谢乡长和刘所长上了小轿车,杨陆顺则上了老吴的吉普车,灰仆仆的吉普车灰溜溜的跟在小轿车后面,就连老吴也矮了半截,边开车边嘟囔:“狗日的还是皇冠牌呢!”

几弯几转来到了物资局的招待所,欧阳飞领着众人就往餐厅走,来到一个小间里,早有两个人在里面等候着。难免又是一番介绍寒暄,除了魏副经理,还有个四十多岁的业务科长。大家说说笑笑就开始上菜喝酒,谢乡长把头凑在杨陆顺耳边说:“六子,你年轻帮着点我,我的酒量有限,怕出丑。”

果然欧阳飞这边三个人个个好似酒仙,几轮下来谢乡长就开始告饶,杨陆顺被迫出马护驾,一来二去把杨陆顺灌得晕晕乎乎,刘所长也好不到哪里去。欧阳飞笑着说:“老同学,喝醉了也没关系,反正今天你们也不走,我就叫服务员到楼上开两间房。”

谢乡长说:“可以可以,老刘,你去办手续。杨陆顺,你就代替我给欧阳科长、魏经理多敬几杯酒,感谢他们为新平的农民排忧解难!”

领导下了命令,杨陆顺只得又一一敬了他们仨的酒,心里嘀咕要多解决点指标才好,要不然对不住自己的肠胃呢!

饭后,众人去了房间,看样子的要商量化肥指标的事情了,没说上三两句,杨陆顺酒劲发作,只得睡觉,既然欧阳飞答应不让自己白跑那就行了,至于怎么能争取到多少就由谢乡长去谈吧,头一碰到枕头就呼呼睡去。

等杨陆顺感到口干舌燥起来喝水,已经是下午四、五点了,房间里只剩下司机老吴在无聊地看杂志,杨陆顺到浴室洗了把脸,又连喝了两杯茶,问:“吴师傅,谢乡长他们呢?”

老吴没精打采地说:“开始他们还在隔壁房间里聊天,后来就一起出去了,也没让我的车去。交代我说是去搞什么指标去了,要你安心休息。”

杨陆顺一听心情大好,只要这次能顺利搞到化肥指标,喝醉了又算得了什么。不禁于对欧阳飞感激万分:“老同学就是老同学,以前我还误会他们这些城里人看不起我这乡下人,没想到他们其实还当我是好朋友的,我第一次请他帮忙就如此出力,以后得好好谢谢他。看来从前的同学得加紧点联络,写写信打打电话什么的,省得有事麻烦人家再去叙同学感情就不诚心了。”

杨陆顺情绪蛮高,也不觉跟老吴聊起来:“吴师傅,你跟谢乡长关系处得很好啊。”

老吴说:“还过得去,难为老谢没小瞧我这大老粗,拿我当朋友了。”他虽然竭力想说得谦虚点,可那口气却在象炫耀着什么,着实让杨陆顺反感,也不知道谢乡长怎么忍受得这人,可既然是他开的头,总也得回答吧,就说:“虽然分工不同,可都是为人民服务嘛。”

老吴却来了兴致说:“杨陆顺,我已经替臧主任开了两年多车了,以前臧主任还是县委副书记时,我们关系就很好,莫看我是司机,今年已经转了干部编,臧主任说等他再选好司机,就让我坐办公”

在他喋喋不休的炫耀中,杨陆顺无奈地抓起本杂志看了起来。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章(一)

第八十章(一)

直到太阳下山,谢乡长、刘所长和欧阳飞才转回招待所,也不等杨陆顺开口,谢乡长就满口夸赞:“杨陆顺,你这欧阳班长真够朋友,帮我们新平解决了大问题,晚上得多敬他几杯子酒。”

欧阳飞忙谦逊道:“老谢,看你说的,其实我才是被你们两位领导感动了呢。你们一个乡长、一个党委,为了农民的利益亲自跑这么远,我能不尽心尽力么?何况杨陆顺跟我还是好同学呢。老谢、老刘,你们先歇会,我还得去办公室打个转儿,晚上再陪你们吃饭!”

送走欧阳飞,杨陆顺自然是满心欢喜,听谢乡长的口气应该是解决了化肥指标,只是不知道具体多少,他原本也不知道欧阳能不能帮上忙,看谢乡长的样子很满意,估计收获不小,他也算完成了任务,至于到底有多少指标,他也就不是很在意了。

谢乡长笑着对刘所长说:“老刘,咱们去洗个澡,晚上好好敬欧阳的酒,真得感谢他。杨陆顺,休息了一下午差不多了吧?晚上继续喝酒。”还亲昵地拍了拍杨陆顺的肩膀,冲老吴微微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就去了隔壁房间,老刘也赶紧跟着过去了。

杨陆顺苦笑着说:“吴师傅,怎么得了,还得喝酒。”

老吴用火柴头掏着耳朵龇牙咧嘴地说:“小杨啊,你得多锻炼,没个一斤的量怎么陪领导吃饭?我看你蛮有潜质的,中午也喝了不下八两酒,脸都不带红,多喝得几次,准上一斤。我当年你这般年纪的时候哪次喝酒不用大碗?后来做了司机就喝得少了,那量也没了,有时候见你们喝嘴里也怪谗的。还得去跟藏主任说说,赶紧给我调单位算了,没得酒喝真难受哩!”

不提这厢老吴罗里八嗦,老刘跟在谢乡长屁股后面进了房间,把门关好,一脸神秘又特兴奋地刻意压着嗓门问:“谢乡长,这四百吨尿素可不是个小数目,乡里一下拿不出这么多钱来啊。”

谢乡长瞥了老刘一眼说:“我早盘算过,新平调二百吨就足够了,反正是拿钱买指标,指标到手还愁怕消化不了?才二十块钱一吨的指标,到哪里找那么好的事?现在黑市上尿素买到五百八一吨,凭指标才四百三,新平的两百吨就用五百的价格卖给农民,他们也划算得很嘛。余下两百吨我另有安排。”

老刘谄笑着说:“谢乡长,恰巧我一老表在小港乡供销社上班,您看是不是”

谢乡长边脱衣服边说:“哦,那就给他二十吨指标,从新平这块扣吧,就不要他出钱买指标的钱了。这事你得保密好啊!”说着进了浴室。

老刘在外面高兴地答应着,赶紧把谢乡长包里的换洗衣物拿了出来放在床上,笑眯眯地算计这二十吨尿素他分得多少钱。忽然又想起什么,站在浴室门外问:“谢乡长,是不是也跟杨陆顺保密啊?”里面只传来哗哗的水声,老刘心生疑惑,好容易等谢乡长出来,又问了一次。

谢乡长沉吟着说:“就别让他知道了,反正他也不知道我们谈的情况。再说这次毕竟是他的介绍的熟人才办成了的。到时候我再跟欧阳飞说一下,我们就统一口径,只说是搞到了一百八十吨指标。”

老刘忙点点头说:“我知道了,其实杨陆顺这人很古板的,有次我跟他一起搞活动,余出来的钱他都不敢要,呵呵。”

谢乡长听后心说:他古板?嘿嘿,那得看在什么人面前了。

老刘见他脸上露出嘲讽般的笑,赶紧说:“谢乡长,你的衣服在床上,我也去洗洗,身上都快臭了。”

谢乡长大开房门,一会儿欧阳飞就上了楼,他赶紧截住欧阳飞,拉到房间里嘀咕了一阵,等欧阳飞再次出现在杨陆顺面前时,看他的眼神就更不屑了,感情这小子做人差到了如此地步,连他领导都不信任他。

杨陆顺得知欧阳飞帮新平搞了一百八十吨尿素指标,既给他面子又为新平的农民解了忧,心里高兴得很,吃饭时也不用谢乡长提示,更不顾自己还在反胃,就热情地敬酒,说来也怪,杨陆顺抱着必醉的心情,竟然越喝越精神,倒把欧阳灌得开始告饶了:“哎哟我的老同学,我看你不是感激我,是存心整我啊!谢乡长,你得发话了,要不我会让他灌死!哪有你这么感激人的嘛。”

杨陆顺这才不再劝酒,其实他也是在强撑着,很多人醉酒后好长时间闻着酒气都难受,莫说中午醉了晚上又喝。

谢乡长笑呵呵地说:“欧阳,我们杨党委最是实诚人了,他也不会说什么面子话,这不都在行动上了么。”

欧阳飞也说:“那是,当年在大学三年,他就是少说话多读书,成绩一直前茅。君子敏于行而讷于言嘛。”

杨陆顺笑着说:“其实我就是嘴笨,当初在大学,我还很没自信心,加之家庭情况不怎么好,哪有心思去夸夸其谈呢?只看怎么多学点知识,倒是在学校当了一年教师好歹锻炼了口才,要不还真不适应现在的工作呢。”

谢乡长笑着说:“你又谦虚了吧,我看你这一年多进步很快,要说到口才文笔,新平乡还真没几个比得上你,欧阳,现在杨陆顺负责宣传工作,一上来就搞了个大手笔,今天不是抗战胜利四十周年纪念日么,他就着手搞个大型的综合性纪念活动,看来新平乡今年又走在其他乡镇的前列喽。”按说领导说你好,你得多少也要回报领导几个马屁吧,可杨陆顺觉得自己工作确实干得扎实,也就只是冲谢乡长笑笑。

欧阳飞笑着说:“谢乡长,看得出你非常满意杨陆顺这部下啊。”

杨陆顺问道:“老同学,你们物资局这么大单位,地区搞纪念活动,你们单位也应该分配任务吧?说来听听,也算是我取经了。”

欧阳飞想了想说:“本来年初地委宣传部就有了提议,不过五月份的时候,地委搞开放,引进了两家日本企业的资金,原来的地区柴油机厂和造纸厂成了合资企业,据说要在八月中旬挂牌,现在地委主要在宣传这个改革开放带来的新事物,纪念活动就没再提及了,到是报纸电台里全是合资企业的消息,具体情况我也不是很清楚。”

杨陆顺愕然,随后忿忿地说:“改革是改革,历史是历史,总不能因为这就把历史给遗忘了吧?”

欧阳飞似乎也有所不满:“如今中日友好搞得挺凶,年年都有大量日本企业的资金涌进国内,还有大量的低息无息贷款,唉。喝酒喝酒,别说这些闷气东西。”说着主动拿起杯子跟杨陆顺一碰,喝了个精光。

饭后,杨陆顺见欧阳飞帮了他大忙,就提出登门去拜会欧阳的父母,欧阳飞从他眼里看出了真诚就心有不安,委婉地拒绝了:“我爸妈都不在家,到春江我姐家去玩了,你的心意我一定会转达的,你也代我提你的父母问好,以后我得闲就去你家拜望他们。”

晚上欧阳飞安排杨陆顺等人去看歌舞晚会,谢乡长推脱要去拜访几个朋友,带着老吴开车先走了。

那年头地区级的城市娱乐活动多了些,除了看电影、电视外,不少单位都有舞厅,随着改革开放国门打开,一些流行的东西也涌进了大陆,最典型的就是为数不多的录象厅,一台彩电一部录象机,几合走私过来的香港武打片就可以营业了,而且生意非常火暴,不过得有过硬的关系才开得,象南平县里就还没有一家录象厅。再就是一些不怎么专业的人组织的歌舞团,几件洋乐器如架子鼓、电子琴、吉它等穿着怪异的服装,唱几曲大陆流行的歌曲、模仿着美国电影《霹雳舞》跳着太空舞蹈,比什么地方戏剧娱乐性强得多了,这样的歌舞团也很受欢迎,只是票价贵,也不是县里的人消费得起的,所以杨陆顺和老刘也是第一次看。不过欧阳飞却没什么大兴趣,也许是看得多了吧,等杨陆顺老刘入场后就借口累了先走了。

台上震耳欲聋的声响、演员们疯狂的舞蹈、绚丽七彩的灯光,无不吸引着杨陆顺及上千观众的眼光,杨陆顺不禁想:沙沙肯定也爱看这样的表演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章(二)

第八十章(二)

第二天上午,告别了欧阳飞,杨陆顺几人返回了南平县。到了南平谢乡长没急着回新平,而是去了县委招待所,从吉普车的后备箱里搬下三个纸箱,老吴连饭也懒得吃径直回了家,不过后备箱还有两个箱子没搬下来,估计也少不了他那份吧。

老刘在开房间时特意问了问杨陆顺是不是今晚不回新平,杨陆顺一想来了就得到汪家走走,也就答应不回新平,到服务台定了两间房。

谢乡长去打了电话,回来笑咪咪地说:“六子,我刚才去约了个客人,你猜是谁?”

杨陆顺茫然地摇了摇头,谢乡长丢了根金喜烟给杨陆顺说:“文教局老马!”

文教局老马?杨陆顺立即醒悟过来,急切地问:“谢乡长,是不是请他来解决周可是事呀?”

谢乡长微笑着点点头说:“六子,这次你出面搞了这么多尿素指标,解决了乡副头疼的问题,我很高兴啊,总也得做点什么回报你吧,这不想到一直还没帮你解决周可的事情,这次就顺便替你了了这心事。”

杨陆顺感激地说:“谢乡长,可真要谢谢你了,为这事我都怕见得周可,这下就好了。周可进了中学部,就有资格分家属房住了”一下说快了嘴,杨陆顺顿时觉得有点尴尬,果然谢乡长的笑容也有点僵硬,一时间气氛显得有点微妙。

杨陆顺低着头使劲抽烟,他都不敢与谢乡长对视,好一会儿谢乡长起身从一纸箱里拿出一条金喜烟,递给他说:“六子,等会你把这烟给老马。”

杨陆顺捧着烟如同拿了个烫手山芋,他期期艾艾地说:“谢乡长,这、这不太好吧?呆会餐厅那么多人,我我”我了几声也没把话接下去。

谢乡长看着脸上涨得通红的杨陆顺,心说这人又不是第一次送礼了,怎么还会怕丑?仔细看又不想是装的,心里疑惑得很,回想老易的话,几次送礼确实都没提他亲自上门,看来这小子还知道羞耻,心里不免有丝快感,说:“那你就用报纸把烟包起来,等老马走的时候再塞给他。”

“哦!”杨陆顺在房间里手忙脚乱地寻了张报纸,把烟裹得严严实实,才长嘘了口气,鼻尖儿上早就密密布满了汗珠。

谢乡长看得又气又好笑:我居然教自己的学生、部下怎么送礼,传出去还不让人笑掉大牙啊!难怪老刘都说他古板,真还是个不开窍的书呆子。不过倒还可以利用利用,他这么直脾气

马局长倒是一眼就认出了杨陆顺,当初教育系统第一个文革后的大学生教师,两年没见这小伙子成熟稳重了不少,本来当初就非常看好他,可到底年轻没经验,惹来一连串麻烦事,也就没立意硬留他在教育系统,没想到现在居然混上了乡党委委员,看来社会磨砺人才,这小伙子才二十几岁就是副科级党委,不可小觑啊!

谢乡长跟马局长年纪仿佛,也是老熟人老朋友,见面自然亲热得很,杨陆顺自觉地担任起敬酒的主攻手,马局长酒量也不小,大呼喝得畅快,谢乡长乐得在一边观战,等喝得差不多,才微笑着说:“老马,今天请你来有事麻烦局长大人哟。”说着冲杨陆顺直丢眼色。

杨陆顺小半斤酒下肚胆气大增,为了叶大哥他也顾不得羞赧,说:“马局长,这件事还得请您帮忙!”便把请求帮周可从小学部调入中学部的事说了出来,完了便紧张万分地等开局长金口。

马局长稍一沉吟,谢乡长及时开口道:“老马,杨陆顺这么做也是出于工作上的考虑,他现在是宣传委员,分管着教育、文化等线,刚好又有比较紧要的工作要周可的爱人去做,再说关心下面同志也是他份类的事嘛。你得多支持哟!新平中学是你的老巢,发家之地,以后新平中学的工作不也得杨陆顺多关照么?”

马局长心说就这么点事还值得你们乡长党委一起出面啊,我还以为是下面的想进城呢。可还是凝重地说:“我这当局长的也难啊,现在小学部的待遇比中学部的差,是国家编的都想往中学部进,年初文教局就下了文不是特殊情况不能异动”

杨陆顺听了急得五内俱焚,就连局长都为难岂不办不成了?他紧张兮兮地用求助的眼光看下谢乡长有看下马局长,他实在讲不出可以说服马局长的特殊情况了。

没想马局长来了一不过:“不过既然是杨党委为了平衡工作,又把老谢请出来,我不同意于情于理也说不过去了。杨党委,我就答应了,开学就调周、周可到中学部。不过也请你以后多照顾点新平中学的工作。老谢说得对,新平中学是我的老窝,我对它是非常有感情的。”

杨陆顺一颗悬得高高的心终于落在地上,激动地道:“马局长,谢谢你了。我代叶祝同周可夫妇敬您一杯!”

马局长端起杯碰了下,见杨陆顺仰头干了,滴酒不剩,笑着说:“就冲你这喝酒的劲儿,我老马交了你这小朋友了!下次到了县里就要找我喝酒啊!”说罢也是一口闷了。

谢乡长知道杨陆顺会把实话跟叶祝同讲,不妨人情做到底,说:“好你个老马,有了酒友就不要我这老友了。乘我现在还见得到你,干脆再求你个人情,你跟新平中学的叶盛打个招呼,把周可的住房也一并解决了,省得他们一家四口挤一间宿舍。”

老马捏起一粒花生米做势要扔老谢,谢乡长丝毫不动,只是瞅着他笑,老马见他不动,使劲一扬手,却转腕那花生米丢进了自己嘴巴里,哈哈大笑道:“冲你这份临危不惧,我也一并给你个整人情。”转脸对杨陆顺说:“小杨,老谢就是稳得住,我只佩服他这点。”

这顿饭吃了只怕有一个多小时,老刘在一边哈欠连天,杨陆顺这顿饭说的话比这两天的都多,马局长尤自滔滔不绝,谢乡长反正是一脸微笑,要不是服务员手脚重,还不知道要罗嗦到什么时候。老马只怕有七八分醉了,斜着眼就要发脾气,谢乡长拉了他一把说:“老马,何必呢,我看你也吃饱喝足了,到房里喝点茶继续聊天嘛。”这才起身。

进了房间,老刘手脚麻利地泡了茶,告了声借口要睡中午觉,去了另一个房间,三人又聊了一会,时间大概也到了两点多,马局长下午要到局里开会,就起身告辞,杨陆顺喝了大半斤白酒没红脸,把报纸包的烟塞到老马手里,那脸顿时血红,喝了大半斤酒说话也条理清晰,这会却舌头拧成了团,含含糊糊地说:“马局长,这是我、不是,是周可的一点心意”

马局长哈哈大笑道:“好你个小杨、好你个老谢,今天你们是有备而来的啊!那个什么周可不是小杨的什么相好吧?哪天我得去新平认认人!看到底是什么可人儿!”说完拿着烟在杨陆顺胸口使劲顶了几下,一脸的怪样子。

杨陆顺慌忙摇手,谢乡长推了马局长一把说:“老马,你真是喝多了,跟个才结婚的小年轻说这些做什么,快走快走!为老不尊了你。”

送走马局长,谢乡长说:“六子,我昨天晚上跟老吴找了魏经理,让他帮忙替我们搞了点紧俏物,花钱不多可东西件件好,在南平都不见得买得到呢。你去岳母娘家正好用得着。哎呀,人过四十就不行了,得赶紧睡个觉去。”

杨陆顺进了他与老刘合住的房间,老刘根本没在睡觉,他好奇地打开纸箱,里面齐整的放着四瓶五粮液酒,两条金喜烟一条泉水烟,还有干墨鱼等东西,满满有箱子,确实是当今紧俏的物质,五粮液酒他在县副食品商店柜台里见过,标价是三十二元六角,他一个月工资也就是两瓶五粮液和一条金喜烟!而干墨鱼更是过年期间挤破脑袋也就只买得到二、三两的的稀罕物,伸手拿起掂量掂量怕是有两斤,心里一阵欢喜:沙沙怀孕真需要这些东西补养。他瞥见旁边的纸箱,禁不住把箱子打开,里面的烟酒一空,剩下的跟他纸箱里差不多,老刘莫非也是拿着烟酒送礼去了?

杨陆顺想带此处,不禁一屁股坐在床上,回想起老吴车上没搬下来的两个纸箱,只怕也是满满的,他凭自己的想象迅速算计了一下,一箱东西至少得三百元钱才拿得下,这就是五箱就得一千五百元啊!看谢乡长轻描淡写地说还花钱不多,这这钱是个人出还是公家出?他心里嘀咕了老半天,有心去问问谢乡长,可门从里面锁紧了,他只得退了出来,楞楞地望着纸箱发愣,一支烟接一支烟地抽着。

也不知多久,门呼地推开来,老刘哼着小曲回来了,见杨陆顺在发愣,抽得满屋子烟雾,好奇地问:“杨陆顺,怎么了,有心事啊?”

杨陆顺赶紧关好门,压低嗓门问:“刘所长,这烟酒什么的,是咱乡里花钱买的么?”

老刘说:“是啊,不过都是计划内价格,用你同学科长的计划券买的,一箱东西才不到一百元呢!原本还要多买点,可谢乡长不让再买了。”

杨陆顺哦了一声,说:“老刘,那我回家就把钱给你啊。”

老刘呵呵笑了起来,说:“不用你说,我自然会在你工资里扣的。谢乡长的意思是从工资里扣除,分几个月慢慢儿扣,咱还得靠工资吃饭不是。”看着杨陆顺如释重负的神情,心说还是谢乡长主意好,要让这小子知道是白给他,肯定不敢要,也不知道他怎么就这么讲原则,这么多箱子是瞒不住他,要瞒得住,鬼才会分他一分呢。

杨陆顺这才笑咪咪地从箱子里拿出一瓶酒一条金喜烟,又选了些东西,到外面买了个电丝网兜装好,对老刘说:“我去沙沙娘家吃饭,晚上就不等我了。麻烦你跟谢乡长说一声。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一章(一)

第八十一章(一)

第二天老吴开车把杨陆顺三人送回了新平,谢乡长显得很疲倦,上车就打瞌睡,吉普车在简易公路上行驶颠簸得很厉害,却浑然不影响他睡觉,老吴出于安全考虑,就放慢了车速,从县城到新平不到四十公里路程,足足跑了三个小时,直到车停在家门口,谢乡长尤自没醒。杨陆顺记得很晚回招待所时,谢乡长就不在,至于做什么去了,他不知道,老刘也不清楚。

卫书记在县里办事仍旧没回,谢乡长只是简单地说化肥指标怎么处理要等卫书记回来后开会研究。

按说这指标是通过杨陆顺的关系搞来的,却连面也没照一个,不过他没多想什么,只要争取到了指标为新平农民解决了实际问题,也就心满意足了。他操心的是自己线上点上的工作。

杨陆顺拿了两个大干墨鱼,想了想又把家里的一条菊花烟带上到叶家讨酒喝去了,展览会一直在新平中学筹备,可因为迟迟没把周可的事情办好,他竟然不好意思见周可,一次也没在叶家吃饭,何况叶大哥也并没因为事情没解决把怨气不满表现出来,最难得的是从不在他面前提及催促,反而在工作中更用心,不得不让他感激万分。

沙沙见杨陆顺这样子好象是要送人,心说这呆子转性了,好奇得很,却转了个弯问:“六子,你这是给你爹家送去?”

杨陆顺说:“咱爹娘我晚上去看望,你爸妈给稍来的东西一块儿送去。我这是去叶大哥家,拖了这么老久总算把嫂子调进中学部了,我这就把这好消息告诉他们去。”

沙沙哭笑不得,说:“六子,这天下哪有替人办了事,还倒贴东西进去的呀?我们跟叶大哥关系好,白给他办了就办了,也不惦记着他们的东西,你也犯不着这样嘛。”

杨陆顺说:“这是去年年前就答应了的,拖了这么久才办成,我心里实在过意思不去啊,再说这段时间叶大哥没日没夜帮我筹备纪念活动,我做领导的这也算是以资鼓励了。中午不回家吃饭,这点东西总能蹭顿饭了。”

沙沙看着杨陆顺的背影,不禁嘀咕:他没日没夜那是他的工作,不是发他工资了么?你也是没日没夜,咋没见人来关心你呢?以后家里的东西还得我来掌管,尽做些没用的人情。

放假了的校园静悄悄的,浑然没了往日的喧哗吵闹,到了叶家,周可在拾掇家务,俩孩子很听话地在搞学习,杨陆顺意气风发,把东西往周可手上一塞,就瞅着周可乐,仔细打量这嫂子那是风韵十足,比当年的铁梅俏了不知多少,眼角微显的鱼尾纹丝毫不影响她的美丽,反倒更衬出她历经风霜而容颜依旧的光彩,猛地又想起马局长的戏谑之言,心里扑通一阵慌乱,暗骂自己尽想些龌龊事。

周可是好久没见杨陆顺登门了,也是高兴得很,看着手里的东西嗔怪道:“六子,跟嫂子还搞这一套?”

杨陆顺笑呵呵地说:“嫂子,干墨鱼炖肉汤,给孩子加强点营养,让祖国是花朵成长得更茁壮;这烟呢是我感谢叶大哥这段时间没日没夜帮我搞工作的,没叶大哥这么尽心尽力,我就是累死也搞不出什么名堂。这都是小事,重要的是,下期开学,你就要进初中部了。”

周可惊喜地道:“六子,这是真的吗?真的解决了?”

杨陆顺见她由嗔转喜,竟然还带点小姑娘的天真,赏心悦目之余不禁有点居高临下:“嫂子的事我还不可起劲儿地想法子,是文教局马局长亲口说的,还拍了胸脯子呢。叶大哥呢?”

周可咋喜之下失去了平时的端庄,涨红着脸手忙脚乱,“老叶他在教室里布置展览,我这就去叫他。”拿着那点东西也不知道放下,就准备出门。

杨陆顺呵呵笑着说:“嫂子,这么出去不好吧?让小菁去叫吧。我中午在你家蹭饭,你手里的东西就是我的饭票。”

周可哎了一声,红着脸把东西放好,说:“六子,你先坐啊,嫂子得去买点下酒菜,让你们哥俩好好喝几杯。”

一阵清香掠过,杨陆顺觉得心情大好,都是送烟给人,区别怎么就这么大呢!

中午的酒喝得酣畅淋漓,叶祝同心想周可进了初中部,就有希望分家属房,看来是苦尽甘来了,何况六子现在是宣传委员,迟早要负责教育线,到时候再找机会解决住房问题,六子是重感情的人,帮了这么大的忙不挂在嘴上还直夸我工作刻苦免了他的后顾之忧,看来以后还得更用心才对得起六子啊!

杨陆顺酒至半酣,转眼看了看破旧的房屋,顶棚上四处泛黄,估计是漏雨造成的,原本是谢乡长的主意,他也归在了自己身上:“叶大哥,你房子的事我也跟马局长说了,请他给叶校长说说,看能不能调一套家属房给你们。我估计希望蛮大的,马局长也点了头。”

叶祝同与周可相视一眼,没想到六子连住房都替他们考虑到了,都从心底里流露出了感激,周可眼圈一红,这么些年还是头一会遇上这么关心他们夫妻俩的领导,泪珠儿就滚了下来,嘴唇张翕着却说不出一句话,叶祝同喉咙里也是硬硬的,举杯强笑道:“六子,好兄弟,说什么都表达不了我们全家的感激之情,我干杯,你随意!”说着仰头喝完,把快要涌出的泪水与感激全咽进了肚子,周可也学着叶祝同的样儿倒了杯酒一饮而尽还直招呼两个孩子:“快给你们杨叔叔夹菜,小昊小菁你们就快要住家属房了,刮风下雨我们都不怕了!”

小昊跟杨陆顺见得少不熟悉,只是腼腆地说谢谢叔叔,小菁本就活泼与杨陆顺也熟,又是夹菜又是倒酒,小丫头古怪精灵,居然还夹着菜直接往杨陆顺嘴巴里送,逗得大人们呵呵直笑,看着周可含泪而笑,杨陆顺心说帮助别人还真是件令人开心的事啊!

几天后卫书记从县里回来,老马家两孩子农转非户口解决了,小马妹子的的招工指标也搞到了手,只是化肥没着落。他也算是尽力争取了,找了几次郭书记,可郭书记摇头说:“全县这么多乡镇都严重缺化肥,地区给我们县的指标基本都分了下去,我变都变不出了。”

没想到一回新平,就听说杨陆顺通过地区一同学的关系搞到了一百八十吨化肥指标,很是高兴,还没来得及找六子问情况,谢乡长就主动找到他要求尽快开党委会研究化肥的问题:“卫书记,杨陆顺他的能量不小呢,一出马就搞到了化肥指标,而且是一百八十吨,基本解决我们乡化肥短缺的问题啊。”

卫书记说:“那就真是太好了,这两天我在县里跑断了腿、磨破了嘴巴皮子也搞不到一包化肥!这六子是能干啊。我听说他是从地区物资局一大学同学那里弄来的吧。”

谢乡长说:“是的,你消息也蛮灵通啊,这才回来不到半小时,我还紧赶紧地找你汇报,想给你个惊喜呢。那天你去了县里,杨陆顺就电话联系上了他同学,很有希望,你不在家,他就只好跟我说了,我当然不能放过任何机会了,就带着财政所老刘,借了人大的吉普车,急急忙忙就往地区赶”

卫书记听他说把刘所长也带去,心里咯噔了一下,忙插话道:“老谢,既然是杨陆顺有关系,怎么还把老刘带上?”

谢乡长扶了下眼镜,呵呵笑道:“卫书记,你也知道国家把计划物质实行双轨价格,如今化肥相当紧俏,只怕再好的同学、再大的面子,也难白白搞到指标啊。我虽然不能确定究竟是什么情况,可两手准备还得做吧?所幸杨陆顺面子还大,那朋友交得还真,没怎么为难我们穷乡僻壤,顺利地从地区供销社生资公司搞了一百八十吨尿素指标。”

卫书记紧张地问:“老谢,那花了多少钱买指标?”

谢乡长把手板一举晃了晃说:“这个价一吨,算便宜实惠了吧?”

卫书记紧绷的脸稍微松弛了些许,他自然很清楚计划外的尿素价格,相差了一百五十元一吨,只花五十元就搞到一吨尿素指标,已经够占便宜的了,可他见谢乡长鼓鼓的眼睛里似乎满含得意之色,心里没来由起了反感,说:“我还以为杨陆顺好大个面子,不还是得靠花钱去买指标啊。”

谢乡长也是暗暗好笑,说:“杨陆顺也尽力了,他那同学不过也只是个小科长,能搞到这么多算很不容易了。唉,我是想破了脑筋也没他那么硬的关系,一两化肥都不能给乡里解决。”他这话也戳中了卫书记的软肋,言下之意书记乡长都没能力搞到计划内的化肥,也只好靠别人的关系,已经替乡里解决了大问题,还抱怨什么呢?

卫书记心里更是反感,没好气地问:“老谢,那费用不还得摊到农民身上啊。农民从田土里赚点钱容易么?”

谢乡长说:“那总比到乡上生资柜台买的还是要便宜得多了。我已经联系了县里汽运公司,只等你点头,我就通知发车去运货。我已经叫办公室通知党委成员集合,下午开个会研究一下。你从县里回来,也应该带了县委县政府的最新指示,一并在会上传达吧。”

下午会议室很是热闹,杨陆顺匆匆从村里赶回来,一进会议室,不少人都跟他打招呼,显得异常热情,他有点莫名其妙,谢乡长进来后还亲昵地在他肩膀上拍了拍,难得地开玩笑对在场人道:“杨党委随便走了条门路,不仅新平乡的农民要感激他,就连我们政府全体干部职工也要感激他啊!”大家都附和着说:“是要感谢杨党委为我们谋福利啊!”杨陆顺更是莫名其妙,忙悄声问身边的武装部涂部长究竟什么事,涂部长说:“你搞的事你还问我?莫名其妙了你。”

卫书记最后一个才到场,他看了看在坐的人,说:“怎么老丘没来啊?”

谢乡长说:“老丘胆囊炎犯了,在万山红住院好几天了。”

卫书记也注意到其他人略带兴奋地神情,心说这些人怎么了,个个都象捡了钱一样开心?就说:“那开会吧,老谢,你先讲。”

谢乡长老习惯把笔记本摊开,却又不看,神采飞扬地说:“想必大家都知道了,在上次党委会上我提出新平农民缺少化肥,请同志们群策群力替农民们排忧解难,大家虽然都积极行动起来,可大多都没搞到化肥。只有杨陆顺同志千方百计找到他原来大学的同学,费劲口舌,一次就争取到了尿素指标一百八十吨,基本缓解了我乡农民化肥短缺的困难,大家都为杨党委鼓掌庆祝!”说罢率先鼓掌,其他人也报以热烈地掌声。杨陆顺慌忙站起来四下里微微鞠躬回谢,嘴里说:“这是我应该的、应该的。”

好一阵后掌声才停,谢乡长说:“同志们都知道,现在计划内的化肥严重短缺,倒是计划外的多如牛毛,奇怪现象啊!”(在座的人哄笑起来)“内外有别,差距到了一百五一吨,我们理解国家的难处,当然更关心农民的困难。所以在杨陆顺同志的竭力争取下,在地区通过他同学,把尿素指标压到五十元一吨,仅次就把差价减少了一百元!”

杨陆顺脸上的笑僵住了,他不相信似地看着谢乡长,什么五十元买指标他根本就一无所知,明明是谢乡长亲自与欧阳飞交涉的,可谢乡长却口口声声说是他争取的,被欺骗的愤怒使得他满脸通红,就要站起来申辩,可谢乡长神色自若,还在那里滔滔不绝,谁又会不信谢乡长的话呢?看着谢乡长一脸和气的微笑,刹那间他有种错觉,那就是连他也相信了是自己办的事情!杨陆顺无奈地低下了头,神情恍惚地在笔记本上胡乱地涂抹着

谢乡长也不时拿眼睛睃杨陆顺,见他没敢起来揭穿自己的谎话,心里更加塌实,说:“这次乡里还是花了不少费用,指标是五十元一吨,请地区的同志吃饭、买纪念品以及运费等等,具体金额在老刘那里有详细票据,大概接近了一万五千元。提货价为四百三一吨,如果我们高出七十五元一吨卖给农民,那么就可以抵去所有费用,哪怕就是五百五十元一吨卖给农民,农民还是得了实惠的。说实话,我们的干部平时在乡间往返奔波,确实也辛苦,多出来的钱就当补贴发放也是应该的嘛。卫书记你看呢?”他话音一落,顿时就得到不少人的支持,纷纷道起苦来。

卫书记一直在笔记本上写着什么,脸色不怎么好看,说:“看来老谢的话也代表你们大家的意思喽?”

老周接茬道:“卫书记,政府的干部们天天跟农民一样日出而起、日落而息,工作量一点也不比农民们差,也是很辛苦的。谢乡长也是为同志们着想,难得有笔额外收入,我觉得是可以适当发放点补贴。”他这一表态,其他人也赶紧发言支持,说什么现在物价在涨工资不涨,工作日益加重啥事都要劳心费力,应该补贴。

卫书记见他们都成了统一战线,心里很不高兴,说:“我们这次提出搞化肥,目的是为农民排忧解难,是要减轻农民的负担,不是想方设计为我们自己谋利益,说句不好听的,又补贴得多少钱呢?按刚才的差价除去开支不到六千元,政府大大小小五六十人,人均补贴不了一百元,实在解决不了大问题,传出去反倒名声不好,便是便宜了三十元一吨,农民得的利比我们就少多了。我们既然是党员干部领导,就要胸襟宽广点,不要跟农民争这些蝇头小利,影响了人民政府的形象!照我看,除去成本,我们政府一分钱的利益也不要,塌塌实实地为农民省点血汗钱!”

顿时会议事就冷了场,其实他们早就事先商量好了的,按照职务级别发补贴,党委成员至少可以发得一百五十元,真要按卫书记的搞,还真舍不得到手的银子就这么飞了,副书记党委们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把眼光投向老谢和老周,只有他们才能与卫书记理论。可谢乡长迟迟不肯说话也拿眼睛看老周,老周自然心痛钱不能到手,就委婉地说:“卫书记,难得这次政府有点额外收入,同志们也都想多拿两张工农兵回家哄媳妇开心,特别是那些集体干部,政府开的工资又低,都不怎么安心,这次正好稳定人心嘛。”

卫书记使劲抽了几口烟,盯着老周说:“周副书记,是哪个集体干部不安心工作啊?不愿意干有的是人来干!老周,你是抓党群人事的副书记,你有责任教育党员干部专心本职工作,要用组织纪律党性原则来管理干部,而不是靠金钱收买人心!”

老周的建议不但没得到通过反倒招来批评,心里火气直冲却又不敢顶撞,脸上红一下青下,也低头抽烟去了。其他人心里暗骂伪军阀专横,可气破了肚皮也不敢发作,都把希冀的眼光投向谢乡长。

谢乡长心里笑开了花,他早把另外两百吨指标做了用场,一百吨送给了县委刘副书记的儿子,五十吨送给了人大臧主任的儿子,还有五十吨则四十元一吨卖给了他亲侄,哪还管其他人的补贴不补贴,斟酌了一会才显得羞愧而诚执地说:“听了卫书记的话,我感觉到了差距,思想上的差距。卫书记才是真正为农民利益作想,真正的毫不利己、专门利人,我们绝对不能与农民争利。不过既然同志们提出了要求,讲出了困难,我觉得也应该慎重考虑,现在天气炎热,党员干部们在村里奔波也确实辛苦,我看就发点防暑物资,既体现了我们党委关心同志,也不违反原则。还有,杨陆顺同志是这次搞指标的大功臣,我看应该给予一定奖励,发奖金两百元,怎么样呀卫书记?”

杨陆顺当即拒绝道:“我不接受奖金,我不认为我应该得什么奖金!”

谢乡长热情地说:“你就是谦虚,没有你同学这条门路,上哪里去搞这么多尿素呢?就当是新平的农民感谢,发给你的奖金。”

卫书记怎么看都觉得他们俩在做戏,不耐烦地一挥手,就下了决定:“就按老谢的搞,普通干部就发两斤白糖、两斤绿豆,党政领导两斤白糖、三斤绿豆。杨陆顺奖金两百。这事就不再提了。看其他线还有什么要说的。”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一章(二)

第八十一章(二)

目前双抢基本结束,马上就是八一建军节,自然得杨陆顺这宣传委员和武装部长把庆祝工作汇报,都知道卫书记部队干部转业,对老军人、军属、军烈属很重视,一般也就是上门慰问、解决生活困难,请老红军老八路为学生们上思想教育课。武装部还要组织基干民兵进行训练搞汇报演练,这些工作都安排布置得很到位,让卫书记脸色稍有缓和。

杨陆顺又把即将到来的抗战胜利四十周年纪念日几项活动的完成情况做了汇报,最后说:“卫书记,我想在展览会上邀请县委领导出席”

卫书记打断他的话说:“你不说我还差点忘记了,现在中日友好,经贸合作发展迅速,不适宜搞大型的纪念活动,而且地委也下了文。县委也暂停了纪念活动的筹备,我看新平也就不要搞了,能简单就简单点,特别是那个宣传组,有几篇稿子在县报和南风报上刊登了,言辞比较激烈,县委刘副书记觉得这样的文章不利于中日友好往来,特别指出八月十五日两个中日合资的企业同时剪彩开张,需要的是正面宣传报道,我看就停了吧。至于县委领导我看也不要惊动了,有文件在,只怕请他们也不会来。”

杨陆顺大急,一班人辛辛苦苦战高温冒酷暑没日没夜投入了大量精力时间搞的纪念活动,居然说停就停了,不说是他精心设计的,就拿一个中国的人感情也接受不了,赶紧说:“卫书记,再怎么中日友好,也不能忘记历史啊。日本军国主义给中国人民造成的巨大伤害不是几个合资企业、无息贷款就补偿得了的。我们必须牢记这段历史,告子告孙,这样才能激励我们民族奋进。现在很多孩子、青年几乎遗忘了那段悲惨的历史,我们有责任有义务让他们时刻牢记!”

谢乡长也帮腔道:“卫书记,杨党委说得对,地区搞他们的剪彩,我们搞我们的纪念活动,我就不信那些日本人还会跑到新平来抗议。”

卫书记看看杨陆顺又看看谢乡长,再看看其他人,似乎都隐隐成了统一战线,自己说什么都要遭到反对,说什么都得不到一致拥护,反而老谢的话更有号召力,总有人捧他的臭脚,莫非他们私下有串联?这杨陆顺也不知道哪根筋不对,居然也学着顶嘴了,越想越气愤,眉毛也拧成了团,不理会老谢的帮腔,冲着杨陆顺说:“这事先放放,地委已经下了文件,我们就要照办,搞工作积极是值得肯定的,但也不能急于出成绩就不顾组织纪律了吧!梅家湾还说要修个纪念碑,喊停不就停了?什么事都想请县委领导出席,这种心态就很不正确。年轻人要脚踏实地的工作,不要成天想着出风头,对你的成长没好处!”

这话就象一闷棍,彻底把杨陆顺打昏了头,他没想到卫书记批评得如此严厉,是想在线上的工作搞出点名堂,是想把纪念活动搞得更具有教育意义,也是兢兢业业脚踏实地的在工作,请县委领导出席大型活动也是新平的惯例,怎么到了他提出就成了心态不正确、想出风头了呢?他颓然地坐了下来,今天书记乡长给他的打击实在太大了,他信任的老师乡长居然面不改色地欺骗他,他尊敬的书记又振振有辞地批评他,这突如其来的事情让他理解不接受不了。自然也就没注意到周围那些幸灾乐祸的眼神了。

回到家里,杨陆顺依旧面沉如水,沙沙敏感地察觉到了,平时回家他都要关心自己的身体,孩子气地附在大肚子上听听,感觉孩子的胎动,想今天这样铁青着脸可是罕见,忙问:“六子,你怎么了,是不是工作上遇到了不顺心的事啊?”

杨陆顺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却不说话,沙沙焦急地说:“你倒是说话啊?闷在心里就能解决问题呀?哪怕说出来我帮不可你,你心情也会好些,别憋屈很自己了啊!”既心痛又心酸,都是一家人了还有什么东西说不得呢?泪水就在眼眶里直转悠。

杨陆顺也着实不好过,更不想影响沙沙的情绪,叹了口气就把会上卫书记批评、谢乡长欺骗的事原原本本倒了出来,越说越激动:“沙沙,我真想不通谢乡长为什么要隐瞒欺骗我,什么事都是他一个人搞的却栽在我头上,叫我有口难言,我怎么去解释?欧阳飞是我同学又确实我是主动联系的,他是乡长是二把手,我估计没人会相信我去怀疑他吧?这事我还真有口说不出,明明是做了一件对新平农民有好处的事情,他我都不知道怎么说他了,在会上他表扬我一定要发给我两百元奖金,我却一点都不想感激他,我觉得谢乡长那人是个笑面虎,当面撒谎却面不改色!卫书记也是太把我杨陆顺小瞧了,我日赶夜赶筹备纪念活动,私心是有,也想在自己管辖的线上搞点实际工作,可主观愿望还是要不忘国耻,牢记历史,为的教育人民群众,还投其所好请县委领导参加,没想好心成了驴肝肺,成了想出风头不脚踏实地!卫书记这么批评我,我不服气!”

沙沙仔细听完,想了想心里宽慰了不少,柔声说:“谢乡长这哪里是欺骗你嘛,我看呀他还是为你好呢,他在外面做主把指标买到手,你也说这事解决了农民的困难,那就是为民服务办实事,他不占功全给你表上了,这是为你好嘛,好心说谎话当然面不改色了,我不晓得你气愤什么,他这么给你一说,以后新平用上便宜化肥的农民还不知怎么感谢你呢。何况还替你争取了两百元的奖金!你可别把谢乡长的好心当了驴肝肺哟。至于卫书记批评你,那也没什么,我早就听说伪军阀骂人不留情,语气是重了点,可我也知道他的脾气来得快也去得快,家里有好酒好烟,改天请卫书记到家里吃顿饭,你好生检讨检讨,不就没事了。”

杨陆顺心里还是不服气:“他无端这么批评我,我没什么好给他检讨的了。”

沙沙用手抚摩着他紧皱的眉头,说:“你呀,就是死心眼,卫书记对你可是有栽培大恩,莫说他批评你,就是打你我看也没什么值得气愤的,按他的年纪当你叔叔没问题吧,长辈教训晚辈,你错了就改,对了也要加是加勉吧?”

杨陆顺没好气地说:“是有则改之、无则加勉。”

沙沙吃吃笑着说:“我们家六子就是学问高,之乎者也张口就来。人家把你从学校调进政府,又介绍你入党,提拨你当副乡长、党委,你又表示了什么?工作上努力是你的本分,私人感情上也得多联系不是?点水之恩涌泉相报嘛。你就信了我的,请卫书记到家里吃饭,好生认错不就消了他的气了?”

杨陆顺却倔强地说:“我没错怎么认错?革命不是请客吃饭,这是卫书记常挂在嘴边的话,我不想又被他批评一次!”

倒是晚上谢乡长亲自上门跟杨陆顺做了些解释,让他消去了不少怀疑,但心里却不免还是有点小瞧,两面三刀的做法实在不是正人君子所为。谢乡长临走时笑着说了句:“六子,你那抗战纪念活动我是很支持你搞的,早两天我在县委刘副书记提了提,刘书记很感兴趣,说是有空就会下来看看,你要记在心里哟。”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二章(一)

第八十二章(一)

晚上卫书记把自己关在房间里生闷气,回忆下午的党委会,各项工作提议最后基本还是按照他自己的意志定了下来,并没发生什么异常情况,可卫书记却始终认为看似平静的表面下暗暗蕴藏着什么,他不停地抽着烟,心想:老谢这家伙不愧是笑面虎和事老倌,几乎只要是他提出的建议无不例外地都会得到大部分班子成员的赞同,就拿今天发补贴的事来说,其实也未尝不可以发,其他乡镇早就有类似的事情,可不知为什么自己就是看不惯谢万和那种只做老好人的态度,似乎就只有他才关心政府机关人员的福利待遇问题,而且最为可恼的是,凡是讨好大多数人的建议老谢都会迫不及待地跳出来发言,就好象是在台下早商量好了的派他当代表一样,可每逢自己驳回老谢的建议,而且时不时拿话激他时,老谢却从不坚持,逼得自己的话就成了决定,成了专制独裁,得罪了一片人,他最后再争取点实惠给人,就象今天这样,让人气得牙痒痒地却又骂不得他!就象一团棉花,你一使劲他就退让,你一松手他又膨胀,在其他方面又抓不到把柄,真是块难啃的骨头啊!

想到这里,卫书记不禁有点泄气,他沮丧地把烟蒂使劲掐熄,又用脚尖碾得粉碎,回顾到新平两年多时间,竟然还是拢不住这班人的心,就连杨陆顺似乎与自己都即若即离,搞化肥指标这么大的事就白白便宜给了老谢,自己在县里磨破嘴皮子也没搞到一包!又想起自己的会上批评杨陆顺的话也忒严厉,只怕六子想不通,新平也只尽心培养了六子,总不能把六子也骂跑了,到时候只怕真成孤家寡人了。他心里一动,打开房门喊道:“小李!”

“到!”隔壁的门呼地就开了,小李利落地答应着小跑进了门,卫家国在部队多年,对小李这套部队做法很有感情,看着小李敏捷的动作,还留有当兵时的作风,心中的烦闷全然没了,笑着说:“小李,去把杨陆顺给我叫来!”“是!”小李没多余的话,一溜烟走了。卫书记不禁又回忆起在部队里的生活。

一支烟还没抽完,小李喘着气回来了,却只有一人,卫家国问:“杨陆顺不在家吗?”

小李抹了把脸上的汗水,期期艾艾地说:“杨党委在家,可、可我没敢进去通知他。”

卫书记不解地问:“怎么了?你快说清楚!”

小李缓了口气,脸上露出点复杂的表情说:“我到了杨党委家门口,正要进去,可看见谢乡长正跟杨党委说话,我也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看那情形似乎在谈什么要紧的事,都显得很严肃,我、我也知道您对谢乡长有看法,所以就没去打扰他们,就回来了。”

卫书记的脸陡然沉了下来,一挥手把小李轰了出去,喃喃地道:“莫非我真瞎了眼,养了头白眼狼不成?”

转眼到了“八一”建军节,南疆的反击战时打时停,而反击战的英模已经组成了报告团在全国开始做巡回报告,各地政府在组织人民群众收听收看报告会的同时,也进行着拥军优属的政治活动。

杨陆顺身为宣传委员,这些工作自是分内的事,与武装部涂部长一起,准备工作做得非常周到详尽,只是在几次汇报时,卫书记没给他一次好脸色,对工作也是诸多批评,甚为严厉,看来还没消气呢!杨陆顺只得更加谨慎,惟恐出错。

八一那天,按照工作安排,杨陆顺应该是跟随着卫书记去慰问军烈属,可临行时,卫书记却说:“杨党委,我这行人够多的了,你就去老谢那组去慰问老干部老军人。”其实这也是在暗示杨陆顺,希望他幡然醒悟。也不等杨陆顺问原因就领着人走了,留下杨陆顺一头雾水,赶紧去谢乡长那组。老丘在一边看出了些许端倪,琢磨着什么时候去点醒点醒六子这榆木脑袋!其实也有不少人看出卫书记对杨陆顺不满了,原来老远看见杨陆顺就笑呵呵地打招呼,有什么事也都带着杨陆顺跑,基本是表扬很少批评,看来杨陆顺要失宠咯!

建军节忙完,杨陆顺又准备着抗战胜利四十周年纪念活动,虽然不能隆重地搞大型活动,可基本的宣传报道还是要搞的,如各单位粘贴标语、乡广播站要在播音时间播报、电影放映队要在剧院上映三部抗战题材的电影等等,而杨陆顺原来设计的宣传员发稿活动停止了、电影队下村送电影活动取消了。不过图文资料展览会前期有了资金投入,而且不少人也知道乡政府在搞这么个展览,所以还是开放,只是由学校组织学生集体观看,各单位、各村就不再集体组织,个人也是可以随便参观,展览会的图文资料准备得很充足,叶祝同等人也是下了大力气花了大工夫的,足足占了新平中学部二楼的全部四间教室,讲解员是联校叶校长专心挑选的四个年轻漂亮口齿伶俐的女教师担任,杨陆顺听了一次排练后非常满意,讲解词是叶祝同亲自写的,语言简洁而且通俗易懂,非常适合青少年以及文化程度不高的农民。

因为卫书记不是很支持,杨陆顺也就没再敢惊动党委班子成员,只是准备在八月十五日那天,集中新平初中部的学生,再通知乡里七站八所各单位派部分职工参加,搞个简短的开幕式。

可没想到十四日下午接到县委宣传部的电话通知,十五日县委刘副书记将带领县委县政府的部分领导前来参加新平乡纪念抗战胜利四十周年活动,时间为一天,准备十人的中午工作餐。

卫书记接到通知后勃然大怒,没想到杨陆顺居然阳奉阴违,不通过党委会研究就私下里惊动县委领导,真是想出成绩想昏了头,简直没把他这乡党委书记放在眼里嘛!气归气,可还得赶紧开会布置明天怎么迎接县委领导了。

谢乡长、周副书记和杨陆顺被通知到书记办公室开个碰头会,杨陆顺最后一个到,一进办公室就感到气氛紧张,平时里笑咪咪的谢乡长也木起了脸,卫书记更是脸色铁青,自打他进门,那凌厉的眼色就没离开过他。

杨陆顺虽然敬畏卫书记,可还是有读书人的骨气,自忖近期工作并无过失,也就坦然地坐在尾座,等候领导指示。

卫书记误把杨陆顺的冷静当傲慢了,心说这小子硬是翅膀硬了要翻天了,怒极而笑道:“杨党委,你姗姗来迟,叫我们几个好等啊!先别解释,等我把话全说完了,你再慢慢给我一个说法!”

杨陆顺心里一沉,卫书记这次来真格的了,不知道什么事惹他如此恼火!倒也不敢攫其锋芒与他对视,低头翻开笔记本做记录状。

卫书记见杨陆顺稳如泰山似乎是有恃无恐,恨声道:“杨党委的面子还是蛮大嘛!刚才接了县委宣传部的紧急通知,明天上午县委刘副书记将带队到新平来视察工作,什么工作?就是你杨党委精心策划的抗战胜利四十周年纪念活动!”

杨陆顺这才知道大事不妙,县委刘副书记要来视察工作,怎么不提前几天通知呢,这样才有时间准备得更好,明天的纪念活动根本就因为卫书记的不重视而没有一个周密地准备,不过幸亏还有一天时间,临时抱佛脚也还来得及,稳定了下情绪,说:“卫书记,既然县委刘书记要来,我们就得赶紧做准备,要不就按以前我给你和谢乡长汇报的方案搞,行不?”

砰!卫书记重重地拍响了办公桌,震得杨陆顺的心一下提到了嗓子眼,他不知道卫书记为什么发这么大的脾气!

卫书记涨红了脸,手戟指着杨陆顺质问道:“杨陆顺,你究竟是什么意思?你眼里还有我这个书记、有新平乡党委这级组织没有!早就在党委会上决定不请县委领导来参加纪念活动,你本人在会上也没提不同意见,那就要跟紧一盘棋嘛,你倒好,为了个人出名竟然私下里惊动县委领导,你置新平党委会于何地?你这么有主见有胆识,我看新平的庙小了,容不下你这尊大菩萨!”这显然是对他领导权威的挑战!

杨陆顺顿时满腹怨气,感情是以为我急于出名私下把领导招惹来的啊!他不由看了看谢乡长,意思是:是你把情况透露给县委刘书记的,你得替我洗刷冤情吧?可谢乡长只顾着抽烟,根本不看他一眼,更不会替他解释了,心里更是瞧不起这和事老倌,说:“卫书记,我想你误会了,根本不是我私下邀请县委刘书记的,我用党性人格保证,我杨陆顺绝对没有因为想个人出名而做出违反党委会决定的事情。还请卫书记相信我。”

这时谢乡长才哦了一声,说:“我记起来了,这事是我说出去的,我刚才就一直在回忆,卫书记,你还记得那天我们一起下棋就表态同意了杨陆顺是活动计划,事后我就到县政府开会,吃饭时遇上了县委郭书记和刘副书记,郭书记跟我随便聊了几句,很有兴趣地提到杨陆顺,问那年轻的宣传委员工作怎么样,还胜任不?我一时嘴快就把纪念活动的事跟郭书记汇报了,看来就是那时刘副书记记在了心里,可能突然想起来,心血来潮地就决定到新平来了。这应该不是杨陆顺私下搞的名堂了。”转脸冲杨陆顺说:“你看我,多句嘴就引来了麻烦事,始料不及啊!”

卫书记听了更是疑窦大增:开始杨陆顺不在时,老谢就想不起这事,等我批评杨陆顺,他就马上想起来了,这么护着杨陆顺,莫非他们真的统一了战线?很多人都清楚郭书记与刘副书记有矛盾,平时基本不拢在一起,这老谢本就是刘副书记一手提拨起来的,偏偏等郭书记、程县长去了地区,他就这会到新平来,只怕其中不是没名堂,是名堂还不少,可既然老谢出头刷清了杨陆顺,再对杨陆顺发火就说不过去了。

卫书记正好借机会发飚:“老谢,你看你多什么嘴嘛,你不知道这么一多嘴,给我们新平的工作造成多大被动,什么都没准备,猛得要来这么多领导,把他们伺候满意了倒没什么,万一没令他们满意,这不肯定要挨批要刮胡子的嘛!”

谢乡长丝毫不理会老卫的挑衅,却满脸希冀地看着杨陆顺说:“我看杨陆顺以前的工作做得蛮塌实,乘现在加紧布置,组织人员,应该能圆满地应付下来。刘副书记只有一天时间在新平,杨陆顺,你有没有保证?赶紧跟卫书记表个态,啊!”关切之情溢于颜表。

杨陆顺说:“如果按原计划搞,应该没什么大问题了。对付一天还是不成问题的。”

卫书记对杨陆顺算是彻底死心了,心里不免泛起一阵哀伤,什么怒气怨恨全化成了伤感,他挥了挥手说:“那就随你们去搞了,老谢老周,你们去组织实施,我明天只管到时候出场就是了。”

谢乡长和老周起身就走,杨陆顺站起来说:“卫书记,那我就去准备了。”见他没什么反映,讪讪地出了门,仰望着蓝天白云长虚了口气,似乎想籍此抒发心中的结郁。他使劲晃了晃头想忘记什么摆脱什么,搁置了的活动又要重新组织,还不知道能不能使县委领导满意!

“杨陆顺、杨陆顺!”耳边传来老周压低嗓门的叫唤,遁声望去,老周正在谢乡长办公室门口探出半个身子,眉飞色舞地冲他招手。

杨陆顺赶紧走进谢乡长办公室,老周呵呵笑道:“杨陆顺,快坐快坐,我们好好商量明天的工作。”

谢乡长笑意更深,没开口就从抽屉里拿出两盒金喜烟,一人丢了一包,老周一脸兴奋,迫不及待地拆开,凑在鼻子下深深闻了闻,陶醉般地说:“好烟就是不一样啊,香馥馥的几多好闻。”说着一人丢了一根。

谢乡长点燃烟吸了口说:“老周,好烟不仅味道好,而且过滤嘴还能过滤尼古丁等有毒物质,危害要小得多。小杨,明天县委领导大约十几个,你看怎么安排一下啊?这是你宣传线上的一次重要任务,可要完成得漂漂亮亮的,我也好在县委刘书记面前替你表扬表扬嘛。”

杨陆顺想说表扬暂时没心情去考虑,只要不砸锅就行,说:“幸亏明天已经安排新平中学全体学生参加展览会了,现在再通知全乡的党员干部也还来得及,不过只一个展览会显得有点单调,是不是让文化站叶祝同赶紧把乡里的业余宣传文艺队集合起来,他们先期早就排练了些农民群众喜闻乐见的小节目,正好籍着主席台做舞台,表演给县委领导观看。还有宣传员们撰写了不少纪念性文章,也可以派代表上台读读,算是民声民意吧。原本还想安排老八路老军人讲讲话,可天气炎热,只怕老人身体受不了,就不安排来了。这次县委领导实在来得太突然了,我也没太多招,关键是只要让我们的党员干部、农民群众、青少年们得到教育,缅怀抗日先烈、不忘国耻,也就达到这次活动的初衷了。”

谢乡长嗯了一声,说:“不错不错,我看这样蛮好,我再补充完善几点。第一,刘书记的县里的三把手,欢迎场面要搞大点,明天来的县委领导大概要九点半左右到新平,不来政府,直接去新平中学会场,你要安排少先队员们在学校门口,公路两旁夹道欢迎,还要给领导们献红领巾;第二,我看人数还要增加点,要组织附近几个村的村民来接受教育,主要是青壮年男女,这样场面才壮观嘛,当然还是学生和党员干部为主体,到底有素质有纪律些嘛;第三,我看了学校搭建的主席台,存在一个大问题,就是没顶棚,那怎么行,不能让县委领导座在炎炎烈日下受罪嘛,一定要连夜赶搭凉棚,还要通知卫生院的医生准备好防暑药物,防止县委领导中暑。老周,你还有什么补充的吗?”

老周笑着说:“你们名师高徒齐心协力搞的活动,那还会有什么纰漏不成?我看蛮好,我举双手赞成!”

谢乡长又看着杨陆顺,杨陆顺皱眉说:“还是谢乡长考虑周到,看这天明天肯定气温蛮高,大群人在太阳下是怕中暑,特别是中小学生,孩子身体弱,我看还得准备一些‘六一散’凉茶、仁丹丸,莫象我一样搞得大病一场。”

谢乡长的眼神蓦地凌厉起来:这小子说话怎么就不经过大脑呢,这分明是隐射我只想这领导的健康不顾人民群众嘛!可见杨陆顺尤自在琢磨什么,老周似乎也没在意,也只得作罢,说:“既然我们三个都没异议,那就分头行事,干脆杨陆顺你负责组织,也是锻炼你的能力。老周,你去把各部门的负责人集合一下,开会,就由杨陆顺来主持。”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二章(二)

第八十二章(二)

与会人员都非常奇怪,这么大的活动卫书记居然不亲自过问而是交给了谢乡长,而谢乡长却又把杨陆顺推到了前台,让很多人看不懂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不过大家也不敢吊已轻心,大活动出了麻烦肯定吃不了兜着走。杨陆顺也安排得井井有条,各方面也细致到位,不到半小时结束了会议,就这也体现了他的个人能力,下面不少人觉得这杨党委在工作上还是有点魄力。

杨陆顺身为活动的组织领导,更不敢大意,就坐镇在新平中学督促,事无巨细都要亲自验收,不满意决不罢休。特别是主席台的凉棚,不是缺架子就是缺油布,最后还是从万山红农场的棉麻储运站紧急借用了十来块油布才算完成,可时间也到了凌晨四点多了。

杨陆顺身体疲倦可精神亢奋,反正明天一早也是大堆的工作,睡下去只怕会起不来床,不理会叶祝同呵欠连天,两个人在叶家的厨房里捣鼓夜宵,虽然只是点剩菜,两弟兄却也喝得甚为欢畅。

第二天在统一着装的少先队员们夹道欢迎下,县委领导乘坐的三辆吉普车扬起重重的尘土,开进了新平中学的大门。新平乡的党政领导守侯多时了,车门一开,在卫书记谢乡长的带领下就去热烈地握手,县委领导也自觉地按照职务高低与下面的干部握手。

县委刘副书记才四十七岁,算是比较年轻的三把手了,体形与老谢差不多,也是矮胖子,脸色和气,笑起来眼睛就是一条缝了,看似一个和蔼的人对人却泾渭分明,他跟卫书记手一握即放,随便点点头,嘴巴张翕了几下也不知道说了什么,可对卫书记身边的谢乡长那态度就迥然不同,两人的手紧紧握在一起不住摇晃,你一句我一句寒暄着,似乎是多年不见的老朋友,与老周握手时那笑容就矜持得多了,再往后就只是浅笑着。

旁边的少先队员举着塑料鲜花不停地跳跃着努力笑出最天真的笑容喊着:“欢迎欢迎、热烈欢迎,欢迎领导,前来光临”天上的太阳有点火辣辣,地上的人们感觉到了暑气,孩子们更是满头是汗,不少人庆幸没招来乡下的锣鼓唢呐队,要不是更感觉到心浮气躁。

好容易把县委领导们请上了主席台,杨陆顺的背后已经汗湿了一大块,作为主持人要操心的事情太多,甚至有些事他也控制不了,这不刘副书记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后,按照程序就是卫书记讲话,可卫书记却说身体不舒服不想发言,这就让杨陆顺不知怎么办好了,短时间的冷场使得下面原本秩序尚好的人群起了一点骚动,刘副书记似乎很体谅侧身关切地说:“老卫身体不舒服啊?能坚持不,要不你就先去休息休息?”也不等卫书记说话,却又对谢乡长说:“既然老卫你能讲话,那你来。赶紧点时间,我们坐在凉棚里不觉得,外面的学生遭大罪了。”于是就有人把消息传递到杨陆顺那里,杨陆顺就在话筒里请谢乡长说话。

此后一切就在杨陆顺掌握中了,一项一项有条不紊地进行着,刘副书记在参观展览时,和颜悦气地凝听着女教师的讲解,表情也随着讲解员的语气时而严肃时而愤懑,四个展览室看完,刘副书记的眼眶红了,他转过身悲愤地冲身边大小干部说:“同志们,历史的教训告诉我们,要国富民强才不受列强欺负!”

随后刘副书记拒绝随同人员给他的草帽,坐在台下仔细观看了新平乡业余文艺宣传队表演的抗日节目,激动之处竟然站起来振臂高呼:“打倒日本帝国主义,振兴中华!”

中午就在乡政府食堂吃了顿简易的忆苦餐,在饭桌上刘副书记还不停地说着他父辈们在跑兵时遭受的苦难,感慨着和平幸福的生活来之不易!这一切行为举止让杨陆顺看到了一位勤俭务实的领导干部的光辉形象,并暗暗告戒自己要已刘副书记为榜样。

结束了一天的活动,刘副书记等县委政府领导满意地驱车离去,杨陆顺久久挥手道别,肩膀上似乎还感受到刘副书记大手的温暖!

晚上谢乡长再次进了杨陆顺的家,易老师还提了些东西说是给沙沙补补身子,女人们都到后面去拉家常,前屋只留下他们两个男人。

谢乡长很惬意地抽着烟说:“六子呀,这次活动搞得非常成功,为我挣足了面子啊,你看刘书记对你评价多高!也不冤我顶着老卫来支持你搞这个纪念活动了。你只怕不知道,全南平县只有我们新平搞了场这么隆重的纪念活动,所以刘书记才非常满意啊!”

杨陆顺对刘副书记非常敬重,由衷地说:“谢乡长,我只是做了本职工作,刘书记着实令我感动,年近半百了还冒着高温酷暑到乡里参加纪念活动,特别是他时刻关心农民群众更使我感动,在他身上我看到了一个真正心系人民的好领导好干部的优秀品德,我将以刘书记为榜样!”

谢乡长点点头说:“是啊,刘书记确实值得我们学习啊。不过六子,你注意到了吗?卫书记今天显得很不高兴哟,看来我们坚持搞纪念活动是逆了他的心意啊。我反正是经常要给他挑点刺找点毛病,可你就不同了,我怕这次惹他不高兴了,以后在工作中给你添麻烦呢。你也知道老卫的脾气和作风,跟他对着干的可都日子不好过哟。”眼睛就只注意杨陆顺的表情变化。

杨陆顺这段时间老被卫书记批评,从刚开始的战战兢兢到现在的习已为然,要说思想负担不重那是假话,平时一个处处关心自己的领导陡然就象个变了个人一样,他也很是不理解,不过他坚信自己只要在本职工作上不出问题,即便再怎么批评也是不怕的,当然他心里还是反感卫书记那种家长制,说难听点就是顺之昌,有时甚至为了维护他一把手的权威还要使用手段,这不杨陆顺心里好领导的标准,可沙沙曾说过毕竟是卫书记一手提拨起来的,绝不能因为受了些许委屈就胡乱发泄,便笑着说:“卫书记批评我也是为了我好,再说地委是下了文件的,我这么搞多少也算违反了组织纪律。可我也不是故意跟他对着干,卫书记说让停我也就停了。”

谢乡长见他丝毫不惧自己的危言耸听,笑着说:“那是那是,你本是卫书记一手提拨起来的,他对你严厉也是爱之深、责之切,我倒是多虑了。”

“一手提拨起来的”这话从其他人嘴里说出来就有点让杨陆顺不自然了,他很清楚自己的能力威信根本不可能凭个人的努力当上宣传委员的,自然也有不少闲言闲语传到他耳朵里,能提上去根本是卫书记力排众意的结果,可如果把个人感情也带到工作上去,对卫书记毫无原则地追随,这又是他最不愿意的,既然革命不是请客吃饭,那肯定也不是个人崇拜了,当年毛主席不也是失陷在个人崇拜中导致了晚年大量错误的发生么?真正报答卫书记就是在工作中搞出成绩,而绝对不是象应声虫一样毫无主见。可对于眼前这面似和蔼的老师,杨陆顺总是有种说不出的滋味,总觉得谢乡长那招牌似的微笑后面还隐藏着些什么,虽然谢乡长总能为下面的人争取点什么,总能用温和的态度去处理事情,却又总存在着明的暗的交易,从帮周可调动工作的事上来说,谢乡长明明跟马局长很熟悉却迟迟不帮忙,而通过自己搞到化肥指标后就立即办了,这似乎就是赤裸裸的交易了,你帮我一次我就帮你一次,再联想到为新平街道办自来水厂,没分新房子他就没动静,一但分到了新房子,马上就到县里争取到了部分资金。听他这口气,这次支持我搞纪念活动,那我将要帮他做什么还回报呢?杨陆顺满心疑惑,只是拿眼睛看着谢乡长,等待着他开口。

谢乡长见杨陆顺只是看着他不说话,似乎还在思索着什么,知道六子不同其他人,不会那么直接。有心想再暗示点什么,又怕表现得太热心引起六子疑心,谢乡长暗中好笑,其实杨陆顺对他没什么大用途,想把他拉过来无非是想打击老卫,让老卫知道做人有多失败,连一手提拨起来的人都背叛!从目前来看,老卫已经对杨陆顺深怀不满了,只要以后再找点机会刺激刺激老卫,只怕到时候不用自己拉杨陆顺就会主动依附自己,要不然也别想在新平站得住脚!

两人就是这么默默地各自想着心事,一时间只有电视里播音员赵忠祥低沉富有感性的声音在飘荡:“中国地大物博、幅员辽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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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一)

第八十三章(一)

送走谢乡长夫妇,杨陆顺还来不及收拾烦乱的心情,沙沙兴高采烈地拉着他说:“六子,你猜刚才易姨给我说什么?”

杨陆顺见她额头直冒汗,便拿起葵扇替她扇风,不忍打消她的兴奋,勉强笑着说:“你们女人还能说什么,不就是柴米酱醋盐么。”

沙沙摸着肚子说:“什么啊。你以为是农村妇女闲扎堆啊。易姨告诉我,你这段时间表现得太好了,县委刘书记很是看重你呢,反正还说了你不少好话,我看只怕是谢乡长故意叫他爱人说的,要不她怎么会知道这么多呢?六子,你看我们是不是借这机会请谢乡长帮忙,找刘书记调进县里算了?”

杨陆顺最烦沙沙动不动就要进城,一点也不考虑家中年迈的老父母,可又不好过分责怪她,这不马上就要生产了,不想让沙沙心情不好,就说:“沙沙,你就莫太操心了,这事我心里有计较。你呀,还是好生养着身子,等咱们的孩子出世后再说,要得不?”说着用手轻轻抚摩着沙沙滚圆的肚子,心里的不快全被初为人父的复杂心情代替,肚里的孩子似乎也有感应,在子宫里舒展起拳脚来,小手小脚顶得肚子一起一伏。

沙沙虽早就习惯了胎动,可每次仍旧一脸惊喜幸福,喃喃地说:“六子,我硬就知道里面是个儿子,要不哪会这么顽皮呢,动起来就没个完,如果是个女儿,肯定会很文静,不得这么折腾她娘的。”

杨陆顺戏谑地说:“我看啊,肯定是女儿,象你一样精灵古怪呢。真要是儿子,保准老实得很,象爸爸嘛!”

四姐在旁边听到了,搭腔道:“嗨,要是一对双胞胎就好,现在搞什么独生子女,家里只一个娃,都没个兄弟姐妹,唉,作孽哟。”

四姐这话说得实在,都是家里兄弟姐妹好几个,小时候不缺玩伴,大了还可以相互照应,可到下一代只有一个,确实也孤单得很,还是杨陆顺反映快:“我家宝贝兄弟姐妹多着呢,算起来两家的兄弟姐妹十几个,还没出生就有了侄儿侄女,好着呢!”这么说才让大家都开心地笑了起来。

沙沙说:“按预产期只有十多天了,六子,我们还是到县人民医院去生,那里条件好些。我哥早也说了,会开车来接我。你明天就去打电话叫哥来接我,小东西这几天动得越来越厉害了。”

杨陆顺笑着说:“行,都依你的,你现在是我们老杨家最重要的人物了!”四姐也在旁边只顾点头说是。

沙沙担忧地说:“六子,你要万一生了个女儿,你爹娘他们会不会”

杨陆顺忙宽慰道:“不会不会,现在时代进步了,男女都一样,都是爹娘的心肝宝贝!你可千万别有什么思想负担,不管男女,都是我们俩的全部希望!”

