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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妃天下》


第一章 刑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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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呜……。”一抹豆灯似的烛火飘渺,西凉茉只觉得身上热得浑身难受,瘦弱的四肢却像被什么东西禁锢着,她痛苦地蜷缩着身子,手指一摸却恍惚间发现不对,身上一片炽热,入手却是雪腻一片,耳边是男子如兽般低吼。

重压和皮肤传来的痛楚让她努力睁开眼,模糊间看着压在自己身上的男人,她潜意识里升起一股极度的恐惧和羞怒:“不……二哥哥,你……放开我,我是西凉茉啊!”

他怎么可以对自己做这种事!

二哥哥平素再怎么荒诞无耻,她再怎么不受府里之人的待见,也不能做下这等污秽事!

身上的人却似完全听不见,只死命在她身上肆虐,啃噬。

“不……!”她却连声音都渺小如风中之烛,西凉茉抖抖索索地看着房梁,绝望似潮水般将她淹没,难道今日她真的就要死在这上头?

“呯!”一声闷响,身上的重量陡然一轻,耳边响起了熟悉又焦急的低唤。

“大小姐!大小姐,你没事吧!”

西凉茉睁开眼,对上一双和自己一样满是恐惧焦虑的眼,她忍了半晌,泪如泉水般从脸颊滑落:“白梅……呜呜。”

“大小姐,别哭,别哭,没事了!”西凉茉的贴身丫鬟白梅伸出手抱住西凉茉细瘦苍白的身躯,白梅和她一样才十四,小脸上虽然满是惶恐却比西凉茉更显得坚强。

西凉茉庆幸间却忽然闻见鼻间一阵浓郁的血腥味,她顺势看去,才发现倒地的人头上一片血糊,她大惊,忙拉住白梅的手,看着白梅手上满是鲜血,她顿时浑身颤抖得更加厉害:“白梅,你砸了二哥哥……?!”

白梅眼中亦是惊魂未定的泪,只咬了唇却镇定地道:“嗯,大小姐,我们得快点走,柳嬷嬷在门外望风,若是被人看到你这副样子,恐怕我们都要没有命的。”

西凉茉苦笑着去拖了自己还算完好的外衣赶紧穿上,是啊,若是被府中的人晓得,即使二哥哥那欺男霸女的混名在外,自己恐怕脱不了那勾引亲兄长的小娼妇名头,若这名头在别人身上还好,唯她,只恐怕定要被浸猪笼的!

当下,两人正在收拾,却听见门外她的奶妈柳嬷嬷惶惶然的声音:“大小姐快走,有人来了……。”

房内两个女孩一惊,连忙向后窗跑去,那后窗原本是做换气通风的共用,那窗棂对十四岁发育不良的少女来说便显得有些高,白梅托了西凉茉的腰一送,让她踩着自己的手往上送。

西凉茉慌慌张张地勉力爬了好几下才爬了上去,连忙俯下身子去拉白梅,却听见门外那纷叠的脚步声,和二少爷最得宠的贴身大丫鬟紫玉尖利的呵斥:“柳嬷嬷,你在二少爷门口做什么,大半夜的……咦,哪里来样重的血腥味?”

女子尖利的呵斥到了后半句却是疑惑。

只听柳嬷嬷在门外惶然道:“紫玉姑娘……老身这……这是……。”这是了半天却一下子说不出个所以然来,便听见门外紫玉怒道:“老东西,你也敢挡本姑娘的道,还不给我让开!”

她似指挥着几个粗使婆子将柳嬷嬷架开。

门外闹作一团,门内西凉茉也满心愈发慌张地去拉白梅,却几下子都拉不上来,门却要随时被撞开,只见白梅忽然脸色一定,蓦然地收回了手,咬了唇定定地退了一步,对着西凉茉道:“大小姐,你快走,再不走,来不及了,这里有我顶着!”

西凉茉惨白了尖尖的小脸不可置信地看着白梅:“你说什么……。”

却见白梅一下退了几步,小圆脸上却满是不符合十四岁的坚毅:“大小姐,当初你在二小姐手上救了白梅这条命,白梅和娘都不能让你有事,从今往后,若白梅不能在大小姐身边伺候了,只望大小姐保重。”

她又一顿,惨然一笑:“大小姐,你要记得自己到底是凰翼将军之女,切不可再如此一味任人欺凌。”

说罢,白梅忽然伸手将窗关上,西凉茉震惊之中尚未回神,什么也来不及说,便一下子栽倒在了房外的院子里。

她连忙爬起来,泪眼模糊地拼命跳起,去拍那窗子。

只听得房内几声惊恐的尖叫,一团乱哄哄。

“天哪,二少爷!”

“死人了!救命呀!”

各种怒喝尖叫夹着白梅的惨叫和柳嬷嬷的告饶,让她浑身颤抖的连滚带爬地从后院花丛中逃了出去。

内院里已经乱做一团。

西凉茉逃回自己偏僻的院落里,心中一片慌乱,目光触及晾晒的衣服,她连忙扯下,手忙脚乱地将自己收拾一番,才刚刚收拾妥当,便听见院门“砰”地一声被人一脚踹开。

吓得西凉茉退了一步,却绊在身后的木桶上,一下子跌在地上。

领人来的正是二夫人的贴身大丫头紫月,紫月婷婷站着,一身淡紫长裙,掐腰银白绣花的小袄,衬托得那张圆润如玉盘的脸蛋愈发的端丽,气度倒比西凉茉更像一个小姐。

紫月对西凉茉那种见了人畏畏缩缩的模样似早已习惯,也没起疑,只是略皱了眉,冷冷地道:“小姐,二夫人请你去一趟。”

这靖国公府邸里除了白梅和她的亲娘——西凉茉的奶娘柳嬷嬷,与西凉茉院外的粗使下人白蕊和白嬷嬷外是没人称呼西凉茉为大小姐的,虽然她出身长女,又是大夫人的亲女,但她就像一个的被任何人待见的玩意儿。

西凉茉苍白着脸,咬了下唇,怯懦地道:“紫月姐姐,二夫人找我可有什么事,天这么晚……。”

紫月不耐地冷冷打断:“小姐跟我们走就是了。”身为掌家二夫人的大丫头,紫月面上到底维持了最简单的礼数,虽然从不掩饰对这不得宠的小姐的鄙夷,却不若其他下人那样欺凌于西凉茉。而紫月身边的那些婆子、家丁们却已经面如虎狼,只差没冲上来拖着西凉茉走了。

西凉茉一颗心七上八下,却只能点头如捣蒜,不敢惹紫月生气,连忙乖乖几步小跑跟着紫月走。

紫月对着身边的一个婆子使了眼色,那婆子便恭敬地领着人朝院子内走去,开始四处翻查。

西凉茉一颗心提到嗓子眼,如果被那些人发现她的那破烂的血衣……

过了好一会,婆子领着人出来,对着紫月摇摇头,紫月方才冷睨了西凉茉一眼,转身向二夫人的院子而去。

西凉茉堪堪松了一口气,偷偷瞥了眼那口井,确信方才的血衣都扔到了井底,无人发现,这才低着头一路跟上。

到了内院处,便见一路上的婆子丫鬟和甚少出现在内院的家丁们脸色都是沉沉的,满院子的人却安静得只听见极其细微的脚步声,气氛阴沉。

西凉茉愈发的战战兢兢,被紫月领着进了房,出了这样的大事,正花厅处,府里几房的人都到了,除了靖国公因着配随帝驾去了河源的避暑山庄不在,和素来常年卧病的靖国公夫人,该到的都到了,正正坐在上首右侧的是掌着中馈的二夫人韩氏。

西凉茉偷偷抬眼嫖了二夫人一眼,二夫人出身贵重大族,族里出过三位皇后,容貌几乎可以称得上绝美,人至中年,却色如春晓,但她脸色一片淡冷,出了事的正是她的第二个儿子,却也不见她脸上有什么愤怒神色,但那冷然的眸子却让西凉茉忍不住浑身打起抖来。

喜怒不形于色比色厉内荏,更让人害怕,她从来不敢在二夫人面前抬起头。

天还未亮,幽幽的烛火照得堂内似有鬼火,照在坐着的面无表情的众人身上似阎罗殿堂的一众恶神厉鬼,静得一根针落地的声音都能听得到。

于是厅外那女子的悲惨的哀鸣夹杂着鞭子抽在肉上的便越发清晰。

许久,西凉茉浑身发抖,只觉得牙齿打战的声音都几乎所有人都听得到。

“西凉茉,你在抖什么呢,莫非二哥哥的伤和你有关,是你指使那贱婢去勾引二哥哥的?”少女冷笑的声音突兀地在堂上响起,正是靖国公府的四小姐西凉丹。

西凉茉抖着唇,头低得更低,却听见另外一道柔和的女子声音响起:“丹妹,母亲与一众长辈都在这里,不要放肆了。”声音柔软似三月春雨,让人闻之心醉。

眼见亲姐西凉仙都开口了,西凉丹便冷笑一声不再说话,只鄙夷地盯着那窘迫又瑟缩的西凉茉,出了这样的事,西凉茉这只老鼠是倒霉定了。

果然,片刻,二夫人冷冷地开口:“白梅这贱婢勾引主子不成,又行凶害人,打三十大板。”

西凉茉心头一松,尖尖瘦瘦的脸上显出松动的神色来,三十大板,白梅若能挺过去,还是有救的,二夫人竟然难得如此菩萨心肠么?

西凉茉的神情哪里逃得过二夫人的眼,紫月恭敬地递上茶,二夫人优雅地接过,又淡淡地补充:“贱奴品行不端,行刑后送到外院籍坊,择日卖了,柳嬷嬷教女不严,合谋害主,打死便是,至于茉姐儿,治下不严,纵奴伤亲,观刑后罚至宗祠天井前跪思一月,待老爷回来后再行定夺。”

一听籍坊,再听了二夫人的处置,便是面无表情或心不在焉的在坐众人不由地微微动容,这样的二月寒冬,跪思一月,就算有命在,恐怕腿也要残了,还有那籍坊……竟然让这黄花闺女的正经小姐去观白梅的刑么?

第二章 请君入瓮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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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一听,顿时覺一桶冰水直接临头泼了下来,籍坊……白梅要被送去籍坊!

内院子的姑娘媳妇不知道,但西凉茉从小在仆人间打混,也隐约耳闻过。

靖国公和她的生母蓝氏都是行武出身,国公府邸外院还有校练场,供国公府亲兵居住和换防军官们操练所用,一如军营中皆有那娼营,由获罪的贱籍女子充任军妓,校练场也设有同样的籍坊。

籍坊中女子比青楼女子更低贱,永世不得赎身,多活不过三十。

白梅,从小便一直护着她的白梅和柳嬷嬷竟要这样不得善终么!西凉茉噗通一声跪在地上,头嗑得咚咚作响,泪如雨下:“二娘,求您了,就看在柳嬷嬷那么多年一直在老太太身边伺候的份上,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收回成命吧!求您了!”

那柳嬷嬷原本是她生母蓝氏的陪嫁大丫鬟,后来因了一手好医术就给了老太太,在老太太身边伺候了好些年。

半夜里,只听得那磕头的声音,如同咚咚的擂鼓声,韩氏眼皮也不抬,优雅地品着茶,直到西凉茉额头上已然见了血,才微翘了葱白的指尖弹弹茶水,淡淡道:“规矩便是规矩,爵爷领兵治家是最讲规矩的,何况有错便罚,令行禁止,便是当年的大夫人定下的规矩,茉姐儿这话是要罔顾父母之命了?”

“我……没有……我……。”西凉茉正是磕头嗑得头晕脑胀之时,一时词穷。便又听得韩氏声音顿时冷了起来:“不是,那就是你觉得一个弑主的丫头婆子竟比不得你嫡亲的二哥了么?罔顾父母之命是为不孝,掩护伤主恶奴是为不义,怎么的,我国公府邸里竟然教养出了你这样不孝不义之女么!”

靖国公出身当朝最古老的士族——西凉氏,规矩向来很大,领兵从戎后又素来以治军严明闻名于世,扣了这样的帽子,便是受宠的小姐、公子都少不得要立刻跪下来领家法,何况西凉茉这样不受宠,地位又尴尬的。

“还楞着做什么,没听到夫人的话么,还不将茉姐儿带出去!”韩氏身边立着的李嬷嬷立刻上前,冷喝道。

“二娘……二娘……求您了!”西凉茉立时被几个粗使婆子抓了起来,小鸡崽子一样被提了出去,厅上之余下她歇斯底里的恳求声和那一路斑斑血迹。

韩氏微微抬了眼皮扫了眼李嬷嬷,李嬷嬷顿时一僵,低下头喏喏:“奴婢越矩了。”

韩氏冷哼一声,原本想要再籍此发作一回,也索性算了,只起了身冷冷道:“各房,都散了吧,请看完二少爷的御医到我的宣阁来。”

“是。”

众人齐齐喏道,便也意兴阑珊地散了,西凉茉地位特殊又尴尬,韩氏气性大,但掌家中规中矩,在明面上惩治任何人都有说大了的规矩,如今这一出,也不过是走场面而已,没戏看,天又冷,各房便回去补眠去了。

外院里行刑的声音却是传不到内院里来的。

半夜里,又有零星的雪花飘落下来,西凉茉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到了这块空地上,婆子们到底顾忌着她还是有个小姐身份在那里,便只将她按着跪在空地边的小房子边。

小房子里亮着灯,女子凄凉扭曲的悲呼便从里面传来,凄厉似二月的寒风,夹着着男人们的淫笑,刀子一样割着西凉茉的心。

男人们起起伏伏的身影被烛火投印在窗上,如恶鬼狰狞的身影。

“呜呜……。”西凉茉双眼模糊,泪如雨下,只得紧紧地将自己的小拳头塞在嘴里,满嘴都是腥气,脑海里白梅推开自己手那一刻绝望的眼神和柳嬷嬷沧桑的面容不断地眼前掠过。

从来都不曾如此的绝望,她双膝跪的已经麻木,也不知道过了多久,便听见门内的男人粗鄙的骂声:“还不把这死透的小娼妇拖出去,都送到籍坊里了,还装贞节烈妇!”

不一会,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几个粗使婆子也惊惧得略退几步,房内走出来两个五大三粗的兵丁,先是扫了婆子们一眼,再看了跪在地上的西凉茉,露出大黄板牙嘿嘿淫笑几声,想来是知道跪在这里的是什么人,所以也没有什么轻浮动作,只拖着一卷草席懒洋洋地往外走。

西凉茉怔怔地看着那卷草席一路远去,冰冷的风梭地吹过,草席翻卷起一角,露出少女一张紫涨又血泪斑斑的脸,空洞的眼珠望着的漆黑的天空,死不瞑目。

西凉茉紧紧地咬着唇,一口气上不来,眼前一黑,几乎要梭然软倒,但她狠狠咬着下唇看向晦暗飘雪的天空。

“白梅……!”

×××××

三月后

五月石榴初红,国公府邸里,石榴花开了极艳,一干女眷们都爱到花园里游玩,只是今日,园子却有些吵闹。

“你这小妇养的,不就仗着是四少爷屋里的人么,还没有抬姨娘呢,倒也敢装半个主子,欺负到我头上来了。”女子娇怒的声音也颇为好听,只是骂出来的话却让人脸红。

院子里来去的丫头、媳妇们都寻声望去,只见两个女子正站在一丛石榴花下,剑拔弩张,却无人上去劝阻,只因那骂人的是四小姐身边最得力的大丫头绿翘,和她主子一样素以泼辣闻名,而被骂的却是四少爷最宠爱的的通房——紫兰,看着娇弱如兰,却也是个不好惹的。

“绿翘,你敢说你没拿了我的绿雪含芳脂,你偷了我的东西,竟还在这骂人!”紫兰一张雪白娇俏的小脸涨得通红,微微上翘的大眼满是怒火,却越显娇俏,谁都知道她是四少爷的人,这通房丫头的身份比一般丫头要高上一截,绿翘却从来不给她面子,总和她对着干。

绿翘双手叉腰,茶壶一样,冷笑一声:“你摆出这付狐媚子的样子给谁看,那绿雪含芳脂是我去茉姐儿那拿的,跟你有什么关系,再胡诌,小心我撕烂你的嘴!”

看着两女争吵越演越烈,一道浅白色的身影悄然隐立在枝蔓的花叶中,满意地看着自己一盒小小胭脂就挑拨出来的成果,现在,只等另外那位最重要的角儿上场了,可不要让她失望才是。

果然,没多久,就在紫兰气得刚想扑上去撕扯绿翘时,却被一道女子柔媚中不失严厉的声音阻止。

“什么事情,也值得在园子里这般喧嚷?”

看热闹的众人一回头,连忙低下头,皆恭敬地行礼:“县主。”

等到了自己想要请入局的人,那隐在花叶间的白衣少女悄然地分花拂柳隐没在花丛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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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章 请君入瓮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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领着六个大丫头款步而出的女子,年华不过十四多些,面色欺霜赛雪,扫了拂云眉,眼眸细长,却如含了一汪动人秋水。只是嘴唇稍薄,有一种略显刻薄的味道,说话间两腮显出一双浅浅的酒窝,又让人觉着可亲。

秀发乌黑,梳了个芙蓉归云髻,左右各一如意双喜点翠蝙蝠玉凤头金步摇,灿灿生辉。两耳饰了明珠铛,颈上是两串东珠。身着淡紫地攒花牡丹裙,肩披金丝刻镂白云批帛,端庄明媚。

正是靖国公府邸里唯一有封号的小姐,掌家韩氏所生的端阳县主——西凉仙。

“这是做什么,府里头是市井街坊么,也容得你们这两个小蹄子在这里大呼小叫,莫不是觉得府里的规矩太轻了,想被打发出去么!”西凉仙身边伺候的丫头红芜上前一步,冷冷扫了看热闹的众人一眼,吓得那些丫头媳妇连忙匆匆行礼退下。

靖国公虽然是西凉世家出身,但是常年行武,府中风气不如其他百年大族那么压抑讲究,却也容不得丫头们这般在主子们面前吵闹。

“县主,紫兰这丫头污蔑于奴婢,奴婢才与她理论的。”绿翘不服气地道,她的主子西凉丹与西凉仙同为韩氏一母所出,最受宠爱,她也跟着身份在府邸里水涨船高,现下西凉仙在这,她可不会放过这个机会。

西凉仙已经在丫鬟们的伺候下坐在花园中的石桌边,抬眼淡淡扫了两个丫头一眼,并没有做声。

紫兰一副委屈含泪的模样,颇显动人,却让西凉仙微微冷了秋水眸,她出身大族,讲的是行端礼正,并不喜这些外露的风流,只是那庶出的四哥颇得父亲欢心,她也懒得说什么。

西凉仙优雅地在丫头们的伺候下坐下,微笑道:“什么东西值得你们起了争执,还这般大庭广众没了姑娘脸儿的掐架。”

紫兰抿了唇,抢先一步将一只小巧瓷盒子恭敬递上:“是这绿雪含芳脂,原也不是什么值钱的玩意儿,只是奴婢专门定来的,几日前却不见了,奴婢与绿翘同屋,却不晓得几日后为何她手上也有这东西,方才问问她的。”

一番话礼貌又讨巧,比绿翘高明了两分,西凉仙瞥了眼一脸不愤的绿翘,这丫头和她那妹子一样,什么主子养什么奴才,又直接又跋扈,真真是个没用的。

随即她端详其手里的瓷盒子,绿彩小梅的青白瓷,虽不值钱,倒也精致,打开一看,里面一层淡绿色的膏狀粉末,已经用了一点,但上面印了好几朵精致的菊花图案,幽香扑鼻,很是诱人。

红莲忍不住一笑,讽刺道:“不就是一盒胭脂膏子么,还是绿色的,涂了变那绿头苍蝇,亏得你们两个都还是大丫环,怎么眼皮子那么浅薄,没得让小丫头们笑话。”

西凉仙也奇怪,府邸的胭脂水粉都是有定制的,丫头们用的也不差,虽然这膏子幽香好闻又好看,但绿色的膏子就没见过,看起来也不如芳华斋的名贵,也不知道有什么用处。

绿翘撅着嘴道:“红莲姐姐,你们有所不知,这膏子虽比不得芳华斋的贵重,但好在是现做的,淡淡一层细腻得很,粉绿的抹在脸上,能显得皮肤透亮细腻又不至于过白呢。”

闻言,西凉仙和红莲等目光在绿翘和紫兰的脸上细看,果真是如此,绿翘和紫兰二人肤色原本都不算特别白皙的,但如今看起来却都看着剔透光洁。

女儿家没有不喜欢胭脂膏粉和爱美的,虽然不是贵重的东西,西凉仙也好奇地问了一句:“你刚才说这是现做的,哪里现做的呢?”

绿翘和紫兰互看了一眼,有些犹豫,片刻,紫兰低声道:“是茉姐儿现做的。”

果然,听到茉姐儿的名,西凉仙神色一顿,复又浅笑:“是么,原来茉姐儿做的。”她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但屋里的众人都是晓得的,茉姐儿身份在府邸里实在是尴尬,又特别应在与西凉仙的身份上。

按老规矩说,茉姐儿是国公夫人蓝氏唯一所出的嫡女,当是除了嫡子外身份最贵重的。

但自古女子抛头露面本来就会引起大非议,何况蓝氏当年女扮男装从军,当年在朝堂上没几年,已经是满城风雨,好在本朝尚武,又有蓝大将军和皇帝撑腰,蓝氏方才在口水沫子里得以脱身,还嫁入百年望族。

可且不说国公夫人蓝氏之父抚远一等大将军早已经过世,蓝氏一门没落多年,蓝氏这个曾经叱诧风云的凰翼将军早在嫁入西凉家后就不再入朝,更兼卧病在床,闭门吃斋念佛十多年,对生下的这个唯一的女儿也不闻不问。

又兼没多久后入门的韩氏也由皇家指婚,男人三妻四妾,韩氏入门没多久生下儿子后就扶为平妻,兼封二品诰命,只比蓝氏的一品低了一阶,从此以后,世人多只知道国公府邸的夫人是二夫人韩氏,连生下的大女儿也成了嫡女,一次国公大胜回朝,西凉仙受赏连带着封了县主。

而与西凉仙同年所生的蓝氏之女——西凉茉就尴尬了,宗籍上嫡女的名头被占了去,只写了蓝氏之女,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因为小时候靖国公逢年过节一见到她就面色冷淡,所以她并不得常出现在靖国公面前,导致这些年靖国公几乎都不记得有这么个女儿。

这爹不疼,娘不爱,年初的时候,她屋里又出了那么件大事,府邸里的主子们就更不待见西凉茉,于是更没有人唤她小姐了,西凉茉的份例就和一个府邸里的大丫头差不多,也就是个半奴半主子的尴尬身份。

与西凉仙一比就是云泥之别,可是西凉茉又还是个长姐的身份,蓝氏也没有下堂,所以这里面的滋味,甚是让西凉仙觉得怪异和不自在。

“想不到茉姐儿上次在祠堂一跪,腿脚也不知好没有,倒是有心弄起这些脂儿、粉儿的来了,倒要去瞧瞧。”西凉仙跟着韩氏学了七八成,哪里有不知道这些丫头下人们想什么的,她索性去西凉茉那里走一走,看看那丫头在折腾什么。

这府邸里嫡女也只有一个,就是她端阳县主——西凉仙。

×××××

远远地瞧见有人来,白蕊连忙打着粗蓝布帘子进了院子,对着那正在窗前捣鼓的细瘦白衣少女道:“小姐,有人来了,远远看着像是县主呢。”

年初白梅和柳嬷嬷死了以后,管家娘子们都似乎忘了往西凉茉这里补,她这粗使丫头就进了大小姐的房里伺候。

西凉茉正在捣花瓣的手一顿,淡淡道:“来了便来了。”她不来,怎么成事?

看着西凉茉面色不惊地捣弄着花瓣让花汁浸出,一点也不担心的模样,白蕊心下有些茫然,自打二月出了事,茉姐儿的院子里伺候的人就剩下她和做粗活的白嬷嬷,小姐观刑后挺着病体亲自去见了弥留之际的柳嬷嬷最后一面后,就像变了个人似的。

不再畏畏缩缩的模样,虽然依旧寡言,身上却有一股子浸凉之气,让她总觉得毛毛的。

不一会,果然见红莲先站在院外道:“县主到了,去告诉茉姐儿一声!”白蕊便连忙出来对着西凉仙行了礼打了帘子,让西凉仙款步进去。

“县主,快请。”

西凉仙先是打量着这小院落,比一般下人的院落干净些,却也是一样的简单,完全比不得自己的临仙阁,只是四处都种上了些四季应景的花朵,虽非名贵,但看起来比之前雅致了不少,倒有些蓬门花自开的意境。

她不由有些意外,一年前她倒是经过过这个院落,但看起来破破旧旧,一股子颓败气,按说出了二月的事,这里更没人料理,怎么看起来却颇有另一种生机。

“县主今日怎么有兴致到这里来了,茉儿这里破旧,怕要怠慢了县主。”西凉茉恭敬地道,顺道递上一杯茶。

早有婢女替代西凉仙接过茶,一个半奴半主子的人这里会有什么好茶,西凉仙自然是不屑的。

“听闻茉姐儿好兴致,在院子里调弄脂粉,看样子你的腿脚可是大好了,只可惜二哥哥现下仍旧昏迷不醒。”西凉仙笑笑,斜睨着西凉茉,语气虽淡却含着冷厉霜雪的寒意。

西凉茉垂着眼,轻声道:“这些日子腿脚不好,虽然能下床了,但也只能在院子里活动,走路也慢,所以在院子里种些东西,调理些花草脂粉,权当打发时间,谢谢县主关心,如今县主既然来看茉儿,可想看看?”

第四章 请君入瓮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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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番话让西凉仙不禁微微挑眉,西凉茉的这副样子,虽然恭敬,却不似之前畏畏缩缩的,看着比个大丫头还不如,虽是她同父异母的姐妹,没得惹人看了就憎恶。

她原也好奇西凉茉弄了什么东西,一进屋子便闻见一股子清香,自然便应允了,西凉茉便领着西凉仙到了隔壁的偏房。

西凉仙只见屋内分了三张长桌,最东张上面摆了些白瓷小盒子,西面和南面都是一些小石磨、捣药的小簸、小碗等等,还有一些她也认不出是什么东西的小玩意儿。

她便先到东面的长桌前去看,白瓷小盒子和小瓶子上面都描着秀雅的花色,分了绿、红、黄三色摆着,不值钱,却很是雅致。

西凉茉便掀开一只印着黄色梅花的白瓷盒子,只见里面是淡粉色的细腻膏粉,一股淡淡的玫瑰香气扑鼻,平整的膏粉上面也不知用什么印着盛开的玫瑰,很是漂亮。

西凉茉见西凉仙神色平常,也知道她这县主好东西见多了,她便再一一揭开另外几只白瓷小盒子,里面盛着的各色粉和膏脂,色也有白、紫、黄、深土黄等好几个颜色,无一例外都是异香扑鼻。

西凉仙身边的红芜终于忍不住问:“茉姐儿,你这都是什么东西,胭脂怎么也有这些黑呀、灰呀的,可是画眉用的黛色么?”

看出西凉仙眼底的好奇,却还一派矜持,西凉茉心中低笑,便仍旧轻声道:“眉黛之类的另装着,这些都抹在脸上的粉。”

西凉仙也忍不住出声了,颇有不屑:“这些灰、黄、紫的抹在脸上,成什么样子?”