沙沙抬头看了四姐一眼,四姐忙说:“六子说的对,不论男女,都是杨家的宝贝疙瘩!你们以后工作忙,我就当宝宝的保姆,沙沙放心,姐带孩子村里都有名!”沙沙这才笑了起来。

第二天杨陆顺就给汪建设打了电话,下午小面包车就到了新平,随车还来了汪母,三个女人在家里收拾了一大堆东西,当然是孩子出生后的用品了,沙沙跟左右邻舍处得蛮好,女人们也送了黑鸡婆、鲜鸡蛋、麦乳精等营养品,一群女人唧唧喳喳好不热闹。杨陆顺则送了二舅哥一条金喜烟,算是谢谢他开车来辛苦了。得到信的杨父杨母也巴巴地从建华村赶上来,杨母拉着汪母的手,谦愧地说:“沙沙她妈,真对不住啊,按说媳妇生娃娃我这当婆婆的得伺候着,可我老得手脚也不麻利、眼睛也不利落,想服伺也服伺不了了。”

四姐忙说:“娘,我代你老去服伺沙沙,这段时间我跟沙沙处得蛮好,沙沙也愿意让我伺候的。就是麻烦亲家娘要多煮我一把米了。”

汪母笑呵呵地说:“亲家,看你老说的,沙沙不也是我的闺女么,咱们谁照顾不都一样嘛,如果不是我家地小,还真想接你老去住段时日哩。他四姐,也不麻烦你去了,沙沙在县里有姐姐有嫂子,应该忙得转,谢谢你啊!”吃了晚饭,等太阳下了山暑气稍退了才起程。

杨陆顺本也想同去,可眼下乡里还有工作,也不可能提前这么久就请假,只得耐心等上段时日。四姐也带着灿灿回家了,诺大的房子顿时清静下来,杨陆顺一时还真不习惯,好在侯勇和叶祝同知道他家没开伙,都热情地邀他去吃饭,倒也省去不少麻烦,老长时间没吃食堂了还真不习惯。

再说财政所老刘,筹好款子去地区生资仓库拉尿素,款到货出,从水路往南平县运,船走得是慢了点,可运费要比汽车便宜得多,老刘的表兄弟也同去了,他们也私下分了二十吨,借此一起运回南平。老刘的表兄弟在下面生资柜台多年,对化肥比较熟悉,眼见得这批尿素包袋有点不对头,虽然牌子是常见的,可字迹有点模糊,心下生疑,便把随意扯开一包看看,本是白色晶体的尿素有点发灰,颗粒很不均匀,忙找船家要了个水瓢一试,沉淀物不少,就喊住老刘,悄悄地说:“哥,这批尿素不对劲啊,不是以往的正货呢!”老刘忙问:“你怎么知道?”他表兄弟拉着他又做了番实验说:“哥,你看到没,质量肯定有问题,尿素遇水就融了,从没见过这么多沉淀物,再说那编织袋上的产品标号什么都很模糊,看来这货不正。”老刘一听急了,万一露馅这责任就大了,他和谢乡长在里面可贪了不少钱,脸都白了:“弟啊,这可怎么办,我哪会知道货有问题呢?”他表兄弟皱眉想了想说:“其实问题也不大,不留神还是看不很出的。我们这二十吨我反正已经联系好卖主了,都是农民,正急着用,估计是看不出问题。就怕你这一百八十吨出问题,生资站卖过几年化肥的人只怕都辨别得出呢。”老刘一听汗扑扑往下留,说:“弟啊,你帮哥押货,反正我在南平货运站把车都联系好了,我得先回去汇报情况,你不说还真出问题了,我们乡里是准备把这批尿素放在生资站仓库里,慢慢卖给农民的。”说完就赶车回新平,边赶边嘀咕:我说怎么指标这么便宜,狗日的是次品啊,真他娘的黑了心肠!

老刘回了新平已经是晚上,顾不上喘气就直接进了谢乡长家:“谢乡长,出麻烦了,我们买的那批货是次品。我那老表一看就看出问题来了。”

谢乡长也大吃一惊:“老刘,真的啊?情况是不是很严重?你那老表怎么说的?”

老刘抹着汗战战兢兢地说:“我本对化肥不清楚,我老表一看包装就觉得有问题,再用水一化,沉淀物很多,就断定是次品!我老表说只要是卖过几年化肥的人就看得出有问题。”说完不住埋怨:“我说这指标咋这么便宜,原来是次品,让狗日的欧阳飞害苦了,都是杨陆顺这小子介绍的好熟人好同学!谢乡长出了事可怎么办啊,谢乡长,你得赶紧拿主意呀!”老刘的害怕不是没原因,前两年老贺私自在村里收了钱发补贴,被卫书记整进了牢房,这次问题就更严重了,不过他转念一想:大头反正都是谢乡长得去了,我只得了点东西还有二十吨指标,实在没好办法,我就主动到老卫那里交待问题,坦白从宽总比进牢房的好!

谢乡长沉吟良久说:“卖过几年化肥的就看得出问题?那就是说不能让乡里生资站的人看见咯?老刘,以你老表的经验,农民们看得出问题不?”

老刘说:“我老表说农民应该看不出多大问题,就连我都没看出问题来,只是瞒不过有经验的供销社生资站的人,我们乡政府搞来便宜尿素本就得罪了他们,只怕有什么事他们巴不得搞大呢!”

谢乡长脑筋如飞一样转着念头,他同样清楚事情暴露后的严重后果,他不仅把乡里三千元的指标做人情送了刘书记和臧主任,而且自己还从中捞了近千元的好处,当即决定:“老刘,你别急,既然农民看不出问题就好说,你继续把尿素安全地运会新平,不送生资仓库,直接拉到乡政府来,以后的事你就别管了,一切我来处理。然后你到地区找欧阳飞,再次请他绝对保密,一定不能让杨陆顺知道指标价格。明天你就去地区,见了欧阳飞莫太埋怨人家,看怎么善后才是。”

谢乡长马不停蹄地赶到农业副乡长老梅家,强作欢笑地寒暄几句就直奔主题:“老梅,各村需要尿素的情况统计出来了吗?”

老梅说:“出来了出来了,一百八十吨尿素其实还不很够,但基本上保证了青苗追肥的要求,谢乡长,现在农民知道化肥的好处了,那苗子追了化肥后,噌噌噌猛长,不但田里施化肥,就连旱土也施,那收成远比没施化肥的要好上两、三成呢!不知道尿素什么时候到呀,农民们都等不及了,手里攥着钱就等着买呢!”

谢乡长笑着说:“老梅,你的工作做得不错,既然农民急切需要,我们就不能坐而视之,原来计划是化肥到了就让农民直接去生资仓库买,看来得调整一下,我们这批化肥本就是实惠农民的,干脆实惠到底,我们组织好直接送上村里,也体现我们政府关心农民的诚意!”

第二天谢乡长就带着老梅找到了卫书记,老梅把农民急需化肥的情况汇报完后,谢乡长笑着说:“卫书记,既然农民等米下锅,我有个建议,让各村把需要化肥的数字统计上来,由乡政府组织运去各村,化肥款由村里收集齐了再送财政所。我们这批化肥本就是实惠农民的,干脆好事做到底!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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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二)

第八十三章(二)

卫书记想了想这倒是个不错的主意,说:“嗯,老谢这主意不错,没替农民群众搞到计划内价格的化肥,是我们政府没做好工作,就算是替农民道歉吧。”

谢乡长笑呵呵地说:“这都是老梅想的好主意,他还怕给政府增加负担不好提,我就知道卫书记会支持的,凡是真心替农民群众谋福利的,卫书记哪次不是竭力支持?”一顶帽子两人戴,老卫就心满意足地笑了笑,老梅就感激谢乡长替他美言。

谢乡长说:“卫书记,要不要杨陆顺组织一篇报道到县里啊,这也是我们新平乡党委为民办实事嘛,有理由宣传宣传。”

卫书记手一挥道:“不用了,我们替农民做好事是应该的,不值得到处宣扬。老谢,那你就组织好这批化肥的发放吧。”

接下来几天,乡政府里人声鼎沸,按照谢乡长的精心布置,来一大车尿素,就赶紧由村里的人用板车、手扶拖拉机送到了村里,而运费全由乡财政支付,农民们挨个到村部交钱领了尿素,直接就到田土里追肥,让受益的农民交口称赞不已。一场危机就被谢乡长轻易地化解了。

不过刘、臧两家用指标购回的次品尿素却充斥其他乡镇的生资柜台,虽然也有人提出了疑问,可一百五十吨尿素分布全县十几个乡六、七十个生资柜台,几十包次品搀杂在大量正品中也不打眼,何况还是某某关系搞来的一点点东西呢。

杨陆顺看着农民们欢天喜地的样子除了感慨农民的朴直再也没什么其他想法了,还会有什么其他想法呢?能让农民高兴满意的事就是实事!可他没高兴几天,新平村村支部就再次把集体投资办养鸡场的事提了出来,刘支书根本不再跟他商量,直接就在村里的大喇叭中喊话,要求村民们准备钱。

杨陆顺跟发起人何群做了深入了解,他也就是在部队服役时,当地有个大型的养鸡场,曾经去参观了几次,听了负责人说起效益如何如何好,就随便说了说,哪知道刘支书就当了真,硬要搞养鸡场,可人家那大型养鸡场投资好几十万,几乎是当时最为先进、现代化的了,所以他也没信心。

杨陆顺哭笑不得,再次找到刘支书,请他三思而行,刘支书却说:“杨党委,按说村里办厂你们政府要大力扶持,我一不请你们政府帮忙二不需要国家贷款,出了成绩你们干部得光荣,就算不成也碍不了你半分毫,你就别操心了成不?”

杨陆顺没辙,就去找卫书记汇报,哪晓得刘支书早就跟卫书记通了气,条件如出一辙,卫书记当然是同意得很了,听了杨陆顺的汇报,说:“杨陆顺啊,老刘支书是一心想带村民们致富,这种精神就很值得我们敬佩和学习,全国上下都竭力发展农村经济,难得老刘他们思想解放,勇于创新,我们政府除了支持还是支持,而且还要大力支持!我已经给老刘支书表态了,放手让他们搞,绝对不干涉,而且在政策上、资金上做坚实的后盾!杨陆顺同志,你既然这么关心,就要从实际出手帮助他们,用你在大学学得的知识好好引导他们,而不是阻挠!”说到这里,他眼睛直盯着杨陆顺说:“杨陆顺,你现在渐渐不象从前的你了,那个一心为人民服务、一心想造福乡里的热血青年到哪里去了?搞工作不要三心二意瞻前顾后,只管象冲锋打仗一样,奋勇直前就是了,一切行动要听指挥,这才是取得最后胜利的关键和保障!”说到最后,已经是严词厉色,声音很大了。

这顿呵斥骂得杨陆顺面红耳赤,他知道这话是批评他搞纪念活动没按领导的意思把县委领导招惹来了,可这早已批评多次了,怎么还扭着不放呢?这回是真见识到了他伪军阀作风了,出于对卫书记的尊敬,杨陆顺没有顶嘴,只是默默地低下了头,想等他气消了再好好说说新平村的事。

可卫书记见他眼里露出不满情绪,又默不出声,以为他在用沉默表示不服气,更是火气大,干脆一挥手下了逐客令:“没事你走,我还有事。”说完撇下杨陆顺径直出了办公室,让杨陆顺感觉到了莫大的屈辱,胸口一堵,一股泪水雾住了他的视线。

在领导面前受气归受气,新平村的事还得管,实在说服不了刘支书不搞养鸡场,杨陆顺就侧面迂回:“刘支书,现在村里有不少户子情况不好,一次叫他们拿那么多钱出来投资也很困难,我知道有几家现在买化肥的钱都是借的,你看是不是让那些困难户子就别参与了。等过上几个月苎麻等副产品收成后卖了钱,养鸡场走上正轨需要再投资时,再让他们出钱,也能让他们投得放心嘛。”

刘支书年老成精岂不明白他的意思,笑着说:“杨党委,要不是村民穷,我这老骨头还会想方设计搞什么养鸡场呢?虽然政策上允许一部分人先富裕起来,真是让部分人富裕,我可以叫他们找国家贷款搞嘛,还搞什么全村集资呢?我还是想村里人共同富裕最好。说实在的,那些最穷的户子穷在什么地方,就是缺劳力嘛,在田土上养活不了,转个方式才行嘛。现在确实有很多户子不放心投资,我们正在做思想工作,你千万不能不支持啊。”

杨陆顺被老支书看穿了心思,也就不再兜圈子,恳切地说:“刘支书,你的心情我很明白,也是看不得村民再受穷了,是想他们过上好日子。可我还是想请你老注意,万一,我是说万一,万一养鸡场没赚钱反倒亏损了,那穷户子只怕遭不起哟。我不是不信任你老,可这关系到全村人切身利益的事,不得不做最坏的打算啊。其实真正初期投资也用不着太多的钱,就让那些困难户子先缓缓,好吧?”

刘支书虽然是老党员,可多少有点迷信忌讳,这还没开始就不停唠叨什么亏啊亏的,听了就不吉利,心里就冒火,但还是顾及这年轻党委的面子,也估计怎么在村里的威望怎么也比这小后生高吧?强笑着说:“呵呵,到底是知识分子,哪个未雨啥、啥绸缪在先啊。也行,反正我们村里做了大动员,都很踊跃,一些穷户子也不甘心落后,都在筹钱呢。既然杨党委有担心,那你就去给他们说说,困难户子是哪些我们心里都有数,他们真不放心我们村里也不勉强。”

有了刘支书的话,杨陆顺就急忙去了几家困难户子,其实他们也不怎么放心,那年头搞人民公社搞大食堂遭的罪仍旧记忆尤心,这不真正关心他们的杨党委都建议他们不投资,那还有不相信的呢?老胡家出于对杨党委的感激,还把杨陆顺的担忧及建议添油加醋地四处宣传,有得几家人鼓噪,渐渐村里人也心不安了,哪怕村委会的老支书说得那么有鼻子有眼的,可也禁不住心头的疑虑,毕竟是自家的血汗钱啊,真要成了没话说,万一亏了怎么办?村里也有明确说法,赚了大家分、亏了大家摊,真要血本无归连个讨要的地方都没有,所以都抱着观望的心态不交钱,等村委会上门集资时,都振振有辞地说:“人家杨党委是大学生,见识比你们广,他都在劝某某家不交钱,肯定是看出了问题。那我家也不交了,要交大家都交我才交!”

好家伙,这就象流行感冒一样,不多会就传遍了村里,而且越传越邪乎,说什么的都有,搞得人心惶惶,就连先前交了钱的也吵闹着要退款,把刘支书等村干部搅得不得安生,再怎么劝说甚至命令也打消不了村民们的担心了,一时间养鸡场的筹备陷入了停顿。村干部们在会上都说本来搞得好好的,也不知道乡上杨党委是怎么说的,搞得大伙都害怕了,这不交了钱的要退,没交钱的更是不交了。刘支书知道是自己低估了杨陆顺在村民中的威信,毕竟的代表乡政府的领导嘛,后悔也来不及了,可话又是自己说出去的,怎不好去责备杨党委吧?老头心一横说:“我在两天被他们吵得几宿没睡好,要不张村长去找卫书记反映反映困难,请乡上出面做工作了。”

张村长二话没说就去乡上找卫书记反映情况,直是把责任全推在杨陆顺头上:“卫书记,情况就这么个情况,本来好好的,都有三十几户交了钱,没想到杨党委在后面打破,搞得我们前期做的努力全白费了,交了钱的户子天天围着老支书吵闹退钱,还传些不好听的话,那老支书都气出毛病来了!”

卫书记不禁大怒,当即跟张村长一起去了新平村,果然还有一些人在村部里吵闹着要退钱,卫书记问:“你们既然开始交钱了,就知道办养鸡场是村里的好点子,怎么又反悔了呢?”

一个妇女说:“我们开始在相信村里的话,可后来有人说乡上杨党委说了办鸡场会亏,很多人原来愿意交钱的也不交了。我开始以为是有的户子不愿意交钱造谣,可四组老胡家指天发誓说是杨党委亲自上门说的,那我就信了,杨党委虽然年轻,可他是大学生,又一心为我们村里人好,我肯定信他的了,这不就来要钱的来了。”

卫书记又问了几人,再又走访了几家,得到的回答如出一辙,心说杨陆顺你走群众路线蛮里手嘛!一脸铁青地回了村部,拧开大喇叭就喊话:“各位村民,同志们,我是卫家国,新平乡党委书记。现在我正式告诉你们,村里办养鸡场是通过了乡党委会研究决定后才准备筹办的,政府是大力支持你们搞活经济,走发家致富的道路的!你们村的养鸡场一定会办起来,也一定会给大家带来好收成,不要相信某些别有用心的人的话,你们要相信乡党委、乡政府、村委会做出的慎重决定!所以我请广大村民们同志们把心放进肚子里,一心一意地跟着村委会的步调,把我们新平村的养鸡场办起来,通过我们劳动人民的集体智慧和辛勤劳动,走上共同致富的道路,我,卫家国在此保证为新平村提供政策上的技术上的资金上的绝对支持,一定要让大家富裕起来!我再次声明,请广大村民同志们相信党委政府,不要受流言传语的欺骗,请大家积极踊跃地到村部交款。”

我们的杨陆顺却正在县委宣传部开会,根本不知道新平发生了如此大的变故。等他会议结束回新平时,等待他的是什么呢?我们下章接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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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四章(全)

第二天凑巧地区宣传部来了个副部长摸情况,黄部长一声令下改了议程,全体宣传委员都陪同地区的副部长到县成附近两个乡摸了摸情况,折腾了一整天。第三天黄部长可能陪地区领导去了,没再露面,由何副部长组织开会,不过明显看得出何副部长心不在焉,随便讲了几句就把接力棒甩给了办公室主任老徐,可他又不离开会场,只是在一边皱着眉毛抽烟喝茶看手表,似乎还在叹气。

杨陆顺早就汇报完了,刚开始他还认真地听取其他乡镇的汇报,想从中吸取点实际工作经验、好点子、好主意,可听来听去都是情况雷同的材料,只是换了个地点、名字而已,汇报的人倒是眉飞色舞唾沫横飞,好象工作的成绩不是做出来的,而是讲出来汇报出来的一样,难怪老丘看了自己写的材料笑着说:“老弟啊,你这不是去汇报,是去自我检讨自我批评啊。早说了,你要什么材料尽管跟我说,多的是人帮你写,你偏偏要自己辛苦。”想到这里,杨陆顺不禁又打了哈欠,看来老丘还真说对了,他们都在为自己乡镇表功,只我在点评工作中存在的问题和不足,看来真得挨批评了。

果然,沉冗的汇报结束后,何副部长一脸严肃地进行了点评,依照各乡镇的汇报材料对新平乡存在的问题进行了重点批评,也不知道真是新平的工作犯了不可饶恕地错误还是因为没机会去陪同地区领导借此出气,反正是咬牙切齿地对新平乡对杨陆顺横鼻子竖眉毛地指责刁难,不惜脸红脖子粗。一时间杨陆顺被批评地茫然不知所措,忿忿不平可又无法辩驳,你自己都批评了自己,难道还不允许领导批评么?其他委员们神态各异,似笑非笑地相互传递着眼色,都在暗暗嘲笑杨陆顺太过“憨直”了。

杨陆顺沮丧到了极点,早知道会被批评得一无是处,还不如按老丘说的“报喜不报忧”只写花团锦簇的“锦绣文章”呢。散会后宣传部晚上还安排了会餐娱乐活动,他哪有心情参加,推脱回家陪爱人,在众人同情的安慰下匆匆到招待所房间收拾好洗漱用具就准备去汪家,经过服务台时见黑板上写着“杨陆顺同志,请见到留言后回电话到新平办公室,老丘等你的电话。”

杨陆顺就赶紧借招待所的电话拨到了新平办公室,看来老丘一直在等电话,话筒里传来熟悉的声音:“喂,找谁啊?”

杨陆顺问:“丘主任,我是杨陆顺,有什么事吗?”

“老弟,怎么才打电话?不是去叫你赶紧回的吗?不罗嗦了,现在才四点,还有回新平的班车,你赶快回,家里出大事了,回来后你直接去你姐开的饭店,我有话跟你说,要快回啊!”老丘一贯不紧不慢的声音有点异常,显得很是焦急。

杨陆顺心里一紧,还想问什么,那头老丘已经挂了电话,他不敢怠慢,一路小跑去了汪家,也不敢表露心里是忧虑,只是说新平有急事得赶回去。

杨陆顺坐在车上就是想不去乡里有什么大事发生,可越是猜不到人越焦虑,可恨客车如老牛拉破车,晃晃悠悠总跑不起速度,不由一根烟又一根烟接连抽着,丝毫没理会身边就几个妇女对他露出厌恶之色。

车到新平已经是六点多了,晚霞染红了天际,杨陆顺哪有心情欣赏,急赶急到了五妹子饭馆,生意有点清冷,不是因为他五姐服务质量退步了,而是街道上又开了一家小饭馆,门面比五妹子饭馆不得小,是周副书记爱人娘家侄子开的,分了去不少生意,不过他五姐的新屋动工一个多月了,进展飞快,是两间门脸的二层楼房,看来五姐她家想扩大饭馆规模了。

经过上次闹意见,两姐弟虽然表面上和解,可芥蒂藏在了心里,生疏了不少,这不杨陆顺进门就问:“姐,老丘来了吗?”

他姐冲最里间一努嘴:“早来了,在里面呢。”

杨陆顺几步推开里间的门,原以外只有老丘在,没想范海波、侯勇也在,不由把紧绷着的脸松开了,勉强笑道:“哟,人不少啊!”老丘见了杨陆顺,忙招呼他坐:“老弟,快坐快坐。”侯勇也笑着说:“杨哥,就等你来了,你们先说说话,我叫五姐上菜。”说完起身出了门。

范海波见杨陆顺也都先打招呼,不仅是因为杨陆顺职务高更主要的杨陆顺是卫书记的红人,而且接手计生线时杨陆顺也尽心尽力帮了他不少,对这年纪小的领导还是比较心服,也笑着起身拉杨陆顺说:“杨党委,你坐你坐。”

杨陆顺见老丘冲他使眼色,坐下后掏出烟给他们俩装上,笑着说:“今天什么喜事把咱几个聚在了一起啊?”

范海波说:“侯勇爱人回了娘家,他一个人吃饭没意思,正好遇到我,就拉我来了,没想一来,老丘也是一个人,就凑一桌了。后来一问,是你大领导电话通知老丘有材料要搞,这不就都在等你大架光临了。”

老丘吧嗒着烟笑咪咪地冲杨陆顺说:“我本来是想蹭杨老弟一顿小酒,嘿嘿,没想到侯勇那小子硬要做东,我反正只带着喝酒的嘴巴,其他一概不管了。”

杨陆顺就清楚有些话还得私下说,心里不免焦急,忙不迭地说:“那就快吃快吃,我这几天在县里开会,天天喝酒,现在胃里除了酒精再没别的东西了。我叫五姐快点上饭上菜。”说着起身去了厨房。

侯勇见杨陆顺来了,笑着说:“杨哥,你好口福,今天有人送我几条好桂鱼,全是半斤一条的,咱哥俩好久没在一起喝酒了,今天不醉不归啊。”

杨陆顺听范海波说刘霞回了娘家,以为他们小俩口又为生儿子的事闹别扭,就劝道:“侯勇,刘霞回了娘家,是不是你气跑了她啊?都八十年代了还搞重男轻女,要不得!赶紧去把刘霞哄回来。”

侯勇嘿嘿一笑说:“是她娘身子不舒服去看看,没闹别扭,你的话我可不敢忘。”其实他也是心口不一,这次请范海波吃饭,就是想打听找个什么借口可以名正言顺地再生一个,原来想逼着刘霞丢了工作不要城镇户口好再生娃,可那死婆娘就是不肯,没奈何只得再想办法了。

催促着上了饭菜,杨陆顺几口就扒了碗饭,只等老丘。老丘见了一大锅红烧桂鱼,早就口水涟涟,哪还看得见杨陆顺焦急的眼神,倒是范海波笑着打趣:“杨党委硬是从县里吃了高级场伙回来的,这么好的菜楞打不开他的胃口。”

杨陆顺知道老丘没一小时吃不完这顿饭,眼珠一转有了个主意,起身到厨房找到他姐说:“你帮我弄点上口的卤菜,我带走。”又跑到里间冲老丘说:“老丘,赶紧吃碗饭跟我走,材料急着用哩,等搞完了,我再好生请你喝酒。”恨不得拉起他就走。

老丘无奈,只得狠吃了几口桂鱼肉,扒了碗饭,恋恋不舍地起身走了。侯勇假意留了留,其实也巴不得他们早走,他还有延续香火的大事要办呢。

杨陆顺提了包卤菜说:“丘主任,委屈你了,我实在心里急,家里还有瓶五粮液,全归你喝了。”

老丘喜出望外,小眼睛顿时来了神,吧嗒吧嗒嘴二话没说就跟着杨陆顺走,眼见看见家属房的屋顶,老丘忽然停步说:“老弟,还是别去你家了,那么多眼睛看着不舒服。干脆到我办公室里去,咱慢慢儿聊。看你一身灰,洗个澡了再去办公室找我啊,记得带着五粮液!”提着那包卤菜一摇三晃地去了政府。

杨陆顺真是急病号遇到了慢郎中,只得按了老丘的回家洗澡,直到天黑透了才把五粮液酒装在黑文件包里,往办公室走去。

老丘早在办公室里做好了准备,卤菜用大碗装着,还有一大碟子油炸花生米,两双筷子两个酒杯,见了杨陆顺如见了救星,看见了五粮液眼睛就精光之冒,赶紧打开酒倒上一杯子,先眯着眼睛闻,再小口小口抿,瞬间脸上表现出的各种神情令杨陆顺叹为观止。

好半晌老丘才喃喃地说:“我终于也尝到五粮液的味道了,嘿嘿,什么时候再喝喝茅台,我死也瞑目喽!”眼里流露出的不是喜悦而是悲伤了。

杨陆顺知道老丘也是在自艾自怨,一手好文采到老得不到重用提拨,不论是非功过,只听他如此凄凉的话语也让杨陆顺起了恻隐之心,忘记了自己的事出言安慰道:“丘主任,下次我再给你带茅台酒,听说比这五粮液贵不了多少钱。

老丘仰头喝干杯中酒,再注视杨陆顺时,又换了上习惯的惫懒笑容:“呵呵,行啊,那我先谢谢老弟了。看我谗得,竟然没给你倒酒,罪过啊罪过!来,我替你满上,咱老哥俩干一杯。”

辛辣的酒根本没给杨陆顺带来任何快感,皱眉顶住喷薄的酒气,艰难地问:“丘主任,你在电话里说发生了大事,快告诉我啊。”

老丘唉了一声说:“老弟啊,你怎么老是跟卫书记对着干呢?现在事情搞大了吧,我给你说清楚后,你赶紧给卫书记做检讨去。”

杨陆顺愕然,说:“什么叫老是跟卫书记对着干啊?你倒说清楚嘛。”

老丘非常严肃地说:“卫书记支持新平村办养鸡场,村里也积极在筹备着,你不支持也就算了,你还来个釜底抽薪,鼓动村民不集资,你这不是跟卫书记对着干又是什么?现在好了,村民们都听你的,交了钱地嚷嚷着要村里退钱,没交钱的再怎么着也不出钱了,气得卫书记亲自到新平村做解释工作,还放出话来说政府不但在政策上支持,在资金上技术上也权利支持,你说,你这是何苦呢。”

杨陆顺急了:“老丘,这是真的啊?怎么我才到县里几天就出这变故了呢?明明我只去几家困难户子说了说,怎么就会弄得全村都不集资了呢?”

老丘大惊:“真是你不让村民集资的啊?我的好弟弟哟,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啊?老卫的脾气你又不是不知道,谁反对他谁就倒霉,上次纪念活动是事你还没受到教训啊,说不让惊动县委领导,你偏偏把刘书记招惹来,那老谢是刘书记的人,你这分明是给老卫难看不是?你实在是个聪明人,你就看不出老卫老谢在明争暗斗啊?还有搞化肥的事儿,你自己有关系你就自己搞吧,干嘛把老谢也拉上?这倒好,书记为农民解决不了问题,让乡长抢了风头,莫看你在群众眼里威信挺高,可你也被人骂啊,供销社的人个个都在咒你坏了他们的生意!”

杨陆顺不服气地说:“丘主任,新平办鸡场的事你也知道,就他们那么盲目搞,我真担心血本无归,赚钱了什么都好,万一亏了你说会有思念后果,家庭情况好的还有口饭吃,困难户子咋办?他们集资的钱都是借的啊,亏了不是要他们的命么?化肥的事我不觉得有什么错,政府本就是替农民群众服务的,谁搞不都一样,分那么清楚做什么?别人骂,我根本就不在乎。”说着仰头也喝了杯酒,不知是酒气上冲还是委屈,眼睛都红了。

老丘直勾勾地看着杨陆顺,似乎要找出他这话究竟几分真几分假,要是真心的,这杨陆顺也正直得离谱了吧?很久没看到干部脸上的大义凛然,老丘自诩阅人无数也分不清楚是真是假了,可还是耐心地劝说:“老弟,我不管你什么想法,反正你要多想想自己是怎么上来的,你从一个教师到政府干部,从普通干部到副乡长到党委委员成为领导干部,没有老卫的提拨你能有今天么你?不仅在工作中提你创造好环境,还在县委领导面前极力说你的好话,你扪心自问,还有谁对你这么好,要是我退回去二十年,我会死心塌地地跟这这么好的领导走!你除了维护领导的还是维护,你除了言听计从还得俯首贴耳啊!你倒好,还处处跟老卫长对台戏,换谁也不能容忍你的。你跟老谢曾经是有师生关系,可你得分清主次呀。马列主义要学活用活,得抓住主要矛盾。”忽然他一激灵,又疑惑地望着杨陆顺:莫非这小老弟是存心投靠老谢了?如果真那样,他就不是憨厚正直,而是阴险狡诈了。

杨陆顺听了老丘连珠炮似的发问,顿时哑然,是啊,没有卫书记慧眼提携,是没有他杨陆顺的今天,可为了报答提携之恩却把农民的利益抛去一边,他怎么也无法做到,他本是农民的儿子,他又怎么能舍本逐末,把根本给忘记了呢,于是毅然地说:“丘主任,你说得没错,没有卫书记的提拨,我根本没有今天,包括我的爱人、新房子统统都没有,我从来都没有忘记,但我更没忘记我是一个党员、一个政府领导干部,我唯一报答卫书记的方法就是在工作中兢兢业业,想农民之所想、急农民之所急,搞好我的本职工作比奉承恭维卫书记强一百倍。而且到目前我也不认为我是谁的人,我是组织的人,在职务上卫书记是我的领导,但在政治上我们的平等的,我们都是共产党人,都是人民公仆!要维护也是维护组织,要听也只听正确的,如果要为了讨好某人而去谄媚苟颜,我杨陆顺做不到!”

杨陆顺掷地有声的话使得老丘面红耳赤,几乎抬不起头来,不禁恼羞成怒:这小子也太狂妄了,我吃的盐比他吃的饭还多,不是看在以前他帮了我,怎么会腆着脸替他出主意通风报信,没想到好心成了驴肝肺,三十老娘倒绷孩儿,讨不到好倒被他教训了一顿,算我瞎了眼。有道是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我也懒得再操闲心,我倒要看你这小子能猖獗多久,我就不信看不到你倒霉的时候!想到这里咕咚干了一杯,接着又倒满两杯,敬道:“杨党委,我祝你一帆风顺。”至此不再言语,只顾喝酒吃菜。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五章(一)

第八十五章(一)

卫书记宿舍窗户射出的灯光透过糊着的白纸,显得柔和而明亮,走近窗下还隐隐听到声声咳嗽,对于这样敬业的领导,杨陆顺心里总是尊敬的,不管领导现在对他的看法如何。

杨陆顺站在门口,不自觉地整了整衣服,举手敲门,并喊道:“卫书记,我是杨陆顺。”

门里好一会儿没动静,旁边的小李闻声赶紧出来了,见是杨陆顺就悄悄说:“卫书记只怕在生你的气,你就下次再来吧。”

杨陆顺没理会,再敲门说:“卫书记,我有事情跟您汇报。”

门哗地拉开了,阴暗中看不到卫书记的神情,他转身又走座位上坐下,不过从那粗暴的开门动作,猜得出主人绝对没有好心情。

杨陆顺坦然地走了进去,装给卫书记一支烟,小李蹑手蹑脚地倒了杯水,轻轻掩上门出去了。

杨陆顺见卫书记眉头紧皱,捏着烟却不点,就掏出火柴擦燃递到面前,卫书记犹豫一下,在火柴即将烧完前凑上去点着了烟,可仍旧不看杨陆顺,更没叫他坐。

杨陆顺心里叹息着说:“卫书记,我回来就听说新平村出了乱子,特意来跟您说说情况的。”

“有什么好说的!”卫书记霍然扭转身子,严厉地说:“你的阴谋已经得逞了,要不是我这个乡党委书记亲自出面做解释工作,新平村的鸡场只怕永远也办不成!你这是破坏改革开放,阻挠农民走致富的道路!”

凌厉的眼神有点狰狞,杨陆顺坦然地对视着说:“卫书记,这不是我的阴谋,更没有阻挠改革开放。对于新平村办养鸡场,我最先是持肯定支持态度的,但因为新平村准备不充分、条件不成熟,我才提出了自己的异议,当然也是征求得刘支书同意了,才建议村里的困难户子暂时不集资,等养鸡场走上正轨需要二次投资时,再让困难户投资,而且困难户都是村委会早已确认了的。只是我没想到因为我的干涉居然造成了这么大的影响,这是我始料不及的。”

卫书记怒道:“好一句始料不及,杨陆顺,你嘴巴皮子一搭拉,害得多少人到村里做解释工作、思想工作啊?!我早就同意新平村搞养鸡场了的,一不要政府指导二不要政府贷款,老刘那班人思想境界多么高,步子迈得多么大,这是新平乡多么难得地一次解放思想的好机会。你身为党委委员,包村干部,不但不积极组织实施,还尽拖后腿,你居心何在?莫非我这个书记管不住你了吗?信不信我撤了你杨陆顺!”对这个桀骜不逊的年轻人,他实在是忍无可忍了,什么提拨知遇之恩、什么忘年交的私人感情都暂时撂一边不提,一个党委班子成员,居然无视一把手的权威,肆无忌惮地搞对抗,一而再、再而三地违反一把手做出的决定,不是目中无人又是什么?

杨陆顺再次领略到了一把手的威严,他咽了口唾沫艰难地说:“卫书记,您先听我把话讲完。”

“好哇,那你尽管狡辩吧,你是大学生,应该会替自己想好一套说辞的!”卫书记扭转身子,重新看桌子上的材料,可捏烟的手明显在抖动,内心的气愤激动表露无遗。

“卫书记,我就事论事,对于新平村养鸡场的前景我不看好,技术、资金都不充足,市场情况也不清楚,光靠不切实际地美好想法是不能致富的。您也说了,刘支书等人步子迈得大,思想放得开,这是我们党和政府热切盼望的,就是希望人民群众解放思想,抛弃以往的落后陈旧观念。可这改革开放是条新路子,是摸着石头过河,是创新,前面到底是什么,都是未知数,走成功了什么都好,万一走上了弯路子,没成功又怎么办?新平村从来没搞过养鸡场,这也是在走新路子,成功了村民们自然收益匪浅,可什么都要想个万一,刚开始踊跃集资的村民都是家境相对要好的户子,他们手里多少有点闲钱,可不少户子就需要借部分钱,还有极小部分困难户子要集资就得全部去借,村里也不能保证他们就一定会赢利,万一要亏了怎么办?与其到时候埋怨我一个人胆子小,让小部分村民没及时发财,还不如稳妥点行事,总比让困难户子雪上添霜的好啊。”杨陆顺边说边打量卫书记的脸色,希望自己是解释能有点效果,可惜他失望了,卫书记不但没缓和,似乎更蕴怒。

“杨陆顺,你既然看出了问题根源,那你怎么不积极想办法去解决呢?对于组织上领导决定了的事情,你就应该无条件执行,而不是找借口推委责任。”说来说去,卫书记还是咽不下这口气,被自己一手提拨起来的杨陆顺居然再三跟自己唱对台戏,而且还振振有辞!

杨陆顺也起了不满情绪,领导决定了就应该无条件执行,明明是一条错路子也要一脚走到黑不容许辩解质疑吗?难道为了你一个领导的权威不受到挑战就不顾农民群众的群体利益吗?难怪有人喊出了伪军阀的绰号,果然有点蛮不讲理,不由愤慨地说:“那好,我不得去推卸责任,请卫书记同意我全权负责新平村养鸡场的事宜,我保证建一个真正让新平村农民赚钱的养鸡场!”他这也是破釜沉舟之举,好好的领导不做,去当养鸡场的负责人。

卫书记哼了一声说:“你想去,新平村里自发筹款筹资的养鸡场,只怕还轮不到你去指手划脚。但就你私下怂恿部分村民在村里散布谣言一事,你要做出深刻检查,写出书面检讨。不要以为在工作中有了点成绩就翘尾巴,就老子天下第一,谁也不放在眼里。”

杨陆顺这才清楚老丘的话是真的,卫书记果然只是需要言听计从、需要俯首贴耳的部下,什么为人民服务什么组织原则都是假的,经他提拨就一辈子要算成他的人,就没了自己的主见就成了应声虫,如果真要是这样,宁可不当什么官!年轻人的血性、自尊心那还忍得住脾气,抗声争辩道:“卫书记,我不是私下怂恿,而是通过了新平村刘支书的同意,所以根本不存在什么谣言更就谈不上做检讨,我从来没认为自己是什么天下第一,只是在竭力做好自己的本职工作,甚至还在某些方面迎奉某些领导的意图,争强斗胜搞第一,对领导我一直是尊敬的,对同志我也团结,没有不把谁放在眼里。”

砰!卫书记拍案而起,愤怒使他脸庞曲扭,额上冒出蚯的青筋在突突之跳,戟指着杨陆顺:“你放肆,要是在部队,老子关你的警闭!有你这样尊重领导、团结同志的吗?不从自己本身找问题,莫非还是我冤枉你不成?我卫家国算是瞎了眼,千挑万选养了你这只白眼狼,我还是你的书记就敢在我面前张牙舞爪,我、我撤了你!”如果卫书记能冷静下来用温和的语气态度迂回地教育他,或许效果会更好,孰不知适得其反,这番话不缔于火上浇油,更不应该出口伤人。

杨陆顺不由为眼前党委书记的粗鄙庸俗而冷笑,反唇相讥道:“卫书记,记得某位名人有句话:我不同意你的任何一个字,但我誓死捍卫你的说话权利。请您不要忘记,你是一个党员,一位党委书记,请尊重我的人格!”说完不理会卫书记喷火的目光,潇洒地离去,心里甚至悲愤地呐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

第二天杨陆顺预料中的狂风暴雨并没有来,简直比往常还平静许多,只是既没开会也没见到卫书记,随后他去了趟新平村,因为卫书记的解释劝说,除了村里定的困难户子没要求集资外,其他的户子基本把钱都交清了。在村部没见到刘支书,张村长用不满的口吻说是被村民们闹出毛病来了,杨陆顺就赶到刘支书家看望,没想刘支书家铁将军把门,问邻舍说是被大闺女接去住了。村干部们都在忙,杨陆顺觉得没什么具体工作,四下里看了看青苗长势和苎麻情况,也就骑车回了街道,想到家里冷火秋烟,轮头一拨去了中学叶家,周可见了六子,欢天喜地地要再上街去买点荤菜,原来叶校长已经正式通知她开学就到中学部教书了。跟叶祝同喝着五角一斤的散白酒,居然那滋味不比五粮液差,再次打量着破旧的宿舍说:“什么时候你们搬了家属房,我这酒就喝得更开心了。”语气里透着点悲壮。

下午刚回政府办公室,老丘带着点琢磨不透的笑容通知他说:“杨党委,卫书记叫我通知你,已经研究决定给你放假去陪大肚子,线上的工作就交给练党委负责几天。从通知到你本人起就开始放假。”

杨陆顺先是楞了楞,马上莫名感到一阵凄凉,看来不仅是要撤我,连我工作的机会也被暂时剥夺了,强笑着装根烟给老丘,问:“丘主任,只听到通知放假,那我什么时候回来销假呢?”

老丘笑了笑说:“那还不是你自己决定了,卫书记估计你也得等孩子满了九朝才会回吧?我们都还想喝你儿子的满月酒哩!”见四下没人,凑在面前悄悄说:“昨天跟卫书记沟通得蛮好吧?我看今天卫书记主动叫我通知你放假,我就知道情况大好!”说完在手在杨陆顺肩膀上拍了一拍,嘿嘿一笑就晃悠着出去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五章(二)

第八十五章(二)

杨陆顺却敏感地从老丘眼里看到了不屑与嘲笑,按说昨天在老丘面前的表态与今天卫书记的反映很不想符合,照老丘的理解你杨陆顺不是跟卫书记妥协了,怎么还会这么关心你的私人事情呢?不也就是说一套做一套的市侩小人!杨陆顺真想拉住老丘把与卫书记之间发生的激烈碰撞说说,也想找个人宣泄心中的苦闷,可能说得出口么?找常人习惯思维逻辑,他杨陆顺这做法是中国人最为瞧不起的忘恩负义,人云点水之恩都得涌泉相报,何况

杨陆顺不敢再多想下去,做人就是这样,心存必死之情,破釜沉舟之意,也就慷慨处之毫无畏惧;可事逢转(生)机,却就踌躇不前,方寸大乱,尤不知如何处之。仔细思索发生的这一切,到底有多少是为了农民的利益?只怕是意气之争为多,卫书记两年多来的关心呵护是历历在目,除了卫书记性格执拗脾气大了点外也还算是个为官清正、任人唯贤的好人,也许是部队干部出身的缘故习惯了发号施令吧,这样对待卫书记,是不是太不近人情了呢?

杨陆顺心生愧意,竟然就有点不敢面对卫书记,左思右想,干脆放假就放假,找到练党委把宣传线近期紧要的工作交接了一下,叮嘱张文谨多跟练党委联系汇报,骑车就去了四姐家,请四姐帮忙看屋子,自己收拾熨帖,带着老父老母的殷切期望赶早班车去了县城。

其实卫书记这么冷处理也实属无奈,昨晚杨陆顺负气而去,他气得七窍生烟,如果手里有枪,只怕就毙了这忘恩负义的白眼狼,心里还不住琢磨计策怎么名正言顺地撤了那家伙。可小李的敲门声让他瞬间就清醒了,见小李神情不安,估计只怕也听到了两人最后的争执,这要传出去还不让别人笑掉大牙啊!一手提拨起来的心腹爱将也反目成仇了,叫他还有什么脸面的新平呆呢!他本就在新平政府机关里没几个推心置腹的人,平日里谄媚阿谀的几个人又实在看不上眼,老谢一伙人步步进逼,时刻想看他的笑话好借题发挥,不能把话给别人说,他迅速决定下来,忙叫小李严格保密,不得外传。

等小李出了门,卫书记心情平复下来后,也琢磨着是不是对六子太苛刻了,不过六子那几件事做得太出格,想起来就让他生气,更多有种恨铁不成钢的悲哀,要是在部队里遇到这么尽心提携他的首长,就是拼了性命也要维护首长的周全,可惜蠢六子一点也不体谅他的苦心,要换在部队里时,他唉了一声,在部队里他没少踢过排长、副连长的屁股,可居然连踢杨陆顺的勇气也没了,那么刻薄的话都没激起他动粗的念头,难道真是英雄迟暮?

卫书记再次叹息了一声,没能说服六子,也许只有时间能证明自己是正确的了。回想到新平乡这几年,处处争先却没落个好名声,跟老谢明争暗斗着也没捞到什么好处,看来还是早点回县城算了,边边今年考上了长江大学,家里只剩老江和关关母女也不放心,还是到某个局里当个局长哪怕是副局长也罢,总比抛妻弃子、两地分居强得多了。想了这么多猛地冒出句经典话:凡是敌人反对的,我们就拥护;凡是敌人拥护的,我们就反对。不由切齿更恨老谢:难怪他事事帮着六子出头说话,是存心挑拨蠢六子跟我对着干啊!我宁可忍了六子对我的误会,也不能让笑面虎得逞!

杨陆顺在汪家,因为职务的提升早就成了贵客身份,浑不象第一次登门时被沙沙吆喝这干这干那的了,就算沙沙想叫六子做点小家务,都被汪父以“领导身份怎么可以操持贱役”之词推脱掉,六子这姑爷也是汪父茶余饭后炫耀的资本之一了。

倒是卫书记的爱人江医生,得了老卫的电话,提了些营养品看望沙沙,并转达了卫书记的关心。这让杨陆顺既喜又愧,没想到卫书记不计前嫌。

俗话说“瓜熟蒂落”,沙沙终于要生产了,只是出了点小状况,沙沙怀孕期间营养太好,不仅她体重增加了三十多斤,就连肚子里的孩子也很胖,医生估计最少都有八斤重,就有点难产,折腾了十几个小时才生下孩子。杨陆顺在产房外心急如焚,恨不得以身受代,也不知道抽了多少烟,汪家人也急,可还得劝慰这没做过父亲的六子不是,好歹华灯初上时,产房的门终于开了,护士抱出个穿着小衣小裤嗷嗷大哭的孩子,喜孜孜地喊:“6床汪溪沙的家属是谁?”

杨陆顺扑上前去,汪家人也围了上来,护士笑咪咪地说:“恭喜恭喜,是个大胖小子,足有八斤六两!”

杨陆顺连连点头,看着眼睛还是闭着却不住啼哭的孩子只知道呵呵傻笑,汪母到底是长辈,心里喜欢还知规矩,赶紧把早就准备好的糖果香烟塞进了护士白大褂的口袋里,说:“麻烦医生了,麻烦你们了。不知道产妇身体怎么样?”

护士说:“母子都平安呢,只是产妇体力消耗过大,得好生休息,马上就推出来了,好了好了,出生时间是晚上七点十分左右,你们记住了啊。我得进去了。”

沙沙也很争气,恢复得很快,喝了汪母炖的鲤鱼汤,不几小时硕大的乳房就汩汩地流出了雪白的乳汁,可把杨陆顺和汪家人高兴坏了,小家伙也很配合,没把人们认为最营养的初乳浪费,吧唧小嘴吮吸了,撅起小鸡鸡撒了泡尿,蠕动着小嘴又沉沉睡去。

汪母含泪带笑地说:“六子,沙沙没让我这做妈的失望,终于让你老杨家有了传宗接代的男丁,我那老亲家公婆可以把心放进肚子里了。”

汪溪流摸着妹妹苍白憔悴的脸,对杨陆顺说:“妹郎子,这下如了你爹娘的愿了吧?看我那傻妹子,生怕不是大胖小子,可尽儿地吃,差点连自己的小命都生脱了。你可得对我妹子好哇,女人生养娃娃不容易!”

沙沙笑着说:“姐,看你说的,我这也是为了孩子嘛,都扯哪儿去了。”

汪母说:“丫头大了不由娘,你不知道我在外面等得好着急,你是生头胎,又遇到难产,真出了什么差错,叫妈以后怎么活哟。”说着那泪水哗哗直流。

杨陆顺从内心说确实想要个儿,不为别的,就是怕老父老母伤心难过,原来吧还可以多生,现在政策却不允许生,老父老母打沙沙怀孕后不知道在祖宗牌位前磕了多少头许了多少愿,真是心诚则灵啊!杨陆顺强压内心的狂喜,忙不迭地点头说:“你们放心,我会对沙沙好的,你们放心!”

汪建设见不得他们婆婆妈妈,扯了把杨陆顺说:“六子,走,哥带你去商业局打电话回家报喜,让你爸妈高兴高兴!”

杨陆顺再三叮嘱沙沙好生休息,才小跑着跟汪建设去了商业局,拧起电话接通了新平乡总机,杨陆顺不知道该转给谁了,总机值班员是不能离开岗位的,幸好是小马值班,就说:“小马,我是杨陆顺,我有件事麻烦你一下,我爱人沙沙已经生了,是个男孩,对对,请你下班后告诉我四姐好吗?呵呵,吃糖没问题,回来我给你一大包!麻烦你还告诉我四姐,就说我和沙沙还得在县里住几天才能回,对对,什么?卫书记要跟我说话?”杨陆顺还没反映过来,话筒里响卫书记爽朗的声音:“六子,我听小马咋呼你做了爸爸了,还是个儿子?”

杨陆顺忙陪笑着说:“是啊,就在一个多小时前出生的,八斤半重的胖小子子。卫书记,怎么您在总机室呀?”

“我啊,正准备跟你江姨打电话问问家里的情况呢。凑巧进来就听到马丫头在笑你的喜糖,我也要有份啊,我不要吃糖,要抽金喜烟!”说完还呵呵大笑,那语气热情得似乎两人丝毫没发生过争吵。

杨陆顺知道卫边已经到春江上大学去了,家里只有江医生母女俩在,而且江医生经常还要值夜班,难免卫书记挂牵,忙说:“卫书记,您放心,过几天回家了,一定给您抽好烟还请您喝好酒!”

“是你说的请我喝酒啊,可别高兴得忘了。嘿,我还真想马上见见你的胖小子,看是不是也跟你一样眉清目秀的书生样子。你打电话是回家报喜的吧?等会我叫小李替你跑腿,到建华去送好消息!让那小子也赚包好烟抽。呵呵”

杨陆顺听着卫书记毫无隔阂地笑语,不觉喉头哽咽,惭愧地说:“卫书记,我那么对您,您还对我这么好,我、我对不起您!”

“今天是你的大喜日子,唠叨这东西做什么,电话里也说不清楚,等你回来请我喝酒,就是谢谢我帮你传消息了。就说这么多,你好生照顾沙沙和你儿子,取名字了吗?”卫书记依旧那么热情。

杨陆顺深吸了口气,努力使自己的声音变得正常:“还没呢,您又不是不知道,我上面还有老父亲,唯一的孙儿,肯定得他老取名字了。您还得给江姨打电话吧?我就不罗嗦了,麻烦您了。”

搁下电话,杨陆顺半晌还没回过味来,汪建设挤眉弄眼地说:“六子,看不出你蛮会在领导面前玩感情啊,诺,眼圈都红了,我算是明白你怎么爬得这么快了!”

杨陆顺哪有心情跟他解释,他不知道卫书记葫芦里耐的什么药,可那声音却丝毫没有作假,还同以前那样爽朗热情,难道卫书记真是刀子嘴豆腐心,真的就没往心里去没有任何成见吗?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六章(一)

第八十六章(一)

一星期后,沙沙身体恢复得很好,就嚷着要回新平,汪母怎么劝也不听。杨陆顺知道沙沙急着回新平的原因大半是为杨家亲戚们着想。

孩子出生后的第二天,他爹娘就在四姐四姐夫的陪伴下赶到了县里看独孙苗儿,俩老喜极而泣,瞅着睡得香香甜甜的孙儿浊泪横流,想抱又不敢抱,嘴巴里不知道念叨着什么,当看见孩子宝塔一样的小鸡鸡时,望着沙沙的眼光就迥然不同了,感激比欢喜还要多,对年纪比他们小得多的汪父汪母也更恭敬了,大约母凭子贵、爱屋及乌就是这么来的吧。他娘平日里也怕沙沙嫌人老邋遢从没有过分亲密的举动,这回只怕是高兴得狠了,拉着沙沙的手不住摩挲,眼尖的杨陆顺却发现他娘把一个什么东西塞到了沙沙手里,而沙沙亦乖巧地默默收了。后来才知道是他娘解放前出嫁时娘屋里打发的纽丝金手镯,重不到一两却是赤金的,又喊老金,不象现在的首饰金都是沙金,真难为他娘藏了这么久,连杨陆顺这么些年都不知道。到了下午,老人们谢绝了汪家的挽留,只是再三叮嘱沙沙要养好身子到时候回新平给孩子做九朝,恋恋不舍地搭车回了新平,临上车四姐在杨陆顺耳边嘀咕:“咱爹娘是怕你岳母娘嫌他们邋遢,要不是怎么舍得心肝孙孙回喽。”

接二连三几个姐姐都到县里来看望了沙沙和小侄子,虽然汪家热情留客,可都是上午来下午走,还说有几个成家了的外甥、外甥女也要来看小表弟,慌得杨陆顺和沙沙连忙谢绝了,到县里来一趟花费不少,而且汪家小锅小灶的也实在难得应付,所以沙沙急着回新平。

农村里对坐月子讲究很多,县城里到底开放些,沙沙生人后既没包头也没禁风,加之本来身体素质好,汪家也就没再留,汪建设用面包车把杨陆顺一家三口送回了新平。

新平的家里四姐早就准备熨帖只等月婆子回家坐月子了,回到家后,沙沙在众人的拥簇下,一反在娘家的事事自己动手,任由着四姐用白毛巾把头一包躺到床上坐月子去了,除了给孩子喂奶水,吃饭洗脸洗脚擦身子,都是四姐伺候,可谓是“饭来张口、衣来伸手”。杨陆顺他娘更是紧张得不得了,左右邻舍单位同事街道的上朋友们来看沙沙和孩子,她老人家象母鸡护小鸡一样,说笑声音大了不行哟、胡乱抱孩子不行哟、旁人去亲孩子粉嫩的脸儿也不行哟,还只准许女人到后屋看月婆子,男人在前屋就一律止步了,那规矩简直多得数不清,而且谁也不能逆了她老人家的意!

杨陆顺和沙沙就急着问给孩子取了啥名字,望着他爹小俩口没来由紧张得冒汗,他爹佝偻的腰忽地就直了,橘子皮一样的脸上也有了光彩:“我那乖孙的名字早就取好了,就叫杨旺,旺盛的旺,孩子他娘姓汪也谐音,女人怀胎十月不容易,不能忘了他娘的大恩德,也预示着我老杨家家运旺盛啊!”

“杨旺,旺旺!”小俩口反复念叨了几次也还顺口,最难得地是老人把沙沙的功劳也表了出来,所以沙沙很是满足,笑着说:“这名字好,这名字是响亮,杨旺、旺旺!干脆小名就叫旺旺好了!”杨陆顺心里也落了块大石头,生怕他爹老思想取些老土的名字,旺字虽然俗气了点,总还有点含义,也就心满意足地冲着孩子叫着:“你爷爷给你取了名字叫杨旺,以后你就叫旺旺了,好听吗?”

孩子吃饱了奶水在睡觉长肉,被他爸爸一打扰,小嘴巴撅了几撅,小鼻子皱了几皱一脸不痛快地样子,杨陆顺不禁呵呵直笑说:“爹,你孙孙好象不怎么喜欢哟!”

老头也是爱到心把子里去了,说:“啊?我的乖孙不喜欢啊?那怎么办,真要不喜欢,长大读书时再改,改个好学名!”

杨陆顺的五姐也籍这阖家喜庆的日子来缓和跟沙沙曾经的矛盾,许诺小侄子的“九朝”酒她包了,沙沙表面上笑得高兴其实心里嘀咕:就家里几桌饭你当然乐得大方了,怎么不包了旺旺的满月酒呢?

旺旺“九朝”,也就是出生九天了,是新生儿第一个喜庆日,老杨家齐聚一堂,笑语融融,鹏子媳妇打趣地对自己的五岁的儿子说:“冠冠,快叫表舅舅!”那孩子奇怪地说:“娘,怎么让我叫一个毛毛崽做舅舅呢?不是大人才叫叔叔阿姨的么?”逗得一屋人大笑。

中午吃饭时五妹子饭馆来了个不速之客人,新平村的老胡家,老头儿畏缩着找到杨陆顺,捏着个红纸包儿边塞边说:“杨党委,恭贺你喜得贵子啊!”杨陆顺哪能要他的红包,说:“哎呀,胡大叔,您来了就来了,还封什么红包哟,您快请上座喝酒,红包我是不敢要的。”老头儿急得带起了哭腔:“杨党委,我这点意思是给娃娃的,一定得收下,给娃娃一个吉利哩!”杨陆顺还是不收:“胡大叔,有您的好话儿,我家旺旺肯定一世吉利,红包就免了,您家也困难,留着孩子上学买文具啊!”老头儿急了说:“杨党委,你不收就是看我这泥腿子不起了。你为了帮我家累昏在田里,你得了崽我怎么能不来道贺呢!”两人在门口打架一样推来搡去,还是杨陆顺他爹发话了:“六子,你就收下,老人的心意呢。老哥哥,到这里喝酒。”杨陆顺无奈只得收下再三道谢。胡老头见杨陆顺收下了红包,立马觉得有了面子,惶恐焦急的神态一扫而去,笑咪咪地跟杨老头坐一桌,拉着杨老头不住夸赞他养了个好儿子。

杨陆顺笑着摇头叹息,五姐凑在他耳后说:“你也是,人家给你就赶紧拿着呗,小人物的自尊心强着呢,最容易得罪,又最容易满足。你看老头多高兴,如果你不要他的红包,这顿酒只怕比闹药(农村里喊毒药叫闹药)还难得吃!”

杨陆顺见老胡家跟他爹推杯置盏喝得正欢,浑然没了进门时的畏缩与委琐,只怕是自己满足的他的自尊心的缘故吧。他感慨着却没有吃饭喝酒,而是眼睛老望着门外,旺旺出生第二天他就发了封电报去小标部队,过两天后小标也回了电报说是马上请假回新平,按说应该要到家了,可怎么还是没见人呢?直到四姐夫催他上桌喝酒,还留恋地看了看大街,怅然若失地轻叹了声。

到了晚上杨陆顺还无法释怀,生怕小标在路上出问题,便大开房门在前屋看电视,说是看电视还不如说是等小标,虽然小标不知道他的新房子,可巴掌大的街道随便找个人打听就找得到家门了。没曾想小标没等到,把卫书记等上了门。

距吵架已经是大半月时间没看见卫书记了,陡然间看到卫书记熟悉而亲切的笑容,杨陆顺猛觉得一股暖流涌上了心头,是羞愧、感动、震惊还是满足,他一时体会不出,只晓得慌乱地招呼着让坐,沙沙也从后屋出来跟卫书记打招呼,四姐忙把旺旺从摇窝里抱出来给客人看。

卫书记慈祥地凑近看了看旺旺,笑着夸道:“这小家伙,眉清目秀的,五官象沙沙多些,长大只怕是个帅小伙子啊!不过男孩子还是要威武点好,太秀气了就跟他爸一样是书生了。”

杨陆顺还在心襟驰动,沙沙笑着说:“卫书记您说得是哩,这孩子长相就是太秀气了,连哭的声音都细细的,点都不象八、九斤的大娃娃,不清楚地还因为是个四、五斤不足月份的细妹子,以后长大了就请卫书记传授部队的训练方法,让我家旺旺成为卫书记一样威武的男子汉!”

卫书记哈哈大笑起来,点着沙沙手指一阵晃动,却冲着杨陆顺说:“六子,你家沙沙还是小妹子的性格哟,象谁不好象我个半老头子,我看呀,最好还是象你,斯斯文文的好做学问,将来考大学当博士。”

沙沙忙对孩子说:“旺旺,听到你卫爷爷的话了吗?你要赶紧长,到时候象你爸爸、卫边叔叔一样到长江大学读书,听到了吗?”

卫书记又暴发出一阵爽朗的笑声:“我看啊,将来旺旺肯定上清华北大哟。”

小旺旺不知道被他卫爷爷的大笑吓着了还是怎么的,瘪了瘪嘴巴哇哇哭了起来,慌得沙沙也顾不上什么书记不书记,接过孩子就到后屋喂奶去了。

他四姐也跟着去了后面,卫书记看着还是不敢与他对视的六子,微笑着说:“时间过得真快,把你调进政府、看着你谈爱结婚,又做了爸爸,一晃就是两年多啊!还记得我们第一在胡连长家见面么?”

杨陆顺点点头说:“记得,我都记得呢?”

“那时你还在教书吧?我就奇怪得很,一个白面书生跟一个赳赳武夫成了好朋友,小胡说你心里有股子血性,我就把你记住了。也是我们的缘分啊,我竟然到了新平任党委书记,当然不能把你这知识分子埋没在学校里了,你也还争气,在政府部门得心应手,什么工作到了你手里总也完成得干净漂亮,我很满意啊。说明我的眼光还是不错的嘛。呵呵”

听着卫书记侃侃而谈,杨陆顺的心情复杂纷扰,开口冒出句:“卫书记,我、我对不起您,请您狠狠批评我吧。”

虽然杨陆顺是低着头说话,卫书记脸上还是掩饰不住一丝尴尬,借抽烟调整着心情说:“六子,这事也全怪不得你,有些事情我们还是缺少了沟通,加上我这脾气大,那天我说话的口气是重了些,伤了你啊。”

杨陆顺曾经满腹的怨恨早就消散得无影无踪,卫书记对他的种种好处如放电影一样清晰地呈现在脑海里,而卫书记竟然还主动放低姿态来迁就他,心里受到巨大地冲击令他眼圈一红,哽咽着说:“卫书记,我是年少无知冒犯了您,我、嗨,我太骄傲自满了,没有您在默默支持我,我哪能做出今天的成绩,我”

卫书记哈哈一笑手一挥说:“好了,过去的就过去了,都说年轻人血气方刚,我这半老头子却死不悔改,我就是在脾气上吃了大亏的。以后我们都好好改改这坏脾气。你不是请我喝酒的吗?干脆就今天吧!”

卫书记这么一检讨,杨陆顺就更是惭愧,忙不迭叫四姐开火备菜,幸亏得家里有为沙沙留的发奶鲤鱼数条,到后面菜园掐了几把蔬菜,酒反正有五粮液,菜虽马虎,可卫书记兴致颇高,杨陆顺又一心赔罪,两人杯来盏去,渐渐又聊到了工作方面。

卫书记说:“其实这次新平村的事本不应该闹腾得这么大。如果我们多沟通就好应付得多了。其实你的担心不是多余,而且讲到了正点子上,任何工作都不能保证做到万无一失,关键在于一个工作方法的问题。新平村能开拓思路勇于走在改革的前列,这是我们政府领导首先要大力支持的,你有担心有疑问,尽可能地要通过协商来解决,通过组织方式来解决,如果你召开村民大会,在大庭广众之下解释为什么家庭情况非常困难的户子可以暂时不集资,我想依你的口才及在村民中是威信,大部分村民应该会理解会同意,也不会影响其他人对办养鸡场的信心,对于借钱去集资我也是不同意的,又不是说百分之百稳赚的。而你不通过会议的形式私下里谈话,谈话内容却又与村委会的决定相左,你说叫那些文化程度不高、见识又不广的农民怎么做?你时刻要清楚你代表的一级组织,你在普通农民面前已经不仅仅只是杨陆顺,还是领导干部,你的话农民理解为乡政府的意思也不为过,这才造成了大麻烦啊!六子,工作方法最重要啊,你虽然是大学生知识分子,可实际的工作经验得在工作中慢慢积累,我一直都很支持你的决定,这是给你锻炼机会,也是在提高你在工作中的自信心,一个年轻人总是被人否定,很容易挫伤自信心和积极性,可一个人是脑子总是有限的,俗话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就是说要集思广益嘛。”

杨陆顺听了连连点头,真是当局着迷啊,如果真按卫书记的说法去做,断断不会出现村民们集体反悔的事情,何况养鸡场是全村人的心血,相信他们也会全力以赴地办好,说不定也会成功的,惭愧地说:“卫书记,听了您的话,真是胜读十年书啊,我总是把问题考虑得简单了,总以为只有自己在忧国忧民忽视了群众的智慧和力量,意气用事了。经过了这次教训,我以后会经常与您汇报工作的。”

卫书记笑着说:“该你决定的你还是要果断,遇到了不同意见要相信组织相信集体,你是聪明人应该知道怎么做。俗话说响鼓不用重锤嘛。我相信你明辩是非的能力,但也要提醒你别受人误导,来,六子,为你尽快成长起来干杯!”

杨陆顺也诚恳地说:“谢谢卫书记的教诲,干杯!”

虽然杨陆顺道歉了多次,可卫书记再也不敢轻易与之推心置腹,他也不清楚杨陆顺究竟与老谢纠缠得多深,有些话始终说不出口,只得岔开话题说:“六子,胡拥军马上要回新平了,到时候我们仨得好好喝上几杯子。”

杨陆顺惊喜地说:“真的?也不知道胡大哥身子恢复得怎么样,还不知道能不能喝酒!”语气就有点黯然。

卫书记说:“不管怎样都要喝上几杯,他现在是副营职干部,身体大小受伤无数处,部队决定让家属随军了,他在云南服役,只怕以后回来得少喽!六子,不知道怎么的,我一想到你胡大哥,心里就不好受,来,我们再干!”

两人你来我往就把一瓶五粮液就喝完了,杨陆顺殷情地送卫书记回了宿舍,杨陆顺哼着小曲回了家,情绪在酒精的作用下有些亢奋,全都发泄在已经睡熟的旺旺身上,嘴巴几亲几拱扰了孩子的好梦,扯开嗓子哇哇直哭,沙沙没好气地说:“不就是陪书记喝酒了么?看你那么点出息,小人得志还是怎么了?”

杨陆顺听了尤如一盆凉水兜头淋下,猛地想起五姐中午那句话“小人物的尊心强,最容易得罪,又最容易满足”,这岂不正是自己现在的心态么?他点燃一支烟,默默坐在前屋的沙发上,望着袅袅升起的清烟,思绪纷杂:自从进入乡政府以来,卫书记处处对自己关心爱护,对其他同志严厉有加,可对自己总是和颜悦色,总是言听计从,全力支持自己的工作,自己也一帆风顺地入党提拨,轻而易举地取得了一些成绩,再仔细想自己努力工作,不也是因为尊重心强,处处希望听到上级领导的表扬、得到农民群众的拥护?总以为自己就代表了正确方向群众意愿,听惯了卫书记的表扬看惯了卫书记的笑脸,就听不进批评的话,看不得严肃的态度,还不因为尊重心太强了,去跟卫书记顶跟卫书记吵闹,不就是觉得卫书记的批评伤害了自己的自尊心,得罪自己,而今天卫书记不计前嫌,以领导、长辈的双重身份低姿态出现在自己面前,自己就感激涕零,转而又欣喜若狂,不正是满足了自己的自尊心吗?“我还真是个小人物!”杨陆顺如是说,既象总结又象感慨。不过经此事件,杨陆顺以后就尽量克制自己的小人物习性,努力做到处事不惊,宠辱自若。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六章(二)

第八十六章(二)

几天后杨小标风尘仆仆地赶回了新平,两年多没见,杨陆顺他爹娘居然没认得出来,眼瞅着高高大大的解放军直发愣,好在杨陆顺解释说小标在部队长大了,老人们才依稀记得有这么个干孙子。杨小标也不在意,从老大的行李包内掏出一大堆各种包装精美的营养品,慌得两老连声说糟蹋钱了糟蹋钱了。杨陆顺也有点责怪之心,他知道部队的津贴微薄,还以为小标不知道节约了多就才余下这么多钱买东西。

杨小标给老人上了礼物,就急着看孩子,沙沙笑着说:“在后屋里睡觉呢,可别吵醒了,小旺旺脾气老大的。”

杨小标示意沙沙到里面去,沙沙不知道这比她只小几岁的干儿子要搞什么名堂,到了后屋,杨小标见杨陆顺没跟进来,悄声说:“干妈,我给你和弟弟带了些礼物,你只告诉干爹我送了弟弟一对银脚响铃。”说着从行李袋中摸出一个小包,打开来,先拿出个红锦盒,里面是一对银脚响铃,还有一只小巧玲珑的女款手表,沙沙诧异地张大了嘴,她知道这银器也就值三十多元钱,按说当兵的也还买得起,可手表这么贵重的东西就有点来路不明了,还没来得及问,杨小标赶紧解释:“干妈,这是我这部队凭自己的能力赚回来的,保证清白。”

沙沙见他说得慎重,也知道这小标脑子活泛,自己也很喜欢那小手表,就笑着说:“小标,是不是打牌赢的呀?”

杨小标脸一红,说:“干妈,我又不是小孩子了,这是我在部队帮一个私人老板打工赚的钱买的,是日本进口全自动的双狮手表,不要上发条的。”

沙沙惊喜地说:“双狮手表?那不跟你干爹的一个牌子呀,听说得两百多一只呢。你干爹舍不得戴,搁在柜子里了,我拿出来给你看啊。”

杨小标忙制止她说:“干妈,我还给你带了其他东西,这是香港的香水,这是香港的润肤香,眉笔、口红”乱七八糟一大堆女人的化妆品,把沙沙乐得咧开嘴巴直笑,说:“好你的小标,你心里真还有干妈呀,给我买这么多东西。”

杨小标看着沙沙臃肿了的体型,说:“干妈,幸亏我没带时髦衣服来,如果按照两年前的标准,没一件能穿的了。”

一说起服装,沙沙更是高兴,唧唧呱呱就停不下了嘴巴,好在小标在经常进出海口市,见多了时髦女郎,应付起来也头头是道,这娘儿俩还真是凑得拢了。

杨陆顺还生怕沙沙不喜欢这干儿子,没想到小标手段不凡,凭着一对精致的银脚铃获得了沙沙的欢心,要是不听他们的称呼,还真以为是一对知心的姐弟呢。其实杨小标只对杨陆顺就是真心实意地当自己最亲的人,其他人他都不怎么在意,可要在杨陆顺家站住脚,就要得到沙沙的认可,对沙沙除了讨好别无他路,不过女人天性爱美喜占小便宜,所以他也没给杨陆顺准备一件礼物,也没给小旺旺准备太多东西,却跑遍了海口的大商店,精心挑选了一堆女人喜欢的化妆品,虽然价格不菲,可也好隐瞒。杨小标还带了几条“三五”牌香烟,都是走私烟,很便宜,送了两条给卫书记,算是感激当年给他爷爷办后事,对于有恩于他的人,小标是会永远记得的。却没想到“三五”烟早已经在南平县上市了,而且价格贵得离谱,要三元五角一盒,杨陆顺没见过,可卫书记在县里开会时曾经听人说过,还专门跑到卖烟的柜台上去看了希奇的,两条三五烟就是七十元钱,差不多是杨陆顺一月的工资了!搞得杨陆顺不停问小标烟的来路,小标哪知道会穿帮,只得推委说是自己帮了战友什么什么忙人家给的,舍不得抽留回家,不过小标心里就在嘀咕:这些外国烟在海南滥便宜,没想到内陆卖这么高价,看来

杨小标没住上一星期就返回了海南部队,杨陆顺还以为他纪律好,没想到小标是不在部队一天就损失一天收入,把干爹劝他什么考军校入党的话全当做了耳边风,让没钱折腾苦了的人不是会轻易放走手里任何一次赚钱机会的。不过小标捏着杨陆顺硬塞给他的两百元钱,那眼泪水就忍不住外涌,这等于干爹把近三个月的工资给了他,这世上也只有干爹才真心对他好了。

旺旺的满月酒是非摆不可的,卫书记和谢乡长都嚷起要喝酒,沙沙自然是高兴得很了,两人合计了许久,除去自家人已经做了九朝不来,算上领导同事朋友,就在五姐家定了十桌酒席,按说是够了。可到那天中午,不仅请了的人都来了,还来了很多没请的人,主要是下面村委会的干部,只怕来了七、八十人,顿时就让不大的五妹子饭店挤了个水泻不通,下面来的村干部又客气,人人都要在外面放一串鞭炮,真是外面鞭炮不断、里面人声鼎沸。最后卫书记出面安排:“村里来的干部吃头席,其他人吃二席。吃二席的都到剧院里看场电影了再来!”说完就亲自带队浩浩荡荡去了剧院,可电影队临时哪里来的电影拷贝嘛,把个电影队长急得不行,实在找不到,卫书记笑着说:“没正片子看,加映总有看的吧?记录片子也行嘛。”找来找去翻出了几个记录片,其中居然还有一部短动画片《画廊一夜》,倒也应景,不是吃满月酒么。

杨陆顺给儿子办满月酒,人情簿上第一次出现了以单位为名义的礼金,算是开创了先河,全乡二十三个村都上了礼金,多则二十元少则十元,没有人组织,基本都是自发来的。晚上负责人情帐簿、管钱的人到杨陆顺家一合帐,竟然有两百零五个人上了礼金,最多的是卫书记等党委班子成员,清一色三十元,最少的反之不得低于五元,一共收了礼金二千三百四十五元整,登记人情簿的人笑着说:“杨党委,我们政府里办事基本是我写的人情簿,还只有你家儿子满月酒人来得齐整热闹!”事后除去全部开支竟然收入了一千五百多元,沙沙当场就搂着杨陆顺的脖子狠狠地啃了几口,说:“旺旺他爹,要不是你这个党委名头撑着,哪会有这么热闹,我家旺旺的满月酒这么多人来庆贺,一定会保佑我家旺旺长命百岁、身体健康、聪敏好学!”

望着厚厚一沓工农兵,杨陆顺不知道却怎么也笑不起来。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七章

第八十七章

过完国庆节不久,一级战斗英雄胡拥军就携妻女回到了新平,他是参加了全国英模汇报团的代表之一,受到了国家领导、中央军委领导亲切接见的,是南风地区参加对越反击上千官兵中唯一获此荣的,所以成了南风地区的骄傲,自然也受到了地方政府的高度重视。

胡拥军这次可谓是衣锦还乡,对于这位历经血与火生死考验的战斗英雄,对于这些无私奉献自己青春年华甚至生命的解放军同志,人们也唯有用鲜花笑容掌声欢迎他的回家了。规格之高、礼遇之隆重,实出于新平父老乡亲的意料。南风地区行署许副专员、南风军分区副司令用专车把胡拥军一家三口送到南平县,南平县委四套班子成员倾巢而出,新平乡更是张灯结彩,组织了大量的学生、群众在公路旁迎接英雄返乡。

卫书记等新平乡政府的领导干部在新平剧院门口翘首期盼,猛听到公路那里传来喧天的鞭炮锣鼓声,就知道是来了。果然通讯员小李飞奔而来,喜笑颜开地喊:“卫书记,来了,足足有十多辆小汽车呢!”

一会儿在一辆公安车的引领下,老长的车队缓缓朝剧院驶来,依次在侯勇的指挥下整齐地停在剧院坪前。首先下车的是身穿崭新草绿军装,胸前挂了数个勋章的胡拥军,铁汉子在残酷的战场上也许眉头也没曾皱过一下,却被家乡热情地欢迎所感动,早已经是眼含泪珠,猛地立正,向四周的农民群众团团敬礼,人们纷纷喝彩,掌声响成一片,接着是赵翠娥抱着已经三岁的囡囡下了车,胡家老父母在卫书记谢乡长的搀扶下颤巍巍地走出人群,胡母早就泪湿衣襟,伸手喊道:“军子,你回来了”一家人便哭成了一团。有少先队员马上就为英雄全家人献上了红领巾,给胡拥军戴上了一朵老大的大红花!

周围的领导们和群众们纷纷热烈鼓掌,不少易于感动的人也掬了把同情欢欣的泪水。接下来就不累叙,无非是新平的干部与地区领导、县里领导握手问好。在众人的拥簇下,胡拥军全家人上了剧院早就布置好的主席台,作为主角胡拥军与地区领导县委领导做在主席台前排,其他人则在工作人员的引领下坐在了后面两排。

学生在老师的带领下有秩序地进了剧院,小学生们都是统一穿着玫瑰红的运动衣裤,初中生们统一着白衬衣天蓝长裤,整齐划一煞是好看。孩子们坐下后集体高唱《国歌》、《中国人民解放军军歌》,群众们也竭力做出有文明讲礼貌的斯文样儿就坐,生怕让大领导们觉得新平的群众觉悟不高。

一切都是围着胡拥军在转,这不卫书记在发表了热情洋溢的欢迎致辞之后,就是胡拥军做英模报告,其实在北京人民大会堂英模报告团做汇报时,就已经向全国进行了现场播报,各大城市也做了实况录象转播,此后近两个月时间英模报告团到各大城市巡回报告,只可惜新平这小地方通讯落后,还是杨陆顺当宣传委员后到县广播局翻录了报告会的磁带,在乡里播了几次。胡拥军早已经能把两三万字的报告背颂下来,这不他也没拿出稿子,径直抑扬顿挫地讲叙着他曾经面对的生死考验,只可惜里面搀杂了太多的政治性词语口号,甚至大篇幅的心理活动,减少了可信度,可人们听到我英勇的解放军战士不惜生命地消灭侵略者,依旧热血沸腾,不时报已热烈地掌声,不时流下痛惜伤心地泪水。

报告会结束后,胡母就热情地邀请地县领导去家里做客,行署许副专员不忍拂逆英雄母亲的好意,便答应下来,新平乡卫书记和谢乡长是肯定要去作陪,胡拥军见了人群中笑意融融的杨陆顺,便把杨陆顺也请上了车。

胡家早已经在卫书记的指示下修建新屋,红专大瓦气势不凡,跟一线其他农户比简直是鹤立鸡群了,幸亏农民家家门前有晒谷坪,十多辆小汽车还有地方停靠。

胡拥军赵翠娥春节后去云南老屋都还没翻新,也惊讶得很,俩口子就知道是卫书记的好心,立即投去感激地一瞥。地县的领导也发现了这异常情况,都满腹疑问,到屋里一看,家具摆设还是老旧的,村里的村支书就赶紧汇报说:“胡老汉家的屋是今年新修建的,当时我们村里得知拥军娃为保卫祖国的领土,在打击侵略军时受了重伤,我们村里的人心里那个难受啊,都纷纷来慰问胡老汉一家,见他们俩老住的还是破旧的土砖屋,就更觉得对不起拥军娃,拥军娃是他们俩老的独子,为了保家卫国在前线流血牺牲,没时间回家尽孝道,所以我们村里千多号人一商量,怎么着也不能让英雄的父母遭罪。就你凑一根木,我出几块砖,村里人合伙给胡老汉家修了这三间新屋,也是我们农民阶级兄弟的一份心意啊!”

地县领导们一听是农民自发为胡家建的新屋,不由都感慨起来,直夸我们的农民纯朴善良。卫书记就在旁边呵呵直笑,杨陆顺知道这村支书是按照乡里的意思在说的,这新屋哪里是什么农民自发行为,其实是乡里拨钱修的,村里仅仅出了点劳力而已。

接下来几天胡拥军没有任何休闲时间,送走地区领导后,在县委宣传部的安排下,又给南平县的党员干部、学生做了几场报告。赵翠娥则留在新平,要随军了,新平中学的家属房就得赶紧腾出来,好在这些小事情自然有热心人帮忙,叶校长一声吆喝,几个身强力壮的男教师就干得利利索索。

赵翠娥忙完了自家的事,带着囡囡到杨陆顺家看望小旺旺,还封了个大红包。沙沙自然是客气有加,直夸囡囡聪明漂亮,女人们说起自己的孩子就有了共同话题,中午杨陆顺回家后见了赵翠娥和囡囡也是非常高兴,仔细打量赵翠娥,感觉她胖了不少,只是神情总带点忧郁,杨陆顺心里还是清楚原因,可也不知道怎么劝慰,回想着当年在新平与其也有过一段愉快的时光,心里更是唏嘘不已。其实赵翠娥心里更是复杂,眼见着六子一家幸福和美而自己与男人总处不好,虽然自己男人各种荣耀集于一身,三十不到就是副营长了,外人看着不知道多羡慕,可女人哪里需要什么荣耀呢,只想跟着男人带着孩子平平安安高高兴兴过日子就行了,总之是一言难尽,原来六子没结婚时还可以跟他说点心里话,可现在六子也成家立业,而且爱人又漂亮,哪还有心情时间听自己唠叨呢?赵翠娥强打笑容应付着,吃了中午饭就匆匆走了。

杨陆顺叹息着说:“卫书记没估错,胡大哥的左眼真的失明了,只是比起那些牺牲了的战友,又幸运得多了。”

沙沙奶着旺旺,皱着眉夸张地说:“我的天哟,我情愿做田一世也不愿意拿着小命去挣什么军功章!你看胡拥军那一脸伤疤就吓人得很!听说身上大大小小的伤疤十几处,也难为赵老师跟他睡一张床,要换了我,吓都吓死了!”

几天后胡拥军终于应付完回到了新平,下车家也没回直接就找到了卫书记要喝酒,卫书记哪还不答应呢,到五妹子饭馆定了两桌酒席,乡里在家的党政干部一起陪酒,胡拥军不依,他已经厌恶了应酬,但卫书记没理会,新平难得出这么个战斗英雄,不能让别人说闲话,胡拥军拗不过老营长,只得出席,面对热情的乡干部,胡拥军还是保持着良好的风度,经过大半年全国各地巡回出席酒宴,上到国家领导、中央军委高级将领,下到地方省委书记市委书记,从人民大会堂的国宴厅到各地市的高档宾馆,何况这区区乡里的酒席呢,酒到就干,脸上始终带着微笑,几杯酒下肚,胡拥军脸不见红,可面上的伤疤却狰狞起来,条条血红,一股子煞气油然而升,令人暗暗心惊肉跳,很快就结束了饭局。

饭后谢乡长等人依旧陪同着,胡拥军实在不堪忍受如潮的奉承,借口累了要休息,才摆脱这群令人讨厌的苍蝇,径直去了卫书记的宿舍,杨陆顺在办公室里磨蹭了一会才去了卫书记宿舍。

进门后胡拥军一把握住杨陆顺的手,久久不松开,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不约而同红了眼睛。杨陆顺说:“凯旋而归,真英雄也!”胡拥军说:“想光荣又没光荣得成,是好人命不长啊!”卫书记说:“你中午没喝几杯,怎么尽说胡话?”三人哈哈大笑!

晚上三人在杨陆顺家喝了三瓶茅台酒,这酒是胡拥军四处做巡回报告积攒下来的,不知道是酒量大了还是太兴奋,杨陆顺居然只吐了一次,又接着跟胡拥军拼酒,卫书记在一边只是咧着嘴笑当裁判,也许是历经了太多是生死,胡拥军在叙说战友一个个在身边倒下牺牲时,没再号啕痛哭,只是脸上的伤疤条条鼓胀、红得发紫。杨陆顺借着酒劲说:“胡大哥,我替嫂子说句公道话,她不容易,带着个娃不容易,你得对她好,怎么说也是你自己挑的媳妇!”胡拥军却说:“老弟,你小子命真好,取了个漂亮媳妇我不眼红,我媳妇不比你媳妇差,土是土了点也还标致。可怎么就生不出儿子呢?老营长,这事得怨你了,不给她解决户口粮食,不就还可以生么?我老胡家只有我这独苗,这不就断了胡家的后么?”卫书记一脸的尴尬:“你小子,都是副营长了还这么没觉悟!”胡拥军指着卫书记却对着杨陆顺说:“老弟,在我老营长手下当兵,你可得顺着摸着他,要不然准踢你屁股。”杨陆顺酒醉人清醒可就是控制不住嘴:“大哥,我知道,这当官的谁不爱奉承呢?我才当了屁大个官呀,人一说我好我就浑身轻了几两似的,你放心,我会听你的,把你老营长摸舒服地!”胡拥军嘿嘿一笑说:“你还真摸啊?你是读书人也搞这套?你怕是哄哥哥我吧?”扭头冲卫书记说:“老营长,我这老弟摸过你几回?”卫书记哈哈大笑道:“他敢,我不踢烂他的屁股!我信那一套,六子只怕还在做普通干部。”没想到胡拥军嚎啕大哭起来:“我怎么就没个儿子哟!”边哭边往嘴里猛灌酒,唬得卫书记慌忙夺去他手里的酒杯:“别喝了,醉成这样还喝什么喝!老四,快打盆水来给他洗洗!”

沙沙和四姐就知道他们这顿饭会喝醉两个,半路杨陆顺吐的时候就想让他们早点停了,可男人喝酒上了性又怎么会听女人的呢?卫书记这一招呼正合她们的意,赶紧就打来水,四姐也不避嫌,在卫书记的帮忙下,精心替胡拥军洗干净脸,胡拥军尤自在喊喝酒。杨陆顺也是醉得厉害,连卫书记搀扶胡拥军走也没送,倒在沙发上就呼呼睡了。

卫书记把胡拥军弄回乡招待所,小李这时发挥了勤务兵作用,把胡拥军弄到他床上精心照料着,卫书记挺放心,他自己也喝了不少,交代几句就睡觉去了,可躺在床上老睡不着,心里总想着杨陆顺那句似真似假半调侃半讽刺的话“这当官的谁不爱奉承呢?我才当了屁大个官呀,人一说我好我就浑身轻了几两似的”,脸上就火燎一样不好受,想从前这杨陆顺对自己总也是恭敬有加,很服帖,可如今唉,这人心怎么就这么难拢住呢?

接下来几天,胡拥军家也不回,吃在杨陆顺家睡在小李宿舍,成天就是喝得酒醉迷糊,卫书记怎么劝也不顶用,杨陆顺这才真正明白赵翠娥的心情,也徒呼奈何。直到喝光了所有的好酒,胡拥军才清醒过来,因为新平的酒没他能喝得下去的,原本部队给了他两月的探亲假,没好酒了自然也就呆不下去,没了几天赵翠峨的户口手续全办好了,胡拥军就带着赵翠娥上门告辞,在杨陆顺家吃了顿没酒的饭,就搭客车去了县城,临开车,赵翠娥却望着杨陆顺扑扑直掉眼泪,可也

没再多说一句话。

目送着远去的客车,卫书记长叹一声说:“六子,他怎么会变成这么一个人?可惜可惜了。”

杨陆顺说:“我觉得他是用酒精来麻醉自己,强迫自己忘记一些痛苦的事情。那么多好兄弟好战友倒在身边牺牲了,他却还要一次又一次地在众人面前说着这些令他伤心欲绝的事,他能挺到今天也算有坚强意志的了。加上又离开了一线部队转到了后勤部门,多少有点不适应吧。”

卫书记楞了会皱着眉头说:“你这是怎么个思维逻辑?能进英模报告团那是莫大的光荣,你却认为是让他痛苦?你们年轻人的思维,我是有点跟不上喽!沙沙,让我抱抱旺旺崽。”也不理会杨陆顺,只顾边走边逗着孩子,拧成了麻花的浓眉才渐渐舒展开来。

沙沙在后面悄声问:“六子,我看卫书记跟你不大对劲啊,你们怎么了?”

杨陆顺摇了摇头没说话,这人与人的关系就这样,有了矛盾再怎么弥补也恢复不到从前了,而且越是拼命想弥补倒越显得生分,有种欲盖弥彰的感觉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八章(一)

第八十八章(一)

这天晚上,叶祝同周可提着些礼品进了杨陆顺家,欢天喜地地告诉杨陆顺和沙沙他们搬进了家属房,是赵翠娥原来住的那间。看来文教局马局长还是把杨陆顺的拜托放在心上的,杨陆顺也觉得很有面子,但对叶大哥送礼物有点不满:“叶大哥、嫂子,以我们两家的关系还搞送礼这套,是看我这老弟不来吧?”

叶祝同故做奇怪地问:“什么这套那套的?送礼是这套,那麻烦领导指示一下那套是什么?”这话说得大家都哈哈直笑。

周可抱着旺旺感激地说:“六子、沙沙,这又不是什么贵重东西,我还怕拿不出手。说良心话,如果让我们自己去奔去跑地求人办事,只怕要送出去的东西远远不止这些呢。老叶也说你六子讲原则上门道个谢就可以了,可我不管那些,我是出于真心感谢,何况这点点东西也违反不了什么大原则。农村里走亲戚朋友也还要拧只鸡带几十个鸡蛋哩,沙沙,你说嫂子说得有道理不?”

沙沙主要讲的是面子,还真不计较东西多少,笑着说:“嫂子的人民教师,明白的道理肯定比我多了。这家反正是六子在当家,我只负责带好我家旺旺,其他的还轮不到我说话呢。”

杨陆顺还要说什么,周可却逗起旺旺来:“小旺旺,看伯娘给你带什么好吃的了?鱼肝油,吃了长得高高的哟,还有这毛线衣,好漂亮的,还过得一阵你就可以穿喽!”

果然都是孩子吃的用的,杨陆顺也只得说:“旺旺,说谢谢伯娘!”不到两月大的孩子又怎么会说话,无非就是籍此下台阶收下了。

女人们逗孩子,男人们谈工作,叶祝同环视着屋子,说:“六子啊,这新屋都住了一年了,也不知道咱卫书记什么时候建新文化站哟?你是管是这线的领导,可得替哥哥操心啊。”

杨陆顺抓了抓脑袋说:“嘿,你不说我还真忘记这码事了,也没听卫书记说起过。要不我们到卫书记那里问问口风?”

两人便一起去了卫书记宿舍,把来由一说,卫书记的眉毛就拧起来了,说:“叶祝同,是拖得太久了啊,这不政府里事多牵扯我太多精力了,你放心,我正在想办法呢,也就是今冬明春的事。”杨叶两人得了准信,聊了几句就走了,留下卫书记独自伤神。

说到这事,其实卫书记没少头疼,当初起心修新家属房一来是解决住房二来也暗含着笼络人心之意,毕竟住进去的都是党政领导班子成员,没曾想搬的时候满口感谢,遗留问题却都不帮忙解决。乡里财政是紧张了点,基建资金年年有可光是维护旧房子就要用去大笔开支,要动那线的资金都叫苦不迭甚至集体抵制,其实都是老谢在后面捣鬼。早知道这样还不如不修这鬼家属房!

不过卫书记还有个想法,新平有鹏子的基建队和利群村砖窑么,有了原材料和基建队,先把文化站建起再说,费用再以后慢慢还。这个想法在利群砖窑建起后就有了,可砖窑不争气,技术力量差经验又不足,前几窑烧出的砖瓦基本是废品,根本不合格,也亏得村干部们头脑灵活,卖不出去就村里人自己用,于是前后不到三个月,利群村基本土砖茅屋换成了红砖瓦屋,如果砖瓦质量合格倒是一个好宣传题材,可以说是南平县唯一的一个红砖瓦屋村,改革开放结的硕果。可那些砖瓦外观实在太差,尽是黑疙瘩,全然不象正品砖瓦那样红艳艳光溜溜,远远望去那屋就象个大麻子,利群村也被笑话成“麻屋村”了。不过利群的农民们还是齐心,这不埋怨完了又开始总结经验开窑烧砖了。

卫书记第二天就去了利群村砖窑,支书老袁是个朴实人,忙了村里的工作还要忙砖窑的活,这可是全村人的心血,前几窑砖瓦没烧成品,村委会一班人让村民们骂得够戗,又落下个“麻屋村”的笑话,老袁差点就没脸当支书了。

卫书记见大烟囱直冒烟,笑着问:“老袁,这窑砖瓦不会再是次品了吧?”老袁苦笑道:“我的大书记哟,再是次品我那麻屋子都会被村里的爷们掀翻去。卫书记,你放心,这窑砖肯定成!我又到东亭镇窑厂请来了师傅,再不成我可真对不起全村人了。一喊集资借钱都交,一喊开工全上阵,不能再让咱的人失望了。”

卫书记拍着老袁的肩膀说:“有你们村委会一班人领着干,不怕不赚钱!何况政策还是倾向你们的呢。老袁,只要把村里人带上了致富路,你也算是造福一方啊!”

老袁却乐观不起来,嗫嚅着说:“卫书记,我这回去问了问东亭镇的窑厂经营情况,他们是文革前就办起来的集体性质的厂子,占了南平县大部分的红砖销售量,按说应该赚钱,可他们厂的职工老是发不出工资,我有点担心呢。”

卫书记呵呵笑道:“那有不赚钱的?他们只怕是哄你老袁的,财不露白嘛。我不是早给你们算了细帐的么,5分一块的砖除去成本,你们要赚3分2厘一块呢。还有大红瓦,也是俏货嘛,你就等着数票子吧。我还琢磨着什么时候在加个预制场,现在都兴起楼房,预制板(空心楼板)肯定也是俏货,老袁,我可是顶着很大的压力来支持你们村的啊!”

老袁搓着手感激地说:“卫书记,我知道你对我们利群村好,我们尽力搞吧,不赚钱就对不起村民们了。”

卫书记又四处看了看,临走时才说:“老袁,你也要帮我个忙,这窑砖烧好了,借点给我建乡文化站,这不乡里财政有点紧,到过年前我再还你钱,怎么样?”老袁忙不迭地点头答应道:“没问题没问题,政府有困难我们村里应该帮忙!”

这砖窑得了好消息,卫书记在村里又转了转才回乡政府,便打电话到鹏子村里,老袁是老同志得尊重点,对鹏子就没那么多讲究,不想一会儿村里回电话说:“卫书记,我刚去了鹏子家,没人,找邻舍一问,原来鹏子半月前就去深圳了。”卫书记没在意,又问:“那鹏子的基建队现在谁负责啊?”“鹏子的基建队也解散了,听说带了一拨人一起去了深圳。”卫书记这才大惊,难怪好长一段时间没见鹏子那家伙到办公室里磨着介绍工程了,感情是去了深圳!不由心里大怒,好不容易扶植起来的典型,竟然不声不响就撤了,连个招呼也不打!气归气,卫书记马上就想到政府出面担保的贷款,赶紧就给信用社打电话,得到的回答更让他气愤,原来鹏子的贷款没还现金用基建队的设备做了抵押。

卫书记大骂鹏子的烂泥扶不上墙,更气鹏子眼里没他这乡党委书记,便带上小李直奔鹏子住的村里,找到村支书老杨一打听,才知道基建队根本就是鹏子个人搞的,不是鹏子所说的农民合资参股的小集体形式,心知上了那小子的当,再寻到从手脚架上摔下来受伤的农民家,伤是好了,可医药费全是自己掏的,鹏子也没按指示由基建队承担,卫书记铁青着脸说:“没想到八十年代了,我们新平居然还有剥削阶级!”新平唯一的基建队不复存在,一班人有技术的基本跟着鹏子去了深圳。

卫书记找不到正主发泄怨恨,就把气全发到杨陆顺身上了,心说你杨陆顺是鹏子的舅舅,肯定是知情隐瞒不报了!可实在又找不到借口去把杨陆顺骂一顿,硬生生地把这口气憋在了肚子里,建文化站的事他自此再不过问。

新平村在养鸡场在农闲时就开始修建,原本卫书记还有点兴致,可看到新平村的所谓养鸡场根本只是在村里空闲地带用土砖砌了两个露天鸡舍,看规模最多也就散养一、两千只鸡,倒也起了担心,万一真出了杨陆顺所说的鸡瘟什么家禽病役损失就大了,可自己全力支持的话业已收不回来,干脆下了个“养鸡场是新平村自发兴办的村办养殖基地,任何人、单位不得干预其正常的经营活动”的指示,就不再关心。

杨陆顺身为包村干部,就要支持村委会的决定,而且还有责任有义务帮助他们,所以一但定下来,杨陆顺也就抛弃前嫌,尽力出谋划策,让刘支书很是感激。

杨陆顺鉴于卫书记的指令,不去干涉村里的具体操作,但对家禽防疫工作很上心,他见过农村里鸡鸭鹅发瘟的情形,那一死就是一大片区域,何况养鸡场这么大密集饲养场所呢,就主动找到乡里的防疫站,请技术员给负责养鸡场的饲养员们上家禽防疫知识课,刘支书知道杨陆顺这套知识讲座课好,原来的计生知识讲座、结扎卫生讲座都给村民带来过实惠,所以也很热心,把村部办公室腾出来做课堂,还按政策支付技术员的授课费。

被村里定为饲养员的基本是妇女,本就在家养过鸡鸭,自恃有点日常小经验就不怎么用心学习,要不是老刘支书硬压着来听课,都还真不愿意来,也难怪这么妇女,在家里要干不少活,晚上都想看看电视早点睡觉,上课时不是唧唧喳喳说小话就是打瞌睡织毛衣,技术员压她们不住,杨陆顺只好逢开课就前来坐镇,这些妇女对杨陆顺还是比较心服,总算有这年轻的领导在场,课程还能得已进行。

这不晚上又要开课,杨陆顺吃了晚饭抱着小旺旺耍了会准备去村里,农村晚上的夜路不怎么好走,可巧这天是老历九月十五,白天还是阴霾的天晚上忽然开了晴,银盘子一样的月亮挂在天边,照得大地通亮。杨陆顺准时七点半到了村部,可应该来上课的妇女才到了一小半。

杨陆顺也理解农村里家务事多,妇女要煮饭洗衣,要喂猪喂鸡鸭,能准时到课的妇女是家里男人或孩子能帮把手提前做完了家务活,不能准时来的现在只怕还在家里做事。

等人之际一群人就闲聊起来,杨陆顺自然就学员们问学了好几堂课了,也学到点实用的知识没,女人们顿时乱成了一锅粥,你一句她一句的,不时还发出老大的笑声,杨陆顺尖起耳朵也没听清楚几句,看着准备讲课的技术员在一边偷偷乐,杨陆顺故意吓唬道:“你们别以为村里闲得无聊跟你们请技术员搞讲座,到时候结束时要考试的。我跟刘支书商量好了,谁不及格就扣谁的分红!到时候少了钱莫哭哭啼啼!”

女人们哪会吃他这一唬,巴不得在这年轻帅气的领导身上揩点油呢,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扯着嗓门,硬是压住了其他人的声音:“抠我们的钱怕什么?没得饭吃了就都上你杨党委家去。你们看他白白嫩嫩的,莫不是他媳妇喂伺得好啊还是他家的米养人呢?”

一个女人说:“正是正是,我听人说你家的床是弹簧的吧?干脆白吃后再试试杨党委家的弹簧床!”“哪有你睡的机会哟,没见过人家杨党委爱人漂亮么?哪轮到你去睡!”“那就蛮稀奇了,灯一黑不都一样!我还不愿意睡软床铺呢。今年鸡场不做指望,那四亩苎麻肯定卖得不少钱,我自己弄个大铺去睡!”“你不稀奇,那人家杨党委会稀奇你咯,他还怕你压跨他家的高低铺哩!”

杨陆顺在众多女人的磨砺下早就习惯成自然了,听她们怎么闹腾也就是泰然处之,但听到苎麻便来了精神,说:“牛大嫂子,你说苎麻卖得好价钱,产量怎么样?”

说到苎麻妇女们更是来劲:“杨党委,这就多亏你点醒我们了,现在供销社收购站的麻价到了一块零五,我们这是头道的新麻,按说打不得多少,不过那化肥就是狠,长得嗖嗖地,我琢磨啊,一亩不低于一百斤,就是百多块钱呢!那比种谷强多了!”“是的哪,比种田少了好多工,本钱也少得多,我跟我屋里男人说了,明年水田全部改旱土,专门种苎麻!”

杨陆顺笑起来,说:“那就好,现在你们日子好过了,家里有自己的田土,村里还给你们找了副业,你们可要听老支书的话,争取早点富起来。要致富就要讲科学”

妇女们又笑了起来:“知道了杨党委,你年纪巴青的怎么也跟老刘家一样罗嗦?从你搞计升开始,我们就上了好多讲座课了,以后我们都可以教别人了。”

好容易人到齐已经是八点了,才开始上课。杨陆顺习惯地坐在后门口监督,看着三十多个妇女也还算认真听讲,心里也还蛮高兴,哪怕就是心不在焉总也还听得去些东西,何况还刻印了资料小册子,就算不能全部理解,照着做也还是可以的。

屋子里在传授科技知识,猛地远处传来当当地敲打声,有人还在吆喝着什么,不久当当声越来越响,敲打吆喝的人越来越多“天狗吃月咯!当当当天狗吃月咯!”

这下一群妇女象炸了窝子的马蜂,全涌出了村部,杨陆顺个出去一瞧,果然满圆的月亮缺了半块,是月食。村里的人越汇越多,男人们敲打着脸盆冲着月亮嘶声吆喝:“天狗吃月咯!”

这群妇女也笑着跳着跟随吆喝:“天狗吃月咯!”兴奋莫名也益发狂热,杨陆顺扯过个妇女大声问:“你不知道这是月食吗?”那妇女顶多不到三十岁,喊得一脸通红,随口回答:“晓得晓得,我还是六、七年前喊了一回的,蛮难得遇到一回呢!”

杨陆顺气道:“晓得那你还跟着瞎起哄?”那女人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说:“都是这么喊的,热闹啊!”说着撇下杨陆顺径直跑开跟上了人群,配合着当当地敲打兴奋地喊着:“天狗吃月咯!”

渐渐地远处也开始有了响应,人们成群成群地聚集在村边路口,卖力放肆地吆喝着:“天狗吃月咯!”

杨陆顺望着朦胧月色下群心激昂的人们,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他沮丧地往家走去,一路上全是从家里出来的人们,他们甚至是全家出动,老人、孩子、青壮劳力,孩子们因为兴奋而变调的稚嫩声音更是令他沉重,新平街道上也有不少人在看热闹,一个孩子问:“什么是天狗吃月啊?”他家大人笑着解释:“传说天上有条无恶不做的天狗,一口把月亮就吞到肚子里去了。你说哪怎么行,没了月亮我们晚上不就看不见了。所以人们就敲打着铁器发出巨大的声音,来吓跑天狗,不让他吞了月亮!你说那天狗可恶不可恶!”那孩子似乎很气愤,弯腰就从地上抓起一块小石头狠狠掷向天边的残月,咒骂道:“打死你这可恶的天狗!”

杨陆顺回到家,家属房前也全是看热闹的人,四姐、沙沙也抱着旺旺在门口,就气不打一处来,劈手从沙沙怀里夺过孩子进了屋,沙沙一脸惊讶,道:“六子你怎么了?手脚这么重不怕弄痛了旺旺呀,你发神经吧?”

杨陆顺寒着脸说:“一次普通的月食就什么稀奇的,你怎么跟那些农民一样没知识呢?要不要我给你个脸盆到外面去敲去喊啊?!”

看着杨陆顺气鼓鼓地,沙沙噗嗤就笑了:“哎呀,原来我们的杨领导是责怪小女子文化素质低下啊。谁不知道这是月食呢?你以为农民就不知道啊,这不过是千百年传下来的习惯而已,有什么值得你生气看不起的呀。那七巧节喜鹊搭桥牛郎织女相会不也只是个传说嘛,谁还真相信喜鹊会搭桥啊。我看你也是读书读迂了。什么事老爱上纲上线的,你就不会随便点啊。”

杨陆顺尤自在生气:“什么习惯不习惯,我看这就是愚昧落后的表现,最可恼的就是刚才一屋人还在学习科学技术知识,怎么样科学防病科学防疫,转头就疯了一样喊什么天狗吃月,这、这不是愚昧是什么?为什么这些迷信东西就放不下呢?”

沙沙接过旺旺,逗着孩子说:“我的乖旺旺,你看你的糊涂爸爸在发混帐脾气咧,有本事你命令那些愚昧的农民不去喊不去叫嘛,没本事管你就只好听之任之咯,旺旺你长大了千万别学你爸爸哟。”

杨陆顺听了沙沙这揶揄的话没来由心口一震,似乎明白了什么却似乎又什么也没抓住。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八章(二)

第八十八章(二)

农闲后照例是全县计生工作大检查,这是范海波这计生专职副乡长上任后第一次大规模行动,他怕出纰漏,不放心的主要是计生办的具体工作是不是做到了位,柳大茂和江清泉可没把他这新计生乡长当很大回事,一切还是按杨陆顺原来的搞法在工作,一人分一片,除了在资金费用上请示外,其他的工作几乎就插不进手,他没杨陆顺那么舍得挨家挨户跑摸情况,所以就请示卫书记谢乡长后,把杨陆顺这在县计生工作挂了名号的人请来帮衬。

其实老柳老江他们的工作还算过硬,两人还暗暗卯着劲比高下,而且他们也知道计生工作上面很重视,真出了差错也是担待不起的。

大检查说得严肃,其实也流于走过场,这不县政府来了个办公室副主任计生委侯副主任带着几个干部,先听了听汇报,在附近如新平村看了看,就在卫书记谢乡长的陪同下打了起双百分,让分管这片的许股长到其他村去搞检查。杨陆顺跟计生委的人都虽然熟悉,但跟范海波一比似乎就差了那么点,那范海波似乎与许股长关系蛮好,他搞不清楚为什么范乡长认识许股长的时间并不长可为什么关系那么好,就成多余的人了,可碍于卫书记谢乡长的交待,还是一起跟着到村里陪同检查。没了县领导委领导,这检查就更儿戏了,还是按着计划上午一个村、下午一个村,可到了村里就随便听听乡计生办的工作人员汇报一下完事,便就是聊天打扑克,老柳抽了个闲悄悄对杨陆顺说:“杨党委,你看现在的工作比从前好做多了吧。”

要换了从前的杨陆顺肯定会义正言辞地说教几句,这会他只是笑笑说:“你搞好自己的事就什么也不怕。”恰好他三姐住这村,不由记起三姐出嫁时陪出去的花瓶,便去了三姐家,堂屋门大开着也没见个人,估计是到田里土里忙活去了,他也就坐在堂屋里等,打量三姐家,跟大多数农民家庭差不多,没几个值钱的家当,要不怎么大门开着不锁呢。三姐比他大了十五岁多,算算已经过了四十,在农村算半个老太婆,大儿子忠子小时候顽皮摔瘸了左腿,初中没毕业被人笑话就没读书,在家务农,都二十一、二了还没看人家(相对象的意思);二闺女去年出嫁了;小儿子利子去年跟县里的刘木匠当学徒还没出师,看着这贫穷的家,杨陆顺长叹了口气,没事就琢磨该给他们指条什么致富的路子。

快到中午了三姐才回,背上背了老大个棉花口袋,看上去吓人其实也不重,杨陆顺还是赶紧几步出了门,帮三姐姐把袋子抬进了堂屋。三姐很惊喜:“是六子啊,今天怎么有空到姐家坐坐?还没吃饭吧?姐给你做去。”

杨陆顺扯着满头是汗的姐坐下说:“来了肯定就要吃饭,你也别急,先歇歇气喝口水再忙活。”说着倒了碗水递给他姐。

他姐有点局促,忙站起来接碗,说:“哎呀,你是难得来的稀客,还要你倒什么水哟。你快坐,姐给你拿烟抽。”

杨陆顺拦她不住,一会他姐捏着盒菊花烟出来,还没开封的,看得出是旺旺做满月酒时他塞给三姐夫的烟,也没推辞就拿在手里,是怕他姐有意见:“姐夫和忠子还没收工啊?今年棉花收成好不好?”

他姐叹了一声说:“你是乡上干部还问我做什么呢?这棉花价格又不怎么好,又难得照拂,三亩多棉花摘了好久也还没摘完。”

杨陆顺知道这是计划任务,那是非种不可的,就问:“姐,今年苎麻价钱不错,你家种了么?”

他姐说:“也是个操心货,我这村还没几家种的。”

杨陆顺忙说:“姐,那你何不种上几亩呢?现在谷子贱卖不起价。要不你让忠子跟四姐夫去学开拖拉机,比种地强啊。资金不够就几家凑点再贷款。”

他姐眼睛亮了亮可,马上又暗淡了下去:“忠子那腿开得了这车么?再说开车也危险,还是算了。”

杨陆顺记得开手扶拖拉机好象不用左脚,只要右脚踩刹车就行了,不过开手扶拖拉机也要上下货,只怕忠子腿脚不方便干不了,又建议:“姐,那你赶紧给忠子看个人家,下了聘后俩口子到街道摆个买衣服的摊子也好啊。现在下面都有了点闲钱,大媳妇小姑娘都爱跑县里买衣服,何不搞来在新平卖呢?我刚才一个人坐这里想到的点子,二姐家敏子康子都可以做的。”

三姐又叹了口气说:“六子,姐知道你是帮我,可忠子你又不是不知道,落下个残疾后性格也不好,看了好多人家都不满意,你说他个废人还指望看什么漂亮媳妇啊!还是安心种田算了,你说种苎麻好,那我明天就全种苎麻了。”

正说话,老柳笑呵呵地跑来叫杨陆顺吃饭,杨陆顺说:“老柳,你去跟许股长说说,我在我姐家吃饭了,吃了饭就去村部。”老柳看了看他三姐家的情况,也没多说就点头走了。

他姐就忙着去灶屋做饭,杨陆顺跟着闲聊,话题就往花瓶上扯,他姐歪着脑壳想了半天才想起这么个老古旧东西,便饭也不做了就去找,找了半晌才从床铺底下摸出个一尺来高的脏得看不出颜色的鼓肚皮花瓶,瓶口上还豁了个大口子,杨陆顺看得心一冷,但还是帮着把花瓶洗了干净,仔细看花瓶,表面图案是麻姑祝寿,摸上去手感非常不错,低下还有印铭好象是民国时期的产品,按说是个好物件,可惜瓶口碎了个口子。他姐很不好意思,毕竟是娘家送的陪嫁物品,杨陆顺左看右看挺喜欢,插上绢花那破口子也不显眼,比现在市面上的花瓶强多了。

这时老柳老江两人端了四碗荤菜送上了门,杨陆顺还没来得及说话,老柳赶紧申明:“杨党委,这不是我和老江的主意,是计生委许股长的意思,他见你在姐姐家吃饭,空手空脚肯定没带什么菜,就叫村里赶紧弄了这四碗,也不是什么金贵菜,一点鸡鸭鱼肉,就将就着吃一顿啊。我们就不多说了,那头还等着我们吃饭。”说完就走了。

杨陆顺也没奈何,总不至于又把菜送回村部吧?仔细看也确实只是点农村常见的荤菜,倒是三姐心里过意不去,愧疚地说:“六子,你难得来一次,姐也拿不出什么好东西招待你,姐心里难受呢。”说着就拿袖子擦眼睛,杨陆顺反得好言相劝。等三姐夫和忠子回来,见了香气扑鼻的好菜,也不问出处,以为是招待六子的,毫不客气地大吃了起来。

饭后杨陆顺拿着花瓶就回了村部,大家都很好奇这玩意,确实与市面上买的一般花瓶手感要好上许多,杨陆顺笑着说:“这花瓶还有点来历呢,是解放初打地主分给我爹娘的,又给了我三姐做陪嫁,这不我喜欢就从我姐那里讨来了。这老货可比现在的强多了。”

老柳他们都是粗人,知道是杨陆顺文人爱风雅,便笑着说:“以前怎么没听起杨党委说呢?这农村里不少人家都还有点老货,你真喜欢,我们帮你访访,有了信就通知你。”

这下好了,老柳老江各自在分片里到处宣扬,没多就乡里就晓得杨党委喜欢老旧花瓶。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八十九章(一)

第八十九章(一)

新平乡文化站卫书记拖着不建,没想到县政府抓文教卫的李副县长亲自过问了,而且上来就是好一顿批评,由不得卫书记不再重视,不过他心里也暗暗奇怪:拖了一年多时间没人管,怎么突然李副县长就热心起来呢?疑惑归疑惑,事情还得办,只好到财政所找老刘,看有什么机动资金可以利用。

老刘翻着帐本给卫书记看说:“哪里还有什么钱呢?为了在各项上缴任务中拿名次,所里早就淘空了,不过也得到了县委的好评,咱新平处处走在其他乡镇前列呢!只有十二月份的政府干部工资和部分教育基金了,这都是要按月下拨的。再就是冬修水利的农民义务工抵款。只有这些钱了。”

卫书记摸着胡茬子,一肚子官司回了办公室,想想这些钱都动不得,干部每月的工资是要发的,教育基金其实是乡村两级学校民办老师、代课老师的工资,也动不得,修水利的抵款?!卫书记眼里一亮。年年冬修水利这都是农民的义务工,现如今农村人手里有了闲钱就不愿意大冷天下渠疏通,当然也是县政府的政策允许了,就以钱抵工,今年乡上竟然收了近七万元,看能不能在这笔款子上想想办法。可一想到老谢,他又神情激愤起来,这个笑面虎一个多月来不知怎么了,突然态度强硬起来,不再象从前那样事事依顺自己的意思,而是搞起了全面的对抗,虽然没到吹胡子瞪眼睛的难处境地,可也觉得坐如针毡,事事书记定不了调子,非得搞少数服从多数,可事实上他这书记的典型的少数派,还好杨陆顺这小子处处维护自己,嘿嘿,新平乡出鬼了!卫书记苦笑起来,如果真要动这抵工款,只怕在会上有个争吵!不禁又对鹏子诅咒起来。为了保险起见,他还是决定开会研究,免得又生是非。

没想在会上居然没遇到多大阻碍,谢乡长似乎很赞同:“老卫当初也是一份好心,他本人家属也不在新平,可为了提我们这些拖家带口的人解决住房问题占用了文化站的资金,为我们解决了大问题啊!将心比心,这次县里要求咱新平尽快建起文化站,所以再大的困难我们也要迎头而上,老卫的办法我看蛮好。新平乡的水利基础很好,偶而一年不大修也没关系。文化站基建得用去五万多,还剩差不多两万。我看这样,干脆做奖金,春节给干部们多发点物质好了。”他的建议得到大部分人的赞同

卫书记没想事情会这么圆满地解决,算是解了他的燃眉之急,心情大好,笑着说:“其实建文化站用不了那么多钱,毕竟红砖大瓦可以暂时赊欠着嘛。能少占点就少占点。如果不是基建队不存在了,完全可以等明年财政有钱的时候慢慢想办法。”说到基建队他就来气:“原来我因为鹏子的基建队的农民集资合股搞的小集体,哪知道让鹏子给蒙骗了,为了赚取政府的优惠政策故意欺骗政府。这些个体户子心眼黑,根本就不是想着共同致富,只想个人发财,他怎么发财呀,无非就是剥削劳动人民,榨取剩余价值嘛。这不有工人摔伤了,鹏子为了自己的利益根本不顾别人的死活。我曾经交待过叫基建队负责医疗费用,如果真是集体的,那肯定会那受伤人员安置得妥当,可那鹏子当面拍胸口做保证,转背就什么也不管,你们说这不是剥削阶级又是什么?!马克思说得好嘛,资本来到这世界,每一个毛管都滴着血,我看是至理!我们是社会主义社会,就不能容忍资本主义猖獗!”说得杨陆顺脸上发烧,惟恐殃及池鱼。

谢乡长呵呵笑道:“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政策允许部分人先富裕起来嘛。”

卫书记在气头上,反驳道:“这话也只能用在猫抓老鼠上,不见得发了财的人都是好人。象鹏子这样唯利是图的人根本就不算是好人,拜金主义要不得!”

谢乡长微笑中带着点阴森:“老卫,不管白猫黑猫,抓到老鼠就是好猫这话可是中央发展市场经济的指导方针,看问题不要看点,要看面嘛!”

老丘刷刷地做着会议记录,镜片后的眼珠子却不断在书记乡长脸上转悠,似乎他察觉到了什么。

会议后卫书记就把建文化站的事宜交给了总务老游,跑了趟利群村砖窑,想赊欠点红砖大瓦,没想到老袁哭丧着脸说:“卫书记,这可咋办哟,原来烧的砖瓦质量不好,现在好了又没销路,你看看,这坪里堆积了两百万口砖瓦,一个月来没销出去一块!村里的人都没了信心,嚷嚷着要散伙呢!”

卫书记诧异地说:“不可能吧?南平县天天要起屋盖楼,砖瓦怎么没销路呢?你们要多跑多找,打开销路嘛。”

老袁说:“怎么没跑?业务办的人这一个月天天没歇脚地跑,鞋都跑烂几双,可人家就是不买啊。什么原因,通我们乡的公路太差了,而且离县城又远,人家来拉不划算啊,那东亭镇就在省道旁边,全是一展平的柏油公路,人家都上那去拉砖了。也有单位出六分一块买我们的砖,可得我们送上门去,好家伙一算运费,一车砖我们得亏上几块钱,做不下去啊!”

卫书记听了脸一黑,就说不话来,砖窑里的工人们也都纷纷围上来求卫书记想办法,算起来全村人平均每户投了近三百元到砖窑,可临了出了钱又出工却仅仅换来一个麻子屋,再就是堆满了坪的砖瓦!

可卫书记仓促间又想得出什么办法呢?最后才大声说:“各位乡亲,困难只是暂时的,大家再耐心等等,会有转机。这次来我知道了砖窑场的困难,回去就开会着手研究解决方案。请乡亲们放心,政府会替你们想办法的。”

好在村民们还把希望寄托在乡政府,没太刁难卫书记,叫了番苦发了一通牢骚就散去了。老袁还要留卫书记吃饭,看这情势哪还敢在利群村吃饭,以后圆满解决了问题皆大欢喜,要不怎么对得起乡亲们的热饭好菜?卫书记就赶紧走了,本想借砖的话根本没敢说出口,自然也不会把修文化站需要买的那几万砖说出来,无济于事嘛。

八六年元旦刚在冬雨绵绵中度过,南平县突如其来就换了领导班子,县委郭书记、县委副书记程县长等一批年过五十五岁的老干部全部就地免职退居二线,郭书记到底德望高点进了地区统战部挂了个虚职,连告别茶话会也没开就去了地区。其实不光是南平县,南风地区六县一区都是这个政策一刀切。

暂不管其他县区,南平县波澜不惊地就完成了新老班子的更迭,原县委刘副书记从三把手一跃成了新任县委书记,古县长是从临县调来的,书记县长年龄都不到五十,看来坐稳两届不成问题。原来都是春节过后才召开的三级干部大会因为这原因提前开了,既是新的县委县政府班子的见面会又是调整新一年全县工作的大会。

新平乡面对这次县委人事调整最为失意的是卫书记了,虽然在会上县委刘书记、古县长一再强调“县委班子动,下面各行局各乡镇不动。”可卫书记仍旧感觉到了危机,特别是前郭书记连个招呼都没打就匆匆合家去了地区,等三级干部大会一散,他就搭车去了地区,他知道没了郭书记支持想进县里一个好行局很难。费尽周折才打听到郭书记的新家,其实也就是地委大院里一套很普通的直通间,郭书记倒是很热情地接待了他,但对于他调动的事情也无能为力了,甚至还告诫他说:“老卫啊,你就莫再有其他想法,好好在新书记领导下工作,尽量不出问题,我跟刘江生斗法斗了几年,他是仗着地委副书记是他表叔,也不知道是不是八秆子打不到一处的表亲不?到底他年轻,有资本,这不我还算安排得好的,四个老书记还只我进了地区。那人心胸狭窄,你是我原来提拔的人,肯定没什么好印象。早知道有这样的政策,我是该提前把你动一动的。”

人就是这样,没了靠山没了主心骨,气势就大落,卫书记回到新平后,一改往常的大嗓门硬态度,事事开会商量决定,再也没了昔日伪军阀的作派,谢乡长又恢复了以前事事听书记的和事佬态度,新平乡一反常态的出现了风平浪静状态。

第八十九章(二)

第八十九章(二)

眼见得又临近春节,总务老游又忙活开了。在周副书记等人的提议下这次分过年物资一改从前的平均分配,区分了等级,那就是党委班子成员为一类、副乡长部门负责人为一类,普通干部为一类。因为有了抵款做后盾,就是普通干部分的鱼肉等物质也比往年丰富了许多,自然也没什么怨言。第一次发春节奖金也让干部们高兴不已,这也分了档次,党委班子成员为一百五十元,副乡长部门负责人为一百元,普通干部七十元,相当一个月工资了,而且村里也有了表示,不是没个干部都相应负责一个村么,村委会也都各自行了点意思。总之皆大欢喜。

杨陆顺冷眼看着,发现所有提议都是周副书记等人提出的,虽然卫书记也试图阻止,可挡不住大部分人的同意,也只得按少数服从多数的原则同意,看来卫书记再无从前一锤定音的魄力了。但过去一个多月县委也没什么具体动作,估计不得再会动下面乡镇的班子,卫书记明显脸上显得轻松了许多。

春节前夕,刘书记带领县委一班子人到各乡镇转了一圈,说是搞检查看形势,也可以说是新上任的县委书记巡视自己的地盘吧。到了新平乡,乡党委一群人都打起精神应付着,惟恐给新书记留下不好的印象。刘书记等县委领导都是笑容可鞠,给人如沐春风的感觉,听了各线的工作汇报后都表示很满意,表扬肯定鼓励居多,批评几乎没有,让新平的干部们大大松了口气。在吃饭时刘书记还主动跟卫书记敬酒碰杯,对杨陆顺这年轻干部也是赞口不绝,这让卫书记又恢复了压低已久的大嗓门,在食堂外老远都能听到他爽朗的笑声。

到了年初二,汪建设就被他妈逼着开车到新平来接沙沙一家去过年,不过杨陆顺也早就准备好拜年礼物了,乡上春节分的物质实在太丰富,上了二十斤的大青鱼十条,上好的猪肉五十斤,菊花香烟两条、春江大曲两对,白糖、菜油、猪油、香麻油都不少,新平村还送来十只大黑鸡婆,加上计生办老柳、卫生院、联校等也送了过年物质,无非也就是鱼肉物品,搞得家里忙了几天才腌好鱼肉,哪里吃得完?沙沙就早分配好了给娘家人去了电话,叫他们不要买鱼肉。这不汪建设开车来,正好运鱼肉去县里。

杨陆顺其实也想去县里,主要是想见魏家强,自打从深圳一别,奇志的信也就来得稀少了,即便有信也只是干巴巴地问候几句,全然没了在一起的激情与火热。本来杨陆顺认为自己有家有室又有了孩子,再搞男女关系对不起沙沙和孩子,也不是一个好党员干部的所为,没想奇志那头冷得比他还快,这就让杨陆顺暗暗松了口气,可也迷惑不解,心里甚至还有点酸溜溜的味道。后来鹏子去了深圳转回来拉队伍时,只是说袁总对他还很客气,也没过多问什么就同意他进入袁总的建筑公司,似乎还给了他个小职位,还托了些精致的小孩子衣服,写了张祝贺卡片,一切都表现得仅仅是同学朋友关系。所以杨陆顺就想到魏家强那里打听打听奇志的近况。

一路上杨陆顺都心神不宁,耳边直听到汪建设用羡慕却又酸溜溜的口吻谈家强:“那小子真是好运气,在南平混不出名堂到了深圳倒出息了。他是老历二十七才回,听他吹还是坐的飞机,我还不信,那小子拿出民航上发的纪念品还有飞机票我才信了。那小子西装革履,手上还带了个老大的金戒子,建国笑他带个铜的摆阔气,急得那小子又是咬又是掂重量,生怕别人不信。六子?你说深圳真的篇地黄金啊?那小子一副窝囊样都发财了,我都想去下海了,我就不信比那小子差。四妹子,你姐现在阔气了,穿金戴银的,那边的衣服硬是高档,我姐那样儿打扮出来,楞比张巧(建设爱人)还显得年轻好几岁了。魏家强那小子不够意思,也不知道给我们几兄弟带点东西,就给孩子们带了点文具,我是硬抢才抢了他几包万宝路烟,那小子真抠!”

沙沙在逗孩子没怎么听,杨陆顺也没怎么注意,但听了后面几句心里也不是滋味:以前家强没少被你们哥俩嘲讽,不计较你们就不错了,还指望别人赚了钱孝敬你呀?

到了汪家,在楼下建设就吆喝起来:“魏家强,搭手来搬东西哟!”说完把车门哗啦打开,生怕路过的人看不见里面堆起的东西。楼下还真有凑这热闹的人:“哟,建设,从哪拉这么些大青鱼啊?只怕不下十几斤一条吧?”

汪建设腰板挺直语气虽然恭敬可神情倨傲:“哟,张叔,新年好啊。这鱼条条上了二十斤,难得条条这么匀称啊,这是我那新平乡当副书记的妹郎子过年分的,是专门孝敬岳母娘的!”

那人就羡慕道:“那难怪得,原来是公社领导分的,单位买村里送,那是吃不完!”

杨陆顺扯起一条鱼嘴巴上的铁钩子就走,脸上火烧燎烤一样不自然,倒是沙沙抱着旺旺说:“张叔,你莫听建设乱说,这是我们专门到万山红渔场里买的,只是几家人买得多人又熟就便宜点。哥,你倒是赶紧弄上去啊。”

建设嘿嘿一笑说:“四妹子还怕影响不好啊?”弯腰就拖起一条鱼,故意龇牙咧嘴地上楼去了。

楼上汪父听到喊声早就在门口候着呢,见杨陆顺来了,赶紧点燃一小串鞭子已示欢迎,杨陆顺忙喊:“爸,给您老拜年啦!”汪父见了大鱼就客气着要去帮忙,杨陆顺闪了下说:“爸,我能行,您就别动手了。”汪父也不客气,站在楼上冲下面的旺旺喊:“哎哟,我的乖外孙来啦,快上楼来,别凉着了。”沙沙在下面回道:“爸,等会就来,车里还有很多东西呢。”汪父扭头就冲屋里喊:“老大,你也下去帮个手嘛,总不能让六子这客人弄吧?”

其实建国和家强听到声响也出来了,跟六子相互道了新年问候后,就都要下楼搬东西,汪父笑着拉住家强说:“你就别去了,陪六子说说话,莫搞邋遢身上的高级大衣了。”

魏家强虽然还是瘦小个子,可脸上的笑不再琐屑,小胸脯挺得高高的,听汪父这么一说也就打了个哈哈,转身进了屋。杨陆顺依照汪母的指示把鱼放在厨房里又要下楼,却被家强一把扯住:“六子,没听咱爸说你是客么,就坐下喝杯茶,咱哥俩说说话,这小事就让他们弄去。”说话时眉毛一扬一扬,眼里尽但是不屑。

杨陆顺仔细打量家强,他的装着确实新潮,里面是酱红色西装,扎着黑底红点的领带,外面是一袭黑色的呢子大衣,脚踏一双钲亮的皮鞋,原来乱蓬蓬的头发也梳了个背头,迎风还香馥馥的,估计是用了什么发蜡,不过家强对自己的笑还是蛮真诚,至少还看得出感激之意,要不是给他指点到奇志公司,嘿嘿!

正思量着,魏家强就从口袋里摸出两盒中华铁皮盒子烟塞到他手里说:“六子,这两盒烟给你装领导抽,让我们抽就糟践了。我给你带了四条三五烟,在南平也算过得去的好烟了,我还”听到门外传来了脚步声就停了,故做神秘地说:“还带了点小东西,是给沙沙和旺旺,没带来,等上我家再给你。”马上要大声笑着说:“六子,听溪流说旺旺长得眉清目秀的,肯定象我姨妹子一样好看,象你一样聪明了。”

杨陆顺左右看了看问:“家强,二姐他们呢?”魏家强笑着说:“她们三个女人带着孩子去我家了,一会就回。我随便给她们带了点东西,就当稀奇宝一样硬等不到明天了。”一脸的轻慢。

杨陆顺这会对家强又不满了,你发财了亲戚家沾点光也没什么了不起吧,犯得着这样作践自家人么?可心里想知道奇志的情况,就扯开话题说:“呵呵,女人是好奇心重点。家强,在那边还好吧?”

说起这话才点到了家强的兴奋点上,立即满脸生辉:“六子,好,那边确实好!要不是公司硬放我的假,我还真不想回。那边气候又好,海鲜好便宜的了。这次我带了不少干货,什么鱿鱼海参墨鱼,这边不但买不到,有也贵得死人。这里交通也不发达,我从广州坐飞机到春江只用了不到两小时,可从春江到南平,足足颠簸了我六、七个小时,到了南平幸亏下雨没没什么灰尘,可路到那里都是烂泥巴,搞得我一天要擦几次鞋子,你说,唉,落后啊,落后!我算是看透了,教子教孙有机会就要出去,莫窝在这屁眼大的地方,人都窝傻了。我说六子,我看你干脆也下海算了,守着个一月百几十块钱的工资有什么意思。你比我有文化,在深圳大学生好吃香的,我要是你有大学文凭,嘿,我就自己开公司当老板了。六子,哥哥不哄你,我这打小工的一年也要赚五、六千块,而且袁总又是你同学,你肯定比我强海了去了。你没去过那边你不知道,有钱人的天堂,那家伙,一辆苯死汽车就得好几十万,那家伙,楼房高得入了天了!六子,听哥哥包你受好,一个破党委算什么,一年千把块钱,还要在农村里日晒夜露的,当个老板洋气得多”那派头指手画脚地满口唾沫,开始还带着点尊重,渐渐就好象他是大老板一样了,完全是教训的口吻了。

杨陆顺听得好一阵不耐烦,心说这人怎么就这德行,这不过就是有了几个钱也别张狂成这样儿啊?这会汪父听了魏家强的话,也笑着从兜里摸了盒三五烟,丢给两个女婿一支,自己也叼上一支说:“家强,你有你的道理,在外面海阔天空是蛮好,开了眼界也挣了票子。我看六子在政府也行,当领导总比当平头老百姓强吧?你看六子弄回来的鱼肉鸡,我听沙沙说今年乡领导分得比普通干部多了一倍不止,我们不是贪这点东西,就是图个面子嘛。呵呵,你们说呢!”

家强撇了下嘴反驳道:“爸,您这就是落后了吧,今年有时间我接你去那边看看你就知道了,有了钱可以买的东西多了去,一点土猪草鱼又算什么呢。就不说别的。”他一抖手腕亮出块黄澄澄的手表:“这是早两年全国有名的梅花表,好几百块呢,你说是这手表值钱还是那鱼肉值钱?这得外汇券才买得到。”

杨陆顺见不得魏家强小人得志就猖狂的样儿,借口去外面抱旺旺起了身,出门迎面刮过来一阵寒风让他打了个哆嗦,瞥眼见楼下沙沙不知道和谁个女人聊得正起劲,一听也是在炫耀什么六子乡政府发了多少多少东西,她储蓄所分了什么什么福利,全然没注意小旺旺包裹着的棉被滑下了一大片,旺旺的小脸儿冻得红红的,气不打一处来,心想这家人怎么全这操行啊,寒着脸跑下楼,也不搭话抢过小旺旺包裹好就往楼上走,沙沙在背后奇怪地说:“嘿,你就不知道轻点啊,也不怕吓着旺旺!”

杨陆顺把旺旺抱上了楼,马上又成了外公外婆的掌上宝贝,大家都逗弄着孩子没再聊什么钱呀物的,杨陆顺心情就好了很多,等流沙几个女人一回家又热闹起来,于是前面就成了女人孩子们的嬉闹场所,男人们只得移到后面,扯来扯去又让魏家强有了发挥场所,原来对他不屑一顾的汪家父子都被他鼓吹的极具诱惑的特区花花世界所吸引,不时随着他的话而开心大笑。

中午饭后,汪建设就要把车上的东西送到其他几家去,杨陆顺沙沙也被拉上了车,车到了魏家强家,建设很讨好地把属于家强的那份东西搬进了屋,魏家强随手丢给他一个防风打火机,告诉他这打火机得一百多一个,还随便送了罐甲烷气,又让他高兴了还一阵子,没口子道了谢谢才美滋滋的走了,这又多了样他在别人面前炫耀的东西了。

魏家强显然是要感谢杨陆顺给他的帮助,所以带了不少东西,包括女人用是化装品、进口的洗发水、高级香皂,还有一对精美的耳环一个镶嵌了绿宝石的金戒子,当然还有给旺旺带的进口奶粉等营养品,看得出魏家强是费了点心思的。沙沙两姐妹自然到里间去看衣服戴首饰,正好留下杨陆顺他们俩姨夫说话。

魏家强笑咪咪地说:“六子,哥哥我还替你选了双好皮鞋、一根高级领带,你这身材穿西装才叫潇洒呢,不象我这三等残废。”

杨陆顺好容易没了干扰,自然急切想知道奇志的情况,就笑着说:“谢谢你这么费心了。家强,我那同学老板没苛刻你吧?”

魏家强吧唧着嘴巴,一脸猥亵地说:“你那同学老板我还真难得见她一次,不是你说她是离婚了的,我还以为她是个黄花妹子哩。加上穿得好保养得好,那脸蛋简直嫩得出水。妈的,男人找个那样的老婆短几年阳寿都心甘情愿呢。”

杨陆顺听了心里莫名忽悠了一下,暗地里有点沾沾自喜,也笑着说:“奇志在大学的时候就是有名的大美女了。别在背后说你老板的话,当心我告密啊!”

魏家强呵呵直乐:“好六子耶,可千万别,我还得靠你同学的公司发财呢。我跟你说吧,今年我们公司又扩大了规模,房产公司倒成了分公司了,袁总的办公室迁进了工业园里,知道为什么不?我听我的经理说啊,公司又进来了个大老板,一个比你还小的大学生,研究生,好象是个高干子弟,那家伙可了不得,在深圳没他摆不平的事!还有人说那刘董事长的爷爷在中央哩!你说,你说,那还有什么搞不定的?我估计那姓刘的也是看上你同学了,要不那么大个公司放心让袁总管理呢。”

杨陆顺脸上笑慢慢僵硬下来,心里说不出一阵酸痛,原来奇志对自己冷漠是为了那姓刘的高干子弟啊,还是研究生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九十章(一)

第九十章(一)

年初五杨陆顺回了新平,沙沙就要拉着他去谢乡长家拜年,也不知道是受了沙沙的潜移默化,杨陆顺不再象以前那么反感,去了卫书记家拜年,去谢乡长家也是理所当然的了,年前过小年那天易老师就塞给旺旺一个压岁钱红包。沙沙似乎很热衷搞这些,礼物也准备得精精致,那分量远比上卫书记家的足,杨陆顺就奇怪了:“沙沙,你平常不老是说卫书记对我们好么?怎么拜年的东西还要少呢?”

沙沙笑着说:“你这就不明白了吧,两家关系好心意到就行了,那谢乡长就不同了,再说易姨也讲究这些。你看反正这烟酒也是家强送你的,转趟手又不花咱自己的钱。你呀也别老爱面子什么的,多走动关系才密切嘛,还有几条菊花烟,你上周书记、纪检王书记家去串串门儿。这不大伙都这样么。”杨陆顺就嗤之以鼻:“我犯得着到处串门嘛我,怎么没见他们来串我家门儿啊?”沙沙戳了他脑门一下说:“你是小字辈儿当然得你先动了,人家又不求你什么。”

中国人讲究喜庆热闹,春节拜年本是晚辈孝敬长辈、亲戚朋友私人联系感情的事,随着经济条件的好转物质生活水平的提高,由原来只带点副食土产之类渐渐也升格成烟酒营养品了,中国人还讲究礼尚往来,你来多少东西我就回多少,倒也没什么弊病,纯属私人来往。下级给领导送礼拜年都还被人讽刺成“溜须拍马”,为一般人小瞧,所以基本这些都是见不得光的事,送的人遭嘲笑,收的人也落不下个好名声,何况原来也没什么好礼物送,都穷嘛,有的领导干部本也很

讲原则,根本不吃这套,还有的领导干部爱惜羽毛,犯不着为了这点小便宜影响了前途。可改革开放后物质大大丰富了,以前紧俏的商品也放开了渠道,所以送礼之风又开始大行其道。

都说农民是蠢子,其实农民并不蠢,他们也有他们的思维逻辑,行起事来自然有他们的聪明狡黠。这不乡里领导干部都住一起了么,要象以往那样神神秘秘晚上去拜年既耽误时间又给人印象不好,还不如正大光明地送。也不知道是哪个村开的头,村支书带了村长几个村干部,把礼物先分好了用箩筐挑着,从第一家开始热热闹闹地拜年,进门说几句“新年发财、万事如意”等吉利话,然后村支书就用说明送上礼物的原由,无非就是“感谢乡领导对我村的关心,对我们村工作的大力支持”云云,堂而皇之地从箩筐里拿出份礼物奉上,大家再笑呵呵地闲聊几句就换另一家,时间也不超过十来分钟,礼品也就是一对酒一条烟,荔枝桂圆各一封,十几家领导走下来村里也不过花费三、四百元。可全乡有二十几个村,乡上领导家的烟酒就多了。

杨陆顺连接几天没出门,就呆在家里接待拜年的人了,既然都是这样搞,他总不能标新立异把拜年的人哄出去吧?村干部们都还蛮尊重这大学生领导的,又知道杨党委喜得了贵子,还给小旺旺额外准备了压岁钱,这不烟酒荔枝桂圆收了一大堆,给旺旺的红报累积起来也有两三百元。只是忙坏了四姐,又要泡茶洗杯子又要打扫屋子的卫生,农民嘛从下面上来哪个不是一脚泥泞呢。

沙沙最是开心,不仅旺旺被人夸赞,她也是村干部们羡慕的对象,虽然来来去去就是“杨党委,你爱人真漂亮啊,不是抱着个娃,我们还都以为是黄花妹子哩”“你看人家杨党委爱人,又漂亮又贤惠,城里人就是不一样”“哎呀,你这绿宝石戒子好好看哟,只怕要花不少钱吧。啧啧!”话很普通可她觉得倍有面子,想当年百货大楼王经理家的婆娘不也是这样被人奉承的呀,不过沙沙比那婆娘有风度得多,根本不象那婆娘一样听了奉承话就笑得一脸稀烂,满口歪歪扭扭的黄牙尽露在外面!

面对这么多烟酒杨陆顺还真头疼,沙沙主意多:“老五不是开饭店么,反正要卖酒的,我们把烟酒便宜点放在她那里销了算了,荔枝桂圆找刘霞帮忙,她不在南货柜台么。哎呀,只怕易姨家也是东西多得没地方放了,我这办法肯定不错。”果然谢乡长家烟酒更多,易老师正发愁了呢,只夸沙沙脑筋活泛。

没过两天卫书记从县里回新平知道这事后,大发雷霆,紧急召开村支书开会,在会上严厉批评了村干部大肆给乡领导拜年送礼的行为,把村里送到小李宿舍的烟酒等物全部搬到了会议室,谁送来的谁拧回去!这不缔给其他党政领导甩了个响亮的耳光,在场的人个个儿脸色沉郁,整个会议私只听到卫书记愤怒的声音。

谢乡长不停抽烟,拿眼睛直睃白河嘴村的杨支书,白河嘴村是谢乡长的点,杨支书也是他去年才提起来的,不到四十的人却很老相,脾气也是出了名的大,见了谢乡长的暗示,咬咬牙站起来反驳道:“卫书记,我们给乡上领导拜年,我觉得没什么不对,县里不也都搞团拜么?何况乡上领导日晒夜露的不比农民轻松,农村里的经济能得到发展,农民能增加收入,跟乡上的领导有直接的关系,我们是受农民的委托来给领导拜年的。你不接受我们的心意,我拿回去就是了!”说着蹬蹬噔走上前去,硬是在众目睽睽下,从一堆烟酒中选出白河嘴村送的礼物,还嘀咕:“我没拿错,这酒是我亲自捆好的,我认得我自己的手法,跟合作社的老师傅学的呢!”

大家不由哈哈大笑,原本气氛郁结的会场经他这么一搅合,顿时轻松了很多,其他村的支书也有样学样,纷纷上去把自己村送的东西拿了回来,气得卫书记直拍桌子要撤他们的职。谢乡长就赶紧去来圆场:“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总不能把他们全撤了吧?他们的出发点还是好的嘛!”其他人也马上附和,如同闹剧般收了场。

几天后晚上杨陆顺正抱着旺旺玩耍,老周爱人来请他去家里坐,进得门去,赫然里面已经有了好几个人,纪检王书记、组织委员老练、农业副乡长老梅都围在火桶上烤火,见杨陆顺来了,都异常热情地打招呼。

老周对他爱人吆喝着:“给杨党委拿盒好烟来。”杨陆顺忙说不要客气了,老周爱人捏了盒金喜烟,脸上似乎有点不舍得,她可能不知道杨陆顺兜里装的是县里得花五块钱才买得到一盒的“三五”烟。杨陆顺那看不出呢,接过来随手放在一边,从兜里拿出“三五”烟装给他们。

老周呵呵笑道:“到底是大学生,抽烟也都是抽洋货。”老练是个烟鬼,又玩起了老伎俩:“小杨,你给我看看,这洋烟到底是啥样的?我认清楚了,也好跟下面的村干部咻(炫耀)一把!”

杨陆顺笑着把烟丢给老练说:“好啊,我干脆就送你得了,你慢慢儿看。”这盒烟莫约还有一大半,老练笑得眼睛眯成了缝:“还是小杨大方,这也是两块多钱呢,老哥哥我谢谢你了啊!”说来乡政府的干部一般都是抽菊花烟,条件好点的抽泉水烟,都还没过滤嘴,金喜烟有过滤嘴也只八毛一盒,也难怪老练赞杨

陆顺大方了。王书记就开玩笑地要分几根,老练象捂宝贝一样不答应,最后在大家的嬉闹中才不得已再装了一轮,便揣进内口袋里去了。

杨陆顺喝着茶问:“周书记,今天家里什么喜事呀,把我们叫到一起?”

老周起身从书桌上拿来一份材料递给他说:“这东西你看看,帮忙修改修改,你是大学生,文笔肯定比我们强啊。”

杨陆顺以为是什么平常的工作汇报,接过来一看标题就笑不出了《揭发新平乡党委书记卫家国抨击改革开放政策及其滥用职权挪用维修水利款的材料》,再看具体内容,就是批判卫书记曾经把邓小平的“不管白猫黑猫抓得到老鼠的就是好猫”理论丑化成“这话也只能用在猫抓老鼠身上”,然后就是肆意发挥,上纲上线地批判卫书记经常发布些抨击改革政策的言论,阻挠农村经济的发展云云

杨陆顺不敢再看下去,手都在哆嗦,强做镇定地说:“周书记,这、这材料是谁搞的?”

老周几人相视一笑,老周说:“你看完嘛,看完再说。”

杨陆顺触电般把材料一丢,厚厚的稿纸落在火桶被子上,紧张地说:“不看了不看了,我、我也没什么好说的。”

老周慢条斯理地拿起材料翻到最后一页,递给杨陆顺看,赫然最后一页是密密麻麻的签名,打头是正是老周!杨陆顺只觉得心口憋闷,汗炸炸地就在背心里流淌起来,瞠目结舌地望着一脸倨傲的周书记,这哪里是叫他修改材料,分明是通牒他也在后面签名嘛,签了就跟他们一起的统一战线,不签只怕

杨陆顺艰难地咽了口唾液,只觉得满口发苦,情势不容他多思考,他一把抢过材料继续看了下去,还一条罪状就是挪用了冬修水利的资金,大肆用于发奖金发春节物资,杨陆顺清楚地记得明明是谢乡长提出的,怎么又强加到了卫书记头上呢?启用冬修水利的资金也明明的开会通过的,又怎么能强说是卫书记独断专行呢?这哪是揭发,分明就是诬陷!

杨陆顺坚定地说:“周书记,王书记、练党委,卫书记是说过某些牢骚话,我认为不能武断地说是反对改革开放政策吧?卫书记本人还是想了不少办法来活跃农村经济,搞砖窑允许多种经营手段,这都是支持农村经济建设的,还有,挪用的只是劳力义务工抵款,不是什么水利资金,而且、而且这也是在党委会上研究得到了通过的,我们大家都点了头的啊!”

王书记轻笑着说:“小杨,你是老卫一手提拨起来的,对他有感情我们都理解,人非草木嘛。既然我们把这揭发材料给你看,也就是不想你在被老卫蒙蔽,你要坚定立场,你是年轻人更要有血气嘛,我们给你主动揭发老卫的机会。”

杨陆顺顿时血往上涌:“王书记,不是什么谁提拨了我杨陆顺,我就歪曲事实去帮他维护他,我要对的起党性对的起良心,更要实事求是!”他这话让老周、老王面色一沉。

老练或许是看在半包洋烟的份上,温言劝慰道:“小杨,你看看多少人在后面签了名呀?说明大家的眼睛是雪亮的嘛,你还是要相信绝大部分嘛。要不你再回去好好想想,什么时候想好了再签名也一样。”这算是给杨陆顺一个回旋之地了。

杨陆顺喃喃地说:“那我回去再好好想想。”几人望着杨陆顺出了门,一时也都没说话,老梅到底还是有丝惧怕卫书记,小声问:“你们说杨陆顺会不会到老卫那里告密?”

老周把烟屁股一丢,撇着嘴说:“如果他敢去告密,他以后在新平就没一天好日子过!再说了,老谢跟县委刘书记关系好着呢,当初老郭在时老卫不把刘书记放在眼里,现在刘书记正愁没借口整治他呢!”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九十章(二)

第九十章(二)

杨陆顺混混噩噩回了家,把沙沙吓了一大跳,急切地问:“六子,你怎么了?脸色这么苍白,感冒了啊?”

杨陆顺浑身乏力地摇了摇头说:“你别管我,我得静静,我得想清楚些事情。”

沙沙更不放心:“六子,什么事啊?去了老周家是什么事啊?回来你就这样了。莫不是你犯了什么错误吧?要不去谢乡长家问问?”

杨陆顺烦躁地说:“我需要安静!你再唠叨,我、我就去办公室了。”

沙沙一脸愕然,四姐忙拉她去了后面,隐隐听到沙沙嘤嘤地哭泣。

杨陆顺更加焦灼,不停地在房间里踱步不停地抽烟,揭发材料上的内容十有九虚,分明是诬陷栽赃,签名决计是不会的,纵使卫书记在工作方式上有这样那样的小毛病,却也不能无限放大,一句牢骚怎么能算是抨击党的改革方针呢?至于挪用资金的问题也是混淆视听,发放奖金物质更是莫名栽赃了。到底为什么要处心积虑地要陷害卫书记呢?难道是谢要弄走卫书记他来顶位不成?这么大的事情居然事前没听到任何风声水响,知道我是卫书记提拨的人也不避讳我,莫非这次卫书记在劫难逃?可就这样任凭卫书记蒙冤不成?要不要通知卫书记事前有所准备呢?可、可我如果通知了卫书记,岂不是把自己放到了大部分人的对立面?