西凉茉轻笑起来:“这东西还真不好解释,县主,不若如此,请红芜或者红莲姑娘在这里坐坐,我且为她们上一次妆,若是真的不好,这里也有水,洗去便是。”

红芜和红莲得西凉茉这个半主子唤声姑娘,也是得了脸的,当下虽然都不愿意被她摆弄却也一下子想不出拒绝的借口,再加上西凉仙那目光里分明也是好奇的。

两人间只得推了红莲出来应了,红莲神色有些不大好看,若是她脸上被画得乱七八糟,她定要暗中让茉姐儿吃不了兜着走。

西凉茉看了红莲不情愿的样子,也依旧笑吟吟低请她坐下,又取了铜手镜来,从小抽屉里取了一套细小的刷子和粉粘,便开始在红莲脸上仔细涂抹起来。

先是取了一个瓶子的香露给她抹了一层,又用紫色的膏粉在红莲脸上细细匀开,那紫色一抹上红莲的脸,便细细散开,让红莲苍白的肤色顿时显出一种红润细嫩来,果然不若寻常白粉那样惨白。

一番涂抹后,西凉仙只见她最后取了一种透明鲜红的膏子抹在红莲的唇上,又用小刷子蘸了点灰黄的粉扫在红莲的眉窝和鼻梁之间,顿时一张活色生香的娇媚美人便出现在几人面前。

红莲虽然底子不差,却也只是个中人之姿,而此刻,她眉目生动,那原本有些塌陷的鼻梁一下子高挺起来,眼睛也显得深邃含情,红唇更是如娇嫩的果子冻,让人忍不住想要去咬一口。

众人都惊艳不已,西凉仙的几个丫头都是一脸嫉妒兼惊讶。

“红莲姑娘果然好颜色,从前寡淡清雅了些,否则姨娘也做得的。”西凉茉收了东西轻笑,惹得红莲脸上一阵羞臊,却也满心喜悦,以往她是县主身边丫头姿色最一般的,就是几个少爷们也只赞过红芜、红函几个。

红莲当下连忙对西凉茉道:“难怪紫兰、绿翘会对你的东西爱不释手呢,果真是个好的。”

西凉茉不动声色地笑道:“这些玩意自比不得那些名门大铺的东西,只新鲜在现做的,不掺那些乱七八糟的铅粉,能养着皮肤,各位喜欢,我送一些便是。”

当下拣了几个脂粉盒子送了西凉仙的几个丫头,几个丫头看主子不反对就欢喜地接了。

她早瞥见西凉仙虽然不说话,脸色也有些轻蔑,却心知这一位呢,虽然看不上她的东西,但哪个姑娘对这些脂粉不爱,何况又是新鲜,再加上西凉茉道是养颜的,只是不好开口怕掉了身份。

西凉茉识趣地从另外的小抽屉里取了两三个描金的椭圆小瓷盒子并两只小瓶子和一寸见方的口脂盒递给西凉仙,温温婉婉地一笑:“县主今日难得过来,这些虽然不值钱,却是昨日才取了鲜石榴花并玫瑰花做的花冻口脂与紫茉莉香粉并水仙凝香露,县主且拿回去打赏得力的下人。”

西凉仙本来就对那果子冻一样的口脂和那粉膏最是喜欢,又觉得开口要那些东西有失身份,如今西凉茉开口,便顺势淡淡地应承下来。

看着西凉茉恭恭敬敬地她送出门,西凉仙的脸色也比刚来的时候稍霁了些,便索性放弃了借机发作她一下的打算。

“小姐,还好这一次没有再让县主他们拿了把柄呢,你的腿可不能再受伤了,大夫说了若再伤着以后你走路都……以后还是避着些。”白蕊犹豫着心有余悸,县主自恃身份高贵虽然不似四小姐和其他小姐姨娘那样每每为难大小姐,可是见了西凉茉也是不会让她好过的。

看着西凉仙远走不见的袅娜背影,西凉茉原本半含着腰肢缓缓挺了起来,她摸着自己仍旧不利索的腿,淡淡一笑:“避着?有什么好避的,都是一家人,既然这些姐妹、夫人、姨娘们都喜欢人伺候着,供奉着,那我自然是要好好地‘伺候’,日后,好多着呢。”

她曾经避得还不够么,前生她是著名政客的第一秘书,那年她被政敌的人绑架敲晕后再醒来之时,就已经莫名其妙成了个十岁左右不受宠的古代大小姐,她烦透了那种黑暗血腥的日子,还以为终于能够脱离前生那种勾心斗角的日子,只想低调攒钱带着柳妈妈他们一块投奔到柳妈妈在江南的远房亲戚那里,却不晓得原来有些东西是命里避不可避的。

那些人不都视下人为草芥么,她就让他们晓得草芥也能夺人性命。

“小姐?”看着她脸上那种淡漠冰冷的神情,白蕊莫名的心悸,她只曾在国公爷到过一样让人不寒而栗的表情。

“四小姐快到议亲的日子了吧。”西凉茉忽然问,白蕊颔首:“是,二夫人挑了很久呢,都是大家公子呢,听说后日是王御史的夫人亲自上门做保人。”

西凉茉微微眯了眼,让白蕊一时看不清她的神色,她又问:“四小姐香雪阁外面洒扫的粗使丫头里有你要好的同乡是吧?”

白蕊点点头,却看见西凉茉忽然笑了一下:“这几日多和她多吃几次茶吧。”

××××××

果不其然,这日,那个粗使的小丫头匆匆来找白蕊说了几句话离开后,西凉茉就领着白蕊去大花园里采集花瓣去了。

她们刚采集了小半篮子着玫瑰花瓣,就听见身后有一道女子极尖利的声音响起:

“西凉茉,你这小贱人,还不与我一同见四小姐去!”

听着那叫骂声,西凉茉拾花的手一顿,唇角微扬,果然来了呢。

第五章 惩治恶奴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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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怎么了?”西凉茉一转眼就看见四小姐西凉丹的丫头橙月领着两个粗壮的婆子站在身后,两手叉腰,呈茶壶状,趾高气扬地盯着她。

西凉茉的目光在两个婆子手里的竹板上顿了顿,对着橙月客客气气地笑道:“橙月姑娘,怎么有空到我这里来呢?”

所谓伸手不打笑脸人,橙月瞧着西凉茉不似之前一见她们就跟小老鼠见到猫似的躲,橙月一下子有些不适应,随即又冷笑起来:“茉姐儿,明人不说暗话,且说你身边的贱丫头祸害了二少爷,怎么地,现下子又轮到你来祸害我们四小姐了么,我可告诉你,现下我们还没有去回禀了二夫人,你便老实招了你到底给四小姐用了什么东西!否则可别怪我们手下不留情。”

西凉丹性子素来便是骄横的,对自己身边人打杀从不客气,却又护短,弄得身边的下人们在她身边都小心翼翼,对外却是横惯了的,即使对那些庶出的小姐、公子,他们也从不客气。

何况是西凉茉这样一个不主不仆,素来最招西凉丹讨厌的存在,以前打骂西凉茉都是常有的事。

西凉茉心中冷笑,做出一头雾水地样子:“橙月姑娘,你说什么呢,我这里有什么东西是四小姐能看得上的?”

橙月话头一卡,竟一下子接不上话,随即翻了个白眼:“哼,你少装蒜,就是那日里你拿给县主的那些破玩意,竟害得我们四小姐身子不爽,你可知道这些日子正是四小姐议亲的日子,你弄出这么大的纰漏来,夫人绝对饶不过你!”

西凉茉一副讶异又犹疑的模样:“我那些破玩意是送给郡主打赏下人用的,不晓得四小姐会去用呢,那些东西都是针对我们普通人的肤质的,像四小姐这样身娇肉贵的,确实是不合适。”

橙月被她的话里暗讽一顿,顿时气结,那话里分明是说既然下人用的破东西,却是你们自己要用的,可怪不到别人头上去。

她眼珠子一转,却拿住了西凉茉的话头,怒道:“既然你承认是你的东西伤了四小姐的身子,还说那些旁的做什么,你们先上去给这小贱人一顿教训,为四小姐出气!”

说罢,那两个粗壮的婆子就要串上来去押西凉茉。

西凉茉冷笑一声,忽然厉声道:“你们敢,我怎么说也是个主子,能罚我的只有家中长辈,你们这些狗奴才,也敢碰我!”

那种眉目间陡然迸射的煞气,宛如有实质般射向橙月和那两个婆子,眼中毫不掩饰的冷毒竟然让两个粗壮的婆子浑身一抖,倒退一步,有一个婆子手上一抖,棍子都掉地了。

“你!”橙月她在西凉茉那种森冷的目光下,竟然有种发毛的感觉,但没多久立刻反应过来,即刻又窘又气。

“吃了豹子胆,给我打!”橙月丢了脸面,立刻对着身边的两个婆子吼,自己抢先就捡起那木棍扑上去想打西凉茉,却忽然一个黑影当头打下来,打得她的头剧痛,她“啊呀”一声尖叫,下意识往头上一摸竟然是满手鲜血。

再往地上一看,满地碎花瓣还有一个打翻的花篮,她也没想过小小花篮为什么砸得自己头出血,顿时恶向胆边生地扑过去:“一个奴才都不如的主子,也敢在我面前拿主子款,打死又如何!”

这一次,她是将西凉茉扑倒个正着,正是窃喜,伸手就往西凉茉清秀的脸上招呼:“西凉茉,你个小贱人!”

可手还没有碰着对方的毫毛,就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怒叱:“这都是干什么!反了么!”

纠缠成众人回头一看,正是面色铁青的二夫人韩氏领着一群丫头婆子脸色铁青的站在花丛边,橙月一喜,立刻就要告状:“二夫人,你看茉姐儿她……。”

二夫人素来不喜茉姐儿,说不定即刻就打死她作数了。

“住嘴!”韩氏立刻怒喝,冷冷地瞪着橙月,随即向身后的女子叹道:“让御史夫人见笑了,是我们府邸驭下不严,还望夫人海涵。”

众人这才发现韩氏身后除了一大票丫鬟婆子,还跟着一个三十多岁穿着清雅的贵妇人,正是王御史的夫人陈氏。

陈夫人看着一片混乱的场面,目光最后落在一脸苍白地捂着脸坐在地上的西凉茉身上,闪过一丝讶异和怜悯,忽然冷道:“原来国公府上一个下人也能这般对待自己的主子,这般喊打喊杀的动手,还真是让本夫人大开眼界。”

第六章 惩治恶奴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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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夫人喜欢素色,便是今日保媒,也是一身淡紫绣绿兰缂丝袄裙,衬托得她一张容长秀美的脸更冷了三分。

韩二夫人微微拧眉,这王御史是个石头样人物,平日里最是硬气古板,恪守成规,整日里不是弹劾这个就是告那个,谁的账也不买。

也许就是因为如此,向来多疑的皇帝,虽整日沉迷炼丹,却还是很愿意听王御史这些不会被收买的死硬派人物说什么。

他娶的夫人也是个耿直性子,若是此事传到王御史那里,万一向皇上参靖国公一个治家不严,纵容恶仆欺主之罪,恐也不是什么好事。

夫君如今已经在朝堂上与奸人恶斗,处境维艰,她不能雪上加霜。

韩二夫人定了主意,看向一脸得意还不知自己大祸临头的橙月的目光就带了十分的冷酷,她挥挥手,冷声道:“还不把这个恶毒犯上的刁奴拖出去打死了!”

想了想又对身边伺候的大姑姑马氏皱眉道:“能养出这样刁奴的,也不是什么好的,一家子都远远地发卖出去罢。”

马姑姑跟在韩二夫人身边多年,立刻明白了主子的心思,恭敬地过来福了一福,一脸惭愧:“都是奴婢的不是,这些日子陪夫人忙着几位小姐的婚事,加上四小姐又素来是个心软和善的,才养得出橙月这样的刁奴,奴婢自请罚俸三个月。”

她三言两语轻轻松松地先把韩二夫人摘了出去,再就把一个纵容奴仆欺主的刁蛮之罪从西凉丹头上抹去,还让西凉丹落个心软和善的好名声。

韩二夫人很是满意,面上却露出责怪神色:“此后下不为例,若再有犯,我身边也留不得你这样的管事姑姑了。”

马姑姑立刻又福了一福,谢恩后,一转身,面色冷酷地命两个婆子把橙月拖下去打死。

橙月尚在茫然,不知道自己怎么会一下子就从四小姐身边最得宠的大丫头一下子就要被活活打死,直到听到连自己一家子都发卖掉,即刻一种濒死的恐慌降临落到头上。

“夫人,奴婢知错了,您饶了奴婢吧,奴婢再也不敢了……。”橙月立刻跪下,拼命磕头,韩二夫人厌恶地退了一步,马姑姑却即刻向橙月使了个眼色。

橙月也还不蠢,马上明白了,就向西凉茉的方向边爬边磕头,还试图伸手去拉西凉茉的裙摆:“茉姐儿……不,大小姐,你就饶了我吧,我上有母亲卧病在床,下有嗷嗷待哺弟妹要养,您是大发慈悲的活菩萨,一向最体恤我们这些下人的了!”

这一番话不可谓不恶毒,分明是韩二夫人要打死她,还发卖她的家人,如今却来求西凉茉,若西凉茉不向陈夫人和韩二夫人求情,那么她必定落个刻薄寡恩的名头,眼看着几个姑娘都到了议亲的时候,哪里有人家喜欢一个不得宠还生性刻薄的姑娘嫁过来。

西凉茉眼中寒光一闪,哼,到了这个时候还要把她拖下水么,真是死不足惜的贱仆。

她迅速地在倒退,一脸惊恐地看着橙月,镶嵌在削瘦小脸上的大眼,瞬间盈满泪水,仿佛看到恶鬼一般地看着橙月:“你……你不要过来……不要……。”

随后她仿佛不可压抑自己的颤抖一般看向韩二夫人求救:“二夫人。”

明眼人一看便知道是这恶仆向来作威作福欺负西凉茉惯了,她才会这么见鬼一般的害怕。

陈夫人原本因为马姑姑的话对西凉丹和韩二夫人有所改观,此刻不由觉得对方不但生性刻薄,还如此会掩饰太平,实在是……她不由摇摇头,愈发怜悯地看向西凉茉。

她记得国公家中似有一名蓝大夫人所生的女儿,想必就是这位姑娘了,看来这在后母手里的日子不好过。

韩二夫人看向西凉茉的眼里闪过一丝森冷怒意,立刻开口:“还不给我把这个贱奴堵了嘴拖下去!”

立刻有粗使婆子上来毫不客气地堵了橙月的嘴,将一脸绝望和惊恐的橙月拖下去。

橙月拼命挣扎想说话,她看见了西凉茉低头那瞬间对自己嘲谑和冷毒的笑,可她再也没有机会说话了。

她忽然明白今日是西凉茉给她设下的圈套,自己曾经最爱仗着四小姐欺辱于她,看她哀求流泪,却没想到今日要拿命来偿。

连带着那两个跟着橙月的婆子也被拖下去打了三十大板,奄奄一息也不知有命没有。

众仆皆是一惊,没有想到韩二夫人竟然真的为了一向如下人般的大小姐发作了亲女儿身边的得力大丫头,他们再看向仿佛一脸惶然的西凉茉的神色就都变了。

韩二夫人目光锐利地看着一脸苍白惊慌的西凉茉,她要确定今日之事是她有意还是无意,可是看了半天却只见她在自己的目光下越发的惊恐的模样,才堪堪确定今日之事不过是个巧合。

韩二夫人脸上露了笑亲自上前扶起西凉茉,仿若慈母般道:“茉姐儿,今日都是母亲叫你受了委屈。”

西凉茉一脸受宠若惊地扶住韩二夫人的手,怯生生地看着她道:“是茉姐儿不懂事,冲撞了二夫人……母亲。”

韩二夫人神色微微一凝,却见西凉茉仿佛发现自己说错了话,一脸不安和惶恐的模样,不由冷笑,真是上不得台面的贱东西。

陈夫人却暗叹,这丫头实在可怜,居然都不敢称呼韩二夫人为母亲,她笑着上前想要安抚两句,却敏锐地发现西凉茉外面套着一件素白的袍子,袍子虽然是绸的,但却是洗的起了毛,而西凉茉宽袖子底下的里衣袖口上看似绣边,其实却是一块块的补丁。

她虽然不想太插手他人府邸上的事物,但蓝氏没有下堂她还是知道的,这姑娘分明是嫡女,如何落魄到穿戴连国公府邸的奴仆都不如?

韩二夫人未免太过刻薄寡恩,这样明目张胆地虐待嫡女,也太有失人伦了。

陈夫人本就是个直板的性子,却也不傻,她顿了顿,忽然笑道:“这位是大小姐吧,果然好颜色,这些日子你母亲都在为你们姐妹奔走呢,明日就是你们的相看小宴,我见过你几个姐妹了,就是到今日也还没有见过姑娘呢。”

韩二夫人所出两个女儿,二小姐西凉仙是要送进宫的,除了四小姐西凉丹及荓到了议亲的时候,另外庶出的三小姐和五小姐也都到了年纪,她早已打定主意要拿庶出女儿的婚事来给自己的两个女儿铺路,自然也不遗余力地在相看。

她唯独没打算理会大小姐西凉茉,反正靖国公也不记得这么个女儿,更勿论京城里常来往的勋贵人家了,这个丫头的存在时时刻刻提醒她只是个平妻,如果不是还想看着她替蓝氏受苦,她早就除掉这碍眼的东西。

原本只等什么时候随便地打发出去给个一般外地商户甚至寻个乡下地主,或是给人做妾,从偏门抬出去就是了。

没有想到陈夫人今日如此巧合撞见这一幕,她总不能让人拿了话柄,韩二夫人眼里闪过阴毒,堆起笑:“大姐儿向来害羞,不肯见人,今日倒是和夫人有缘。”

看来明日不得不让她出席宴会了。

马姑姑敏锐地发现陈夫人盯着西凉茉的衣服,她心中立刻转了转,对着夫人笑道:“那是,夫人可为茉姐儿制了好多衣服,却不晓得茉姐儿正在佛前修身养性,说什么都不肯要,现在都放在丹姐儿那里,明日可是茉姐儿的好日子,您可不能再推辞了。”

一番说辞仿佛是她不识抬举一般,西凉茉心中冷笑,看了陈夫人一眼,却发现陈夫人只是怜悯地看着自己不出声,她就知道陈夫人什么都明白,但她是外人并不好太直接插手人家后院之事。

西凉茉做出感激的模样,柔柔弱弱地福了福:“是,茉姐儿谢过母亲。”

“去你妹妹那里罢,几日不见,她可是惦念你了呢。”韩二夫人看着她语带双关地笑道,谁都知道西凉丹脾气暴虐,动辄爱拿鞭子抽人,西凉茉也挨了不少次了。

不管她是有意无意,这次让西凉丹来收拾这个给自己添堵的丫头,最合适不过了。

最好是打得她明日下不了床。

西凉茉柔柔一笑,应了:“是。”她正愁找不到机会去西凉丹那里呢,哼,机会倒是自己上来了。

今日达到了自己的两个目的,她施施然地离开,只留下满园探究的目光。

第七章 狠毒四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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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得出了众人的视线,西凉茉从她捡回的花篮里摸出几块又硬又重的石头,在手上掂了掂,冷笑一声,丢进了一旁的假山中。

今日惩治橙月那个最爱狗仗人势的女人,只可惜没有好好地多砸几下。

白蕊看着西凉茉的动作,心中不由惴惴,大小姐变得不一样了呢,竟然能那样毫不犹豫地对橙月下狠手,她看到橙月满头血,都暗自心惊。

“大小姐,万一等会四小姐她……。”白蕊看着快走到了四小姐居住的香雪阁,终于还是忍不住开口了。

她是真的很怕四小姐西凉丹,四小姐一向心狠手辣,和她那国色天香的面容完全不同,橙月敢这么对大小姐动手,也是往日里狗仗人势。

西凉茉微微一笑,笑容里一片凉薄:“若是我怕她,何必又去招惹她,你且放心就是。”

她绝不不会让白梅和柳嬷嬷的事情重演。

说罢径自向那雕栏玉砌的香雪阁而去。

刚到院门前,西凉茉就看见绿翘捂住脸匆匆而出,看那双眼含泪的模样,就知道是西凉丹又发作于绿翘了了,想必八成是为了橙月被自己弄死的事情。

绿翘一出门就迎头撞见了西凉茉和白蕊,她立刻眨去眼中的泪光,拿袖子遮着脸向西凉茉强笑道:“茉姐儿,快请,四小姐正等着你呢。”

西凉茉嗯了一声,随即关心地看向绿翘,一脸担忧地道:“绿翘姐姐这样的好颜色,可是院子里数一数二的,未来定是有好前程可奔,如何能不小心保养。”

绿翘的脸色变了变,眼底就透出委屈来,只是嘴上并不答话,她再直性子也不能对主子发落自己有一分怨言来。

西凉茉从荷包里摸出一个小瓷瓶子递过去,悄声道:“绿翘姐姐不嫌弃,且用着,这是百花冷香丸,是我自己用花瓣和草药研做的,有消肿滋养之效,拿去擦擦,包管很快姐姐的脸更加娇美。”

绿翘心中一喜,接过来闻闻,一股好闻的花香和薄荷味,她也不客气,立刻将瓶子收入怀里,对这西凉茉颇感激地笑笑,犹豫了一下,她上前低声道:“四小姐正在发脾气,刚刚才拿马鞭子抽了两个小丫头,我这脸……总之你谨慎些。”

到底拿人手短,何况绿翘也不是头一回拿西凉茉的东西了,就做了无伤大雅的提示。

西凉茉做出一副感激的模样:“谢谢绿翘姐姐提醒。”

便跟着绿翘进了院子。

西凉茉还在楼门外便听见西凉丹尖利的怒骂:“你把那贱蹄子弄到这里来做什么,莫不是皮子痒了,直接抽她一顿,划花她的脸,押去见母亲就是了!”

接下来便是摔杯子声绿翘的告饶声和一连串的劝解。

西凉茉恭恭敬敬地低着头站在门外,忍受着门边丫头们或怜悯或讥讽的目光,只是垂下的唇边勾起讽刺的笑,西凉丹果然还是那么泼辣狠毒,也不晓得哪家王府、侯府的摊上这么个泼辣货。

她足足站了快一个时辰,绿翘才一身狼狈地出来给她开门,含泪地道:“茉姐儿,快进去吧。”

绿翘得了她的恩惠,想必之前也帮她说了些话的,只可惜遭了西凉丹的罪,西凉茉一脸含忧地看看她,做出极为感激的模样点点头,才进门去。

只是一进门,西凉茉还没站稳,便看见当头一只满带着滚烫茶水的杯子当头朝她砸过来,眼看着就要砸到脸上,她立刻一偏头就灵敏地避开了,却还“啊呀”一声,仿佛被吓了一大跳的样子跌坐在地上。

她眼泪汪汪地望向坐在紫檀雕花圆桌前的美人。

西凉丹一身雪白烟色花罗纱裙,湘黄织金纱上襦,雪纱镂空织的披帛,一张尖尖的小脸镶嵌着一双黑琉璃似的大眼,睫羽纤长,悬胆鼻,樱桃口,一看便是楚楚可怜的娇弱美人,虽然不如西凉仙的皮肤雪白,但五官却比西凉仙精致姣美,更肖似当年美貌闻名天下的其母韩二夫人。

惟独一双柳叶吊梢眉显露出与她娇柔容貌不同的泼辣厉害,尤其是手里还拿着沾了血的马鞭,让人生畏。

当然,此刻那张艳美娇容上的红疹子,就是她西凉茉的杰作了。

“贱蹄子,你害死了橙月,居然还敢躲!”西凉丹柳眉倒竖,拍着桌子站起来,狠狠睨着西凉茉,方才她想拿茶水毁了这臭丫头的脸,这贱蹄子却躲开了,此刻正是愈发不爽。

但西凉茉那副惊吓过度的可怜模样,却还是满足了她的施虐欲,才按捺着没有立刻用鞭子上去抽得西凉茉满地滚。

“四小姐,你说的这是哪里话,我怎么敢呢?”西凉茉一副战战兢兢地模样,白蕊扶了她好几次,她才勉励力爬起来。

西凉茉泪汪汪地道:“我在古书上刚看了一个方子,说是能莹润肌肤,去腐生肌,让女子容貌越来越美艳,所以才想去花园里采摘花瓣多做些,哪知遇到橙月姑娘,说是四小姐要见我,我本打算回去放了篮子就来,哪知橙月姑娘太着急就上来拉我,本也不是什么大事,谁知那位御史夫人路过,硬是说橙月不守规矩……。”

话还没说完,西凉丹立刻双眼一亮,打断她:“你说什么方子,可做出来了?”完全忘记了要追究自己身边的大丫头才被打死的事。

在这些人眼里,丫头的命和猫狗无异,西凉丹要追问橙月的事,不过是因为西凉茉动了她身边的人,等于是下了她的脸,借机发作一番,如今在她听到了感兴趣的事,立刻将橙月之死扔到九霄云外。

西凉茉算准了她这样的性子,心中冷笑,脸上却是最柔顺不过地道:“是呢,已经做出来了一小瓶子,四小姐这样的倾国佳色用了是最好的。”

西凉丹先是心中一喜,随即又想起自己脸上那些红点点,立刻又怒道:“贱蹄子,你还敢说,娘这几日忙没有时间收拾你,否则就打断你的狗腿,也敢在这里大放厥词,怎么地,你的本事还能比太医大?明日我的脸好不了,我就划花了你的脸,让你一辈子见不了人!”

西凉丹的狠毒性子,倒是真的说得出做得到,并不是开玩笑。

西凉茉柔声道:“四小姐的脸本就是误用了东西,才会如此,我能担保明日,四小姐容光如初。”

她当初打的便是这个主意,料定了西凉丹会去西凉仙那里,她那跋扈性子绝对会从西凉仙那拿新鲜玩意儿,西凉丹自幼便对水仙花过敏,她在那些东西里全掺了水仙花粉,等的就是西凉丹发作的这一日,要的就是西凉丹从此倚重她的手艺。

而一旦她用了自己的东西……

西凉茉垂下的眸子里掠过一丝阴惊的冷意来。

第八章 尿泼西凉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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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里,烛火幽幽,白蕊边打络子边犹豫着问:“小姐,那四小姐素来最爱与你过不去,你如此打算,到底是为何,去县主身边倒还好些!”

西凉茉边用石墨磨花瓣边淡淡道:“西凉仙看似和软端方,其实最是个心思缜密,绵里藏针的,倒不如西凉丹那明面上狠辣反而好应付些,摸准了心思调理起来反而容易。”

白蕊看着西凉茉的神色,原本不安的心倒是慢慢地沉寂下来。

也许,大小姐真的是对的。

——分界线——

这日靖国公府邸里一片忙碌,合府上下一片喜色,尤其是未出嫁又到了年纪的小姐们都细细打扮,原来靖国公下朝后邀请好几家同朝为官的老爷和夫人们携子前来做客。

但谁都知道,这做客为次,实际上,是为家里适龄的女儿们议亲。

这就是所谓的——相看小宴。

而这日,在西凉茉的“妙手回春”外加巧手妆点下,西凉丹的脸不但光洁嫩滑如初,还越发的明艳动人起来。

一大早,香雪阁内,府中云姨娘和刘姨娘所生的三小姐西凉霜和五小姐西凉月正笑盈盈地围绕着今日议亲的主角西凉丹不住地夸赞。

“四妹今日的妆容好生娇美,可比陵容郡主还美呢。”

“就是,就是,京城第一美人该是四姐姐才是。”

香雪阁内四处皆装饰以梨花形饰物,重重幔帐间,几名侍婢恭敬地站着,北靠墙一张宁式红木大床,挂有淡黄蛸帐,吊双鱼赤金帐钩,铺刻丝百鸟锦褥。东板壁是两个黄花梨竖柜,西板壁靠墙是骨柏楠镶心香几,上置香炉,燃着的是贵重的鹅娥沉梨香,一只三彩双鱼瓶插着时令鲜花,都是贵重的东西,可见西凉丹受宠不比西凉仙少。

西凉丹此刻懒洋洋地坐在酸枝梨木雕缠枝莲花梳妆镜前,要笑不笑地道:“哪里,那陵容郡主可是上届皇后娘娘赏荷宴上的魁首,听说才貌双绝呢。”

今日她一身绛紫笼纱长裙,白色渐染坠珠的半臂,头发松松挽成望仙髻,垂了几缕坠着米珠的发丝在胸口,头上珠饰不多,只一朵白瓣黄蕾的大牡丹斜斜髻着,一只东珠点翠的长流苏簪子,长长的珠苏垂到了胸口,眉心一也点米珠,面如芙蓉,朱唇欲滴,透出种超越年龄的别样风流。

“那是因为去年妹妹还未曾及笄,所以才让别人专美于前。”三小姐西凉霜笑眯眯地恭维,忽然一脸艳羡地看着西凉丹的唇:“对了,妹妹这唇上涂的可是香蜜牡丹花冻,可真是难得稀罕之物呢,听说茉姐儿研了大半月也才得了三小盒,可否送姐姐一盒?”

西凉丹的菱唇涂抹了花冻真是嫩亮,无比诱人。

西凉丹一顿,随即冷笑起来:“是啊,三姐也知道那丫头懒,只得了三小盒,如今我这里一盒,县主姐姐那里一盒,给娘送了一盒,你想要谁的呢?你配吗?”

这女人仗着素日在自己跟前拍马屁,自己多给了她两份好脸色,居然也敢伸手问她要东西了,这稀罕的牡丹花冻也是她一个贱婢生的庶女配用的!