经过一番天人交战,杨陆顺毅然决定告诉卫书记,处于一个人的良心一个党员干部的原则,他不忍心卫书记无端被人陷害!决定下来后他就想去招待所找卫书记,可临出门又多了个心眼,便沉下心来好言安慰了沙沙,陪着四姐说话。一直等到凌晨两点才动身去找卫书记。

卫书记听完针对他的阴谋,惊讶过后愤怒异常,大声诅咒这肯定是谢万和搞的鬼!杨陆顺忙问他有何对策,卫书记思来想去也没个万全之策,最后颓然地坐在床上,说:“六子,我谢谢你来通知我。你要说我有什么好办法,嘿嘿我还真想不出!诺大个新平那么多人巴不得我倒,还只有你心里有我这个书记!不过事实胜于诬陷,我卫家国在新平不贪污不搞阴谋诡计,就凭他们给我网罗是罪名,也不见得就搞得倒我,我枪林弹雨里走出来的,什么阵仗没见过,真要诬陷我,我就是告到北京中央,也要清白做人!”

杨陆顺听了心里是一阵阵发冷,卫书记也没说出个对策,看来只希望县委能秉公处理了,却也不知怎么劝说,说什么也没用了。两人默默相对,一根烟接着一根烟抽,最后卫书记强笑着说:“六子,你回去休息吧。这样坐着也没用,我们就坦然地去面对!万一我真倒了,你、你就要好自为之了。”

杨陆顺默默点了点头,在出门是那一刹那,后面传来卫书记沙哑的声音:“六子,你、你还是签个名吧,我心里有数就行了。”

杨陆顺楞了楞,轻轻把门合上,也隔断了那一声若有若无的叹息,外面的寒风袭裹而来,他轻微打了个冷战,回头望着窗户透出来亮光,在漆黑的夜里分外昏黄。

一夜不寐的杨陆顺还是在揭发材料上签了名,只是三个字全没了以往的灵性,猥琐地落在最后,他却没有意料中的轻松,反而心情更加沉重,老周拍了拍他的肩膀给了他个同志般温暖的笑容,他却仓皇地谄笑着逃也似地出了门,也不知道是天冷还是怎么的,原本潇洒的身姿缩成了一团,一歪一斜地朝政府走去。他却万万也没想到,卫书记隔壁的通讯员小李又成了他的告密者,只不过是卫书记黯然离开新平以后的事情了。

出了正月十五,县里就来了个工作组,依照揭发材料的问题来调查卫家国。工作组给首的是县纪委孙副书记,成员四个,一来新平就展开了全方位的调查了解。说是调查手段也就是找人谈话问情况,新平党委班子的人自然首当其冲,而且还是孙副书记亲自问话。按顺序到杨陆顺时,谢乡长在门外亲昵地笑着,自从杨陆顺在材料上签名后他就时常用极亲昵的口吻极亲昵的笑容招呼杨陆顺,这次当然也不例外:“六子啊,纪委孙副书记是个严肃的领导,但他对自己的同志还是很热情的,你呢一定要稳重,他也是跟县委刘书记很亲密的,我对你很放心,你好好应付孙副书记的谈话吧。”

杨陆顺自然明白好好应付是怎么个应付,既然都签了名,那自然得照揭发材料上的说了。那孙副书记果然是个严肃地人,大马金刀地坐在办公桌后,面沉似水,稀若似无的眉毛拧成一团,可惜的是只看见皱起的皮肤却没几根眉!一个组员在一旁拿着个笔记本做记录,杨陆顺调紧几步走到孙副书记面前伸出手:“孙书记,您好,我是杨陆顺。”

孙副书记敷衍地抬手握了下,鼻子里嗯了一声,虚指了下他面前摆的一张椅子说:“坐!”杨陆顺便就坐,浑然没注意到那组员本来微笑的脸板了起来。

孙副书记问:“杨陆顺,你就是卫家国一手提起来的那个杨陆顺?”语气很生硬,说到一手时还特意加重了口气,嘴巴微微撇了撇,似乎很不屑。也难怪他看不起眼前这年轻人,对一手提拨的领导还下冷手,那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杨陆顺顿时就如坐针毡:“我是杨陆顺。”

孙副书记又问:“根据你们联名的揭发材料,卫家国同志是不是在某年某月说了某些话啊?”

杨陆顺点点头:“是的,他在会是是这么说的。”

“嗯,那他是不是在某年某月不顾党委班子大多数反对硬下了什么指示啊?”

杨陆顺迟疑了会还是点点头:“是的。”

“那你们是干什么吃的?明明知道是错误的决定你们非但不制止,反而纵容,你的党性上哪里去了,你的原则又放哪里去了?真不知道你脑子里是不是有坚持原则一说!”孙副书记竟然厉声批评起来。

杨陆顺的脸刷的就白了,他不知道前面老周他们是怎么谈话的,但他敏感地认为这是专程羞辱他的,本待争辩,可转念一想到自己也签名了,不由颓然地低下了头。

孙副书记又问了些问题,杨陆顺只是机械地点头回答是,不到半小时的谈话仿佛比一年时间还难熬,而他的尊严也在这短短半小时,其实早在他违心在材料上签名时就已经被践踏了在地上!

问题似乎不仅仅是停留在揭发材料上的了,似乎还延伸到了贪污、以权谋私等各个方面。这不工作组的两名组员根据谈话时得到新线索,开始到乡财政所去翻帐检查每一笔由卫家国签字报销的发票上,其中一个年轻的组员忽然发现一迭发票有问题,以为有了突破,高兴地对另一个年长的组员表功,刘所长忙解释了几句,那年长的组员忙说:“哦,是谢乡长搞化肥时的费用啊,那肯定没问题、没问题。”又对那年轻的组员不满地说:“你要查仔细点,盯着该查的东西查就是了。”那年轻的组员莫着后脑勺尴尬地笑着说:“我下次一定注意。”

就在新平政府里全力配合工作组调查时,利群砖窑的农民也闻风而来,围着政府机关吵闹不休,惊动了孙副书记,谢乡长汇报说:“这还不是老卫造的孽。你说新平这地方,交通不便利,经济基础在全县最差,他为了响应郭书记所谓的农村经济改革,硬是强令他包的那个村集体建了个砖窑场,前后农民平均每户投资了近四百元三十多万,砖窑落成后因为技术原因废了五、六窑砖,全是废品,给农民造成了很大损失,好不容易烧出了好砖瓦,可产品积压销不出去,全堆在了坪里。农民辛辛苦苦干了一年多,不但没收获反倒亏了血本,你说农民能不着急么?老卫却长期在砖窑场吃喝,唉!”

孙副书记也是义愤填膺:“庸官扰民,庸官扰民啊!老谢啊,我看老卫是在新平搞不下去了,揭发的问题基本属实,你要有接班的思想准备。你在新平时间也不短了,这时候你要出面安抚民心,切莫再搞出什么大麻烦。我来之前刘书记也跟我个别谈了话,不能出大问题!”谢乡长忙领命而出,不大会就劝回了闹事农民,充分在县领导面前展示了他的威信。

而卫书记对揭发他的事情一一否认,振振有辞地说这件事是通过党委会同意的,那件事是某某提议的,他也不赞同可其他班子成员赞同他是少数服从多数,可找来党政办的党委会原始记录,浑然不是他解释的那样,会议上白纸黑字记录着他如何如何强硬态度、语气来独断,而且都是利用先民主后集中的原则,气得卫书记大骂老丘篡改会议记录!可也无事于补,怪只怪老谢老谋深算了。

县委很快就有了结论,卫家国暂时免去新平党委书记职务,查清楚问题再行安排。谢万和同志就任新平乡党委书记,周波化任乡长

这次卫家国调离新平乡,县委没按照以往新调干部进来,空缺的职务都是由新平乡是人接替,看来谢乡长、不,应该是谢书记的能量颇大!

卫家国离开新平那天是一个人悄悄走的,虽然谢书记要给他开个欢送会,可他又怎么会再受一次羞辱呢?带着小李背着为数不多是行李乘黑径直去了万山红农场搭的班车。就连杨陆顺也没能送他一程。

县委分管干部的林副书记、组织部严部长亲自到新平乡宣布的任命,林副书记、严部长在新平乡剧院里发表了热情洋溢的讲话,高规格地评价了新平乡的新班子。不能不说谢书记是得到县委领导的重视,平常乡镇书记乡长的任命也就是组织部长下去,在政府机关会议室里开个小会简单宣布就是了,象这次林副书记主动要求召集乡村两级干部开大会宣布任命,而且不惜华丽辞藻地肯定一个新班子,也算是给足了谢书记面子的。

谢书记以胜利者的姿态在家摆筵席庆祝,被邀请的是新一届新平乡党委班子全体成员,这次不仅仅是谢书记的胜利,也是新平人的一次胜利,他们联手把欺压在头上的伪军阀赶出了新平,而且几个秘密组织者都得到了应有的胜利果实。

谢书记对杨陆顺能屈服自己而临阵倒戈非常满意,还有什么比这更能打击老卫的呢?辛辛苦苦培养的人说翻脸就翻脸,也对杨陆顺起了戒备之心。

小李见卫书记什么也没跟他解决就灰头灰脑离开了新平,知道要继续在新平政府工作下去就得与新书记搞好关系,无奈只好提着礼物登门拜访,好在他对新平党委领导平时都很奉承,也就得到了谢书记让他继续在新平工作的许诺。凭心而论卫书记对他是很关心爱护的,对于卫书记的遭遇也深表同情,原以为杨陆顺也会跟着卫书记的离开跟着倒霉,却没想到居然也是密谋陷害卫书记的人之一,回想起某个晚上听到的动静,就知道是两面讨好了,忿忿然之下就把这情况原原本本告诉了谢书记,甚至还添油加醋。

谢书记听后虽然脸上没什么异样,心里却起了滔天巨浪,玩阴谋诡计的人最怕别人也同样耍阴谋,没想到年纪青青的杨陆顺居然还会搞两面三刀耍滑头,更有一种被欺骗了的愤怒,暗暗下决心要好好整治杨陆顺。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九十一章(一)

第九十一章(一)

县委对卫家国问题的处理是党内记过一次,调县气象局任副局长。按说犯了如此“严重的错误”只给记过处分还安排了领导职务,很多人都认为卫家国该满意了。可卫家国是个拗脾气,明明是蒙受了诬陷,县委不但不替他澄清反而处分他,其实他也清楚问题只是借口,主要是刘书记清除异己,硬咽不下这口气,拒不到任,频频到县委、县纪委、县组织部鸣冤叫屈,大有不翻案不罢休之势,闹得沸沸扬扬。

可这事是刘书记默许下搞的,怎么又能因为个人意愿而变更呢,纪委、组织部几次找卫家国谈话仍旧不见效果,恼火之下连气象局副局长也不给他了,编制挂在人事局,每月只发基本工资,堂堂一个乡镇书记成了闲散人员!

卫家国在县里申冤无望,便一趟一趟跑地区地委行署,在郭书记暗中协助下也引起了地委领导的关注,可从南平县调来材料一看,硬是错误明显证据确凿,倒恨卫家国无理取闹,指示不再受理卫家国的信访投诉了。可卫家国尤自不死心,往返奔波地县,久而久之成了人神共厌的角色。

且放下卫家国不说,事后新平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起杨陆顺“弃主求荣”的故事,各种版本都有,无非是恶毒地讽刺杨陆顺为了进步不惜出卖一手提拨他的卫书记。临阵投敌、背主求荣、出卖朋友历来为中国人所不齿,这都关系到一个人道德品质的问题,一个人品德出了问题,就为众人瞧不起了,莫说做朋友,就连与之说话都不屑!

风言风语虽然还没传到杨陆顺耳里,可他敏感地发现政府机关的人们看他时异样的眼光,好在他到乡政府后与同事们都保持着较为良好的私人关系,还不至于有人当面冷嘲热讽他。不过已经上班的沙沙和在街道开饭馆的五姐就不可避免地听到了些什么,沙沙还不太相信,把这些学给杨陆顺听后,杨陆顺羞愧异常:“沙沙,外面的人没说错我,我确实是在揭发材料上签了名的。是卫书记要我签名的。”

沙沙倒笑了:“你又没签错,卫书记是犯了错误调走了嘛,你这也算是大义灭亲了。难怪那天你半夜出去,感情就为这事呀。都签了你当然得签了。你真不去签名,我还要骂你蠢呢。”只是勤密了与谢书记、周乡长两家的来往。

后来他五姐、叶祝同、侯勇等不少关系好的亲朋都纷纷上门来告诉他,也含着同情和劝慰的心意,杨陆顺就愈加惭愧,脸上却顾作洒脱,这也是打落了门牙合血吞吧。

春暖花开,又到了播种的季节,谢书记周乡长从县里开会回来,就在党政领导会上研究乡里春耕生产的事宜,例行把县委县政府的会议精神传达后,谢书记就征询其他人的意见,见没人主动发言,就笑着点将:“没人有新思路?那我就点名了啊。先请杨陆顺发言,他是我们新平学历最高见识最广的干部了。”还煞介有势地带头鼓掌。

杨陆顺自然不敢怠慢:“根据谢书记刚才传达县委县政府的会议精神,我觉得今年县委领导也拓宽了思路,没有硬性地给乡镇下指标造计划,这就给了我们乡镇因地制宜、灵活机动的空间。就看我们新平乡,一贯是已农业为根本,不过看去年粮棉价格持续下跌,实在不利于农民收入的增加。反观去年农副产品黄红麻、苎麻等经济作物,价格是稳中上涨,形势喜人。我负责的新平村,去年在我的鼓动下利用荒地闲土种植了一季苎麻,因为是头道麻,产量不算高,但经济价值远远超过了水稻,相比棉花,亩产收入虽然持平,但成本仅为棉花的三分之一。所以我认为今年新平应该大力发展经济作物的规模,利用农副产品价格放开这一优势,造福乡里。”

谢书记含笑听完,心里还是暗暗赞许杨陆顺的敏锐眼光,事实胜于雄辩,去年新平村的人均收入是全乡最高的,关键就靠了那季苎麻的横空而出,一亩麻的收入居然达到了一百多元!那时起他就想在全乡大面积种植苎麻,新平本就是农业乡,自然得在农作物上下功夫了。

农业副乡长老梅则有不同意见:“杨党委刚才说大力发展经济作物,就是利用价格放开的优势,我就有点担心,国家不统一制订价格任由其根据市场来决定,如果今年苎麻的价格下跌,甚至比粮食的价格还低,不就坑了农民么?这两年因为全国粮食大丰收导致了价格下降,但国家还在有个宏观调控的保证,至少农民是稳赚不亏的了。何况新平水田多旱土少,总不能把上好的水田变旱土吧?”

杨陆顺时常看报关注天下事,知道中国的纺织业在飞速发展,棉花因为的国家重点的计划产品,所以棉花的需求一直的饱和的,加之新疆也开始大面积种植棉花,他就估计棉花不会大幅度涨价,而苎麻、黄红麻的产地少种植面积少,历年来得不到重视,可也是重要的工业民用原材料,势必会因为供需不一而造成价格上扬,本想将这些举例出来,可撇见老梅一脸轻慢地望着他,心里不知怎么一虚,就没有争辩下去的劲儿了。

老梅见杨陆顺不言语,以为是自己的理由充分,便得意地笑着望向谢书记,似乎想听几句赞扬的话。其他人也都发言说了说个人见解,大体上想维持不做大调整,毕竟真要大面积种植苎麻、黄红麻,也要动个大场伙,种子的引进、水田改旱土、技术方面都需要劳神费力。

谢书记原想借杨陆顺之口说服众人,可那小子却不吱声了,心想正好批评批评他:“我听了大家的发言,看得出大家都是用了心的。其实我支持大面积种植苎麻等经济作物!”谢书记此言一出,大家就猜测是不是和杨陆顺早就商量好了的。

谢书记却严肃地说:“刚才杨陆顺也提出种植苎麻,我很高兴,本想听听这大学生说说具体理由,可我失望了,他提出种苎麻也是抱着侥幸心理的,无非就是见去年苎麻价格好就想盲目扩大面积,这是很危险的,是对农民极其不负责的。老梅虽然是土八路,可他心里还想着农民的,他就担忧万一价格下滑了怎么办?杨陆顺同志,你现在是一级领导干部了,得多用用心,别搞那么拍脑门子的事。”大家都各带异样的笑容看着杨陆顺。

杨陆顺被骂得莫名其妙,心里也是不服气就要解释,谢书记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就不再看他,径直把他为什么支持大面积种植的原因说了出来,立即得到了大家的信服。

杨陆顺瞠目结舌,谢书记的理由跟自己的根本就一样,就懊恼为什么不早说出,白挨了一顿批!

会议上很快定下了春耕生产的工作细节,在保证指标性计划的水稻、棉花落实后,其他的全部改种苎麻、黄红麻。自然有人叫苦,说什么群众基础不好,难得落实下去,谢书记一改从前的和事老性格,下了强硬的指令,而且早就联系好了苎麻种苗,准备倒是很充分。

杨陆顺信心满满,新平村的农民去年种了苎麻的户子都受了益,早就嚷嚷来年要扩种苎麻。这不乡上的有了政策,村民们连不用杨陆顺去做动员工作,一声喊就开始了扩种苎麻。

苎麻是中国特有的以纺织为主要用途的农作物,是我国国宝,我国的苎麻产量约占全世界苎麻产量的90%以上,在国际上称为“中国草”。苎麻为荨麻科苎麻属,系多年生宿根性草本植物,宿根年限可达10-30年以上。苎麻叶晒干后含有20.5-23.8%粗蛋白质和较多的维生素,是良好的牲畜饲料,苎麻根可药用,有止血、散淤、解毒、安胎等功效。苎麻杆表皮可加工制作苎麻纺织用苎麻纤维,其纤维中间有沟状空腔,管壁多孔隙,并且细长、坚韧、质地轻、吸湿散湿快,因而透气性比棉纤维高三倍左右,同时苎麻纤维含有叮咛、嘧啶、嘌呤等元素,对金黄色葡萄球菌、绿脓杆菌、大肠杆菌等都有不同程度的抑制效果,具有防腐、防菌、防霉等功能,适宜纺织各类卫生保健用品,因此苎麻纤维具有良好的穿着服用性能,是一种优良的纺织原料,被公认为“天然纤维之王”。苎麻织物具有粗犷、挺括、典雅、轻盈、凉爽、透气、抗菌等优点,其优越性与独特风格是别的纤维无法比拟的。它与棉、丝、毛或化纤进行混纺、交织,可以弥补上述四大纤维的缺陷,达到最佳织物功效。苎麻一般每年收获3次,生长周期约为50-90天,这随气候条件不同而异。

苎麻对土壤的适应性比较强,无论中性土壤或酸性土壤都可以生长,以新平乡肥沃的土地,新苗种植下去连肥料都不用追加,但是,苎麻不耐水淹,排水不良或地下水位高,会使麻株生长矮小,叶带黄色,茎杆细弱,出麻率低,甚至根部腐烂,造成败蔸,所以保产必先保蔸,保蔸必先排水。虽然苎麻易种植但要高产也得有专业的技术员知道才行。

杨陆顺知道新平乡农技站的力量薄弱,便与刘支书商量后到县农业局聘请经验丰富的技术员,住村开班授课、现场指导农民科学种植。农民知道学好了技术才能高产才能收益好,都卯起劲儿学,远不是从前那样带点强制性了,都是积极主动地学。农技员到底还是有真本事,在新平村热情地招待下倾力传授,苎麻的栽培、病虫防治、田间管理让农民们受益匪浅。切芽育苗技术就减少了麻种麻苗的投资,科学合理的配方减少了农药化肥的浪费等等,绝不是农民们的土办法土经验所能比拟的。这不同样的种植面积新平村农民在前期就比其他村的农民要节约部分成本,新苗的生长也很健康茁壮,少见病秧死苗的情况。

新平乡一改老旧模式大种经济作物,加上谢书记周乡长描绘的美好前景,县委刘书记等领导就到新平乡来看点。田间地头跑了附近几个村,还只新平村的苎麻长势喜人,刘书记笑言:“小杨同志,是不是你们新平村的春天比其他村到得早些呀?”

杨陆顺不敢贪功,就直言是专门聘请了县农业局的技术员传经送宝的缘故。刘书记很高兴,笑着对谢书记、周乡长说:“怎么样?还是大学生有本事,知道科学技术才是第一生产力啊!农业现代化其实也就是科学种田。这小杨同志的举措值得学习啊,要发扬。”临走时还很热情地与杨陆顺握手道别。

没想县委刘书记一走,谢书记就批评了:“杨陆顺,你的怎么搞的?你是新平乡的党委,不是新平村的保姆。有了好点子好主意得让全乡农民受益嘛,搞什么一枝独秀呢?县委刘书记表扬你,我也不吝惜表扬,你在新平村的工作是干得很好,走在了其他村的前列。可该批评的我还得批评,要放眼全局,我的同志哥!”他嘴里说表扬,可那语气谁听了也知道是严肃批评,你说批评地不对?可他句句话有理,杨陆顺有气也只憋着,还得点头承认错误。其他人就把这事当笑话说了出去,临完了还不忘记加上一句:“你们看,这就是两面派的下场。”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九十一章(二)

第九十一章(二)

当然这经验还是推广开去,村村都争着聘请农技员住村指导,县农业局农业技术站是技术员一下成了抢手货,可总不能全到你新平乡来吧,于是又把眼光瞄向了其他乡镇农技站的技术员,开出了丰厚的报酬。惹得其他乡镇的书记乡长劲意见,县委刘书记却哈哈一笑:“谁叫你们留不住技术人员呢!”

杨陆顺此后每逢开会就要挨批评,不论是党委会、党政领导会还是机关全体会,就是党支部会也少不了被说上几句。而且谢书记总能找到批评他的机会。就拿党委会来说,书记提出一项工作拿出了方案,少不了要集体讨论,杨陆顺如果提出异议,谢书记就批评他看问题不全面;杨陆顺如果点头附和,又被说成毫无原则。杨陆顺气急了干脆不发言,又被指责为身为一级领导干部不关心全局工作。杨陆顺负责的宣传线工作更是被批评的重点了,而且事事都要请示汇报,一点便宜行事的权力也没有,请示勤密了谢书记要批评他依赖思想严重,不请示又批评他独断专行。杨陆顺有时候也忍不住要辩解几句,那大帽子就更多了什么年轻人翘尾巴咯、不懂得谦虚谨慎咯更气人的是谢书记批评了,周乡长还要补充几句,练副书记也要再说几句,简直就象是批评大会一样,而且从没有人替杨陆顺说个情,无不都是幸灾乐祸地看笑话。

杨陆顺也曾经私下找谢书记谈心汇报思想,也想问清楚到底为什么处处批评他。谢书记笑咪咪地说:“六子,你曾经是我的学生,现在又是我下级,我这样也是为了你能尽快成长起来。你还年轻,思想不稳定工作经验也不丰富,我时刻敲打你,也是一种善意的鞭策。当然我也还是表扬过你的,我也在县委刘书记面前汇报过你取得的成绩,你说是不是。何况我家老易那沙沙当自己亲侄女一样看。”

这笑面虎的招牌笑容一出,杨陆顺也无计可施,是啊,谢书记经常表扬我的,不过表扬后总要加个可是、但是,这一转折就意味着大段大段的批评,而且还是微笑着批评,又能奈他如何?回想起那些批评用词也不甚激烈,规劝引导为多,基本就象一个长者谆谆诱导晚辈,可就是憋屈得很,也很不理解。杨陆顺也暗暗使起沙沙去问易老师,看套得点什么消息不?可易老师也是那口话:“沙沙,你把心放到肚子里去,我们两家什么关系?老谢也是重感情的人,也是巴望六子好。老谢这么搞也有他的理由,外面看着都晓得对六子严格,到时候提拨时也落不下什么口实。”

工作上的压力就象把沉重的枷锁,迫得杨陆顺喘不过气来,时刻都要战战兢兢地提防着被批评,还要承受其他方面的压力如同事们的轻慢、嘲笑,甚至有人见了他开口就戏谑地问:“杨党委,今天挨批了吗?”在众人异样的哄笑中无地自容,只能逃避。与他同病相怜的还有计生副乡长范海波,不仅也是经常挨批评,就连计生办也插不进了手,老柳老江根本不把他放在眼里,原因是老柳老江的谢书记听,范海波的谢书记全不听,还不时找由头批评。范海波找杨陆顺诉苦道:“杨党委,我算是看清楚了,笑面虎也是搞一朝天子一朝臣。他把老卫整跑了,现在又拿我们俩开刀了。唉,早知道这样我当初就不该当这破副乡长的,白白成了出气筒。”杨陆顺还能说什么,惟有苦笑了。

眼见得春去夏来,又到了农村鸡瘟病高发季节,杨陆顺如临大敌,早就提醒刘支书采取预防措施,防止鸡场发生鸡瘟造成经济损失。刘支书等村干部也是忙得脚不粘地,自家的苎麻头季麻马上要开始采剥,加之资金短缺严重。根据乡里统一加工定制的打麻机,一台居然要二十元钱,家家户户基本也得两台打麻机才够用,加上水稻、棉花等作物的花费尿素花费,不少农民都是到信用社贷了小额的农业款才解了燃眉之急,哪里还有闲钱搞鸡场防疫?两个鸡场约有三千只鸡需要打防疫疫苗,又是一笔不小的开支,还要花费大量的人工。

杨陆顺知道出不得差错,三请四催请刘支书开会研究,好容易开起了村民大会,可意见实在不统一,如果再去贷款购置疫苗,农民觉得难以承受,都纷纷要用土办法,既省钱又省工,村民原来自家养鸡都是用的土办法,有时效果还不错。杨陆顺就反复做思想工作,认为鸡场办起来不容易,眼见得肉鸡可以出栏上市卖钱了,千万不要功亏一篑。好不容易定下买疫苗,可都又不愿意出工给鸡打防疫针,家家都有好几亩苎麻要操持,也是季节不等人。在个人利益面前集体利益始终排在后面,苦口婆心再三做工作,才安排人手搞防疫工作。再就是饲养上要做到人员、用具、料水三固定,保持环境清洁卫生,及时清除粪便,舍内外应定期消毒。

杨陆顺见人手不足,也主动加入到了防疫工作中去,专拣那些脏累的活干,鸡场的技术员感慨道:“有杨党委这么尽心尽力,我这拿了报酬的还能不死命干活?”不仅是村里的干部,就连村民也被感动了,人家杨党委堂堂乡上领导国家干部都不怕脏不怕累地帮鸡场,我们这些投了钱的人怎么能不管自家的事呢,于是纷纷抛下家里的活计,齐心协力搞完了防疫工作。杨陆顺听了村民们的感谢话暗暗脸红:我这也不是怕被领导批评么。

可惜谋事在人、成事在天,再怎么好的防疫措施也挡不住汹汹而来的鸡瘟病,也亏得事前做了充分的准备,才把损失减少到最小,但仍旧有近千只大小不一的鸡染病而亡。

谢书记得知后带了乡班子一群人到新平村视察善后工作,看着农民们心痛地把死鸡深埋,平时里不轻易在农民面前发火的勃然大怒,严厉批评杨陆顺办事不利,没起到个领导干部应有的作用,这顿好批没顾及杨陆顺一点面子,楞是把个大小伙子骂得脸皮发青。最后还不解气地说:“新平村是我乡的面子,经常要接受县里领导检查的,象你这样吊儿郎当地怎么把新平乡的面子撑起来?换个地方给你负责,这里怕是用不起你这大学生!”

新平村的刘支书等人忙为杨陆顺求情:“谢书记,杨党委已经是尽心尽力了,为了给养鸡场防病,他自己都在鸡圈里没日没也地忙活了好几天!这是天灾啊怨不得杨党委啊。”听到谢书记批评杨陆顺,村民们也围过来替他求情:“谢书记,杨党委不能走,没有他劳神费力,鸡场的损失只怕更大哩!”“这么好的领导我们不让他走,以前那个死了的马党委,只知道喝酒吃肉,哪象杨党委这么为我们农民办事哟。我们坚决要求杨党委留下!”“毛爷爷都会犯错误呢,何况这鸡发瘟又关杨党委什么事呢?没有他出主意,新平哪里会晓得种苎麻会比种水稻强啊?”“杨党委才是真心帮农民的,不象有的黑心鬼,成本不到十块的打麻机硬要卖到二十块!这是投机倒把行为!”渐渐的农民把话题扯到了打麻机上去了。

这打麻机正是谢书记等搞的名堂,其实除了打麻机的金属刮刀需要花四、五元钱,木架子农村里的土木匠都会做,算上木料、工钱确实不超过十元钱,可谢书记却专门从县木器厂大批制作了打麻机高价强卖给农民,为的就是给乡财政缓解资金紧缺的问题,实则有违良心!

谢书记赶紧转舵,笑咪咪地大声说:“好,民意为重,我谢万和本也是农民出生,只听农民群众的话,既然大家都挽留杨陆顺杨党委,我还有什么不同意呢!你们放心,只要你们不提出换人,杨党委就永远为新平村服务!”告诫了杨陆顺几句就匆匆走了。

善良的村民还以为他们取得了胜利,围着杨陆顺欢呼起来,刘支书拉着杨陆顺的手,哽咽着说:“杨党委,让你受委屈了。”杨陆顺却异乎平常地冷静,笑着说:“刘支书,我不委屈,是组织的人就得听组织话呀。我还得谢谢你们挽留我呢。”

这事传到沙沙耳里,回来就开他的玩笑:“六子,那几天你一身鸡屎臭地回来,我还以为你这么傻干会得到领导赞赏,哪知道被狠刮了顿胡子。你说你吸取了什么教训?”

杨陆顺哪里还图什么领导表扬,不挨批评就蛮好了,逗弄着小旺旺说:“好儿子,你爸也不图升官发财,更不图什么表扬那虚玩意,搞好本职工作不招人厌就,然后好好把你培养成人,就行喽!”

沙沙故做诧异:“哟?不对呀,怎么没听到你杨氏口号: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了呢?”

杨陆顺瞥了沙沙一眼,心情阴霾到了极点:现在能不能保住自己就不错了,还敢喊什么口号惹人笑话呢?

没多久新平乡用行政手段统一让农民购买高价打麻机的事捅到了县里,县委也象征性地派人来查了查,那六、七万的差价倒在分文没动地在乡财政的帐上,不存在什么领导贪污问题,县委刘书记还赞许地表态:“新平乡这么搞缓解了乡财政资金问题,不等不靠,也算是改革的新思路,基本符合市场规则嘛。”

风平浪静后,谢书记在会上指桑骂槐:“这次很明显是内部有人在搞鬼,那是出卖我们新平,那人的目的昭然,就是想搞乱我们新平,可惜他失算了,他是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想到我谢某人会清廉如水,会一尘不染!这样也好,让县委彻查清楚,县委刘书记亲自出面为我们新平正了名,省得我到处解释。新平这么搞,不是我谢某人想先富起来,是想补贴我们清贫的政府干部。所以我在此正告某些别有用心的个人,别以为世人皆蠢你独明,当面一套被后一套,两面三到搞名堂是没好下场的!”

杨陆顺坐在那里从始至终没抬头,漫无目的地在笔记本上乱涂乱画,可眼睛余光里分明看到周围的人用愤怒、鄙夷的眼光盯着他。只感到心一点一点往下沉。

工作上的不舒心让杨陆顺脸上几乎没有了笑容,只有在逗弄小旺旺时才会忘记烦恼。他爹娘谢绝了老五的好意,没住进新起的三层楼房,只要天气好不下雨,就要到街上看孙孙,吃了晚饭才回。

沙沙以前还算尊重老人,自打生了旺旺后俨然已老杨家大功臣自居,两老看在小孙孙的份上也纵容她让着她,没想沙沙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一家之主,特别是生了旺旺后婆婆塞给她个金手镯后就疑心大作,老是跟杨陆顺嘀咕:“六子,你妈还藏了些什么好东西啊?”杨陆顺哪里知道呢?沙沙就说:“你爸妈真的好厉害,我这媳妇进门都舍不得拿出来,要不是我争气生了旺旺让你老杨家续得了香火,这个金手镯只怕我就见不到了。哎,你说你妈还有什么好东西没拿出来?”听得杨陆顺火直冒:“哎我说你咋这么烦呢?老惦记着老人那点点东西,有意思么你!”沙沙不死心,生怕老人暗着把东西给了几个女儿,不时阴一下阳一下套口风。也许是老人真没什么值钱的老货了,沙沙打听了几回没结果,更是疑心大发,对老人渐渐也嫌弃起来,一次见六子他爹有点咳嗽,就硬不许老人抱抱旺旺,半岁后旺旺不吃奶改吃米粥,四姐要做一家人的饭,六子他娘就喂旺旺,怕烫着孩子就用嘴试温度,让沙沙看见后大发脾气,口口声声什么病成口入,把四姐委屈得直哭,六子他娘也是一声连着一声叹气。有时候杨陆顺知道了看不惯,免不了说沙沙几句,说轻了不顶用,说重了抹眼泪抱着旺旺就要回娘家,搞得一屋人不得安生。老人们心里对沙沙有意见,可嘴上还得维护沙沙,也不想把媳妇得罪狠了看不到孙子。

杨陆顺有时候在家也呆不安,到外面也没地儿去,家家都有本难念的经,自己心里郁积了满腹的委屈也不知道找谁说,沙沙似乎只关心自己的衣着打扮,只关心孩子,只顾着跟左右邻舍的女人比这比那。闲来帮灿灿补习补习,在不就是看电视,虽然电视节目丰富了,可杨陆顺似乎也没什么心思去看,常是眼睛看着屏幕思绪却不知飞到什么地方去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九十二章(一)

第九十二章(一)

六月中旬新平乡的头季苎麻喜获丰收,而苎麻的收购价格也在上升,已经到了一块五一斤,农民群众欢心鼓舞!

杨陆顺穿梭在田间地头,看着农民们高兴的笑容,听着农民们真挚地赞扬,阴霾已久的心情也渐渐好转,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新平养鸡场遭了鸡瘟后,村民对养鸡就失去了信心,加之生鸡价格不理想,在村民大会上一致通过了结束养鸡场的决定,好在剩下的鸡基本把投入的现金成本收了回来,只是白费了大量的人工。虽然是村民大会的决定,杨陆顺少不了还是被谢书记批评道“县委县政府号召农村搞多种经营,新平村的养鸡场是全县唯一的大型养殖场地,怎么说停就停了呢?你这个领导也太不高瞻远瞩了吧!”

其实杨陆顺心里也是不赞成停办养鸡场,好不容易积累了经验说不搞就不搞实在也是太可惜,不过既然是村民们自己的意愿,他也就不会特别热心地去劝说了。这不谢书记也觉得不能就此放弃,专程到新平村召集村民开会劝说,可农民哪会听他的,甚至还有人乘着人多在下面起哄:“莫不是乡上没钱了,想多条生财的路子吧?”“鸡场出了事没见乡上的人来关心,收起钱却不二价,人民政府象原来那样关心人民喽!”“只怕又想动什么歪脑筋吧!”按说村干部们也应该制止,可刘支书革命了一辈子还是第一次看到政府赚农民的黑心钱,对这个说话冠冕堂皇的谢书记很不感冒,便只顾抽着自己卷的喇叭筒不吱声,其他村干部都是唯老支书马首是瞻,见老支书不开口,他们也乐得看热闹!

被村民们讽刺得笑容僵硬的谢书记匆匆结束了村民会,他不对村干部们发火却对杨陆顺好一顿批评:“杨党委,你是怎么搞的?你还是宣传委员,怎么做政府的喉舌的呀?你看看新平村农民们的思想素质下降到了什么程度?目无乡政府目无领导了,这是你的失职!”面对司空见惯的批评,杨陆顺早就学会了泰然处之,有错就改无错加勉,图一时痛快逞口舌之利,只会招来更恶毒、刻薄的指责。

倒是刘支书看不下去了,挺身而出:“谢书记,这可不关杨党委的事,农民嘛心直口快,不会转弯抹角。总不能明明吃了亏还说政府好吧?再怎么宣传再怎么喊口号,总得让农民心服口服吧?莫说你谢书记,我这老头子革命了几十年,也还是头一回见呢!”

谢书记便铁青着脸拂袖而去,刘支书困惑地说:“小杨党委,我老头子说话也是直来直去一辈子了,只怕替你得罪了谢书记哟。我就搞不明白了,搞改革搞市场,难不成就是十块钱的东西非得卖二十?人民政府是为人民当家做主的,怎么反过来搂农民的血汗钱呢?这农药化肥,我就不信计划物质就这么紧,那黑市农药化肥怎么就不紧?去年还人均分了点指标,今年就尽靠买黑市议价的农药化肥了,贵了整整两倍了!这到底是什么改革?还有你看这谢书记,听说是老师出身,那水平就是高,开会做报告那政策方针是一套一套的,比原来老卫会耍嘴皮子得多,可行起事来真挖毒哩,口喊政策允许政策允许,我就不信党中央允许乡政府赚农民的血汗钱!自己把自己的威信整没了,倒说我们农民思想素质低,那就硬要吃了亏还装蠢不做声,就是思想素质高啊!”

杨陆顺亦是无言已对,能说什么呢?不过他知道迟早老刘支书会要为这些话付出代价的。

果然谢书记不久就从县委讨来了“尚方宝剑”,利用年龄问题换下去一大批村支书村主任,刘支书自然是光荣退了下去,把一贯服从命令的村治保主任提了上来。同时也借口练副书记身体有病,把杨陆顺替换到了新平乡最边远最穷的大丰村。

大丰村离乡政府大约十五里地,与万山红农场七分场搭界,一片丘陵横亘了大半个村子,全村三百多千多口人,耕地面积少,土质贫瘠,人均耕地不到半亩,生活很是艰苦。把杨陆顺调去大丰村实际上谢书记也是经过深思了的,不仅仅是为了泄恨发配杨陆顺,而且还想借杨陆顺的精明头脑把大丰村发展起来。所以在会上如是说:“大丰一直是新平乡的最为贫困的村,地理环境制约着大丰村的发展,不把大丰搞上去,新平其他村再怎么富裕都是美中不足。这次把杨陆顺同志调整到大丰,就是看在该同志是大学生,有科学文化知识,是农民最理想的带头人。记住一条,一定要带领大丰农民科学致富!如果真把大丰村搞起来了,我保证向县委县政府给你杨陆顺请功!”说完带头鼓起掌来,与会人员都神情怪异地笑着鼓掌,都清楚谢书记肚子里还有句话没讲明白“如果搞不起来,那就莫怪我谢某人不客气。”

杨陆顺很清楚大丰村的情况,俗话说“穷人子气大”,大丰的男人们确实火气大,女子成人了赶紧就嫁去了外村外地,男人们不借起三、五千块钱那是万万莫想讨到媳妇的,娶了媳妇又被沉重的债务压得喘不过气来,偏生又蛮横无理,没事都要吵三分,莫说是村干部,就是书记乡长也不放在眼里,所以村里各项工作长期落后,稳居新平乡倒数第一。为了提高村委会的管理能力,谢书记也只能因地制宜,把村里最为蛮横的吴国平突击入了党任命为村支书,吴家五弟兄个个五大三粗,斗狠打架那是全村最横的,国平老大四十出头,高小文化,突如其来当上了村里最大的官,又在谢书记的笑脸美言迷惑下,自然也想有点作为,对乡上下达的命令也严格执行,不过到底没水平,说话都讲不完整个句子,莫说做工作了,只好行蛮,打架一人对三两人算厉害,可对全村人又起得了什么作用呢?倒搞得神憎鬼厌的,村委会职能几乎瘫痪!

说实在的杨陆顺也没什么绝对把握,带着满嘴牢骚话的张文谨顶着九月的大太阳,汗流浃背地骑车就去了大丰村,才进村就听到一阵吵闹,杨陆顺两人遁声寻去,见四、五个汉子在一户人家坪里又骂又叫的,杨陆顺便拉着围观的一个农民问情况,那农民认得是杨党委就大声喊:“杨党委来了,让杨党委给评评这个理!”众人纷纷围了上来,与人争吵的那家人也象看到了救星一样扑了上来,径直就哭诉着:“杨党委,我们都知道你是好领导好干部,你得为我们做主啊!”

杨陆顺还没来得及说话,几个汉子就搡开人群挤到了他面前,他认得为首的正是吴支书。吴支书瞪着溜园的大眼珠子吼道:“做什么主?上交皇粮国税天经地义,天王老子也拦不住!”

杨陆顺多少也清楚为了什么发生纠纷了,就说:“吴支书,我们干部对农民态度还是要好点,都是为了工作,说话还是和气点好,不要出言不逊嘛。”这本也是比较公道的话,作为乡领导处理问题,当然先得教育自己的干部开始,没想这下就捅了马蜂窝了。群众见杨陆顺批评吴支书,也纷纷说:“吴老大,你听到没有,说话要和气,人家乡领导都不耍态度,你个村支书横什么横啊?”“吴老大,当干部先要学学干部风度,你怎么还象从前那样靠口喷粪啊!”七嘴八舌全是责骂吴支书的。

吴支书就觉得下不了台了,冲着杨陆顺吼道:“你、你什么意思?我这样得罪了一村人还不是为了替乡上办事啊?你们领导嘴巴一动布置了这任务那任务的,还不都得靠我这jī巴支书来搞啊!你以为我爱跟他们吵架啊,他们顶着不交上缴,你态度好那你来催,老子正好不干了!”转脸冲身边几个汉子吆喝道:“老弟,我们走!”又指着周围的群众说:“我看你们高兴得好久,嘿嘿,谢书记说了,到时候完不成任务,派公安民警来抄家!”说完扬长而去!

杨陆顺不气反哀,就这村干部素质,又如何把工作搞得起来,村民们见杨陆顺没什么激愤表情,都纷纷夸杨党委宰相肚里能撑船,不跟吴老大那粗鄙人一般见识。

一阵吵闹后,杨陆顺终于明白事情的原委,原来是为了粮食上缴的事情,大丰村本就地少人多,早谷子留下口粮后确实利用完成大部分上缴任务,几月后晚稻收割了再完成全部上缴,也留下了足够的过冬粮食。可今年情况不同,早谷子收了后乡里要求水田全部改旱土种苎麻,这就意味着没了晚稻,现在一下子要完成公粮上缴,岂不是连口粮都得全交了?没了口粮,农民又不能想城镇人口那样到粮店买米,没计划供应嘛,就只得买议价粮,那价钱是供应米的一倍多,总不能让农民为了完成公粮任务去买高价米吧?所以农民当然不肯了,矛盾就产生了。吴国平当支书时在谢书记面前拍了胸脯子的,哪还管你有没有吃,便带着就几兄弟来蛮的。

杨陆顺就找吴支书商量两全其美的办法,耐心分析说:“吴支书,你的心情我非常理解,也想早点完成任务替乡里分忧,出发点是为了工作,我支持。可大丰跟其他村情况不一样,农民都还很穷困,本来地少人多,总先得把肚子问题解决了吧?家庭情况好点的,可以先交部分粮食,再折钱顶替也是可行的。但那些条件实在困难的,还是缓缓为好,你也清楚大丰的情况,总不可能让农民花冤枉钱买高价米吃吧。”

吴支书恨杨陆顺开始没给他这支书面子,尤自嘴硬:“我不管那些,我只晓得听乡上的工作布置做事,大丰村年年排名倒数第一,我可不想当倒数第一的支书在会上听批评。”

杨陆顺说:“大丰的问题是多年积累下来的,一口吃不成胖子,还得慢慢解决。现在群众情绪不稳定,我们身为党员干部要尽量做解释工作,尽量保证农民的实际利益。”

吴支书大大咧咧地说:“哪有那么多时间做工作?我可是在谢书记面前拍了胸口的,要不然我哪有脸去见谢书记!这群刁民,不整整他们不知道马王爷有三只眼!明天我就去找谢书记,请派出所的民警来协助工作,他娘的还是不是共产党的天下了,连我这支书的话都不听!”

杨陆顺心想这是什么人啊,我好歹也是党委委员,你的上级,你何尝听了我的话?转念又想真要闹腾大了谢书记肯定得批评我,我还是赶紧回去汇报。他赶紧就在村部打了电话问谢书记在哪里,本来电话汇报也一样,可他怕说不清楚,骑着自行车就走了。一头大汗骑了十几里地,在利群村找到了谢书记,把大丰村的情况说了说,谢书记想了想就微笑着说:“嗯,发现问题能及时汇报,不错不错。明天我把吴国平叫到办公室,你也来,一起好好商量下。”

难得看到谢书记的笑,杨陆顺居然有种不虚此行的庆幸。下午也懒得去大丰村了,就在家高高兴兴地逗着旺旺玩耍,小家伙白胖白胖,莲藕一样的小手小脚甚是惹人喜爱,杨陆顺喜欢用自己不算太硬的胡茬去刺旺旺,在小家伙手忙脚乱的躲避中哈哈大笑,小家伙苦不能言,却也会用咿咿呀呀的叫喊发泄心中的不满,很是灵性。特别喜欢腻在四姐身上,晚上哭闹也只有四姐哄得住他。

杨陆顺他爹总会用慈祥、溺爱的眼神看着宝贝孙子,看着旺旺那粗糙的大手时常会下意识地做出搂抱的动作,只是那次沙沙生气后,就再也没去抱过旺旺,也没再亲过旺旺的小脸蛋,老人咳嗽一声说:“六子,还有小半月就是我孙子周岁了,咱家得大摆酒席,好生热闹热闹!”

杨陆顺笑着说:“爹,就别操持了,满月酒还做得不热闹呢?这次就不大搞了,请自家人热闹热闹就行了。”其实他也想把儿子的周岁闹得隆重,一辈子就这么个独苗宝贝,可想到自己在乡里大不如去年吃香了,万一摆了那么多酒席没人来就难堪大了,所以他不得不谨慎。

他爹还要坚持,杨陆顺说:“爹,还得注意影响不?现在中央号召厉行节约,不搞排场,我是党员得听组织的话吧。”

晚上吃饭时,他爹晓得这家还是沙沙说了算,又在媳妇面前唠叨,沙沙一听马上就说:“怎么不摆酒,咱家就旺旺一个宝贝疙瘩,当然要大办了!”又半开玩笑半当真地问:“您老也就这一个接香火的独苗,那您老准备给你宝贝孙子什么周岁礼物呢?”

老人们都笑了起来,六子他娘说:“我们老不死的也没啥好东西了给乖孙孙,就商量着旺旺生日的酒席我们出钱,还给乖孙孙封个六六大顺的红包!”

杨陆顺赶紧说:“娘,要你们出什么酒席钱,你们那点养老钱还是留着自个花吧。”

沙沙不乐意了,老人们到底还有多少积蓄她不清楚,可她知道老人们的养老送终得指望她跟六子,农民人不象她父母有公费医疗,有个什么病痛都得一分分自家掏钱,就巴不得老人把养老钱托付六子保管,总比这个外孙那个曾外孙胡乱给了强,就笑着说:“六子,这是老人家的心意嘛,你不是经常说对老人要孝顺,就顺了老人门的心意吧。”四姐就悄悄笑,杨陆顺就悄悄直瞪眼。

等老人走了四姐在厨房收拾,杨陆顺拉着沙沙说:“你莫非看不出我现在什么处境啊?还要摆什么酒席,我怕准备十桌只来三桌,丑也丑死了你!再说你娘屋里那头亲戚肯定全会来吧?总不能让你爸妈受了冷落吧。”

沙沙多少也在外面听到了些闲话,可也不信会那么糟:“六子,我知道现在外面有人专门造谣打击你,可那也只是某些人,至少谢书记易姨跟咱关系好,到时候我们好生去接谢书记易姨喝酒,他们肯定会给面子,那其他人哪还不都来呢,你也太多疑了吧?”

第二天上午杨陆顺到办公室安排张文谨把一些宣传部的材料刻印,准备下发到村,小李就来叫他:“杨党委,谢书记叫你去他办公室。”杨陆顺答应着,临了小李揶揄地撇下句:“我给你提个醒,谢书记怕是要批评人哩!”

顿时把杨陆顺气得脸色雪白,心情跌到了最低谷:一个临时工都这样瞧不起我,那其他人还不知背后怎么作践自己,难道、难道我没了卫书记就什么也不是了吗?我做了那么多工作还抵不上一个领导随意的口头表扬、一个无意义的微笑吗?有心想冲小李发发脾气,可就是心虚没底气,想来人家还是“善意”提醒你呢!

昏沉沉进了谢书记办公室,果然谢书记一脸严霜在低头看什么东西,吴支书得意洋洋坐在一边抽烟,直拿大眼珠子挑衅他。强压着气愤说:“谢书记,我来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九十二章(二)

第九十二章(二)

谢书记嗯了声随手指了下意思是坐。杨陆顺闷声坐下,从兜里掏出香烟自己点上抽了起来。吴国平嘿嘿一笑,从兜里摸出盒金喜烟捏出根递给谢书记,又殷情地点上火,也不给杨陆顺装烟,自顾抿干了嘴唇叼着抽,看就知道是经常抽不带过滤嘴烟的下意识动作,为什么啊?不抿干嘴容易打湿烟屁股弄一嘴烟丝。

谢书记吸了几口烟抬起头来,吴国平赶紧先开口,故做气愤状:“谢书记,我琢磨着今天来是什么意思,见杨党委来了我就清楚了,肯定是他恶人先告状了。昨天他一到大丰就影响我们村的正常催收工作,农民吵着嚷着不肯交,他这乡上领导不但不支持我们村委会,反倒是一腚子坐在农民那边,口口声声说我态度恶劣,什么出言什么不孙的。一下子就把计划全打乱了。谢书记,本来我是很有把握一次性完成任务的,可这么一来到时候莫批评我说话不算数啊。”

杨陆顺心说这不是猪八戒倒打一钉耙么,也恼他开口伤人,不客气地回敬道:“吴支书,请你说话文明点,什么恶人先告状啊。我只是把我亲眼所见亲耳所听的汇报给谢书记,为了完成政府的任务的好的,但也要讲个方法,弄得农民起了怨恨,以后不好开展工作。”

吴国平讲道理不是对手来蛮的挺快:“我就这么个大老粗,再说了农村本来没几个人有文化的,说话就是这么个调调,可我心里有数,那就是要无条件执行乡里派下的任务,这还是我们共产党的天下,政府咋说农民就该咋做!纳粮交税天经地义,不交倒还成有理了?我这忠实执行乡上命令的倒成没理了。谢书记,杨党委可把我说糊涂了,他这是读书人绕我这农民呢还是他真有理?”

杨陆顺见他胡搅,便不屑与他争论,就拿眼睛看着谢书记。谢书记声音不大却很严肃:“刚才吴国平给我汇报了大丰各项缴纳的情况,进度不快,比其他村慢了不是一点,差距很大。今年我之所以大胆启用你来担任村支书,就是看中了你作风硬朗,办事利索,想一改过去大丰村各项工作老是滞后的状况,争取不再拖新平乡的后腿。大丰的情况我很清楚,地少人多口粮不足那只是一种借口,实则是前任村委会班子没有战斗力,态度问题!今年一定不能再腿新平的后腿了!农民理解也得执行不理解也得执行,何况今年苎麻形势喜人,收入大增了嘛。”边说边用手指戳得办公桌子笃笃做响已增加语气分量。吴国平的脑袋也随着谢书记的手指小鸡啄米一样点着。

杨陆顺听完就明白谢书记的意思,看来不管是谁当书记都把工作任务完成情况看得比什么都重要,为了争名次得表彰,根本就不会顾及农民的利益了,那吴国平的搞法也就理所当然地正确了,符合领导的意愿嘛,嘿嘿,自己昨天汇报的全他娘的是废话了。

果然谢书记又说:“杨陆顺,这次把你调整到大丰,是要你用科学的知识和先进的思维去帮助大丰村民走条适合该村的新路子,你只需要指导、督协村委会就行了,其他些小工作就由吴国平他们去搞嘛。还有,你们俩要团结好,相互支持,这样才能把大丰村搞上去嘛。”

吴国平自然是喜笑颜开,这不谢书记说了么,具体工作还是我说了算,忙就嬉笑着欠身伸出手对杨陆顺说:“杨党委,我们也算不打不相识,握个手就了清,以后该咋样还咋样!”

谢书记马上微笑着说:“嗯,吴支书的态度蛮不错,算是个率直人!杨陆顺,你是读书人,就莫计较这老粗了,握手和解,共同努力。”

杨陆顺很不情愿地握了把手,吴国平粗鄙地开玩笑:“呵呵,杨党委到底是抓笔杆子的手,比我屋里婆娘的手还要细嫩!”

谢书记哈哈笑了起来,指着吴国平对杨陆顺说:“你看你看,真是个老粗。不过老粗有老粗的好,那就是说一不二,不会背后捣鬼!老吴,我早给你说清楚了的,日常工作你们村委会为主,可杨党委给村里有什么好建议,你可得好生照办哟。”杨陆顺脸一烧赶紧低头吸烟。

吴国平把胸口拍得砰砰作响:“谢书记您放心,交待了我的事保证不得办砸锅,我没别的,指哪打哪。”

谢书记很满意,说:“那你们也别耽误时间了,等会派出所小侯来了,你们就一起下去吧。”

杨陆顺大惊:“谢书记,没必要让派出所的民警下村吧?我看做做动员工作,农民们会理解政府的难处的。”

吴国平狡黠地笑道:“难得费口舌,三句好话顶不得一马棒棒,我保证派出所的民警一到场,那些刁民没个敢吱声的。”

谢书记也笑着说:“现在农民不象以前那么服管了,恫吓他们一次也好,免得有事没空地找麻烦!”

侯勇制服鲜明地进了办公室,还有模有样地冲谢书记、杨陆顺敬了个礼。谢书记笑呵呵地说:“小侯不错,蛮精明利落。你今天的任务就是协助杨党委到大丰村去催公粮上缴,万不得以才能用手段,知道吗!”侯勇啪地立正道:“明白了。”

三人一起骑自行车去大丰村,路上吴国平不断向侯勇拉话讨好,这可是他去“镇压”那些刁民的武器,不拉好关系到时候不按自己的搞岂不丢死人了?

可侯勇还真没把这村支书放在眼里,虽然杨陆顺这几个月不怎么顺心,可还是把杨陆顺当好兄弟,而且他爸最近活动了刘书记,成政协那闲地转到了商业局当局长,家里陡然有了起势,而且他还通过他爸找了地区人民医院一个内科医生,正在给他丫头搞先天心脏病的假病历,只要一到手,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生二胎了,只是喜在心里却不能说出口,就象一百只老鼠在心里挠着抓着,痒得不行,一路上杨哥前杨哥后热情得很。

到了大丰村,乘杨陆顺不注意悄悄对侯勇许诺:“侯所长,今天启动你来的原因谢书记也交待了。来得匆忙,没准备什么,但我叫村里会计赶去万山红买好烟好酒了,这几天就麻烦侯所长费心了。唉,穷山恶水出刁民,我也是没办法了才不得已劳动派出所的。”

侯勇也是不见兔子不撒鹰,不怎么理会,只管坐在村部里喝茶抽烟,时不时还装模做样摇个电话到所里到县里,也不知道是不是真通了,反正煞介有事在咋呼。吴国平也不着急,先在村部大喇叭里喊了一通话,无非就是得到乡党委的许可,已经请了派出所民警协助上缴工作,如果有谁继续与村委乡上对抗,马上就抓起来拘留半个月,情节严重地要判刑!点名道姓下午就从哪家开始,不信邪地就看政府怎么收拾他!

等中午吃了顿好酒饭,吴国平抽冷子把侯勇请到会计室,那村会计赶紧就拿出两条金喜烟两对春江大曲,只喊大丰村里穷怠慢了侯所长。侯勇见好处蛮丰富,就打着哈哈说:“吴支书太客气了,这么多东西太招摇,犯错误哩!”那会计晓得侯勇是富丰村原刘支书的女婿,就笑着说:“要不我把这东西动你岳母娘家搁着?我知道你老岳丈是刘支书!”侯勇呵呵笑着出了会计室,也没点头更没摇头,只是问:“吴支书,下午什么时候开始啊?我看哪个不长眼的敢对抗乡政府!”

吴国平早就准备齐当了,一辆板车上十几条麻袋,一杆老称加几个劳力,也就是他几弟兄,会计拿着帐本,杨陆顺和侯勇一群人就浩浩荡荡往点了名的那家人走去。一路上的人越汇越多,都不近不远地跟在后面。

到了那家,居然门上一把锁,听邻居说这家人听了喇叭讲话后就关了门躲到亲戚家去了,连个不见面,也是惹不起总躲得起!

吴国平那管那些,指着侯勇大声说:“这是乡里谢书记亲自派来的民警,有民警在,我还怕进不得屋啊!”抬脚就把门踹开,指着那邻居说:“牛家的,你来看称,做见证人,我们村里只称该交的,不多要一两谷!”侯勇也不说话,眼睛斜瞟着那群农民耷拉着嘴,一双手把新铐子玩得叮当作响。

杨陆顺望着一晒谷坪的村民,只惟愿有人哪怕只是随便发个牢骚表示反对,他就好挺身而出制止这蛮横的行为,可惜黑压压的人群始终保持着沉默,人们的眼睛都畏惧地盯着侯勇身上那套橄榄绿的警服和他手里铮亮的手铐,谁也不愿意为一家与自己不相干的人出头。

于是,黄灿灿的谷子就被一簸箕一簸箕地装进了麻袋,扔上了板车杨陆顺心里猛地闪出了个词:懦弱!农民就是懦弱,可、可自己何尝不也是懦弱呢?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九十三章(全)

第九十三章(全)

愈是临近旺旺的周岁,杨陆顺愈紧张。

以前杨陆顺结婚生子不用招呼就有人主动提及主动帮忙,这会儿距旺旺周岁只有一星期,才有叶祝同、侯勇、老柳等几个人问及。如今新平乡政府的领导干部们的事操办得越来越大,就连谢书记平常一个散生日也摆了二十多桌,还有不少人坐不上席,要不是谢书记下死命令只开二十桌,估计三十、四十桌都坐得满。而且啥事也不用谢书记家操心,有一群人专门凑起来操持。摆酒无非就是想热闹,人多才热闹,才有面子。

沙沙也感觉到今非昔比,就抱着旺旺拉着杨陆顺上谢书记家请客:“谢书记、易姨,我家旺旺马上要周岁了,我和六子特意来请你们喝酒的。”又把小旺旺扶起站在腿子上,捏着嗓子学小孩子腔调:“旺旺,你也请谢爷爷易娭娭喝酒啊,快说啊!”小旺旺不明白大人什么意思,也许妈妈的手插在腋窝下痒痒的,便咯咯笑了起来。杨陆顺在一旁也赔笑着说:“谢书记易姨,到时候一定要去喝酒啊。”

谢书记摸着肚子只是微笑,易老师倒是真喜欢旺旺,忙接过来抱在手里逗弄着说:“好咧,我们到时候会去喝旺伢子的周岁酒。沙沙,你看这小家伙,长得几多好哟,搭帮六子的姐姐费心带了,你这当娘的就舒服,不晓得信娃子就周岁了。”

沙沙笑着跟易姨说话,却暗地里用手碰了碰杨陆顺,示意他跟谢书记也聊几句。

杨陆顺看着谢书记一脸漫无边际的笑,都不知道从那里开口搭讪了,说工作上的事吧场所不对,说些琐碎事吧,更是摸不上路,杨陆顺越拘谨谢书记就笑得越深,眼睛就成了道缝隙,根本看不到里面的内容。直到出了门,杨陆顺才松弛下来,沙沙厌恶地说:“没想到你嘴巴这么笨,天天见的面的人都不晓得找话说,真不晓得你怎么读的大学。”杨陆顺的心里其实也懊恼得很,无奈得叹了口气。

请了谢书记自然也得请周乡长。自从生了旺旺后,沙沙把心思多半放到了孩子身上,跟其他领导干部的家属就走得没那么近了,不在象以前那样请到家里看电视吃荔枝桂圆煮蛋,女人们心思都差不多,小便宜得多了就习以为常,得不到了她们不惦记你的好反倒心生怨气。所以在周乡长两口子得知来意后,周乡长爱人点着头答应去喝酒却对着周乡长掰指头砸着嘴巴说:“老周,这两个月喝酒随人情就多啦,练家过了岳母娘、老王家嫁女、胡支书添孙,七里八里不下十来堂波?啧啧,这有怎么得了,吃饭钱都没剩几个了。”周乡长咳嗽一声,周乡长爱人就停了嘴地冲杨陆顺夫妇笑笑,可眼里尽是厌烦。杨陆顺和沙沙对望一眼满是尴尬,又扯了两句狼狈而走。

到了家两人无话,呆坐在沙发上,任凭旺旺在沙发上爬来爬去,良久沙沙红着眼睛说:“六子,你到底怎么了你?你在乡政府得罪什么人了你,你看看老周那两口子,以前不是那样的啊?”

杨陆顺说:“我怎么知道?”

沙沙咬着牙问:“你不知道!那你一天到晚想些什么?原来就劝你多跟谢书记家亲近,多跟其他人交往,你总不听,一副高高在上的样子,你以为你这大学生多了不起啊?人家老卫逢人就介绍你是大学生,水平怎么怎么样高,你以为是抬举你啊,那是他在抬举他自己,他高小文化也能把你这大学生天之娇子当奴才使唤。你就沾沾自喜了,尾巴翘上了天,谁也不放在眼里,这下好了,老卫走了,没人抬举你了,看你还得意个啥!去年咱旺旺离满月还差老久,就有人到家里来讨好着要闹酒喝,再看现在,只有几天光景了,又来了几个人?拉下脸皮去请人家喝酒还要听怄气话,你还无动于衷,我这婆娘们都替你臊得慌!”

杨陆顺说:“大不了少摆几桌了。人多了我还招呼不过来呢!”

沙沙瞪了他半晌,才哀声道:“你、你还是个男人不?咱旺旺周岁至少摆十桌,我才不得让我娘家人看笑话!”

以后沙沙上班时在路上遇到个熟人通知,拜托原来新平街道单位的朋友去散播消息,晚上就抱着旺旺走东家串西请人。杨陆顺又恼又羞,干脆不管了。

旺旺周岁那天,杨陆顺家还是蛮热闹,几个姐家的人也把屋子挤得满满当当,时不时放串鞭炮增加热闹气氛。汪建设依旧开着面包车把汪家人送到新平,汪父笑呵呵地进了屋,与亲家寒暄着眼睛却到处找什么,杨陆顺忙着给舅哥们装烟递水,汪父实在摁捺不住,笑着问:“六子,你们乡上那个卫书记怎么没来啊?是不是忙着开会去了?嘿嘿,共产党就是会多。”

杨陆顺讪笑着说:“卫书记啊,早就调到县里去了。”

汪父楞了楞:“咦,怎么没见卫书记到家里串门儿呀?他现在在哪个局里当局长?”

杨陆顺说:“好象是气象局的副局长吧,我最近也没去县里。”他没说实话,县委宣传部开会他都到卫书记家探望,可没遇到过一次,江医生说老卫犯了邪,只晓得告状,单位也没了,一点工资还不够他跑路费,她在中医院也受了冷遇,隔天就安排值急救室的通宵班

汪父哦了一声撮着牙花子,用询问地眼神看着建国道:“气象局副局长?老卫犯了什么错误还是怎么的,被贬官了啊。”

汪建国嗨了一声,说:“肯定是犯了错误,没听说乡镇一把手书记回县进行局当副职的,最少也是人大、政协的副主任吧?何况气象局那鸟不拉屎的地方,拢共没几个人还是个副的。”忽然想起什么,疑惑地问:“妹郎子,你是那老卫提拨的人,没受什么牵连吧?”

杨陆顺脸色有点不自然,借吸烟掩饰干笑着说:“关我什么事?不关我的事。”

汪父有点警觉,不由站起来看了看后面的人,脸色大变道:“啊哟,难怪你们乡里没人来帮忙咯。我记得你和沙沙结婚、小旺旺满月时,屋里挤满了来帮忙的人,什么老柳啊、小张。今天都没来呢。你还说没受影响,我看影响大得很了。”便就唉声叹气,建国、建设看杨陆顺的眼神也有点异样了。

杨陆顺嘿嘿笑着说:“都在忙,忙。我都请了他们,谢书记周乡长都答应中午来喝酒的。”

沙沙娘屋里的人神态的变化也直接影响了后面老杨家人,都渐渐静了声响,六子他爹见亲家忽然间就没了笑,还以为六子招待不周,满脸恭维的笑抖缩着装烟搭话,沙沙见娘家人起了疑心,憋了一肚子气又发不出来,和姐姐嫂子几个逗着旺旺,却总是拿眼睛挖杨陆顺。好在小旺旺乖巧,大家就把注意力集中到了小寿星身上。沙沙也就不停地说旺旺的趣事儿,倒也逗得大家乐开了怀。

外面忽然响起了鞭炮声,杨陆顺通了电一样站了起来,迎出了门,原来是范海波带着计生办老柳、老江几个上门道贺来了。杨陆顺激动地伸出手去握领头的范海波,使劲地晃着,又去握老柳、老江、小何他们,不停地说:“谢谢,感谢,你们来捧场!”范海波最后又拉着杨陆顺笑着说了句:“我们是难兄难弟,我不来捧场就要遭雷劈了!”把杨陆顺的眼泪都差点引了出来。

新平一个古怪的风俗,小孩“抓周”时得有外来的客人在场才可以开始,也就是要让外人知道小孩子究竟聪不聪明。时间刚好,正戏开锣,什么书呀笔呀钱呀零食等等象征性物品在床上摆了一个圆圈,沙沙喜孜孜地把旺旺放了进去,其实早就训练了的,只准旺旺拿书拿笔,预示着将来读书出众,算是“万般皆下品唯有读书高”的封建流毒吧。

在众人睽睽注视下,旺旺不负众望的一手抓起钢笔一手抓起书本,似乎还对花花绿绿的人民币感兴趣,又用抓了钢笔的手去抓钱,抓了几下还得逞了,便咧开嘴巴直笑。大家都高兴地鼓起掌来,六子他爹娘只顾说祖宗菩萨开眼祖宗菩萨有灵,旺旺将来又是大学生当干部穿皮鞋。流沙对钱最为着紧:“哎呀我的乖侄儿,也晓得钱比读书重要啊!”

完成了最重要的仪式,范海波等人就陪汪父到前面闲聊,汪父好歹见有个副乡长陪也就开心起来。沙沙抽冷对杨陆顺说:“六子,要记得范乡长几个好,知道不。”杨陆顺哪还不连连点头:“记得记得,总比你们储蓄所的人强,你爸好歹也是县农行的人。”沙沙淬了口说:“好意思跟我比,我只是个职工呢。”

到了中午开席,人还算来的齐整,俗话说“人情是把锯,你拿来我拿去”,杨陆顺平常也是有没落下过谁家的事儿,眼见得就要到十二点了,可还没见谢书记周乡长等人,易老师等家属都已经坐上了席。杨陆顺和沙沙都不约拿眼睛瞄外面的路,沙沙见人来得差不多了就说:“你去政府看看,我听说他们都在开会呢。”杨陆顺拉不下脸再去请说:“谢书记他们的爱人都来了,就莫搞那么张扬了。来就来了,不来我还省了桌酒菜呢。”气得沙沙银牙咬碎:“你今天不把谢书记他们请来,我、我跟你没完!”

杨陆顺无奈只得一小跑去了政府会议室,隔老远就听到会议室里传来笑声,杨陆顺不知道会议结束与否,就蹑在门口偷听,听了一会,里面的人在聊天呢,就鼓起勇气站在门边,正好是谢书记在说话,杨陆顺就没敢打断,静静站在门口等,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谢书记滔滔不绝,其他人也你一句他一句的附和着,根本没理会门口笑得脸上发僵的杨陆顺。最后还是老丘看不下去了,示意谢书记门口有人,谢书记才不经意地扭过脸去,说:“是杨陆顺啊,站在门口做什么?有话进来说。”

杨陆顺干巴巴地咽了口唾沫,摆着手说:“不了不了。我就站在外面说,不知道谢书记会开完了么?如果开完了就请到五妹子饭馆吃饭,今天我家旺旺周岁。”

谢书记恍然地说:“哎呀,差点忘记了,今天有酒喝。”抬腕看了看手表,又说:“喏,都十二点多了,不晓得还有吃的没有啊?”

杨陆顺心里也是一突,万一开席了咋办,可想到沙沙的话便硬起头皮说:“谢书记,肯定有吃的,我交待了的,谢书记周乡长不到不准开席。”

谢书记转过脸征求意见:“老周,既然这样,我们就去吧?”周乡长说:“那就去吧。”谢书记又问:“干脆一起去吧?”其他人就都喊去。众人就一起起身往外走,谢书记和周乡长并肩说笑而行,可步伐却不快,其他人也紧紧跟在后面,把个杨陆顺又撇在了后面。

杨陆顺估摸他们这么走下去到饭店只怕得五、六分钟,也不知道沙沙会不会等谢书记他们来了才开席,万一提前开了席,只怕谢书记周乡长他们会难堪呢,早就对自己横挑鼻子竖跳眼了,这不把全体党委班子的人得罪完了?这么一想,杨陆顺两个紧攥的拳头就汗精精的了。

五、六分钟的路几乎比红军二万五还漫长,转个弯上了街道就离饭馆不远了,就看见沙沙抱着旺旺在门口张望,神情焦急,杨陆顺便挥起了手。

沙沙赶紧抱着旺旺迎了上来,薄嗔带笑地说:“谢书记周乡长,可把你们乡上的领导盼来了,赶快请进,里面七、八桌人都等着你们的呢。”

谢书记伸手摸了旺旺红润的脸儿故做诧异地说:“等我们做什么?你们按时开席就行了嘛,我们开会也没个准点,没必要没必要。”沙沙忙说:“当然必要了,您是新平的书记,还有周乡长,你们不到是我可不敢让老五上筷子!”

谢书记等人都呵呵笑了起来,依次进了饭馆,果然菜都已经上了桌就是没筷子,好几十个人都干等着。谢书记满脸微笑扫视了全场,昂首阔步地在杨陆顺的带领下就坐。

汪父本就等得火起,见老熟人谢书记仅瞟了他一眼招呼也没打个就走了,牢骚满腹地说对汪母说:“不就一个乡书记吗?那派头感情比县书记还足,去年还拉着我的手老兄老兄地喊得亲热,升官就不认得人了,什么玩意儿。”

汪母说:“别那么大声,人家好歹也是管几万人的书记嘛,肯定事忙了。也许是没注意到你,这么多人哪一下看得全呢。”

建设用手捏着花生米往嘴里丢,含糊地说:“爸,不是人家书记架子大了,是你女婿没以前走得起了。看来喝酒的人就清楚,不及去年一半儿哩。”

流沙对自己的亲弟不知什么感觉:“建设,你又来了,六子再走不起,那也还是你妹夫!”

直到酒席结束,老熟人谢书记也没来给汪父打招呼,更谈不上敬酒了,汪父不痛快也罢感慨也罢,眼见着谢书记吃完饭在众人的招呼下出了饭店,也只有在背后阴骂几句“小人得志”。下午稍微休息后,一脸木然地上车回了县城。

送走亲朋后杨陆顺差不多累散了骨头,没想沙沙把家里一条“三五”用报纸裹了裹,就喊他一起给谢书记送去,杨陆顺不解了:“沙沙,无缘无故送什么东西啊?”

沙沙说:“我算看清楚了,这老谢是在整你呢,以前人家说老谢要整原来老卫提上的人,我还不信,今天我算是相信了。一把手要给你穿小鞋,那还不小意思?要是我原来不跟易姨处得好,你现在只怕连这党委都保不住。”

杨陆顺摇了摇头说:“沙沙,没用的,谢书记已经死死把我看成卫书记的人,再怎么巴结他也不会改变看法的。范海波不就是榜样么?他们何冤何仇?还不是因为也是卫书记提拨的人啊。”

沙沙睁大了眼睛诧异地说:“那,那你就甘心情愿被他整被他治?”

杨陆顺茫然地说:“那还能怎样?卫书记一走谁还接近我,都巴不得看我犯错误看我出洋相呢,我现在做什么都是错,做什么都挨批评,我现在什么都不想,只想少听点批评,少被人笑话。”说完垂头丧气地去了厨房。

沙沙不死心,乘夜敲开了谢书记家的门,虽然谢书记在家,可有些话又怎么好直说,易老师见机那沙沙引到后屋,沙沙哭哭啼啼地把原委说了,肯求道:“易姨,我家六子是原来卫书记提拨的干部,那是卫书记看上了六子的大学文凭,提拨六子是给他自己脸上贴金,不能把六子算成卫书记的人啊。易姨,六子也还是谢书记的学生呢,要说关系比卫书记早建立得多啊。六子也是身不由己,他也知道错了,他现在连谢书记的面都不敢见,被批评怕了。还请易姨念在沙沙对你真心真意,求您在谢书记面前求求情,饶了六子吧,他还年轻,不懂事,得罪谢书记了,请谢书记大人大量”

送走了沙沙,易老师抹了干眼泪水,把三五烟拿给谢书记看,说:“老谢,你看六子和沙沙也是真心实意,就算了吧,啊。沙沙喊了我这么久的易姨,我还真跟她有了感情。”

谢书记翻来覆去看着包装精美的“三五烟”,轻轻笑了笑说:“老易,你还是妇人之仁哟。这个杨陆顺不简单,有文化有水平,还有几分知识分子的骨气傲气,算是个人才,用好了,自然好处多多,没用好,养虎为患哟。我也不是没给他机会,他居然耍滑头,把我当宝哄,我还差点上了他的当。杨陆顺这小子桀骜不训,心里总把学校老师教的那些教条当真理当原则,殊不知人间真实从来不是从原则出发的,厉害才是真实的,原则只是一种装饰一种说法,这就几千年了,不会因为时代而改变、更不会为谁而改变。我要是普通老百姓还是蛮欣赏他的,可现在新平是我的地盘,我说了算,当然由不得这刺头捣乱了。不过这段时间的打击有了点成效,老实了很多,如果还经得起我一、两年的考验,嘿嘿,说不定我还得了个好帮手,如果他还想搞名堂,我要他翻不得身。”

易老师听得了后叹息着说:“你的事你做主,只是我对不起沙沙那个妹子了。”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九十四章(一)

第九十四章(一)

事实总是胜于于雄辩。农民只要收入增加了,就会心满意足,就会忘记一些不合理不公正的遭遇,甚至还有点毫无原则的赞扬感激。

大丰村忽然发现种植苎麻比水稻要多增加好几成收入时,就开始喜笑颜开,“种苎麻多好,成本又低,用工又少,一亩顶水稻两亩多的收入呢。”“还搭帮吴支书啵,莫看那人爱行蛮,行蛮也有行蛮的好处,不要你会把水田全改了旱土啊?”“嘿嘿,那是搭帮吴支书了。我的难处你们又不是不知道,地太低洼了,我一屋人硬是花了好几个工,隔起两、三里路挑土抬田,要换了你,只怕没这么勤快吧?”“哈哈,有根棍子在屁股后面赶,再懒也勤快了。”

苎麻行情的火暴让农民们措手不及,都嘀咕明年管他什么政府计划不计划,全种苎麻了。有精明点家庭情况稍好的农民开始了囤积,想卖个更好的价钱。大丰村的农民着急了,他们地少嘛,就把眼睛都瞄上了大片的丘陵。

这些横亘在村里的小山包是红土地质,土质松散,原来搞大炼钢铁,把山上的树木砍伐一空,严重破坏了植被,到了雨季,红土便随着雨水肆意,雨大了还造成大面积的滑坡。后来经过整治,十几年后才遏制住水土的流失。如今山包上郁郁葱葱,也给大丰村的农民提供了取之不竭的柴火,连小山包旁边都没人随意开荒种菜,就是怕再破坏了山上的植被。

其实不光村民想,村委会也在打主意,山包下延伸地带算算至少也开垦地出两百亩,如果承包出去,村里也会有更多的收入。吴国平虽然蛮横,可也知道他这小小的权力是谁给的,就找杨陆顺讨教。

杨陆顺早就搬了套铺盖住到了大丰村,基本包村干部稍远点的都在村里吃住,一来乡里有规定,二来农村乡里路不好走,天晴还好,一下雨就只能步行。何况杨陆顺也不愿意在小事上招人闲话。杨陆顺明白谢书记是想叫他搞活大丰,唯一的出路就是看怎么样把这些丘陵地带合理利用起来。

杨陆顺花了不少时间看了几个山包,上面的树木基本都是些没经济用途的杨树、槐树、苦楝子树等等,夹杂着低矮的灌木草丛。看来除了种植经济型果树外,也没其他好的方法。这不吴国平来讨教,说是山包下面地势稍缓的地方可不可以开荒?杨陆顺考虑再三认为不妥:“吴支书,那山坡子下的地实在太贫瘠,而且一到雨季就要受山上的雨水冲刷,没什么有效的办法能制止泥土不被雨水冲走。苎麻对土壤要求不高,可没土它也长不起来不是。我再不乐观地说,苎麻这东西又能火上多久呢?三、五年?如果以后跌价了,大家都不种了,那开出的荒地岂不成了个祸害?”

吴国平抓着头发想了会说:“杨党委,那你的意思就看着那么多地不用啊?我看还是先种上了再说,实在不行了,我就带村民又把草种起来!”

杨陆顺说:“吴支书,我们还是靠山吃山。我到县林业局咨询了,现在有一种叫水杉的树,很走俏,容易出苗也好栽培,是有名的速生用材树种,经济价值高,春江就有现成的技术和种子;还有子江地区培育出了无核蜜桔,也是个经济价值高的果树品种,我看都适合这山丘种植。”

吴国平来了劲:“真的啊?呵呵,还是你这读书人有路子,这才几天就想出了两个好办法。那到底是种水杉得现快、还是种蜜桔快呢?”

杨陆顺说:“种水杉要两年才得现,蜜桔至少三年以后了。”

吴国平立马蔫了:“啊,都要几年时间啊?那哪等得及哟。还是种苎麻来得快,今年种今年就得现。杨党委,我们一起找谢书记拿个定,要得不?”

杨陆顺见这吴国平难得不行蛮,也知道谢书记至少要比这半文盲要通理,就答应了,两人到了政府,把原委一说。

谢书记就知道杨陆顺有点子,暗暗高兴,可不露声色地问:“杨陆顺,你觉得两下齐动手,怎么样?”

杨陆顺就知道谢书记也是急近功利之辈,本想默认了,可心里还抱着点点希望说:“谢书记,那些山坡最好还是不开垦,难得长满了植被,固定了泥土。万一破坏了,要再恢复,又得好几年的工夫,怕是得不偿失哩。”

谢书记微笑着说:“那些地开垦出来,既缓解了大丰用地紧张,又可以增加农民收入,我看可行。至于以后恢复的问题我看这样,哪家开垦地就归哪家负责恢复好了,吴国平,那些新开垦的土地,要额外收取一笔钱入村里的帐,就当是押金,以后恢复得好了,再退还村民。”

这办法不能不说两全其美了,杨陆顺也想不出其他更好的理由,吴国平谄媚地说:“还是谢书记高明啊,我跟杨党委想了好多办法,硬没你谢书记眉头一皱就计上心来来得快、来得好啊!”这与杨陆顺的沉默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谢书记笑咪咪地听完马屁话,才说:“至于山丘上到底是种植果树还是种水杉,那就你们商量着定。定好后需要政策、资金再来找我。”

吴国平欢天喜地地骑着单车,心里在算计如何分配那些坡子地,杨陆顺则准备再去县林业局打听下具体细节。

在村委会上,大家都在热火朝天的讨论如何分配坡子地,根本没心思去想杨陆顺提出的山丘改造计划,更就没去考虑坡子地到了雨季怎么保土。可地只有两百亩,村里有三百二十七户人家,怎么分就成了个大问题,总不能平均分配吧,最后吴国平把桌子一拍说:“坡子地只有两百亩,干脆抓阄决定,只分一百户人家,一户两亩。其他户子就配合杨党委搞山丘改造,如果不愿意搞集体,村里就把山丘承包给他们。”

杨陆顺听了不得不服气吴国平还是有点心计的,用抓阄的办法是农村里最公平最合理的办法,抓中了是运气好,抓不中怨不得别人!何况几个山丘足有上千亩地,分给两百多户也没亏待他们。就看具体如何实施了,至于底下有什么猫腻杨陆顺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村民大会上,吴国平把村里的决定一宣布,心怀侥幸的村民只是短短议论了会,就基本同意了,村里拿出早就做好的阄儿放在个只能伸进一只手的硬纸箱里,挨个轮流上来抓,抓中了的自然高兴万分,没抓中的有气也只是怪自己运气不好,可奇怪的是,村委会的干部和吴家几弟兄都抓中了,不免有人嘀咕,不用村干部解释什么,自然有那些抓中了阄的跟村干部非亲非故甚至与吴支书几兄弟有矛盾的户子站出来主持公道了:“牛二娃子,瞎几吧说啥呢?自己运气背回去洗手去,我跟吴蛮、吴书记还打过架呢,那我怎么摸到了,那是运气好,再罗嗦莫怪我动粗了啊!”云云

吴国平暗笑抓阄前早就把一些纸团粘在箱顶上,自己的兄弟村委会的干部事前就知道,伸手从顶上抠一个纸团就成,抓阄儿无非是掩人口实而已,见下面秩序不怎么好,在把桌子拍得山响,大声道:“安静,安静!吵个几吧啊!老子还有话说。各组小组长明天带三五个人手一早就到坡子地集合,丈量分地,节气不等人,乘早分了乘早种上,到时候再买新衣服给婆娘孩子,抓紧点时间,争取一天分好,后天各户就能开荒。有信心没有!”

下面抓到阄的户子异口同声地吼道:“有!”

吴国平满意地哈哈大笑,说:“抓到了阄的户子可以散会了,回去好好乐和乐和,但莫搞伤了腰啊,免得二亩地没人作得。没抓到阄的户子还坐会。我们乡上的杨党委也有好事通知你们。”

一阵纷乱后,抓到的户子得意洋洋地走了。留下二百多没抓到的户子,个个神情幽怨地坐着,但眼里分明闪烁着期盼。

杨陆顺做了充分准备,特意还写了简单的提纲,罗列了些许数据:“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大丰靠地满足不了大伙的需求,咱们就把目光转向山上去,千多亩山丘前景还是喜人的。我特意到林业局咨询了,现在有两条番号案,一是种植经济型的树木,再一个就是种植经济型的果林,当然也可以两个一起实施,虽然不象种地那样当年下种当年就有收获,但假已时日,也算是财源滚滚来了。”

下面的村民有点骚乱,大家都在议论着,虽然杨党委描绘得蛮好,可得不到现就让他们心情益发颓丧了。有个人大声问:“杨党委,那什么时候才能得现呢?”

杨陆顺说:“如果种树苗卖钱,两年可得现,种果树就得三年了。”

两、三年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如果是种苎麻的话,三年收得九季麻,按现在的价格就是比其他户子要少了近四千元的收入,顿时下面的农民就没了心情,不少人还骂了起来:“什么狗屁好事,三年后黄花菜都凉了,人家得了现笑咪哒,晓得三年后种的树啊果子还卖不卖得价钱起呢。那我们当蠢宝啊!”“你们乡上干部不愁吃喝,真是饱汉子不晓得饿汉子饥哟!”任杨陆顺怎么解释也得不到农民的支持,更谈不上踊跃了。

杨陆顺把情况反映到乡上,在党委会上谢书记说:“农民目光短浅,眼睛只盯着眼皮子底下,这也不能全怪农民愚昧,本来文化水平低,见识少,有担心是正常的,关键是怎么样才能把我们政府给农民制定的好政策好办法给落实下去,现在不理解,将来有了收益了,自然就理解了。这事我也不过多批评杨陆顺同志,但既然下了决心做了了解,是对农民好的,那就要强制性地执行下去。暂时委屈了,将来农民会对你歌功颂德的!”

乡上调子一拿,下面就立即执行,理解的也好不理解的也好,无条件执行。谢书记鉴于果树栽培需要太高的技术、投入成本也高,就干脆决定,在大丰山丘搞个千亩水杉林地,为了迎合当前农村工作大政策,强令农民承包到户。

这个山林规划上报县委县政府后,也得到了上级的大力支持,拨了专款、调配了林业技术员,还给承包山林的户子贷了低息款。

既然县委重视,乡里肯定更重视,谢书记就限时要求大丰村完成山林改造。杨陆顺做为具体经办人自然得没日没夜在村里主持大局,先是组织村民把山丘上的杂树杂木砍伐,又不能破坏原有的灌木草皮,然后在技术员的指导下栽上水杉树苗,等树苗成活后再逐步清理灌木杂草,不能夺去了树苗的养分和光照。

砍伐后的树木足有三、四千立方木,按说山丘承包给了村民,这些树木也是该承包人所有吧,可乡上一鼓脑便宜卖给了县里的造纸厂和木器加工厂,当然也回馈了部分资金给大丰村。杨陆顺的意思把这部分资金补贴给承包山林的村民,可被拒绝,吴国平振振有辞:“这钱可乱动不得,不久县委刘书记等领导就要下来看我们的山林,得做招待费的。”

杨陆顺不仅要主持山林改造,还要负责汇报情况,谢书记指示要在宣传部多上稿子,让全县乃至地区都知道新平的利国利民之举!按说这材料杨陆顺这宣传委员列个提纲,宣传干事可以代笔,可惜张文谨写材料就太欠功力了,也可以交给党政办具体成文。杨陆顺就去找老丘,老丘一甩手交给了老孙,老孙大鱼吃小鱼又交给党政办的新人小全,小全知道杨陆顺在乡里不吃香,胡乱应付了事。杨陆顺也没过细也没精力过细,被谢书记一顿好批:“这么重要的材料,你就放心让别人代笔?你是大学生,写个材料还不是小菜一碟?年轻人莫太官僚了,该自己动手就得自己动手!”

羞赧着脸没脾气,还得点灯熬夜写材料,等到山林改造基本完成,杨陆顺整整瘦了十斤,心痛地沙沙、四姐硬不让他住村了。可杨陆顺哪敢呢,老是回家让谢书记看见了,又得挨批评了。

等到县委刘书记等领导视察大丰山林基地时,坡子上是绿绿葱葱长势喜人是苎麻地,山丘上满是整齐的水杉树苗,煞是好看!县委刘书记大气地说:“这山林是造福子孙的千秋伟业!”古县长则说:“现在公路两边的树木在今后几年就基本可以全部换成水杉了。这山林是我们南平县的宝贝那。”

在座谈会上,谢书记向县委领导表扬了大丰村委会的模范带头作用,表扬了大丰村支书吴国平大胆开拓勇于发展的精神,几乎把功劳全推给了吴国平,只是随意点了点杨陆顺,轻描淡写一句带过,并乘县委刘书记高兴之余又争取了点专项资金。

杨陆顺坐在人群中百感交集,原来经常被郭书记表扬不觉得什么,现在感觉县委领导隔自己是多么的遥远,他甚至有点期盼刘书记会发现人群中的他,用温暖厚实的手掌拍拍肩膀,都是多少荣耀的事情。可惜县委领导们的目光都那么深远,似乎觉得在注视你,等你去追寻时,又却不知飘到了何处。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九十四章(二)

第九十四章(二)

八六年就在杨陆顺的唏嘘中匆匆结束了,杨小标来信说他申请超期服役,部队已经同意了。杨陆顺不由松了口气,真要小标复员回家了,除了务农还真没其他办法,实在不行又只能厚着脸皮去找袁奇志帮忙解决了。他忽然一激灵:在新平这样要死不活地混日子,还不如下海去博一博。如今单位干部职工下海经商的层出不穷,疯了一样扑向沿海开放城市,我怎么就不行了?何况还有袁奇志在那边。可马上又被自己没出息想法羞红了:当初奇志主动邀请我去和她一起创业,我毫不犹豫地拒绝了,现在落魄潦倒了再去投奔,怕是徒招人笑话,而且她还有个高干子弟,我、我好歹也是个男人,怎么能靠女人呢!何况我这拍屁股脱离了单位,工资没了不说,沙沙母子只怕连个好点儿居住的地方也没了,旺旺还这么小,我、我怎么能放得下心来呢?

想起能喊爸爸妈妈的儿子,杨陆顺一腔热情马上被家庭的温情代替了,不管怎么说,一家人能和睦美满的在一起,比什么都好,还有老父老母,眼见着年事以高,吃了今天是饭还不知道能不能见明天的日头,屈指一算老父亲今年就七十了,总也要替老人热闹热闹地操办操办吧。于是刚冒起的泡泡瞬间就破灭了。

八六年底苎麻价格已经疯长到了每斤三块八,供销社收购门市部一改往常高高在上的傲慢姿态,为了抢收苎麻,竟然派职工到村里农民家里去收购,而且还来了个有钱老板,租下农机站的门面开秤收麻,直叫有多少就收多少,而且是支付现票子。

农民们算是赚了个盆满钵满,乡财政自然也是水涨船高,谢书记在党委会上说:“去年新平的农业收入是八五年的两倍多,打了个漂亮的翻身战啊!这里不仅有国家政策的优越,主要是跟我们乡村两级干部齐心协力工作是分不开的。我跟老周在会前通了下气,想给干部们发点年终奖金,到底是发五百还是发八百,是按职务发放还是搞平均,请大家发表下个人意见。”他直接点名道:“杨陆顺你先说说,你的话我认为一向很独到很有见解。别有顾虑,怎么想的就怎么说。”众人就神色各异地望着杨陆顺,等着看笑话。

杨陆顺坐在那里,猛地听到谢书记征求他的意见,也是迷惑得很,抬眼见谢书记周乡长都似笑非笑望着他,心里一紧,脑子飞速转了起来:叫我先说,什么意思呢?莫非又要找茬批评我不成,反正顺他的意思是没主见、逆他的意思自然有人来驳斥我。唉,还是顺了算了,至少少挨点批评。斟酌再三说:“我的意见也只是代表个人的了,难得今年财贸收入创下新高,党委适当给予干部职工奖金以咨鼓励合情合理。至于发多少,怎么发,我就没什么具体概念,还是听谢书记周乡长的吧。”他这话让其他人都很泄气,这楞小子也知道附和了啊,今天是没笑话看了。

谢书记脸上的笑依旧,心里更是得意得很:哼哼,知道服软那就还有救,可还是不行,离我的要求还差得远!点点头说:“其他人也说说。”

新提拔的武装部鲁部长赶紧说:“谢书记周乡长不但操心新平三万多农民,还很关心我们的党员干部的生活,我很感动。说实话,发我多少奖金无所谓,但这奖金等级是要区分的,严格区分。我有点不成熟的建议,新平有今天,这都得归功于谢书记周乡长,所以这奖金头等非谢书记周乡长莫属。这只是我个人的建议,我说完了。”由于激昂,脸都涨红了,还呼哧呼哧直喘气。

鲁部长开了这个头,其他人也纷纷表示要分等级发奖金,老练说:“其他乡镇也有类似情况,搞等级发奖金,其实也就百把块钱的悬殊,倒让下面的人意见不少,有些人就是眼睛皮子浅,巴不得什么都搞大锅饭搞平均,一但比别人少了就发牢骚讲怪话,得了好还不识好,甚至还有前脚领了钱后脚就写告状信的,你们说气人不气人!”

大家都慷慨陈词,大骂那些吃里扒外、两面三刀、人品有问题的人,杨陆顺就低头抽烟,没说话的资格了。

老练见大家都支持他,又说:“我看这样,财政节余的钱我们乡有权力支配,就统一发两百元做奖金,到体现到工资栏。这样下面的人也高兴,县里也不觉得我们这样过分。我们党委里就再发点奖金,但对外保密。这也是我们应该得的,只是顾及影响才不得已为之,正好也借这事,来体现我们新班子到底是不是团结如一人!”说完眼睛就狠狠地盯着杨陆顺了。

杨陆顺也听得心里直发凉,这么多人,谁泄露出去了都要算在他头上,看来着黑锅背定了,饶是会议室里气温很低,他背上精精冒出了冷汗。

最后定下党委们一律额外多发五百元奖金,谢书记周乡长发扬风格硬要与大家拿同样的奖金,在众人的称赞下,谢书记又定了春节物资发放的标准,这与去年不同,上下都一样,只是党政领导额外再补贴部分现金。事关个人利益,保密工作做得出乎意料的好,没走漏半点风声。

杨陆顺与其他普通干部到财政领工资时,干部们捏着二十张挺呱呱的工农兵眉开眼笑,直夸谢书记好,不搞什么等级区别,一视同仁,自然就有人把去年发物资的事拿来做比较,大骂伪军阀不是东西。杨陆顺心里就在冷笑:如果让你们知道党委班子比你们多拿了五百元奖金,还不知道你们怎么跳起脚来骂笑面虎呢。

天寒地冻的,村里基本没什么具体工作,杨陆顺也就没下村,晚上听到有人在敲门,沙沙先楞了楞,示意四姐到后面去叫辅导灿灿功课的杨陆顺,才起身开门,吴国平穿了件军大衣一脚泥巴就要往里走,沙沙不认识,见他邋遢得很,皱眉问道:“你找谁?”

吴国平呵呵笑着,一股酒臭把沙沙呛得直倒退,正好挤进了门,四下打量着房间说:“杨党委到底是读书人啊,屋里布置得就是有文化,哎哟,还有这么多花瓶呀。”就凑近杨陆顺前不久靠南面墙模仿袁奇志办公室的古董架去看,还用熏得焦黄的手指去摸。

沙沙气得眉毛一竖就要发脾气,幸亏杨陆顺出来得及时:“哟,吴支书啊,稀客稀客,沙沙介绍你认识,大丰村的吴支书,这是我爱人。你请坐啊。”

沙沙一听的六子包村的支书,却空着个手上了门,不大高兴地打了个招呼,就去泡茶。

吴国平一边看花瓶一边说:“杨党委,早听说你爱人漂亮,还真象仙女一样呢。你好福气啊。”

沙沙缓和下脸,那茶杯递了过去说:“还仙女什么,儿子都一岁多了。吴支书喝茶啊。”

杨陆顺丢了颗烟给他说:“怎么,你也喜欢花瓶啊?送你两个?”

吴国平呵呵笑着坐了下来说:“给我做什么,我那猪窝一样的屋你又不是没见过,不糟践了这些东西?还是放你家好看。今天来专门看你家旺旺的,都说长得聪明活泛,我这下不看都晓得娃娃长得好了,有杨党委这么斯文,你爱人这么灵秀,不看就晓得比三太子哪吒还逗人爱。”

沙沙听来人夸儿子,脸上就有点笑了:“看吴书记说的,不就是个毛娃娃,跟其他人家的一样了。不过我家旺旺那打小就聪明,莫看才一岁多点,会背唐诗了呢,六子,你去把旺旺抱来,让他表演给吴书记看。”

杨陆顺就去后面把旺旺抱了出来,说:“旺旺,叫吴伯伯,快叫啊。”旺旺很听话,眼睛到处看嘴巴却喊:“吴伯伯好!”

吴国平哈哈大笑:“嘿,小旺旺是聪明,我没说错一点,村里岁多的孩子叫爹娘不清楚,旺旺就晓得礼貌了,还吴伯伯好。哈哈,龙生龙,种不同那硬就不一样,难怪都要读书进城的。”说着从兜里掏出个早就预备好的红包塞进旺旺小衣服的小兜兜里。

沙沙眉开眼笑,假意说:“要不得要不得,这怎么好意思。”杨陆顺也赶紧把红包还过去,吴国平瞪起大眼珠子道:“我给旺旺买好吃的,又不给你们的,收起收起。莫打架一样推来推去了。”沙沙觑见那包包莫约装了十张工农兵,忙接过旺旺起身说:“吴支书,你先坐着,我到厨房给你煮荔枝桂圆蛋去啊。”

杨陆顺见吴国平套靴上的泥巴都干得差不多了,时间也是晚上九点多,估计是早去了谢书记周乡长家了,只怕是来送过年红包的。大丰村今年走狗屎运,苎麻价钱暴涨,那两百亩荒地政府没收农业税,只收了特产税,村里可照样全收了,两百亩苎麻还额外征收了十元一亩的退耕费,村里除了提留外还有养林资金,帐上只怕有一、两万现金。

果然吴国平从里面内荷包里摸出个牛皮信封,欠身递给杨陆顺说:“杨党委,村里一点心意。这大半年还多亏杨党委操劳了,我一个文盲哪懂什么科学技术,只晓得蛮干。今年大丰没你,就没这好景势。”

杨陆顺感觉信封有点沉,忙往回递:“老吴,这怎么要得?不要让我犯错误嘛。”

吴国平暗暗嘲笑杨陆顺胆子小,村里决定是谢书记周乡长杨党委都行五百元的意思。走到半路上他悄悄抽了一百自己吞了,又分出一百当旺旺的红包,只有三百元他还怕犯错误,老子给周乡长时,老周似乎还嫌少了,嘿嘿,文化人就是胆子小,只怕也是当年整臭老九时落下的病根。就笑着把信封望沙发上一丢,煮蛋也懒得吃了,赶紧出了门。

杨陆顺追了出去,外面黑古隆冬的,吴国平早去得远了。他捏着信封,心里也跟那里面的钞票一样,沉甸甸的。他这是头一回收村里的钱,站在风里想来想去觉得不稳当,就下决心不要。赶紧揣进了呢子衣的内荷包,要让沙沙知道了就要费口舌。厨房里四姐在忙活着煮蛋,杨陆顺笑着说:“姐,多煮几个,客人走了,我们自己吃算了。”

沙沙把旺旺哄得睡着了,拉着杨陆顺说:“看不出那邋遢死了的吴支书蛮大方嘛,随手就封了个百元的红包。这段时间农民都发财了,我们储蓄所的存款一天比一天多。看不出那不起眼的苎麻就那么金贵?”

四姐端了两碗荔枝桂圆煮蛋出来给六子沙沙,抹着手说:“我听说还要涨价,你姐夫也集合了几弟兄的闲钱收了三十几担麻囤积起来了。六子,你信得过姐的话,也把家里的闲钱给你姐夫去收麻,反正什么价收的,卖了什么价保证按价给你们。”

杨陆顺也心动了,一年时间苎麻从一块多点涨到了三块八,要有钱囤积点苎麻,是个发财的好门路哩。就说:“四姐说得是,沙沙,我估摸家里怕是有两、三千积蓄,就让姐夫哥收麻去。”

沙沙却不乐意,自己的钱给别人去折腾,真要赚了没什么,万一亏了找谁去讨啊?又不好折四姐的面子,就鬼扯道:“钱是有点,可借给大哥大嫂有用了,家里现在也只剩了几百的家用钱。”

四姐没疑心,只是说:“那沙沙,你帮忙给你姐夫贷得到款不?一万、两万都可以。”

沙沙见四姐开这么大的口,心里就有了想法,敷衍道:“我明天到所里问问,应该难度不大。”

四姐满怀希望地说:“沙沙,姐求你帮忙了啊,你姐夫实在是筹不到钱了。”

第二天沙沙就往县里打电话,把情况告诉了他大哥,没想她大哥说:“那搞不得,这农产品价格说变就变,你也没个把握的信息,我哪敢冒险呢?”

建设就根本瞧不来这活:“四妹子,你是在乡里住迂了吧?叫我当小贩去收麻,你嫂子晓得了不骂死我!”

沙沙听了也骂自己沾了农气,不过四姐不比别人,她求的事一定要帮忙。找了储蓄所长一问,得知道有田土有屋有拖拉机等做抵,就同意叫她四姐夫来商量,四姐夫也在外面混了几年,暗暗给所长行了点意思,居然贷款到了三万现金。

再说杨陆顺揣着信封,先去办公室了一趟,没什么紧要事,就准备回家换了套靴去大丰把钱退还给吴支书。

回家换了套靴,交待四姐不回来吃中午饭,却门口来了个四十多岁的男人,衣裳可以称得上褴褛了,手里却抱着个旧木头箱子,可怜兮兮地问:“请、请问是杨陆顺杨领导家吧?”

杨陆顺不认识这人,忙说:“我就是杨陆顺,你有什么事吗?进来说吧。”

那男人跟杨陆顺进了屋,却扑通一下跪在杨陆顺面前,浑浊的眼泪直流:“杨党委,你行行好,帮帮我吧,再不送钱去诊病,我那口子就会过不得年了。”

唬得杨陆顺连忙拉起那人,直问怎么了。那男人一把眼泪一把鼻涕说自己媳妇得了慢性肝炎病,一病四、五年,又干不得活,年年吃药打针也不见好,倒把家里盘了个空,大儿子去年说是去南边找工作至今没消息,二妹子还在读初中,这不他媳妇又是高烧又是昏迷,送去了万山红农场医院,可没两百元押金不改日打针开药,到处都借不到钱,听说杨党委喜欢买花瓶瓷器,就把家里他爹留下的几件瓷器装了来,能卖多少就算多少了。

说着就把箱子盖打开了,杨陆顺见里面有一个青蓝起花的瓶子、三个磁盘子,用些棉花隔着。看那棉花黄黑程度不一,显然是有了些年月,只是那瓷瓶子不怎么好看,而且盘子也不是他所喜欢的,便想拒绝,可一见他哭得可怜,又冷得瑟瑟发抖,心里很是可怜,不象是来行骗的,还是多了个心眼,问道:“你别哭了,你是那个村的叫什么啊?如果实在困难,我替你给村里反映反映,给点困难补助?”

那人把住址姓名报上,杨陆顺记住后,心想这昨天大丰的三百元退回去也是放在帐上,还不如替这人解决了实际问题,便把那信封摸出来递过去说:“老区,这里是三百元钱,你先拿去救急,等会我到你们村问清楚情况,再替你想想办法。”

老区没想到杨党委出手就是是三百,感激底他又扑通跪了下去直叩头:“谢谢领导,谢谢啊!这几件东西值不得几个钱,我、我有了钱再还给恩人!”他也没说错,这几件瓷器虽然是他爹留下的,也说不出个出处,按市面上一个盘子三、五毛,这瓶子大点也才不到两块。

杨陆顺把他扯了起来说:“那你赶紧去医院吧,你爱人治病要紧。”这么一说老区感激连连地走了。

杨陆顺看着这几件东西,摇了摇头,合上箱子盖就塞到后面四姐睡的床低下去了。琢磨着老区家的事,既然没钱退了,也就不用去大丰了,换了皮鞋去了政府办公室,照着老区说的一个电话要到了贵湖村:“贵湖村吗?我是杨陆顺。”

“是杨党委啊,我是章全,领导有什么事吗?”章全是村主任。

杨陆顺说:“是章村长啊,是这么个事,你们村是不是有个叫区弘发的四十多岁人啊?”

章全说:“有啊有啊,他媳妇长年有病了,把家底全变成了药丸,他是不是跑乡政府讨救济了啊?”

杨陆顺忙说:“没有没有,我见他到处借钱挺可怜的,你们村能不能帮忙解决点实际困难那?”

章全叫苦不迭:“哎呀我的杨领导,我们村够对得起他老区家了。这不他还欠村里四、五百块医药费呢。每年都是他家评的特困,领的补助最高,实在村里也无能为力了啊。”

杨陆顺说:“那老章你在找马支书合计合计,总不能让老区家过不好年吧。”

章全语气又热和起来了:“行,有杨党委关心,我们村里肯定重视,什么时候到村里走走,喝杯酒啊?我媳妇可老念叨你呢。”

杨陆顺噗嗤一笑:“老章,你媳妇念叨我干嘛呢?”

章全也觉得有病语,嘿嘿笑着说:“你那么关心我媳妇的健康,她念叨你还不正常?有空真得上我家喝一杯,有几只干兔子哩,下酒最好。”

放下电话杨陆顺没来由感激了一下,还是农民好,帮了他总还记得,总还念叨。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九十五章(一)

第九十五章(一)

苎麻价格节节高攀,在南平县乃至南风地区大面积阔种,水稻没农民愿意种了、棉花被挖了篼、黄红麻也因为沤洗剥制劳动强度大,对环境污染严重,农民不愿种,能用上的土地都种上了苎麻。仅南平县就由84年不到十万亩激增到87年核定的71万多亩,占了全县耕地总面积的80%以上,预计年产苎麻接近220万担!三年时间面积扩大了七倍产量增加了八倍多,其速度令人瞠目!

新平乡更是全县耕地面积比例最高的,达到了86%以上,而且全民皆种苎麻,凡是能利用上的都种上了苎麻,有些村办小学连屁大的操场也被辟成了麻土,用新平人自豪满足的话说:新平人都是麻疯子!

新平街道上麻贩子成群,个个攥着大把钞票却满脸谄媚地向那些来往的农民吆喝着收麻:“这位大爷,您家还有不,我这价钱公道、质量要求不严,您老有多少我派车下去拉多少。”那汉子撇了句:“我是大爷?老子去年才做了四十岁。就你这眼神,还做什么生意?”喉咙里骨碌一声咳出口浓痰,狠狠地呸在泥泞的地上。在麻贩子、供销社地推波助澜下,离新麻上市还有两个月,苎麻价格飙升到了每斤七块六,还只是有价无货。

沙沙可气坏了,悔死没听四姐的话去四姐夫那里入伙收苎麻,连带她两哥哥也被她打电话骂了好几回。去年才三块八,今年足足翻了个倍,把沙沙给急得嘴巴上都起了泡,再想去找所长贷款,哪还贷得到?全给贷了出去。

四姐夫一伙人收了两千多担苎麻,不知道从哪里打听到粗加工后的精干麻能卖到十二块一斤,便请来地区麻纺厂懂煮麻技术的技术员,租了农机站几间破厂房就搞上了粗加工,俨然成了小企业主。

麻价暴涨直接导致了新平乡的物价飞涨,除了城镇户口按粮本儿购买的米油等少量生活品涨幅不大外,猪肉价格由去年一块五涨到了五块,还供不应求。蔬菜、鱼、蛋等全是从万山红农场过来的,新平都不产了,价格也是一天一个价,跟着苎麻一起攀升。可苦了杨陆顺这样一部分靠死工资吃饭的人,一家三四口的基本生活费硬得五、六块一天才撑得下去。

87年4月底全国统一发行了第四套人民币,五十元的大钞票在众人的期盼下终于面世了。杨陆顺五月上旬发工资时,基本工资加上粮油差、鱼肉差、下乡补贴(杨陆顺的户口一直在县城)以及乡政府发的各项补贴总共二百一十八元。捏着四张新崭崭的五十元绿票子,轻飘飘的感觉人就在发虚,回到家沙沙也不例外,她本是职工编制,储蓄所虽然补贴要高点,一个月满打满没超过一百五!沙沙苍白着脸喃喃地说:“六子,好多人看到五十的票子只喊好,可我、我怎么就腿直软呢?这一月就发了三张五十的,我还找给出纳三块多,这日子还过得下去吗?”杨陆顺也是茫然得很:“听财政老刘说,怕是要涨工资了吧。总不能饿死我们国家干部吧?”沙沙忽然恨恨地说:“真要这么搞下去,我看把你爹娘在村里的两亩多地要到手,咱们也种苎麻去。你大姐、二姐、三姐家这几年也赚得差不多了,该我们喝口汤了。”果然六子爹娘来看孙孙时,沙沙就把这事给老人们说了。六子他爹为难地说:“六子、沙沙,这么些年我那点地都是它们三姐妹在弄,年年也给了我不少粮油的,她们几个情况都不怎么好,你们是国家干部、吃公家饭的,就让给你姐她们吧。”沙沙就弯起手指头算细帐:“你们两老只看到我们是吃公家饭,也没替我们算算帐,这物价涨这么快,六子和我一个月才赚三百多块钱,吃饭的开销就怕去了两百多,还要给旺旺买衣服吃零食,还要喝酒随人情。哎呀现在的人情涨好快,都是三十、三十的拿,这还是最普通的了。遇到了关系好的,都是五十、五十地上人情,哎呀,这还过得下去啊!”六子他爹就说:“要不这样,我还有点老本,我跟你娘就每月给旺旺一百的零食钱,要得不?”杨陆顺就有点生气,沙沙也没奈何,真要她去种麻土,还真没那本事。四姐夫有心叫四姐到麻厂帮忙,哪怕是去做工人的饭也好,省得请人费钱,可四姐不乐意,并不是她吃不得苦,而是旺旺要人照顾,六子沙沙都要上班,总不能让旺旺没个着落吧,楞是不肯去,还不时掏钱贴补六子家用。

新平乡形势一遍大好,少不了要宣传宣传,谢书记指示杨陆顺多写通讯报道报告,多写多投,一定要把新平乡的大好形势传遍县里地区。担子一压,大丰村的工作就交给了张文谨,村里也没什么工作需要他眼盯手抓的了。杨陆顺的文才还是不凡,连篇累牍的宣传报道、通讯不时要上宣传部的简报、上地区的南风报,投稿子率用稿率都很高。老丘近年来身体一直不怎么好,孙浩民写写一般的材料还凑合,大型点的总结、报告就差老鼻子了,这不谢书记唯才是用,也把一些重要的党政材料交给杨陆顺操刀。那孙浩民也已经是党政办副主任,老丘不再他就代理,象条狗一样紧跟在谢书记屁股后面,似乎很得谢书记欣赏,就小人得志起来,自己想偷懒就假传圣旨,把个杨党委当成了秘书使唤。其他线上的如老练、老王等人也不时找杨陆顺写材料,虽然口说是请他帮忙,可也不容回绝,写好了丢根烟说个谢谢,写得不满意了还挑三拣四尽怪话,可怜杨党委在案牍前劳形,日夜埋头写材料撰稿件,那还有心思顾及其他?

这还不算惨,惨就惨在经济上。这不大家伙一股脑儿请喝酒,什么三十六岁、四十岁、爹娘岳父岳母做寿,三天两头就请喝酒,沙沙自己储蓄所人少事不少,还有沙沙原来在街道各单位的朋友们、县里的同学都结婚生子,也是三天两头请喝酒,区区三百多的收入折腾不了几次就罄空,不得不动用积蓄老本。杨陆顺一回家就只听见沙沙唉声叹气,咒骂阳世上那里那么多人情,一想起原来自家办酒才收三、五元的人情,先如今却要还三十、五十!去县里喝了几次酒,居然发现县里的物价还没新平乡的高,直喊新平这地方呆不下去了。

谢书记却风光得很,原来利群砖窑产品没销路一直亏本,村民们意见很大,谢书记上台后就同村里协商,把砖窑的所有权转到政府名下,利用减免税费的方式慢慢还本,这一举措得到了利群村民的好感,这不才减免了一年,麻价上涨后农民收入大增,也就不在乎那三、四百的小钱了。收回政府后成了乡办企业,谢书记就很顺应潮流地新设了个乡镇企业办,又从县里给乡政府多要了几个编制,解决了几个脱产干部的问题,自然是颂扬一片,也给了其他脱产干部巨大的希望,只盼谢书记灵机一动就来了好主意。现在新平乡农民都富裕起来了,谢书记就把砖窑承包低价给了个外地人,其实也不远,临县西平人,知道底细的就清楚这人是古县长的小舅子,同时号召新平乡人修楼房,本来农村里有了钱办的头件大事就是翻新旧屋,哪怕谢书记不号召,农民也会利用闲时起屋的。谢书记利用人们的虚荣心理,大肆宣传鼓动都起二层的小楼房,让全县人都知道咱们新平走上了富裕的金光大道,资金暂时不足的可以到信用社贷低息款,于是新平的农民一窝蜂都开始起小楼房,自然就拉动了市场需求,利群砖窑日夜赶工,还搞了个预制场,才能满足农民的需求。砖窑的承包人赚得不亦乐乎。到了下半年三季苎麻上市前,也就是金秋十月,新平乡累计修起了五千多栋小二层楼,基本上全淘汰了土砖结构,换上了红砖大瓦屋。新平村、建设村、百洲村等乡政府周围的村民在政府的要求下全部住进了楼房,配合宣传效应,新平乡一跃成了明星乡镇。就连地委领导也知道了,地委行署的领导纷纷前来视察,看到一排排整齐的铁壳灰小二层楼,都留下了这样那样的表扬赞美。县委刘书记屡次被地委黄书记点名表扬,甚至有迹象表明刘书记有望进入地委常委。

然而好景不长,到88年时苎麻价格一落千丈,迅速跌到谷低,接连多年持续低迷,农民们在观望死心后纷纷挖麻还粮还棉,这是后话。至于苎麻价格为什么短时间走高又迅速崩塌,农民们一直是懵懂不知的,其实很多人都不解不甚解。八十年代开始,国际上“回归大自然”和“返朴归真”的服装潮流使天然纤维的需求量剧增,极大地刺激了我国苎麻行业的发展,导致我国出现苎麻织品出口量倍增,而原麻需求远远不够,才导致苎麻价格节节攀升,我国的苎麻纺织品虽然出口远销欧、美、亚洲70多个国家和地区,在国际市场上享有盛誉。但苎麻的最终消费市场有限,我国苎麻织品不论是直接出口还是经香港等地转口,主要消费市场基本集中于美国。苎麻发展的高峰是数量的扩张,原料多乱杂,产品单一化,很少在产品质量和使用性能上下功夫,没有在技术改造和产品升级上做文章,基本上胚纱、胚布一统天下,导致我国苎麻的出口市场受到加工企业、中间商和最终市场的制约。加之市场很不规范,不受计划约束后,苎麻商贩为了争抢原麻而胡乱抬价,麻农信息不灵,有盲目发展的趋势。麻农大量种植苎麻,主要只考虑目前价格下的经济效益,生产跟着价格走,价涨生产一窝风,价跌就纷纷毁麻。造成产品多了没人要,产品少了就抬价竞购。苎麻不像棉花等农产品,棉花多了只是价格低一点,政府收购,而苎麻多了没及时出售,还存在难保管的问题,吃亏的还是农民。特别是89年后美国中国实行制裁,致使我国苎麻织品出口大幅度下降。当时内销市场又未形成,苎麻产品出现严重积压,进而出现原麻价格急骤下降和大量库存,导致苎麻行业一落千丈。随后出现工厂停产、关门,农民挖麻的结局。

这天傍晚下班杨陆顺揉着发痛的太阳穴回家,屋里安静得很,沙沙一个人在床上休息,四姐和旺旺、灿灿都不在家,厨房冷火秋烟,杨陆顺很奇怪地问:“沙沙,旺旺呢?”沙沙声音沙哑,似乎哭过:“你姐带他去喝酒了,叫我们自己弄饭吃。”杨陆顺累了一天也没注意:“那你就去做啊,两个人随便搞点什么吃算了。”沙沙猛地坐起来,蓬头散发地说:“随便随便,你随便就自己去做,我吃不下,没胃口。”杨陆顺这才看见沙沙眼睛红肿着,似乎受了天大的委屈:“哎,你这是怎么了,谁把你气成这样啊?”沙沙说:“还有谁?还不是你家老五啊。不就是个体户么,一个开饭馆的拽得二五八一样!我手头紧,储蓄所又支不到现金,说好今天去县里喝我同学儿子的周岁酒,就去找你家老五借个一、两百,又不是不还她,她楞说今天没生意没现钱,撇着那大嘴巴连个坐都没让。要不是你当初帮他们出点子,帮他们拉生意,他们能有今天么?这下有钱了,眼睛就傲上了天,我、我、,还不都是你不争气,你要是现在在乡里走红,天天跟谢书记他们一起吃喝,去照顾老五的生意,她能这样看轻我们么?搞得我跟着怄气,什么东西,不就一农民、一个体户么?这鬼地方我呆不下去了,明年年初储蓄所一撤,我就到县里上班去。”杨陆顺说:“你知道五姐跟你有意见,你去找四姐嘛。”沙沙泪珠子直滚:“你四姐夫还在找我求贷款呢!我算看透了,求得上时就是自家人,用不上就一脚踹,我告诉你杨陆顺,除了你四姐,我没那么多什么姐呀姐夫的。”

杨陆顺被沙沙骂得抬不起头,只得说:“算了算了,气坏了还得自己买药吃。我去做饭,你歇会。”杨陆顺默默去了厨房淘米做饭,菜早被四姐择好切好放在了碗柜子里,心里不由一阵感激,心想也怪不得老五那样,街道上又开了几家饭馆儿,竞争大了很多,如今周乡长家侄子的饭馆生意最好,乡上、村里都给面子去那家捧场,这有怨不得别人势利,锦上添花的自古就比雪中送碳的多。好在范海波和计生办的招待都基本在老五那里,比起以前的生意那是差远,各项费用却在日涨夜涨,个体户弄点钱也不容易。拜托我去找人减免点,人家表面敷衍,我又有什么办法呢?再想起现在流行吃的什么乌龟、脚鱼,杨陆顺摇了摇头,真是时代变了,不值钱的东西现在成了抢手货。

好容易盼到杨陆顺他爹七十大寿,沙沙是最为热心的了,大半年时间喝酒随人情早就掏空了可怜的三千元积蓄,只盼在六子他爹的寿辰捞回本钱,早就拟好了客人名单,杨陆顺格外稳重,跟几个姐一商量,拒绝了他爹想在建华家自己操办,就在老五饭馆里办了,算是照顾老五的生意。作为杨家独子,按规矩该他负责全部开支,女儿出嫁了算是外人。好在四姐夫的麻厂收入不错,他也想借此收点人情,就私下提出出一半的开支,把沙沙的眼泪水都感动出来了。到了老头大寿之日,乡里乡亲的拖家携口来了不少,可上人情却只有十元、五元,杨陆顺沙沙的客人基本都是单位上的人,四姐夫四姐交际也广泛,预定的三十桌总算都坐满了。

事后一算帐,把沙沙气得够戗:建华村上人情簿的不多可吃了整整十桌,亏了一大截,沙沙订下的名单只来了一半人,本计划了十桌子这来了五桌人;倒是四姐夫的人来得够多,上的人情也够分量,基本都是五十,还有几个合伙办厂的兄弟居然上一百、两百,最可气的是乡政府里有跟四姐夫走得近的,在杨陆顺这簿子上只上三十,却在四姐夫簿子上上了五十。根本没达到沙沙捞一把的预定目的。四姐看在眼里,主动承担了全部开支,也算是让沙沙心里好过点,可也想不通一个农民咋还比他们公家人还面子大。

一向瞧不起农村人的沙沙这会算是领教了什么叫人情冷暖,什么叫世态炎凉,尤自大骂那些答应来而又不来的人,直喊自己瞎了眼睛。杨陆顺其实倒理解那些不来的,都是拿死工资的人,哪里有那么多钱来喝酒随人情嘛,没钱就只能躲了,总不能顾了面子不管肚子吧?!看着侯勇、叶祝同、范海波等老朋友的名字,杨陆顺暗暗念叨:人嘛,有几个朋友就可以了,那些吃吃喝喝的人,不交也罢。

这一天杨陆顺在埋头写材料,忽听到街道上鞭炮声大作,足足响了半小时,扰得他无心写作,遁声寻去一看,剧院旁围起的空地上霍然冒出了个旱冰场,正开张营业呢。只见叶祝同、电影队老陈几个在忙活,有的在卖票,有的在发旱冰鞋。杨陆顺走去一问,才知道是文化站和电影队联合投资搞了这个溜冰场,叶祝同笑呵呵地说:“杨党委,这也是响应谢书记的号召,搞副业,开放搞活嘛。”只是搞成了也没通知这分管他的宣传党委,也够杨陆顺意外的了,其实最意外的还是连叶祝同只搞文艺工作的也热衷上了搞经济,看来这钱的魔力够大的。杨陆顺带着唏嘘的感慨把这事跟沙沙一说,沙沙倒称赞起来:“这有什么不好,听组织的话,搞活个人的腰包,两全其美。”杨陆顺就觉得有点亵渎了文化两个字。

最让杨陆顺意外的却是蒋大为、刘小庆等著名歌唱家、著名电影演员到南平县来演出了。那天沙沙欣喜若狂地拉着他搭车回了县里,是汪建设在商业局里搞的内部票,杨陆顺起初不相信,等进了县剧院亲眼看到他心目中神圣的艺术家在近在咫尺的舞台上唱歌朗诵,不由对身边的建设说:“还是艺术家好哇,不远万里到我们这小地方来与民同乐。”汪建设象看怪物一样看着他说:“知道蒋大为唱了两支歌就得了六千块、刘小庆朗诵了几句对白就得五千块,我也愿意到小地方去与民同乐啊!这票最便宜也得三十块一张,前面领导席有钱你也买不到!现在什么社会了,一切都讲钱的,我的杨同志!”这让杨陆顺震惊得很,原来送戏下乡是政治任务,不讲报酬,感情艺术家们也对钱着了魔啊?!事后才知道这是演员们“走穴”。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九十五章(二)

第九十五章(二)

一晃到了八八年,县农业银行除了几个大点的镇保留营业点外,其他乡的一刀切了。原本沙沙还进不了县城,是汪父提出退休让出个编制,行领导看在老汪多年老职工的份上,才勉强让沙沙进了城,在城关镇营业点坐柜台,刚调整的农业银行没那么多宿舍,沙沙也只好住回了娘家,刚开始舍不得旺旺,带在身边,要上班就只能托付汪父汪母,汪母身体不怎么好,几个孙子也没照料过,又怎么伺候得好小外孙,而且还怕两个媳妇有意见,就劝沙沙让六子也调到县里算了,两地分居容易出问题。虽然其他兄弟姐姐没表露什么,可嫁出去的女算是泼出去的水,老寄居在娘家也不是长久之计,何况从来没带过小孩的沙沙实在伺候不好旺旺,无奈之下只得又把旺旺送到新平,正式通牒六子赶紧申请调动。

这下杨陆顺不想走也由不得他了,就写了请调报告,利用到县里开会的机会送到了县委组织部和宣传部,还特意到黄部长办公室把自己的特殊情况进行了汇报,想进宣传部。黄部长似乎不认识眼前的人,头也没抬就说:“部里会研究的。”便把杨陆顺打发出了门。其实黄部长还是有点欣赏杨陆顺的水平,就抽空给谢书记去了电话,谢书记几个哈哈一打说:“那怎么行?我们新平唯一的大学生呢,这不去年还升了本科,文凭更硬了。黄部长,你是贵人多忘事哟,原来的郭书记不是说了么,年轻干部需要在基层多磨砺嘛。”黄部长就不再多说了,知道老谢风头正劲,不想把关系搞僵。

谢书记当然知道杨陆顺想进城,杨陆顺也给他汇报过,可就是听不到杨陆顺对曾经两面讨好的事做个深刻地检讨,这是他最容忍不下的,都快两年时间了,杨陆顺虽然没了从前的清高桀骜,可从来没在这事上有过忏悔,这分明只是表面上服软心里却没服输嘛,要不是这两年杨陆顺没出什么大问题,早就撤了那党委委员了。当着杨陆顺的面他总是表示只要上面来了调令,随时可以走,可暗地里到组织部等地方表示新平缺不了杨陆顺,懂味的一听就知道是怎么回事。中国什么都缺就是不缺人,分明是想卡着不放嘛。

杨陆顺却毫不知情,有空到县里就跑组织部,可惜总是没个具体音信。去得多了人家也不耐烦:“杨陆顺同志,有困难的不是你一个人,人家四、五十岁两地分居的还多着呢!组织部自有组织部的办事过程,我也想赶紧给你办了去掉个麻烦,关键还得部长们开会研究嘛。真急你找吕部长去,吕部长说什么着我怎么开!我真不知道你年纪轻轻急什么,媳妇几天不见又不得跟人跑了!”说打官腔谁比得过组织部的干部呢?杨陆顺讪笑着灰溜溜地出了门,牙齿恨得痒痒地却无计可施,连大声的资格也没有,只是暗暗记住了这个姓陶的干部,有机会一定要骂回来!

杨陆顺过了个最不顺心的春节,年三十沙沙才冷着脸皮回了新平,见了旺旺抱起就伤心的哭,不用问肯定是受了娘家的气,哭完了就问六子乡里发了多少过年物资,翻箱倒柜地找好东西,想拿回去讨娘家欢心,其实还有不少东西是四姐夫送给六子爹娘过年的,沙沙也不管那些,把好东西一古脑拾掇起,就准备初二回娘家。四姐真贴六子,为了照顾旺旺过年都不回婆家,还要看沙沙的脸色,六子爹娘更是躲得远远的,生怕惹得六子跟沙沙吵架。

到了汪家,杨陆顺就要面对岳父岳母两个舅哥的盘问,究竟什么时候才调得进县,究竟会到什么单位任什么职务。杨陆顺自己都不清楚又怎么回答他们,支支吾吾地让人家一看就没什么好消息,虽然都在想方设计,可早没了从前的热情,倒有种你六子赶紧上来,赶紧搞到房子,赶紧让沙沙住出去的意思。建设一直认为六子应该有点钱:“老妹郎,你们新平去年搞苎麻发财了啊,你们干部年终只怕分了大几百上千的奖金吧?”杨陆顺没来得及说话,沙沙不屑地说:“分个鬼。实在乡上财政有钱啦,那个谢书记却说要修办公大楼,修什么敬老院,卡着不发,一人发了两百的奖金,你说,你说他是不是有点猪气?”建设撇着嘴说:“猪气?我看那谢书记比鬼都怪气!钱发得下面干部了也讨不到你们几句好话,还不如起楼盖房子好,总可以捞点基建款吧?那当领导的都精怪得很啦!”

吃饭时杨陆顺见流沙和魏畅没来,就问起,沙沙不知道是嫉妒还是什么,冲着杨陆顺说:“你顾好你自己,管别人那么多闲事做什么?我姐她带着畅畅去深圳过年了,我姐夫哥路费就寄了一千块,给几个孩子的压岁钱都是一百哩!”说着眼睛里雾气腾腾,强忍着没哭出来。杨陆顺心里唉了一声:终于来了,原来是家强受气,这回换到我了。早晓得这样,当初还不如去了深圳,省了好多事。

埋怨也好眼红也罢,日子还得继续过,旺旺受惯他四姑妈照料,两天没见就欠得老哭,怎么哄都没什么用,汪母本就晚上有点失眠,旺旺一哭她就彻夜睡不着,沙沙初四就要上班,没奈何杨陆顺只好带着旺旺失意地回了新平。

年后乡镇要完善人大、妇女机构,党委里增加人大主任和乡妇女主任两个席位,新平就同时调进来人大童主任和妇女姜主任,这姜主任是县妇联下来的,谣传与县委刘书记有一腿,书记夫人娘家后台硬,才不得不把这姓姜的发配到了乡里,都是拖家带口的。

暂且不论谣言的真假,那姜主任三十出头确实有点风情,在党委会上笑语盈盈着实增添了新气象,俗话说男女搭配干活不累嘛。新平就这次党委会开得热闹,明显地增进了班子团结。不过第二次党委会上武装部鲁部长就提出:“这次人大主席团童主任在排位上是三把手,一家五口人挤在招待所不怎么合适。杨党委的爱人早就进了县,他也是迟早就要走的了,何不发扬风格,先腾出来呢?也算是尊重领导、关心前辈嘛。”

杨陆顺听了脑子里轰地就往上涌血:这未免也太欺负人了,晓得我在要走了的人,等我走了自然就腾出房子了,非得急着拍马屁呀,老子偏不让又奈我何?可瞥见谢书记那似笑非笑的眼神,鲁部长而义正严辞底气十足,童主任也不见有半句推辞,莫非是事先就串通了的?可就这么让出去也太不窝囊了,干脆头一低闷起抽烟装傻。

那知道鲁部长还有话说:“既然家属房是给党政领导干部们住的,那也得按党内职务的顺序来,那范海波是排名最后的副乡长,也应该要求他把房子让给新来的姜主任,这才合情合理嘛!”

杨陆顺就几乎认定那姜主任跟县委刘书记有一腿了。绕了一圈最终还是替这姜主任讨好处,看来今天让也得让,不让也得让了。他还在思忖。

老练就竭力支持,还把杨陆顺狠狠批评了一顿,说他只顾自己的私益,不为老同志着想,根本不知道尊敬领导、团结同志。接下来其他人也都纷纷同意,多少也批评了杨陆顺几句。杨陆顺怒极而笑,心想:看这些无耻的人啊,你们大公无私、你们敬老尊贤,那你们怎么不主动让房子?只要自己的利益不受侵犯了,就敢理直气壮地侵犯别人利益,偏偏个个还正气凛然、神圣得很呐!

会议结果不说也知道,杨陆顺反正是要走了的人,暂时先腾屋也还说得过去,而范海波就最憋屈,实在忍不住跑去跟谢书记周乡长理论,却被骂得狗血淋头,他也豁出去了,大吵了一场,才忿忿地搬了家。好在招待所空闲房子多,杨陆顺见范海波占了两间,他也占了两间,又占了一间两家当厨房。谢书记也没再多说,听之任之了。拾掇好后,两个难兄难弟喝得酩酊大醉,又各自发了通牢骚才沉沉睡去。

杨陆顺调也调不动,落魄得很,平常别人拿他打趣都戏谑地称再不去县里慰问婆娘,当心戴绿帽子。要说杨陆顺不担心才怪了,他知道沙沙性格外向,喜欢热闹,什么跳舞、看表演、搞同学集会,沙沙生了旺旺后只是脸上落下几点黄斑,反而更丰腴更有女人味,还真怕别人打主意了。于是也隔几天就借口调动的事情跑一趟县里,来慰籍慰籍沙沙,搞得沙沙都诧异,怎么突然勇猛了很多。

又有几天了,杨陆顺跟四姐交待着就搭了晚班车去县里,按正常跑还赶得上晚饭,没料到半路汽车抛了锚,修了一个多小时才搞好,吭哧吭哧晃进了县里,天已经全黑了,赶到沙沙家却是黑灯瞎火,找邻舍一打听,说是沙沙跟父母一起去剧院看戏去了。杨陆顺又没钥匙,又累又饿,也不想去两个舅哥家看脸色,到外面找了家小饭馆吃了点东西。一看时间还早得很,剧院散戏至少也得十点吧,心念一转就想去卫书记家看看,买了点香蕉苹果,就往中医院走去,临近了卫书记宿舍,就听到卫书记在吼骂:“你莫管老子,这天还是共产党的天下,老子就不信忠臣要蒙冤一世!我就是要上书告状,告到省里告到中央,不把谢万和清理出干部队伍,老子死不瞑目!”杨陆顺在门外就呆了,到了这个地步卫书记还在争取还在反抗,而自己却没了反抗的意识,觉得没脸见卫书记,提着那点东西茫然地走出了院子,望着街上来往的车辆人群,感觉天下之大,竟然没了个去处,顿时心灰意冷起来。一辆救护车呼啸而过,驶向街尾的县人民医院,想起老丘半月前胃开了刀,虽然早就跟政府的人一起去探望了的,现在反正没地方去,去看看也好,至少有个地方打发时间。

杨陆顺快步走到人民医院,院外不少摊贩热情地吆喝着自己的营养品,他见仅一点水果有点寒碜,便又买了罐头蜂王浆等,好歹也拿得出手。到了老丘的病房门口,三个人床位的房间只剩下老丘一人了,老丘的老伴躺在一张床上休息,老丘则无聊的看着报纸,脸色却比以前红润多了。

杨陆顺在门口就招呼着:“丘主任,你好多了啊!”老丘一楞,不觉又往杨陆顺身后看,杨陆顺说:“今天我一个人来的,后面没人了。”

老丘赶紧翻身下床,笑咪咪地握手道:“哎呀,你今天怎么有空来看我呢?还提什么东西,都要出院了。你请坐啊,老婆子,起来倒水。”

杨陆顺握了手后随势扶住老丘的胳膊就往病床上送说:“你躺着趟着,好好休息。”把东西放在了床头柜子上。老丘老伴就赶紧倒水,客气话说了不少,这让杨陆顺心情好了很多,接过削好的苹果吃着,下意识地回着老丘的话。

老丘见杨陆顺心不在焉的,再看看柜子上两包东西,明显网兜不一样,住了这么久的院了,收了不少人提来的水果营养品,早分清楚什么样的颜色的网兜是院门前小商贩的了,他要真心看我肯定带沙沙一起来,这东西分明是在两个不同地方买的,莫非是临时起意来看我?只怕是想看老卫没见着,中医院离这里不远,我试探他一下,等了一会,见杨陆顺在一口口啃苹果,猛地问:“去老卫家了吧?”

杨陆顺脱口而出:“是啊,没”抬眼见老丘似笑非笑的望着他,眼里闪着些许得意些许揶揄,不由脸就红了。

老丘心里闪多些怜悯:都二十七、八的人了还是不老当,骗人都学不会,怎么当得好官哟,这两年也够他受的了,不管他有意也好、无意也好,能来看我的份上,我再点拨点拨他吧,如果还跟老子讲大道理,老子就把这点东西摔他脸上。他转脸对老伴儿说:“你出去走走,我有事呢。”老丘老伴儿是家庭妇女,总以为公家的事很机密,赶紧就关上了门出去了。

见杨陆顺有点诧异,笑着说:“老弟,奇怪我怎么知道你去老卫家了吧?”杨陆顺点点头说:“是啊,你怎么知道的?”老丘指着那两兜东西:“这点水果你在其他地方买的,想去看老卫,也许是人不在家,你又提到我这里来了,这点是门口买的。对不!”杨陆顺连连点头:“丘主任,你还真神了,还真没错,你怎么知道的啊?”老丘神秘地指了指脑袋:“老弟,我不早告诉你我这里东西多么?你还不信。我随便一分析,就差不多。如果你要专程来看我,肯定得把沙沙叫上,即便在别处买东西,也会一起买了,不会这里买点那里买点。按沙沙的性格,肯定不会在门口买,为什么,贵多了,而且货还不实惠。所以我认定你是买了水果去看某个关系还不错的朋友,好朋友家串串门东西不在多少,意思到了就行。所以我估计你是看老卫了,象你这样重感情的人是不会忘记他的,可惜他不在家,中医院离人民医院不到三百米,于是你就想起来看我,又在医院门口买了这些东西。”杨陆顺点点头羞赧地说:“丘主任,不好意思啊”

老丘笑着制止了他说:“老弟,你来看我,我领情了,至少你心里还装着老哥哥我呢。”忽然笑一沉:“老弟,老卫走了这两年,日子不好过吧?”杨陆顺听着老丘亲昵地又叫起了久违的老弟,嗓子眼一堵,动了感情:“是啊老哥哥,我这还是第一次叫你老哥哥呢。”老丘见他声音哽咽,也记起了他的好处,只说小何现在多少还都靠了这小老弟帮忙,缓和语气说:“知道为什么不?”杨陆顺恨恨地说:“还不是因为我的老卫的人!他一直在打击报复我呢,还有范海波,也是受打击之一!”

老丘足足盯了他半分钟,突然说:“你怎么敢跟我说谢书记的坏话?你知道我跟谢书记是什么关系,如果这话传到谢书记耳朵里会怎么样?”杨陆顺顿时呆了,一种恐惧感窒息着他的喉咙,想说什么却只听到喉咙里呼哧呼哧地声音。老丘笑了:“老弟,我看你不比别人蠢啊。”杨陆顺回过神来强辩着:“我是不蠢,所以我讲道理,这世界没了道理岂不是可怜得很?”老丘蔑视着哼了声:“道理,那东西随便谁也讲得吗?这两年是你讲的道理谁听啊?人家讲的道理谁有敢不听呢?”杨陆顺眼里闪过丝屈辱痛苦愤懑,却还是低下了头。老丘捏紧了的拳头松了开来,生怕六子再跟他将道理,要不今天的话就到此结束了。

老丘慢慢地说:“我反正也是该滚蛋的老病号了,今天就跟你说说心里话,你也别顾及什么,咱们说到哪里就到哪里打止,不得再传出去的。这两年被人批评得够多的了吧。”杨陆顺眼前顿时浮现粗许多面孔,个个儿都用手指指着他批评,早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千夫指的感受了,那种滋味不好受,便使劲点了点头。

老丘唉了一声说:“你到底是年轻了,棋差一招啊。当初你要么死跟老卫,至少也赢得了别人内心的尊敬;要么就死心塌地的签名,其实老谢需要你这样有能力有才华的干部。可惜你朝三暮四,又想讨好老卫有想取悦老谢,到头来两头空!”

杨陆顺彻底惊呆了,原来人家早就知道了,到底是谁透露出去的呢?卫书记?不可能啊,是他叫我签名的?难道是小李?!

老丘欠身拍了拍杨陆顺的肩膀说:“是谁泄露的已经不重要了。你是好人,可也是普通人,普通人的原则就是明哲保身,为了迎合环境不得不说违心的话,真话不能说也不敢说,但普通人却敢理直气壮地说自己不愿意说的话甚至假话!在这样的环境中,不正常已经被大家认为正常,而且大家还习以为常、熟视无睹甚至津津乐道!这种习以为常、熟视无睹、津津乐道才是最可气、可怜、可耻、可悲、可笑、可叹的,什么时候大家可以挺直了腰杆堂堂正正地活呢?想个人一样的活着呢?我是不知道的,这种延续了几千年的东西要改过来不是一天两天,也不是一年两年,没好几代人的努力是扭转不过来的了。可要生存下去,你却不得不遵循这个规则,一个摸着着看不见却有实实在在的规则,而你恰好没遵循着个规则,犯规了,就要被警告、黄牌,最后红牌驱出场外,那就完了。而这个规则其实很简单,就是要替那个手里有实权的人的角度考虑问题。要用脑子琢磨人琢磨事,要分几个层次去看去想,找到一个最适合掌权人的方法,那么你就成功了。一个人再大的本事也改变不了规则的,除非你有了足够的权力重新制定一个规则。你是大学生、知识分子,还是顺势而为吧。”

杨陆顺楞楞地听着,比从前在大学课堂听任何一个教授讲课还要认真还用专心,虽然他一时消化不了,但他却牢牢地记在了脑子里,至于要怎么理解、怎么灵活运用、怎么举一反三暂时都不重要,他知道温故而知新的古话。

老丘见杨陆顺听得认真,不由心里痒痒得很,这是他多年总结的经验,如果能教会一个大学生,那对他是莫大的荣耀了。下意识地去摸烟却摸了个空,杨陆顺马上反映过来,从自己兜里拿出香烟递上一根,又殷情地替他点燃,自己才叼了根抽着。

有了烟,老丘的脑细胞就更活跃了,本是浑浊的眼睛也变得灵活生动起来:“六子老弟,你应该知道这两年为什么老受打击排挤了吧。你应该怎么做?”

杨陆顺下意识地就想到要得到谢书记的宽恕,那势必得抛弃尊严抛弃自我去哀求去忏悔,他嗫嚅着硬是说不出口。

老丘恨铁不成钢,喝道:“莫非你想在新平消耗你最宝贵的年华吗?你明明知道老谢跟县委刘书记、古县长关系密切,他完全可以抹杀你三年、五年甚至更长时间。他现在风头正劲,也许今年、也许明年他就有可能成为副县长、进县委常委、当县委副书记,除非你远离南平县,那么你就一定要得到老谢的原谅。你还年轻,老谢本也是你曾经的老师,学生跟老师认错又有是什么难为情呢?为了你自己、为了沙沙、为了小旺旺,是到下决定的时候了。”

“我说你们这是怎么回事啊,当这里是你们家了吧?赶紧把烟给我掐喽!16号你怎么回事,这才做了手术多久?你不要命那还做什么手术啊?你这看病号的也不象话,白白净净挺象个读书人,怎么干些尽没文化素质的事呢?老实去医生值班室交五块钱罚款!”这是一个带口罩的护士推门进来后的一段话,然后赶紧开窗户。

杨路顺和老丘被这小姑娘批评地低下了头,杨陆顺偷眼朝老丘看去,没想老丘也正一脸尴尬地朝他瞅来,两个人不约而同笑了起来,而且越笑越好笑,笑得两人肩膀直抽抽,那护士更气愤了:“什么态度,你,躺下量体温。你,跟我去医生值班室交罚款!”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九十六章(全)

第九十六章(全)

老丘对小护士赔了不少小心,开玩笑地说:“小同志,你谈对象了吗?”那小护士瞟了杨陆顺一眼,语气没那么生硬了:“谈了又怎么样?没谈又怎么样?”老丘冲杨陆顺丢了个眼色说:“其实象你这么敬业又能干的小同志,不晓得好多人追呢。你对象肯定很不错。”似乎勾起了小护士的心事,自我解嘲地说:“我这种伺候人的工作,又累又脏,还要经常值夜班,哪有什么时间谈对象哟。”

老丘先是皱眉叹息,假装猛地想起什么说:“小同志,你看这个小伙子怎么样?是我乡里的干部呢,也是忙工作去了,还没谈对象,这不就要调进县里了。他还是大学生呢。”那小护士就盯着杨陆顺直看,搞得杨陆顺很局促,有点不好意思,逗得小护士嘻嘻笑了起来。老丘忙添火:“你看你看,他还怕羞呢,真的是老实人,在乡里不晓得好多妹子喜欢。他就是想找个县里妹子,工作什么要求都不高。”杨陆顺就更不好意思了,只拿眼睛睃老丘。

那小护士见杨陆顺斯文白净,虽然穿得普通,那气质确实象个读书人,焉不动心?把口罩就取了下来,故意说:“天天带这东西闷气得很。他是大学生呀?怕是看不起我这卫校生哟。16号床,你恢复得蛮不错了。有事就到值班室叫我啊。”见杨陆顺也拿眼睛看她,居然也开始不好意思了,匆匆填了巡房记录,收拾东西就走了,临了还多看了杨陆顺几眼。老丘追着问了句:“小妹子,那罚款的事?”“下不为例啊!”

杨陆顺见老丘还眯笑着看着他,搓着手说:“开这玩笑,我儿子都快两岁了。”老丘调侃道:“你小子还真不催老啊,二十七、八了还象个后生子,那小妹子还真动心了呢,可惜长得太丑了,很配不上你哟。你还以为我真给你介绍对象啊。如果不哄她笑了,只怕真得罚款五元哟。小老弟,从这事上看出点什么了吗?”

杨陆顺笑着笑着眼睛亮了下,不敢确定真想对了,就虚心地问:“丘主任,我心里还不怎么明白,麻烦你再讲清楚点,好不。”老丘烟瘾大发,但也不敢造次,穿起外衣拉着杨陆顺就走:“到外面走廊里去,被你小子逗起了烟瘾,我那婆娘死人都不准我抽烟,走走!”来人到了外走廊,却见老丘老伴靠在座位上睡着了,老丘叹了声喊醒老伴让她去房里睡觉,他老伴也真听话,只是叫他早点休息就回了病房。

老丘急不可耐地抽着烟,美滋滋说:“何以解忧,惟有香烟啊!”杨陆顺说:“过了瘾就行,别多抽,身体要紧。”老丘缓缓把烟呼出肺叶,说:“刚才这事很生动呢,我不跟那小妹子说几句好话,不哄她高兴,只怕真按医院的规矩搞,不是白白损失了五块钱么?我嘴巴皮子翻几翻就赚回这五块,值得啊,何况还跟她套了近乎,你没见那小妹子捏着嗓子说,有事去值班室叫我啊。跟进门前简直是天壤之别啊。规矩这玩意儿大又大得,小又小得,法外都有情,何况区区这小规矩呢?有时候人说点软话、好听话甚至马屁话没那么难,只要能给自己带来好处,那又算什么呢?你是年轻人面子浅自尊心强,加上又是读书人,自命清高,看不得一些俗气现象,干什么脑子里都只想着那些原则规矩,那些原则规矩如果对领导、对大部分都有利,还行得通,如果不如了领导的意愿、损坏了多数人的私利,你就要碰壁,碰得头上起包!老谢搞的那套为什么比老卫搞的吃香啊?无非就是让大多数人得了好处嘛,那当然就都跟他跑喽。六子,俗话说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可你一味忍让,不令辟蹊径,还指望人家突然发善心对你好起来?毛主席曾说过: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就看你如何获得爱避免恨了。大学里的老师教的是学问,其实用辨证法讲世间的事都是学问,还有句老话:世事洞明皆学问,人情练达即文章。做官主要靠三条:机遇,关系和才能。三者又是相互依存的。有机遇没关系你上不了,有关系无机遇你也上不了,有关系有机遇如果你是个阿斗也捧不上台。你实在算幸运儿,早几年大学生个个都巴不得进北京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你却回了新平,赶上了干部年轻化、知识化,这是机遇,刚巧又遇到了老卫这外来户子提拨你,才能多少也有点,这才顺利地当了副乡长进了党委班子。换做会来事的主,还不乘这机会赶紧结交点县领导,为以后打算,你却死心眼扑在工作上,还跟老卫都产生过误会。要么你就死跟老卫,要么就多面平衡,到头来还搞出个脚踏两只船,你把老谢也太低估了吧。多亏你此后收敛下来,没跟老谢顶着干,工作上没出问题,要不早撤了你这宣传委员了。如果你放低架子跟老谢把关系搞好了,大丰村的工作搞得那么突出,只怕早就被刘书记调到了身边,哪会象现在这样窝囊憋屈哟。没了机遇,关系才是第一重要啊。现在你想调动老谢卡着,你是徒呼奈何哟。真要学什么不为五斗米折腰,那气性景仰景仰倒可以,真要学下去,嘿嘿,又能怎样?!”