西凉霜被她刺得一僵,脸上神色尴尬,连忙干笑道:“是,是,这样稀罕的花冻,自然是我们不配用的,要妹妹和县主这样的国色方才适宜。”

五小姐西凉月不作声,有些鄙夷地扫了西凉霜一眼,只觉得这是个贪心又没眼色的。

两人又干站了一会,西凉丹便爱理不理的,不一会就见绿翘打了帘子进来道:“四小姐,县主来了。”

房内三位小姐连忙起身,西凉丹脸上难得露出真心的笑容,对着刚进门的西凉仙迎了上去,撒娇似的抱住亲姐的手臂:“姐姐,丹儿今日可好看?”

“县主。”西凉霜和西凉月行了礼。

西凉仙端详着自己妹妹的俏脸,不由也露出几丝惊艳,用蔻丹指点着她的头,亲昵地道:“丫头,这般打扮,小心狂蜂浪蝶不断呢。”

“姐姐,你就会取笑我。”西凉丹不依地嘟嘴。

“看样子,脸上无大碍了,这妆容是茉姐儿帮你打理的吧。”西凉仙笑道,似完全不曾察觉房内还有另外两名姐妹一样,西凉霜和西凉月只得尴尬地呆站着。

西凉丹骄傲地哼了一声:“那贱丫头敢治不好,我就把她的脸皮子给剥下来,让她一辈子见不了人,姐姐怎么知道这是她帮打理的?”

西凉仙抿唇道:“你身边的人有什么斤两,我还不知道么,对了,她在你这里可还服管教,没把你头发扯疼吧?”

谁都知道西凉茉平日畏缩,上不得台面,比个一等大丫头还不如,一紧张就经常做错事,摔了茶杯或者其他什么东西,这几日在西凉丹这里不知怎么样,倒是这手艺还是真真比她从宫里找的梳妆姑姑还要强,若是进宫候选时带上她……

西凉仙心思有些活络开了。

“哼,她敢让我痛一分,我就用哥哥的马鞭子抽上她一鞭,这不就乖巧了,来人,去唤那丫头过来,把净室内的恭桶倒了。”西凉仙得意地道,指了绿翘出去唤人。

西凉月连忙凑趣地道:“果然是四姐会调教人。”

西凉茉正在蒸茉莉花水,细问一下,竟让她去倒洗马桶,心下顿时冷笑,西凉仙,你这是不打算要这香雪阁了是吧!

进了房间,听了西凉仙的命令,她显出犹豫的模样,还没等西凉仙开口叱骂,便见西凉霜抢先开口:“怎么地,四妹的话,你也不想遵了?”

西凉霜素来帮着西凉丹作践他人惯了,方才西凉丹给了她脸子,此刻自然要在别人身上找还。

西凉茉闻言,对着西凉霜温柔一笑:“霜姐儿,我正在帮四小姐做茉莉口脂,这若是摸了马桶……不知霜姐儿可能帮帮姐姐,能为四小姐做事,可都是我们姐妹的福分,不是么?。”

她的模样极为诚恳,又柔声柔气的,让人听之都不忍拒绝,何况她还顺带捧了四小姐西凉丹。

西凉霜下意识地冷笑道:“你这小蹄子居然敢指示我堂堂靖国公的三小姐去倒马桶?”

话刚出口,她就知道自己说错话了,西凉茉即刻疑惑道:“怎么,霜姐儿也和我一样有不得已不能动手的原因么,我倒是无所谓,但是这口脂可是涂在唇上的……。”

西凉丹立刻横眉瞥向西凉霜,冷笑:“怎么,替我做事辱没了你么?”是了,西凉茉的手可是要摸她用的珍贵脂粉,若是摸了尿桶,她想想都恶心。

西凉霜脸色一僵,赶紧陪笑:“哪里,只是……。”

“只是什么,嗯?”西凉丹的笑里已经带了一丝冷厉,小小庶女也敢反抗她么!

西凉霜原是还想据理力争,却被西凉月拉了一下,忽然想起今日是相看小宴,如果她得罪了西凉丹,韩二夫人必定不会给她好果子吃,只得勉强露出个苍白扭曲的笑容来:“好。”

说罢便举步维艰地进了净室,捏着鼻子深呼吸后憋了一口气,捧了马桶出来,顾不得房内众人或幸灾乐祸或怜悯的眼神匆匆向门外走去。

西凉茉眼神微闪,悄悄地伸出脚在对方的裙摆上一踩。

西凉霜身子顿时一歪,手里的便桶子向右边一送,就将坐在一旁得意洋洋的西凉丹身上泼了个正着,房间里一股子尿臊气弥漫开来。

空气里顿时凝结了,所有人都呆滞地看着一身狼狈肮脏的西凉丹。

第九章 西凉霜挨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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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一脸惊慌地道:“霜姐儿,你怎么能这样,就算你再不满,也不能拿尿桶去泼四小姐啊?”

西凉霜面色苍白地站在原地,看着西凉丹一脸呆滞,所有的人都一脸惊恐地看着自己,竟然有瞬间落荒而逃的冲动。

她一听西凉茉这么说,立刻怒目而视,尖声道:“我没有,是有人伸出脚来绊我的!”

话音未落,就被另外一声几乎划破屋顶的尖叫打断了,西凉丹终于从自己被淋了一身尿的震惊中反应过来了,俏脸立刻扭曲到狰狞,猛地握住手边起鞭子想也不想地对西凉霜猛地抽过去:“啊——啊——啊!你这贱人,居然敢拿尿来淋我,我抽死你这活得不耐烦的贱人!”

这辈子,她活了十来年,因为是女儿们里面唯一会武艺,而且武艺不错,连一向严肃的父亲都认为她有将门虎女的风范,很少给她脸子,母亲和姐姐更是对她极尽宠爱,现在居然有人敢如此和她作对,给她这样大的羞辱!

西凉丹练过武,手劲很大,这样毫不留情的两鞭子,马上就抽破了西凉霜的衣服,让她肌肤见血。

“啊——!”西凉霜虽然是庶女,不如嫡女尊贵,也是身娇肉贵的小姐,哪里受过这样的痛,立刻被抽的滚到地上尖叫起来。

西凉丹还要追上去抽打她,抽得她嗷嗷直叫,到处打滚,狼狈不堪。

西凉仙这才从震惊和混乱反应过来,今日和是相看小宴啊,这如何了得,赶紧让丫头把两人架开。

“你们都聋了瞎了么,还不把四小姐和三小姐都带出去重新梳妆打扮,茉姐儿,你也跟着去伺候!”

西凉茉恭敬地应了,转身出了门,眼底掠过一丝冷笑。

西凉仙目光却在她背影上定了定,这丫头果然与之前看着似有不同,三两句就挑了四妹和三妹的间隙来,也不知她是有意还是无意。

好不容易才收拾停当了,西凉仙立刻带人往前院而去,现在最重要的是相看小宴,别的一切都押后再议。

——我是分界线——

前院府邸花园里,正是一派热闹,这次靖国公除了请了德王府的小王爷,还请了宁侯府侯爷一家并兵部尚书携夫人公子共计三门贵府一同前来府邸做客,而御史陈夫人自然更是座上宾。

因为时候尚早,便在花园观鱼池边的凉亭摆下乘凉席,一叠叠精巧的小点心、果子都流水似的摆了上去。

亭子颇大,大人、公子们坐一边,本朝的规矩相比前朝宽松不少,男女可同席,只是未出阁的小姐们坐另外一边,小姐们面前垂下了一道薄如蝉翼的轻纱,以稍做遮掩罢了。

夫人们面前则是不用纱的,韩二夫人在靖国公身边坐着,一身宝蓝纱绣金的纱衣并牡丹凤凰撒花裙承托得她容貌越发艳丽,让几个公子不由地都在猜测那四小姐生得何等标致,等着一睹美人容貌,不一会,两个庶出的姑娘都已经在席间坐下,其中一位还眼中似乎有泪光光般娇怯不敢抬头,果然称得上花容月貌。

又过了半刻,香风阵阵,才见端阳县主领着另一个紫衣少女前来,那少女鲜柔娇美,行走间自有一段别样风流,正如她头上一朵婷婷而开的紫色牡丹,浑身香气四溢,比县主都美上三分,引得公子们纷纷注目。

兵部尚书的夫人率先笑道:“丹小姐果然是天姿国色呢,韩夫人藏了好些年的宝贝,这才舍得带出来。”

韩二夫人很是满意这样的效果,又谦虚地道:“呵呵,小女笨拙,哪里敢随便带她出来呢。”大家闺秀自然有大家闺秀的样子,看来以后丹儿艳明远播,不愁佳婿。

“靖国公和蓝夫人先有端阳县主之才名远播,如今又有丹小姐美貌倾城,便是这里坐着的姑娘们都是丽色无双,果然好福气啊。”宁侯世子举杯对着坐在上首的靖国公夫妇道。

众人都是一番附和恭维之语。

“坐在左上首的就是德王府的小王爷,你可看清了?”西凉仙悄声问身边的妹妹,西凉丹好不容易收拾好了狼狈又愤怒的心情,此刻微微红了脸,向左上首看去。

只一眼,她便一颗心扑通扑通地直跳,只见夏日细碎的阳光下,男子面如西岭雪,星目墨色深邃,鼻如悬胆,薄唇边含了淡淡的笑,一身白色锦绣束腰衣,气度高华秀逸若山巅清雪,男子不若其他人那样目光热辣,只一直用淡淡欣赏的目光看着自己,却让西凉丹心中窘迫。

“听闻国公府上及笄之年的小姐们有五位呢,为何今日只见四位,莫不是更美的小姐,不舍得带出来?”兵部尚书的公子欣赏完美人,忽然出声。

其他人也隐约有听过这样的说法,大约记得还有这么一个人。

“呃……。”韩二夫人一僵,又看向靖国公,却见夫君面色淡然,她便定下心刚要开口,却听御史陈夫人也轻笑道:“韩二夫人下一句莫不是因为那小姐病了,所以不方便出来呢,我昨日见那位大小姐虽然体态苗条,却也是个俏丽康健的可人儿。”

一句话让韩二夫人将刚准备说的话生生咽了回去,有些懊恼却又无奈地瞥了眼陈夫人,却见对方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

“这……。”韩二夫人正想再寻说辞,便听得靖国公淡淡道:“去让茉丫头也出来吧。”

第十章 相看小宴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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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唤我也出席宴会?”正在自己小院子里洗石榴花的西凉茉看着紫黛,似笑非笑地挑了下眉。

紫黛是大夫人身边伺候的二等丫头,身边领了个端着半旧的描银螺钿首饰盒子和几件衣服的小丫头,她一脸不耐地摇着帕子道:“是,茉姐儿,快换身衣服去吧,莫让夫人和爵爷久等了,小心又要吃那板子。”

“谢二夫人劳心,紫黛姐姐辛苦了,您在院子里坐坐,我这就伺候小姐速速换衣裳去。”白蕊连忙上前接过紫黛和跟着来的小丫头的手上的衣裳和首饰盒子,又请紫黛她们坐下,便与西凉茉一同入房内去换衣裳。

白蕊并着院子里唯一做粗活的白嬷嬷都喜笑颜开,难得爵爷和夫人好容易想起小姐一回,以后小姐许了个好人家,日子也有指望和盼头了。

白嬷嬷笑眯眯地道按着西凉茉坐下:“小姐,等嬷嬷来帮你梳个好头,别看嬷嬷现在手粗,当年也是伺候静小姐的,定让小姐漂漂亮亮的,谋得个好夫婿。”静小姐是靖国公唯一的亲妹,当年也是京城出名的美人,远嫁了蜀地的藩王,多年也不得回来一次,却很疼西凉茉这个侄女儿。

“嬷嬷不必太费心,只简单盘个清爽的髻子就是,太招摇也不是好事。”西凉茉淡淡一笑,翻了翻那些衣裳,一看便知是西凉仙或西凉丹的旧衣服,她长期营养不良,身量比那姐妹二人都瘦小,这些衣裳想必是二夫人担心她都是些旧的粗布衣服上不得台面才拿给她充场面。

也不知道是二夫人还是爵爷的主意,记起她这个便宜女儿来了,事有反常即为妖,她可没白蕊和白嬷嬷那么期待。

白嬷嬷一想,也是,便为西凉茉盘了个双环髻,又从白蕊捧着的首饰盒子里选了只银质嵌韩二宝的簪子,琉璃珠子穿的细碎金黄桂花串子,散碎玉做的叶子,为西凉茉簪上,耳朵上也坠了两粒小东珠铛。

一番装饰后,西凉茉领着西凉茉便领着白蕊跟着紫黛往前院而去。

前院里,池塘清风徐来,睡荷半开,众人清酒小酌,谈性正浓。

宁候世子举拿杯子,半歪着凑到德小王爷身边八卦地低声道:“听说国公府上的大小姐自幼不得宠,又相貌平平,自幼无人教导,行止粗鄙,几乎没什么人见过,也不知是不是这个原因,所以韩二夫人才不让她出来。”

司流风俊颜无波,容色淡然:“他人府邸之事,本王并不知晓,只是听闻靖国公府规甚严,当不至于。”

宁候世子碰了个没趣的软钉子,也知道这位世兄小王爷的性子,素来是个淡漠清冷的,摸摸鼻子转头与兵尚书府的李公子议论起美人去了。

司流风目光掠过金色薄纱,正巧见到那位四小姐正愣愣地看着自己,听说她是几个小姐里面唯一会武艺的将门虎女,看起来倒是有几分爽利呢,他不由一笑。

而西凉丹却只觉得小王爷对着自己一笑,气度清雅高华,似天边白云漫卷舒展,那些富贵公子顿时显得如此污浊俗气起来,不由看得呆了。

西凉仙将亲妹出格的模样看在眼里,又是好笑,又是无奈,司流风曾被皇上赞玉质温润,清华耀耀,乃京城第一佳公子,多少女子倾慕其才名,若非她要入宫,她也会倾心于他,但司流风可不是那么容易能笼络得住的,依着丹儿的性子,看上了什么定要闹到手,也只愿司流风能被父亲笼络住。

众人心思各异时,一道清淡如泉的声音响起:“女儿见过父亲、母亲。”

众人只见一名娉婷少女款步上了亭子,恭恭敬敬地对着爵爷夫妇行礼后,又对着众人福了福。

西凉茉上着一件鹅黄纱衫,腰系葱绿妆花纱百褶裙,阳光落在她额头上剔透的细碎琉璃珠子桂花与碧玉叶子上,虽不是贵重饰品,却衬托得她有些苍白的尖瘦小脸也多了几分光彩,如一朵淡淡开在阳光下的美丽小雏菊,人见心怜。

但这身打扮在这些世家贵宦的大人、夫人们眼中却是有些太过单薄。

有眼尖的还能发现那些衣衫虽然料子是上好的,但却是半旧,还有些不合体,可见果然这位小姐是个不受宠的,于是除了陈夫人目光带着怜悯,夫人们的目光都淡漠了许多。

有那不识趣的便道:“这位是大小姐吧,怎地看起来倒是和五小姐看起来身段年龄才相仿呢。”

二夫人不用看,便知道是那宁侯夫人出言讽刺自己苛待非亲女,只端了茶笑道:“茉姐儿素来就是个挑嘴的,谁都拿这丫头没办法呢,日头大,快坐下吧。”

宁侯夫人与自己自打少女时代起就不大对盘,若非宁侯虽然是新贵却很得皇帝青眼,宁侯世子也有长处,她才懒得邀请她。

西凉茉听着那看似宠溺的话,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面上却也是含笑道:“母亲对我们姐妹都是一样极疼爱地。”

一副母慈子孝的模样,但有心人便知道一样疼爱的话,几个姐妹穿着身量差异也就不会差那么大了,宁候夫人看二夫人的目光就愈发的不屑和讥讽。

二夫人倒也无所谓,原本她想都没想起让西凉茉来,但爵爷开了口,她索性就让西凉茉来,没有那狗尾巴草一样的人衬托,哪里能显得出她教养的嫡女是洛阳牡丹。

西凉茉坐下后,眼观鼻,鼻观心,也不去理会席宴上的热闹,和众人对西凉丹的恭维,却无意间显得她气质淡泊,正符合了大家闺秀的要求,虽然不似西凉丹和西凉仙那般受瞩目欢迎,也引得了一些赞赏的目光,但众人的焦点还是放在西凉丹等的身上。

只是你不找麻烦,麻烦总会找上你。

宁候夫人就看不得二夫人那我家女儿第一的样子,便笑盈盈地打个冷门问西凉茉:“不知茉小姐平日都读些什么书,顽些什么?”

二夫人闻言正暗自冷笑,那蠢丫头除了幼年识几个字,哪里会读什么书。

第十一章 相看小宴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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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见西凉茉微抬了脸,温婉有礼地道:“回夫人的话,茉儿平日读书不多,跟着姐妹读些《女则》、《女诫》、《女训》,针线闲暇也看些《四书》《女史》以识礼知事。”

这时代女人无才便是德,但西凉茉的话却也让人只觉得她是个知书通文却又不越了规矩的。

宁候夫人笑道:“果然是个知书达理,温柔贤德的呢,不愧是蓝大夫人的亲女儿。”她也想不到二夫人那样苛刻的眼皮下,眼看着是最不受宠的女儿,却礼数气度很有大家闺秀的风范。

陈夫人也温声道:“国公府第出来的大小姐,当然是知礼又贤德的,女子无才便是德。”

这一句不但赞了西凉茉守规矩,也隐约地抹了素有才女之名的西凉仙的面子了,西凉仙眸底闪过一丝不屑,脸上却是笑吟吟地。

其他夫人、公子也多高看了西凉茉一眼,只是韩二夫人眼中神色就不好了,冷冷地睨着西凉茉,只怒她信口开河,又累自己被宁候夫人嘲弄自己头上还有那隐形的蓝大夫人在。

“茉姐儿是素有贤德的,你可将四妹的房间打扫好了,可别让夜壶的尿味熏着四妹。”西凉霜冷笑着忽然出声,她本是等着最冲的西凉丹出头来教训那出风头的小贱蹄子,却见西凉丹对着德小王爷一脸痴相,便再按捺不住冷言讽刺。

她恨死西凉茉了,总觉得方才就是她绊倒了自己,还害得自己这样的千金小姐被西凉丹在下人面前那样打了一顿,让她羞愤欲死,如今身上还疼得不行,她绝对不会放过这个贱人。

西凉霜的声音不高不低,却恰恰让众人都听了个明白,分明是暗指西凉茉的地位在府中如同下人,下人又能有什么教养,更不要说以后成为当家主母,主持中馈,这样的话,传出外面,西凉茉以后想配个门当户对的官宦人家恐怕都难。

似被窥府中私隐,原本热闹的场面顿时尴尬起来,靖国公脸色沉淡下去,便是韩二夫人虽然不喜西凉茉在这里掺和,也没打算给她配什么好人家,也顿觉得下不来台,只拿一双艳眸冷剜着西凉霜。

西凉茉叹息,原本以为西凉丹是个冒失的泼辣货,原来物以类聚,竟然还有这更蠢的,她面色淡然,只柔柔一笑:“史中有黄香温席,孔融让梨,而四妹妹这些日子身患小疾不适,我身为家中长女自当以身作则疼惜幼妹,侍疾而已,又哪里就担当得起贤德二字,如今看着四妹妹身子大好,能让父亲、母亲宽心,也是我身为长姊的本份。”

一翻话得体大度,又引经据典,全展长姊爱护幼妹的拳拳之心,以慰父母之心的模样,配合她温柔婉约的诚恳口气,让众人瞬间只觉得这茉小姐果真是个贤惠识大体的。

宁候夫人更是感叹:“茉小姐果真是贤孝无双的,不愧是靖国公府邸,教养出来的小姐,实可媲美《贤女传》上的众位先贤呢,甚有大禹之风范,国公与韩二夫人真真是有福的。”

一时间,众人皆交口称赞,只道长女能贤孝若此,靖国公家好家风,甚至道不知哪样好人家有福气能取得这样的贤女回家。

西凉茉低头做赧然状,眼底的光芒却愈发讥讽。

韩二夫人心中有气,暗道什么大禹,分明是暗指她如大禹后母般虐待府中长女,偏爱亲女,但瞥见靖国公脸色舒然,也只得不露声色地笑吟吟跟着道:“谬赞,缪赞,茉姐儿一向都是好的。”

西凉霜一看,自己起的杀局,却到了末,眼看着却为西凉茉枉做了那样的好名声,原本还要开口反驳,却只感觉嫡母眼色森然如刀子一般锐利地瞪着自己,这才灿灿住了口,心中愤愤不平,只斜眼冷瞪着西凉茉,恨不得拿清酒泼掉她那一副与世无争的脸。

西凉茉似完全感觉不到一般,依旧是神色淡然恭谨地坐着,宴无好宴,她早有准备,只顾着不失礼的填饱肚子就成,她的月例银子可吃不上这么多的好东西。

不久,午宴摆了上来,终是无人再来挑话头,讨没趣,也算是宾主尽欢。

宴席散后,西凉茉正打算带着绿心回屋,走到后花园,却听背后传来西凉仙的声音:“茉姐儿。”

西凉茉回身,对着款步而来的西凉仙福了福:“县主。”

西凉仙打量着面前的少女,依旧是瘦弱的身板子,与自己同年出生,却矮了自己大半头,只是脸上神色虽然恭敬,却少了之前那种畏缩之气,反倒是让她觉得自己像是从来没有认识过这个不是姐姐的姐姐。

她淡笑着道:“茉姐儿原来这样好机变,好才思,倒真是让本县主惊讶呢。”

西凉茉半歪了头,有些茫然又有些小得意的模样:“哪里,不过是有几日去采花,在府邸私塾外面听见教书先生们说故事呢,白嬷嬷说我要能讲两个故事,才能让人家觉得我不是个笨的,也好讨个好点的人家。”

西凉仙闻言,上下打量她得意的模样,只觉得自己是不是太高看这丫头了,这一点小心思拿出来,原来不过是有人教导,看来白嬷嬷倒不愧是静姑姑以前的一等侍女,倒是便宜了这蠢丫头。

不过若是这个丫头真的太过机敏,就留不得了,要早点处置掉。

第十二章 茉姐儿的婚事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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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仙看着她竟毫不羞涩地把嫁人之事随意拿来说,笑得一脸纯真的样子,便也没耐心再和她说话,只冷淡教训:“想嫁个好人家,便老老实实地在四妹身边伺候,待四妹定了亲,我自会向母亲讨个恩典,让你做个富户奶奶也是可以的,那些有的没的,也不是你该学的。”

西凉茉便笑着应了,等西凉仙走后,她才抬起头,嘲谑地道:“这倒是个精明,有韩氏之风,嫁到那见不得人的宫里,也真合适她。”

白蕊则有些茫然,白嬷嬷什么时候教小姐说过那些话呢?不过在爵爷和众家大人面前都露了脸,想必于小姐的亲事是极好的呢!

“小姐,你怎么能嫁富户呢,怎么说你就算没以嫡女的名分上了族谱,却也是长女啊,身份可比霜姐儿和月姐儿都要高上一截呢,配个小王爷和世子什么的也是要得的。”

嫁个富户?就靖国公一品大臣,世袭爵的身份,县主分明是将小姐看得比庶出的姐儿都不如了。

看着白蕊愤愤不平的模样,西凉茉轻笑着弹了一下她的额头:“想什么呢,我没有娘亲做主,还不一定比得霜姐儿和月姐儿能在父亲面前说上话。”她顿了顿,又淡淡道:“至于那劳什子王爷、世子什么的,你家小姐倒真是不稀罕,这些人家恐怕妻妾成群,也不是什么好的,嫁过去劳心劳力,什么龌龊事没有,到不若一人自在,便是真嫁人,我倒宁愿嫁给那小康之家,平淡度日,夫妻长久。”

白蕊头一次听到这样的说法,竟有人嫌弃王公贵胄之家,不由楞楞然:“啊,可是那德王府的小王爷,真真是貌比潘安,小姐也不喜欢吗?”

西凉茉顽皮地捏住她的鼻子:“那种空有皮囊的货,说不得里面败絮其内,而且,好看能当饭吃么,那我这里的桂花丸子和翡翠金丝卷,你可是不想吃了,我给白嬷嬷留着去。”

白蕊眼睛一亮,摸着鼻子道:“小姐,你还藏了好东西呢,我们晚上不用只吃咸菜稀饭了。”说着伸手去抢,两人一路笑闹着走远。

却不曾发现假山石之后有那高挑人影,司流风隐在一边,身边侍书脸色已经很是不好看地开口:“小王爷,这女子……。”却被司流风抬手一阻

司流风脸色平淡,他原本不过是走错了路,却不想见到有趣的一幕,那个人淡如菊的少女,在靖国公家一众出色的少女中并不起眼,看得出她日子不好过,原本这样的女子该是小心怯懦的,却不想她不但从容将以才智闻名京城的端阳县主西凉仙骗过,又口出惊人之言,竟将他贬得不如一介平民。

司流风此生尚未遇到这样不将他放在眼中的少女,心中顿时生出一个念头来,薄唇边弯起一抹带着阴霾的淡笑。

却不晓得,他一念之差,改变了多少人的命运,甚至他自己的,此是后话。

他想了想,转身离开,却不晓得在他离开之后,不远处的桂花花丛间,有黄衣绿裙的少女款步而出,美丽的眸中神色诡谲。

“小姐,您这是要做什么?”白蕊看着自己家大小姐的诡异模样,她有些茫然,大小姐方才不是要回去么,怎么地走到假山石后又转了回来?

西凉茉伸手折了一支桂花,在鼻间轻嗅,美眸流转着幽幽冷光:“你说,如果德小王爷看上了别的女子,四小姐会不会气得疯掉?”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她过来的时候就看到司流风躲在了山石之后,方才那些话应该能引起他的注意。

“嗯?”白蕊怔然,看着自家小姐波光流转的模样竟然有一种妖异的风流颜色,比以美丽闻名的四小姐更加让人移不开眼。宣阁的中堂内厅里,靖国公在韩二夫人的伺候下用过了一碗莲子清心羹,忽然道:“夫人且留心看看,茉儿也到了该许人家的时候,我看宁候世子也算不错。”

闻言,韩二夫人接过小碗的手不由一顿,片刻复又接口道:“爵爷有所不知,自年初来,茉姐儿腿上有疾,行走不便,若给宁候世子做个侧妻许是可以的,但恐宁候世子不会宽待于她,倒不如做个寻常富户人家的奶奶倒好些。”

且不说宁候夫人自幼便与她对不上眼,便是西凉茉那种样子,也配嫁入贵戚官宦之家?

靖国公边翻看兵书,边脸色淡淡地道:“以往茉儿在家中如何,我并不过问,但她到底是府中长女,我亏欠蓝儿不少,就算……茉儿婚事不能太过低微,便不是宁候世子,也要寻家门当户对的,这也是老太太的意思。”

老太太?怎么连老太太也突然记挂起着十几年都搭理过的孙女了?

“还有,给茉姐儿做几身衣裳,莫要让人笑话我国公府第都养不起一个女儿。”靖国公神色冷淡,这话已经是颇重了。

二夫人看了看靖国公的脸色,知是没有反驳余地,也知道他并非多关心这个女儿,只是今日之事,丢了他的面子,让他不痛快了,都是那个贱丫头惹的祸!

二夫人眼中闪过怨毒,口中却极是柔顺地道:“是。”

她一定会给那丫头找个‘好人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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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里面渣爹是有滴……渣亲娘,见仁见智吧~

第十三章 茉姐儿的婚事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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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日一早,西凉丹便着人去弄了一袋子罕见的白牡丹花瓣交给西凉茉,命她做些牡丹香粉来,

西凉茉细细看了花瓣,便笑道:“四小姐的容貌正如这时节罕有的白牡丹一样,德小王爷是个有福气的。”

这些日子,西凉丹的皮肤在西凉茉的精心调理下,越发的透亮起来,再加上西凉茉总能把话点子说到她心上,对着西凉茉便少了些颐指气使,态度好了不少。

西凉丹对着镜抚了抚鬓角,噗哧一笑,娇声道:“就你这张嘴会说话,以前也不见你如此机灵。”

说罢眼角一斜,对着西凉茉有些鄙夷地笑道:“放心,你那点子心事,本小姐知道,你伺候好了我,娘亲那里我也会为你说上两句话的,行了,我要去给娘亲请安了,母亲说了叫你也一道去。”

她一怔:“我?”韩二夫人从来就不待见她,平日里根本就不见她,倒是省了晨昏定省被拿捏的麻烦,这日怎么会突发奇想要见她?

“是你,还不快走,难不成要娘亲请你!别给脸不要脸!”西凉丹不耐地挑眉,率先先行,西凉茉挑了下眉,施施然跟了上去。

事有反常必为妖,她倒要看看韩二夫人要出什么幺蛾子。

等到了韩二夫人的宣阁,她是不可以和西凉丹一样直接进去的,只得候在门外,这一等,便是大半个时辰,西凉茉默默地想,她可还没吃早点,早知把白蕊准备的那碗白粥喝了就好了。

又过了一刻,韩韩二夫人身边紫眉才出来唤她进去。

她一进了门便见着韩二夫人与西凉丹正在用早膳,县主并不在房,韩二夫人也不知和西凉丹说了什么,西凉丹羞红了脸,韩二夫人正一脸慈爱地看着她,看得西凉茉暗自冷笑,果然是一片慈母心呢,可惜对其他‘女儿’却是佛口蛇心。

西凉丹和韩二夫人面前摆了一桌的精美小点,鲜虾卷、蜜饯枣子、蟹黄粥、鞭蓉糕、椰子盏、鸳鸯卷,冰镇玫瑰露,虽然都已经用了一些,但仍旧香气四溢,让她忍不住咽了下口水。

这副模样自然落到韩二夫人眼中,韩二夫人鄙夷地暗嗤,果然是个粗鄙上不得台面的,之前在宴会上那副模样,真是如二丫头说的是得了白嬷嬷的指点装出来的,只是那次宴会却平白让这小蹄子露了脸,一想到最近她出席各府邸贵夫人们的饮宴时,众家夫人对西凉茉的好奇打听,就让她气不打一处来。

韩二夫人脸色冷淡地道:“茉姐儿,今年你也和仙儿一样要十五了吧。”

“是。”西凉茉垂着眼,耳朵有些警惕地竖起来,忽然想起一早西凉丹对她说的话,顿时有了不好的预感。

果不其然,韩二夫人在紫眉的伺候下边取了绸巾蘸香橙皮水洗手边道:“请闵夫人进来吧。”

只听那琉璃水晶的串珠帘子一晃,进来个身型富态的妇人,四十岁上的年纪,竟然穿着打扮一色的水红绸缎,头上还插着硕大的东珠发簪和点翠凤凰花,好在她脸色粉白,看着虽然有些刻薄相貌,但笑吟吟的容色却也还是大方富态,只一双眼闪着精明的目光。

这闵夫人一进门,先是给韩二夫人福了福,便一双眼直勾勾地打量着西凉茉,让西凉茉很是不舒服,感觉像是……像是……老鸨在看货品。

“这就是最近众家夫人们都在打听的府上大小姐么,果然生得花容月貌,看着就是个性子贞静娴淑的。”

闵夫人张嘴就夸,换来西凉丹一声鄙夷的轻哼,闵夫人也不以为意,只拿眼去上上下下地看西凉茉。

“闵夫人还没用早膳吧,请坐下用些,如何,茉姐儿可配的上你这第一官媒来保的亲事啊?”韩二夫人品了口冰冻的玫瑰露,似笑非笑地请闵夫人坐下。

西凉茉这才明白,原来这闵夫人竟然是京城内赫赫有名的第一官媒,而且听韩二夫人的意思,竟然已经给她指了亲事了。

闵夫人笑吟吟地坐了,她是一大早就过来,还没吃呢:“谢韩二夫人,够了,够了,大小姐给虞侯爷做个正妻可是最衬不过的了。”

西凉茉终是按捺不住,装作出一脸羞涩地看向韩二夫人道:“母亲,只是茉儿年纪尚轻,这……。”

下半句话没说完,便是留给闵夫人说话。

果不其然,闵夫人迫不及待道:“大小姐虽然年轻,但侯爷可也是正当四十八的壮年,家中原配去了,那八房妾室可都比大小姐年长,大小姐年轻,美貌,出身高贵,哪一样都比她们强,大小姐过去了那是正妻,必定会得侯爷专宠,呵呵呵……聘礼那可都有一百抬抬呢。”|

西凉茉脸色泛青,心中怒极,古人早婚,十几岁当爹都有,到四五十,那几乎是爷爷的年龄,靖国公二十三成婚都算是晚婚,这什么狗屁虞候年龄已经比她爹靖国公还要大好些,还有八房妾室,这姓韩的居然把她嫁给个老头子做填房的!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脸色那么白?”闵夫人看着西凉茉的脸色不对,有些奇怪地问,心中暗道,难道韩二夫人竟然没有告诉这位大小姐么,可她们可是庚帖都换了的!

“没什么,只是早晨起来忙着给妹妹做些东西,没用早点,有些头晕。”西凉茉心中恨不得把韩二夫人的脸撕了,脸上却不动声色地笑道。

闵夫人转向看着韩二夫人笑道:“哎呀,果然是个贤惠的姑娘,那快请姑娘坐下来,用一点吧。”

没等韩二夫人开口,西凉茉已经一屁股,不客气地坐下,就开始用了,她可是饿得慌。

韩二夫人看着她那副样子,心中虽有气,但却也爽惬了许多,竟难得地没有出口斥责,西凉丹则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

待得那闵夫人起身告辞,西凉茉也吃好了,又顺手牵羊用手巾子偷藏了几块点心,方才起身地问韩二夫人:“请问韩二夫人,女儿的婚事是否已经定下,爵爷可知道?”

她得摸摸另一尊大神的态度。

韩二夫人横挑了柳叶眉,冷冷地问:“是已经定下,也是爵爷说了要给你许个人家,难不成你还对这门亲事不满?”

西凉茉笑笑:“女儿不敢。”

因为尚未完全摸清德小王爷司流风的品性,她原本还在犹豫之间定下的计划,如今看来势在必行,韩氏已经对那日她出风头的事,不能容忍了。

韩二夫人看着西凉茉的模样,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退下吧。”

西凉茉也不磨叽,便退出宣阁。

待出得门,她才愤愤地吐了口气,冷笑:“真是欺人太甚。”

她走到外院边,招来一个看内院外院门的小丫头,那小丫头早与她相熟,立刻上来附耳说了些什么,西凉茉便往花园而去。

果然瞧见不远处一道蓝衣侍者的身影,正是爵爷身边的常随之一。

西凉茉眼睛一眯,便悄然跟上。

第十四章 茉姐儿的婚事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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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花园静心亭内

“爵爷,这是今日兵部的折子。”靖国公常随宁安将手里的折子双手呈给靖国公。

靖国公接过,微微拧眉:“不是早上才递过了折子么,皇上才做了批复。”这些日子边境上,犬戎总是骚扰不断,分明是盛夏,却不知兵部派去的粮草为何总是不够,以致边关总在催促,折子不断。

宁安犹豫了一下道:“这是九千岁打回来的,说是兵部最近太费银粮,如今淮河临近汛期,正是工部、户部赈灾时,不准。”

靖国公的手背暴突起两根青筋,脸上却神色淡漠:“九千岁?就是说皇上没有看到折子了。”

宁安点头,不敢作声,谁人不知朝中皇帝身体病弱,又迷恋黄老之术,朝政大权旁落在太子太傅、锦衣卫指挥使、司礼监大宦官九千岁的手上,所有交递的奏折都要经过九千岁审核后方交予皇帝。

内阁庭议,时常不见皇帝,却常见在皇帝金銮宝座边的赤金椅上坐着九千岁临庭代帝批折,朝中无数大臣却敢怒不敢言,只因此人手上的锦衣卫乃一批朝廷御用的杀手暗探,私下夺反对他的大臣性命,也无人敢管,宛如前朝东厂所养的厂卫一样,九千岁结党营私,权擅天下,被人喻为第一奸佞。

“行了,你去吧,我想一人走走。”靖国公望着一池碧湖沉默了片刻,摆了摆手。

宁安应声退下,他知道爵爷心烦之时,是不喜有人在一旁打扰的,便也吩咐下去让周围人不要此时进入花园。

靖国公一路缓行,沿着碧鱼荷塘慢慢散心,正是沉思间,却听见树丛一阵悉索的声音,他不由皱眉,冷道:“谁在那里?”宁安是怎么当差的!

过了好一会,才有一道温柔含怯的声音响起:“对不起,茉儿不知道爵爷在这里。”西凉茉从不称呼靖国公为父亲,这个男人根本不配。

只见草丛里款步而出一道纤细瘦弱的身影,对着自己福了一福,靖国公挑眉:“茉儿?”

却见她慌慌张张地将什么东西收到袖子里。

“你手上是什么东西?”多年的军旅生涯让靖国公最见不得人在他面前躲躲藏藏,形迹可疑。

“没……没什么。”西凉茉神色更是慌张,却在看到靖国公脸色越发不悦时,才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手绢包成的小包。

靖国公睨着她手上的东西:“这是什么?”

却见西凉茉忽然噗通一下子跪了下去,声音有些颤抖:“爵爷,茉儿知错了。”

靖国公细看那打开的手绢,果然是一些点心果子,他不由微微拧了眉:“你偷点心吃?”府邸上什么时候穷到这样的地步,连小姐都吃不饱了?

但西凉茉却似弄混了他的意思,只急忙地求道:“爵爷开恩,只是这几日我房里的白嬷嬷病了,茉儿的月例银子只能让她喝几幅药,茉儿只是不忍嬷嬷病中受饿,所以这才……茉儿以后再也不敢了。”

靖国公看着她有些苍白的小脸,单薄的身子穿着粗布的衣裳跪在地上,却直挺挺的,虽然是在求饶,却不显得畏缩卑微。

他想不到韩二夫人竟然苛刻若此,简直是把他那日交代的话当耳边风了,岂有此理!

靖国公脸上不禁闪过一丝阴霾怒色。

他伸手将西凉茉扶起,声音里也带上一丝暖意:“起来吧,我会吩咐韩二夫人把你的月例银子上调的,就要嫁人了,你身子看着也不好,养好一些,我也……。”他话到了一半便住了口。

闻言,西凉茉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片感激的温柔羞涩的模样:“是,谢谢爵爷的记挂,爵爷在朝与虞候为同袍,既然爵爷都觉得虞候爷是好的,那当时没错,只是女儿不曾学过当家,嫁过去,也不知能否与家中八房妾氏相处的好。”

“虞候……。”靖国公手一顿,眼中闪过一丝微光,眉头不由自主地微拧,韩二夫人竟然给茉儿选择的真是虞候么?虞候在朝的名声分明是以好色闻名,他虽然说过茉儿婚事由她作主,但这也……可是听闻庚帖都已经下了。

“夫人说嫁过去做正妻,你便有空也跟着学些当家理事的吧,总也不必太操心。”沉默片刻,靖国公淡淡道。

西凉茉心中冷笑,果然,这个便宜爹就不是什么好东西,而且想来韩二夫人之前已经在靖国公面前有一番说辞了,不过今日她的目的并不是让他去驳回这桩婚事,只是在他心中再种下一根刺而已。

靖国公绝不会为了一个不得宠的女儿驳了韩二夫人的面子,但西凉茉相信靖国公心中并不是很满意虞候这桩婚事,因为在朝中众人眼中,拿女儿巴结虞候这种虽然富贵却下流的玩意,会将靖国公的人品也拉低了层次。

韩二夫人只想整治她,却忘了这一点。

对这桩婚事西凉茉自有打算。

看着靖国公脸色微恼地往韩二夫人的宣阁而去,西凉茉就估计他是去找韩二夫人麻烦了,毕竟西凉茉这个女儿如何,他或许不甚关心,但是靖国公在战场上多年都是言出必行,令行禁止,韩二夫人对他的话阳奉阴违,不给西凉茉该有的待遇,已经是触了他的底线。

何况他方才因朝中之事心情极差,再加上此事,他怒中必定给韩二夫人‘好果子’吃。

“哼。”西凉茉挺直了背脊,脸上显出一种冰冷轻蔑的神色,拍了拍靖国公刚才触碰过自己的地方,一转身往另一个方向去了。

果然,这日下午,西凉茉还在院子小竹榻里摇着小扇小睡,就见一个粗使老婆子左顾右盼地过来了,白蕊连忙迎出去,老婆子悄悄对白蕊说了什么,白蕊给了老婆子十几个铜板,那老婆子就笑咪咪地走了。

白蕊正想着要不要等小姐醒了再把消息告诉她,却见西凉茉已经睁眼正清粼粼地瞧着自己,白蕊立刻上前轻声道:“小姐,听夫人院子外倒马桶的朱妈妈说,今日中午侯爷到韩二夫人院子里用膳,不知怎么和夫人吵了起来,还砸了几个宣德上好的瓷碗,出来就进了柳姨娘的院子,韩二夫人都气哭了,连午膳都没吃。”

西凉茉摇着白色纨扇轻笑:“是么,夫人哭了啊。”

这日子还长着,有她哭的时候呢,这不过是个开始而已。

白蕊看着自家小姐的笑,分明一个瘦弱苍白的小姑娘,但那唇边的笑容却多了一丝妖异森然的味道。

××××××

“霜姐姐,月儿听到一个消息。”紫轩阁楼内,柳姨娘的女儿西凉月急匆匆地跑进西凉霜的房间,附在西凉霜的耳朵一番耳语。

“什么,你是说韩表哥他心仪于西凉茉,这怎么可能,韩二夫人说了要将我许给表哥,她是不可能让西凉茉嫁到她娘家去的!”西凉霜脸色顿时一白,怒瞪着西凉月。

第十五章 西凉霜的毒计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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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姐姐瞪我做什么,又不是我抢了表哥,是听西凉茉身边的那个白蕊私下和人说话时听到的。”

西凉月撅嘴嘟哝:“再说了,韩表哥后日就要来了,你问问他不就知道了,说不定韩表哥就是来找二娘说这个事的,我记得以前韩表哥确实对西凉茉很不错,还老不让我们欺负她。”

欺负西凉茉,那可是她们幼年最大的乐趣之一。

西凉霜原本长了一张颇为秀美的脸,素来觉得自己不比西凉仙姐妹差,因为养在韩氏膝下,琴棋书画也都有所长。

但她怨恨自己没有投胎在夫人的肚子里,只是个姨娘生的,虽然父亲也算疼爱,但总是矮了嫡出的一头,导致常被西凉丹欺负,她又心高气傲,所以脸上总有一股子尖酸之气。

而此刻因为愤怒,她的面容更显得扭曲刻薄,西凉霜紧紧地扭着手里的帕子:“那个小骚蹄子,分明议了虞候的亲事,却还勾引我的表哥,我要告诉二娘去,让她抽花那小蹄子的脸!”

她却并不知道她的韩表哥是吏部韩尚书之嫡出二子,也是韩二夫人的亲侄子,今年的新举人,亲姑姑又是皇帝最宠爱位同副后的韩贵妃娘娘,前途无量,韩二夫人只是烦西凉霜痴缠自己不过,才随口道考虑此事,

但她心中对这个庶女越发的鄙夷,一个女孩子家如此不自重,芳心暗许也就罢了,还不知道自己什么身份,小小庶女,也敢妄想嫁给自己的嫡侄做正妻。

西凉月虽然年纪最小才十三岁,长了张可爱的小圆脸,逢人就笑,看着天真憨俏,却是个真正的人精儿。

她倒是将韩二夫人的心思琢磨得清楚,也知道自己和西凉霜都是要嫁出去为西凉仙姐妹铺路的,她只求能讨好韩氏,嫁个好些的人家,不要像西凉茉那样被送去给恶心的色老头子做填房。

她看着西凉霜不由暗自摇头,唉,这个冲动的蠢姐姐,也不想想二娘就算罚西凉茉,也不会太重,她要嫁到虞候家里去的,她一把拉住起身的西凉霜。

“姐姐,我听说虞候明日也要上门,倒不如……。”两人又是一番私语议论,西凉霜眸子里闪过一丝讶然,随即便是恶毒而得意的目光。

哼,西凉茉那个贱丫头先是害她被西凉丹那个泼妇打,她一身细皮嫩肉还没好完,如今又来敢抢她的表哥,她就让西凉茉不但要嫁,还是只能极尽屈辱的嫁过去做妾!

翌日一早,便有两个婆子并一个丫鬟提了一个食盒、数套新制服衣裳和一盒子首饰到了西凉茉的小院。

白蕊瞧着,便低声对着西凉茉道:“小姐,那个领头的婆子是夫人帐房里的刘二媳妇呢,平日里最是眼高于顶,怎么会到我们这里来。”

西凉茉笑笑,也不作声,心底却知道是怎么回事。

果然,刘二媳妇一进院门,便命人将东西搁下,对着西凉茉皮笑肉不笑地道:“茉姐儿,这些是针线坊新制的四套衣裳,并一套首饰和几样钗环,还有,夫人说了,从这个月起你的月例从一两银子提到五两银子,这样总不会再到爵爷面前偷吃东西了,没得丢了姐儿的脸面。”

西凉茉也不恼,似没听出她话里的警告之意,只是和顺地一笑:“有劳大姐了。”

刘二媳妇碰了个软绵绵的小钉子,便哼了声,领着人就走了,边走边道:“别真以为自己是侯爷夫人了便敢在人前人后的作三作四,谁知道嫁过去是个什么玩意儿。”

白蕊听得小拳头一紧,张嘴就要回,却被西凉茉一把拉住,等着那些人都走远,白蕊才不甘地道:“小姐,她们太过分了!”

“怎么,狗咬你一口,你还要回咬一口么?”西凉茉不在意地翻了翻那些衣服,一套薄荷绿的、一套粉色的,一套浅鹅黄的,一套白色的,料子是一般的纱绸料子,甚至比不上宴会那天给她的西凉丹和西凉仙的旧衣服,但还好款式素雅,大方,倒是意外地很得她的心意,她已经很久没有新衣了。

她看向那一封银子,微微一笑,这个才是最实用的,寻常人家一年支出要二十两银子,而府上大丫头的月例就是三两银子,她原来一两银子的月俸连一个大丫头的月例都不到,韩氏想要糟践自己不成了,想必心中定是愤愤不平呢。

如今有了这些银子,再加上自己做的脂粉在外头换的银钱,打点起人来,也可以阔绰不少。

白蕊有些惊讶地看了眼西凉茉,随即嘟哝道:“也是,都是狗仗人势的,等小姐嫁个好人家,看她们还敢这样子,小姐你以前要有如今的机灵三分,也不会被欺负的那么惨。”

西凉茉莫测地笑笑,只翻开那钿螺小首饰盒子,里面是一套银点翠的头面,并一套镀金银底的钗环镯子,也都还精致,虽比不得西凉丹她们头上一根东珠发簪的价值,却也是她首饰里最好的了。

“小姐,后日爵爷要在正花厅宴请虞候和韩家二公子呢,让奴婢和白嬷嬷伺候你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白蕊喜不自胜地看着那套头面和首饰,她从来就没有在小姐这里见过这么好的首饰,难得韩二夫人开恩呢!

西凉茉正拿着一对镀金绞丝银镯子,忽然对白蕊笑道:“对了,昨儿霜姐儿身边的黄玉悄悄过来了坐了半盏茶,说是霜姐儿要打发她出去嫁人了,你从我的月例银子里取二两出来并这对镯子悄悄给她送过去,就当是我给她添妆了。”

“小姐,这是你的首饰里最精致的,不如送些我们做的玉容粉?”白蕊看着那堆镯子,心中到底不舍得。

西凉茉无奈,点点她的笨丫头的脑门:“你是想要让人说黄玉勾结你家小姐,就把玉容粉送去吧,这点首饰就舍不得了,真是个没眼力的小财迷!”

镀金绞丝银镯是常见的首饰,好看贵气又不算太贵重,得脸的大丫鬟们都喜欢戴,而玉容粉就不同了,那是她新做的脂粉,独她这里有。

白蕊摸摸自己的额头,这才恍然大悟,随后不好意思地笑笑:“人家是穷怕了嘛。”

……

三日后入夜,正是十五月圆之日,明月如玉盘,照得靖国公府邸一派明朗,更显热闹。

今日其中两位很可能就是未来姑爷的就上门来做客了,自然少不得要开桌好席。

只是这席上,有可能成为未来翁婿的几人年龄差异,实在有点看不出谁是老丈人,谁是女婿。

靖国公年轻时候也是朝内著名的玉面将军,又出身西凉这个百年士族,虽时常征战沙场,却反而因此不显老态,让他愈显身材修挺,杀伐内敛沉淀成一种令人敬畏的儒将大气。

韩二公子也继承了韩家女子的好相貌,文质彬彬,生得极是俊秀。

但虞候却……

“一副痴肥的模样,眼袋深深,一看便是纵欲过度,命不久矣呢。”隔着一道屏风便是女眷的席位,西凉霜一脸鄙夷地道。

第十六章 西凉霜的毒计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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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副痴肥的模样,眼袋深深,一看便是纵欲过度,命不久矣呢。”隔着一道屏风便是女眷的席位,西凉霜一脸鄙夷地道。

西凉月笑嘻嘻地看着西凉茉接口:“那不正好,听说虞候也就两个儿子,虽然正经事上无所作为,但却是很有钱呢,茉姐儿嫁了过去,可要过好日了!”

她虽然没到十四,却因颇得韩二夫人喜爱,被准许来做陪席。

西凉丹懒洋洋地冷嗤一声,只瞥了眼西凉茉,暗自考虑如果这丫头嫁人了,她还要在德小王爷面前多露面,谁来伺候她的胭脂香粉和打扮,怎么才不让西凉茉先于自己嫁了。

几姐妹一通冷嘲热讽,席上的其他人也不敢说话,倒是正主儿西凉茉,对西凉霜等人的刻薄话语,一脸听不见,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让一旁冷眼旁观的西凉仙微微眯起眼,观察起了她。

宴席到了半散,西凉茉便道要出去洗洗手,片刻后,西凉月也道她也要去。

“茉姐儿,韩二公子请你到后院竹林一叙,二公子有话与您说呢。”一个面生的小丫鬟对着刚从恭房里出来的西凉茉恭恭敬敬地道。

“哦?”西凉茉闻言,看了那小丫头半晌,露出似笑非笑的样子:“知道了。”抬脚带着白蕊往后院而去。

她刚刚离开,一边的长廊便闪出西凉月的身影,她娇白的小脸上掠过一丝得逞的笑意,又打发自己身边一个小丫鬟赶紧往宴席那边去。

过了一刻钟,西凉月回到席上对着西凉霜比了手势,便见西凉霜脸上露出一丝喜色,她毫不犹豫地起身对着众人福了福道是有酒了,去散散热意。

西凉霜出了正花厅,她身边伺候的黄香便一溜小跑上来附在西凉霜耳边道:“三小姐,茉姐儿已经去了竹林那里,奴婢让黄玉看着呢,说是有男子的声音和二小姐的声音,看来虞侯爷已经得手了呢,要不要现在引人过去?”

西凉霜便冷笑:“嗯,再等半刻钟,最好生米成了熟饭,让那小贱人永不得翻身!”

聘则为妻,奔则妾,婚前就和男子厮混失贞,西凉茉注定只能在府邸众人的厌弃中嫁给虞侯做个妾,就凭借她那身子,过去没几日就要被那八房妾氏给吃得骨头都不剩。

黄香连忙附和:“奴婢已经看见韩二公子出来往碧波亭去了……。”

西凉霜面上浮起一丝羞涩,低声问:“看来二表哥已经接到我的书信了,等会你就带韩二夫人和姐妹们一起过去,我可不希望这桩婚事再有什么变化!”

虽然未婚男女私下见面不合礼数,但只说是表兄妹一同去放荷花灯,也算不得私会,只要两人情投意合的样子能被夫人和姨娘看见,这事也就差不多定了,毕竟她可是女儿家。

这一箭双雕之计,可是她和西凉月想好久才想出来的。

不一会便到了荷塘边,西凉霜的身影悄悄地走到挂着白色幔帐的亭子边,犹豫了一会,还是抬步而上,一脸羞涩地撩开了幔帐:“二表哥……。”

话音未落,却被一双大手猛地一揽,就落入一个满是酒气的怀抱:“表妹,可想死我了。”

幔帐遮掉了几乎所有的光,一片昏暗中,西凉霜先是一僵,随即羞不可耐地伸出手去推拒:“二表哥……二表哥,礼不可废,我们不是说好放荷花灯的吗?”

二表哥怎么如此猴急呢,莫非如姨娘说的,男子都是如此?

“哎呀,表妹,你迟早都是我的人,都要订亲了,一百抬的聘礼‘表哥’我早就准备好了。”那人一把抱住西凉霜柔润的身子,就往上拱。

闻言,西凉霜心中一喜:“表哥说的是真的?”原来表哥都已经准备好聘礼了,她就说呢,西凉茉那又丑又粗鄙的小骚蹄子怎么会入得了表哥的眼。

男子有些不耐:“当真,这还有假,名帖都换了。”

西凉霜惊喜之下,脑子发晕,居然推拒的力气也小了,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又亲又抱,她一个黄花闺女,何曾与男子这般亲热过,一下子手脚都酥软了

西凉霜惊喜之下,顾不得女孩子羞涩,推拒的力气也小了,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又亲又抱,她一个黄花闺女,何曾与男子这般亲热过,一下子手脚都酥软了,直到听到外头黄香焦急的低唤:“小姐,小姐,姨娘她领着韩二夫人她们过来了。”

西凉霜这才一惊,猛然回过神来,用力推拒:“表哥,我们还是放河灯吧,有人要过来了。”若是让韩二夫人看到自己这幅样子,她必定也做不成正妻!

男子不耐地道:“真是麻烦,一下子又要做什么‘表哥’,一下子又要放什么荷花灯,老夫一把年纪了,哪有功夫陪你玩这女儿家的游戏。”

西凉霜一听,发昏的脑子里这才琢磨出一丝不对味来,她猛地一把扯开亭子边飘逸的白纱幔,只见一张痴肥急色的老脸近在眼前,不是她最厌弃的虞候,又是谁?

她顿时惊恐地连连尖叫:“啊!怎么是你,我的二表哥呢!”

女子的尖叫,引来吃完宴席在荷塘边散步赏月的一众女眷,二夫人皱了眉看向不远处的亭子:“什么人在那里喧哗?”

第十七章 西凉霜的毒计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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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姨娘,也正是西凉霜的生母,一听自己宝贝女儿的尖叫,心中一急,三步并作两步忙上了亭子去掀那幔帐,才靠近却身子一晃,不敢再掀帘子,只转脸向韩二夫人干笑:“韩二夫人……这……这没事。”

韩二夫人柳眉一皱,紫眉便上前数步半强硬地将苏姨娘挤开:“姨娘且小心,不要从亭子上跌下来。”说着将那垂下的幔帐挂起来,却也是面容一僵:“这是……。”

韩二夫人见情况不对,便领着众人款步上去,才走得数步,众人已经将撩开幔帐后的亭子内的情形全收眼底,齐齐发出一声倒抽气的声音。

“三小姐……!”

“虞候……!”

西凉霜早已心慌得不能自持,只能抱住自己半散的衣服,红了眼不停地摇头,蠕动着嘴唇:“不……不是的,为什么会是这样……不……!”

看着众人鄙夷的目光和窃窃私语,她慌张地四处张望,语无伦次:“黄香,黄玉,虞候怎么会在这里,西凉茉……他不应是在西凉茉那里么!”

黄香吓得脸色惨白,也只会畏缩地道:“三小姐,我不知道,我不知道!”

黄玉则早就跪下来,头磕在地面上,不敢说话,顺带掩盖去了她眼底的慌张和……恨意。

韩二夫人脸色早已一片铁青:“苏姨娘,这就是你养的好女儿,还不快点给我带回去!本夫人还有事要与虞候商量。”

她立刻将罪责都怪在苏姨娘头上,完全忘了西凉霜是养在自己膝下的。

苏姨娘心中暗恨,却只能抖了抖就要上前来拉西凉霜,西凉霜却听出韩二夫人话里的意思,立即一下子推开她生母。

她哭着扑到韩二夫人脚下:“母亲,不是的,不是这样的,听霜儿解释,虞侯在这里等人应该是西凉茉……因该是西凉茉那小贱人啊!”她才不要嫁给虞候,她绝不!

“三妹妹,你是在找我么?”一片喧哗间,只听得一道温软的声音清泉一般地响起。

众人望去,只见一叶扁舟正在碧波亭边靠岸,一身绿色纱绸裙的西凉茉,衣袂飘飘如婷婷荷叶仙子般从舟上下来,一同而来的还有长身玉立的韩二公子——韩蔚。

两人各带着小厮和侍女,月下而来,正如一双金童玉女般,竟然异常般配。

西凉霜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一切,突然想起什么,猛地向刚下船站定的西凉茉扑去:“是你,一定是你这个小骚蹄子,勾引表哥,还陷害我!明明在这里的人就应该是你……是你!”

西凉茉轻巧地退开一步,一下子闪到韩蔚身后,惊怯地道:“三妹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这副样子……?”