杨陆顺咬着牙齿发狠:“丘主任,我听你的,我只想早点离开新平,早点进城!”老丘说:“那也不是没办法,自己到县里找个单位接收,不要这党委待遇,还怕没单位要你这大学生么?你看现在好多师范生,到学校当不了几天老师,就纷纷被县里各单位挖去了。”杨陆顺说:“只要进得县里,什么单位都行,一个破党委我还不稀罕呢!”

老丘唉了声说:“老弟,你这帽子脱了容易再想戴就难喽。好好跟老谢沟通沟通,不到最后关头莫轻言放弃哟。你呀,”他伸出手指轻轻点了点杨陆顺的脑袋:“还得从根本上转变思想,解放思想喊了这么多年,你咋就不跟中央保持高度一致呢?”

杨陆顺走在光线暗淡的大街上,只有寥寥行色匆匆的夜行人,想着老丘的话和自己的决定,他忽然惊讶地发现自己的信念并不象想象的那样坚韧,信念只是一种情感的的选择,那里能用理性去做无穷尽的的反思与追问呢,这世界上只怕没什么崇高的神圣的的信念经得起无穷尽的反思追问,追问到底就会彻底摧毁,谁又能愿意把自己的一切全部否定呢?

汪家窗外漆黑一片,都深夜十一点多了,只怕早都睡着了,杨陆顺不禁有点畏惧,他知道这会敲门肯定会惹得岳母娘抱怨,可不敲门又睡到哪里去?总不能去睡旅社吧?正犹豫着,楼梯间又传来一阵脚步声,如果不敲怕会被人误会,只得硬起头皮敲门。果不其然老一会门才开,岳母娘一脸不耐烦:“唉,要我的老命哩,才睡着,你不晓得早点来啊,把门关好啊。”也不看他就径直上了床。杨陆顺羞赧着悄悄关好门,脸脚也不敢洗就上了床。

沙沙睡得正香,被杨陆顺几拱几拱弄醒了,也很惊讶,惺忪着说:“干什么去了这么晚才来?你不知道我妈妈睡眠不好啊。”却也柔顺地贴了上来,被杨陆顺满身的烟味呛得没了情趣,又闻到房间里一股子脚臭,更是火大,压低嗓门嗔道:“在外面鬼混什么?脏兮兮地就上了床!”掀开被子就把杨陆顺的臭鞋袜放到窗户外面,气鼓鼓地用被窝掩住鼻子,可又憋气,咒骂着:“找了你这么个邋遢男人,我真是背时哩。”

杨陆顺赔笑着说:“班车在路上出了点故障耽误了点时间,到家你们都出去了,我就去到医院看了看老丘,聊上了劲就忘记时间了,下不为例、下不为例。”沙沙问:“调动的事办得怎么样了?准备在县里呆几天啊?”杨陆顺说:“正在办、正在办,应该快了。”沙沙唉了声说:“要赶紧点,老住在娘屋里不是个事,你又不是不知道我那三哥嘴巴损人,我烦躁得死,又欠我那心肝旺旺,搭帮四姐那人还细心,要不是我会欠得睡不着觉。”

杨陆顺听她罗嗦心里也烦,你还欠得睡不着觉,我看是跳舞兴奋过头睡不着觉吧?赌气一翻身背对着沙沙,沙沙也不示弱也把屁股冲着他,都不再说话。一会儿就听到沙沙均匀地呼吸声,心里冷哼道:这就是欠儿子睡不着,比猪婆子还睡得死!又想到明天还要为了调动的事奴颜媚骨地去求老谢,仅仅就是为了满足这女人进城过快活日子,心里就更不是滋味,回想这两年沙沙对自己是日益不满,在乡里嫌弃自己走不起她没人奉承了,没人送礼上门满足她的虚荣心了,嫌弃自己被本事搞不到钱,让她过上了清苦日子,抱怨一年上头添不得几件时髦衣服,抱怨自己连魏家强都不如,抱怨自己的姐姐们不顾亲戚情分,抱怨自己的爹娘太顾几个姐姐。都说男人富贵忘糟糠,哪晓得也有女人只共得富贵共不得艰难!真为这样的女人去求人值得么?这两年已经忍得够多的了,要不是有了旺旺,离婚的心都有,如果换了奇志,象她那样有气质有修养的女人绝对不会这么轻视自己的爱人。就益发气恼,可转念一想自己对乡政府的人那么炎凉寡情、肆意羞辱都可以忍让,怎么就忍不得枕边人呢?俗话说嫁汉嫁汉,穿衣吃饭,一个男人满足不了老婆的需要,不反省自己却埋怨老婆,还是个男人么?这么一想又对沙沙起了愧疚,就感觉旺旺很可怜,四姐再怎么细心,总不是儿子的亲娘啊。看来还得赶紧走路子把调动的事办了,要不对不起旺旺娘俩。这么思来想去,一夜就这么折腾过去了,整宿没合眼,天麻麻亮了才昏昏睡去。正睡得香,被沙沙拽了起来,吆喝他去买油条打豆腐脑当早点。

杨陆顺赶紧洗了洗就去买油条打豆腐脑,买回来了还不让吃,岳母娘买菜、岳老子晨练还没回呢。杨陆顺就气恼地说:“沙沙你也是,就让我多睡一会也不行,急赶急叫我起来。你妈反正去买菜,让她顺便带回来不就得了。”沙沙说:“你好意思!哪家的女婿在岳母娘家不承包一切的啊,你享了几年的福了,该卖卖苦力了。我这嫁出去的女我妈都收留我住,让你买早点孝敬岳母娘你还不乐意啊。不是你亲生的就不知道心疼。”

杨陆顺一时气结,站到门外抽烟,懒得看女人的脸色,等汪父母回来后才坐在一起吃早点,没想汪母先是嫌油条炸脆了难咬,又嫌豆腐脑不是她常吃的那家,沙沙见她妈妈说这说那很没面子:“你就是不用心啦,动起脑子多想想撒,不晓得老人家牙齿不好啊?你多用点心在自己的事上,也不得落得今天这个下场。”汪父也说:“年轻人是要眼观四路耳听八方,原先那么好的基础,是得用点心钻研钻研,不能越混越倒退嘛。你要搞强了,我也不会提前退休,现在农行效益看着看着好,我硬是要少拿一百多块钱一个月,还有好多物资分不到,嘿!”

杨陆顺把油条咬得喀嚓响,只差没把牙齿咬碎了,好容易吃完早点,他拿出金喜烟来装岳老子,汪父没接,从兜里掏出一盒“阿诗玛”烟丢了根给他说:“抽我的,云南烟呢。你真是混得不好啊,现在都抽云南烟,再不就是希尔顿、良友等外烟,过时喽。”杨陆顺只好嘿嘿的笑。临出门汪母随口问了句:“六子,中午来吃饭不?我好打你的米。”杨陆顺忙摇头:“不了不了,上午办了事就要赶下去。”

用自行车把沙沙送到单位,在储蓄部门口遇上了营业部主任,一个刚到四十的男人,杨陆顺赶紧打招呼:“甘主任,你早啊!”甘主任笑着说:“哟呵,杨党委啊,来慰问汪溪沙的啊?看你面色发青,昨天又大战了三百回合啊?”沙沙笑靥如花假嗔道:“甘主任,你为老不尊!”甘主任笑得眼睛冒光,直睃沙沙高耸的胸脯,说:“啧啧,杨党委,你好命呢,要不是我早晓得你家汪溪沙的儿子快两岁了,我还因为是个黄花小妹子哩。莫说三百回合,再多也行啊!”沙沙笑道:“还在鬼扯!”扬手作势要打甘主任却被他一把捉住小手,大笑着对杨陆顺说:“杨党委,你爱人好恶哟,你得好好管教管教。”才松了手。

本来单位上男女同事这要关系不僵都还很随便,开开玩笑、打打闹闹很平常,何况杨陆顺在乡村里打滚了多年,司空见惯了。可这次杨陆顺看了心里不是滋味,联想到县里好多单位的领导都对下面的漂亮职工动歪脑筋,忧心忡忡得很,强作大度地寒暄了会,赶紧走了,来个眼不见心不烦。

在回新平的路上杨陆顺还一直盘算怎么跟谢书记沟通,把要说的话仔细想了又想,连怎么表示痛心疾首都在心里演示了又演示,只想争取一次解决问题。班车刚到第一个站停下,就涌上来四个流里流气的小青年,手腕上都还纹了花呀字的,看就不是什么好东西,售票员刚怯生生地说要打票,有个长毛把眼睛一鼓:“老子在这条线上从来没打过什么几吧票!”那司机扭头一看忙讨好地笑道:“哟,是长毛啊,老熟人了,这打票的妹子才上这条线,对你们几个还不熟悉,莫计较啊,坐稳喽,我开车了。”那长毛似乎很有面子,故意大笑道:“小妹子,知道我的名号了吧?下次就莫再惹我啊!”其他那三人也是怪腔怪调地戏弄那售票员,吵得车厢里乌烟瘴气。杨陆顺唉了一声,自从八四年严打后,社会治安好了不到一年,渐渐这些小流氓又闹腾起来,结伙打架斗殴、偷摸扒窃,大恶不犯小恶不断,甚是扰民。现在政府都把主要精力放在抓经济上去了,也无暇顾及。

杨陆顺下意识地提高了警觉,又过了几站上上下下了几伙人,有的胳膊袖子里明显藏着铁棍钢钎,说不定兜里还装着匕首弹簧刀。眼看进了新平乡境内,车里的人大多都认识杨陆顺,旁边座位上也坐了个农民汉子,渐渐也放松下来,随着汽车颠簸打起了瞌睡。忽然猛地有人把他推醒说:“杨党委,你被扒手偷了。”那焦急的面孔有点夸张。

杨陆顺顿时清醒过来,把手伸进夹衣里荷包一摸,果然空空如也,差不多两百元钱全偷了去,只剩裤子口袋里几元零钱,不由大怒:“谁偷的,胆子也太大了,没点王法了。”

本坐在他身边的汉子已经挪去了通道那边的位子,说:“已经下车了,偷得手就喊司机停车下去了。你睡得太死,那几个人一上车就瞄上了你,把我叫开一边,我知道是扒手,就扯了你一下,可惜你没醒来。他们哪是偷哟,明里掏钱!”

杨陆顺气恼之下有点埋怨:“哎呀,那、那你们怎么不制止呢?就眼看着我的钱被掏了去?”

那汉子有点羞赧,却又理直气壮地说:“我哪敢喊,他们好几个人呢,扒手都带了家伙的!”

又一个人凑过来眉飞色舞地说:“正是的了,就是看见了也吱声不得,上回我搭车也遇到过一次,扒手用刀片割口袋,被个蠢宝妇女看见了喊了声,害得他没搞得到钱,那扒手下车时用手照那女的嘴巴上一抹。”他还学着用手一抹:“把那女的嘴巴划老长一条口子,那血把衣服染红一半!”

杨陆顺更加气愤:“你还说,看见了都不制止,都不晓得你的觉悟到哪里去了,几个扒手莫非还斗得过我们一车人啊?”

那人斜了杨陆顺一眼,目光里尽是鄙夷:“你有本事,你斗得过扒手呀?他们都有很多兄弟的。真要被他们捅了,公安只怕都破不出!再说了,又不是偷我的钱,关我一屁事!谁被偷谁背时,我被偷那是我蠢,要得了吧?!”

杨陆顺说:“扒手那么猖狂,就是象你这样没素质的人纵容起来的,如果见了扒手人人喊打,看他又多大个本事。”

又有人说话了:“你叫我们老百姓跟地痞流氓扒手团伙斗,真说得出口,那还要公安局派出所做什么?现在的派出所没心事维护治安了,只晓得帮着政府欺压我们农民。”“你就是新平的党委领导,还偷到你头上来了,这不是你们政府没能力,你还倒怪我们没觉悟没素质,真要被扒手搞伤了,受点罪先放一边,医药费哪个出?政府还会管么?去年7块多时,要我们不卖苎麻,囤着等涨价,我们听了你们政府的,现在麻价跌得只有一块多了,怎么没看见政府赔偿我们的损失呢?”这话匣子一打开,扒手倒不是农民最恨的了,政府一些错误决定、蛮横搞法倒成了农民的最恨:“乡里也真的黑心,原来麻价好,你村提留乡上缴多点没什么,乡里想法设计搞些名目繁多的这费那费也行,我们收成好了多交点给政府也应该,你们村干部乡干部吃点喝点我们也没什么,劳神费力帮我们农民想办法出点子辛苦了,应该!可现在没了那么好的收成,是不是也应该收以前一样的费呢?早谷子还要等两个月才割得,就收了我们两百多块钱了,这又是什么道理?”“是的哩,农药化肥也不管你用得完用不完,规定买多少就一定买多少,那价格贵得死,我昨天到县里生资公司一看,同样的化肥就贵了五块一袋,这不是把我们农民当蠢宝啊!”

杨陆顺这受害人一下子成了被批判对象,如果不是还顾忌领导面子,只怕就会破口大骂起来,中国的地方语言词汇丰富得很,真要统计起来只怕照稿子念上个两三天还念不完那些个性鲜明、内涵丰富、寓意独到的骂人话。杨陆顺默默听着,直到农民们骂够了骂厌烦了才停口,见杨陆顺郁闷难捱,就又想起他从前的好处,多少也知道点他的处境,便又开始安慰着他,并把那掏口袋的扒手模样很生动地描绘给他听,那司机说:“同志,我把你送到新平派出所门口下车吧。”

到了新平派出所,杨陆顺下了车,一进派出所的院门,就看见侯勇手里拿着本小说从厕所那头出来,杨陆顺就喊住了他,侯勇说:“杨哥,正好有字不认得,碰到了你就省得我翻字典了。”杨陆顺那有心思给他教认字,就把被扒的事告诉了他,并把那扒手的样子也很详细地讲了一次,最后气愤地说:“我的侯民警,这究竟是什么世道?就敢在二十几人的眼皮子下掏我的兜,还有没有王法?我们新平乡境内的治安怎么就成这样了?”侯勇见他声音越来越大,赶紧把他拉进自己的屋里,关上门说:“我的好哥哥哟,你还嫌在新平得罪少了人,要把派出所的人全得罪光啊!这也就是我跟你关系好不计较,换了辜所长他们领导,还不跟你拍桌子骂娘!你说你到底扒了多少钱?”杨陆顺随口道:“总有几百吧?我记得那么多啊?不少于三百。”侯勇笑着说:“不就三百块钱么。值得你动那么大火气?你给我一、两天时间,总得给你杨哥一个交代。”见杨陆顺哆嗦着手掏出盒金喜,便又起身从小柜子里拿出两盒“健牌”烟塞到他口袋里说:“要不暂时在我这里拿几百应急?”杨陆顺摇了摇头,感激地说:“侯勇,谢谢你了,其实钱不钱不紧要,就是太怄人了。什么世道了。我先到办公室去一趟,有消息了再通知我。”临走瞥了下那本厚书,是施耐庵的名著《水浒传》。

才进办公区,迎面遇上了孙秘书,现在应该叫孙副主任,招呼道:“杨党委,你回来正好,今天是姜主任爱人三十六岁生日,中午在迎宾饭馆摆酒席,请我负责接人,我通知到你了啊。”杨陆顺心里一阵烦躁,这姜主任家事真多,这才到新平几天,搬房子请客、儿子十岁办酒、她娘五十大寿,这里又爱人三十六岁,真不知道她娘是不是早熟到17岁就养了闺女!口袋空空总得搞点随人情的钱吧,到家里四姐不在,估计是见他没在家回了婆家,又不想去找老五,老五现在生意冷清,似乎还有点责怪是因为杨陆顺在乡里不走红了才没了生意。杨陆顺想了想,反正就要发工资了,到财政所去借支点吧。

进了财政所,老刘不在,杨陆顺找到会计就要纸写借条,那会计扯了张纸,见杨陆顺从上衣口袋拿出钢笔,龙飞凤舞地写字,揶揄道:“杨党委还真是保持着知识分子的风貌啊,怕别人不知道你是大学生吧?”杨陆顺随口问:“这话怎么说?”会计笑了起来:“要不然你怎么还把钢笔露在口袋外面?”杨陆顺讶异地抬眼看了看周围,这办公室里三、四个人果然都没挂钢笔在口袋里了,再看看会计充满了嘲讽的笑,就觉得郁闷难当。写好借条后等老刘来了就请他签字,老刘捏着借条一字一顿地念:“借条:本人因为不慎遇上了扒手偷窃,遗失了全部现金。今向乡财政支借现金人民币”念完哈哈大笑起来,眼泪都笑出来了:“阳世上那有这样写借条的?杨党委,你真的是人背时卵脱壳,连扒手都不放过你。哈哈,这要不得,你干脆直接写借多少钱就是了,真是笑死我了。”便把借条捏成团丢进了废纸篓,一屋子人也跟着笑了起来,会计大笑着说:“这水平确实硬是高,无人能及啊!”出纳妹子娇声怪气地说:“什么理由不好写,偏偏照真的写,蠢吧?”杨陆顺被他们的轻慢态度气得手直哆嗦,一想到怄气怄了两年了,也不在乎再多一次,就再扯了张纸再写,等了好久老刘才不笑了,歪歪斜斜签了名,可跟杨陆顺的字一笔差太多了,可他还要找回面子,举起借条傲慢地用指头掸了弹说:“我的字没杨党委签得好看,可我的签字管用啊。”会计附和着道:“那当然了,好看卵用,得有实用,就好象银样烂枪头,只中看不中用那怎么行?小文妹子,你可得睁开眼睛找啊,可别找个好看没用的对象哟。”又是一阵大笑。老刘才把借条给杨陆顺说:“还得请谢书记签字才行。”杨陆顺皱眉问道:“我这又不是发票费用,要谢书记签什么字?还怕我还不起?”老刘喝了口茶,侧脸呸地一声把茶叶吐得老远,说:“这是规矩。”杨陆顺就不再罗嗦。

杨陆顺就只好去找谢书记。到了办公室,谢书记跟几个村支书在聊着什么,杨陆顺进去后叫了声谢书记,谢书记只是拿眼睛闪了下他,用指头点了点示意他坐,仍旧跟几个支书说话,搞得那几个支书想跟杨陆顺打招呼又不好开口,谢书记还在说话呢,都也只好用眼神示意着打招呼。

杨陆顺坐了一会,听着谢书记漫无边际地扯淡,心里就气往上冲:我再不济也是个党委委员,总不会无缘无故跑到你这里来吧,摆什么架子嘛!你也至少得问问我有什么事没有,万一是紧要事呢?从前我哪怕有天大的错误,也被你呼来唤去地使唤了两年,什么罪过用两年时间还洗刷不清呢?这么斤斤计较、睚眦必报,我再怎么沟通、再怎么恳求,只怕也难得换回他的原谅了。与其受继续受他羞辱,我、我这破党委不要也罢,这狗屁人情不随也罢!于是杨陆顺呼地站了起来,这举动立即吸引了所有人的眼光,谢书记很随意地看着杨陆顺,只等杨陆顺开口就要严厉批他这目无领导是轻狂行径。可杨陆顺却把脸一仰,嘴角抽动露出不屑的笑容,转身就出了门扬长而去。谢书记顿时紧绷了脸皮,眼里射出了凌厉的光芒,心里愤怒而又诧异!

杨陆顺径直回了家合衣躺下,也不知道老谢此时会作何想法,只怕那招牌微笑会气得铁青铁青吧,你让老子受了两年腌臢气,老子怄你一次也应该得很!想着便哈哈大笑起来,心中的积郁一扫而空!得意了许久,才混混睡去。也不知道睡了多久,被侯勇大力敲门喊叫惊醒,起床一看外面天已经黑透,拉亮电灯开门楫客:“侯老弟,这么急找我,是不是抓到扒手了?”

侯勇笑咪咪地进来关上门说:“跟聪明人打交道就是不用多废话。喏,点点这钱看是不是对数?”杨陆顺一推说:“别是你拿自己的钱来安我的心吧?这点钱我还损失得起,就是怄气不过。”侯勇说:“你看看再说嘛,自己的钱多少还是有点印象吧?”杨陆顺便接来仔细翻看,是不是自己的钱不认识,可却是整整三百的数目就不对,有几张十元的钱上沾了不少油腻血渍,明显是猪肉屠户用脏手抓捏过的,他知道自己从来没买过肉根本就不存在这样的脏钱,那这些钱到底是从哪里来的呢?杨陆顺疑惑地望着侯勇说:“这钱至少这几张不是我的,我丢的钱也不是三百整。这钱是哪里来的?”侯勇呵呵笑道:“我在新平这么多年,认识不少混混,找了几个厉害脚色一说那扒手的样子,下午他们就查到了那不长眼的东西,吃晚饭前就把人带到我面前,那小子知道偷了我杨哥的钱,吓得不行,跪在地上求饶,我看他态度不错就没再追究,只要钱弄回来就行了。”

杨陆顺默然了,看来这也是侯勇他们那圈子里的规矩了,猛地记起他父亲原来是城关镇的书记现在又是商业局局长,是不是可以利用他这个门路调动工作呢?哪怕去做个普通干部职工,走了就行。于是呵呵笑着说:“不管怎么样,我还是感谢你,走,我请你喝酒去,我还只是早晨吃了一根油条的。”侯勇自然巴不得,还真怕这梗直的杨哥刨根问底呢。

两人到了老五饭馆,本来是用餐高峰,正是忙活的时间,老五家饭店却只有寥寥几个散客吃饭,老五和五姐夫一脸沮丧地坐在柜台后面发呆。杨陆顺拍出两张五十的钞票对老五说:“姐,两瓶春江特曲,其他的钱就上菜,两个人吃。安排在你家二楼。”老五看着杨陆顺和侯勇上了楼,诧异地说:“你说六子发了什么横财?两瓶酒才四十元,他们俩吃得完六十块钱的菜么?”五姐夫说:“顾客就是上帝,管那么多闲事做什么?开工开工,没他们这一来,我们白混一天。”

面对这个五年的老朋友,杨陆顺没有丝毫压力顾虑,频频举杯敬酒,尽拣些农村里男女裤裆里的笑话讲,他是在试探自己的底线到底有多深。侯勇开始也觉得诧异,平时不苟言笑、清高儒雅的杨哥忽然就转了性,慢慢喝着聊着才觉得两人白认识五年时间了,总以为杨哥孤敖瞧不起他的高中没毕业的,没想到杨哥也那么风趣幽默,而且不经意的小恭维正摸在他的痒痒肉上,比起那群小流氓混混要高明舒爽千百倍,就感觉到跟文化人知识分子交朋友才是真正的知心朋友。心情好加上酒精作用,侯勇也不再忌讳什么,肆意地说着他心里的话:“杨哥,这两年你算是背到家了,我知道原因,什么都知道,可我急在心里就是想不出办法帮你,为什么呢?象你这样聪明有水平的知识分子都解不开的结,我这半瓶子醋又能有什么好主意呢?我跟四妹子话多了,基本就是说你的话题,你不容易,事也做了,成绩也出了,咋就硬的走不了红呢?我跟四妹子说,给老谢老周死命送礼、不要了脸皮去巴结不讨好,我就不信人心的铁做的,他就看不到好。你猜四妹子怎么说:人家六子哥要跟你一样下作无聊,现在只怕到县里当大领导去了,人家是在为人民服务!我晓得四妹子没说错,你思想境界就是高!来,老弟我敬你一杯,敬你高高的思想境界!”

杨陆顺痛快地跟他干了,换上一副沉重的表情说:“境界高又怎么样?还不是遭人作践,你说你没水平,可你也入了党、转了干,年年先进事事模范,没水平能取得这么好的成绩?其实你比哥哥我行多了,几年前你叫我让学生家长送表扬信我就知道你脑子活泛,升迁有道。时间就证明了我的话,事实也胜于雄辩。莫看我是党委成员副科级,其实远不及你侯公安啊!走出去打听打听就知道了,知道侯公安的绝对比知道杨党委的多多了。”

一个你曾经崇拜了多年、敬仰了多年的人猛然在你面前心服口服地承认不及你甚至还羡慕你,我想绝大多数人会情不自禁地沾沾自喜,会失去对自己的正确认知,侯勇就是如此,一阵绝对开心的大笑后,他说:“真的呀?我到今天才知道自己竟然也算得上个人物了。别人这么说我不会这么高兴,那是拍马屁玩虚的。你说我就真信,因为你老哥从来不拍人哄人,要不你那会落个今天的下场。听说你要调走,是很明智的选择,新平真不合适你呆了,这两年把你坑苦了。”

这话杨陆顺等了他好久,赶紧借此发挥:“我现在想走都走不了啊!老谢死卡着我呢。你也晓得,我本是农村里跳出来的,出了新平我再没其他熟人,更谈不上什么朋友。老弟,你不同,你是地道的城里人,今天既然说到这事,我也只有请你这好朋友好弟兄帮我了。”话一出口,杨陆顺就感觉有点性急了,这话如果是侯勇先提出来,那效果就不一样了,看来还是不老练啊。

侯勇早就亢奋得很,把胸口一拍,粗声粗气地说:“杨哥,你有什么困难我做兄弟的义无返顾地要帮,水浒好汉挂在口里的话就是为朋友两肋插刀,何况你是我兄弟!只要用得着我侯勇,上刀山下火海也帮!”

杨陆顺就流出了眼泪,这是真心实意感激的泪水,没有半点的虚假做作,在这么困难的时期,终于也有个朋友雪中送来了碳,哪怕是一块用显微镜才看得到的碳,他也要死死抓住。

事情的发展基本就按照杨陆顺的预计在发展,侯勇把杨陆顺带去家见了侯父,在侯勇竭力劝说下,看在杨陆顺送了份还算丰厚的礼物,侯父也就利用自己的交际圈子替杨陆顺活动,可惜谢万和与刘书记、古县长的交情极好,在南平影响力极大,组织部始终以县里包括城关镇都没合适的空缺妥善安排。杨陆顺破釜沉舟不要任何职务,只要是政府机关单位就行,这就有了很大的回旋余地,最后侯父找了城关镇易书记,杨陆顺请易书记喝了正宗茅台酒后,答应到组织部点名调杨陆顺进城关镇,先安排在镇党政办任秘书。不过易书记对杨陆顺深怀戒心,因为关于杨陆顺在新平“脚踏两只船”的故事,早就传便了南平县。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一章(一)

第一章(一)

杨陆顺是昂着头,心里带着丝许尊严走出了新平乡政府。可接踵而来的问题又不得不令他头痛难堪。

一是城关镇目前没有住房分配。城关镇政府人员早就超编,都是些领导的关系户、紧要单位部门的照顾户,恨不得一家霸几套房子就好,仅有的家属房子根本满足不了需求,这事易书记在喝茅台酒的时候就提出来了的,杨陆顺为了早点脱身也不得不答应。

二是由领导干部到普通干部的身份转换。长久以来我们党的干部都是能上不能下的,除非是犯了错误,要不再怎么着也不愿意丢了乌纱帽的。杨陆顺在新平早就习惯了人们用职务称呼他,陡然人人都叫名字,还真不适应。沙沙亦是满肚子意见,没想到为了进城连职务都没了,直埋怨六子不跟她商量跟乐老子通气,哪怕进不了城就在县城附近的乡镇也可以嘛。

三是小旺旺的问题。杨陆顺和沙沙没房子暂时寄居在汪家,又要上班,哪还有时间带人,汪母答应沙沙俩口子住已经很不错了,总不能还麻烦外婆带外孙吧,南平还真没这风俗习惯呢。

好在对旺旺感情深厚的四姐又主动提出带孩子,算是解决了一个难题。四姐夫这几年跑运输、办小厂增加了见识,不象从前那样小家子气,他的麻厂虽然在苎麻大跌价后停了厂,可也赚了二十多万,如果早听六子的话,在麻价最高峰时稳当行事,只怕还要多赚二十万,关键时刻也是沙沙找关系替他贷了款才赚了大钱的,所以他对六子沙沙很感激,自然也就同意四姐把旺旺带到家里照顾。

搬出的家具也只能暂时放到六子老家,边搬沙沙边埋怨:“结婚这么些年,新家什一样也没添,倒去花钱买什么破瓶瓶罐罐,文化又当不得饭吃当不得钱花。出那么多主意让你家姐姐们发了财,咋个就不知道自己去发财呢,有钱了,我们到县里自己起新楼房住,省了好多脸色。”

杨陆顺还能说什么呢?辛苦了这么多年,到头来职务也没了,连个落脚的地方也没有,仔细想想这些年的经历,在工作中可以算得上是兢兢业业、勤勤恳恳,不管是在计生线还是在宣传线,处处都能圆满完成上级组织赋予的工作任务,在村里包点,更是竭尽全力,几乎把全部的精力用在了工作中,吃得没别人好、喝得比别人差,按说取得这样的成绩是尽了职责本分,不求有功必赏,至少也算得上是个先进工作者优秀党员了吧,对有这样工作能力水平的同志至少也应该善待吧?可就是仅仅因为没顺从领导的意图,没向领导表忠,就受了两年的不公平待遇,而那些领导的人工作平平甚至毫无建树却处处受表扬,处处如鱼得水。原来说什么位置不重要,只要能为人民服务就行了,可到了新单位当秘书,替领导们服务的时间都不够,哪里还有时时间精力为人民服务?再仔细品味老丘的“教诲”,杨陆顺悲哀地决定:不说是再受领导赏识提拨,至少也要在新单位上争取一套属于自己的房子。总不能长时间寄居在汪家,让旺旺跟父母亲长时间分开吧?

好在沙沙在家里抱怨恼怒,却在外人面前还是坚决护着六子,也许更多的是维护自己的面子吧。搬来农业银行的家属楼,邻居们都不无例外地问及杨陆顺的新单位并都夸张地说:“四妹子,你爱人杨党委只要又进步了吧?”沙沙却装做很看得开是样子说:“进步什么喽,是怄了口气才调动的。我家六子,你莫看他外表斯斯文文,其实很有脾气的,他原来的党委书记只晓得以权谋私,不为农民办事,我家六子看不惯,就跟那破书记对着干。你也清楚,我家六子又怎么搞得那些人赢呢?就怄了一肚子气,见我进了城,他连官都不当了,跟我一起进了城,你们说,那不为民办事的官做了又有什么意思?!你看我家六子直性子啵?”说完还嘴巴撇得老斜,一副不屑的神气。邻居们自然都附和:“那你家六子真的是个好人呀,当官不为民做主,不如回家卖红薯!要是换了我呀,也不当这怄气官!”转背就笑沙沙死撑面子,杨陆顺的事新平储蓄所的人早就传开了,不过人们不得传什么杨陆顺为农民做了那些好事,都只是用嘲讽的口吻奚落杨陆顺拍了书记又溜乡长,到头来被揭穿后就做不起人这样的糗事。

每逢沙沙理直气壮地辩解,杨陆顺都只是笑咪咪地不说话,甚至还莫名地感激那些邻居们的“仗义执言”,也感激沙沙一心在外面维护他,,可他又怎么看不出邻居们笑脸下隐藏的异样神色呢?沙沙在老同学们面前亦是这样,也许是年轻人说话直白,不清楚底细的就会叹息:“哎呀,六子你怎么跟领导斗着干呢?你的进步又不是农民说了算,还得领导替你说话啊。你象我们单位,巴结领导都来不及,谁还会去得罪他哟,别的不行,他压你给你穿小鞋还是做得到的。”杨陆顺就说:“我不在他面前穿鞋总还是可以的。”“可以是可以,这不你辛苦那么多年的职务就这样没了,你不心痛我还痛呢。要我有你那么好的条件,怎么也要巴结好领导,等你官大了,不也可以跟他算老帐么?”沙沙就说:“我们家六子想你们这么想就好喽。”于是大家啧啧成一片。

寄人篱下的滋味可想而知。这不比从前是贵客,汪父曾经引以为荣的小姑爷居然混成这样,老脸怎么抹得开,总不能老着脸皮也去学沙沙胡诌一通吧?不免也唉声叹气地,这比当面数落杨陆顺还难堪。

杨陆顺知道现在再没人赏识他提拨他了,一切都得靠自己去争取,不觉也升起有股好胜心,自己不是不聪明,不聪明怎么考得起大学?不是没能力,没能力怎么在原来的工作上屡出成绩?缺乏的就是“钻”心“钻”劲儿,不会琢磨人。既然现在不能为人民服务了,闲下心情为自己服务吧,就不信人家会的自己就学不会!古人说:理家治国平天下,必先始于己,尔后达于人。他总结自己八三年进入政府部门工作,差不多五年时间,只晓得闷头工作,除了工作做必要的交流沟通,就再没主动亲近过领导,更别说人前人后对领导阿谀奉承溜须拍马了。他不仅自己说不出,也厌恶其他人的阿谀奉承之辞、溜须拍马之态,却恰恰是这样的人深受领导的喜欢,当然也有些领导不愿意听,不是不喜欢被人捧着供着,而是有些人奉承得太露骨太肤浅太不分场合,以至领导觉得不是诚心诚意是敷衍。看来阿谀奉承也是一门学问啊,杨陆顺如是感慨着。脑子里天马行空地想象简单,实际操作起来难度颇大,毕竟脸皮还很薄,怎么办?杨陆顺灵机一动,先在自己岳父岳母舅哥面前磨砺磨砺吧。主意拿定,杨陆顺就不动声色地慢慢改变着自己。

城关镇政府坐落在老县城东头街尾子上,在文革期间修建的一座砖木结构的三层楼房,本来有个大院子,可近年来镇政府不断增加部门人员,只好依着围墙建了两排平房。镇党政办公室在二楼,占据了两个办公室,其中一间是主任办公室,其他人则统在一间办公室办公。

从领导干部身份瞬间成了普通干部,杨陆顺才明白这一转变是多么的不容易适应。新单位镇政府的党政干部,基本都是他从前认识的,特别是镇宣传委员老姚曾经还虚心向自己讨教过怎么搞宣传材料。大家原来开会喝酒时嘻嘻哈哈没计较过什么年龄,那时候叫小杨,语气间是带了感情的身份也是平等的。可如今,依旧还是叫小杨,可他们脸上没了昔日热情的笑容没了亲切的语气,那声小杨带着冷漠带着敷衍,分明就是在表示现在你是下级我是上级。特别是老姚,明明两个人迎面而来,却故意装做没看见,等杨陆顺笑咪咪地打招呼敬烟,没表情的脸顿时丰富起来:“哟荷,是小杨党委啊,你怎么到我们这破衙门里来了?莫不是来当副书记的?”杨陆顺就虚心地说:“姚党委,我确实是调到镇政府来了,不过不是当书记,而是在办公室当秘书。”老姚诧异着:“那怎么可能?你莫开玩笑了,你是我们南平宣传线上最有闯劲的,怎么会无缘无故地到办公室去当秘书?岂不是大材小用了?”杨陆顺暗恨可脸上还不能表露,原来就是因为得罪了领导才吃了大亏,现在得吸取教训:“我哪敢在姚党委面前胡乱开玩笑?是真的在办公室当秘书,上班两天了。”老姚哦了声,在杨陆顺肩膀上拍了拍说:“你还年轻,有的是机会,要不嫌弃,还是到宣传线上来,你干了几年的宣传委员,是个人材啊。”杨陆顺知道镇宣传线上两个干事都是文化程度不高但来头不小的人物,心里想去又怕是老姚敷衍的话,就笑着说:“那当然好了,只是我才到这里,一切还是听组织的安排,我是革命的一块砖,那里需要哪里搬。还不都是领导们决定的。”老姚嘿嘿一笑,撂下句“嗯,就是要有这样的心态,好好干啊!”就走了,边走心里边想:嘿,这杨陆顺脱胎换骨了啊,看来老谢还真有几把刷子,这小子也是少年得志太轻狂,不搞搞也不知道厉害。杨陆顺心里羞赧难当,却咬牙冲老姚的背影喊道:“姚党委,你放心,我会好好干的。”

党政办一般来说有个主任、一到两个秘书就足够了。可城关镇党政办果然人满为患,副主任就有两名,居然学着县委县政府的一个负责党委工作、一个负责镇里政府部门的工作,秘书只有三个,这不杨陆顺来了,立即就被负责政府工作的老高接手了,刚好扯平,一边两个秘书。

办公室分前后两间,都是横一张竖两张办公桌拼成品字型,副主任的座位就在窗户下最亮堂的地方。靠墙面放着木制的老挡案文件柜子。杨陆顺给前后的人敬了香烟后,负责党委工作的副主任老戴只是拿眼珠溜了杨陆顺一下,嗯了声点点头又去看桌子上的材料,没当回事。

其中伏案写东西的年轻人站起来接了杨陆顺的烟,还热情地握手自称小张,然后又坐下去写东西。一个看报纸的年轻人自称小段的更热情,伸手就搂住杨陆顺的肩膀往前面走,冲老高眨巴了下眼睛说:“高主任,恭喜你添了名干将啊。可喜可贺呀。”

老高是真高兴,为什么呢?他手下那小焦秘书原是县棉毯厂搞了几年政工的半瓶子货,是小焦的厂长老子走了不少路子才搞进的镇政府,写个大型重要点的材料还真不行,而且小焦还嫌秘书没意思,又在找路子准备换单位,搞什么都没精神,就苦了老高官不官民不民地死累活累,杨陆顺有水平南平皆知,他能不高兴么,就差哼起:“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了。笑着说:“那是那是,杨陆顺在我们南平文章是把好手哟。只是小杨会不会习惯秘书工作呢?”

杨陆顺忙说:“高主任你放心,我会做好本职工作的。”

小焦抽着烟听了就不乐意了,其实他也知道不是针对他,可就是心里有疙瘩,斜着眼说:“你杨陆顺在新平听说是个威武角色,当了那么多年领导再换回来当小兵,能习惯才怪呢。”

杨陆顺笑着说:“肯定习惯,都是干工作,分工不同而已。”

老高连连点头道:“小杨的态度不错,都是工作,分什么高低贵贱嘛,这一句话就反映了一个人的水平。”说完乜斜了小焦一眼。

小焦更不满了,口气也就冲了起来:“杨陆顺,见面不如闻名啊,也不象说的那样嘛。那我就奇怪了,听你这么谦虚的口气说话,怎么就在新平跟谢万和斗起来了呢?”

小段和老高都把目光注视着杨陆顺,也知道杨陆顺为什么连职务也不要的原因,就看怎么回答了。杨陆顺脸上的笑不自然了,默默长吸了口气说:“这事说来也是我年轻气盛闯的祸,也是说话没个轻重得罪了领导老同志,现在后悔莫及得很,也是年轻人应该吸取的教训啊。”杨陆顺说完就知道自己还是意气了点,这不小焦的脸色益发难看了。

可老高觉得很过瘾,既谦虚了自己也暗示小焦说话要懂分轻重,不禁呵呵大笑:“小杨谦虚得好,知错就改,善莫大焉!”

小段也觉得杨陆顺挺不容易的,见小焦骂人揭短也很看不顺眼,就拍着杨陆顺的肩膀说:“小杨比我们办公室里的三个年轻人还小那么三两岁,说话楞是有水平得多,不管怎么着,你那副科级还在哩。你这个朋友还是可以交的。”

杨陆顺就觉得心里热呼呼的,点着头说:“能与你们交朋友,很荣幸呢。”

小段说:“小杨爽快,按老规矩意思意思吧。”意思意思无非也就是再挨个敬烟了。可杨陆顺哪知道意思意思究竟是怎么个意思意思呢?迟疑着说:“我新来,以后还靠大家多帮助,意思意思也是应该的,可、可我不知道怎么个意思法?”小段嘴快:“随便你喽,反正是你兴意思嘛。”杨陆顺惦念着口袋里还有百几十块钱,就道:“那中午我请大家吃个便饭意思,怎么样?”

小段老高一对眼,没想到混了顿吃的,赶紧就同意了,杨陆顺见小焦没说话,笑着说:“小焦,你也赏脸一起去吧。”小焦挤出点笑说:“行啊,有的吃好肯定去了。”

于是杨陆顺又去后面办公室请老戴和小张,老戴推说中午有事不去,小张倒是蛮爽快地答应了,几个人都忙不迭打电话告诉爱人不回家吃饭。中午就在镇政府斜对角的小饭店围了一桌,好歹老高还体贴杨陆顺自掏腰包请客,就没点什么贵的菜,考虑下午要上班,只点了瓶郎酒,也花了近五十元,倒是气氛不错,似乎很融洽。

(本文纯属虚构,请勿对号入座)

第一章(二)

几人吃着喝着就谈到了前几天在报纸上看到各大城市抢购大米面油等日用物资的事情,老高摇着头说:“现在搞改革开放,什么都搞活,前两年苎麻涨价,让好多农民、个体户发了财,起屋的起屋,买彩电的买彩电,搞得县里是物价飞涨,原先三分、四分的小白菜要一、两角,那肉价涨了个倍,可我们的工资才加了几十块,四月初国家刚说要把粮、油、糖的收购价涨点,我们这些干部的补贴表都没造好,就又开始涨价了。早几天报纸上说,五月四号那天北京、上海等大中城市居民发生了抢购米面油等物资的风波,我看我们也得赶紧准备买点,要不是莫搞得买米不起。”

这话立即得到了大伙的共鸣,都是拿死工资养家糊口的,能不担心么,小张说:“这么搞下去不得了,去年发了五十元的大钞,今年又出了一百的,我看了不少资料,发行大钞就肯定是货币贬值,我好不容易存了三年想买彩电,还不晓得彩电会涨成什么价!还是小焦屋里条件好。这次新家属楼修起了,你又准备大大装饰一番吧?”

听到房子杨陆顺就支棱起了耳朵,可惜小焦只吹准备怎么样布置新房子,没提其他,杨陆顺心想原来镇政府有家属楼分配啊,那怎么也得争取争取。饭饱酒足后杨陆顺跟小张一起回了办公室,其他人回了家。

小张要赶个材料,杨陆顺就在旁边有句没句地问新家属楼的事,原来南平正要扩建新城区,镇政府也属于搬迁单位,这不前两年苎麻收成好镇财政宽裕,而且新路就是规划的城关镇东方红村的土地,镇党委研究决定干脆利用管辖优势买了块地,准备修一栋四层四十八套直套间的住房,按说除去退休干部职工占了房屋外,完全足够镇政府人均一套了,可县委县政府要去了一层,剩下的自然就不够了,只好制定了个方案开了几个条条框框自己对号,这不小张在文凭上吃了亏,现在不少干部取得了电大、夜大等函授文凭。杨陆顺默默对号后,自己居然优势很大,副科级就基本是稳可分房子了。于是神采飞扬地打了申请报告,递到了镇工会主席那里,满心欢喜地等消息,没想到第二天上班时,镇政府公告栏就贴出了分房新规定,其他不变只是多了条“没有在城关镇政府工作三年的,不具备分房资格”。看得杨陆顺心里透凉:嘿嘿,老丘说得对,规则还真是掌握在有权人手里,怎么着都是他们有利了。许多人都奇怪怎么又出了新规定,看完后大家或多或少都明白是什么原因了。

通过这件事,杨陆顺更清晰了自己将要如何在新单位生存,如何才能走出目前的困境,那就是不动声色地改变自己去适应甚至迎合这社会。俗话说:江山易改、秉性难移。要真正做到谈何容易?那就先从汪家开始,在一个家庭里都得不到大家认可,何况诺大的社会呢?

汪父汪母业已都退休在家,颐养天年。汪父身体一向健康,喜欢抽烟但不限品种,心情好时略喝二两白酒,但不常喝。因为志大材疏从没在单位上得到重用,导致汪父郁郁不平,常恨千里马常有而伯乐不常在,好品头论足却观点幼稚轻浮,还俨然一幅高人状,如有赞同者便眉飞色舞滔滔不绝,恨不得引以为知己。可想而知人际关系淡然,甚至没几个邻居同辈与之来往。虚荣心又特强,只重利而不重义,天性如此,闲暇看看新闻报纸杂志、下下象棋,陪老伴晨运。汪母则相比之下恬然得多,加之身体一向虚弱,延年保寿是最大心愿,常感叹:难得如今生活这么好,刚享得几年清福,只怕又要到阎王爷爷那里报道了。

杨陆顺起初是陪老丈人下棋,照他的棋力完全可以包一车一马轻易取胜,原来也下过,每次杨陆顺照顾面子只是小胜但从没败过。便就乘晚饭后新闻联播之前的闲暇邀汪父杀一盘。一个是蓄意礼让,一个是全力搏杀,每逢汪父偶有妙招,杨陆顺就苦思冥想,在思索有意无意中赞叹其精妙之处,反复在棋盘上比划演算,那做派简直汪父之妙不低于胡荣华。汪父便面有得色地说:“怎么样,姜还是老的辣吧?”杨陆顺嘴里说好可手里并不放松,大有不破解不罢休之势,终奈无计可施,大叹大势已去,认输!似乎很不服气还要继续,可话里无不说暗示着岳父高明之类的话,挠得汪父痒痒肉大爽,下盘便加紧点攻击,逼得汪父手忙脚乱后又来缓招,懊恼之极大赞岳父老谋神算,汪父自然得品头论足一番,杨陆顺便谦恭受教,让汪父老怀大开,只说六子孺子可教也!当然也把自己当年的得意之事人生总结翻出来显摆显摆。

看新闻联播时,每逢汪父发表看法议论,不管正确与否,杨陆顺都是用不同的言语来肯定认同,有时候汪父某些典故记忆模糊,杨陆顺克制自己不直接了当地说,而是过会才用一种询问的口气向汪父打听,其中还略去些许内容,有了提醒汪父就全记得,娓娓道来齐全得很,杨陆顺就感慨汪父记忆甚好,多年的典故还记得这么齐整。没多久,两翁婿就好得如同了忘年交一样。回新平看望旺旺后总要带点烟酒孝敬汪父谎称是新平某某捎来的,让汪父极大的满足,摸着那些烟酒呵呵直笑:“哦,他还记得我?真是个好人啊。”给汪母就带点治病的小单方,说是从哪里哪里托人寻的,也同样让汪母高兴。

对于汪母则在身体上多加关心照料,有点头疼脑热就紧张得不行,又是茶又是药的伺候,还早早起床陪同汪母去菜市场买菜,尽量熟悉行情,万一汪母身体不适,他和沙沙就可以帮忙买菜做饭。杨陆顺见了几次汪母晨运,也多找了些老年人健康养护的书籍来看,尽可能地提点有益的建议。还真不枉费苦心,杨陆顺在某个报刊上看到目前河南洛阳出了位田瑞生先生,他为了“服务祖国,为民疗疾”,毅然将秘传给他并经他苦苦修炼了五十年的香功公诸于世,由于香功功力神奇,疗效显著又简单易学,很快就得到了社会上许多知名人士的推崇。(香功原本88年才问世,为了小说情节就提前了。)杨陆顺为了保险起见,收集了大量的报刊杂志的专题报道,还专门邮购了一套精美的教材,这才把香功推荐给汪母。

那年头各类气功纷纷面世,确实引起了亿万人民群众的喜爱。当时的人们是非常相信报纸报道内容的真实性的,何况还有精美的印刷教材呢。汪母见六子把资料收集得如此齐全,就知道六子的用了心的,加之香功被报纸杂志吹得包治百病岂简单易学,汪母就更加高兴了,不但自己练习,还义务传授给晨练的其他老婆婆老大爷们,遇到了疑难之处,杨陆顺还耐心为老人们讲解练功方法、注意要点,接连几个早晨与老人们一起练习,说是练好了回乡里教父母乡亲强身健体。马上就获得了老人们的夸赞,不仅夸杨陆顺,还夸汪母有个孝顺女婿,把汪母乐得合不拢嘴,也渐渐成了老人们练功的领头人了。杨陆顺见汪母练功忙碌,就主动挑起了买菜的任务,渐渐那家里的家务也拣了起来,搞得汪母都不好意思了,主动跟女婿抢着做家务事。

对汪父汪母好的同时,也处处关心体贴沙沙,不论家里外面都对沙沙呵护有加,他本就风度翩翩,穿上奇志在深圳替他精心选购的西装、夹克,更是帅气得很,到处都能吸引到女人们的眼光,可杨陆顺总是满脸微笑应付得体,尽量体现男人的风度和对沙沙的关爱,女人们羡慕沙沙有个视她如珍宝的爱人;男人则更是敬佩杨陆顺谦谦君子风度,不仅跟沙沙原来的同学关系更密切,也还认识了不少新朋友。对汪建国汪建设两家亦是真心相待,虽然不能象从前那样得到更好的礼遇,至少相处得甚为和睦。

六子一心扑在沙沙身上,大大地满足了她的虚荣心,开始还埋怨经济紧张,见了喜欢的新衣服也舍不得买,可后来感受到六子真挚的爱后,慢慢地觉得如果没了心爱的男人,再多钱也不幸福!见六子不仅把自己当宝贝,而且日益孝顺父母,把汪父逗得成天笑呵呵,汪母也是一口一个好女婿地夸奖。家里充满了温馨与快乐,沙沙逐渐收起了玩乐心情,更多地操心到家庭当中。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旺旺不能带在身边,汪母总还是顾及两个儿子的看法,没主动提出把旺旺接到县里来。

短短两个多月时间,杨陆顺似乎是成功地赢得了岳父母的认可,但他在庆幸成功的同时也不无悲哀地逐渐丧失了自我,或许只有在睡梦中才是他真正的自我,或许连梦中也要带上伪装的面具,可他又逐渐适应了伪装的生活,虚伪的微笑和言不由衷的赞扬同样也换来了或许是真实的或许同样也是虚伪的笑脸和或许是真实或许也是虚伪的赞美。但更多是时候他不再会去斤斤计较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他只要能更不露痕迹更完美的获得别人的好感,才算是真正的成功。他甚至急不可耐地想把这些贯穿到他全部的生活,可他还是有丝丝不自信,毕竟没有利益冲突的人会更完整更全面地接纳自己,但同样用到了单位上,会不会有同样的效果呢?

是的,两个多月新单位的工作同样不轻松,他开始天真地以为请客后办公室的人会更容易地接纳他,可惜不是那样的。如果不是意外地听到小段的话,他还真以为小段把他当成了朋友。既然天天相处的人都接纳自己,何况其他领导呢?

那天杨陆顺拿着刻好的蜡纸去一楼打字室,准备油印一份通知,远远就听到打字室里传出小段呵呵地笑声。也难怪小段开心,打字室原来的打字员休产假,接替的是个才十八、九岁的师专生,叫辜燕,是从二完小借调来的,而她的舅舅是县委排名第四的阚副书记。毕竟是在地区师范学校读了三年书的妹子,穿着时髦而性格开朗活泼,来不久就有了个人人喜欢的小燕子,面对基本都已经结婚的老少男人们,燕子一点也不怵,活脱脱就象了当年的沙沙,总是很快就能跟领导同事打成一片。

杨陆顺刚要进去,就听到燕子清脆瓷糯的声音:“段哥,你就只晓得开我的玩笑,点都不象你们办公室里的杨哥,看人家多温敦儒雅,你得想杨哥看齐。”听到要谈论自己,杨陆顺不禁顿住了脚步,他渴望知道自己在别人心里的印象。

看不到面孔,可从声音里那不屑大概可以推断出小段肯定撇着嘴地:“你说杨陆顺?你可别让那小子白皮皮的脸蛋糊弄了。那可不是个好东西。”

“段哥,你怎么这么说?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好东西?”

“燕子,说你幼稚吧你楞说自己长大了。你了解那小子的过去不?”

“我怎么不知道,不过就是因为跟一把手书记关系处不好,爱人又在县里,才不要职务进的县里嘛,这院里谁不知道,还卖老资格呀你。”

小段的声音有点焦急:“嘿,你知道的只是对外的借口。想知道真实情况不?想听就甜甜地叫声段哥。”语气有点迟疑,杨陆顺知道他的性格,知道什么肯定会迫不及待地说出了,肯定是要捏造什么。

“段哥,你就告诉我嘛。啊!”“嘿嘿,你其实应该叫黄鹂儿才好,也不知道你吃了什么好东西润喉咙,这么甜的嗓子。那你就听好啊!”声音里有丝神秘但更多地是得意:“那小子就是仗着一张小白脸,在乡里不晓得搞了好多小妹子,是犯了作风问题在新平呆不住脚了,才到县里来的。”

杨陆顺听到这里,只觉得脑子轰地一声:人前人后竟然这么大差别啊,当初哄我的酒喝时,就要交我这朋友,平日里我对他恭谦又加,他倒口口声声说我客气不拿他当朋友,可、可就是为了哄个小妹子,居然就恣意地血口喷人,就肆意坏我的名誉!就感觉太阳穴突突直跳,恨不得抢上几步一拳打歪那张臭嘴。可又有个声音似乎在提醒他克制再克制,千万莫为了几句闲话费了两个多月的心血。于是闭住眼深呼吸着,缓缓退后几米,等情绪稳定后才故意咳嗽着,放重脚步向打字室走去。

孰不知杨陆顺的举动却被对面财政所门口的党群书记老潭全看在了眼里,他喃喃地说:“这杨陆顺不象别人传的那样心无城府嘛,倒是心计颇深呢。”

杨陆顺微笑着说:“段哥,你在这里忙啊,有什么要我帮忙的么?”转脸对眼神充满了好奇而又略带疑惑的燕子说:“燕子,又要麻烦你了。借你的油印机用用。”

小段眉毛冲燕子挑了挑,示意保密,然后笑着说:“小杨,我没什么事了,你忙,我回办公室了。燕子,下次段哥买梅子你吃啊。”

杨陆顺戏谑地说:“段哥,多买几包,我拿回家给爱人孩子吃。”

小段笑着说:“好说,好说。”

杨陆顺见他走了,尽量潇洒地微笑着说:“燕子,看来我沾了你的光哟。漂亮女孩子就是幸运,连零食也有人送。”

燕子水汪汪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迷惑甚至是羞涩,略微上翘的嘴唇蠕动了下却没说话。

杨陆顺再次微微一笑,深深注视了她一眼,转身朝油印机走去,不再言语。

第二章(一)

镇办公室的文字秘书工作,对杨陆顺来说没有一丝压力,这多少还得归功老谢的格外“照顾”,而且还党政分了家,仅仅一些例行的政府公文、汇报材料,都是有格式规矩的,基本上改个排头,换上有用的内容如具体的数据再加几句时兴的路线方针政策之类的口号,就成了,在办公室呆上十天半月的新手都能顺利地写出来。稍微有点难度的就是镇长副镇长们在会上的讲话稿子,但在写前领导会仔细交待实质的内容,定几个条条框框,其他就是秘书发挥了,即要琅琅上口

又要突出反映领导意图,还要根据不同场合做到通俗易懂,简而言之就是做一篇“锦绣文章”。如果领导稍微有点水平,基本就不用稿子都能滔滔不绝地说上一两小时。再说了,一个小小的镇政府又有多少重大材料要写呢?

杨陆顺上班很准点,骑自行车送了沙沙去储蓄所后再慢悠悠地到镇政府,基本上七点四十前就到了。含笑跟传达室的门卫老头打招呼后,提两个八磅的大暖瓶和一个五磅小暖瓶上楼,先把秦主任办公室的卫生整理好,然后再去整理自己办公室的卫生,起初他连同里面的办公室也打扫,可小张死也不答应,没奈何只好各扫门前雪,不过小张还是蛮感激,有时候小张不能按时到办公室还会提前打招呼请他帮忙搞卫生。据小张说小段小焦是从来不搞卫生的,除非他请假不来上班才勉强搞几次,后来老戴看不顺眼了,就叫小张只搞后面的办公室,前面不管,一年来小焦没少发牢骚。杨陆顺听后就心里暗暗发笑,县里到底是县里,连这点小亏都吃不得,我当年在新平当宣传委员都还自己动手打扫办公室呢。

上班后秦主任都会象巡视领地一样到办公室里看看,也不说话,背着手前后溜几眼就回了自己的办公室,老高老戴好象当他不存在,各忙各的,该喝茶的喝茶该看报的看报,冷漠得很,几个小的都还是笑着打招呼,小段偶尔还开几句玩笑诸如首长驾到、首长好之类。很奇怪的是基本上党政领导不进杨陆顺他们的办公室,有什么任务就直接交给秦主任,秦主任再布置下来。杨陆顺心里大致清楚原因,不过还是乘没人时问了问小张,小张很小心地说:“我进政府五年了,多少知道点,秦主任当了快八年主任了,老戴、老张都是陆续来的,开始他们三个还争权哩,不过到底秦主任是镇政府的老资格,其他领导都还给几分面子,渐渐就形成了有事只找秦主任了。再说办公室的经费都握在秦主任手里,买口针都得找秦主任签字报销,你说他们心里能舒服不?可又拗不过秦主任,其他你也看到了。”杨陆顺点点头没发表议论,只是哦了一声,便回到了前面坐下,不禁为自己羞赧:老秦在一个办公室主任位置上呆了八年,八年时间把小日本都赶出了中国,老秦居然没挪下腚。难怪当年我干了一年多副乡长进党委那么多人嫉妒眼红,原来进步是这么困难?可笑我还不屑一顾。如今再想进镇党委,只怕比登天还难了。这么一想就有点泄气,可为了旺旺、为了自己,还得加油努力!

老高与老戴平时也不怎么说话,顶多是点个头打个招呼;办公室里最活跃的是小段,小道消息也最多,也不知道从哪里打听来的,上到国家领导的人事异动下到某某吵架都知道一二,不过也让杨陆顺知道了镇政府里人际之间一些微妙的关系;小焦家庭情况比较好,就爱炫耀,今天家里添了什么什么东西明天又买了什么什么电器,其他人早就厌烦了,可杨陆顺总是一脸微笑,算是个好听众;小张相比段、焦二人各方面就差得多了,二十五、六岁了连对象都没有,他爸原来是镇政府食堂的大师傅,后来食堂撤了就当门卫,小张高考落榜后就顶了职,好歹是高中生肚子里有点墨水,肯吃苦求上进,自然也就低调得多。

因为党政办人多,老高等人都配同镇领导驻村,只留小张守办公室,这不杨陆顺来了,小张就心急火燎地想驻村,老守在办公室枯燥无聊,而且还要少了很多吃喝的机会,更主要的是过年过节没有村里的孝敬,特别是近几年城关镇的十几个村的经济都发展很快,意思给驻村干部的钱物也是水涨船高,可以说小张少了很多外快,多次找秦主任提出请求,只可惜实在腾不出名额了,但还是许诺尽早安排下去。

上班报到点卯后,喝喝茶看看当天的报纸,就吆喝一声下村了,其他办公室的也都纷纷走了,喧闹的镇政府院子很快就安静下来。小张就猫在后面看武侠小说,杨陆顺就在前面有事做事,没事就看报接电话搞搞记录,要不就喊小张一起聊天,借机打听镇政府内部情况,只可惜小张在政府里混了五年算半个人精了,说话老练得死,常常是避重就轻,露点点口风就马上收了回去,弄得杨陆顺心里痒痒地又不好直说,不禁就心里感慨:眼前这小张逢人只说三分话,比自己当年稳重懂事多了。不过小张对杨陆顺曾经当领导的往事很感兴趣,也总是想打听一些他经历不到的事,如组织部的干部考察啦、如何向县委县政府的领导汇报工作啦、怎么在村里开展工作啦等等,显然也是开拓眼界为将来打基础了,杨陆顺知道要获得一个人的好感得给甜头,就不隐瞒地全说给小张听。听得小张眉飞色舞羡慕以极,连连叹息杨陆顺不该得罪领导丢了职务:“哎呀,杨哥,真是太可惜了,那么好的前途就这样白白丢了,换做了我唉!”

杨陆顺就不再死撑,也惋惜着说:“我也是少年得志不懂收敛,要是象你一样稳重成熟也不至于落个今天的下场,世上没有后悔药,只好从头开始了。”

被人夸总是感觉不错的,小张咂着嘴说:“杨哥莫这样说,年轻人都是有火气是嘛。不过真要换成我,我确实不得象你一样,不求有功,保证无过还是做得到的。”

杨陆顺就知道小张也有野心,只不过平时掩藏得深不敢流露,也许是觉得杨陆顺这样的人构不成威胁才会放松警惕,杨陆顺原来从没仔细去琢磨过人,现在发现琢磨人很有必要,知道了对方在想什么需要什么,才能投其所好嘛。沙沙的家人不也是这样,才逐步获得认同的么。杨陆顺就说:“小张,我们虽然相处时间不长,可我觉得你有能力,比我强多了。莫看我比你大两岁,还真要向你学习呢!”

小人物的自尊心极强,最容易满足也最容易得罪,小张在镇政府多年都没得到领导赏识,在办公室也是弱势,被杨陆顺这么诚挚地夸来赞去,那滋味甭提多舒服了,好歹杨陆顺还是副科级嘛。加上杨陆顺不时还在写材料上虚心听取意见,很快小张就不在杨陆顺面前保留什么,特别是两人在一起守办公室时,还聊得蛮投机,既象卖弄又象指点的口吻把镇政府里的一些见闻说了出来,让杨陆顺获得了不少有用的信息。

原来城关镇镇党委班子一直就不和睦,大小矛盾不断,能进城关镇党委班子的,背后总有县领导在起作用,而且城关镇党委书记一般都将是要进县委常委班子的,最次也是副县长,好行局的局长等,除非是年纪大了不适合进一线的,也将在人大政协当副主席什么的。利益的纠葛也使得工作中不断有摩擦,你不服我我不服你的,很多事情都得县委才定得下。县委刘书记上任后,通过一年多时间把南平县各乡镇行局的一把手做了大调整,换上来的基本都是他的人,特别是城关镇的新党委班子,刘书记是再三斟选配备的,镇党委易书记自然也就地位稳固,权力集中了,所以现在城关镇什么都是易书记说了算。

杨陆顺搞清楚后倒吸了口凉气,毋庸置疑老谢是刘书记的人,易书记同样也是刘书记的人,如此类推,老谢和老易肯定关系也不错,老谢要强压着自己那还不是跟老易通个口信那么简单啊?看来自己当初还是该听信老丘的劝告,向老谢忏悔过错,争取宽大的,何苦争了口气切断所有的退路呢?莫非真就这么完了?!现在再去找老谢只怕也无济于事了,以后的路该如何走呢?看来只有取得易书记的信任才能走出泥潭。

杨陆顺便把心思全用在如何接近易书记了,在工作上接触很困难,莫看院子里的人天天见面,都是各行其事各负其责,杨陆顺还是负责镇政府那边的文字工作,根本与易书记扯不上,更谈不上去汇报工作了。平日里遇见了打招呼,易书记都只是嗯一声,眼皮子也不抬就擦身而过,脸上没任何表情。看来还得登门送礼,看起不起得效果。

杨陆顺便与沙沙商量,不商量不行,财政大权在沙沙手里的,没财政部长的同意他就没经费。换了从前沙沙难免要热嘲冷讽几句,这段时间杨陆顺表现极好,沙沙也不忍心再埋怨,可牢骚还是有的:“你呀,早象现在一样听得进我的劝就好了。看在你一心为我和旺旺着想,我支持你。”可行动就得有经济做保障,杨陆顺现在算是穷得很,两口子全部工资收入加一起也才三百来块钱,还要付生活费给汪母,四姐那里是无偿带旺旺,他们的日用开支也不是小数目,碰得单位上同事、同学办酒随人情,一月就所剩无几,加之目前物价上升飞快,哪里还有钱去送礼?寄居在汪家已经很没脸面了,杨陆顺就决定找四姐求援,两口子借看旺旺为名去了新平。

恰巧四姐夫麻厂停办,苎麻价格已经跌破了一元一斤。说起苎麻四姐夫就一脸痛惜:“六子,到底我还是农民没知识没远见,早听你的话,在一吨一万四千八的价格上脱手的话,我现在就有四十几万了。搭帮我还见机,今年苎麻销路一差我就退了大半股出来,如果还挺下去,就只剩一堆麻喽!”

杨陆顺微笑着说:“市场这东西谁又吃得那么紧呢?我也是觉得太离谱了才会随便说说的,万一今年麻价不跌,姐夫你难保不成新平的第一个百万富翁哟。你能当即力断保了一半的本钱,我还真佩服你的魄力呢。现在你那几个合伙人该嫉妒你了吧?”

四姐夫听了笑得呵呵地:“那确实,他们当初收我的股时还笑我怕钱多咬手,如果他们不激我,我还真全部退了呢。还是砸进去二十万,不过跟他们一比,我运气就好得多了。你不来,我还准备到县里去请你拿主意呢。”

杨陆顺有点意外:“姐夫,你现在是大老板了,以后更是财运亨通,我怕是帮不上你了。”

四姐夫不知道咋地跟六子说话很惬意:“六子,我也不怕你笑话我,我就是个粗人,这不捏着这二十万块钱不知道干啥好了。按道理说放在银行里吃利息也够我吃一辈子了,可你姐老叫我别闲着,别闲着,我他娘的还真想过几天逍遥日子,打打牌看看电视,小军在深圳也搞得几百块钱一月,你说还那么拼命做什么?光是利息我就用不完,干脆到县里起个楼,享福算了。”

沙沙听得又怄又羡,要是那二十万是自己的多好,益发看不得四姐夫暴发户的嘴脸,可有求于人不得不笑脸相迎:“姐夫哥你真还怕钱多咬手呀?能赚得到就赶紧赚,我们也好跟着沾光啊,一说起我家四姐夫那也是面子亮亮的呢。”

四姐夫更是得意:“什么鬼面子,只是运气好。我呢还是想开车,有瘾,反正现在办驾照容易。就是拿不准是买货车跑运输还是买客车跑短途,六子,你是知识分子,你帮我出个主意,你的话我信!”边笑边用手去扯白衬衣那挺刮的领子。

杨陆顺心想农民再怎么有钱还是农民,穿个衬衣还把领子扣得死死的,可脸上却露出谦虚的神情说:“姐夫看你说的,你能赚到这么多钱,就是能人、有本事,我这多读的书也当不了饭吃。既然姐夫问我的意见,那我就说几句,货车跑长途虽然赚钱,可那得有货运才行,是吧。而买小客车跑短途,虽然来钱慢,可毕竟只要上路就有客源,而且不辛苦。”

四姐夫抓了抓脑袋,干脆得很:“行,就听你的买客车跑短途,你姐就当售票员!”

杨陆顺一听坏了,光顾出主意忘了这码子事,沙沙也直皱眉,正要后悔,四姐在旁边插话道:“我晕车怎么当售票员?一坐汽车就呕天呕地的,你要钱不要我的命了啊?”

杨陆顺沙沙这才松了口气说:“其实请个人打票也划算,莫让姐遭罪了。”这事定下来后,杨陆顺抽了个空把来意跟四姐说了,四姐没丝毫犹豫,只问借多少,杨陆顺就咬牙借两千,如果这两千块能争取到住房,也值!四姐很快就到信用社取了钱,还说:“六子,没钱只管跟姐说,别急着还不还的,在县里不比在乡下,别苦了自己,旺旺在这里你们只管放心。如果今年灿灿考上了县一中,我就到县里起楼房,我不放心妹子一个人在外面,到时候你们就住到我家来。总比住沙沙家方便些。”听了四姐的话,沙沙忍不住感动地哭出了声,杨陆顺也红了眼睛,暗暗发誓绝忘不了四姐的恩情。

有了资金,杨陆顺沙沙就商量送什么,用什么方式去送了。对于这些杨陆顺相比沙沙就生疏得多,沙沙的意思是两千元封个红包一次买通易书记,省得礼性不足让人没印象。杨陆顺觉得不稳妥:“前期中央发出《关于党和国家机关必须保持廉洁的通知》。《通知》说:在整个改革开放的过程中,我们必须做到:保持廉洁,防止腐败。党和国家机关工作人员要切实做到:严守法纪,不贪赃枉法;秉公尽责,不以权谋私;艰苦奋斗,不奢侈浪费。《通知》强调:必须依法惩处索贿、受贿、贪污、弄权渎职、敲诈勒索等违法犯罪行为,必须坚决刹住受礼送礼、大吃大喝等不良风气。党和国家各级机关必须把廉政工作作为一件大事摆到重要议事日程上来,严肃认真、扎扎实实地抓。《通知》下发后地委县委高度重视,大会小会开了多次,虽然目前还没抓出大案件来,我相信领导们都会暂时把紧自家的门,真要闯在风头上,后果不堪设想。所以我觉得还是要慢慢来,动静大了怕易书记起怀疑。”两人商量良久,决定用感谢易书记接受杨陆顺进镇政府为名,上门致谢,这样既合情又合理。至于送什么礼物,第一次上门无非是烟酒开路,熟悉情况后再投其所好。

第二章(二)

杨陆顺和沙沙来到烟草公司的零售部,买了两条目前南平领导阶层常抽的红塔山,出门时沙沙悄声说:“不是我罗嗦,硬是心痛得厉害。原来是别人送咱,现在是咱花大钱买了送人,要不是你从前脑子迂不开窍,哪会落个今天的下场?”杨陆顺亦悄声说:“夫人责备得是,小生一定痛改前非!”真是苦在作乐。刚出门,一辆崭新的本田车吱地停在了街边,扬起老大一股灰尘。

沙沙皱眉捂嘴诅咒小汽车司机,眼睛狠狠地盯了车里模糊的几个人几眼,拉着杨陆顺加快了脚步,没走出去几步,沙沙忽然惊讶地叫起来:“六子,我、我觉得那小汽车里有个人好象杨小标!”赶紧拽着杨陆顺转过身去,可惜那几个人已经进了烟草公司的门,只剩一个衣着鲜光的司机晃动着车钥匙往门里走去。杨陆顺笑着说:“你呀,肯定眼睛看花了,小标在海南岛当兵呢,再说他回来后还不第一个来见你这漂亮干妈妈呀?”

沙沙不禁也为自己的眼误发笑:“那是,杨小标一个穷当兵的,那有什么资格坐进口小汽车?赶紧走,我还约了个熟人去她那里买酒呢。唉,现在什么世道,烟酒都有假的了。”杨陆顺说:“如今改革开放搞活,烟酒这么贵,卖假的才发横财嘛。”沙沙恶毒地说:“最好让那些收礼的人喝假酒中毒,嘿嘿,那才解恨呢。”杨陆顺摇着头说:“我们可千万别买了假货,领导中不中毒不关我的事。关键是要让领导知道我们送了假货,不但钱白费了,只怕还会恨死我们愚弄他呢!”沙沙说:“这不我专门找我一好朋友么,她应该不得卖我假酒。你说这做假烟的还可以抽,那做假酒的就太无耻了,就用瓶子罐自来水!你哪怕用酒精掺水也还有点味道嘛。”杨陆顺叹息着说:“这还不都是钱在作怪啊。”

是夜月黑风高,杨陆顺沙沙拧着烟酒搭配着水果,深一脚浅一脚地来到了易记家门外,这是片刚规划出来的居民区,按照规定必须修建楼房,所以稀稀拉拉没多少住户,自然也没修水泥路没路灯了。两口子也不知道易书记在不在家更不知道会不会与其他送礼的人碰面,隔着厚实的花玻璃看不到屋子里任何情形,只听到电视机很大地声音。杨陆顺腿肚子有点发软喉咙干得痒痒只想咳嗽。沙沙到底稳重得多了,拍着白铁皮包起的木门,轻声喊道:“李阿姨在家吗?”又接连喊了几声。

隔了会电视的声音小了点,门打开了,陡然明亮使杨陆顺和沙沙根本看不清楚来人是谁,沙沙眯缝着眼睛说:“请问您是李姨吗?”

“嘻嘻,我有那么老么?找我妈是吧?你们先进来。”声音里透着点揶揄与傲慢,沙沙马上笑着说:“是易靓妹妹吧?”眼睛适应了强光后,两人进了门,却见地面是溜平晃眼的水磨石,一尘不染地就不敢走了,叫易靓的妹子顺手从门后拧出两双塑料拖鞋说:“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换上吧。你们先坐啊,我去叫我妈妈来。”走到里面的门边仰头叫道:“妈,来客人了,说的找你的。”

杨陆顺和沙沙换了鞋子规规矩矩地坐在沙发上,打量着房间,除了地面显得阔气,其他也跟别的没什么两样,杨陆顺心里暗道:这易书记还蛮收敛的,不过自己私人起楼房还是有点显眼。

易靓端了两杯水,显得还算懂事,杨陆顺和沙沙道谢之后,沙沙笑着说:“早就听说靓妹子人聪明漂亮,今天一见,比别人说的还要漂亮几分呢。读高二了吧?学习紧张不?”

易靓似乎听惯了这些,矜持地看着电视屏幕随口回着:“学习还可以了,反正是高二,到明年就紧张了。”

听到一阵脚步声,沙沙赶紧拉着杨陆顺站了起来,来人正是易书记爱人,其实年龄并不老,也就四十出头,听了杨陆顺和沙沙叫李姨,疑惑地问:“你们两位是?”