“你这贱人也敢害我!”西凉霜扭曲了一张脸,再次向西凉茉扑去。

西凉茉上次害她被西凉丹抽鞭子,如今还要害她名节,简直恶毒!

她已经完全忘记了自己先存了害人之心。西凉茉看着她的模样,心中冷笑,西凉霜这就是个恶毒蠢货,嫁给虞侯那样好色无耻之徒倒是般配!

“三表妹!”韩蔚一脸疑惑地皱了眉,将拼命想抓打西凉茉的西凉霜用手中折扇拦住:“你这是怎么了?”说着看向他的小姑妈——韩二夫人,示意她将人带回去,一个大家小姐如何能这样子衣衫不整地让人看见。

却见韩二夫人却不似之前,竟没有阻止的意思。

西凉霜看着韩蔚,再看看亭子里正一副没好脸色整衣服的虞候,心一下子凉了,却还是不死心地扑在韩蔚身上,眼泪汪汪地道:“二表哥,我们不是约了在这里放荷花灯的吗,你……你怎么会和这个小贱蹄子勾搭在一起,她明明就应该是在竹林后面和虞候行那苟且之事啊!怎么会是你!”

一番颠三倒四的话,让韩蔚俊脸顿时再挂不住,他好歹也是书香世家大族出身,便是少年风流,却也很重名声,怎么禁得起被人这样说。

他当下冷了脸,唤了丫头来拉开西凉霜,正色道:“三表妹,我们虽是亲族,却也不可如此污蔑于我,我在竹林处是偶然遇见了大表妹,只是她出来散心时候脚腕扭了,我才去扶着她,这事是爵爷也知道的。”

“爵爷?”韩二夫人不由一愣,她何等精明的人,一听西凉霜的话,便能猜出事情十之**,知是西凉霜意图整治西凉茉不成,反而害了自己,所以才有心让西凉霜再多说出一些话来,看能不能将西凉茉扯下水,却不想牵扯到了靖国公。

“没错,是我让侄儿陪同茉姐儿过来的。”靖国公浑厚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父亲!”西凉霜委屈地看着靖国公,嚎啕大哭。

众人连忙让开一条路,让靖国公过来,靖国公冷冷地看了西凉霜一眼,又冷看了韩二夫人一眼,直看得韩二夫人低下头去,让人去堵了西凉霜的嘴,架了回去。

靖国公冷道:“茉姐儿脚扭着了,竹林里却一个看守的粗使婆子和家丁都没有,只能让蔚哥儿和宁安过来帮忙,乘船便行,却不想,在这里看了一场丢人之戏!还不请虞候到前厅去坐着!”

虞候见到靖国公来,脸色难得地变了变,赧然地赶紧跟了宁安离开。

“哼,你管的好家!”靖国公对着韩二夫人冷斥一声,背了手率先离开。

只剩下众人面面相觑,韩二夫人脸色一白,她何曾被国公当着众人面前下过脸子,也知道林子里本是有看守修建园林花石的婆子和家丁,这一晚却都不知去了哪里,必定是西凉霜做了手脚支开了,要整治西凉茉,却蠢笨得被人反将一军,心中早将西凉霜骂个狗血淋头。

她冷冷地看着低眉顺眼的西凉茉,葱白的指尖捏得发青,最后只冷哼一声,目光森然扫过众人,只丢下一句话:“今夜之事,谁敢多嚼舌根半句,全部打死、发卖做数!”

待得众人远走后,韩蔚低头看向西凉茉,眼中闪过一抹关心:“表妹,你的脚还好么?”

西凉茉对着韩蔚优雅一拜,眼中含泪柔声道:“谢表哥照拂,没有告诉韩二夫人是茉儿请你到竹林去的,茉儿原是想求表哥帮茉儿与韩二夫人说说,不要将茉儿许配给虞候,却不晓得还生出这样多的事端。”

韩蔚看着西凉茉尖瘦的小脸上一抹盈盈无奈彷徨之色,心中莫名一动,顿起怜爱,轻声道:“大表妹,你知道的,我一向不惯他人恃强临弱,你的事我定会与小姑母说的,若是姑母非要你嫁……我……。”

他顿了顿,还是没说完,只扶起她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转身向宣阁而去。

看着韩蔚也远去,亭子边不剩一个人,西凉茉唇边悄然浮出一抹淡笑,哪里还有半分楚楚可怜,对着白蕊道:“怎么样,可也出气了,我说过我这桩婚事不会成!”

白蕊一脸畅快,恨恨道:“虽说法子有点损,不过也那三小姐咎由自取,若非她想害人,我们也不会将计就计呢!三小姐恐怕要被国公爷许给虞候了,倒是韩二公子,人真不错,小姐要嫁也是嫁那样的人,也亏黄玉如此配合!”

第十八章 杀人灭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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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但笑不语,她半途让黄玉给虞候送了口信改了约见的地方,又让白蕊一定要将韩蔚请到竹林里,再慢一步去通知靖国公,然后不小心“扭了脚”这两处地方都是极昏暗的,何况白蕊还将小亭子幔帐放下,灯笼也吹了,这才有后面一番好戏。

国公府这样的门第,是决计丢不起这样的人,今夜之事,必定会以西凉霜嫁与虞候做数。

西凉茉看着湖边幽幽小灯,露出一抹冷笑,捏紧了拳头,年初那件事之后,自己稍微养好了身子,就开始布置一切,柳嬷嬷以前是伺候年轻时候老太太的脂粉丫头,一手调香弄脂的技艺比内造府的人都要顶尖,她当初很是用心跟着柳嬷嬷学了几年,就是为了未来逃出府邸在江南能有一技之长。

她虽然拥有前生记忆,但这个对女子束缚颇多的封建时代,如果没有立身之根本,就寸步难行。

她也曾让有机会出府的白嬷嬷拿她和柳嬷嬷做的脂粉去偷偷换钱,攒了好些日子才够了盘缠,柳嬷嬷和白梅却永远都没有机会再看看外面的蓝天了。

她索性就拿那些盘缠和自己微薄的月例银子,再加上那些脂粉去收买和接近府邸里一切用得上的下人,那些下人原本就被主子们看成一个物件,特别是那些进不了屋子的三等丫头婆子,甚至没有品级的粗使丫头小厮,更是可以被随便打骂发卖,甚至打死。

西凉茉虽然不受待见,好歹身份上也是主子,她的亲近温柔,让人极为受用,半年时间,她就建立了属于自己的关系网,当初孟尝君食客三千,却是鸡鸣狗盗之辈救了他的命。

这不过是她上辈子身为政客秘书处理人际关系和公关网络的基本技能。

她手上力量微薄,像黄玉这样从小伺候西凉霜的大丫头,忠心耿耿,是最难攻克的人物,但是西凉霜自视才女,黄玉也跟着学了不少诗书,上次韩蔚过来时不过随口称赞了黄玉几句幽静贞美,蕙质兰心,就让心胸狭窄的西凉霜嫉恨上了,怕她会爬韩蔚的床,非要将黄玉打发出去,嫁给二管家的瘸儿子。

黄玉如何恳求都没用,自然心生怨恨,她早前就让白蕊去接近过黄玉,如今知道了此事,岂有不好好利用之理,白蕊和她一番抚慰,不过是想收买黄玉,却没想到居然真打听出西凉霜和西凉月的毒计。

西凉霜自毁长城,心思歹毒,她当然要为西凉霜择一门好‘婚事’!

“好啊!原来居然真的是你们做下的好事,我要告诉夫人和县主去!”一道得意的女音忽然出现,一片花丛间跳出个女子来。

西凉茉和白蕊吓了一跳,齐齐看去,竟然西凉仙身边的二等丫头红锦,原来西凉仙总觉得此事蹊跷,便让红锦悄悄留下跟着西凉茉,却不想让红锦真的听到不少事!

红锦绕着西凉茉和白蕊一圈,得意地道:“想不到茉姐儿心思原来如此歹毒,我们都小看你了!”县主和夫人知道了她探听来的大秘密,必定会对她重重有赏,她升大丫头的日子,指日可待。

白蕊吓得脸都白了,如果韩二夫人知道了,她和大小姐都要没命的,红锦这个丫头,最是刁钻刻薄,当初没少帮着西凉仙欺负她们,每月的月例银子都被她克扣。

西凉茉惊吓之后,沉静下来,她抬眼看向红锦:“红锦,你真正的不肯放过我们?”

红锦拍手冷笑:“真真好笑,放过你们,我的赏银怎么办?”

西凉茉忽然叹了一口气,拿出一个银线荷包,对她招招手,软声道:“你来,我给你银子,你不要告诉县主和夫人。”

红锦心中一动,银子?她就是先收了银子,再卖了西凉茉,她们也不能把她怎么样。

于是,她便趾高气扬地走过去,伸出手:“拿来。”

西凉茉忽然笑了,把荷包往塘边一抛,红锦下意识地边探出身子去接,边怒道:“你……啊!”

半声尖叫后,伴随的是重物落水的声音。

红锦整个人都落进水里,拼命地挣扎起来,但是两只雪白瘦弱的手却死死地按住她的头,让她整个人都往湖里去,一下子就灌了许多水,再喊不出来,她这才想起西凉茉的那抹笑容里,杀机无限。

一种极度的惊恐和绝望瞬间涌上心头,她大力地挥动双手,想要求饶,却只是让肺里吸入更多水。

“小姐……!”白蕊死死地捂住唇,惊恐地看着西凉茉拼命地将红锦往水里按。

“还不过来帮忙!”西凉茉有些狼狈地低声冷道,这个身子常年营养不良,实在是力气不够。

白蕊不敢多问,下意识地上去就帮西凉茉按住红锦的头。

也不知过了多久,水里的人终于不再挣扎,沉沉地往湖底落下去。

西凉茉才起身,随手在身上擦了擦手,左右看看无人,立刻一把拽起白蕊,就往小路里钻。

白蕊木木僵僵间,却福临心至般还记得提醒:“大小姐,那个银线荷包!”

西凉茉拽着要往回跑的白蕊,低声道:“不必理会,那是韩二夫人身边的紫黛的!”那次送脂粉给紫黛,她顺手就拿了,说不定就要派上大用场。

这次是她太大意了!以为出了这样的事,谁都嫌晦气,湖塘边必定无人,却不想西凉仙那个心眼子多的会来这一手。

主仆两赶紧连拉带扯地互相扶持着远去,却不晓得那碧波亭上不知何时躺了两道蒙面的黑衣人影,其中一人身型修长,露出的一双瑰丽的丹凤眼,大而眼尾斜飞,波诡迷离,此刻含了兴味的笑:“有意思,想不到这西凉老头还养了个那么有趣的闺女。”

“督公可是喜欢,若是喜欢,小的便让人去弄,上次那个已经埋了有日子了。”一边的黑衣侍者恭敬地道,语气却仿佛弄一个人似弄来一个玩具一般,不喜便可玩残了扔在一边。

那被唤做督公的人妖异双眸中微光一闪,晃着手上的银线荷包,似笑非笑:“呵呵,不急……。”

他今日不过闲来无事到西凉老头这里看看西凉老头有没有被他气死,却想不到还见着了这出好戏。

那个瘦瘦小小又一副柔弱堪怜模样的小丫头,居然行事这般狠辣,杀人灭口,眼都不眨。

实在有趣。

×××××

“你休想!”伴随着“哐当”一声摔在地上的瓷器破裂声,是女子冷厉的呵斥。

韩蔚神色微黯,却还是有些不屈不挠:“小姑母,为何不可,也是您说了蔚儿必娶西凉家女子,巩固韩氏一族与西凉一族的关系,以求韩氏一族能根基巩固!”

二夫人艳丽的眉目间已经是怒色满满,韩蔚生母早死,自小他便经常来往于两府,她向来疼爱他,他也极其尊爱她这个小姑母。

如今被韩蔚顶撞,让二夫人一口气几乎上不来,却又不能辩解,只狠狠地握住黄花梨的贵妃椅手把:“我说不行就是不行,你能娶西凉家任何一个女子,就是西凉茉不行!”

第十九章 波澜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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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蔚不服:“小姑母,您不让我娶茉儿,总也要个理由,您之前说可让霜表妹许与我做贵妾,可今晚的情形您也看到了,蔚儿如何能娶那样一个失德的女子,便是父亲也是不会允许的!”

“放肆,你要用你父亲来压我么,不是姐姐在宫中一力支撑,不是我在这靖国公府中步步筹谋,你以为韩氏能有今日之风光!如今倒好了,你倒知道用你父亲来压我了!”二夫人气得冷笑,‘哐当’一声又摔了一盏茶,周围的丫鬟们早已噤若寒蝉。

韩蔚看着自己敬爱如母亲的小姑母气得直捂胸口,心中不由一软,上前长身作揖:“姑母,蔚儿并无此意啊,蔚儿早已将姑母视如母亲,您不要气坏了身子。

片刻,二夫人的气这才略消,扶着韩蔚起来,长叹一声:”蔚儿,以后此事不要再提,谁都娶得西凉茉,但与我韩家是决计不能相容的,你只要铭记这一点便是,你的婚事,不必操心,姑母和你父亲自有安排,必定是西凉世家的如花美眷,不让你吃亏。“

韩蔚不再敢言,只也叹了一声:”是,蔚儿不会再提此事。“

难道他与茉儿表妹是真无姻缘了?

待得韩蔚又在宣阁里说了一阵话,二夫人道是身子乏了,打发了人将韩蔚送了出去,这才看着天边一轮圆月,深深叹了一口气。

”二夫人,何苦要与表少爷闹得这样?“张嬷嬷叹了一声,伺候二夫人准备梳洗睡下。

二夫人看着窗外一片漆黑的夜色,唇角冷笑中也带无奈:”便让他以为是我心胸狭隘,依旧嫉恨蓝氏,也罢,我本来就容不得蓝氏,这世间原本也是有她没我,有我没她。“

就算那个贱人的女儿身上没有那么多的忌讳,她也决不能嫁到她的家族之中,即使是为妾亦不行!

”西凉茉那那小狐媚子,恐怕还是要早些处置!竟然连我的侄儿也敢勾引!“

张嬷嬷闻言,默默低头,亦不再言语。

——我乃失望的韩二少的分割线——

”表少爷向二夫人提了小姐的亲事,却被二夫人狠狠地骂了回去呢。“白蕊边伺候西凉茉研磨花朵,边愤愤不平,在她看来韩蔚是西凉茉嫁人最好的人选。

西凉茉边拣选丹砂,边不在意地一笑:”不过是意料之中的事。“

她是曾有意于韩蔚,他自幼年起,能对人保持一份同情的赤子之心,也能回护于自己的爱人,还算是心善之人,只是耳根太软。

但这样的人,又在韩氏一族中,就算嫁过去了,也难保他不会被二夫人挑唆着不敢对她好,三妻四妾是少不了的,她又在娘家不受宠,嫁过去,哪怕是正妻,也好不到哪里去,何况韩二夫人最多不过是让自己做个妾。

否则,他也不会因为二夫人一番斥责便不再敢提要娶她的事,甚至见了她就躲着走。

实在可笑。

西凉茉细细那筛子去滤了那丹砂,掺进了小石磨里研磨:”等下这些丹砂全部掺入牡丹口脂和用于敷脸的芍药粉,再配着石钟乳、紫石英、白石英、石硫磺、赤石脂、珍珠末、以及橙花香油和玫瑰木香油一起搅拌均匀,然后晾干。“

白蕊见小姐无意再谈婚嫁之事,便也转了话题:”这是什么,新配方么,丹姐儿对小姐如此差,为何小姐还对她那么好,为她研制新配方?“

西凉茉笑笑:”以后你就知道了。“

她当然会对西凉丹‘好’,她不是一直想像她姐姐那样肌肤润滑白嫩么,她就做一味让她皮肤白嫩的好脂粉出来,否则怎么对得起二夫人和她这些年对自己的‘照顾’,对得起死去的白梅和柳嬷嬷。

五石散和大剂量的丹砂可是个‘好东西’。

她边洗手,边问:”对了,爵爷那里,对虞候的婚事有何说法?“

白蕊一听,就笑眯眯地道:”果然如小姐想的,二夫人原本想将小姐与三小姐一同嫁给虞候,但爵爷反对,已经让人去侯爷府邸上换了三小姐的庚贴了。“

西凉茉轻笑:”那就好,对了,时辰到了,我们去给爵爷请安吧,谢过爵爷的垂爱。“背靠大树方好乘凉,靖国公之前已然对二夫人如此苛刻于自己有所不满,如今听二夫人那样的提议自然会觉得二夫人太过刻薄寡恩。

何况国公府嫁一个女儿给虞候已经是让人诟病,若是两个女儿都嫁过去,一为妻子一为妾,不得笑掉朝中同袍的大牙,精明的韩二夫人估计是被韩蔚想要娶她的事,气昏头了,才做出这样的愚蠢提议,这也是她为何故意挑拨了韩蔚去二夫人面前闹着娶她的原因,这人一急就容易做蠢事。

西凉茉一路领着白蕊到了正书房,靖国公身前的常随宁安一见,便笑着迎了上来:”茉姐儿,今日又是来给爵爷请安的么?“

这些日子,茉姐儿不若以前,从不敢在爵爷面前露面,就是露面也是战战兢兢的,偶尔露面也惹得爵爷不快,如今倒日日来给爵爷请安,却从容大方,反而入了爵爷的眼,赞她孝心,底下的下人们也不敢似之前那样轻慢于茉姐儿。

”是,劳烦宁先生通报一声,茉儿见天热,便亲自做了冰镇茉莉花薄荷露给爵爷下火。“西凉茉温婉一笑,娇怯温柔。

”也好,爵爷今日正为朝政上的事心烦。“宁安皱眉道:”只是德小王爷派的人正在和爵爷商量事情呢。“

”嗯,那……。“西凉茉还要说什么,却听见书房里靖国公略略拔高的声音:”什么,亲王妃让你来拿茉姐儿的庚贴?!“

西凉茉和宁安等人皆是一惊,都面面相觑,伸长了耳朵去细听,只听里面那人道:”回国公,是的,小王爷那日在宴席上见过大小姐,便赞小姐温柔敦厚,心性纯良,性子贤雅,德小王爷按例有一正妃,两侧妃,所以亲王妃便也希望能得小姐庚帖去合一合,说不得也是国公府邸双喜临门呢。“

西凉茉一听,心中不免又惊又疑又怒,司流风怎么会……听那意思,竟然是要同娶她和西凉丹!

第二十章 老太太的恩典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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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白蕊有些又忧又喜地看向西凉茉,想说些什么,但看看四周终是未语。

西凉茉咬了下唇,候在一边,看着宁安尴尬一笑:“宁管事不必在意我,等德王府的人走了,我再进去。”

她心中惊疑过后,又迅速地冷静下来,没错,她当初是存了刻意引诱司流风的心,但是她没有想到司流风居然如此直接,他是真要娶她为侧妃,还是想要这个消息在国公府上勾起宣然大波,教训她?

如今她的处境才好了一点,因为靖国公允许她进出书房,一般下人们态度都恭敬了许多,不敢再明面上克扣她的月例,但她的力量还不足以扳倒那母女三人之时,这样的‘好’消息只会让她处境艰难。

宁安和和气气地一笑:“是。”

也不知房中人都说了什么,好一会,才见德王府的人出来,由宁安使人送了出去,西凉茉便领了白蕊进房。

书房里一应事物古朴风雅,墙壁上都是名家字画,但最正中的墙壁上却是一幅雪夜将军弯弓射大雕的图,显出靖国公虽然是世家大族出身,却是以武立命的身份。

进房便见书房上首坐着靖国公,一边的紫檀木雕花椅上坐着一位老夫人,发色银白,面如温和,一身暗青金团绣着极其精致的松鹤延年褙子,配着黑色金边马面裙,西凉茉搜索脑中模糊记忆,便知道这就是她几乎没怎么见过面的祖母了。

于是盈盈上前一拜,行了正礼:“茉儿给祖母请安。”

老太太笑眯眯地端详了她好一会,却没叫她起来,只是转脸向靖国公笑道:“我身子不好,几年不出来,没想到茉姐儿也长这么大,出落得越发水灵漂亮了,难怪招人喜欢呢。”

靖国公也温和笑道:“嗯,这两年进益些了,还算有孝心。”这个女儿,没有原来想象中让他不可容忍,她的脸……有少年时代翎儿的模样。

但翎儿是骄傲夺目的阳光,茉儿却是娇怯温懦的月光,但就是这种娇怯温懦让他偶尔回忆起……翎儿温柔的模样。

也因为这一点子念想,靖国公才允许这个从来得不到他一丝关爱的女儿进出书房。

两人说了一会子话,西凉茉跪得膝盖旧伤又有些隐隐做疼了,老太太这才对身边的上官姑姑道:“都是我老糊涂了,还不请姑娘起来。”

上官姑姑这才微笑上前虚扶了一下西凉茉,边打趣:“老太太是难得看见自己的孙女儿,高兴得过了呢。”

西凉茉知道老太太是着意为难,不喜欢她,也只得勉力站起来,微抖了膝盖,面上却一派恭顺柔和地对着老太太和靖国公道:“老太太,爵爷,七月天气燥热,茉儿这里备了现磨现做的茉莉薄荷露,兑了菊花蜜,最是清心下火。”

靖国公便含笑着接过白蕊递来蜜露,朝老太太道:“母亲可以试试,茉姐儿的这调理花草茶露的功夫很是不错,虽然不是什么贵重的茶叶,却并不甜腻,很合宜养生。”

老太太也抿着笑从西凉茉手上接过来:“难得茉姐儿有这样的玲珑心思,之前倒是未曾听说,你素来只喜欢那绿茶,竟会喜欢这些东西,只但愿这蜜露真能清清心。”

说着斜眼看了西凉茉一眼,西凉茉知道老太太是在怪她心思太重,着意讨好,并不喜欢了。

她微咬了唇,脑中转了好几圈,只能做似没听到一般,等两人用过蜜露后,西凉茉这才出声:“爵爷,茉儿有一事想求您和老太太做主。”

靖国公一怔,道:“你且说来。”

却见她忽然屈膝一跪,恭恭敬敬地对着二人磕了个头:“爵爷,女儿方才在厅外无意听到了德王府的常随所请,但女儿想请爵爷和老太太能做主,女儿不想也不能嫁德王府。”

“哦?”靖国公闻言,神色略淡了下去:“自古以来,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老太太却睁开笑眯眯的弯眸,眼中闪过精光地瞥着西凉茉。

只见她恭谨柔顺地道:“爵爷说得是,女儿家本不当说这些事,只由父母做主,但从小处说女儿却知四妹妹是已经与德小王爷议定了婚事的,四妹妹是心仪于王爷,身为长姊,不当与妹争宠是其一,往大处而言,我们姐妹如果占了王府正妃与侧妃之位,恐怕会被外人闲话,我们靖国公府邸太过想与德王府亲厚,说不得就有些非议,于父亲于我们府邸也是不妥。”

字字句句皆是为他人着想。

靖国公目光一顿,落在西凉茉身上许久,那犀利的目光似要穿透西凉茉的心房,西凉茉只毫无畏惧地抬眼相看,磊磊落落。

靖国公片刻后,目光变回沉稳温和,只淡淡一笑:“难为你在闺阁里,还能想得这么长远细致。”

一旁的老太太半晌未作声,倒是一旁的上官姑姑似打趣的也跟着出声笑:“茉姐儿果真不想嫁么,那日德小王爷茉姐儿是见过的,可是一等一的品貌,素来眼高于顶,又得圣恩眷顾,皇后赐婚都不受的,京中多少女子都……呵呵。”

“姑姑莫要再说,难道要茉儿怎么会不知分寸,难道要茉儿一头碰倒在这里,才算表明心意么?”西凉茉说着就红了眼圈,一字一顿地道。

房中众人皆是一惊,上官姑姑着紧地看着老太太,话都有些不利索:“茉姐儿……我……。”

“你不过打个趣儿罢了,只是让一个未出阁的姑娘家家怎么能不羞臊,真是的!”到底是老太太接了话头,亲自起身一脸疼爱地将西凉茉扶起来。

这一次,老太太的笑里是有了几分真意的,西凉茉这才有些小委屈地低头羞涩一笑。

“劳祖母费心了是茉儿无状了。”

“好了,我瞧着你的茉莉薄荷露味道真是不错,可愿意到我房里去教那几个丫头做?”老太太笑眯眯地问。

“当然!”西凉茉有些受宠若惊,老太太吃斋念佛几年,少见外人,就是西凉丹、西凉霜两个嫡亲的孙女来请安才偶尔一见。

这样的恩典对她而言好比及时雨。

第二十一章 老太太的恩典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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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国公显然很愿意看到这祖孙和睦的一幕,便也吩咐了几句体己话,让西凉茉扶着老太太去了。

一路上经过庭院,不少奴仆管事都有些惊讶地看着西凉茉与老太太这样说说笑笑地进了老太太的院子,不由私下诡秘地交换眼神,看来茉姐儿不但得了老爷的照拂,还得了老太太的青眼,恐怕就要翻身成了真正的国公府大小姐了!

她陪着老太太进了厢房,又扶着老太太在雕寿字团纹老檀椅子上坐下,西凉茉这才恭敬地站到一边,做洗耳恭听状。

老太太拿眼儿睨着她笑:“你倒是个聪明的丫头,老婆子只问你,德王府那样的好去处,可比你这些年在府邸要好得多,又体面,真去了那里,丹姐儿也少不得让你几分,为何不去,莫非真是有了其他心事?”

老太太直言不讳,让西凉茉心中一紧,果然是二夫人在老太太面前说了韩蔚的事,恐怕也是说她着意勾引,如今又有小王爷提亲在后,恐怕老太太只以为自己是个心机深沉,勾三搭四的。

虽然她真的就是这么个人,也不能别人这么认为不是么?

而且老太太不是不知道她在府邸里日子艰难,受尽欺凌,却不曾施爱半分,却牵挂西凉丹,实在教人也心寒。

西凉茉跪下来,只抬眼平静又温和地看向慈眉善目的老太太:“既然老太太对孙女直言,孙女也直言犯上了,茉儿知道自己在府邸是什么地位,什么身份,也见多了逢高踩低的事,这般辛苦,孙女又何苦再将自己置身那样的泥沼,惹二夫人和妹妹们不快,不是作践自己么?

孙女只想求老太太还能看在孙女还姓西凉的份上,能为孙女议一门平常好人家的婚事,不求富贵,只求夫妻一心,平安顺遂。”

一番话说得老太太眸光微闪,沉默许久后怅然地叹道:“果真是个灵惠实诚的孩子,只可惜……。”

她顿了顿,这一次是真的怜惜地握住西凉茉有些粗糙的指尖:“这些年难为你了,不得已啊,你且放心,祖母会好好地为你择一门好人家的亲事,定不让你受委屈……。”

话音刚落,就听见门外传来西凉丹气势汹汹地与老太太院子里几个大丫头姑姑们的争吵声:“你们让我进去,我倒要去瞧瞧那勾三搭四的骚狐狸,还有什么脸面到祖母这里,姑奶奶我非打烂她的脸不可!”

西凉茉心中冷笑,看样子,也不知是德王府求亲的这消息传得快,还是有些人真是手眼通天。

更不知韩夫人怎么教导出这样性格迥异的两个闺女,这个西凉丹哪里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几个外头的大侍女并着几个姑姑都是在老太太这里得脸的,平日里见这位丹姐儿也都恭敬客气,但此番这样来闹,她们倒也不怕,只揽着不让进,怕这位小姑奶奶头脑发热冲撞了老祖宗,那可了不得。

“你们这几个贱婢,也敢拦着本小姐,回头本小姐就让母亲把你们都打发到院子外头做粗活去!”西凉丹在府邸里仗着二夫人和县主的宠爱,也是跋扈惯了的,平日里到了老太太这里也还算收敛,只是今日听到的消息,实在是不能不让她气炸了肺,说话也再不客气,涂着鲜红蔻丹的手指就狠狠地戳到了老太太身边的大丫头们头上。

金玉额头上一下子就被戳了几个血印子,她身边的丽姑姑不由气急,拦在西凉丹面前,但脸上还算是平和:“四小姐,老太太这里就是二夫人来了,也要通传后得允后才能进,若是让侯爷……。”

话音未落就脸上挨了一巴掌,西凉丹怒极而笑:“你个老贱的货儿,不过是个贱奴,也敢拿母亲与爹爹来压我么!”

平日里,她也不是没有让人打死过自己身伺候的家奴,如今气头上更不客气。

丽姑姑向来在老太太面前都是得脸的老人儿和管事,哪里在众人面前受过这样大的侮辱,当下气得差点厥过去,颤抖着下唇竟一下子说不出话。

却听见房内传来老太太微寒的声音:“让她进来!”

“哼!”西凉丹冷笑一声,趾高气扬地让人一把挤开丽姑姑和老太太身边的丫头们进了房里。

初进了房,她对着老太太福了福:“奶奶!”

完了,她也不等老太太叫便直起了腰板,惹得素日也算疼爱她的老太太也微拧了眉:“你这样在外头吵吵闹闹到底是为什么!”

“还不是为了这个小贱蹄子!”西凉丹一眼就见着恭顺地立在老太太身边的那道熟悉人影,当下气得指着西凉茉怒骂:“当初母亲与我说你是个不安好心的,我还不信,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嫁给虞候那老头都是抬举你了,你却存心勾引了表哥不够,还要去勾引小王爷,你这贱婢,也不看看自己什么样子,也配有这样的念头!

早知你是个不知廉耻的下流胚,当初就该让母亲将你和白梅那贱人一起打发到籍坊里去才好干那伺候男人的活,也好遂了你勾搭……。”

“够了!”老太太脸色越发不好,看着西凉丹说话越来越过分,冷厉地出声喝止:“你去哪里学来这些东西,可还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这些话也是你说得的么,你娘就是这么教你的,一点教养没有,怎么嫁到王府去!”

老太太平日里见惯那些口不对心的,虽然私下也知道西凉丹泼辣狠毒,却素喜她是个直肠子的,所以颇少训斥,只是如今看来,这与市井泼妇有甚区别?

西凉丹第一次被祖母呵斥,见老太太脸色阴沉,话也很重,这才吓了一跳,却极是委屈地咬唇红了眼:“奶奶!”

配着她那娇媚容颜,一副委屈模样当真是楚楚可怜!

“你一进来便如此吆喝,可曾将我这个奶奶放在眼里,可见是你父亲、母亲太宠溺了!”老太太实在有些不悦,又看了看一旁被金玉扶着的满脸委屈的丽姑姑,这个丫头,空有一副好皮囊,却被宠坏了,虽然是个手上毒辣的,但心机与她亲姐姐仙儿差太远,如何能当一家主母?如何能笼络住夫君的心,迟早要被厌弃!

西凉茉怯怯开声:“祖母不要生气,没得气坏了身子,爵爷和二夫人可要挂心,四妹妹只是还没听我解释缘由,才如此气怒的。”

老太太叹了一声:“她要有你半分温柔,我老婆子就要求神拜佛了。”说着,她看向丽姑姑交代:“去通知二夫人,今儿起,茉姐儿的月例银子添到十两,你再去我的库房里拿一对金线软枕,拣上三四匹亮色的缂丝缎子,还有把右边小几上那只五寸小檀木匣子里的首饰都一起送到大小姐那里去,把银香、银玉也送过去伺候大小姐。”

西凉茉心中暗笑,但脸上却仍旧一派羞怯和受宠若惊:“茉儿谢过老祖宗。”

一众仆妇,都悄无声息地交换了眼神,茉姐儿,是真的翻身了!

西凉丹不敢说话,只拿了眼狠狠地剜西凉茉,恨不得即刻扑上去撕烂了西凉茉那张娇怯的脸。

她打定了一个念头,美丽的大眼闪过狞色。

第二十二章 老太太的恩典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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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等老太太对两姐妹都告诫了一翻,刚出了门,西凉丹忽然抬手一把揪住西凉茉的发髻,拿着鞭子就对着西凉茉一阵乱挥:“你这个贱人,挑唆了祖母,以为我没法子治你了,现下我就抽花了你的狐狸脸,撕烂你的嘴!”

西凉茉没有想到她还没出老太太院子就敢这样放肆,何况西凉丹身体好,力气大,西凉茉一下没有防备,竟然被西凉丹被扯倒在地,只觉得头皮一阵生疼。

好在靠着门边地方狭小,丫头姑姑们都站在附近,西凉丹的鞭子没打到西凉茉倒是抽中了旁边的丫头们。

丫头们都是细皮嫩肉的,哪里能受得住,顿时尖声痛叫起来,差点掀翻了屋顶。

旁边的姑姑、婆子们反应过来,立刻冲上去拉架,一时间鸡飞狗跳,乱作一团。

西凉茉心头大怒,这泼妇,简直是不想活了!

她差点就要伸手去抽西凉丹的脸,却因着老太太的脸在自己眼前一闪而过,她手势一收,换了个隐蔽角度,狠狠地一拳捶在西凉丹的左乳的软肉上。

女子的胸部和男子不同,尽是柔软娇嫩之地,否则也不会有那些鲁莽汉子喝高了,一口踹在自己女人胸口上,生生把自己婆娘踹死了,吃官司的事,

西凉茉力气虽小,但这一下可是用了死力的,西凉丹武艺不错,可她早和一堆丫头婆子扭在一起,单手还揪住西凉茉的发髻,哪里想到有人敢给她下黑手。

这细皮嫩肉上挨了不轻的一下,西凉丹立刻痛得尖叫起来,这辈子还没人敢弹她一个指甲壳,愈发性起,怒向胆边生,完全忘了自己还站在老太太的地盘上,也不顾去抓西凉茉了,手上的鞭子更是不管不顾,恶狠狠地到处乱挥。

“你们这些小贱蹄子,老货,居然敢打你姑奶奶,姑奶奶今天不打死你们!”

这下子可好,不但门房附近的古董花瓶,桌椅板凳都被她砸了个稀烂,连着急靠近要阻止她的老太太也险险都挨了她的鞭子。

好在西凉茉早就注意到了老太太靠近,抓着机会,她猛地扑上去,拦在老太太面前,替老太太生生受了西凉丹这一鞭子。

背上传来火辣辣的一痛,西凉茉的脸色一白,泪盈盈地抱着老太太:“老太太,小心!”

老太太吓得呆怔后,大为惊怒,立即指挥着所有的姑姑、丫鬟们强行把两人分开:“快,快,快把四小姐和大小姐拉开,伤着了,唯你们是问!”

丫头婆子们原本怕碰着西凉丹,自己必定要受罚,所以不敢尽力,如今老太太发话了,立刻全都扑了上去。

西凉丹虽有武艺,但毕竟是一个人,哪里能敌得上这一大群子人扑上来,抱手的、抱脚的、抱腰的,三五下把她给牢牢抓住了。

上官姑姑和金玉立刻将伏在老太太脚下的西凉茉扶起来,老太太看着西凉茉发髻凌乱,脸色惨白的可怜模样,又是怜悯又是心疼地长叹:“这可是怎么好啊,茉姐儿,你可还好?”

“孙女没事,都是孙女的过错,害得老太太受惊了,才导致如今这般情状……是孙女忤逆不孝,请老太太责罚!”西凉茉娇眸含泪,挣开上官姑姑的手,以额头触地,深深地跪倒在老太太面前,却恰好将她背上的染血痕迹露出来,触目惊心。

老太太和上官姑姑一干人都看得一惊,老太太又怒又急,拿着凤头拐杖狠狠垂了好几下地,叫道:“你们这是作死么,没看到大小姐的伤如此厉害,还不快拿我的牌子去请赵老御医过来,扶大小姐到椅子上坐着!”

上官姑姑、金玉等连忙上去抢着扶西凉茉,西凉茉却执意不起,泪如雨下,只不停喃喃念道:“是孙女儿的罪过,孙女怎么敢起来,求老太太责罚啊!”

老太太看着面前的瘦弱小丫头,浑身发抖,娇怯羞愧,再看看那边仍旧气得跳脚叫骂不止的西凉丹,两相对比之下,不由对西凉茉心中大为怜惜,亲自上前扶起西凉茉:“祖母知道这不是茉姐儿的错,谁敢责怪于你,若非是你,如今躺在床上的,可就是老婆子我了,你不但无过,还是有功的孝顺孩子。”

西凉茉望着老太太慈眉善目的怜惜模样,这才用袖子掩着含泪的脸起来:“谢老太太不罚之恩。”

只是无人看到,她眼中含泪,但袖子掩着下的唇角却勾起了一丝莞尔轻笑。

像西凉丹这般在家族里德高望重的老主母面前放肆,甚至打将起来,在本朝可是忤逆长辈的大不孝的罪名。

自己虽然无辜,却又牵扯其中,搞不好要被韩二夫人扣个挑唆离间,心怀恶毒的罪名,打个半死,所以必定要老太太亲口将她从这破事儿里摘了出去,才能安生。

原本还想要花些时日才能入了老太太的眼,西凉丹这蠢物简直就是自己送上门来给她当梯子。

“祖母,你就护着那个小贱人吧!”西凉丹气得直跳脚,眼睛都红了。

她若不说话,也不过是被丫头婆子们拖走,交给韩二夫人处置,重拿轻放,说她小孩子心性,随便装模作样地惩罚一下子就过去了,偏偏西凉茉之前早就在老太太面呢喃着看似请罪,实际上给这个事定了个大忤逆的帽子,她还这样不识趣。

老太太方才还被西凉丹吓了一大跳,这下子,老太太就是在再疼爱西凉丹也容不得她如此放肆,即刻冷了脸,先是交代丽姑姑:“再去传我的话,茉姐儿孝顺恭谨,从今天起,她的月例与三小姐一样,都是二十五两,你和金玉去我的库房里领了四匹缂丝缎子、四匹妆花缎子并一匹轻云鲛珠纱,还有再从碧纱厨里选三匣子首饰,一匣子小金锭子,都送到茉姐儿房里去,你们两个从此就在留在茉姐儿院子里伺候吧!”

其他东西虽然价值不菲,但都没有什么特别,是老太太赏人常用的,唯独那一匹轻云鲛珠纱是南海小国进贡,据传是鲛人珠泪织就,轻薄如雾,缀满细珠,珠光濯濯,如梦似幻,极为罕见。

整个天朝也不过区区十匹,宫里五匹,为贵人所用,剩下的都让皇帝拿来赏了有功之臣,国公爷得了两匹,自送了老太太这里一匹,还有韩二夫人那里一匹。

韩二夫人的那一匹早就预备给西凉仙裁成宫衣,选秀所用,西凉丹虽然霸道眼馋,但她最敬重的就是自己的这个姐姐,自然不会和西凉仙抢,早就惦记着老太太这里的这一匹,只是老太太觉得是皇恩所赐,并不松口,哪里想到今日就突然给了西凉茉!

再加上老太太居然改派了丽姑姑和身边四个金字辈大丫头里的金玉过去伺候西凉茉,明摆着是抬举西凉茉,从今往后,她就是真正的西凉府邸上的大小姐了。

西凉丹简直气得要吐血,更是红了眼瞪着老太太跺脚:“祖母,你偏心,你怎么能偏心那个无耻的小贱人,她这贱种凭什么跟我平起平坐,我要告诉母亲去!”

原本在她心目中,老太太早就不管事,哪有她母亲说话有分量,这下子简直把老太太气得半死,捂着胸口,怒瞪着众人:“还不把这个忤逆的丫头带到祠堂去跪着,是想要气死我老婆子么,没有我的准许,不准她起来!”

众人赶紧七手八脚把西凉丹带走。

西凉茉心中冷笑,又不动声色的瞥了一脸恭敬的丽姑姑和金玉一眼,她们都是老太太身边得脸的,过来伺候,她今后的地位绝对在那两个庶女之上,连西凉仙姐妹也不能如往日那般明目张胆的动她。

但麻烦的是,她以后要调制什么东西,和想什么对付二夫人这些人的法子,恐怕要费周折了,她却是绝不会收手的!

×××××

“大小姐,老太太对你可真是好呢!”白蕊这日看着一样样的赏赐进来,金光灿灿,锦缎如云,不由兴奋的直摸摸这个,看看那个。

丽姑姑和金玉看着西凉茉这里连个像样的库房都没有,一合计,一个去向老太太禀报,一个就帮着整理东西去了。

西凉茉趴在软枕上,刚敷了宫里的御药,背上冰冷冷的舒服许多。

她看着金玉到院子外去拿东西,这才慢条斯理地摇着白纱纨扇道:“老太太前十几年可不记得对我好,如今对我好是为什么,你不知道么?”

“嗯?”白蕊一怔,她真不明白。

“她不过是借着抬举我,在磨西凉丹的性子罢了。”西凉茉眼中闪过嘲讽的笑意,老太太是在拿她当西凉丹的磨刀石。

老太太会那么怜惜自己,主要可不是因为自己救了她,而是因为自己的请罪在那不断地提醒她,西凉丹的鞭子差点就这么打到她了。

老太太原来是老荣王郡主出身,她荣宠一辈子,到老了,居然差点被晚辈打了,伤痛不说,传出去就是个贻笑大方,她又惊又怕,方才如此抬举她。

白蕊默然,没有说话。

心中却知道,小姐说的是对的。

“不得了,湖里……湖里浮起了个死人,县主身边的二等丫头——红锦被人杀了!”院子外头忽然传来一阵婆子的慌张叫声。

白蕊脸色瞬间面白如金纸,不由地轻抖起来:“小……小姐……。”

西凉茉坐了起来,面色淡然地对白蕊冷斥:“这府邸里死的人还少么,有什么好害怕的?”

还真巧,居然就凑到她院子前来嚷了。

------题外话------

挺丰满肥硕地一章~

第二十三章 谁是恶鬼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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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小姐……怎么办?”白蕊咬着下唇,仍旧止不住的颤抖。

西凉茉看着瑟瑟发抖的白蕊,知道她这样的善良小丫头,这辈子还没做过伤天害理的事,和上辈子帮着政客处理了不少暗地里见不得人的血腥事情的自己完全不同。

她轻叹了一声:“白蕊,你怕什么?”

“奴婢怕被人发现……怕红锦变成鬼会来找我……报仇。”白蕊下意识地就捂住脸蹲下,这些日子,她夜夜都会做噩梦,梦见红锦七窍流血地来找她,只有在小姐屋子里陪房的时候好一些。

西凉茉看着她轻声道:“我们那日做的隐蔽,若有谁看到,早就看到了,何况这宅子里死的人还少么,最重要的是,死的人是谁,红锦是一个丫头,没有谁会在意一个丫头的命,除非有利可图。”

就像白梅、柳嬷嬷一样,有几个人还记得她们呢?

若非她终于觉醒,不可能逃得出这深宅高墙,恐怕,她也很快就要消亡在这里,又有谁记得她?

——一个连亲生爹娘都不爱的女孩子,就像一粒灰尘一样。

白蕊一怔,忽然有一种奇异的悲哀袭上心头,是啊,有谁会在意一个丫头的命,每年都有不丫头、小厮悄无声息地被从仆人名册上勾去,就连大小姐这样出身高贵的女子,若无人扶持,不靠自己去争抢,也一样没有好下场啊!

“至于鬼……呵呵。”西凉茉垂下眼眸轻笑起来,没有谁比她这个自己更明白的了,她原本就是满手血腥,不得好死的恶鬼。

难道还怕鬼么?

西凉茉端着茶,优雅地轻抿了一口,苦涩的茶水一点点地浸入心脾,她却扬起冰冷的微笑:“白蕊,你看看这荣耀无双的国公府邸的天空,傍晚时分,每一丝落霞幽光间飘荡着都是不甘与枉死的幽魂,就像白梅、柳嬷嬷一样死不瞑目,这本就是一处鬼蜮,若枉死的人真有复仇之力,那么韩二夫人甚至老太太、国公早也就尸骨无存了,s生在鬼蜮间,弱肉强食而已。”

白蕊瞬间彻底地震住了,大小姐的话虽然带着轻蔑与忤逆,甚至残忍非常,但是却不无道理,是,这些主子们手上哪个是干净的,朱门深宅间优雅从容下是外人所不知道的血腥倾轧,更别提靖国公那样征战沙场的大将,一将功成万骨枯。

弱肉强食,没错,若当时红锦不死,那么惨死的必定是自己、甚至大小姐。

她已经不能害怕和后退了。

白蕊看向端坐在桌边垂眸饮茶的西凉茉,弱质纤纤,娇怯怯,分明是无害的优雅深闺佳人,唯独长长的睫羽在她的脸颊上烙印下幽暗的阴影,让她看起来有一种诡谲的危险。

让白蕊想到年幼时候,在林间看到的一种罕见的、紫色的妖艳蜘蛛,悄悄地结出那一个个看似纤弱的网,不但能捕食莽撞的猎物,就是想要侵犯和捕捉她的人,都会死在她的毒牙下。

她应该感觉害怕的,可是白蕊却觉得——安心。

因为,现在的大小姐一定会保护自己的!

看着白蕊的神色渐渐地沉静下来,不再有那种茫然慌张,西凉茉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笑意。

未来自己一路必定坎坷血腥,如果身边没有可用的亲信,又怎么能施展拳脚,她需要有信仰而忠贞的人,绝对不会质疑主子的任何决定,对主子的任何命令都坚定的完成,白蕊身为自己的亲信大丫头,她可以不够聪明,但是必须拥有执行力,太过良善并不是好事。

如今,她相信并不笨的白蕊,必定有所觉悟。

“大小姐,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县主说不定已经怀疑到我们头上了,再加上四小姐的事,恐怕县主会拿此事大做文章。”白蕊看了看窗外,放轻了声音询问。

西凉茉赞赏地看了她一眼,随即理了理衣摆:“既然那边如此热闹,我们也去看看热闹就是了,对了,老太太不是让人给我新做了衣裳么,让金玉把衣裳拿来,等会走的时候也叫上她。”

白蕊点点头,立刻去唤金玉了。

等到西凉茉打扮停当,在白蕊的搀扶和金玉的随侍下,袅袅娜娜地走到了湖边时,那里已经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了不少人,红锦的湿淋淋的尸体被摆在草丛间,因为过了好几日才浮出来,所以肿胀得十分可怖狰狞,许多胆小的丫头都捂住脸不敢看,众人议论纷纷。

西凉仙在不远不近处站着,身边跟着穿桃红比甲的四个大丫头拿着各色汗巾、花果,五个穿鹅黄比甲的二等执扇丫头,俱是容色清美,低眉敛目,没有任何人上前围观,举止端庄,通身都是规矩,更加衬托得西凉仙高贵优雅,气派非常。

西凉茉忍不住冷笑,好一个西凉仙,好一个端阳县主,如此这般规制,这般气派,就是大内中宫皇后、贵妃也不过如此,果然是野心非常。

韩家出了一个贵妃,看来还想捧出一个皇后,也不嫌扎眼得慌。

她心中有了悄然计较,随即敛了神色,让金玉扶着自己慢悠悠地一摇三晃地走到西凉仙面前行礼,娇怯怯地道:“茉儿见过县主。”

西凉仙大老远地就见西凉茉过来了,见她远远地在那看了一会,再慢悠悠地走到自己面前行礼,一副风吹就倒的娇弱模样,她不由自主地眯了眼,思索起来。

这个丫头,是什么时候开始变了呢?

悄无声息地就得了父亲的眼;将虞候那桩倒灶的婚事推到算计她的西凉霜身上;此后不但挑拨得多年来第一次正眼看她的老太太惩罚了一向疼爱的丹妹,还成了老太太眼里的红人。

西凉仙的目光停在西凉茉的身上,她一件淡紫色绣腊梅花的修身薄纱褙子,白色撒紫梅花百褶襦裙,身段袅娜。

乌黑的长发在头上简单挽成一个圆髻,斜斜插着几只素银紫水晶流苏簪,她清美的眉眼间早没有那了那股畏缩小家子气,虽然脸色略显苍白削瘦,就像她裙上的梅花般,虽然比不上自己大气富贵,但自有一股子娇柔清雅的气韵,让人移不开眼。

“茉姐儿,果真不一样了呢。”西凉仙忽然笑了,娇美大气的面容漾开如富贵牡丹初绽一样的微笑。

西凉茉怎么会听不出她的语带双关,西凉仙似乎忘记叫她起身,西凉茉也仿佛没有察觉一般,依旧半蹲着身子,羞怯地道:“承蒙老太太的抬爱。”

“是啊,茉姐儿果然是个有心人,往日里我们都不知道呢,若非哪日无意得罪了茉姐儿,说不定就要被老太太打发去跪祠堂。”西凉仙语气轻柔,但语意尖锐,分明是在指责西凉茉挑唆了老太太,陷害西凉丹,引来一旁丫头婆子们的侧目。

西凉茉一脸诧异,仿佛惶恐般地道:“县主,茉儿可担待不起这般罪名,老太太耳聪目明,睿智通达,一向是我们家中人人敬重的老祖宗,怎么会老糊涂听人挑拨呢?”

西凉仙没有想到西凉茉居然给自己挖了个陷阱,不由冷笑道:“茉姐儿是糊涂了么,本县主何时说过这样的话,果然是牙尖嘴利,惯会挑拨离间的。”

“茉儿不是那种人,老太太更不是糊涂的,县主您多心了。”西凉茉淡淡一笑,绵里藏针,分毫不让。

两姐妹正暗里机锋交手间,忽然听到一声重重的咳嗽:“咳咳……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回头一看,靖国公一身常服领着几个长随不知何时已经站在湖边,纷纷下拜。

西凉仙和西凉茉也福了福,只是西凉茉似乎有些踉跄,身形晃了几晃,西凉仙身边的大丫头红莲立刻上前扶着西凉茉,笑道:“茉姐儿这是怎么了,国公爷面前都站不稳,若是在贵人前失礼了,可怎么好。”

看似打趣的话,实则在说西凉茉毫无教养,行礼都行不好,是对父亲的不敬。

靖国公看着西凉茉眸中冷光微闪,只是西凉茉并不辩解,只怯怯地道:“国公爷恕罪。”

西凉仙心中冷笑,只是没让她得意多久,就有人出来替西凉茉解围了。

“回禀国公爷,大小姐身上有伤,原本就虚弱,因为方才对县主行礼太久,所以才失礼的。”金玉忽然出声,不卑不亢地对国公爷行了个礼。

金玉是老太太的人,她自然对西凉仙不如其他人那般顾忌。

第二十四章 谁是恶鬼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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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玉是老太太的人,她自然对西凉仙不如其他人那般顾忌。

西凉仙唇角一僵,看向靖国公,果然,靖国公似想起西凉茉身上为何有伤,立刻亲自上前扶起她:“你这丫头,既然还有伤,又何必行什么礼。”

说着,他的目光似无意就扫了西凉仙一眼,西凉仙心中暗恨,她知道这是父亲在责怪她就算想整治西凉茉为西凉丹出气,也该看在老太太的面子上不能这样苛刻。

“父亲,是我大意了,光顾着和茉姐儿说话,竟忘了叫她起来,自家姐妹,何须多礼。”西凉仙娇嗔地笑道。

靖国公看着西凉仙的模样,不由慈爱地道:“你这孩子素来是大方得体的,自然不是故意的。”

西凉茉看着他们父慈女孝,心中不屑冷嗤,若非她方才行礼之时故意挨着金玉,让她察觉自己的颤抖,此刻要被斥责行止无礼的就是自己了。

人心果然是长偏的。

西凉仙犹自做出犹豫模样:“因着女儿身边的大丫头红锦三日前去茉姐儿那传话,结果就死在了湖里,今日浮出来的时候,身上还有一件茉姐儿的脂粉盒子,女儿想茉姐儿不是那种草芥人命、无端打发下人的残酷之人,所以才心急和茉姐儿问话,竟忘了她还行着礼。”

西凉茉面无表情,暗想,原来会颠倒是非的不光自己一个人呢!

“是么?”靖国公看了一眼西凉茉,冰凉的目光又落在那一具被水泡得浮肿扭曲的恐怖尸体上。

“我原以为那丫头不过是私下贪玩,才未曾回来,却不晓得她竟然就这么死了,红锦一向温柔谨慎,不晓得是否撞破了什么事,被人推下湖中。”西凉仙一叹,拿着手绢轻轻地抹掉眼角一丝悲悯的泪水。

西凉茉看着她,若不是太知道她是什么人,连自己都要以为她是一个多么悲天悯人的主子了。

靖国公皱了下眉,看到周围的下人们都看了过来,便看向西凉茉:“茉儿,你怎么说?”

西凉茉拿着手绢捂了唇,怯怯地看着靖国公,仿佛很不安似的:“国公爷,茉儿真的不知红锦什么时候来找过茉儿……。”说着她似乎想起什么似的,赶紧转脸看向白蕊:“白蕊,前些日子,你可见过红锦姑娘?”

白蕊镇定地摇头,低着头道:“没有。”

靖国公看着西凉茉:“那什么胭脂盒子又是怎么回事?”

白蕊这一次甚至抢先低声道:“回国公爷,我们姑娘平日都爱拿花瓣做些脂粉,院子里许多丫头、媳妇们都有姑娘做的东西,就是四小姐那里也是姑娘在打理四小姐的脂粉。”

果然不少周围的丫头、媳妇们都点点头。

做脂粉?

靖国公皱了皱眉,总觉得有些奇怪,他有些不悦地道:“给丹儿也就罢了,总不外姐妹情深,但一个深闺小姐的东西怎么能随便给下人?”

“彼时姑娘病着,月例银子不够拿药,所以……。”

“白蕊,住口!”

西凉茉即刻打断了白蕊的话,瞪了一眼一脸委屈的白蕊后恭敬地道:“那都是茉儿私下玩耍的东西,也不曾多想,见丫头们喜欢就拿给她们了,以后茉儿必定不敢了。”

靖国公一听就明白了,心中不由有些懊恼韩二夫人,一个小姐竟然连药都不够吃,还要靠卖脂粉度日,就算她再不喜茉姐儿,扔在一旁不搭理就是了,何必做得如此难看,上次王御史和自己说话的时候阴阳怪气,话里话外都有说他治家不严,苛刻异母嫡女的意思。

彼时他也不甚在意,现在看来还真是!

韩二夫人这是嫌弃自己朝堂上还不够焦头烂额么!

“茉姐儿倒是机警,我一个侍女去找你后不见了,你倒是推脱得一干二净。”西凉仙冷冷地道。

西凉茉轻声道:“县主勿怪,只是茉儿当真未曾见过红锦姑娘,一个丫头罢了,若这般大张旗鼓地捣腾起来,于阖府不利,往日里都是悄悄先处置了尸身,再行商议善后。”

西凉仙顿时有一丝哑然,竟瞬间搭不上话。

等到她想好了,再说话时,靖国公的声音又响了:“好了,此事到此为止,依本公看,一个丫头无意失足落水的,让人把她好好葬了,再让她家里人来支领一百两就是了。”

“父亲!”西凉仙没有想到靖国公会去帮西凉茉,错愕地抬起脸。

“好了,你们都散了吧,此处沾染晦气,你们两个回去以后各抄写十五分佛经给老太太,去去晦气,定定心!”

靖国公说完,看了两姐妹二人一眼转身就离开。

西凉仙冷眼看着西凉茉:“茉姐儿,果然颇有神通。”

她原来就是拿此事刺探西凉茉有多少底子,若能让她安个罪名是最好,也为丹妹出口恶气。

如今看来,这丫头心机手腕都很有些厉害,又不若从前可以随便打死就是,要从长计议了。

西凉茉根本不想和她说话,径自行礼后领了白蕊和金玉离开。

她没有多大的神通,只是太明白,像靖国公这样的男人根本不会在意一个丫头的死活,不在乎是她自己落水,还是他杀。

国公府邸往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让这么多下人围观一个主子的死态,闹大事情,她果然赌对了。

如今,西凉仙姐妹对她恐怕是厌恶之极,她也不必再惺惺作态。

……

德王府里,夏日炎炎,却绿树成荫,一处荷塘竹屋中,男子握着毛笔作画的手不由一顿。

“是么,她居然不想嫁?”