易靓嘴快:“肯定是爸单位上的呗,要不怎么会找上门来呢。”

李姨佯怒道:“就你聪明,不去复习功课,只晓得看电视,去,到里面学习去。”易靓撅着嘴巴走了。

杨陆顺赶紧说:“李姨,我叫杨陆顺,这是我爱人汪溪沙,多亏了易书记接收我才进了镇政府,今天特意来感谢易书记的。”沙沙附和着把礼物提出来放在茶几上:“李姨,易书记真是好人,我们夫妻分居两地,那苦楚说都不好意思说,这不易书记的大恩大德我们没法用语言感谢,这点小东西还望您收下。”

李姨显得很有风度,挥了挥手说:“哎呀,能替你们解决实际困难,也是老易这领导干部应该做的,不是图你们感激不感激。小杨是吧,既然你在老易单位工作,就要好好干,可别出了什么岔子,老易脸上也没光彩。”到底是县妇联的女干部,说话还硬是有派头。

杨陆顺一听就知道这女人权力欲望蛮强,要不怎么尽的官腔呢?赶紧面带感激地说:“李姨,您放心,没有易书记我哪进得了城关镇呢。我这人嘴笨得很,不知道怎么用语言表达感激之情,我会用实际行动给易书记争光的。”

李姨当了不少年头干部家属,奉承话真听腻了,而且当面阿谀如潮的人都是心有所求,别有用意,杨陆顺这充满感情的简练话倒也还入耳。本来见沙沙年轻貌美心里还有疙瘩,怕老易是冲着美人儿的面子才同意的,想进城关镇的干部实在太多了,可发现杨陆顺居然是相貌堂堂的帅小伙子,不觉有了好感。再聊得几句,杨陆顺便不断把领导工作的辛劳用敬佩感动语气娓娓道来,他这可说的是自身几年领导干部的亲身体会,自然比那些毫无经验地马屁话更能引起李姨的共鸣,仿佛句句说到了心里,句句挠在痒痒肉上。

李姨不禁动了感情,说:“小杨啊,你真算的老易的忘年交了,我还没见过哪个干部象你这么理解我家老易。搞基层工作不容易啊,都只看到老易表面上的风光,其中的酸楚又有谁知哟。老易看中你,也算他知人善用了。”边擦拭眼角的泪花,边颤声倾诉着。

沙沙在一边都插不上话来,没想到六子哄人的水平一流,连老太婆的眼泪水都哗哗之淌,不行,我也得动感情才是啊,于是挤吧着眼睛楞挤出点泪花子,故意哽咽着说:“李姨,连我都不知道易书记背后隐藏着这么多辛酸,我总也象那些无知的人一样,只看见领导光辉的一面,我还只想我家杨陆顺在易书记教导下努力进步,看来还是不要有非分之想了,多替易书记分担着点才对得起易书记的知遇之恩呢。”杨陆顺也是硬忍着没再说什么请易书记多照顾之类的话,怕欲速不达。

这场谈话持续到十点,可依旧没等到易书记回家,可李姨还在喋喋不休,杨陆顺知道今天的目的基本达到,第一次登门就获得了易书记爱人的好感,是杨陆顺意料不到的,假以时日,多上门走动走动,真正得到李姨认可了,自然就会关心他们的困难,自然就会在易书记那里吹枕头风,自然就会得到想要的东西。于是杨陆顺沙沙依依道别了李姨,在她一连迭“有空就上家来坐”的客气声中,走出了易家小楼。

两口子心情激动地走出去老远后,终于沙沙忍不住一把搂住六子的脖子低声欢叫起来:“六子,我们成功打入敌人内部了!”杨陆顺顺势抱住沙沙的腰儿,承受着沙沙一连串的亲吻,竭力沉着地说:“沙沙,在才是万里长征的第一步,但也是个好的开端!明天我们去侯局长家道谢,看能不能请侯局长出面请动易书记吃饭,能再次当面道谢,我想易书记会更加对我有印象。”说完轻轻挣脱沙沙,理抻衣服,潇洒地牵着沙沙往回家的方向走去。

第二天,杨陆顺早早到了办公室,整理好卫生后,就站在走廊边眺望着镇政府大门,眼见着易书记拧着个公文包一甩一甩地进了院子,他不禁有点颤抖,瞬间闪进了办公室,估摸着时间,等易书记快到办公楼时,他快步出了门,用脚尖点地,尽量不使木制楼板发出咚咚的响声,在楼梯转角处深深调匀呼吸,用稳重地步伐下楼,“恰巧”在台阶上与易书记相遇,杨陆顺露出谦恭的微笑招呼着:“易书记,您早!”便盯着易书记略微浮肿的眼睛,期望能读到些不同平常的信息。可易书记仍旧象往常一样嗯了声,飞快地翻眼看了杨陆顺一下,径直擦肩而过,莫说笑,脸皮子都没扯一下。杨陆顺就楞了神,脚步下意识地朝传达室走去,难道说昨天是事李姨没及时跟易书记汇报还是礼物轻了?莫非是李姨看穿了我的表演还是其他别的什么原因呢?不过他忽然想到易书记今天例外地看了自己一眼,这就是与往常的不同之处了,至少易书记开始用正眼看我了!这样的解释让杨陆顺顿时轻松起来,脚步也灵活得多了,脸上自然挂起了已经习惯了的微笑,冲传达室老曹头说:“曹师傅,有我的信么?”老曹头眯缝着眼睛看了看,也笑了起来说:“小杨啊,你成天都笑咪咪的,哪里那么多快活哟?没你的信呐。”杨陆顺楞了楞说:“曹师傅,看电影了么?笑比哭好!”便开始唱了起来:“啊朋友你是喜欢哭来还是喜欢笑,啊我看如果能笑还是笑笑笑笑笑,在生活当中忧愁苦闷虽然免不掉,人生路上幸福欢乐总是会找到,在生活当中忧愁苦闷虽然免不掉”老曹头也咧着嘴笑道:“年轻人就是好啊!能不好么,吃得饱、穿得好,不笑还要哭么?”

第三章(一)

“杨陆顺究竟是个什么样的脚色呢?”易书记站在办公室窗口远远望着杨陆顺潇洒的身影嘟囔着。早几年他还在五胜乡就认识了杨陆顺,全县最年轻的大学生副乡长,没多久又提拨成了党委委员,算是卫家国一手培养起来的,工作能力水平肯定还是有点。上回侯局长出面硬要他接收杨陆顺,也是出于无奈,他当年进城关镇还是侯局长当镇委书记时的事,老领导出面叫他接收个人而且还真拉不下脸拒绝。他跟老谢的关系也不错,完全都因为是县委刘书记缘故,都是刘书记的人自然关系要好些,那老谢也早跟他说起杨陆顺的事,说那小子目无领导、桀骜不驯而且人品极差,希望他把杨陆顺压得永不翻身。可杨陆顺到镇政府两个多月,一直是夹着尾巴做人,写的几篇材料也还蛮象样,昨天晚上一回家,屋里婆娘就直夸那杨陆顺不错不错,看送的东西无非也就是常见的烟酒,没啥特别,可屋里婆娘识人的眼光也还不错,难道那杨陆顺真还有点小聪明?那就跟传闻中的不一样啊,都说那小子为人正直不会讨好领导,莫非那小子迷途知返要重新做人不成?

正琢磨着,党群书记老谭敲了下门进来了:“易书记,今天事不少,我们是一起还是分头?”易书记接过烟点燃抽了一口说:“还一起算了,他娘的,县委办把咱的新车调了去,咱们今天又得坐烂吉普了。”老谭呵呵笑了起来:“谁叫你易书记心慈呢,不都是看你够朋友重感情啊。那烂吉普不是你坐出了感情,舍不得送给镇派出所,他们也不会有事没事的调车了。”易书记也笑了起来:“鬼扯,去年县委刘书记奖励我们镇买新车我就看出了苗头,我说买个面包车,装得人多嘛,不许,要买国产桑塔纳,贵得死,还没人家美国车日本车好。干脆老谭,我们把桑塔纳送给县委得了,省了笔费用。”老谭说:“要得,反正我们也坐不上,还得养车,好事全让他们占了。易书记,农民还是不愿意挖苎麻啊。这眼看插晚稻的时间近了,得赶紧育秧。”易书记把桌子一拍说:“反正对各村下了最后期限,不主动挖的,老子亲自替他们挖!狗日的没点规矩了,我已经叫派出所的请了些社会闲散人员,到时候强制执行,还得出辛苦费!还有那些菜农,得赶紧给我种菜,都是点不开窍的蠢宝。县里五万多人天天要吃饭吃菜,一点钱尽让那些菜贩子赚了去。”

不知道怎么了易书记脑子里又冒出了杨陆顺,问道:“老谭,你看那杨陆顺,这段时间表现得怎么样啊?”老谭不由看了看易书记,不知道怎么突然问起这事,说:“这我就不是很清楚了,应该还可以吧,天天窝在办公室里也没闲着,早两天还给宣传部写了篇宣传稿,内容大概就是说我们城关镇在易书记领导下,积极调整各村的农业生产结构,有望在今年年底扭转被动局面。简报已经送到你办公室了,没看么?”易书记嘿了一声说:“你又不是不知道,我哪有时间看玩意,这杨陆顺还蛮会找机会啊。”老谭说:“那杨陆顺原来是宣传委员,搞这还不是拿手好戏啊。只是老姚嘴里没句好评价,想必是比较了解的吧。”易书记便不再多问,老谭前脚走,镇长老孙又进了办公室商量工作,说是商量其实是请示,等事一说完,易书记很随意地问:“老孙,新来的杨陆顺最近情况怎么样?”老孙也随口答道:“不怎么清楚,也没听办公室老秦提起过。”说完又啧了下嘴巴:“以前传起这杨陆顺大学生水平高得很,我看也就那么回事,给我写了篇发言稿,随便拧个搞文字的都要比他强。嘿嘿,大学生,名气而已。”易书记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杨陆顺等了两天没见易书记有任何表示,知道还是有戏,毕竟没把送去的东西退回来。就琢磨请侯局长联系易书记吃饭,在饭桌上再表亲近,没想到侯勇找到办公室来,红光满面的很精神,杨陆顺特别热情,这还是到县里第一次有新平的人来看望他:“哟,侯老弟,有时间没见你了啊。到县里看望侯局长?我这事还多亏你爸帮忙呢,这不正想登门道谢呢。”侯勇笑着说:“还谢什么,兄弟一场太客气就见外了啊。告诉你个好消息,我进了城关派出所,还在治安队当副脚呢。以后咱俩兄弟又在一起喽。”杨陆顺大喜:“哎呀,那你现在也是领导了啊,恭喜恭喜!刘霞也上来了吧?今天中午我请你们夫妻俩吃饭,算是接风洗尘。”侯勇也不客气:“今天不行啊,队里的弟兄们要热闹热闹,我这是特意来告诉你一声,我们兄弟俩以后有的是时间。四妹子暂时还没安排好,那婆娘也想进派出所,这不正在活动么,看搞户籍内勤什么的接受不,有点难度。”杨陆顺亲昵地擂了他一下说:“什么事在你们侯家面前还有难度的呢。说真的,我是真想请你爸吃饭,好好表示谢意。”侯勇忽然悄声说:“杨哥,后面房间里是谁啊?怎么鬼鬼祟祟的呀?”又大声说:“杨哥,今天在你这里认了门,你也去我哪里看看?”杨陆顺笑着说:“那没必要,我把你老弟的名号一打,自然就有人带我去,还用得着去认门?你要忙就去忙,别在我这里瞎耽误功夫。”两人说笑着出了办公室,在下楼时杨陆顺说:“你说的那人也是办公室秘书。”侯勇说:“那你得小心这人,看那贼样就不象好人。阳世上象你这样直肠子的少。”杨陆顺呵呵直笑:“那我看你也是直肠子,要不我们俩这么好?”侯勇说:“我直个屁,我是跟你有兄弟缘分,跟其他人照样玩心眼,这世道直了吃亏。你原来不就在这方面吃了大亏啊。要不好歹还是个党委委员呢。”杨陆顺又擂了他一下说:“那你小子咋不早说呢,这时候说还有屁用啊?”侯勇翻了下眼皮:“早说?你听得进我的话也不是杨陆顺了。老谢你都敢彻底蔑视,我算哪根葱哟。”

到了楼下,杨陆顺见了辆新摩托,又见侯勇手上的钥匙,啧啧道:“又换了新摩托啊,你小子硬是会享受呢。”侯勇很潇洒地跨上摩托说:“那是,赚钱不就图个舒服,杨哥,走了啊!”说罢发动摩托,嚣张地轰了几下油门,发出了很响的突突声,就听到一声喊:“猴子,等一下!”

两人遁声转头,原来是打字员辜燕,正小跑着过来,薄裙下那高耸的胸脯子也跟随着在跳跃,看得两个男人咕嘟咽了口唾沫。侯勇马上换上惊喜地笑脸:“哟,燕妹子啊,你怎么在这里?没上课去?”杨陆顺微笑着说:“燕子现在是我们镇政府最漂亮的打字员了。也才来不久。”辜燕忽闪着水汪汪的眼睛乜了杨陆顺一下,嘴唇一撇说:“要你奉承!”侧身坐上摩托说:“猴子,送我一截去县政府办。”侯勇拉过辜燕的手环在腰上说:“抱紧了,摔坏了我可赔不起阚书记的宝贝外甥女!”又故做时髦地冲杨陆顺挥手“拜拜了您!”等不及杨陆顺说话就呼地冲了出去。杨陆顺笑着目送他们走了,心里却涌起了股酸楚:连侯勇都有职务了。

辜燕坐在后面大慌,紧紧扯住侯勇的衣服,她才不愿意抱这丑猴子呢,惊叫道:“死猴子你不想活了啊,慢点慢点!”

侯勇当然也不想出车祸,美好的生活才刚开始呢,便在哈哈大笑中减慢了速度:“燕妹子,年多不见,你也进了政府了啊。什么工种不好当打字员,累死你。”

辜燕说:“先搞段时间再说嘛,现在严禁教师转行,我实在又不喜欢当老师,只好先委屈委屈了。你今天怎么跑这里来了?”

侯勇说:“我调到城关派出所了,今天才报到,顺便来看看我杨哥。”

辜燕说:“你们男人就是物以类聚,原来你也不是什么好东西。”

侯勇急了:“嘿,你这是咋说话的?我什么地方不是好东西了?你莫非忘记你小时候,侯哥我背你上学了?”

辜燕说:“那你怎么跟杨陆顺这作风有问题、道德品质败坏的人关系那么好。”

吱!侯勇一刹车把摩托停在了路边,扭身诧异地说:“燕妹子,东西可以乱吃,话可不能乱说,你这是听谁造我杨哥的谣呀?我跟他在新平五年,从没听说什么作风问题啊?!”

辜燕便把自己听到的全讲了出来,最后疑惑地说:“你看,都是这么说的,要不那杨陆顺也没犯什么错误,怎么就撤了职呢?”

侯勇摇头不迭:“都他娘的抽狗屁,我杨哥正牌大学生,人又帅气,那些女人倒贴他还差不多。何况人家杨哥一心搞工作,他爱人沙沙号称新平一枝花,漂亮得很,那里会去搞什么作风问题。他也不是撤职,是自愿放弃职务,要不然进不了县里。唉,我这个杨哥也是少年得志心高气傲,没跟现在新平的谢书记搞好关系,谁不知道老谢是刘书记的一条狗啊,就到处卡杨哥,没办法才这样的。”见辜燕似乎并没完全相信,急道:“燕妹子,你侯哥可从来没哄过你的,不信你再去新平打听,哪个农民群众说起杨陆顺不挑大拇指啊,是真个好。”

辜燕本就不是很相信,听了侯勇的解释不由大大地松了口气,杨陆顺实在是个很优秀的男人,不但气质好,还写一手好字好文章,成天带着动人的微笑,说话也彬彬有礼,从没象其他男人那样开过半句粗俗的玩笑,简直就是琼瑶小说里白马王子的生活版本,竟有丝后悔对杨陆顺太无理,更对杨陆顺的爱人沙沙好奇,新平一枝花,究竟有多漂亮呢?比自己还要漂亮吗?想着想着就走了神,抬眼见侯勇还在等她的话,噗嗤笑了起来,拍了他一巴掌说:“快去政府办了,我还有急事呢,你那什么杨哥是不是好人,关我什么事呀。”侯勇晃了晃脑袋发动了摩托车说:“我不为别的,是为自己洗刷罪名,免得别人没来由说我不是好东西。”辜燕再次笑着给了他一巴掌,猛地想起杨陆顺说她的镇政府最漂亮的人,脸就有点发烫,抬头看了看如火骄阳,暗怪太阳把她的脸都晒热了。

第三章(二)

晚上杨陆顺带着沙沙去了侯局长家,凑巧侯勇俩口子也在。杨陆顺诚挚地再次道了谢,侯局长笑着说:“小杨啊,你跟小勇是好朋友,这点小事就莫老挂在嘴上了。”侯勇说:“爸,他小舅哥汪建设在你局里开面包车呢。弄台小车给他开嘛。”

沙沙忙说:“侯勇,你的好意我们心领了,侯叔叔把六子安排进城关已经是很大的照顾了,我们不敢再麻烦侯叔叔。再说我哥在家提起您就直夸侯局长人好,他呀干什么都高兴!”

商业局机关是有两台小车,可司机都是县里领导介绍的熟人,还真随便动不得,沙沙这么一说,侯局长就觉得这杨陆顺俩口子还蛮懂事,不象有些人见缝就钻,不由高兴地说:“呵呵,沙沙你也莫这样说,真有合适的机会我会优先考虑你哥汪建设的。”

侯勇大大咧咧地说:“爸,在你那一亩三分地里,还不是你一句话。汪建设我熟得很,那也是个不错的人。”侯局长就没了笑容。

杨陆顺慌忙直摇手:“侯勇,我今天来是专程谢谢你父亲的,侯局长已经帮了我那么大的忙了,我实在不敢再麻烦侯局长了。再说建设表现好技术好,侯局长自然会爱惜人材启用的。”

侯局长顺势转了话题:“小杨,说了别再说客气话了。怎么样?在老易那里工作还可以吧?”

刘霞招呼沙沙去里间说女人家的话了。只剩下三个男人。

杨陆顺显出很有面子的神情说:“侯局长介绍我去的,那还用说?镇政府不少人提起您就直夸好呢,说您以前当书记的时候最重视培养年轻干部,也热心帮镇里干部的忙儿,说起您以前的事,我看得出来是真心感激您!”

侯局长呵呵笑着,不知道是炫耀还是感慨:“算那些人还有点良心。别看我这人文化水平不高,可我还是非常关心下面的。不是我老侯吹牛皮,在南平说话那还是有人买帐的,勇勇这次到镇派出所当治安副队长,顶年轻的了。”

杨陆顺笑着说:“勇勇是自己能力出色才被领导委以重任的,我可打听了,勇勇手下还有十几个治安队员呢,没本事领导再给您面子也不放心啊。勇勇跟在新平好几年,我可是亲眼目睹了的,派出所的顶梁柱呢。”

侯勇脸都快红了,忙不迭说:“杨哥,我什么水平我自己清楚,真有你说的那么高就好喽。其实你才是真有水平,只是”他忽然顿住了,本想说杨陆顺为人憨直不懂跟领导拉关系,可感觉不对劲了,听眼前杨哥说话的腔调,那还是从前那古板老九的样儿?看把自己爸爸逗得眉飞色舞地,总说哪里不对劲,感情是杨哥也学会了拍马屁啊!

侯局长当仁不让,谁家的孩子也没自家的乖,脸上满是欢娱可嘴里多少谦虚着:“小杨,你莫这样夸他,才负了点责,要好好帮他才是。”

杨陆顺忙点头,说:“侯局长您放心,我跟勇勇亲如兄弟呢。这次勇勇进了城还被委以重任,我这当哥的真高兴,明天我中午摆酒祝贺勇勇,也算是接风酒。还请侯局长伯母一起赏脸了。”

侯勇说:“杨哥,别搞这么隆重吧?就我们两兄弟随便喝一杯算了。”

杨陆顺摇手道:“那怎么能这样随便?侯局长,我是诚心请您赏脸啊。”

侯局长人老成精,估摸也知道了杨陆顺的心思,对这小杨他很满意,不仅仅是会哄人开心,也是见勇勇是真对杨陆顺好,何况勇勇在镇派出所还得老易多关照,既给勇勇扑路,也满足了小杨的愿望,就主动说:“小杨,那我就去喝了这杯酒,当然我还得拉上老易这老朋友,再喝上一瓶茅台酒,再举荐举荐你,一个正牌大学生副科级干部当普通办事员也太糟践人材了。不过也不知道老易有空没,等我约好了他,再通知你吧。”

杨陆顺一晚上就等这句话了,还得到了侯局长的许诺,不管真假都值得喜出望外,心满意足地带着沙沙回了家。一路上沙沙还有点心痛钱:“六子,你原来很节约的,这么花钱你舍得?”杨陆顺叹息着说:“有什么办法呢?难道寄住在你娘家,你舒服?没办法的办法啊。我也别无他求,搞一套房子稳定下来,老老实实上班拿工资,不做他想了。”沙沙见六子一脸忧郁,忍不住把他的胳膊抱在怀里紧了紧说:“六子,我知道你现在心里很苦,谈爱结婚这么些年了,我最清楚你内心的骄傲和正直了,以前我还不满意你,觉得你太迂太直,对任何人都不轻易恭维,可现在看到了委屈自己,我、我心里也不好受。”杨陆顺心里涌出了股酸楚,可脸上却露出了笑容:“傻妹子,我委屈什么呀,为自己的老婆孩子争取个安稳的家,是男人是父亲应该做的嘛。想起当年确实是迂腐了,早听得进你的话,也不用你在娘家抬不起头了。我知道你也是心高的人,能下嫁我这农村娃子已经够委屈你了,是我不懂得珍惜,现在后悔也没用了,我会努力的。”

几天后侯勇给了好消息,杨陆顺顾不得手里有几个报告要写,提前请假下班去南平县最好的饭店做准备,茅台酒是沙沙从溪流家弄来的,以前才二十多一瓶,如今没两百多买不到真货!不仅弄了瓶好酒,还连带翻出了个微型录音机,那是家强在深圳买了给魏畅学英语的,你说才读小学三年级的孩子学什么英语呢?就在那里闲着,沙沙见了就动了心思,想起易书记家小女儿读高中,正好可以用微型录音机学英语了,就软磨硬泡地要了来。

杨陆顺和侯勇在饭店张罗齐整了,只等领导就餐。直到十二点多,侯局长才专程用小车把易书记从村里接到饭店,让杨陆顺意外的是,镇党群书记老谭、镇派出所所长也一起来了。

席间杨陆顺和侯勇基本没说话的资格,在座的都是四、五十岁的人都是领导都以长辈自居,多数时间是领导们高谈阔论,偶尔问到杨陆顺和侯勇一两句,都无足轻重。侯局长最关心地莫过是儿子今后在派出所的发展前途,斛杯交错中,易书记等都对侯勇不住夸奖什么后生前途无量等等,易书记还有意无意地冷落杨陆顺,特别是老谭简直是不屑一顾。

杨陆顺却始终带着诚恳地微笑,倒酒敬烟,也在适当的时机顺着他们的话去赞扬侯勇,尽量做得得体,保持着应有的风度。一瓶茅台又怎么能尽兴?可惜找好酒困难,喝完一瓶剑南春又上了瓶杜康酒。虽然侯局长在席间曾向易书记提起杨陆顺如何如何,可都没得到易书记热情地回应,相反老谭刻薄地说:“老书记,我们南平各政府机关的人谁不认识小杨呢?那水平、能力都摆在那里的,当初我咋听到小杨要到城关来,还以为是当镇长呢。我看哪,当县长的水平都够了。”

这话一出连侯局长的脸也挂不住了,还好杨陆顺赶紧站起来说:“各位领导,我原来确实是涉世太浅,以为自己是大学生就骄傲自满,辜负了组织上对我的期望。说实在的,才进政府不久就当上了领导干部,完全没有实践经验,脑子里尽是些教条主义,也不会灵活运用,呆板地执行,取得了点成绩就忘记了是领导正确引领、同志们齐心协力的结果,反而沾沾自喜真还把自己当本事大了。现在我才真正明白我是多么的幼稚无知。唉,教条主义害死人啊。今天谭书记的话是金玉良言是警钟长鸣,我杨陆顺一定牢记在心,同时也让我羞愧得无地自容,干脆自罚三杯,也请各位领导作个见证,我杨陆顺一定痛改前非,在易书记、谭书记的领导下做出点实际成绩来!”说罢仰头干了杯杜康,咕嘟咽下后又倒满一杯,不带喘气地干了,侯勇赶紧叫他慢点喝,杨陆顺眼里升了股雾气,艰难地说:“我难得在易书记、谭书记面前做保证,当然得有诚意了。”又把一杯酒灌进了嘴里,把杯子口冲下没滴出来半点。

侯局长见杨陆顺还是保持着那姿势,就乜了老谭一眼,说:“老易,你看你手下的兵真的有素质,在才到你手里几天,你看看,没你的命令还真不敢坐哩!”

易书记和老谭对了一眼,再看杨陆顺脸上保持着谦恭的笑容,脸色因为喝酒过猛而有点苍白,可眼睛里却是一弘清彻带着恳求,十足十地给了他们两个领导面子。易书记伸手拍了板饭桌,道:“杨陆顺,我和老谭就拭目以待看你的表现了。坐下吃口菜!”

望着绝尘而去的小汽车,侯勇拍了拍还在冲着灰尘挥手的杨陆顺说:“杨哥,这顿我请客算了。别跟我争,是兄弟的就别跟我争,早知道吃成个这样,我他娘的就不来了。”杨陆顺呵呵直笑:“这顿饭吃得蛮好啊,喝了三瓶酒,要不是下午你爸他们还有工作,我估计还喝得完两三瓶的。”侯勇有点惭愧地说:“杨哥,我服你了,你才是海量的人。”

易书记老谭在镇政府办公楼前下了车,老谭咂着嘴巴说:“易书记,看到没,杨陆顺这人还真不简单呢。”

易书记打了个酒嗝,咚咚有声地上楼,进了办公室,端起茶杯猛灌了几口水,很舒服地坐下来,看着老谭随口问:“怎么说?”

老谭抽了口烟眯缝着眼睛说:“杨陆顺是咱南平这几年来争议最大的年轻干部。进新平乡政府半年入党一年当上了计生副乡长,第二年就进了党委。嘿嘿,火箭似的干部哟。”

易书记说:“这也与当年老书记老郭的干部年轻化指导思想有关,在我们小县城里看上去象火箭干部,你哪知道在地区、省里那些有文凭的年轻人爬得好快,几年时间就是副处、处长的,我们熬了大半辈子也顶不上中央政策好文凭好啊。在杨陆顺要是在省地大机关里,只怕早该是正科甚至更高职务,到咱小县里那就是领导视察了。知识分子嘛,能力还是有的。”

老谭晃了晃脑袋说:“我说杨陆顺不简单不是指这个。我们曾经早听说杨陆顺如何如何清高孤傲,对农民群众象春天般温暖,对领导视如芥菜,不苟笑不奉承,处处把为人民服务、做人民公仆挂在嘴边。要不新平老谢恨不得生吃了杨陆顺呢?可你现在看到是传说中的那样吗?他到镇里两月多了吧,起初我也担心这人不服管,毕竟也还是副科级,跟我这革命二十多年的人一个级别呢。可那小子居然听话得令人奇怪,分配什么就干什么,对人个个是笑脸相向,处处小心翼翼,这些表现哪象个被贬职了的党委委员呢?中国人都是这上得下不得的,要么就牢骚满腹,要么就像卫家国那样到处告状,新分配来的年轻哥哥都比他胆子大哩。我还以为他这样的懦脾气,有天我在财政那边,恰巧看到杨陆顺到打字室去,走到门口他停了脚,显然是在偷听里面的人说话,听着听着就气得脸上变了样子,我还以为他会冲进去吵架,没想到,嘿嘿”

易书记也是听得起劲忽然卖起了关子,笑了起来,说:“没想到怎么了?我猜就是忍了。”老谭拍着手说:“正是正是,真的忍了。而且还是笑着进了打字室,没一会儿办公室小段就出来了,我等了很久也没再看到其他人出来,肯定是小段在燕子那里鬼扯了什么坏话,好,就算他杨陆顺新来的要图表现,不去吵闹,总对这背后讲坏话的人有火吧?可我看见杨陆顺跟小段处得还蛮好,哥哥来老弟去的,那简直就象多年的朋友。易书记,你说这杨陆顺是不是不简单?可笑还有很多人说他性格直率迂腐,我看简直就是深藏不露,甚至阴险狡诈。今天在酒桌上,我那么挖苦他故意激怒他,可谁看得出他生气发怒甚至表情不自然呀?反倒是痛痛快快地站起来检讨自己,那话说得我听了都觉得诚恳真实,嘿嘿,可他心里到底想什么,只怕只有他自己清楚了。”

易书记何尝开始不也迷惑呢?可再想到两次三番地托老侯出面请吃饭,去自己家送礼讨好老李,与杨陆顺申请住房一联想,什么都清晰了,俗话说:无欲则刚,有所求必矮人一等。就呵呵笑着说:“老谭,他这样无非是想重新做人,我们得给他个机会不是?”

老谭忙说:“易书记,千万莫被假象迷惑了,当初他在新平做的那些见不得人的事,现在别人一说起就厌恶呢。那卫家国算对他有大恩吧?照样翻脸不认人,就是个黄眼畜生白脸狼啊!”

易书记自然清楚,何况老谢为了阻止杨陆顺进城关,早在他面前说了几回,不过话又说回来,杨陆顺本事倒还真有几分,宣传线上的工作就有声有色,这比不得其他有硬性指标,全靠脑子活泛会来事笔杆子写就锦绣文章,别的不说,杨陆顺就晓得找机会替镇上的工作做宣传起舆论,亏得老姚那里宣传干事两三个,就只会吃喝玩乐,交代的工作都完成得不尽人意,哪还会操心其他?不就是解决套住房么,真老实在镇政府搞出点名堂,那还不是小意思,一个单位总还是要做事的人嘛,如果还搞名堂耍小聪明,迟早把他的副科级都扒拉掉!回家得跟老李交代清楚,暂时不动声色,看杨陆顺到底坚持得多久。

第三章(三)

杨陆顺也是想打铁乘热,自己的办公室绞尽脑汁,从镇政府的工作中挖掘闪光点写文章材料造舆论做宣传,私下里叫沙沙多去易家走动,而且去的时机尽量选择易书记不在家的情况,免得勤密地与易书记照面,怕李姨心里起疑心,女人特别是四十多的女人是最怕丈夫起异心,何况中国刚刚经历了第一次离婚浪潮。沙沙真要用心讨好人并不难,那个微型录音机就赢得了易靓的好感,那录音机还是日本原装货,比现在满大街的水货质量强多了,用易靓的话就是“倍有劲!”

虽然易书记再三叮嘱老李莫轻易就信任杨陆顺两口子,可她还是情不自禁地与沙沙成了朋友,休息日两人带着易靓去集贸市场买服装侃价、去菜市场寻时鲜蔬菜、去舞厅学交谊舞,当然李姨却总爱颐指气使地吆喝沙沙做这做那,好了随口说句好,没办好则是指责连连,受了气的沙沙还得强打笑脸去做好。好多次沙沙在李姨处怄了气,捂在被子里哭,还怕自己的爸妈听见了操心,杨陆顺则好言相劝:“沙沙,千万别放弃,已经付出了这么多,眼见着就要到达目的地了,放弃了就什么也没了。我们自己受点委屈,也是为了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我好想小旺旺的。”沙沙泪水涟涟地道:“六子,我现在吃点苦受点气都熬得过去,我只唯愿你有出息,在哪里跌倒就在哪里爬起来。原来我还想你跟家强去做生意,现在你哪里也不许去,也别想什么安安稳稳拿工资吃舒服饭,你就给我想办法升官当领导,我被别人那么羞辱,总要找回来的!”

四姐家的灿灿居然没考进一中,这让四姐非常失望自然也没再提什么到县里起屋,也使得杨陆顺再没了其他指望,惟有在镇政府努力钻营。夏天酷热难熬,后面的房间就如同蒸笼一样,半夜了墙壁都还火热火热,好在县里流行起了纱窗门,免了蚊虫叮咬的痛苦,直通间从头到尾的门窗都大开着,减少了点炎热,可又有了麻烦,不隔音,以前天气凉爽还可以把房门关紧,动作较轻也相安无事,这不在床上翻身都前后听得清清楚楚。

杨陆顺和沙沙哪里还敢亲热呢?这人也是个鬼,天天吃着厌烦,半月不吃惦记。杨陆顺和沙沙正当年龄,加上杨陆顺刻意融洽与沙沙的感情,导致房事次数不断增加,两人似乎又找到初尝性爱如饥如渴的感觉。可前后门庭大开,又怎么能房事呢?特别是晚上热得睡不着觉,在暗影中你看着我的雪白肌肤我闻着你醉人的男人气息,哪不动情,两人常搂得一身汗直流却不敢有进一步动作,有天杨陆顺实在按捺不住,好容易听到前面岳父岳母起了鼾声,就忙不迭办事,可该死地床叽呀叽呀地叫不停,你动作快它叫得频,你动作忙它叫得缓,在静悄悄的夜晚格外刺耳,两人就益发想拥有个不受干扰的夫妻空间。

直到某天夜里八点多,外面的暑气稍退了些,汪父汪母忽然提出要去外面歇凉散步,甚至还说可能去溪流家看看,汪父对沙沙小俩口说:“你们不出去就看好门,我和你妈怕是得十点才会回。”其实街上人都知道,水泥路、柏油路上火气正大呢,真要纳凉消暑就只有上高楼上的凉台,无非也是眼见着女儿女婿可怜才给他们小俩口点独处时间。刚开始杨陆顺和沙沙还真以为老俩口是要出去纳凉,哪还不利用这宝贵的时间,在这样紧迫焦渴的环境中,两人的性欲得到了最大的激发,也更加深了患难夫妻的感情。

后来汪父汪母隔不了两天就要腾出点时间出去走走,杨陆顺和沙沙才恍然大悟,也羞愧得无地自容,他们尾随着老俩口,感受着地面蒸腾地热气,望着前面不停拭汗的老俩口,杨陆顺就红了眼睛,沙沙更是嘤嘤地哭出了声:“六子,你看了么?就是你,就是你,害得我爸爸妈妈这么热天往大街上跑,中暑了可咋办!”杨陆顺哽咽着说:“沙沙,我、我请爸妈去冰厂喝冰奶,我、我真亏欠了咱爸妈。沙沙,我亏欠了你和旺旺,我、我都记在心里了,我会报答你们的,一定会报答你们的!”

两人并没去叫回老人,杨陆顺沙沙都知道这是老人们对自己孩子爱的另一种表达方式,也许两老热得汗流浃背、也许昏昏欲晕,可他们肯定都会很满意很欣慰自己的行为,还有什么比爱自己的孩子更舒畅、更宽怀的呢?杨陆顺默默地看着脚下还有点松软的柏油马路,心里逐渐升起丝丝成就感:跟刚住到汪家时对比,岳父岳母俨然变了个人,他们开始接受并接纳了我,或许他们这样为沙沙想得更多一点,可至少也包含了我,我是用我用虚伪的讨好恭维赢得了他们的心,也许还赢得了他们的真心,哪怕他们跟我一样虚伪地带着面具做人,至少他们不再用冷眼用讥讽使我难堪,他们甚至还会想起我的好处而夸上几句,我要的不就是得到别人的接纳融洽么?至于其他,显然不是最重要的了。

杨陆顺如是想着,脚步越来越轻快,他甚至已经感觉到腹下飞速地涌起一股熟悉地热流,男人的特征在蠢蠢欲动,似乎要挣脱档部的束缚,杨陆顺干渴火热地凑在沙沙耳边说:“旺旺他娘,我还想要个小旺旺。”沙沙感觉到了六子急促呼吸时喷出地性欲和激情,身子一酥腿脚发软,眼波欲滴腻声说:“随你、你要什么,我就给什么”

第四章(一)

也不知道从哪里传来的涨价风,使得南平人都疯狂起来。刚开始市民们还只是囤积大米、猪油菜油,慢慢儿又大量购买食盐酱醋,到最后发展到见生活日用品,不论贵贱质量好歹,只股脑得往家里搬,没现钱就取存折,哪怕是利息高的定期存款也都兑了现去,捏着不厚的几张钞票又加入到新的一轮抢购风。明明南平算的稳定的物价倒被这股抢购风一下子抬得高高的,并不紧缺的粮油糖等副食价格持续高涨,积压在粮库里的陈年糙米也销售一空,原来门庭冷清的国营百货大楼、百纺商店是人潮汹涌,五金交店的柜台硬是被挤跨好几回,香皂洗衣粉等日化用品成箱成箱扛回家。而各个商店库存商品告罄而又找不到进货源,更是增加了人们的惶恐人们只有一个念头:那就是抢在国家调整物价前,买点便宜货。那年头靠工资吃饭的市民积攒点钱犹如牙缝里掏肉丝,真不容易,谁都不愿意自家勤俭多年的积蓄缩水贬值。

通货膨胀一直是与改革相伴随的一道阴影,随着改革的力度和广度而呈现正向相关的变化。由于面临着攻坚与并轨的艰巨任务,改革在广度、深度、难度和力度上都是空前的,金融、财税、外贸与外汇、投资、计划与价格等方面的改革都会有较大的举措,在经济发展速度仍比较高的情况下,诱发通货膨胀的因素会急剧增加,改革成本有可能趋于极点。国际经验表明,通货膨胀率20~30%的区间是极易导致不可控制的奔腾式恶性通货膨胀的区间。当前的通货膨胀率已达到两位数,正处在这一危险期间,值得格外警惕。如果不能很好地处理改革与发展的关系,宏观调控“软着陆”失利,经济“过热”不能从根本上加以消除,经济结构失衡的矛盾得不到缓解,高增长、高投入的速度一效益型的经济发展模式仍然是经济发展的主要方式,那么,物价的继续上涨几乎是不可避免的,并有出现恶性通货膨胀的较大危险。还有一种意见认为:通货膨胀与改革无法分开,需要从通货膨胀中获取改革资本,通货膨胀是改革的润滑剂和助产婆,伴随着改革每一次上台阶的是物价上涨高潮,新一轮的改革高潮仍然需要这种大量的借却永远不还的资本。这种观点不无片面的道理,但必须知道,对于改革来说,轻度通货膨胀危险性可能不是很大,但通货膨胀达到一定程度就会缩小改革的行为空间,加大改革操作难度,延缓改革进程,恶性的无法控制的通货膨胀完全可以使改革丧失掉起码的社会条件,使改革被迫中断甚至倒退,这在通货膨胀与分配不公并存的格局下尤为如此,高通货膨胀使改革获得成功的国际先例几乎没有,在稳定通货基础上使改革和发展最终成功的例子却是可以找到。

其实88年4月初经国务院批准,国家有关部门从即日起调高粮、油、糖等部分农产品的收购价格。4月5日,国务院发出《关于试行主要副食品零售价格变动给职工适当补贴的通知》。根据《通知》,列入补贴范围的品种限于肉、大路菜、鲜蛋和白糖四种;大中城市职工的补贴,原则上是把暗补改为明补。这就在全国中大型城市引起了骚乱。

到5月中旬小平同志在北京接见北朝鲜政府军事代表团时谈到物价改革的重大意义,指出:“只有理顺了物价,改革才能加快步伐。最近我们决定放开肉蛋菜糖四种副食品价格,先走了一步,慢慢其他的全都要放开,中国不是有个‘过五关斩六将’的关公故事么,我们可能比关公还要过更多的关,过一关不容易,要担很大的风险,但物价改革非搞不可,要迎着风险上、迎着困难上!”

5月底中共中央政治局九次全体会议在京召开,会议认为:目前我国的改革进入了关键阶段,要进一步贯彻党的十三大提出加快和深化改革的方针,坚决而稳妥地把改革中不可回避的问题解决好。会议还通过了价格和工资制度的改革方案。会后中央令专门机构组织有关部门研究此后五年特别的89年的价格、工资改革和配套措施问题。

中央领导的讲话和会议内容见报后,很快就在全国的大、中城市掀起了居民抢购生活物资的狂风。不过各地政府部门很快把抢购风平息了下去,7月中旬国务院李鹏总理强调,要发展有计划的商品经济,物价改革这一关非过不可,但改革必须有计划有步骤地进行,不能打乱仗。他要求各级政府在处理物价问题时,应该采取慎重的和对人民负责的态度,重大的价格调整措施出台时,要经过周密计划与协商,取得群众的谅解、理解与支持。在各级政府部分的劝说解释下,才勉强稳定了民心。

可没想到7月底,还是经国务院批准,全国各地放开名烟名酒价格,实行市场调节,同时适当提高部分高中档卷烟和粮食酿造的酒的价格。党中央确实是迎着风险、顶着困难搞价格改革。

这消息一经传出,各阶层群众以为又一轮大幅度涨价即将开始,再次爆发了抢购风潮,这次老百姓再也不信政府干部的劝说了,而这股抢购风潮便由大中城市逐渐波及到中小城市,瞬间侵袭了全国。可以说老百姓们不相信手里人民币,生怕价格调整后变成废纸。导致了情况根本不受政府部门的控制,真实提前地进入了全盘放开的“市场经济”。而这一后果就是亿万老百姓腰包罄空。

汪父汪母家也同样免不了也要随波逐流,老俩口眼见着邻居们拼命往家拉物资,上街转转全是全见总动员地抢购,哪里还按捺地住?把建国建设溪流溪沙叫一块开家庭会议,提出全体家庭成员要把有限的资金合在一处,好好计划后分头出击,有关系的找关系有门路的寻门路,争取打一个漂亮的抢购战。一家人好几口个个情绪激动,摩拳擦掌地不能落后于人。

杨陆顺却异常冷静,成天在办公室里看报纸当然收获不小,国家大事基本都刊登在报纸上的呢,何况听汪父的口气,人人要出钱出力,出力倒没什么大问题,关键就是出钱太使他为难了,建国、建设大有掏空家底子的想法,溪流以前被没钱逼苦了还有点舍不得,现在他和沙沙住在汪家,不积极响应是怎么也说不过去的,可钱从哪里来?找四姐借的两千块是有正用途。杨陆顺脑子如风车在转,也不参与他们的讨论,只想看用套什么说辞让汪家人听信自己的话。

果然乱糟糟后,汪父问道:“六子,你也得表态嘛。”杨陆顺笑了笑说:“爸,我看也犯不着掏空了家底去抢购。先别对我开炮,听我把话说完,再开炮不迟!”溪流正合心意,她只有母子俩在南平,又吃得了多少米油用得多少牙膏肥皂呢,肯定不想出多的钱:“是啊,也听听六子的意见嘛。”

杨陆顺说:“我不赞成买过多的物资,要说洗衣粉那些玩意放个几月还能用,成袋的大米、成缸的菜油等东西就不好保管,坏了怎么办,不也是钱买的么。早在6月份我就在人民日报上看了篇头版的评论员文章《改革有险阻苦战能过关》,一再强调要有秩序有节奏地搞价格改革,国家不会撒手不管的。我也在办公室里听同事领导们说过,这只是老百姓心里发虚造成的,那些大城市里的居民工资不怎么高,可处处都要花钱,当然想省点省点。可我们这小县城的,除了吃饭,基本也没什么地方要花钱,干嘛要受大城市里的影响呢?原来北京上海抢购成风,也没见我们南平东西涨得价格离谱,这会儿国家调整高档烟酒的价格,我们平时根本就不消费那些东西,就让它涨好了,又碍不着我们小老百姓什么事儿。如今外面的东西看着价格直往上飙,不还是人为引起的啊,买的人多了就胡乱涨价,里面还掺夹着不少过了期的次货处理货。而且这样的现象极为不正常,报纸上、电视里那么多头面人物出来解释、做思想工作,迟早还是会把价格平稳下来的。不是有句话么:共产党最怕认真。一但中央下大力气整顿治理,说不定又把放开的价格受收了回去呢。”见大家都没激烈反对,杨陆顺估计说服有效,谁愿意把钱一下子全花光呢,中国人最怕的就是手里没钱。又说:“反正再怎么改革开放,本质上来说是党中央想我们老百姓过上好的生活,而是不想饿死我们,要没了我们老百姓,他们当官的还做得成么?看全国各地都在抢购,这已经就造成了很坏的国际影响,我们英明的党又怎么会授人口实呢?何况我们国家职工又要调整工资了,水涨船高。与其吃上一年半载的陈米旧谷,我看还不如多花点钱吃新米呢。我家反正几个姐姐在乡里都有田土,我就负责舅哥姨姐子家的吃饭米了。”

听杨陆顺这么娓娓道来,大家还真相信了几分,汪溪流第一个响应:“六子到底是大学生,看问题就是深,我也是觉得奇怪,好端端的怎么就会物价飞涨呢?还真是六子说的那样,买的人多了就乱涨价。一毛多钱一斤的粗盐就敢卖五角、六角,这不是赚黑心钱么?我想通了,情愿钱变废纸也不好死了那些昧良心发国难财的。”大家再听溪流这么说,也是忿忿不平,建国是百纺公司的采购员,他心里多少有本帐:“那确实,其他的我不清楚,只管我经手采购的货,现在涨了一个倍的价,百纺用品有个百分之二十的利润就是可观得很了,如今利润到了百分之两三百,不是发国难财又是什么?那些人还真缺德呢。”七嘴八舌一通牢骚一通乱骂,竟也把要抢购物资的事丢在脑后。最后汪父拍板:“那就依了六子的,我们不掺和了。”

杨陆顺心里其实并不轻松,万一真要以后物价涨得没了谱,少不了成为汪家的罪人!于是更加关注报纸电视,一但发现有利的消息,就剪报摘抄下来安定汪父汪母那两颗始终忐忑不安的心。果然让杨陆顺估计正确,九月开始,国务院发出《关于做好当前物价工作和稳定市场的紧急通知》。各地政府部门紧急行动起来全力整顿治理混乱的市场,加大力度打击投机倒把、销售假货次货的不法商贩,同时把已经放开的价格又统统收了回去,重新根据市场的情况合理指定了指导价,虽然价格改革被迫流产,可被愚弄了的老百姓愈加对政府不信任了,而某些人则借此机会就成了先富裕起来的一部分。

南平县在南风地委的统一部署下也开始了平息物价的工作。杨陆顺高兴万分,庆幸自己还算头脑管用,居然也和党中央保持了高度的一致,激动之余拟用了评论员文章才的标题,洋洋洒洒写了篇安定民心的文章《改革有险阻苦战能过关》,用大量的事实、资料、报道证明这起抢购风潮中遭受经济损失的群众百姓被那些黑心商贩、投机倒把的不法分子所坑骗,而党中央国务院的政策才是真正急百姓所急解百姓之忧的好政策。这篇文章用普通群众百姓的眼光为出发点,代表民众大篇幅大力度严厉地抨击了为求眼前的好效益而不顾群众利益的国营商店、投机倒把分子。却有意回避了各级政府职能部门应负的相应责任,不能不说杨陆顺用心良苦了。

而杨陆顺的用心确实对了上级领导的头,办公室秦主任看到这篇文章,马上就品味出了其中的意义,很难得地笑着拍了拍杨陆顺的肩膀,夸杨陆顺的思想跟得上节奏,杨陆顺就谦虚地说:“秦主任,我是在开会时听了易书记的讲话后才有所感触的,如今政府工作不好干,我这也算是为领导排忧解难了,只是我思想还很幼稚写得很不成熟,还请秦主任多批评指正。”

老秦当然不会放过这机会,毫不客气地坐下凝神运笔,就准备修改斧正。可这是杨陆顺绞尽脑汁改了又改才弄出来的,哪里会有明显的破绽呢,连标点符号都难找几个用错的。秦主任捏着笔就好象狗咬刺猬,有种无处下嘴是感觉,瞟眼见杨陆顺还毕恭毕敬地站在桌旁望着呢,只好搜肠刮肚在文里添加了几句时下流行的官话,又选了几处无关紧要的修饰句子删掉。

杨陆顺见秦主任添加官话就说,难怪读着缺乏说服力,原来是没引用领导的原话;见秦主任删掉了修饰语句就说,我写材料还是不简练,云云。竭力做到谦虚谨慎。

可他这谦虚的话却让秦主任分外刺耳乜了他一眼说:“就这样吧,誊好了就给易书记看看。”

杨陆顺楞了下说:“秦主任,这、这,这文章也过了你的手,我不敢贪功啊。再说办公室还有规定,我不能直接去找易书记的了。”他见秦主任似乎没了刚开始的热情,就是想不到什么地方做错了、说错了。

秦主任再仔细看杨陆顺的眼睛,想分辨出他话里到底含有多少诚意,这段时间他也暗暗观察了许久,这杨陆顺温驯得令人诧异,又不是犯了什么错误被撤职来的,而是怄不气不要职务进的城,应该是那种脾气大的人呀?可这几月来根本就没见他有过脾气,对自己这主任的恭敬有加,跟办公室里的人表面上看都还很合得来。难道传言有误?可惜从他眼里看不到丁点虚假,反倒那局促、焦虑的神情怎么看都让人不忍再对他假已严词,秦主任心里居然有种满足地快感,点点头说:“那就这样,我带你去找易书记好了。快去誊好吧。”

杨陆顺忙拿着稿子回了办公室,精心誊撰好了,才去找秦主任,恰巧看到秦主任在改小张的一份材料,本就才五、六千字,被秦主任红钢笔几圈几抹,划拉去了三分之一,又不停地在留白处添上大段大段的文字,边写边念叨:“这个小张,实在搞了几年的文字了,还是教不变,老是犯些低级错误。杨陆顺你看看这段,简直是文不对白,象个中学生的水平。”

杨陆顺凑近一看,果然被划拉得不冤枉,完全跟主题思想扯不上边,还真是低级错误呢。难怪办公室会有这么个规定,要不这样的材料让镇领导看见了,不骂娘才怪!可小张不象是这么个糊涂虫呀,好歹也干了几年秘书了,瞥眼看见秦主任一脸得意的笑,心里忽然一动。,似乎明白了点什么。

秦主任不愧是老笔杆子,很快就修改完毕,喊了声小张你过来。隔壁的小张马上就过来了,很虔诚地做洗耳恭听状,秦主任沉着脸把材料上存在的问题一一说出来,很是有点见解、水平,小张脑袋如小鸡啄米一样,用心地记在了心里,秦主任最后叹了声说:“小张,你的材料总是要出点问题毛病,我实在教得多,你还是要长点记心才好,我教得你一年、两年,总不能教你一辈子吧?平时好好跟杨陆顺学习学习,你看他写的材料,简直就不要我动笔,连个错字别字都少!赶紧再写一次。”

杨陆顺见秦主任毫不留情地批评,也替小张难受,小张唯唯诺诺地接过了稿子溜了杨陆顺一眼后转身出门,杨陆顺惊奇地发现小张眼里竟然没有丝毫难受,反倒觉得那一眼内蕴藏着些许得意?!难道被领导批评是件令他高兴的事?杨陆顺还从来没见过这样不以为批评为耻却反以为容的人!

杨陆顺正还在诧异,就听秦主任呵呵笑了声说:“是不是觉得我批评得重了点啊,这小张平时老实巴交的,还是个做事的人,就是要我时不时敲打敲打。眼见着我也五十出头的人了,还管得他几年哟。”杨陆顺再次诧异了一下,没想到平时不苟言谈的秦主任会说出如此有感情的话,看了他几个月死木的脸,还真以为他天生就是个缺乏情感的人,谁知道忽然脑子里灵光一闪,莫非是小张故意的?再联想到秦主任修改材料那眉飞色舞的神情,就暗叹小张是真号准了老秦的脉了,知道老秦对自己的文字功夫极为自信,故意弄点问题错误来满足老秦的的自信,这也是对症下药啊!

第四章(二)

第二天一早,秦主任就带着杨陆顺去了书记办公室。易书记粗掠了一遍后又再详细地阅读了一遍,眼睛就直盯着杨陆顺问:“这是你写的?”杨陆顺忙说:“多亏秦主任帮我修改。”秦主任嘿嘿一笑说:“没加几个字,主要还是杨陆顺写的。”易书记看了看老秦又看了看杨陆顺,说:“我叫姚党委送宣传部,看能不能上南风报,如果能上,是”杨陆顺抢先说:“易书记,这篇文章能见报,也算为南平、为镇上争了光,里面还有秦主任的心血,属名就不要属我的了。”秦主任稳当:“一篇报道属不属名都无所谓了,要不干脆就写镇办公室吧。”文章真得到了县委的认可,成绩自然归镇里的领导,就算用不上也没关系,哪有篇篇文章材料都能全部让县委领导都满意呢。

见杨陆顺不异议。易书记就不再多说,叫杨陆顺去一楼把姚党委叫上来。杨陆顺虽然没受到易书记的表扬,但能引起领导重视也就达到了他的目的,一个秘书写不出有价值、有影响的文章,显然是不合格的。政府的实际工作要做,宣传手段也要跟得上才行嘛。县委不可能全部知道下面到底做了那些有实际意义的工作的。

不几天在南风报头版果然刊登了这篇文章,还家了编者按,显然是得到了县委甚至是地委的重视,不过文章的署名赫然是易书记的大名。杨陆顺欣慰之余也有点伤感,嘿嘿,自己的成果居然在毫不知情下被他人堂而皇之的剽窃了,至今也没落个领导的口头表扬,不失落才怪呢。但杨陆顺也还想得通,与其用马屁话去讨好领导,用这种替领导扬名的办法更应该见实效。

小段抑扬顿挫地朗读着《改革有险阻苦战能过关》,办公室里五个人神态各异地听着,都在琢磨究竟是谁代的笔。文章言词老练精悍,处处已一个忧国忧民者的情怀抨击着社会上存在的丑恶,隐晦地却有无处不在地歌颂着改革开放和英明睿智的国家领袖。显然不是初出茅庐的小年青的文笔所能达到的境界,老高疑心是老戴捉笔,老戴怀疑的老高操刀,小张和小焦则认为的秦主任的杰作,都没料想到杨陆顺身上去,因为他们根本就不信杨陆顺能有这么高的理论水平、这么老练的文笔。

不过有天下午秦主任悄悄地又把杨陆顺领去了易书记办公室,这次与其他任何一次都不同,易书记和秦主任脸上都带着高兴地笑容,易书记笑着让杨陆顺坐下说话,这可是杨陆顺为数不多到书记办公室的第一次享受坐着说话。秦主任甚至还从灰不拉叽的西装内口袋里掏出盒加长过滤嘴的红塔山丢了支给杨陆顺,说:“杨陆顺,你小子不鸣则已,一鸣就惊人啊!春江日报都采用了你这篇文章,就这两天上头版啊!听说还要派记者到我们南平来采访呢。”易书记用手指甲掸着南风报,又是摇头又是叹息说:“小杨,都是你太谦虚的缘故,无端端地把我架上了烤箱。上次我们把这文章送交宣传部,作者用的是党政办集体的名义,谁知道就被黄部长视若重宝,赶紧就送去了地区宣传部,南风报的主编一眼就看上了,要上报,说这篇文章太具有代表性了。没作者不行啊,就打电话问宣传部老黄,老黄也没跟我们通气,就直接把我的名字报了上去,这不,我就贪了你的大功了。”

杨陆顺诚心地说:“这篇文章虽然是秦主任和我执的笔,可实际工作还是你带领我们做的,也可以说我之所以起心写这么篇东西,还是在你主持的全体镇党员干部大会上的讲话中得到的启迪呢,我只是总结归纳了一下,要不哪里来这么精深的理论水平呢。应该是我剽窃了易书记的灵感。”

秦主任笑着说:“杨陆顺说得对,这是我们城关镇的成绩,理所当然首功算易书记,这文章属易书记的大名也就在情理之中了。在次真要上了省报,我们城关镇就全省知名了。我听县委办顾主任讲,县委刘书记表态了,只要上了省报就来了记者采访,就要重奖我们城关,易书记,你还是赶紧买套好西装,就准备上省电视台吧。”易书记矜持中掩饰不住得意,摇着手说:“老秦莫开我的玩笑了,我一农村干部穿什么西装嘛,那不就没了农民的本色么,我看就穿中山装算了,农村干部就得艰苦朴素,才是正面形象。”

杨陆顺微笑着建议:“农村干部朴实大方最自然。可现在中央提倡加快改革步伐,要大力缩小城乡差距,其实我们农村干部装西装打领带,更能体现改革开放带了的丰硕成果,这不正意味着我们农村干部也开始与国际接轨了吗?是生活富裕的表现呢。”易书记听了呵呵大笑连连点头,指着杨陆顺说:“老秦看到没,这就是大学生的高水平了,怎么说他都占着理儿,爱真是那么回事哩。”第一次看到易书记这么开怀大笑,杨陆顺仿若梦中。

出了书记办公室,秦主任又把杨陆顺叫到他的办公室,进去后杨陆顺就主动说:“秦主任,我那篇文章基本是利用下班后闲暇时间写的,高副主任他们都不知道,我也从没跟他们提及过这事。”

秦主任心说这杨陆顺简直是眼眨眉毛动呀,什么都不用挑明,聪明得很呀,就点点头说:“别人就算知道了也没什么,镇里的成绩不就是易书记的功劳么。只是没其他人知道就更好了,如今红眼病多。”杨陆顺点着头,知道再罗嗦就没意思了,总不能做了点什么就硬要领导许诺了好处才罢休吧?那样会让人起疑心,就要回自己办公室。秦主任破天荒送了几步到门口,还很亲切地拍了拍杨陆顺的肩膀,微微一笑却尽在不言语中。肢体语言的表达远远要超过了随意的口头表扬,杨陆顺就有种苦尽甘来的感觉。

经过南平县委的大力整顿治理,原来飙升的物价迅速回落了下来,虽然还是按照国家统一的提价标准执行了市场价格,可总还是能让普通老百姓接受得了。苦只苦了那些疯狂抢购的家庭,屋里堆满了费劲心思抢购来的大量生活物资,最多的一户人家竟然囤积了三吨大米五百斤菜油,原本城里人早就不用的粗盐也抢购了两百多斤,至于什么洗法膏、香皂、洗衣粉、卫生纸更是三两年用不完,哪还象个住家,简直就是一小杂货店了,退又退不了,用一时半会用不完,除了大骂政府宏观调控不力就是大骂发黑心财的商店私人老板,全然忘记了自己的不理智和盲从。

杨陆顺一下就成了汪家的大功臣,要不是他力主不参与抢购,只怕现在的汪家也成杂货店了,只是预备救急的物资也够他们一家四口吃上好几月,但与其他邻里比较,损失就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了,望着邻居老同事们家家愁眉不展唉声叹气,汪父又得意起来,又把杨陆顺挂在嘴巴上:“要不是我那大学生女婿脑筋活泛分析问题清楚,我家不也会堆一屋的的啊,嘿嘿,看来多读书还是有用的。”

重新获得单位领导的重视、重新在汪家恢复了地位,这让杨陆顺眼前一片曙光,以至于他津津有味地看起了在汉城举办的奥运会来,令他瞠目的是,仅仅一个国土面积不足十万平方公里不到春江全省的一半,可经济却发达得令中国望尘莫及,是新生的亚洲四小龙之一,而中国还得需憋足劲保持二十年高速发展才有望赶上或达到这一水平,虽然外国的月亮不见得比中国的圆,但不得不承认外国的经济却是远远超过了苦难不断的睡狮大中国了。

第五章(全)

第二十四届汉城奥运会于1988年10月2日落下帷幕。中国派出了由445人组成的代表团,其中运动员300名,他们参加除曲棍球、马术两个项目以外的21个大项的比赛。全国人民几乎忘记了诸多苦难把热切地目光投向了奥运赛场,期骥再次参加奥运会的中国体育健儿发扬“更快、更高、更强”奥林匹克精神,勇夺金牌,让鲜艳的五星红旗一此又一次升在体育场,让宏伟雄壮的国歌一次又一次奏响在异国他乡!

可惜但汉城不是洛杉矶,世界各路好手悉数参赛,其水平之高,竞争之烈为历届奥运会所罕见。以苏联为首的华约国家运动员在赛场上大展身手,竞相把金牌收入囊中,而美国为首的西方资本主义国家也不甘失去体育霸主地位,更为金钱利益所驱动,也展开了金牌争夺战。在洛杉矶奥运会中国运动员屡有收获的举重、射击等项目恰恰是东欧选手的强项,最后中国只获得5枚金牌、11枚银牌、12枚铜牌,不仅远远落后于苏、德(民主)、美等体育大国,甚至不及同处亚洲的南朝鲜,仅比日本多一块金牌与英国并列金牌榜第11位。远远低于洛杉矶奥运会的15枚金牌,也与事前中国奥委会的赛前预计差了老鼻子。顿时举国哗然,中国人民引以为骄傲的体育强国神话破灭,不多的精神寄托也幻为泡影,引起了很多民众的极为不满,这种不满情绪渐渐也从体育上慢慢延伸到社会各个领域,一时间神州大地风雨飘摇。

杨陆顺自然也是“家事、国事、天下事,事事关心”,可他最为关注的却是那篇文章能不能被春江日报采用。眼见着快到国庆节了,天天的《春江日报》也从头到尾仔细阅读过,总没传来好消息。期间也向易书记打听过进展,可也是毫无结果,至少杨陆顺认为易书记比他更紧张,这可关系到易书记政治资本的大事情。每天在办公室听着小段小焦痛苦万分地细说着奥运比赛的新闻,什么今天该拿金牌的被老毛子队抢了去,明明只差那么点就可以进前三的楞的没够着,郁闷极了就发老牢骚讲怪话,什么运动员都嫌弃国内收入抵不上国外,纷纷叛逃出国喽;什么有中国运动员接受外国鬼子的贿赂出工不出力,把拿奖牌的机会让了出去喽云云,这还嫌不够,慢慢也把心里的牢骚发到了现实社会上,小段就爱撇着嘴说:“娘的,现在搞开放其实就是让那些高干子弟先富起来,想方设计套我们小百姓的荷包,你们看看前段时间开放价格,没让那些官商赚死啊!我们南平一些紧俏物资,都是从地委某某的公子某某的女婿开的公司调的货,那个价钱黑哟,还尽是些次品处理品!美其名曰‘出口转内销’,当我们还是几年前的土包子!”小焦则爱评论当前国家干职停薪留职下海的事:“妈的,我是在沿海开放城市没熟人,要不我也下海去捞钱去,现在搞个体才实惠,随便开个小摊子小门面,赚的钱就比我们的死工资高了好多倍理哩!不是说拿手术刀的比不过拿杀猪刀的,搞原子弹的比不过卖烤红白薯的么?”老高老戴也在抢购风潮中受害不浅,毕竟他们还有点职务,不会乱讲话,可不去制止小段小焦发牢骚也就是默认了,说不定心里还骂得更家加恶毒。

听着周围的人们痛心疾首地指责着漫骂着,杨陆顺心里一动:早在去年女排拿了五连冠军后,举国欢腾,人民喜气洋洋奔走相告比过年还高兴,毫无疑问女排姑娘们肩膀上担负着的是民族和历史的重责,终于这次输了,仅仅拿了个铜牌,其实胜负实属正常,有报纸就报道某地某人居然在愤怒中把家里的电视机直接丢到了楼下!再次联想到去年6月吸引成千上万中国人的黄河漂流探险传来凶讯,洛阳和北京两支黄漂队都翻船遇难,曾经漂过长江虎跳峡的两位勇士郎宝珞,雷建生也被黄河激流吞没。国内一时议论纷纷,有报纸称这些青年漂流者是因为决不让美国人肯渥伦拿走中国江河的首漂权才铤而走险的。肯渥伦对此十分不解,他说,中国人如果到美国漂流密西西比河,是不会遭到反对的。当然,美国人永远无法把眼下的漂流,同一百多年前列强的炮舰在中国江河里横行的历史联系起来。可中国人民忘不了的、中国血性的青年忘不了。当这些勇士们罹难黄河的时候,我们应该称道他们有爱国精神还是批评他们的盲目民族感情?只怕谁也说不清楚,无论怎样,他们把这件事做在我们民族的母亲河上,都是勇敢而悲壮的。事情不仅仅表现在江河漂流上。你看在这些体育竞技场上,中国人是多么狂热呵。当五星红旗升起的时候,大伙耳儿都跳,都哭。如果输了呢?大伙儿就骂,就摔,就闹事。归跟结底是我们的心理输不起,事实上谁又能真正做到坦然地面对失败呢?自己不也一样吗,在新平几年不就是惨痛地失败吗?穷则思变,变则通,说来轻松,实际的经历却是如钝刀割肉般鲜血淋漓痛彻心底啊!于是杨陆顺就更加坚定了个信念:那就是努力与党中央保持高度一致,时刻关注中央的政策路线,这样才会立于不败之地!

杨陆顺是经历了新中国两个不同寻常的“十年”,“文革”十年和改革开放后的十年。“文革”十年一度摧垮了他对毛主席的信仰,后来经过在大学里的学习和思考,已经恢复了对党的信任,心情也渐渐平复,特别是党的十一届三中全会以后,他对改革开放寄予热切的希望,全身心地投入到了农村的改革开放工作中去,面对随着开放而涌入的西方资产阶级思潮和形形色色的理论,没有丝毫思想准备,更不具有批判的能力,但他还是坚定一个信念,那就是人民政府为人民,他就是党和国家培养出来的党员干部,他有责任有义务履行在鲜艳的党旗下宣读的誓词,他对于地方政府工作中的失误以及改革开放中出现的腐败、丑恶现象,还是不能正确地分析和认识,毕竟阅历有限、经验不足,唯求在苦闷与落寂中用他那不成熟的思想和幼稚的行为去改变自己的处境。与其听周围同事群众无聊地牢骚和指责,还不如干点有实际意义的事情。杨陆顺在工作闲暇就去翻阅近两年来的党刊、党报,努力想在浩瀚地文章资料中寻找到一条正确光明的途径。他通过自己那篇文章知道隐约在县里各政府机关部门不缺乏农村工作经验丰富的领导干部,真正缺少的是理论水平较高的人材,任何工作如果提升不到理论层次上,那仅仅只是一件具体的事件而已,就象中国几万个乡镇随便发生的一件不起眼的小事。

办公室里的人成天见杨陆顺除了工作就是读书看报纸,总是乐呵呵,不禁有奇怪又无趣,就连小张也背后议论道:“那杨陆顺是不是有毛病啊?怎么说以前也当过副乡长党委委员,我怎么看怎么都觉得他好象缺心眼呀?”小焦虽然自视极高,可面对任劳任怨的杨陆顺,好感是与日俱增:“嘿你个小张,欺负老实人啊你!说人家缺心眼,我看你才缺心眼呢!”小张笑着说:“我知道你护着他,不就是看着杨陆顺有点小勤快么。”小段乜着小张说:“依你的意思,是不是我也要护着你啊?你也有点小勤快呢。”小张就脸色有点难看,小焦呵呵大笑道:“老段说话水平渐涨啊,也是受了杨陆顺的影响?”小段咕噜着眼珠子默了会神,说:“诶,你还别说,咱几个真还多少受了杨陆顺的影响了。以前哪会不是我瞧着你不顺眼我看着你难受呀?你们不觉得老高老戴也常坐一起聊天了啊?”小焦想了想说:“不仔细琢磨还真不觉得,我确实没以前那么烦躁了,竟然跟你这人也有说有笑的了。”

国庆节过了不久,镇里开始统一搞财贸上缴工作,机关里的领导干部们统统到村里蹲点,办公室又只剩下杨陆顺和小张。小张也是虾米吃泥巴,见杨陆顺还好商量,等镇机关的领导干部下村后就借口去哪里、哪里有事也脚底抹了油溜了。杨陆顺巴不得清清静静看书学习,补充理论知识。可前脚走了小张,后脚却来了辜燕,小妹子倒也落落大方,也不找什么借口,就照直说一个人在打字室里没意思,楼上楼下也没其他人,专程来聊天的。

杨陆顺心里还真佩服现在小妹子们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以前他十八、九岁时,男女青年防线很紧的,除非是搞对象才男女单独相处,在一起说话都磕磕巴巴,时不时脸红害羞。如今可好,不论大姑娘小媳妇都开放了不少,从衣装上就略觑一二,夏天女人们的衣服越来越透明,几乎就是层玻璃纱,里面的乳罩子清晰可见,小妹子的裙子是越来越短,还有些时髦女郎穿上了什么超短裙,风一吹看见里面的三角裤衩!

十月小阳春,气温还算高,今天辜燕就穿得比较时髦,上身穿着紧身的白晴纶衫,使得胸脯凸得老高,穿条水磨蓝的牛仔裤,把屁股包得浑圆,披肩短发随意地散在肩头,浑身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只是皮肤略显得黄了点,不是男人们喜爱的白如凝脂,幸亏得眼睛水汪汪的充满灵性,多少算得上是个漂亮妹子吧。

杨陆顺依旧是满面微笑,因为不时有点小材料要到打字室油印,他又不麻烦辜燕,什么都是自己抢着干,逐渐就感觉到她对自己的态度是一天天好了起来,时不时在打字室说说笑笑,偶尔借送印制好的文件材料上楼,到他这里串串门聊几句,不过象今天这样孤男寡女独处一室尚是头回。杨陆顺说:“哟呵,燕子能亲自光临,蓬壁生辉啊。”就要忙着泡茶。

辜燕怎么会用办公室里接待客人的杯子,摇头制止道:“别忙活了,又不是什么领导视察,搞那么客气做什么呢?就是上来说会话,渴不着我的。”

杨陆顺不管她是真客气还是假客气,总之是用开水烫干净杯子捻了几片茶叶,双手奉到她面前说:“来了就是客,倒茶的基本礼节,我可不想在漂亮妹子面前失礼的。”

辜燕就吃吃地笑,忽闪着眼睛说:“到底是知识分子,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你爱人就是被你的甜言蜜语哄到手的吧?”她这么说眼前就浮现出汪溪沙妩媚艳丽的面容来,心里还真有点丑小鸭的感觉,她们曾经在县政府招待所的舞会上面过一次。

杨陆顺正襟危坐地说:“正确地说是追求到的,而不是哄来的。”

辜燕捂着嘴巴笑出了声:“我记得我大表哥谈爱时,跟我表嫂子连手都不敢牵,你那会谈爱也这样么?”

杨陆顺心说现在的小妹子怎么胆子大到了这样的程度,居然就敢问别人的恋爱史:“呵呵,我谈爱时,确实社会风气还比较封建古板,不想象现在的年轻人那么开放。我又是农村里长大的,肯定怕羞得很,还真连手都没牵过。”

辜燕说:“真的好封建哟你们,你们是自由恋爱的吧?”

杨陆顺说:“说是自由恋爱,其实还得有人做介绍,哪怕两个人心里有意思,都还得假他人之口去传达了。说来只有几年的时间,可变化确实好大,还是党的改革开放政策好啊。”

辜燕撇了下嘴巴说:“嘿,你也蛮会打官腔了,恋个爱都扯到了改革开放政策上去了。我听嫂子叫你六子六子的?我叫你六哥好不好?”

杨陆顺心里乐开了花嘴里却说:“那怎么敢当呢?我其实心里巴不得有你这么个漂亮的妹妹,我上面五个姐姐就是没弟弟妹妹,都不知道怎么当哥哥。”

辜燕听杨陆顺口口声声说她漂亮,心里不知怎么就甜蜜得很,笑着说:“有什么不敢的?我反正哥哥姐姐都有,晓得怎么做个好妹妹,不就行了。六哥,你在看什么书啊?”这不就改口叫起六哥了。

杨陆顺随手把封面揭起给她看说:“求是杂志。”

辜燕侧头看了看,还以为是什么影视娱乐杂志,见封面大红印有党徽,估计是理论刊物就没了兴趣:“这玩意儿有什么好看的?官话套话你开会写材料时还没看够听够啊?我是一开会就犯困!”

杨陆顺还没蠢到同女人谈政治理论,笑道:“上班期间,看其他书籍杂志就不好了。”

辜燕说:“又没领导在,还不随便你看什么啊。你象我没事就看看影视娱乐杂志,看看琼瑶的爱情小说。”

杨陆顺笑着说:“领导在与不在都要一个样儿嘛,你还小又是乖妹子自然没什么了。我老大不小的就这让领导刮胡子,犯不着吧?”

辜燕坐直了身子,胸前挺拔欲裂衣而出,摇着头说:“你才比我大多少?说话那么老气横秋的做什么?你不就是结婚生孩子了么?”