“是,小王爷,奴才与国公身边的宁安交好,听得大小姐说若要她嫁,她便一头碰死在墙上,如今那大小姐可是咸鱼翻身,在国公府邸里得意洋洋呢。”燕青恭敬中又愤愤,他的主子是京城中第一佳公子,多少女子求之不得,这女人实在是太气人了。

司流风白净俊逸的面容上淡淡一笑,眼中却闪过一丝好奇和阴郁:“无妨,当初我也不过是刻意下帖子去的,为的也不过是让她在府邸不得安生罢了,并非真心求娶,只是想不到她竟然真有这样的烈性子。”

他虽然一时着恼,却也对那女子心生好奇,他要真看看她到底是何等心机,司流风沉吟了片刻,忽然笑着吩咐燕青:“你且把皇后娘娘赏荷宴的帖子,多送一份给她。”

他倒是想再见见那个女子在泼天富贵面前,是真的清高出尘还是欲擒故纵。

燕青愤愤想说什么这帖子金贵为何要给那女子,想起自己本分,还是住了口只道:“是。”

第二十五章 扭曲心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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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吃!我不吃!”西凉丹坐在祠堂内的软座上,水袖一挥,将桌面上的饭菜哐当一声全部都扫了一地,美丽的面容因为生气而愈发显得美艳逼人。

滚烫的汤水还有不少落在了绿翘身上,烫的绿翘差点尖叫,但这也不是第一次了,被西凉丹打骂都是常事,绿翘硬生生地咬着牙忍了下来。

“四小姐,这是何苦,为了一个贱丫头,让自个儿亏了身子,岂不是亲者痛、仇者快?”秦嬷嬷端着一碗碧粳米粥上来搁在桌上,对绿翘使了个眼色,让她退下去。

绿翘感激地看了秦嬷嬷一眼,立刻悄悄离开,去收拾自己身上的狼藉。

秦嬷嬷是西凉丹的奶娘,也是她唯一一个没有打骂过的下人,在西凉丹和韩二夫人面前都是得脸的嬷嬷。

西凉丹不耐烦地看了秦嬷嬷一眼:“嬷嬷……。”

“秦嬷嬷说的没错,姐儿这样不用膳,连累自己的身子,岂不是遂了那些贱人之意?”韩二夫人的声音忽然响起,打断了西凉丹的话。

“母亲!”西凉丹看着自己娘领着大丫头和婆子们从容款步而入,她立刻红了眼,“呜”的一声扑进韩二夫人怀里。

韩二夫人心疼地摸着西凉丹的头,哄劝:“好了,丫头,娘这不是来了么,快起来。”

那些伺候的丫头婆子们看着这般情景,都悄悄地退出祠堂门外,垂拱而立,只余西凉丹母女二人在祠堂内。

韩二夫人哄劝了好一会,这才让西凉丹抬头起来,她抹掉眼泪,愤愤地道:“母亲,你看老太太今儿是怎么了,居然帮着那个低贱的丫头来整治我!”

韩二夫人看着西凉丹冷冷地道:“是母亲当初大意了,早知道那是个祸害,就该远远地打发出去才是,但如今也不晚。”

西凉丹咬着自己的衣袖,恨恨道:“打发出去,也还是便宜了她,最好是卖到窑子里去,千人骑,万人枕才能消我心头只恨!”

西凉茉也不看自己是什么货色,竟然敢勾引德小王爷,真真是让她气炸了肠子!

韩二夫人看着西凉丹,目光扫过地面上被她打翻的茶水饭菜,不由微微拧眉:“你这丫头也是,自小是我太惯着你,如何不知道在老太太面前收敛,竟然那般放肆,让人抓了把柄。”

“母亲,连你也说我!”西凉丹气得直跺脚。

韩二夫人说到这一点,就很头疼,她忍着气叱道:“如若不然呢,原本你该是在祠堂罚跪,却依旧有好茶热饭伺候着,都是你爱吃的饭菜,若是换了西凉茉那个贱丫头,不要说饭菜,便是随便动一动,我都能请了家法,打断了她的腰,让她这辈子都别想再站起来,你若再不知悔改,我这当家主母迟早有一日也护不住你,你看看你去哪里学来的青楼姐儿的污言秽语!”

她心下开始琢磨着要整治一番西凉丹的下人了,竟将好好的姐儿都教坏了!

“母亲……!”西凉丹很是不忿,但也知道自己今日的行为太过,但那也是被西凉茉激的!

想到这里,西凉丹又嘴硬了,跺脚道:“老太太又能拿我如何,我怎么说也是国公府艳名动京城的四小姐,未来的小德王妃,老太太不但不能如何,还要善待你,母亲!”

“是么,看来我这个老婆子还真是得罪不起你这未来的小德王妃!”一个苍老冰冷的声音忽然在西凉丹母女二人身后响起。

惊得她们齐齐回头看去,老太太不知何时正领着丫头婆子们走进祠堂,韩二夫人目光落在那些下人们身上时,不由地梭然冷冽起来,逼得下人们都低下头去。

“不用瞪她们,是我让她们闭嘴不得通报的,我老婆子原是担心丹姐儿在祠堂跪了一日,会不会饿着,看来丹姐儿不但好得很,还真是我老婆子的不是了,得罪未来的小德王妃!”老太太脸色冰冷地看着一地被西凉丹打翻的饭菜。

她失望地看着震惊后仍旧是一脸不服气的西凉丹,心中叹气,这样的丫头嫁给小德王爷,真的是对西凉府邸的福气么?

骄纵任性至极,又没有半分心机,不说比得上西凉仙,就是西凉茉都要比她强些。

她不是看不出西凉茉挑唆她来祠堂看西凉丹是为什么,西凉茉那点儿争宠的小心思,她老太太浸润内宅几十年岂有不懂的?

只是她总想着西凉丹总不会太过了,如今看来,却真是一点都不知道轻重。

西凉丹虽然骄纵直接,却也不是完全一点心眼多没有,看着老太太脸色铁青,目光怪异地看着自己,她也知道不好,靖国公最重孝道,如今她冲撞了老太太,只是让她跪祠堂已经是很好的了,若再激怒老太太,恐怕她要更不落好。

“祖母,丹儿心直口快,只是气愤不过西凉茉那个小贱人恬不知耻勾引小王爷,又挑拨离间我们祖孙两,老太太千万不要上了贱人的当!”西凉丹撅着嘴儿,上前就来拉老太太的衣角,气哼哼又极为委屈地道,明媚的大眼里满含泪水。

老太太一看,这心就软了不少,到底是疼了十几年的心肝宝贝孙女,她恨铁不成钢地拿手指戳西凉丹的额头:“一口一个贱人,哪里是大家闺秀该有的模样,你有你姐姐半分心眼,老太太我都要多活几年!”

你怎么不早死几年,我的嫁妆才能多两分呢!

西凉丹恶毒地想,脸上却一点不露,只是很不耐地道:“姐姐,姐姐,你们都喜欢姐姐,可又不能那斧子把姐姐劈成两段,一段给皇上,一段给小王爷!”

西凉丹不嫉妒西凉仙是不可能的,但是西凉仙是亲姐姐,自小就是闻名京城的才女,聪慧无双,她是打心中敬服的,可是却也很烦人家老拿她和西凉仙比。

老太太看着她脸上的妒意,目光一冷:“你说的是什么话呢,行了,行了,都是我们以前太纵容你,总想着你还小,从后日起,我会请来教养嬷嬷,好好的在出嫁前教养你们几个!”

说罢就要甩袖而去。

韩二夫人并未出声,这一点,她是赞同老太太的。

西凉茉是有心计,却也挡不住西凉丹实在是太容易受激!

西凉丹正兀自气恼,却见老太太似忽然想起什么,转头对着她和韩二夫人淡淡道:“对了,这次皇后娘娘的赏荷宴,德小王爷送来的帖子指明了要茉姐儿去,老大家的,这件事就交给你了,务必给我办好了,别出什么幺蛾子,西凉世家、国公府第都丢不起这个脸!”

说罢也不去理会韩二夫人和西凉丹彻底震住的愤恨脸色,慢悠悠滴在上官嬷嬷和金莲的搀扶下离开。

韩二夫人最先从震惊中回过神,美艳端庄的脸孔上竟然瞬间出现了扭曲。

西凉茉,你就和你那个贱人娘一样下贱、勾三搭四!

饶你一条狗命活着就是为了替你那贱人娘受苦,你竟然敢出头还勾引丹儿的未婚夫!

本夫人能让你那贱人娘苟延残喘不得见人,就能让你和她一样下地狱!

“李嬷嬷,拿我的帖子去一趟静安祠!”韩二夫人让人把西凉丹劝走后,冷冷地吩咐。

李嬷嬷不由自主地浑身一抖,看向韩二夫人:“夫人?”

“还不去么?”韩二夫人的脸色上闪过如恶鬼般的厉色。

第二十六章 长街惊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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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日大清早的,府邸里就热闹开了,只因为几个嫡出小姐都要进宫,尤其是丹姐儿刚及荓,茉姐儿新得宠,都是府里的红人。

国公府前院内花厅里,上官姑姑给老太太端了盏茶,又笑盈盈地看着款步而出的端阳县主与西凉丹,不由笑道:“果真是好颜色,县主与四小姐真让人移不开眼呢。”

一边坐着的二夫人也满意地打量着自己的两个女儿。

端阳县主西凉仙按制一身深紫色渐染宫装,正是韩二夫人的那匹鲛珠纱所制,腰束金线绣缎,盈盈一握衬出婀娜身段,裙角坠着一片细碎米珠缀出的牡丹花,外披一层白色轻纱,梳了个青云飞天髻,头上当头一枚东珠攒金丝翟鸟簪,斜簪六只长云翡翠钗,眉心一点翠玉坠子,光华濯濯濯,娇贵不可言。

而西凉仙则往妩媚里打扮,淡粉色的翠烟衫,散花水雾银线百褶裙,身披极软如雾的水薄烟纱,肩若削成,腰若约素。风髻露鬓,只罩着一层细细的金丝串紫晶东珠流苏网,并两只东珠明月赞,笼烟娥眉眼含春,朱唇含芳,娇艳若滴,腮边两缕发丝随风轻柔拂面凭添诱人的风情。

一个如牡丹雍容,一个似芍药艳美,让二夫人很是满意与爱怜,她的两个女儿都是人中凤凰,定能一飞冲天,常享富贵权势。

“对了,茉姐儿那里,可送去了新制的衣衫首饰?”老太太不得不再问一句,二夫人苛刻,但进宫毕竟是大事,茉姐儿不得脸,连累西凉一族都不得脸。

二夫人眼中一冷,尚未开口,西凉仙便柔柔一福:“祖母放心,茉姐儿那早已经备下了,母亲让制衣坊连着三夜赶工出来的呢。”

老太太看着西凉仙笑道:“你素来是个最懂事的,你既然这样说,我便放心了。”

西凉丹不耐撅嘴:“奶奶,我们要出门了,你放心就是了。”说着她和西凉仙两人交换了一个诡异的眼神。

老太太看在眼中,却只淡淡道:“那就好。”

西凉茉早已在一辆简朴清雅的马车内等候,二夫人携了两姐妹同上了象征着国公诰命的精致华盖朱帘马车,西凉丹这才狠狠地唾了一口:“西凉茉那贱胚子算什么东西,竟然也配进宫,奶奶也不知是不是老糊涂了,让她这不守妇道的出去丢我们西凉家的脸。”

西凉仙边帮冷着一张脸的二夫人打了宫扇,边缓缓道:“那德亲府邸送来的帖子,妹妹且要沉住气就是了,你可是未来的正妃。”

她虽不知西凉茉什么时候入了小王爷的眼,总归今日料理了就是了。

西凉丹这才气哼哼地住了嘴,她想起方才见到西凉茉那张嫩白而娇柔的脸,就恨不能过去撕烂了。

西凉茉在车里和白蕊静静坐着,白蕊有些担心看向西凉茉:“茉姐儿,今日二夫人他们似乎也太过平静了些。”

西凉茉只闭着眼养神,昨日她绣荷包绣得太晚,有些精神不济,她打着扇子懒懒地道:“怕也要来,不怕也要来,就看他们能出什么幺蛾子,别让我失望才好。”

白蕊都能看出那三母女平静过头,自己如何看不出来?

只是不晓得她们要做什么?

马车行驶到皇城的朱雀大街,这里平日就是主干道,人来车往,今日更是异常热闹,各豪门大家的公子小姐们都往宫里走,不时有勋贵少年三五成群,嬉笑着踏马而过,还有人刻意纵马跑过马车边,让带过的风掀起马车的帘子,不但能偶尔一窥小姐们的羞怯娇美容颜,偶尔还惹出丫头们的尖叫。

本朝民风尚算开放,所以这样的风流小游戏,因为无伤大雅,虽然也曾被御史们弹劾过,但是屡禁不止,竟然也成就了几次美满姻缘,最后连老古板的御史们都视而不见了,反而成为一种风雅趣事。

白蕊趴在窗边,看得津津有味,偶尔见到打马而过的英俊少年投来目光,也会羞红了脸。

西凉茉在一边看得好笑,不过难得出门,她心情也相当不错,正要打趣白蕊,忽然就听见一阵如鼓马蹄声,白蕊赶紧低叫:“呀,是公子们在策马呢,不知又要去掀哪家小姐的帘子!”

西凉茉懒洋洋地拿着书靠在软枕上一笑:“总归不会是你家小姐。”

一群无聊的纨绔子弟勾搭女孩子的小把戏,最多不过是冲着西凉仙或者最近艳名动京城的西凉丹而来。

如鼓马蹄声越来越近,白蕊惊讶地低叫:“咦,怎么是往我们……。”

白蕊话音未完,西凉茉就听见‘喀拉’一声,然后车子忽然左翻,她和白蕊完全不受控制地整个滚出了车子,就往地上摔。

耳边传来马儿嘶鸣的尖利叫声,西凉茉摔下来,一抬头就看见两道高扬的马蹄,她甚至能看得见那骑马的少年们脸上的惊慌之色。

朱雀大街上众人眼看着一桩风雅趣事,就要变成血腥事故了,不由自主地叫起来,那两个水样的姑娘被这马蹄一踏,必死无疑!

西凉茉眸色一寒,下意识地就往拉住自家马车的轱辘,往车下滚,哪怕被车轮子碾一下,受伤也好过直接被马踏死!

可是白蕊……?!

生死瞬间,西凉茉的目光却落在只会尖叫的白蕊身上,她没想太多,伸手就去拉住白蕊。

然而这样虽然避开马蹄踢中她的要害,但还是避不开马蹄狠狠地朝她的腿上踩踏而去。

西凉茉只得闭上眼,准备承受剧痛。

然而,尖叫声响起,意想中的剧痛未曾传来,却似有重物呯然倒地!

西凉茉睁眼一看,两匹骏马已经全然被人斩掉头颅,翻压在路边,鲜血四溅,连带着马上的贵族少年也惨叫着摔飞了出去。

其他的少年早已勒马,目瞪口呆地看着这一幕。

大难不死!

西凉茉瞬间放松下来,看着满地鲜血,她眸色骤然冰冷,目光一移,正对那骑在一匹通体血红的高大骏马身上之人的目光,那人蒙着脸,手提染血长刀,身后跟着数名同样蒙面的骑士。

那是怎样的目光?

西凉茉在对上那人的目光瞬间,只能想要一个词——九幽地狱。

九幽地狱间绽放的诡谲妖艳,冰凉血腥的彼岸花。

西凉茉定定地看着他,那人有一双极为美丽的眼眸,里面盛满了深不可测和……残忍!

那人似乎对自己敢如此直视他产生了兴趣,微微地眯了下眼,却并没有开口。

西凉茉忽然对着他一笑,轻轻地用嘴型道:“多谢,此恩必报。”

她在这个男人眼睛里看到了一种很熟悉的东西,是自己身上也有的。

那人眼底闪过一丝异芒,正要说话,却见不远处一群人正赶了过来,为首的正是德王府名满京城的德小王爷。

“茉小姐,你没事吧?”司流风远远地看见这边出事,赶过来,才发现事主竟然是自己下帖子邀请来的娇怯小姐。

“多谢王爷相救……茉……茉儿……很好。”西凉茉立时白了一张脸,几滴泪珠在大大的眼中滚动,却强忍着没有落下来,一手抬袖子半遮住尖俏的小脸,一手浑身颤抖地抓住同样才爬起来抖得不成样子的白蕊,。

仿佛被风雨吹打后的美丽梨花,蕊瓣零落,却娇美可怜,自有一番别样羞怯风流,看得司流风心中不由一动,有些怔然地看着她。

而马上的黑衣骑士却看着西凉茉瞬间变脸,又见她淡漠地看了自己一眼,不由嘿嘿地发出一种尖利的笑声,极为刺耳,惹得司流风不悦地看向他:“你是何人,光天化日却蒙面而行!”

那人不答,只大笑着打马而去,披风上一枚金红线绣成的妖异莲花在阳光下异常的扎眼。

司流风目光骤寒,低声咬牙道:“如此见不得人,果然是司礼监的阉人走狗!”

第二十七章 宫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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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礼监?

西凉茉若有所思地看向那张狂的一骑人影,所过之处,仿佛都有阴鹜的黑云裹挟而过。

原来这就是名动天下的司礼监大宦官九千岁的人马,果然……邪肆非常。

但是,那又如何,不管他们是不是取人头如隔麦穗,血腥残酷,残害忠良,但救了她的,就是这些人。

这个恩情,她记下了。

当然,仇,她也一样记得清清楚楚。

“茉姐儿,你呀,就是贪新鲜,如今好端端的怎么就从车子里滚出来了,这大庭广众之下如此失态,可如何是好!”韩二夫人领着西凉仙姐妹二人与丫头婆子们匆匆过来,一来就拉着西凉茉的手长吁短叹,仿佛有多麽疼爱这个女儿。

不说西凉仙的温柔抚慰,就连着一向对她恶言相向的西凉丹也作出关心模样来捂着唇:“茉姐儿,你可是看上了哪家公子哥,自与母亲说去,这般急切,跌伤了可怎么好?”

母女三人惺惺作态,话里话外却无一不是指责她行止失当,毫无大家闺秀贞静贤德可言。

西凉茉垂了眸子,却没有辩驳,只是含着泪娇怯地道:“母亲教导得是,女儿不该出来的……不该坐着这车子,只求母亲让人回去领一辆车子来,女儿再有罪过,也请母亲饶了女儿一命。”

说罢,西凉茉还怯怯地看了司流风一眼,又低下头去,露出一段优雅白皙的脖子。

司流风看着那一小截雪白,衬着她乌黑如墨的发丝,显得愈发似一抹冰雪丽色,再对上她那近乎凄然的眼神,他的心中不由一热。

没有几个男人会看到仿佛受惊的小鹿一般的美丽少女向自己求救的时候,会铁石心肠。

他目光落在那辆看似没有异常的马车上,随后眯起了眼。

韩二夫人却是脸色已经冷了下来:“怎么,茉姐儿的意思是母亲我太过刻薄?”

她心中恼恨,西凉茉这丫头实在狡猾,若她当面反驳,自己还能安她一个轻狂无状、顶撞长辈的名头,可她虽然没有辩驳,但话里分明是说有人在车上动了手脚,要取她性命。

这般恳求自己,仿佛自己是个恶毒嫡母一般。

虽然她真的动了除掉这贱丫头的心思,却是不能让小王爷怀疑!

西凉仙也立刻嗔道:“茉姐儿说的这是什么话,你虽非母亲所出,但母亲却是对我们三姐妹无所差别,否则也不会费心为带着你入宫,做了那么多新衣首饰,一听你出事,便顾不得我们姐妹搀扶,一路匆匆过来,你如此言语,岂非伤了母女情分?”

她说得情真意切,甚至眼中都含了泪水。

连一旁看热闹的众人都觉得西凉茉是个不懂事的。

匆匆过来,看我死了没有是真。

西凉茉心中暗讥,她以袖掩唇,脸色苍白如纸,也不多话,只盈盈含泪,深深地伏下身子:“茉儿知错,县主恕罪。”

西凉茉一身浅白遍绣绿海棠的宽袖纱裳配着浅绿坠水晶珠百褶裙,挽着双飞髻的头上也不过一套东珠头面,斜簪一只水晶流苏长簪,腕上一只翡翠镯子已经是身上最昂贵的首饰,因着方才滚跌落地,发丝有些凌乱,却衬托得她宛如被狂风催逼空谷幽兰,与西凉仙母女三人的华贵逼人形成鲜明对比。

如今她只一味含泪,楚楚可怜,一副不敢做声的模样,却轻易就打破了西凉仙营造出来她刁蛮任性的形象。

不但围观众人看得心生怜惜,暗暗只道难怪呢,不是一个娘生的,可怜了。

司流风大步走近车子,掀开帘子后,伸手一摸那折了的靠板,再看向那车夫躲闪眼神,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他心中生出一股莫名恼怒,虽然靖国公婉拒了他要娶西凉茉为侧妃的提议早在他的预料中,他确实并不打算娶一个毫无助力,不得宠的女子,但是韩二夫人母女也未免太过残酷,竟然当他的面就要取西凉茉的性命,竟忘了这进宫的帖子是他给西凉茉的,这不是打他的脸么?

司流风星眸一眯,一把扯下那车夫贯在地上,扬起手中鞭子劈头盖脸地打下去:“你这贱奴,如何敢在车上做手脚,想要害了主子性命!”

此言一出,众人皆惊,看向西凉茉主仆的眼光更为怜惜,一个区区车夫无人指使,怎么敢害主子性命?

韩二夫人母女没有想到司流风一句话竟然给这件‘意外’盖棺定论了,不由脸色都是不好,特别是西凉丹,几乎沉不住气了,她实在看不得西凉茉那副楚楚可怜的做作模样,她愤愤地嘟哝:“不过一个贱丫头,死了就死了,这般架势……。”

话音未落,剩下的话已经被韩二夫人一记寒冷的眼刀瞪了回去。

但,这已经足够。

西凉茉双眸含泪,但长袖掩住的唇下弯起弧度冰冷的笑意。

除了西凉茉以外,还有人也发现了不妥,那就是西凉仙,她心中微微一紧,看向司流风。

司流风果然眸中一冷,即便他可以接受自己未来的妻子心狠而任性,贵族小姐会有这样的心性不奇怪,却容不得别人挑衅他的权威。

他看着西凉丹,微微皱起了眉,仿佛在思考什么,却同时把那惨叫不已的车夫一脚踢在韩二夫人面前:“夫人,这是您家恶仆,就交给您处理了!”他没打算得罪韩二夫人,只是让她们明白,他并不是一个可以糊弄之人。

韩二夫人面不改色地颔首,厌恶地看向那鲜血淋漓的车夫:“多谢小王爷费心了。”

末了再握住西凉茉的手,仿佛极为怜惜地道:“可怜的孩子,你可是受惊了,如今就回府吧,上尊那边,为娘会替你告罪就是。”

弄不死我,所以挡着我进宫,不让我与其他世家贵族交际么?

原本我真没打算进宫的,但是如今,我怎么好如你的意呢?

西凉茉怯怯地看了眼司流风:“这帖子是小王爷下的,那茉儿就在这里……。”

“茉小姐似没有受伤,若是韩二夫人车上太过拥挤,便到我车上整装就是,小德,牵本王的奔风过来。”司流风仿佛根本没有打算给韩二夫人再拒绝的机会,直接让亲随牵马过来,翻身而上,又对白蕊道:“伺候你家小姐整妆吧。”

韩二夫人大气,却不好直接对上小王爷,只得对着西凉茉僵笑:“还不快谢过小王爷。”

眼中目光却恨不得剜她的肉,更别提西凉丹了,若不是西凉仙强行按住,她就要拿鞭子抽上来了。

西凉茉看着这母女三人,柔柔一笑:“是,谢过小王爷。”

她在白蕊的扶持下,上了司流风华丽大气的马车,马车上有简单的妆盒镜,甚至上好的头油发带,想必是司流风的,她让白蕊拆了发髻清理起来。

“大小……姐你可还好?”白蕊有些惊魂未定。

看着手腕上的擦伤,西凉茉眯了眼,唇角微笑愈加凉薄:“韩二夫人,这份大礼,我必定涌泉相报。”

怎么报呢?

让你的爱女身败名裂,永失所爱可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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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八章 西凉丹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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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皇城,依次有宫中内监、宫女出来领着各家亲眷入内,西凉茉在白蕊的搀扶下稳稳落了马车,拖了几米的距离跟在二夫人母女身后,静静地打量着那碧瓦红墙、飞檐斗拱的华丽宫城,有曲江水被引流进入宫,金吾卫执金吾器宇轩昂立于宫门之前,汉白玉的曲折回桥临水而过直蜿蜒入幽深宫城,无一不显示这泱泱禁宫乃人间权力最高处。

“小姐,请跟奴婢来。”有美貌宫女含笑上来,西凉茉有礼貌地也福了一福,与白蕊一同跟着她前往御花园。

御花园浣碧湖边,相熟的各家贵戚的小姐夫人们都各自打了招呼,三三两两地聊了起来,只等候上船前往湖心岛,美人们争奇斗艳,恰如开在池边的锦簇花团。

西凉仙身份高又定了秀女,和西凉丹这未来王妃的姐妹二人早早被相熟的各府小姐们团团围住,恭贺道喜兼打趣不绝。

西凉茉凉凉看了一眼,索性寻了个安静的蔷薇花架下处避开等着上船,也省得人找麻烦,方才坐下低头整理裙摆,却见着一袭天青白的淡雅锦绣袍子定在自己面前,她虽很想假装看不见,对方却似执意站在她面前,好一会,她才无奈身福了福:“小王爷。”

她虽然对他动了点别的心思,却没打算因为这个男人成为别的女人的箭靶。

司流风温文尔雅地笑笑:“茉小姐请坐,本王不过闲来无事逛逛,不必如此客气。”

司流风打量着面前的少女,她一身浅白遍绣绿海棠的宽袖纱裳配着浅绿坠水晶珠百褶裙,衬托得她淡雅娴静,肤光如玉,宛如开在渠边一朵白芙蓉。

本来这样的女子,他的生命中也见了不少,只是……

“茉小姐,小王听说你曾于国公面前拒婚,道是若要嫁予小王,便宁愿触柱?”

这问题唐突又犀利,本不该是有礼男子该问一个未曾见过两面的未婚少女。

西凉茉看着他,似有些意外,随即别开脸看向身边的蔷薇:“小王爷,不觉得您的问题太唐突了么?”

司流风却并不答她的质问,只是一味盯着面前的少女:“小王只想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所有的女人都要一看到你,就要像蜜蜂见到蜜的反应才对呢?

西凉茉其实很想这么反问,但她只是低头扯了一朵蔷薇轻嗅:“小王爷很好,只是茉儿并不想为了飘渺的所谓前程,无端葬送了性命。”

说话间,有浣碧湖上风梭然而过,带下无数蔷薇花瓣,似一场艳丽的雨。

站在花中的少女,白衣胜雪,面容清冷似雪,晶莹剔透,红唇艳色更胜脸边蔷薇,一双眼尾轻挑的清美眼眸似笑非笑地看着他,眼尾沾了一片血色花瓣,原本只是一般娇柔怯美的容色间在此刻间竟美艳不可方物。

司流风心头梭然一惊,目光竟离不开她的脸。

若她说不愿与同胞姐妹争宠,亦或无心富贵荣华,他都会觉得她与那些虚伪娇柔意图接近自己的贵族少女没有什么两样,她却直言相告,自己的命自然更重于他的婚约。

他经过今日长街上之事,自然知道自己的婚约为她惹来重重杀机,原本拿西凉茉做戏耍的心中,莫名地竟多了一丝愧疚。

西凉茉瞥了他一眼,径自用食指轻勾玩着脸颊边的蔷薇,漫不经心地道:“小王爷不必往心里去,西凉茉很好。”

司流风一怔,看着面前少女,就像她如玉指尖下的蔷薇,花瓣柔嫩易摧残,但娇嫩花瓣下却隐约有扎手的小刺,是覆盖在柔软的下的神秘坚强。

是的,她很好,在国公府那险恶的环境里,她依旧过得风生水起。

司流风不知想到了什么,望着西凉茉的看似温雅实则冰冷眼神,真正地多了柔软起来,他一笑,似漫天云卷云舒:“是,西凉茉,你很好。”

蔷薇零落飘散如香绯雨,那些落在西凉茉的发鬓与脸颊边的花瓣,愈发让她白嫩娇柔的脸似染了红色的花脂,司流风不由自主伸出手去为她略略一拨。

男子修长温暖的手指掠过发鬓,带来淡淡熏香,让西凉茉似一惊,微微偏开头去,脸上淡淡绯红似烟霞流动,看得司流风怔然。

两人间竟一时默默无言。

司流风没有看见的是西凉茉眸中的波光流转,诡谲非常。

也不知多久,忽然有女子娇俏的笑声在两人身后响起:“小王爷,该到上船的时候了。”

原来是西凉丹并着三五个贵戚家的小姐正袅娜地走近,一众贵族小姐鄙夷的目光都投在西凉茉身上,她却恍若不觉。

“嗯。”司流风看着美艳的西凉丹,淡淡地点头,又看了看四周,对着西凉茉温声道:“该上船了,赏荷宴的时辰就要到了,这该是最后一班船。”

西凉茉原本是不想与司流风一同身处是非中,却见着西凉丹几人鄙夷的目光,便索性不理睬西凉丹厌怒的神色,只对着司流风柔然一笑:“小王爷请。”

西凉丹众女只得悻悻然,跟着他们向停在浣碧湖的朱红渡船而去。

到了船边,西凉茉每每刚想上船,都被其他少女或她们身边的侍婢挤开,她索性退开一边,等其他都上了船,这才准备挪步。

却看见宁侯家嫡小姐刘婉儿的贴身侍女对着她伸手一拦,不客气地道:“不好意思,茉小姐,掌船太监说了,这船已经满了,再上不得人,还是麻烦你等一班吧。”

西凉茉一冷眼一瞥,她分明看见船上还有空位,白蕊也看见了,便冷了脸道:“这是最后一般船,入宫之时,你们没有听到宫里的领事姑姑说了若误了时辰,是要被贵人们问罪的!”