杨陆顺哑然失笑,说:“象你这二九花一样的年华当然理会不了我的心情了。男人只要过了做梦娶媳妇的岁数,一切就都很实际了,无非是卖卖力气,养家糊口,再养个小讨债鬼,供他吃喝,供他上学,盼着他娶媳妇,再生小讨债鬼,然后就老了,然后就死了。”

辜燕仔细咀嚼着杨陆顺浅白而富有哲理的话,芳心立即被那巨大的沧桑感打动,转而想起打听到杨陆顺曾经的遭遇,天生的母性就开始泛滥起来:“六哥,你别这么说,你还有大好前途呢,怎么就说到死上去了呢?”又似乎勾起了满心的惆怅,眼圈儿也红了。

杨陆顺本是无心一句话,竟然让燕子神情失常,听了安慰的话也觉得感动,可也就是平常的普通同事,莫非这小妹子真把我当哥了不成?再想到她那当县委副书记的亲舅舅,杨陆顺就兴奋起来,如果能籍燕子的关系认识阚副书记,未尝不是个高起点了。有心算计无心,杨陆顺就开始刻意取悦燕子,在闲谈中有意无意地透露目前尴尬处境的只言片语,就赚取了涉世不深的燕子的同情心。杨陆顺见效果不错,看来假以时日,跟燕子处熟悉了,再求她帮忙自然就水到渠成了。杨陆顺甚至开始想象准备些什么礼物到阚副书记家登门拜访了。

第六章(一)

好消息该来的迟早要来。杨陆顺这是第三次跟秦主任去易书记办公室了。易书记正仰靠在接待来客的长条沙发上,高翘着二郎腿看春江日报,从那不停晃动的脚尖可以推断出他很高兴。见秦杨二人来了,呵呵笑着说:“快坐快坐,老秦,你们办公室的工作很不错嘛,啊,那篇文章终于上春江日报了。你们看了没有?”

秦主任笑着说:“看了,怎么没看呢。昨天接了宣传部的通知,还说要组织各单位部门统一学习呢。这不我一早就让杨陆顺等在传达室,报纸一来就分发到其实办公室去了。嘿嘿,易书记,你看什么时间组织全体镇脱产干部学习啊?”

易书记笑着说:“我看就明天上午吧,现在人都下村了嘛,我还得请县委阚副书记到学习会上做指示呢。”又看了看手里的报纸,说:“这不文章上也属了阚副书记的名字么,他不到场就差了那么点意思了。呵呵,可惜没能上头版啊,也不知道哪里那么多国家大事、外事活动的。你们看看,一张省委书记接见外宾的照片就占了半个版面,嘿,真是浪费啊。哦老秦,你赶紧去下通知,不仅镇里全体干职要参加明天的学习,还得把各村委会的干部、党员们也通知到,会场就租在县剧院,赶紧组织人手布置会场。”老秦连连点头,出门准备去了。

杨陆顺一直正襟危坐,面带着微笑望着易书记,文章他早看了,因为是要上省报,进行了缩减修改,文字也更精练,但实质内容却没变,只是易书记名字前又加上了阚副书记的名字,谁叫阚副书记的主管意识形态的副书记呢。

易书记等老秦出了门,得意地用手掸了掸报纸,坐到办公桌后,指着了下桌前的藤椅说:“小杨,坐这里来。”

杨陆顺就坐在了易书记的对面,只是藤椅稍微矮了点,只能仰视领导,立即就显示了地位的不同,而领导居高临下就更具威严了,喜幸得易书记满脸笑容,如果面带严霜,那坐在对面的人肯定心理压力更大。看来位子的布置都很有讲究啊。

易书记从抽屉里摸出盒加长红塔山烟丢给杨陆顺说:“笔杆子,辛苦了,给包好烟犒劳犒劳你。”

杨陆顺赶紧把烟推了回去说:“易书记,您这是,咳,我哪算得上笔杆子,发表在省报上的文章我已经拜读了,跟我的原稿比起来,那是高明得太多,言简意赅、理论高深,我是望尘莫及了。我顶多也是半坛子水罢了。这笔杆子我真不敢当。”

易书记心情正好,杨陆顺的话马屁也算拍得到位,把烟再次丢到杨陆顺身上说:“叫你拿着就拿着嘛。装兜里去。你文章是写得不错,不愧是正牌大学生呢。”呵呵笑了声又略微遗憾地说:“可惜省报不派记者下来采访,说明县里的工作还没做到位啊。”

杨陆顺心里一动就想说他有同学在省报社,可转念一想,如今记者下来正面报道的不多,省电视台有个《聚焦88》的舆论监督新栏目,专门就是在民间调查了解农民疾苦,打击官僚腐败,伸张正义,凡是被暴光的政府部门无一不受处理,万一请来莫见评出了差错,那就得不偿失了,于是就硬隐忍着没多嘴。只是笑笑说:“是呀,如果能有记者来看看我们城关镇的飞速发展,也不冤易书记等镇领导的为城关农民群众呕心沥血地忘我工作了。”

易书记正就这心思,眼见得县委政府里又有几个位置快腾出来了,只想多弄点有实际影响的事来争取一把,顿时颇有同感:“我苦点累点都没关系,主要是想请那些大记者来看看城关镇农民群众这改革几年来的新生活,也是想为我们南平县走南风地区走向全省做宣传嘛,可惜宣传部那群人不齐心哟。枉我还把把阚书记的名字加了上去,没起半点作用。”脸上就显出了不满。

杨陆顺不置可否地笑笑没接茬,不好接嘛,也不知道易书记是不是真心话,干脆做聆听状。

易书记又笑着说:“小杨,你不错,可千万莫翘尾巴,你到镇里时间不长,得好好干,以后有什么动静人家也不会有闲话。”

杨陆顺谦恭地说:“易书记教导得是,我这不过只是做了点本职工作,算不得什么成绩的。”抬眼见易书记虽然面带着微笑,可眼神不知道飘忽到那里去了,知道该是走的时候了,说:“易书记,我就不耽误您的时间了。没什么事的话我回办公室了。”

易书记见他还是一贯地小心谨慎,丝毫没有居功自傲的迹象,是个稳重角色,暗中就多了许好感,而且家里的婆娘跟那沙沙处得好,不住在耳边吹风,看来这杨陆顺还用得着,是该给点甜头了,说:“小杨,记得你刚来时打过住房报告,你现在住在哪里呀?”

杨陆顺就开始激动起来,看来几个月的努力没白费,领导开始论功行赏了,虽然竭力压制着情绪,可声音还是有点颤抖,哆嗦着嘴唇说:“谢谢易书记的关心,我现在住在岳母娘家的。”

易书记心说难怪杨陆顺这么猴急,感情还是住在岳母娘家,怕是看了点脸色,就故意攒眉道:“哦,没想到小杨住房条件这么艰苦,早就应该想办法解决的了。不过城关的情况你也应该清楚,真的是粥少憎多啊。新家属房已经是早就分配好了,占谁家的都不好,就想办法分套旧房子给你应急,你看怎么样?”

杨陆顺哪里还顾得上新旧,只要有就成,叫花子还敢嫌饭馊不成?脸都红了,感激地说:“有房子就要得,我不嫌什么的,只要有个遮风避雨的地方就行。实在太感谢易书记了,我和沙沙都非常感谢您啊!”头点得就差点磕在办公桌上了。

易书记很坦然地接受着杨陆顺的感恩戴谢,又不咸不淡地拉拢了几句,挥手叫他出了门。不禁又拿起报纸乐不可支地看了着,心里总想着县委刘书记那喜气扬扬的笑脸,直夸他的文章让县里露了脸,阚副书记更勾着他的肩膀亲昵得很。只怕明年很有希望啊

杨陆顺更是高兴地走路都感觉是在飘,不管易书记是否以后还会重用他,至少房子是争取到手了,匆匆路过秦主任办公室,却听到里面传出孙镇长的声音:“老秦你还真是鬼点子多,一篇三两千字的文章楞发表在了春江日报上了,我不看都知道是你写的,文笔熟着呢。呵呵”虽然结尾打了个哈哈,可怎么听都有点酸溜溜的味道。杨陆顺瞥眼朝里望去,孙镇长和秦主任都是脸朝里坐着,没注意到外面有人经过,杨陆顺便放慢了脚步,秦主任的声音传了出来:“我哪里写得这么高水平的文章哟,你也把我看得太高了点吧。这事你别说我还真不知道,好象是宣传线老姚搞的吧?”语气可不象在易书记面前那么谦恭了。

杨陆顺么停步直接进了自己办公室,却见老高老戴几个都围在桌边说着什么,中间有张报纸正是春江日报,他们一见杨陆顺进了门,老高就招着手说:“小杨你来看看,易书记的文章又上了省报了,前面还加了阚副书记的名字。”

杨陆顺就笑着说:“我早看了,这报纸还是我专程守在传达室分带上来的呢。这不我刚刚给易书记送了份去,嘿嘿,我还拍了易书记的马屁哩。听易书记说还要组织全体干部学习。”

老高看了看杨陆顺,笑着说:“你小子倒蛮会锦上添花,你这通马屁赶到点子上了,易书记现在心情蛮好吧?”

杨陆顺摸出身上的红塔山烟边拆封边说:“还是高主任高明,知道领导高兴了就会打赏。来来,我不敢吃独食,我们一起享受领导恩泽。”

小段接过点燃烟,说:“对易书记来说这包烟算个屁呀。这么大的喜事就抽他根烟?不行不行,得叫易书记请客吃饭才行,没我们办公室的人收集资料,他能上这省报么?”他这话一出,办公室里就有点冷场,其实杨陆顺不在的时候他们几个就瞎琢磨这到底是谁捉的刀,起初登在地区南风报上都没在意,可上了省报意义就不同了,看文笔文风易书记绝对是没这水平的,猜来猜去不是老秦就是杨陆顺了。这不小段就开始套口气了。

杨陆顺见几双眼睛都看着自己,忙说:“看我做什么?莫非你们还以为是我写的呀?不是不是,我也没那么高的水平啊。不过我仔细看了看,感觉想秦主任的杰作,你们来看这里、还有这里,活脱脱就是秦主任最拿手的几招嘛。”老高老戴迅速把杨陆顺指甲壳划出的句子逐一细心品味着,不约而同地对看了一眼,点了点头,老高说:“你个小杨眼睛好毒啊,这段时间看文章材料还真用了点心思啊。”老戴也说:“小杨心细得很啊。”

杨陆顺暗吁了口气,幸亏老秦的几句官话还留着,要不解释起来就麻烦了,感觉转话题说:“我听易书记说要组织镇里全体干部党员学习,会场定在剧院,只怕我们办公室要负责布置哟。”

小焦烦躁地说:“一篇文章不知道有什么好学习的,还要搞这么大动静,真是好笑了。”

小段呵呵笑道:“你不要发牢骚哟,到时候我打你的小报告,指不定就卡着你调不走。”

小焦撇着嘴巴说:“我真要走,城关镇还没人拦得住我前进的步伐。要不是看在老秦的面子,我今天还真不想去布置什么会场。”

老高把烟蒂摁在烟灰缸里说:“你们几个就赶紧去做事,少在这里废话。小杨,老秦安排小段负责,你要打好下手。”

杨陆顺连忙点头答应着,四个年轻人就准备去剧院,刚下了楼没走几步,就听到秦主任在楼上喊:“杨陆顺,你别去了,我有事找你。”

小张看着杨陆顺走了,用异样的神情对小段小焦说:“嘿嘿,杨陆顺这段时间蛮走俏,老听到秦主任找他有事。”

小焦本就懒散惯了,又忽然少了个做事勤快的杨陆顺,自然心情不怎么好:“再俏也是个心术不正的家伙,全南平都晓得他的底细,这辈子是莫想起水了。”

小段就爱跟小焦唱反调斗嘴:“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风水轮流转,也不见得杨陆顺就永世翻不得身。你看他那副人见人爱的笑脸,我敢说这世界归根结底还是他杨陆顺的。”

小焦使劲踹起自行车腿,鄙夷地说:“就他那副阴阳怪调的嘴脸还爬得起来?没点男人气概,软不溜丢的还能当领导?我第一个不服他管。”

小张呵呵笑了起来说:“焦哥说得对,哪个领导不是在工作强硬果敢、说话粗声大气的主?没点煞气那万万是当不好领导的。”

小段乜了小张一眼说:“你小子强硬果敢,粗声大气看看,我怕你在城关镇呆不住三个月,凭什么强硬果断粗声大气,还不是凭着手里的权柄啊。你小子莫听见风就是雨,还够得学呢。”

杨陆顺上了楼,秦主任笑着说:“易书记今天心情好,接我们俩吃饭犒劳,你跟你爱人去个电话,易书记点名也要她来。”杨陆顺就又有点激动,只想早点把分到房子的喜讯告诉沙沙,就赶紧给沙沙营业部去了电话,叫她下班别回家。

老高见杨陆顺去了复返就有点奇怪:“小杨,老秦找你什么事啊?”

杨陆顺随口道:“秦主任叫我把三季度的政府文件整理一下,拟个简要纲目,具体有什么用我就没仔细问。”他倒没乱说,这本就是他的本职内的事,只是拿出来当了个借口。老高哦了声就没再言语,继续看他的报纸去了。

杨陆顺表面上平静可内心如翻江倒海般躁动,算算快三年没有真正听到过一把手领导的表扬没受到过重视了,原来听惯了赞扬不觉得,现在恍若梦境,被领导表扬和看重的感觉居然这么好;原来在新平的新房子唾手可得不觉得有什么稀罕,可如今费劲千辛万苦争取到的东西才觉得那么珍贵,虽然房子还不知在何方,但这种成就感实在比当年考上了大学还要来得猛烈。这也让杨陆顺清楚地认识到老丘的话是多么精辟独到,如果没有老丘在医院里的教诲疏导,只怕他现在还茫然混沌,还在漆黑中摸索摔交呢。

眼见着时间一分一秒流逝,老高老戴也先后离开了办公室,杨陆顺不禁开始焦虑起来,不停地看手表,不停地喝水,生怕又有什么意外临时取消,本来烟瘾不大的他一支接一支地抽烟,甚至还悄悄到秦主任办公室窗外偷听动静,杂乱无章的心跳使得他不停喘气,好不容易听到秦主任叫他,仿佛如天籁之音般美妙,赶紧拉抻衣服,出了门,只见易书记笑容可鞠,当先下了楼,秦主任紧跟其后,杨陆顺就稍等了会拉开点距离下了楼。

第六章(二)

楼下停着辆深色桑塔纳,易书记气势不凡地坐在了前排,车身也为之狠狠一坠,潇洒地把车门大声地合拢。秦主任在后面冲他招手,杨陆顺忙说:“易书记,你们先走,告诉我在哪里就行,我还得去接沙沙。”

易书记笑着说:“上来,随便用车去接不就行了?”杨陆顺忙摇手说:“那怎么好意思呢?”秦主任笑着说:“快上来,时刻要听领导的话嘛。”杨陆顺这才上了车,跟司机小何打了声招呼,敬上香烟,说了营业部的大概方位。你说一个小县城有多大?不到半根烟的时间就到了。

沙沙还站在门口张望着,不时与下班的同事打招呼,浑然没觉察到小轿车里坐着杨陆顺等人。易书记没等车停稳就摇下车窗招呼道:“汪妹子,这里、这里。”杨陆顺也开了车门喊:“沙沙,上车来。”

正巧遇上有女同事出来,说:“哟,沙沙好大的面子啊,竟然有小车接下班了。”沙沙笑着说:“我那有那么大福气哟,是我家六子单位上的车,他们书记接我们吃饭,我走了啊!”一溜小跑上了车,那女同事冲着沙沙背影哼了声嘀咕:德性,才没好了几天就得意忘形。

沙沙上车后甜滋滋地叫了声易书记,等杨陆顺把秦主任司机小何介绍完毕,小何就油腔滑调地说:“杨秘书,没想到你爱人这么漂亮啊?我还因为是十八、九岁的细妹子呢!”

沙沙大方地笑道:“何师傅就莫拿我这生了孩子的老堂客开玩笑了,不晓得何师傅有对象了?我营业部漂亮妹子才多呢,保证你见了她们再不得说我漂亮了。”这话逗得大家呵呵直笑。

易书记转过头说:“沙沙你也太谦虚了,谦虚过分就是骄傲哟。我看你跟我家易靓差不多年龄呢。”

沙沙就不再城自己老了,要不然岂不是说易书记家易靓也老么?就故意做惊喜地说:“真的啊?我真得象靓妹子那么年青么?高兴死我了。”又佯怒地擂了杨陆顺一拳:“看你以后还说我老不,我相信信易书记的话!”

秦主任笑着说:“啊,杨陆顺还嫌弃你呀?真是身在福中不知福呢!早回去几年,定要沙沙做我儿媳妇!”

易书记鬼笑鬼笑地说:“是啊,亲自物色漂亮媳妇,你好亲自烧火(爬灰的意思)当烧火老倌是吧?”

司机小何呵呵大笑道:“易书记,秦主任只怕早就火了一把哟。大兴安岭就是老秦烧的火。”

车几转几转停在南平俗城好吃街一家不起眼的小饭店,人还没下车,就见里面迎出来个风骚婆娘,似乎与易书记秦主任小何很熟,径直把众人引到二楼一个不大的房间,说:“易书记,你来了这里就不再会安排其他人的,我知道你吃饭喜欢斯静了。易书记,今天早上刚收了个三斤多的团鱼,要不炖来吃?”

易书记微笑着问沙沙:“你今天算贵客,你替我们拿主意?反正我请客。”

沙沙就喜孜孜点着头说:“易书记,这团鱼大补,象您和秦主任这样日夜为城关人民群众操劳的领导,确实该进进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呀,老板娘,我就替易书记当了这个家,就吃炖团鱼!”

那老板娘当然高兴万分了,忙说:“易书记真有绅士风度,让我们妇女的地位再次增高了。我看这位小姐似乎很里手,干脆跟我到厨房安排菜算了。”

沙沙征求易书记意见道:“易书记,就交给我去安排,保证让你们几位先生吃得开心满意!”

易书记呵呵直笑说:“行,我信得过你。老秦你看呢?”

秦主任诧异这沙沙与易书记之间这么熟络,不留神就想岔了,眨巴眼睛露出丝邪笑说:“你肯定是试过味了的,你信得过我更信得过!”易书记和小何哪会不知话里意思,都睃着沙沙丰腴的身子大笑起来。按说杨陆顺也多少会察觉到什么,可惜他一直沉浸在即将得到房子的喜悦中,对易书记充满了感激,竟就忽略了过去。

于是两个女人嘻嘻哈哈到楼下安排菜肴,杨陆顺陪着说了几句话,借口上厕所,其实是迫不及待地想把这好消息告诉沙沙。

沙沙听后楞了下,立即激动得跳了起来,一把搂住六子又笑又叫,杨陆顺好不容易才让沙沙安静:“别吵那么大声,这是易书记见我们寄居在你家,特意开恩,等会要好好敬易书记秦主任几杯酒啊。”

沙沙连连点头道:“那肯定了,易书记让我们一家团圆,我肯定一辈子记得他的恩德了。六子,我们成功了啊!旺旺,我的好旺旺,真想死妈妈了。”说着眼睛就红了。

杨陆顺怜惜地点说:“沙沙,是我对不起你们娘儿俩,要不是我不听你的话,也不得有今天的下场。”

沙沙说:“还说那些做什么?你现在还有本事,才几个月时间就赢得了易书记的器重,再加把油,争取尽早恢复职务,那我们就苦尽甘来了。”

楼上的小何见杨陆顺出了门,吧唧吧唧嘴巴说:“易书记,狗日的杨陆顺爱人确实漂亮啊,保养得也好,脸上不注意看还真看不见那些斑呀点的,真不信是生了崽的婆娘。真的好艳福哩!”

易书记伸手扇了小何后脑勺一巴掌,笑着说:“你个色鬼,婚都没结就一脑壳鬼,看又是那家的妹子遭殃,嫁你这号小流氓!”

老秦则贼兮兮地说:“易书记,开始问你试过味没,你只顾大笑,看来的尝过了的,说说究竟是什么味啊?”

易书记呵呵大笑说:“老秦,你也老不正经,说你是烧火老倌你就要从这里讨回便宜去。我告诉你,没尝过,满意了吧?”

秦主任哦了声故意露出深深的失望,添了下嘴唇惋惜地叹了声说:“唉,婆娘还是人家的好哇,我都好想试味,我就不信你不想,呵呵!”

小何说:“老秦,不是我点你的死穴,你都五十出头了,还试得了细妹子?还是省省心留点精神带孙子吧。倒是我们易书记龙精虎猛地,应该是宝刀不老啊!干脆我们就把这杨陆顺夫妇罐醉,好让易书记试味。”

易书记啪地一巴掌又扇在小何后脑勺上,佯怒道:“你个小子没点大小,不是看在你叔叔的面子,信我端你的饭碗不?”

小何又是打拱又是作揖,讨饶道:“易叔,我错了,您就放小的一马,我必当结草衔环伺候您一辈子!”可又嘟囔道:“那婆娘硬是看得让人上火哩!”

易书记看了看老秦,老秦也是一脸色咪咪的,不禁心里也忽悠了一下,真细想那沙沙高耸的胸脯浑圆的屁股,一股躁热就从小腹涌了上来

第七章(一)

杨陆顺见看着沙沙麻利地安排菜肴,很是欣慰,搬个小板凳坐在门口静静地瞧沙沙忙活,心里感触良多,好久没见到沙沙这么开心随意地笑了,唧唧喳喳象个小麻雀在与老板娘讨论到底什么菜即好吃又划算,俨然想好似自家请客,不禁笑着说:“沙沙,今天是易书记请客,有喜事,贵点无妨。”沙沙扭头皱了皱鼻子说:“说好了我安排,自然得经济实惠了,免得惹你领导不高兴了,好事又泡汤了呢?”马上意识到不吉利,忙自责起来:“呸、呸,瞧我这管不住的嘴。”杨陆顺就呵呵地笑,沙沙瞪了一眼跑到他着身边搡悄声说:“嘿,我说你坐在这里傻笑什么,快去楼上陪领导说说话啊,难得有这么次机会,你跟我穷蘑菇什么?快去快去,又犯傻了你呀,没看够晚上回家看。”杨陆顺瞅见没人注意,伸手在沙沙屁股上拍了板说:“你还真当自己十八、九呀,人家小何逗你开心哩。”沙沙嗔道:“不就是你们男人常常嘀咕的么,老婆总是人家的好,你当然不稀罕我了。说着的快去,上菜时我叫你。”杨陆顺笑着上了楼,心想沙沙比我还会钻营,不放过任何机会。就有种说不出的惬意。

上了楼推门进去,里面三人本有说有笑地竟然全停了嘴望着他,脸上的笑没褪去,却有种说不上来的味道,杨陆顺还以为自己脸上脏了灰还是咋,就有点手足无措,赶紧坐下,可还是觉得六只眼睛在看着自己,茫然地问:“怎么了?你、你们看着我做什么?”没想三人都哈哈大笑起来,可脸上的神情眼色却诡秘得很,杨陆顺就益发窘迫,明白肯定他们背着自己说了些啥话,心里竟然有点羞辱的感觉,可还是强笑道:“何师傅,有什么好笑的也给我说说。”小何怪模怪样地说:“那可跟你说不得,老秦,是不是,跟杨陆顺说得不?”老秦连连摇头:“这感情还真说不得,说不得。”三人又爆发出更大的笑声,易书记笑得几乎喘不上气来,老秦小何都望着易书记挤眉弄眼地笑还不时相互很有默契地交换个眼色。杨陆顺就益发断定是在取笑自己了,也只好赔笑着说:“既然有保密纪律,那我就不该知道的就不知道了。”

好容易等他们几个平息,杨陆顺问:“易书记,今天是喜庆日子,喝什么酒祝兴呢?要不先上点花生米凉拌菜,您先喝着?”易书记含笑瞅着老秦:“那先喝几口?”口气似乎在征询意见,可谁都知道得应承,老秦也不例外:“既然易书记有雅兴,我等自当做陪痛饮饮三百杯了。”易书记呵呵笑着说:“你们这些肚子里有墨水的人啊,就是喜欢搞革命的浪漫主义,真喝三百杯还不把你喝死在桌子上。”小何说:“老秦就这样儿,在我这老粗面前就拽文,在知识分子面前就打官腔,在农民面前讲理论,反正都是他最能!”老秦翻了他一眼说:“你个小鬼,罗嗦个什么尽劲,快给首长上茅台!”小何呵呵直笑说:“我还要你提醒?我们首长最喜欢喝茅台了,我这就去拿。”嘴巴里说拿但不挪屁股眼睛却瞥着杨陆顺,杨陆顺就不由自主地站起来说:“那我去拿吧。”刚到门口小何有叫住了他:“花生米要带红皮皮的那种,易书记喜欢吃。其他嘛易书记就不讲究了。”杨陆顺扭头答应了句是,却瞧见小何眼里有丝异样,心里就老大不舒服,边下楼边闷气:你不就一司机么?我原来还是党委委员,凭什么吆喝我做事,你算什么东西!忽然就想起阿q在与人口角是也称“我们先前——比你阔多啦,你算什么东西!”不禁使先前还余有的喜庆全冲跑了,干脆转身隔着墙冲着小何的位置做怒目而视状骂道:“儿子使唤老子!”说也奇怪心里的气忽然平息了很多,居然有种想笑的感觉,莞尔着继续下楼,心说精神胜利大法也还管用!

张罗来酒菜,老板娘亲自给四位满上清冽的茅台,就要下楼,却被小何拽住,叫她与跟易书记碰了一杯,老板娘捏着酒杯娇声说:“易书记,我听这杨干部说今天你有喜庆事,那我就祝你喜上加喜,官运亨通,领导在上我在下,咱们干了。”易书记侧身举起杯,老板娘曲身碰了下仰头喝了个底掉,小何在旁边拍手叫道:“好一个领导在上你在下,干得舒服不?”明明干杯的干是平音,非得说成四声,成了干活的干!老板娘飞了易书记一眼说:“舒服,跟易书记干怎么不舒服呢!”得,她也说成了四声。南平人把夫妻间那事也就干事,自然把易书记哄得哈哈大笑,用手指头点着小何说:“你小子就是名堂多。”老板娘赶紧地易书记添上酒说:“易书记你们慢慢喝着,团鱼一会就上,我得下去照顾生意,又来了几个熟人。”刮起一股呛人的香风走了。杨陆顺原来听闻说十个司机九个坏,看来这小何真不是个东西,那么无聊的话也扯得出来。

这不小何拿起筷子忙着替易书记夹菜:“易书记,这是你最爱吃的带脆骨的卤猪头肉,来尝尝。”见易书记在咀嚼着便摒住呼吸眼巴巴地瞅,听到易书记点头说好吃,顿时笑开了花,仿佛就象自己吃了珍馐,那样谄媚样儿令杨陆顺大开了眼界。

杨陆顺见易书记吃了几口菜也举杯敬酒说:“易书记,我敬你一杯酒,只是不怎么会说话,就学了老板娘的吉利词,祝您工作顺利、官运亨通!”易书记呵呵笑着说:“小杨你写得那么好的文章,就别谦虚了,这杯酒我喝了。”就要碰杯,孰不知小何插嘴道:“杨陆顺,跟首长敬酒得站起来才有诚意嘛,起立起立!”杨陆顺只好站起来,弯着腰碰杯才算了事。小何又怂恿老秦敬酒,杨陆顺见易书记已经喝了两杯了,就关切地说:“易书记,我看还是别喝急了,多吃几口菜再喝。”小何立即瞪起眼睛说:“杨陆顺,你怕是不清楚咱首长的酒量吧?上次在县招待所陪地委许书记他们,可是空腹喝了差不多一斤酒,楞没吃一口菜。许书记直夸咱首长海量!这几杯漱口都不够。”马上又谄笑着对易书记说:“首长,我是实事求是地吧!”好家伙,那脸变得真是神速,再次另杨陆顺瞠目!易书记得意地点着头说:“基本属实啊,基本属实。”杨陆顺还能说反对?只好赔笑着斟满。那厢老秦有点尴尬,说年龄他比易书记要大上几岁,以前私下吃饭其实还蛮随便,可无奈小何把给领导敬酒得起立才是诚心的话扬在了前头,起立吧显得在杨陆顺面前掉了份,不起立吧又怕落了易书记的面子,左右为难之际,杨陆顺看出了苗头,站起来说:“秦主任敬酒我做陪,你们是长辈,我是晚辈,我来与你们搭桥。”

这酒桌上搭桥典故出在南平乡下年轻男女婚前亲家见面商议婚事后的酒席上,两方亲家都是大,喝酒得坐着喝,可乡下四方桌子大呀,还真有点够不着,怎么办?就由女方的女儿负责斟酒,男方的儿子负责敬酒,这边男方父亲说我敬亲家一杯,女儿就赶紧倒酒,儿子就捏着杯子与老丈人碰杯说:“我爹敬您的酒。”老丈人抬手拿起杯子碰一下,儿子赶紧车回身跟自己老爹碰一下,这叫搭桥,才能既喝酒又不挪屁股。

老秦暗赞杨陆顺来得快,呵呵笑说:“小杨,你这样我有点担不起哟。”假做要起身状,杨陆顺赶紧对易书记说:“易书记,沙沙跟李姨处得跟亲娘俩一样,要不是您家有儿有女满堂福的,还真就拜了干妈了,我搭桥您没意见吧?”易书记笑着说:“我巴不得呢,你还说你不会说话,老秦,咱搭一把!”老秦求之不得,大声说:“易书记,我敬你!”杨陆顺就拿杯子去碰易书记的酒杯说:“易书记,秦主任敬你的酒。”易书记呵呵直乐:“老秦敬酒啊,喝了。”杨陆顺碰完了这边再去碰那边,完了才喝酒,你说这规矩累人不累人。

杨陆顺这么一搭桥,气氛就好了很多,老秦心里安逸啊,自己没丢面子还涨了面子,享受了回搭桥待遇,这不易书记心情好也发话了:“老秦,我们搭了桥,就撂开什么书记主任的,好好坐着喝几杯,我倒要看杨陆顺今天能帮我们搭得几次桥!”小何一听误会了,以为采纳了他灌醉杨陆顺的建议,顿时起劲了:“那好,我今天就当回记分员,老秦,你可得放开了喝啊,这可是易书记在考核你们办公室哩!”

老秦就不怎么乐意了,他五十出头了身体也不怎么好,跟老易拼酒不是找死啊?眼瞅着改革开放日子好过了,还想多活几年享清福呢!见小何又是皱眉又是挤眼的,心说我好歹是个办公室主任,你的领导,你是跟老易关系好,我也处得不差啊,人家杨陆顺还是干部副科级都对我恭敬有加,你个毛头小子也在外人面前给我留点老脸,别蹬鼻子上眼呀,便唬着脸半真半假地说:“你小子又不喝酒,不喝酒就别瞎掺和,老实地一边呆着,给我们倒酒盛饭!”对杨陆顺也益发看得顺眼了些,听口气这杨陆顺早就跟易书记家把关系拉近了,可从也不露声色,照样在办公室里任劳任怨,全然不象这小何仗着老易喜欢就不把其他人放在眼里,迟早有苦头吃!

小何一下噎住了,咽了口唾沫不知道怎么回答,易书记笑着说:“你也是不长眼,老秦是上了年纪,回过去几年我还有点怵。你说话就不能学小杨那样稳重点?总是毛糙糙的。”

小何遭了老秦的抢白,又被易书记说成没长眼,瞥见杨陆顺总是一脸笑,就感觉是在嘲笑他,郁闷地道:“首长,你也不是不清楚我的底细,一大老粗怎么比得上大学生稳重呢?”

杨陆顺说:“何师傅千万莫这么说。我虽然跟你交往不多,可我看得出你是个直脾气,有什么就说什么,不拐弯抹角的,正显示出了你的梗直率真,我想这也是易书记喜欢你的原因吧。”

易书记一听分析得蛮有针对性,这小何虽然大大咧咧,可在自己面前倒也还忠心耿耿,笑着说:“小何,看到没,这就是水平,没跟你聊几句就把你的脾气莫得清清楚楚。”

小何想你说我直脾气我就直给你看,一副鲁蛮样子地说:“易书记,杨陆顺的水平当然比我高多了,怎么说他也当过副乡长党委委员,我算什么,一个只晓得为首长服务的司机。”这话一出老秦都来了气,暗骂这小何没教养,人家好歹也奉承了你几句,你还来揭人家的隐痛!

杨陆顺听多了这些,早就麻木了,更是斯文谦逊地说:“何师傅,往事不堪,我那也是年少轻狂不懂珍惜,枉费了组织上这么些年培养,现在想起来就后悔,可后悔又有什么用呢?幸亏得在易书记的领导下,在我们办公室秦主任的呵护下,才逐渐成熟起来,可我自己清楚我离易书记秦主任的要求还差得远,我会更加努力工作的。”

老秦瞥见易书记很满意,赶紧也说几句好话,算是还杨陆顺个人情:“易书记,小杨在办公室这几个月,确实任劳任怨,表现得还不错,这我都是看在眼里了的。”

易书记原来还觉得小何蛮讨自己喜欢,可跟杨陆顺一比立分了高下,感觉小何不如杨陆顺驯服,甚至有时说话还有点放肆,不由教训道:“小何,你是得好好跟杨陆顺学着点,莫一天到晚眼珠朝天,你跟我说话随便点那是我们关系好,不见得其他人受得了。”

小何见板子又打到自己屁股上来,哪里还敢乱讲,只得硬生生咽下气,勉强地说:“易书记,我是说话有点冲,可我只服你管,其他人受不受得了,我管不了那么多了。”这话带着点情绪,把起先欢愉的气氛破坏怠尽。

老秦听了更加反感,只是一筷子一筷子夹花生米,嚼得吱吱直响,眼睛却在杨陆顺和小何脸上不停地瞥来瞥去,一张脸上挂着实诚的微笑,一张脸上桀骜而尴尬,脑子里就冒出句《清代官儒杂记》上的话:心机深,而心胸窄,阴险小人也;机谋深,而气度宽,君子大气也。看小何那猪蠢之态只能算是个小人,阴险还不够资格,而杨陆顺俨然大气君子,莫非真是传言有误?!

杨陆顺算是在两人是争执上占了胜,毕竟易书记两次都是在维护自己教训小何,显然易书记能当着自己的面教训他的人,看来易书记逐渐也把自己当他的人看了,见好就要收,于是站起来说:“怎么还没上菜?我下去催催!”这次下楼比前次感觉好多了,可旋尔又想起阿q正传里某段话:有些胜利者,愿意敌手如虎如赢,他才感到胜利得欢喜;假使如羊如小鸡,他反而觉得胜利的无聊!就悚然地惭愧起来,与个司机斗嘴赢了就如阿q般飘飘然,岂不是唉,鲁迅大师真把我这等庸俗的小人物刻画得淋漓尽致啊!难怪说读书人迂,是知廉耻无聊而有所不为,可我这不是把廉耻都忘记了吗?可想到即将到手的房子、即将与牵挂的旺旺团圆,仅仅有的一丝羞愧也没了,倒觉得对小何这样的人就得斗,而且还将继续斗下去!鲁迅先生的文章,能忘记就忘记吧。

第七章(二)

菜业已上齐,中间团鱼火锅炖得飘香四溢,旁边精选了几式时鲜菜肴,荤素搭配适宜,沙沙因感激易书记许诺了住房,带着一脸真心地欢笑问:“易书记,我安排的菜还中您的意不?有您喜欢吃的小炒牛肉、番茄鸡蛋,可惜现在过了季节,如果还来个香椿鱼,您只怕是胃口大开了。”

易书记开始还诧异怎么基本都是自己喜欢的菜,旋尔释然肯定是屋里婆娘告诉她的,不过也难为她上心记得,高兴地说:“不错不错,沙沙好本事,辛苦了辛苦了,快坐下来吃饭。”

沙沙甜蜜蜜地笑着说:“辛苦什么,我还怕您不满意呢,在下面都有点不敢上楼来,看您这么高兴,那我就放心了,下次上我家去,我专程给您和秦主任下厨做菜,保证不得比饭店里的口味差!哦,还有何师傅也要赏脸啊。”

老秦说:“小杨,看不出你爱人还出得厅堂下得厨房,好福气呢。易书记,什么时候等小杨有了自己的房子,我们是要去尝尝沙沙的手艺呢。”

易书记瞅着沙沙妩媚动人的脸,连连点头说:“那一定得去,一定得尝尝味道!”小何听了就来劲了,冲易书记说:“易书记,我相信色香味俱全,一定要试试她的味哟!”

沙沙笑着站起来,用筷子从团鱼火锅里夹出一块黑不溜湫的肉块放到易书记碗里,带着点羞涩说:“易书记,我夹了筷子好东西给您,赶紧乘热吃了吧。”除了杨陆顺全都清楚是什么东西。

易书记笑呵呵地夹着吹了两下就塞进嘴巴里大嚼起来,沙沙也挑了块好肉夹给老秦,小何故意问:“沙沙,你夹了什么好东西给易书记?我也想要。”

杨陆顺不知就里,说:“何师傅,别急,人人有份,今天就让沙沙为领导服务!”

沙沙随便夹了筷子肉给小何,佯嗔道:“你不晓得就别胡说,哪里有那么多人人有份嘛。”也许感觉有趣,她自己倒先吃吃地笑了起来,可脸上却又泛起一片红霞,模样实在招人心动。在座四个男人都怦然心动。

易书记和老秦都冲着杨陆顺大笑了起来,杨陆顺就知道自己问错了话,赶紧低头吃菜。小何则不依不饶:“沙沙,到底是什么东西嘛,就怎么分不过来呢。”

沙沙有点难为情,冲易书记一努嘴说:“想知道呀?你问易书记呀,他都把那东西咽到肚里去了,肯定吃出了味道。”见沙沙一脸娇羞,易书记和老秦又是一阵大笑。易书记吧唧嘴巴说:“味道是真不错,可我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还是老秦看不下去了,冲杨陆顺喊道:“我要敬易书记的酒,那东西吃了还得酒来催化!”杨陆顺就赶紧站起来捏着酒杯举到易书记面前说:“易书记,秦主任敬酒。”易书记拿起杯子一碰说:“老秦理解我,喝酒喝酒!”

三人一饮而尽,沙沙见他们搭桥喝酒,虽然不是就里,可也知道应该是她斟酒,放下筷子就先给易书记倒满,又飘到老秦身边倒上,尔后再给杨陆顺到满,还俏皮地说:“两位叔叔看清楚了,小女子没有偏袒,我把杨陆顺的杯子都快倒溢出来了。”也是顺竿子爬得快,见搭桥就改口叫叔叔了。

杨陆顺不由苦笑道:“谢谢我的好媳妇,你可真怕我吃亏呀。这怎么端杯呢?”沙沙抿着嘴笑道:“你不会先凑在杯子上亲个嘴儿再端呀?易叔叔,您说杨陆顺是不是有点笨呀?”

易书记吃着沙沙精心挑选的团鱼甲壳的裙边,点着头含糊地说:“是有点,不及你沙沙一半聪明!”

小何总要挑起点什么,说:“沙沙,首长这么夸你,是不是得敬首长一杯酒呢?”老秦也在说应该应该,也是想看沙沙到底矫情不矫情。

沙沙勉为其难地说:“我从来也没喝过白酒,也不知道能不能喝,我倒不是怕喝醉了出丑,只是你们吃饭没个人伺候着不太象样儿,而且我下午还有班,我坐柜台怕搞错钱。易叔叔,要不这样,我能喝多少就尽量喝多少,不灌我好不好?”

易书记是只要你答应陪酒就行,真喝上了兴致也管不得那么多了,当下连连点头说:“行行,那我们先干杯。”居然就捏着杯子站了起来,沙沙给自己倒了杯说:“易叔叔,我在这里祝您”没想小何又插嘴道:“你给首长敬酒得有规矩,要这样说:领导在上我下在才行,要不没了尊卑上下了嘛。”

杨陆顺顿时就火起,感情是女人都要让他们占口头便宜的啊,还以为那风骚老板娘故意拉拢客人才曲意讨好,可真要自己的爱人去开男女方面的淫秽玩笑,是男人都不能容忍,刷地站起来说:“易书记,沙沙在银行坐储蓄柜台,还真不能喝酒,赔钱事小,但工作态度要端正,还是我代替沙沙敬您的酒,好吗?”

小何鼓噪着:“那怎么行,没见易书记都站起来了么?你也是不懂事了。”果然易书记的笑就点僵,沙沙忙冲杨陆顺使了个眼色,诚恳地说:“易叔叔,您在上,侄女沙沙在下,敬您一杯酒,祝您和李姨身体健康,早抱乖孙子!”沙沙聪明,知道老易的大儿子结婚一年多了媳妇肚子还没动静,知道老易李姨都心急得很,这也算投其所好,更表明了自己是晚辈的身份,总不至于再开过分的玩笑了。

果然易书记很高兴,他看到了沙沙的诚挚说:“嗯,沙沙,我可真要谢谢你的吉言了,着年添了孙,我还要跟你喝酒!干杯。”

杨陆顺见易书记很高兴了又没开过分玩笑,心里就塌实了些,对小何就更憎恨了,完全是狗嘴里吐不象牙野鬼子没句人话!

沙沙喘了口气,还夹了几筷子菜给易书记,倒满酒走到秦主任身边说:“秦叔叔,您在”老秦站起来笑着打断她的话:“沙沙,这里只有易书记是领导,我就不敢当领导之名了。你叫我叔叔,我就叫你侄女。来咱叔侄干一杯。”老秦既推崇了易书记,也多少给了杨陆顺沙沙俩口子的面子,说心里话他还是想笼络杨陆顺,多写点有影响力的文章,他这办公室主任也有光嘛。杨陆顺自然心里非常感激,亲耳听着自己的爱人说在别人下面,怎么也不是滋味!

小何今天是处处吃瘪,老秦也不配合他行事,就怎么也咽不下这口恶气,老琢磨怎么生点是非。倒是沙沙把几个人的气氛调节得蛮不错,处处体现着细致关心,也时时展现自己的美丽,不时顾盼巧笑,恭维奉承得易书记老秦是眉开眼笑,杨陆顺则见机会就搭一把桥,不多会一瓶茅台就没了,老秦也喝上了兴致,建议道:“易书记,再来一瓶?今天这酒好,胃也不痛!”易书记是巴不得,说:“行啊,不过你可悠着点,别再搞出胃出血,我怕老嫂子骂人。”沙沙关切地说:“易叔叔,李姨也很关心你的身体,说你在外面搞招待常喝不少酒,酒伤肝呢,您现在身体很健康,可总也是要当爷爷的岁数了,我没见着我不管,我在您身边就有义务为您的健康着想。”小何听了沙沙的温言软语竟然有股醋劲,好象沙沙这美人儿没把他这帅小伙(这是他自诩的,毕竟那时司机又是小车司机还是蛮得女青年喜欢的)放在眼里,倒对俩糟老头子忒关心,冲口就说:“你是不晓得咱首长的酒量,这才喝了多少?首长高兴了可以喝一斤半的春江大曲,这点酒漱口都不够。”沙沙嗔怪道:“何师傅,哪有这样害你首长的呢?不知道酒是穿肠毒药呀,你身为易叔叔身边的人,得时刻照顾首长,都是部下替首长喝酒,你倒反过来怂恿首长喝酒,看我不告诉李姨批评你!”小何顿时象斗败的公鸡蔫了劲儿,李姨还有易哥确实都这样郑重拜托过他要时刻多劝着点易书记少喝酒。

易书记呵呵笑着说:“你个小妹子,跟我那靓靓一个口气,今天我是真高兴,就再喝一瓶好吧?分散了也才不到半斤嘛,你易叔没问题。”话都说到这份上,沙沙肯定得让步,就对六子说:“只好听易叔叔的话了,你就再拿一瓶来。”杨陆顺笑咪咪地领命而去。

老秦笑呵呵地说:“易书记,沙沙可真是个懂事的妹子。人又漂亮又细心,有这样个女儿是福气哟。”

易书记频频点头,这几年搞改革开放,男女之防远没当年紧张,和漂亮妹子打情骂俏又让他找回了逝去的青春,搞多了那些玩意又觉得无聊,毕竟人家都是冲他这块领导干部的牌子捞好处,当然眼前这沙沙自然不例外,可人年纪大了确实需要更多的关心,特别是亲情,家里的儿女大了自然不会在老爹面前太撒娇,倒是这沙沙处处体贴细致,还真有点象闺女,也罢也罢,闺女有闺女的好,总比那些俗不可耐的强,就摸着沙沙的头发说:“老秦说得对呀,沙沙是个好妹子,跟我那靓靓一样,又聪明又漂亮,是个乖女女!”沙沙咯咯地娇笑起来,缩了缩脖子说:“易叔叔,你是不是在家经常摸你家的大黄(一只黄狗),感觉就是在摸大黄,哪有您这么使大气力的嘛。”又逗得易书记老秦呵呵大笑。

小何没辙了,看来怂恿什么试试味是甭想,于是就打击沙沙的自信,啧啧着嘴巴说:“首长,你看沙沙笑得喽,真象个黄花妹子,要不是我晓得她儿子都快两岁了,我还真想追求她做对象呢。听她笑那硬比那十七、八的细妹子还天真!”其实嘴巴撇是那么撇,完全是讽刺。

沙沙笑着问:“易叔叔,我跟靓妹子走在一起,别人说我们像两叔侄,可跟李姨走在一起,别人又说我们象两娘女,您最会看人了,你说我到底是侄女,还是其他?”易书记哈哈大笑道:“沙沙,你真是个鬼精灵,我说呀,你跟靓靓一样,是小可爱,成了吧!”沙沙满意得拍起了手,冲小何哼了声:“你看首长的眼光多好,你就没学到点?在首长身边就要多学习首长的本领,到时候首长才好安排你更重要的职务呀,莫非你想开一辈子车呀?”

这番话呛得小何直翻白眼,连易书记都承认了,还能反驳,尤自死撑:“我就是愿意更首长当一辈子司机,伺候别人我还不干呢。”

易书记笑着说:“小何你这样说就不对,沙沙说得好,你总不能开一辈子车,还得多学习哟。看不出沙沙志气蛮高呀。怎么,你家杨陆顺把大学文化知识传授给你了?”

沙沙说:“我才懒得学什么学问呢,不是说女子无才就是德么?我只想做个普通妇女,带好家里的宝宝,闲暇去陪李姨说说话逛逛街就行了。男人才奋斗事业的。哎呀,这六子手脚真的慢,怎么还不把酒拿上来?易叔秦叔叔,我到下面去催催。”

望着沙沙一溜小跑出了门,老秦丢了粒花生米在嘴巴里嚼着,说:“易书记,杨陆顺这俩口子不错。”易书记也感慨地说:“是啊,都这么久了,我也算阅人无数,就想不通这杨陆顺的新平怎么跟老谢搞得那么僵。不至于吧?”老秦不好多说表看法,摇了摇头说:“这谁说得清楚?不过,易书记,自己还是相信自己的眼睛吧。”

易书记点了点头说:“眼见为实,眼见为实哟。”他虽然口里在回答,心思却飞得远了,老是惦记着老谢的话,到底还是下不了决心。

第八章(一)

得到了分房的许诺,杨陆顺尝到了宣传舆论的甜头,便陡然增加了无穷的激情与动力,白天在办公室做好本职工作,晚上则加班加点想再搞点有影响力的文章报导,借此吸引领导的眼球。

正值南平县城区扩建,县委县政府没有把有限的资金用于建造政府办公楼、宾馆,就连县招待所也还陈旧不堪,针对中央严禁各地乱建楼堂馆上所的文件精神,杨陆顺挥毫写下《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为标题的报道,列举大量事实宣扬南平县委县政府领导干部的高风亮节,为了发展南平县,领导们不坐买高级小车、不出国旅游、不大吃大喝,实为全心前意为人民服务的好班子。也许太过热衷歌功颂德,使文章调子颇高,虽然和秦主任再三易稿,最终是只发表在了地区南风报,春江日报并未采纳。杨陆顺也曾经与老同学莫见评联系过,可莫见评居然也在经商,在春江报社的劳动服务公司,没当记者已经有一年多时间了。最后在县委宣传部的努力下,文章还是登上了省委宣传部创办的党刊《春江时政》。

《春江时政》杂志在春江具有权威性强、发行量大、影响面广、传阅率高的显著特点,凸显“时事政策顾问、学习生活良友”的时政个性特色,以权威评说国事、家事、天下事为己任,紧紧围绕百姓的愿望与需求、社会的重点热点与党和国家的路线方针政策,用朴实而精练的语言,向广大读者进行深入浅出的解读宣讲,具有权威性、针对性、指导性和通俗性。所以上不了党报上党刊也起到了同样的效果。

这次依旧没有署上杨陆顺的大名,不过还是引起了县委刘书记等领导的高度关注,城关镇短短一、两月时间就出了两篇价值不菲的时政报道,这可是了不起的成绩,宣传部门体现工作成绩有个重要的硬件就是有多少宣传报道上了省级报纸刊物地区报纸刊物。易书记不会笨得直接说是杨陆顺的功劳,而是说镇党政办的集体创作,只是把杨陆顺说成也参加了收集资料参与了写作,大功劳自然是易书记和秦主任得了去。不过阚副书记也是搞文字出身,他自然清楚里面的内幕,说是集体创作,无非是头头们搞个题目规定个思路,真正写作发挥的正是所谓参与写作的年轻人,杨陆顺就很自然地得到了阚副书记的青睐。

易书记和秦主任也不会太亏待杨陆顺,少不了要在会议上表扬夸奖杨陆顺工作兢兢业业,私下里一起吃饭喝酒庆祝,相处得就日益融洽。

杨陆顺不时跟着易书记等镇领导进进出出,不时得到领导的肯定,周围的人自然也看在眼里,都私下里议论纷纷,就是搞不清楚杨陆顺为什么这么快就得到了领导的欢心,有人说无非是舍得把热脸蛋贴领导的冷屁股,有人说大不了就是请客送礼贿赂领导,就压根没人会想到杨陆顺得到领导欢心的真正原因,到头来同事们更加鄙夷杨陆顺没骨气,读书都读到屁眼里去了,根本就不知道廉耻云云。

特别是司机小何,见易书记日益喜欢杨陆顺,不得不收起先前的傲慢无礼,开始杨哥杨哥地表示亲热,有时闲来无事也去办公室里找杨陆顺聊天,杨陆顺虽然不齿小何的为人,可也得借助这样的人来显示自己得到了领导的看重,尽快地让人知道自己是易书记的人,这样才会在机关里走得起吃得开。也就顺坡下驴地跟小何称兄道弟,而且显得极为亲密。不过小何心里老存着芥蒂,假借两人关系亲密之机大肆把其他同事的流言蜚语说道给杨陆顺听,想籍此激怒杨陆顺,他天真地想人都有个脾气嘛,现在你跟易书记关系好了,腰杆硬了,总不能让别人白骂吧?就肯定会对那些背后说坏话的人关系不好,只要与人争吵闹矛盾,他就达到了目的。

可杨陆顺不笨,知道人前说人背后人说是正常现象,你小何在我面前说这个怎么怎么,难免不会把我的话也到处传,干脆置之不理,没必要为了这些许小事劳心费力,但还是表面上非常感激小何,甚至还私下请他吃了几次馆子,态度也是贴心贴意的,倒让小何还真以为杨陆顺把他当成了好朋友。

杨陆顺又有新想法:城关镇十二个村在苎麻价高的时候基本也是不种其他农作物,现如今麻价跌破了一元一斤,使得好多农民家里囤积的麻成了负担,可天真的农民们还期盼好运再次降临,不愿挖麻种植其他作物。为此县委县政府多次开会动员农民放弃不切实际的想法,赶紧动起来,可农民没把政府的话当回事。为了不耽误节气,县委县政府只得把任务强加到乡镇政府上,不听劝就强制执行,农民不乐意啊,在地是我承包了的,我爱种啥就种啥!政府与农民的矛盾加剧、干群关系也日趋紧张,甚至出现了全村人组织起来与乡政府干部对抗,反观城关镇虽也工作有难度,但不知道是农民素质高还是温驯,基本没闹出什么大动静。杨陆顺就想写个调查报告,也是宣传镇党委工作组织得力。把这想法跟易书记汇报,提出要到个村走走看看,了解点一手资料。易书记很高兴,为自己造舆论那还有什么不支持的呢?一拍杨陆顺的肩膀说:“你要下去好哇,干脆就跟我跑几天得了,要不你一个人下去,村干部们不配合怎么办?”

杨陆顺心里暗喜,能跟易书记一起跑村,肯定能把关系搞得更好。这不老秦把杨陆顺跟易书记下村的安排通知老高后,几个人都诧异地睁大了眼,小张更是露出了羡慕嫉妒地神色,等杨陆顺拿着新配的公文包出去后,里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小段笑着说:“小焦,这往后没你什么清闲日子过喽。”小焦最看不得小段幸灾乐祸地样子:“怎么?我该怎么清闲还怎么清闲。怎么,跟易书记跑就不管办公室的工作了,笑话,咱高主任都不会答应。”小张跑到走廊外看了看,一脸晦气地进来说:“嘿,这杨陆顺怎么一下就成了易书记的红人了呢?他们刚才一起上了小桑。”小段说:“天上不会掉馅饼的,这一下的背后你晓得杨陆顺送了多少礼?你当现在老实巴交地就讨领导喜欢了?”小焦说:“其实我早就晓得杨陆顺有动作,你没见小何到办公室找杨陆顺几回了啊,。小何那家伙连几个副镇长都不怎么甩起,跟我们说话都是这样”便昂起脑壳乜着眼球撇着嘴巴硬是学活了小何的怪样子,老高呵呵笑着说:“你学得象卵用啊,哪个还会看你的眼色?赶紧收了,免得学习惯了在老易面前也这样,看你还调得动不。”小段说:“你就让他拽一次嘛,看来小焦模仿能力蛮强,学了好久才学会呀?我看学小何也没用,不就一臭司机么。还得学学杨陆顺,跌倒了怎么尽快爬起来。”小焦不屑地说:“我学他个卵,就他妈的哈巴狗一样,我不是看他天天在办公室里勤快搞卫生,看我不骂得他跳楼!”小张说:“刚开始来你骂他,他只怕还忍你,现在他靠上了易书记,你敢骂他,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老高也说:“难怪老秦有事没事叫杨陆顺出去,感情他们是一路的呀,我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呢。这杨陆顺不得了,我看我们以后还是对他客气点,免得他爬上去了,给我们几个穿小鞋。”说着直拿眼睛瞥小焦。小焦果然受不得激,一拍桌子说:“只要他明天来了不搞卫生,我就要给他点厉害看看!才来几个月,翻得了天啊?!”小张赶紧递根烟说:“焦哥,干脆你发话,叫他把前后的卫生都包干了,我也托你焦哥的鸿福。”小段呵呵笑着说:“小张,你小子真的天真,人家随口一句话你也当真,那我明天提拨你当办公室主任,那你不得送一条烟我啊?”小焦横着眼睛说:“姓段的,你什么意思?”小段说:“性交的,我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听不得吹牛皮。”小焦呼地站起来说:“那我真做到了呢?”小段冲小张嘿嘿一笑,说:“小张,你焦哥答应替你出气,看你怎么谢谢他哟。”小张睁大眼睛无辜地说:“替我出气?又没人得罪我。这办公室我扫了几年了,还扫出了感情。真要我早上不活动活动,还真难受呢。哎呀,我不得去写材料了,咱戴主任催得紧。”说罢转身就闪去了后面。小段也觉得无聊,被着手进了后面却大声说:“小张你真的是劳碌命,有人替你出头你都怕这怕那的。”小张却阴笑着说:“真有心帮忙,还要赌咒发誓?直接做了就是,还怕没人感谢么?我穷是穷,条把烟还是买得起的。”气得小焦在前面只咬牙。老高呷了口茶说:“人都走了你还虎得那里做什么?今天杨陆顺不在,有个小报告你打个草稿,老秦要得急,莫到时候要你拿不出,老秦可没我这么好打商量。”

再说杨陆顺跟易书记上了车,见易书记坐在前排悠哉得很,居然把脚直接就搁在了仪表台,仰靠在沙发垫子上直哼曲,这次是到镇里最边远的村去,因为柏油路面还在打基础,所以虽然只有7、8里地,可也得半小时才到得。杨陆顺就卖弄见识说:“易书记,我早两天看了本杂志,说坐小汽车也还有很多小礼节小规矩哩。”易书记颇感兴趣:“哦,那说来听听?”杨陆顺说:“从安全角度出发,小轿车最安全的座位在司机后面,如果是坐主人家开的小车,那么处于尊敬主人的角度,应该坐在副驾驶位。如果易书记”易书记扭头问道:“小杨,司机后面的位置最安全,那哪里最不安全呢?”杨陆顺笑着说:“我这也是从书上看的,实际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实,书上说副驾驶位置安全系数最小。当然我们小何的驾驶技术超一流,速度也不快,肯定是最安全稳当的车了。何况下面车少人多,有个什么事一辆车上挤四五个人,当然副驾驶的位置是最适合易书记坐的了。总不能挤着易书记吧。”小何连忙点头厌恶地说:“杨哥说什么都有道理,你不晓得我这车,还只在我们镇里没人挤。一到外单位去,就象挤火车一样,最多一次在文化局,男的女的挤了五个在后排,唉,出洋相呢。”易书记很感兴趣地说:“小杨,书上真是那么说的么?”杨陆顺点点头说:“是的,好象是中国青年杂志上看的,哪天我找来给你看看。”易书记就说:“难得麻烦,难怪说电影电视里的大人物都是坐后面,感情还有个安全因素在里面啊。小何停车,我坐后面去。”小何赶紧在路边停了,易书记飞快地钻到后排司机位置后面坐着,似乎满意得很,杨陆顺就赶紧说:“易书记,按规矩我这秘书得做前面,我不敢跟易书记平起平坐。”易书记呵呵大笑道:“你个小杨,哪里那么多规矩?”可也没说拒绝,杨陆顺就笑着坐到了前排,冲小何说:“老弟,我们两个跟易书记打工的人在可以平起平坐。”这下似乎又无形中提高了小何的地位,怎么说杨陆顺还是个副科级,而且这话更家拉进了两人的距离,说得多好,为易书记打工的,小何也来得快:“我们是打工仔,那易书记就是我们的老板喽?”换个时下流行的广东话口音谄媚地说:“易老板,什么时候给我们两个打工仔加薪水呀?”杨陆顺笑道:“哪有打工的找老板讨薪水?得老板心情好了,自然就会记得我们打工的辛苦,就回会体恤我们的。是不是呀易老板?”易书记呵呵大笑道:“老板,易老板,这称呼听着还是蛮舒服的。只是不怎么合适,现在街上一个卖菜的小摊子也是叫老板,我怎么说也是一级政府的主官嘛。”杨陆顺也觉得超前了点,就不言语了,小何却笑着说:“易老板是没配个公关小姐,那样就跟摆摊的区别开了,那香港片子里的大老板个个都有个貌美如花的风骚娘们做公关哩!”易书记佯怒道:“你小子就是爱想七想八的,我真搞个什么公关小姐,别人还不大骂我搞资本主义自由化啊。”杨陆顺则说:“那是别人的误会了,去年在北京就成立了公共关系协会,是那些保守派对新生事物的污蔑而已。”小何一改曾经叫首长的习惯说:“易老板,我以后就叫易老板了。这多上口,是吧。我们这也算是改革开放吧。”易书记呵呵笑着说:“你小子就是爱顺着爬。叫老板还是不怎么适合啊。”小何说:“人少的时候叫,当着外人我哪次不是规规矩矩叫您易书记呢。”易书记说:“是外人面前还真莫乱叫。”,杨陆顺听了易书记无意的话,心里却是喜期洋洋,不把他当外人不就是自己人了么?

第八章(一)

得到了分房的许诺,杨陆顺尝到了宣传舆论的甜头,便陡然增加了无穷的激情与动力,白天在办公室做好本职工作,晚上则加班加点想再搞点有影响力的文章报导,借此吸引领导的眼球。

正值南平县城区扩建,县委县政府没有把有限的资金用于建造政府办公楼、宾馆,就连县招待所也还陈旧不堪,针对中央严禁各地乱建楼堂馆上所的文件精神,杨陆顺挥毫写下《吃苦在前享受在后》为标题的报道,列举大量事实宣扬南平县委县政府领导干部的高风亮节,为了发展南平县,领导们不坐买高级小车、不出国旅游、不大吃大喝,实为全心前意为人民服务的好班子。也许太过热衷歌功颂德,使文章调子颇高,虽然和秦主任再三易稿,最终是只发表在了地区南风报,春江日报并未采纳。杨陆顺也曾经与老同学莫见评联系过,可莫见评居然也在经商,在春江报社的劳动服务公司,没当记者已经有一年多时间了。最后在县委宣传部的努力下,文章还是登上了省委宣传部创办的党刊《春江时政》。

《春江时政》杂志在春江具有权威性强、发行量大、影响面广、传阅率高的显著特点,凸显“时事政策顾问、学习生活良友”的时政个性特色,以权威评说国事、家事、天下事为己任,紧紧围绕百姓的愿望与需求、社会的重点热点与党和国家的路线方针政策,用朴实而精练的语言,向广大读者进行深入浅出的解读宣讲,具有权威性、针对性、指导性和通俗性。所以上不了党报上党刊也起到了同样的效果。

这次依旧没有署上杨陆顺的大名,不过还是引起了县委刘书记等领导的高度关注,城关镇短短一、两月时间就出了两篇价值不菲的时政报道,这可是了不起的成绩,宣传部门体现工作成绩有个重要的硬件就是有多少宣传报道上了省级报纸刊物地区报纸刊物。易书记不会笨得直接说是杨陆顺的功劳,而是说镇党政办的集体创作,只是把杨陆顺说成也参加了收集资料参与了写作,大功劳自然是易书记和秦主任得了去。不过阚副书记也是搞文字出身,他自然清楚里面的内幕,说是集体创作,无非是头头们搞个题目规定个思路,真正写作发挥的正是所谓参与写作的年轻人,杨陆顺就很自然地得到了阚副书记的青睐。

易书记和秦主任也不会太亏待杨陆顺,少不了要在会议上表扬夸奖杨陆顺工作兢兢业业,私下里一起吃饭喝酒庆祝,相处得就日益融洽。

杨陆顺不时跟着易书记等镇领导进进出出,不时得到领导的肯定,周围的人自然也看在眼里,都私下里议论纷纷,就是搞不清楚杨陆顺为什么这么快就得到了领导的欢心,有人说无非是舍得把热脸蛋贴领导的冷屁股,有人说大不了就是请客送礼贿赂领导,就压根没人会想到杨陆顺得到领导欢心的真正原因,到头来同事们更加鄙夷杨陆顺没骨气,读书都读到屁眼里去了,根本就不知道廉耻云云。

特别是司机小何,见易书记日益喜欢杨陆顺,不得不收起先前的傲慢无礼,开始杨哥杨哥地表示亲热,有时闲来无事也去办公室里找杨陆顺聊天,杨陆顺虽然不齿小何的为人,可也得借助这样的人来显示自己得到了领导的看重,尽快地让人知道自己是易书记的人,这样才会在机关里走得起吃得开。也就顺坡下驴地跟小何称兄道弟,而且显得极为亲密。不过小何心里老存着芥蒂,假借两人关系亲密之机大肆把其他同事的流言蜚语说道给杨陆顺听,想籍此激怒杨陆顺,他天真地想人都有个脾气嘛,现在你跟易书记关系好了,腰杆硬了,总不能让别人白骂吧?就肯定会对那些背后说坏话的人关系不好,只要与人争吵闹矛盾,他就达到了目的。

可杨陆顺不笨,知道人前说人背后人说是正常现象,你小何在我面前说这个怎么怎么,难免不会把我的话也到处传,干脆置之不理,没必要为了这些许小事劳心费力,但还是表面上非常感激小何,甚至还私下请他吃了几次馆子,态度也是贴心贴意的,倒让小何还真以为杨陆顺把他当成了好朋友。

杨陆顺又有新想法:城关镇十二个村在苎麻价高的时候基本也是不种其他农作物,现如今麻价跌破了一元一斤,使得好多农民家里囤积的麻成了负担,可天真的农民们还期盼好运再次降临,不愿挖麻种植其他作物。为此县委县政府多次开会动员农民放弃不切实际的想法,赶紧动起来,可农民没把政府的话当回事。为了不耽误节气,县委县政府只得把任务强加到乡镇政府上,不听劝就强制执行,农民不乐意啊,在地是我承包了的,我爱种啥就种啥!政府与农民的矛盾加剧、干群关系也日趋紧张,甚至出现了全村人组织起来与乡政府干部对抗,反观城关镇虽也工作有难度,但不知道是农民素质高还是温驯,基本没闹出什么大动静。杨陆顺就想写个调查报告,也是宣传镇党委工作组织得力。把这想法跟易书记汇报,提出要到个村走走看看,了解点一手资料。易书记很高兴,为自己造舆论那还有什么不支持的呢?一拍杨陆顺的肩膀说:“你要下去好哇,干脆就跟我跑几天得了,要不你一个人下去,村干部们不配合怎么办?”

杨陆顺心里暗喜,能跟易书记一起跑村,肯定能把关系搞得更好。这不老秦把杨陆顺跟易书记下村的安排通知老高后,几个人都诧异地睁大了眼,小张更是露出了羡慕嫉妒地神色,等杨陆顺拿着新配的公文包出去后,里面顿时乱成了一锅粥。

小段笑着说:“小焦,这往后没你什么清闲日子过喽。”小焦最看不得小段幸灾乐祸地样子:“怎么?我该怎么清闲还怎么清闲。怎么,跟易书记跑就不管办公室的工作了,笑话,咱高主任都不会答应。”小张跑到走廊外看了看,一脸晦气地进来说:“嘿,这杨陆顺怎么一下就成了易书记的红人了呢?他们刚才一起上了小桑。”小段说:“天上不会掉馅饼的,这一下的背后你晓得杨陆顺送了多少礼?你当现在老实巴交地就讨领导喜欢了?”小焦说:“其实我早就晓得杨陆顺有动作,你没见小何到办公室找杨陆顺几回了啊,。小何那家伙连几个副镇长都不怎么甩起,跟我们说话都是这样”便昂起脑壳乜着眼球撇着嘴巴硬是学活了小何的怪样子,老高呵呵笑着说:“你学得象卵用啊,哪个还会看你的眼色?赶紧收了,免得学习惯了在老易面前也这样,看你还调得动不。”小段说:“你就让他拽一次嘛,看来小焦模仿能力蛮强,学了好久才学会呀?我看学小何也没用,不就一臭司机么。还得学学杨陆顺,跌倒了怎么尽快爬起来。”小焦不屑地说:“我学他个卵,就他妈的哈巴狗一样,我不是看他天天在办公室里勤快搞卫生,看我不骂得他跳楼!”小张说:“刚开始来你骂他,他只怕还忍你,现在他靠上了易书记,你敢骂他,打狗还得看主人呢。”老高也说:“难怪老秦有事没事叫杨陆顺出去,感情他们是一路的呀,我还以为自己看花了眼呢。这杨陆顺不得了,我看我们以后还是对他客气点,免得他爬上去了,给我们几个穿小鞋。”说着直拿眼睛瞥小焦。小焦果然受不得激,一拍桌子说:“只要他明天来了不搞卫生,我就要给他点厉害看看!才来几个月,翻得了天啊?!”小张赶紧递根烟说:“焦哥,干脆你发话,叫他把前后的卫生都包干了,我也托你焦哥的鸿福。”小段呵呵笑着说:“小张,你小子真的天真,人家随口一句话你也当真,那我明天提拨你当办公室主任,那你不得送一条烟我啊?”小焦横着眼睛说:“姓段的,你什么意思?”小段说:“性交的,我也没什么意思,就是听不得吹牛皮。”小焦呼地站起来说:“那我真做到了呢?”小段冲小张嘿嘿一笑,说:“小张,你焦哥答应替你出气,看你怎么谢谢他哟。”小张睁大眼睛无辜地说:“替我出气?又没人得罪我。这办公室我扫了几年了,还扫出了感情。真要我早上不活动活动,还真难受呢。哎呀,我不得去写材料了,咱戴主任催得紧。”说罢转身就闪去了后面。小段也觉得无聊,被着手进了后面却大声说:“小张你真的是劳碌命,有人替你出头你都怕这怕那的。”小张却阴笑着说:“真有心帮忙,还要赌咒发誓?直接做了就是,还怕没人感谢么?我穷是穷,条把烟还是买得起的。”气得小焦在前面只咬牙。老高呷了口茶说:“人都走了你还虎得那里做什么?今天杨陆顺不在,有个小报告你打个草稿,老秦要得急,莫到时候要你拿不出,老秦可没我这么好打商量。”

再说杨陆顺跟易书记上了车,见易书记坐在前排悠哉得很,居然把脚直接就搁在了仪表台,仰靠在沙发垫子上直哼曲,这次是到镇里最边远的村去,因为柏油路面还在打基础,所以虽然只有7、8里地,可也得半小时才到得。杨陆顺就卖弄见识说:“易书记,我早两天看了本杂志,说坐小汽车也还有很多小礼节小规矩哩。”易书记颇感兴趣:“哦,那说来听听?”杨陆顺说:“从安全角度出发,小轿车最安全的座位在司机后面,如果是坐主人家开的小车,那么处于尊敬主人的角度,应该坐在副驾驶位。如果易书记”易书记扭头问道:“小杨,司机后面的位置最安全,那哪里最不安全呢?”杨陆顺笑着说:“我这也是从书上看的,实际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实,书上说副驾驶位置安全系数最小。当然我们小何的驾驶技术超一流,速度也不快,肯定是最安全稳当的车了。何况下面车少人多,有个什么事一辆车上挤四五个人,当然副驾驶的位置是最适合易书记坐的了。总不能挤着易书记吧。”小何连忙点头厌恶地说:“杨哥说什么都有道理,你不晓得我这车,还只在我们镇里没人挤。一到外单位去,就象挤火车一样,最多一次在文化局,男的女的挤了五个在后排,唉,出洋相呢。”易书记很感兴趣地说:“小杨,书上真是那么说的么?”杨陆顺点点头说:“是的,好象是中国青年杂志上看的,哪天我找来给你看看。”易书记就说:“难得麻烦,难怪说电影电视里的大人物都是坐后面,感情还有个安全因素在里面啊。小何停车,我坐后面去。”小何赶紧在路边停了,易书记飞快地钻到后排司机位置后面坐着,似乎满意得很,杨陆顺就赶紧说:“易书记,按规矩我这秘书得做前面,我不敢跟易书记平起平坐。”易书记呵呵大笑道:“你个小杨,哪里那么多规矩?”可也没说拒绝,杨陆顺就笑着坐到了前排,冲小何说:“老弟,我们两个跟易书记打工的人在可以平起平坐。”这下似乎又无形中提高了小何的地位,怎么说杨陆顺还是个副科级,而且这话更家拉进了两人的距离,说得多好,为易书记打工的,小何也来得快:“我们是打工仔,那易书记就是我们的老板喽?”换个时下流行的广东话口音谄媚地说:“易老板,什么时候给我们两个打工仔加薪水呀?”杨陆顺笑道:“哪有打工的找老板讨薪水?得老板心情好了,自然就会记得我们打工的辛苦,就回会体恤我们的。是不是呀易老板?”易书记呵呵大笑道:“老板,易老板,这称呼听着还是蛮舒服的。只是不怎么合适,现在街上一个卖菜的小摊子也是叫老板,我怎么说也是一级政府的主官嘛。”杨陆顺也觉得超前了点,就不言语了,小何却笑着说:“易老板是没配个公关小姐,那样就跟摆摊的区别开了,那香港片子里的大老板个个都有个貌美如花的风骚娘们做公关哩!”易书记佯怒道:“你小子就是爱想七想八的,我真搞个什么公关小姐,别人还不大骂我搞资本主义自由化啊。”杨陆顺则说:“那是别人的误会了,去年在北京就成立了公共关系协会,是那些保守派对新生事物的污蔑而已。”小何一改曾经叫首长的习惯说:“易老板,我以后就叫易老板了。这多上口,是吧。我们这也算是改革开放吧。”易书记呵呵笑着说:“你小子就是爱顺着爬。叫老板还是不怎么适合啊。”小何说:“人少的时候叫,当着外人我哪次不是规规矩矩叫您易书记呢。”易书记说:“是外人面前还真莫乱叫。”,杨陆顺听了易书记无意的话,心里却是喜期洋洋,不把他当外人不就是自己人了么?

第八章(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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