皇后娘娘赐宴,若非重大意外,谁敢迟到就是对皇后娘娘的大不敬。

“那我们可就管不着了,若是影响到一船人的安危,你担待得起么?”西凉丹冷笑着与刘婉儿一同走过来。

“是呢,这一船都是清贵之人,若让那爱勾三搭四的骚狐狸上了船,岂不是污秽得很?”刘婉儿素来与西凉丹性子相近,两人是闺中手帕交,说起话来也没什么顾忌,只求让人不痛快。

临近的小姐们都掩唇低笑起来。

西凉茉目光在船边波澜荡漾的湖面上掠过,眸光如幽潭冰冷,她目光转回西凉丹身上,上前一步逼到西凉丹面前,低声轻笑:“怎么,丹姐儿是怕小王爷被我勾走么,你这样的刁蛮愚蠢迟早输在我手里。”

刘婉儿惊愕地看着西凉茉,这个女子怎么如此大胆放肆?

西凉丹在长街上压抑的愤怒,又看见西凉茉与司流风在一边窃窃私语,仿佛郎情妾意的画面的后升腾的灮终于再也忍不住,尖怒地叫道:“你这贱人胡说什么!”

说罢,西凉丹一抬手就狠狠地朝西凉茉推去,只想把她推下湖,再看不见那张满是挑衅的脸,淹死拉倒!

但是不知怎么回事,分明都已经触及了西凉茉,她却感觉面前的人一晃就不见了,而自己腰带上一沉,随即她自己就不受控制地‘扑通’一声掉进了水里。

“啊——!”尖利的叫声划破了御花园的宁静。

众人被这变故惊得全都呆住,唯独司流风最先反应过来,从楼梯上冲下来,眼尖地看见西凉茉险险地悬在船边,双手吊住栏杆,被风吹起的宽大水袖挡住了她的脸,只能听见她凄然柔弱的呼救:“救命……。”

却不晓得,她正低头瞅着在水里扑腾如鸭子般惨叫的西凉丹,露出一个恶劣的笑脸来,无声地道——恭喜你,四妹,英雄救美来也!

就不知道救你的英雄还是……狗熊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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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俺的文改个名字怎么样——嫡女毒妻?

编编说这个名字比较好~改了名字,你们会不会一不小心就……删掉我了?

第二十九章 九千岁百里青(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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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救命……。”西凉茉柔软而微弱的呼声在众人惊呼的嘈杂声间却准确地飘入了司流风的耳朵里。

“茉儿!”司流风立刻奔了过去,甚至忘了礼法地直呼其名,他一把拽住西凉茉裸露出来的纤细皓腕,雪白的手腕,却极瘦,仿佛一用力就会折断,让人怜惜,几乎不敢大力去拖拽。

司流风犹豫了片刻,长身一跃,也翻身到船外,长臂一搂就将西凉茉携腰抱起,再足尖迅速地一点船边,如大鸿展翅般飞落进了船内,将西凉茉放在地上,再略微退开一步。

哪怕本朝民风较前朝开放,但搂抱一个未婚贵族少女仍旧是不符合礼法的。

西凉茉一落地,身子就往地上软,司流风下意识地想要扶她,但白蕊早已经一个箭步上前,扶住了西凉茉,退了一步,恭敬有礼地道:“婢子代大小姐谢过小王爷救命之恩。”

西凉茉这次可不是做戏,她是真的脚软,这身子长期营养不良,大夫都说伤了根本,若非西凉茉年纪还小,可能都二十出头就要没了,一捧黄土掩了红颜,可见打小自己的处境就很惨。

如今虽然日子好了,她手里充盈,喝药调理当下,就是当归、灵芝、燕窝这些东西都能日日吃得起,但没有几年根本不可能大好。

刚才一番动作,已经是她耗尽了力气,不过若非如此,又怎么取信于司流风?

“谢谢小王爷。”西凉茉垂着眸子,咬了唇轻声道,有些颤抖的手紧紧握住白蕊,脸颊边水晶流苏落在她的脸上,轻颤着,似一串晶莹的泪珠。

她没有落泪,但是受尽惊吓后的惧意和哀伤却足够让看到的人都心生怜惜,她匆匆地试图拉下被白蕊的手刚好捏住的衣袖。

司流风原本因为白蕊的动作而有些不悦的目光,从西凉茉的脸上落到她露出的一截雪白皓腕上,不由一凝,方才只觉得她骨架细瘦,皮肤却极其光滑柔软,仿佛有一层黏性一般地吸手,让他几乎舍不得拿开手。

原本以为这样的肌肤必定美如玉,毫无瑕疵,如今细看却发现上面不少陈旧的疤痕印子,只是经年累月那些印痕都淡了不再突出来,不细看也发现不了,但可想而知当初的伤痕有恐怖。

司流风向来冷漠的心中莫名地一痛,看向西凉茉的目光便愈发的柔软和……怜惜。

不必细问,都能知道这些年她过的什么日子。

“茉儿,宴后我会让燕青送冰山雪莲膏给你。”司流风道,也不去问她同意不同意,便下了决定。

旁边离得近的小姐和公子们听到了,不由都侧目起来,冰山雪莲膏去腐生肌,是疗伤圣品,当年外域进贡也不过区区三瓶,德老王爷战死沙场,皇帝大怮,这就是当年赐下德王府的诸多赏赐之一,却足见皇帝对德王府的重视怜惜。

如今德小王爷……是什么意思呢?

西凉茉才不管什么意思,露出旧伤痕不过为后事铺垫,虽然不知道那是什么东西,但必定是个外之喜,她自然应下,羞怯而感激地轻道:“谢小王爷。”

好东西,不拿白不拿。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她推西凉丹下水,本就意在司流风。

而此时,西凉丹也已经被太监们捞了起来,任何一个美人,哪怕你国色天香,但是一身水淋淋,发髻凌乱,头上还挂了水草,胭脂融化,看起来都美不到哪里去,并且——滑稽无比。

偏西凉丹抖抖索索地一上来,就看见一副很美的画——玉树临风,潇洒秀逸的俊美少年正低头看着个那羞涩娇婉的少女,正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似含了无限缱绻。

正是她的未来夫婿正一脸怜爱地看着她的死敌。

面子、里子都没有了。

西凉丹气得要发疯,一下子恶狠狠地甩了正要扶她的绿翘一个大巴掌:“贱婢!”

也不知道是骂谁,绿翘不防,一下子被甩倒在地,腰撞在凳子上,疼得爬不起来。

西凉丹才不管一个奴婢的死活,就往西凉茉那里冲,伸手就毫不留情地往西凉茉脸上招呼:“你想死吗,竟然敢推我下水,贱婢!”

但是手挥到了一半就被人握住,那人的手指修长白皙,骨节分明,手掌温暖,正是她未来夫婿的手,可惜对方不是一脸着迷地握住她的柔荑,而是虽然俊脸含笑,但眼眸冷冰冰地看着她:“丹小姐,如何这般冲动,若不换了衣衫,小心着凉!”

西凉丹大怮,她还不笨,立刻红了眼圈,楚楚可怜地望着司流风:“小王爷,你要为我做主啊,西凉茉这个贱人推我下水,想要害我性命,一个贱婢谋害嫡女,该着人即刻打死!”

在她心里,完全不记得那个蓝大夫人还是‘大夫人’,西凉茉才是正宗嫡女,在她眼中,西凉茉连庶女都不如,不过就是一条狗。

但是,在其他知道内情的人眼中,可就不是那么一回事了。

“我记得,蓝大夫人还未曾下堂,茉儿是大夫人亲出女儿吧?”司流风淡淡道,随即补充了一句:“至于方才到底发生什么事,我们都看得很清楚不是么?”

没错,所有人都看见西凉丹欺辱西凉茉,还推她落水,只是用力过大,自己也跌了下水,西凉茉手快命好,拉住了栏杆而已。

西凉茉在一边,低着头,轻轻拉了拉司流风的衣衫,那动作里带着恳求,带着委屈,司流风心中一叹,怜惜更甚。

“不是的,是茉姐儿挑衅丹妹妹,她才推茉姐儿的,西凉茉,你心机竟然如此深沉恶毒,怎么配当西凉家的小姐,那怪连族谱都上不了!”刘婉儿上前一步,厌恶地盯着西凉茉大声道。

众人皆是一怔,这……也不是不可能,毕竟没人听到她们说了什么,只有刘婉儿听得最清楚,就是司流风也有些怔然地看向西凉茉。

西凉茉却忽然抬了头,脸色苍白,她咬了咬唇,美眸含泪地轻声道:“是……是我的不是,我不该为了怕被罚,非要上船惹怒妹妹,都是我的罪过。”

这上船之争当时声音很大,确实不少人听见了的。

这承认比不承认的效果好多了,众人看向西凉丹的目光都带了鄙夷和叹息,这样美貌的脸,性子却如此毒辣,阻碍姐姐上船不够,还要置对方于死地。

司流风看向西凉丹和刘婉儿的目光里就多了一丝厌恶,刘婉儿怎么也没有想到西凉茉会这样说,跺脚大急:“你这个骚蹄子……你分明不是这样说的!”

西凉丹早已按捺不住,也不顾司流风还在场,忽然拔了头上金簪就向西凉茉扎去,这一次,她靠得近,动作又快,司流风注意力都在刘婉儿身上,都来不及阻挡。

西凉茉原本看戏的眸中幽光一闪,她倒是早有防备的,只是在计较躲的效果好,还是伤了一分的效果更好。

但西凉丹还是被人抓住了手,只是,这一次,抓住西凉丹手腕的那只手宛如白森森的骷髅爪,力大无穷,西凉丹惨叫一声,手上快扎到西凉茉脸上的金簪就落了地。

“大胆,什么人,敢在九千岁面前喧哗,尔等还不速速跪下!”抓住西凉丹的竟然是一个蓝袍子三品中年太监,他阴恻恻尖利地声音宛如恶鬼手指抓挠门板的声音,让人不寒而栗。

众人回头望去,不知何时,船外早已不近不远地站了一大群人——一仿若帝王仪仗,只是打首一人非着九龙黄袍,而是八龙紫袍,正乃当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司礼监大宦官,太子太傅,兼锦衣卫都指挥使九千岁——百里青。

------题外话------

恩,这个标题够长,又一男主出场鸟~~?某悠发现自己太高估自己了~~~~无推荐时期,一天能涨20个就是奇葩~~~俺努力往奇葩方向爬~~~~~今天还是来要收藏地!为了成为奇葩,锲而不舍的,俺加更~~20个俺加更~

还有,某悠的文改名了~~~你没看错~~改名了——嫡女毒妻·~~~~据说这个名比较520小说~~~那些从别地跟来的老读者,不要再嫌弃俺俗气了,某悠本来就很俗,希望更多人看到嘛。

dreaming309,抹茶咩,whitecat525请让我扑到一下~~谢谢你们的鲜花钻石

第三十章 九千岁百里青(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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船上众人一看来人,顿时脸色大变,有人甚至抖如糠筛,就是司流风那样镇定的人物都脸色一寒,西凉茉准确地捕捉到他眼中一闪而逝的狠色。

她转身看去,却见一着团花紫绣银丝八龙纹蟒袍人当先,但华盖伞几乎半遮住他的脸,倒是身后侍卫们面僵如白纸,一身黑色锦袍、衣服前后都有以金红线绣成的妖异莲花,愈发让他们看起来一个个都长得一模一样的诡异,六个面目阴沉的大太监在前边引路,身边还有捧着各色果子、孔雀翎遮阳大扇、西洋茜纱香汗巾、八宝镜等伺候着的宫女,仪仗赫赫,几近皇驾。

“大胆,见到千岁还不行礼!”扔下西凉丹的蓝衣太监嗓音尖利,一双细缝眼阴沉地扫过还僵立的众人,似乎要将胆敢无礼之人都记下。

谁人不知司礼监最擅长的就是监视百官,明探暗访,手段血腥,被盯上之人,从无好下场,那司礼监旗下的大狱,向来有进无出。

这群太监阉人,心态最是扭曲,最喜人于自己面前鲜血淋漓,痛哭哀嚎。

吓得众人人纷纷行礼,男子单膝下跪,女子都深深地伏地。

九千岁,九千岁,九千加一千,可就是——万岁了!

西凉茉挑眉,这是不是叫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只可惜……

只可惜就算得了万里江山,也后继无人,所以臣工史官们才这么容忍么?

西凉茉目光掠过那金红线织就的血色莲花,她也随着所有人恭恭敬敬地拜下去,口称:“千岁,千岁,千千岁。”

半刻之后,才听到一道幽幽如焦尾鸣筝的声音响起:“起吧——。”

声音音尾略拖长,轻渺,这样的声音本该极为好听,但是众人却只觉得那声音异常的冰冷,仿佛从极为幽深的鬼域迷间里,悄无声息地探出一只诡异冰冷的苍白的鬼手在无人的子夜里轻轻地搁在自己的喉咙上。

——毛骨悚然。

“……谢九千岁……。”

这一次的声音里都带了不自觉的颤抖。

司流风身为天王贵胄,是无需向九千岁下拜,他冷冷地垂着眸子,正只打算向对方简单招呼。

但明显,有人看不得他这样闲适,九千岁淡淡地轻笑道:“原来侄儿也在这里,多日不见,怎么宫里宫外都不来与叔叔小聚?”

司流风原本冰冷的脸上,瞬间僵硬,垂下的眼中闪过浓浓杀意。

众人更加不敢抬头,只恨不能今天都没出现。

谁不知道……

一个阉人太监,却仗着皇帝宠信,把持了整个朝政,封了九千岁,成了异姓王,还是比皇帝所有兄弟子侄都得宠信的王,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所有的王爷们低了他一辈的都要叫他一声叔叔。

这简直是所有皇族王子们的奇耻大辱。

也不是没有人想反的,但结果……

想到那三个造反的王爷与亲族们的下场,众人又是浑身一抖。

司流风再抬眸时,已经是一片深水静澜,他看着九千岁一拱手:“小侄最近府内杂事繁多,等改日得空,必定上王叔府邸一聚。”

“呵呵,如此甚好。”九千岁点头,似很满意的样子,又道:“听说你已经定了亲事,求取两位靖国公家的美貌小姐吧,且抬头让本座瞧上一瞧,可别是献丑呢。”

九千岁消息之灵敏,自然无人敢小瞧,他语气极为轻佻,似在观赏低贱的舞姬,寻常小姐听见,都要羞愤地低头,众人都有些惶然。

那可是未来的德小王妃。

司流风握住扇子的手背,青筋毕露,但脸上不见半分异常。

西凉丹此刻披着件秦嬷嬷递来的衣衫,发髻散乱正是浑身狼狈的时候,怎么会愿意‘献丑’,但九千岁的名头,却由不得她还敢任性。

只得真的献丑了,她一抬头,正要说话:“靖国公府邸嫡四女,西凉……西凉……!”

话音才开头,她看见九千岁的那一霎那,竟然呆呆傻傻的,说话不连贯起来。

西凉茉在一边听着,微微拧眉,西凉丹是见过大场面的,怎么会这样失礼?

莫非那大宦官九千岁,看起来很恐怖?她脑海中不由掠过前世电视剧里那些面涂白粉,嘴巴涂朱,丑陋肥胖又面目狰狞的大宦官形象。

一笔写不出两个西凉,西凉茉可不打算被西凉丹牵连问罪,立刻也抬头清音道:“靖国公府邸长女西凉茉,见过……九千岁,千岁万福。”

她的声音也顿了一顿,但几乎没有明显的间隔,只因为在一抬头的霎那,她就明白为什么西凉丹会呆住了。

那是张难以形容的脸,极长的一头乌发垂在蟠龙官帽后,精致五官有着超越性别的瑰丽,雌雄难辨,尤其是一双丹凤眸子宛如工笔勾勒而出,紫色的胭脂沿着他的眼睛后边三分之一处层层向发鬓晕染,仿佛在雪白剔透的鬓角上绽开一朵重瓣曼陀罗,他眼大而眼尾斜飞本就诡美如狐,还用了重紫石描绘斜勾,愈发显得那双丹凤大眼妖异莫名。

何况百里青的眸子与常人的深褐不同,是极深的纯黑色,没有一丝光芒,看久了仿佛连魂魄都会被彻底吸入幽狱鬼涧,是永世不得超生的阴森诡谲。

与他眸子不同的是,他肤色白得近乎透明的苍白,嘴唇却是染了暗血色胭脂的浓重腥红,整个人看起來像一尊……一尊祭奠堂上的纸人,让人不敢逼视的阴森诡谲,他只站在那里,连阳光都无法照射下来的阴霾,竟让西凉茉有种空间扭曲的窒息感觉。

看见这个人,就像看见——广阔无垠,寂寥森然,只有夜枭凄厉鸣叫,白骨森然的九幽异狱。

但就是同一个人,却美艳到极点,西凉茉本来觉得韩二夫人和西凉丹的貌美,已经足以名动京城,但这个人,却比所有女子更合适脂粉妆点,天下间所有的最昂贵的脂粉香色,都因该是为这样的人存在,只有在他的容颜上才能得到完满。

他足以承担起一个名词——倾城倾国。

是惊艳动魄,也是阴怖惊人。

极度矛盾又极度契合的诡谲在九千岁身上完美的结合,形成一种极度震慑人心的效果。

尤其是当他准备坐在那张侍卫们抬着的八龙小叶紫檀椅上,两个小太监立刻滚到他的脚下,以背为垫,恭敬地成为一张最舒适宽阔而平坦的脚踏,两名高大宫女也立刻左右跪伏下呈现出一种美丽却扭曲的姿态,以背为桌,而两旁其他伺候的人把东西都熟练地放在她们背上,甚至极为滚烫的开水和冰块壶都不能让那两个宫人脸上有一丝变色,那一刻,这种效果达到极致。

司流风将青筋毕露的手收到了身后,视若无不见。

西凉茉行完礼,同时也很好地掌控了自己的情绪,没有一丝外露,恰到好处地露出了景仰的眼神后,又垂下了眸子。

百里青黑不见底的瞳仁转了一下,锁住底下的女子,西凉茉瞬间体会到了什么叫如芒在背,随后他的目光落在终于还知道收敛下来的西凉丹身上,翘着兰花指轻拨了一下自己的茶盏轻笑:“侄儿眼光确实特殊,这位四小姐,果真——献丑。”

百里青的恶意的嘲笑让司流风眼底黑雾更甚,他目光掠过一脸愤愤不平的西凉丹,闪过一丝厌恶,这个女人害得他在百里青面前几乎颜面无存。

但是,还好……他的目光落在跪在一边波澜不惊的西凉茉身上,多了柔情。

这才是他德王府主母该有的气度。

当然,他的柔情缱绻自然没有逃脱百里青阴谲的眸子,他略略动了动兰花指,一边穿海水江崖蓝锦袍的大太监,立刻上前一步,用不男不女的怪异音调森然地道:“九千岁有旨,赐小王爷与靖国公长女西凉茉小姐同游浣碧湖。”

众人皆惊,都有些惊恐地看向司流风和西凉茉,特别是西凉茉,仿佛等会她就要死无葬身之地一般,九千岁感兴趣的人都活不长。

西凉茉仿若未觉,再次优雅伏身:“谢千岁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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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千岁

第三十一章 九千岁百里青(三)二更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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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俯下身子去的时候,能感觉百里青的目光落在自己的头顶,带着一丝兴味。

男人如果用一种兴味的眼神打量着一个女人的时候,女人会娇羞会窘迫会心中小鹿乱撞

,而这个人的眼光,只让她感到——寒冷而悚然。

但西凉茉告诉自己,她并不怕的。

有什么好怕的,不过是从来的黑暗世界,或许再次进入同样黑暗血腥的世界。

这样好的机会,像一个‘意外的机遇’送到她面前。

她只要选择要不要做而已。

司流风一眯眼,也没有拒绝,因为对方用了旨意,是的,这个世界上不能违抗的除了圣旨,就是百里青的旨意。

虽然这让他愤恨,但是,现在没有扳倒百里青的能耐与把握,他一日就要臣服在百里青的脚下。

若是父亲还在,若是父亲还在就好了……

百里青似乎完全不知道身后这两个人心思各异,在众人的簇拥下,他上了专属楼船。

看着九千岁离开,这只船上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或者怜悯、或者担忧地看着那跟在百里青之后的青年与少女。

西凉丹看西凉茉背影,眼中闪过一丝恶毒快意,百里青脾气喜怒无常,时常因为一点小事就将人处以极残酷的刑法,涮洗或者剥皮或者给手下太监玩弄到残,都是最合适西凉茉这个贱蹄子的下场了,只是小王爷……

她忍不住上前一步,但两只手已经死死抓住她,西凉丹一回头,一个是自己奶娘,一个是刘婉儿都朝着自己摇头。

她最终还是按捺下来了。

毕竟,再如何俊美男人都没有自己的性命来的重要。

但是,西凉茉忽然对着百里青的背影恭敬至极地开口:“大人,我担心四妹妹着凉,她需要梳洗一番,能否也借您贵宝船稍用?”

众人不由倒抽一口凉气,用看疯子的目光看西凉茉,这个女子是太蠢还是太大胆,先不说西凉丹如何对她,就是跟九千岁提要求,这个女子已经胆大包天。

虽然说他们乘坐的游船确实没有内室,比不得九千岁的楼船,但她怎么敢?

百里青顿了顿,头也没回,懒洋洋却极优雅地一挥手,那个穿海水江崖的蓝袍细眼太监恭敬地一弯腰,又过来了站定在西凉丹面前,阴恻恻地问:“小姐需要梳洗是么?”。

西凉丹还在莫名其妙,惊疑不定地想着西凉茉要干嘛,见这内监问话,想起他差点捏断自己的手腕,吓得无意识地点了下头,就看见那太监忽然一笑,拎住她的衣领,像甩垃圾似的把她往船外一扔。

“啊!”只听得西凉丹一声尖叫就被扔进了湖里。

第二次华丽丽地落水了。

“瞧,这梳洗得多干净?”那细眼太监手拢入袖,嘿嘿怪笑几声,就快步地上船了。

留下面面相觑,惊骇欲绝的众人。

西凉茉仿佛大惊失色,不敢置信,眼眸含泪,但又极为畏惧地赶紧也转过头上船,似乎怕下一个被扔的就是自己。

惹得众人心中叹息连连,这个丫头,虽然蠢,但确实是个心善的。

——老子是鸭子西凉丹童鞋的分界线——

上了船站定,西凉茉方才得空细看这船,果真是精工细雕,雕金包银,华美异常,却不显庸俗,鲛绡为帘,空气中带着宁神香气,细细看去桌椅皆以小叶紫檀所雕刻,小叶紫檀贵重更甚同等重量的黄金,这样的奢侈不由让她倒抽一口气。

虽然靖国公行武,素来不喜奢靡,但国公身为一等公侯,府邸里一应用度都是极好的,可与九千岁相比确实在是差了不只一截半点。

可惜这样极尽奢华的船上,船上往来的宫女、宦官或行或停,都极守规矩,宛如一尊尊上好发条的人偶,绝无多余的动作与表情,让人浑身的拘谨和不舒服的怪异。

空气里燃着极为昂贵的沉水香,让人一闻只觉得奢迷雍容,仿佛人间十丈软红,锦绣珠玉都此处。

司流风安慰地在她耳边低声道:“不要怕。”

他仿佛保护性地站在了西凉茉身边,冷眼警惕地打量着周围的一切,西凉茉娇弱点头,只是眼眸光泽却极凉。

“茉小姐,九千岁请你舱房内室一叙。”那蓝袍太监又走了过来,细眯眼里闪着幽光。

司流风皱眉,随即微笑:“外头好风光,九千岁何不出来一坐赏荷?”

蓝袍太监冷冷地望了他一眼,皮笑肉不笑:“那就不是咱家能决定的了。”

说罢径自进了舱房,西凉茉有些害怕地看了司流风一眼,仿佛有千言万语,让司流风忍不住心怜:“不必怕,若有事叫我!”

西凉茉一点头,这才进了内室舱房。

九千岁正坐在窗边软塌,半斜靠着窗边——磕瓜子。

总之,西凉茉想过她见到九千岁各种阴沉,冷笑,威严等等诸多模样,就是没想过他在磕瓜子,当然底下用来接瓜子壳的是一个昂贵的翡翠玉盘,那玉盘垫在人形椅子上——一个美貌宫女。

随着九千岁磕下来的瓜子壳,那‘人形凳’不断地悄无声息地移动着接下瓜子皮,那人没有抬头,却一个不落地接了下来。

“茉小姐可要试试?”百里青似笑非笑地道比了下手边瓜子盘。

西凉茉垂眸微笑:“茉儿不敢。”

说罢,她忽然身子优雅一弯,深深地向百里青和他身后伺候的人都弯了下去:“西凉茉谢过今日长街之上,千岁爷出手相助。此恩,茉儿必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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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二章 九千岁百里青(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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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青磕着瓜子,语气带着轻渺:“是么,茉小姐倒是个聪明人。”

他没有应,也没有否认当时的领头黑衣人是他。

但西凉茉知道一定是他,因为那双眼睛。

但是,她也没有明确地指出来,他既蒙面,便是不喜他人认出,她何必去触这霉头,只要表达出她的诚意与谢意即可。

西凉茉直起身子,不卑不亢地道:“在千岁爷面前,茉儿这等闺阁女儿心思,怎敢妄称聪明二字?”

本来该是千万人说过的拍马屁的话,在她口中说出来,如此理所当然,只是在陈述一件事实,所以让听的人很舒服。

百里青忽而轻笑起来,那琴弦拨鸣的声音极为好听却冰凉:“茉小姐,你可知靖国公与本座可谓政敌,至于说恩,茉小姐方才又借本座的手教训了你那四妹妹,感觉是不是很好?”

西凉茉不由觉得那如冰冷柔软的声音仿佛极为一柄极锐利而轻薄的华丽柳叶刀在自己的脖子上掠过,仿佛随时便可割开她细嫩的颈项。

让人不寒而栗。

百里青果然看出了她的伎俩,西凉茉抬起头,脸上却没有一丝不安,只莞尔一笑:“所以,茉儿便来道谢了不是么?”

她料定百里青是那种说一不二的人,更不喜欢别人在他的意旨上擅加改动,所以她故意那要请西凉丹上传,百里青明显对她的兴趣要大过西凉丹,所以他会当着所有人的面处置西凉丹,以警告她不要擅做主张,却暂时还不会动她。

“你不怕我剥了你的皮?”百里青似乎是对她的镇定感觉有趣,一直懒洋洋地看着窗外的目光终于落在她身上,那目光近乎有实质感,仿佛有华丽而冰冷的生物游动过自己背脊,让西凉茉心中不由暗自一紧,她知道,对方说剥皮,便是真的剥皮。

她垂眸,轻叹:“茉儿当然怕,但还是要这么做。”

“哦,为什么?”

“因为茉儿有所求,有所怨。”

百里青看着她一脸温婉地说出这样锐利的话,像一把冰冷而淬了毒的剑,脸上的表情却一如既往的温柔恭谨。

“呵呵,你倒是实诚心眼的孩子。”百里青涂着朱丹的唇角微微勾起,绽开淡淡的笑意,一瞬间承托得他仿佛眉目生香,勾魂摄魄。

他喜欢诚实的孩子,因为很省事。

哪怕是西凉茉,都不得不在那样的艳色流离的笑颜中移开目光,才不会被迷惑心神,据说九千岁大人已经年近三十了,实在是让人不敢相信。

她只轻缈地道:“茉儿说了,在九千岁面前,耍伎俩是很可笑的事。”

百里青看着她,忽然似笑非笑地道:“哦,那么司流风呢,若他知道你这般对本座投诚,岂非容不下你?”

西凉茉抬头,她直视百里青那张绝丽而诡魅的容颜,微微挑眉:“那又如何?”

她仿佛全然不将此事放在心间,哪怕方才她才对司流风露出仰慕的神情,哪怕她正设计打算嫁给那人。

是啊,那又如何,这个少女,并不是那种对未来旖旎情感充满幻想的人。

百里青看着她,忽然意味深长地轻笑起来:“西凉茉,你很好。”

西凉茉微笑,大方地微笑。

这是今天,她第二次听到这句话了。

……

等西凉茉出去以后,百里青捉了只果盘里的小石榴在手里把玩摩挲,石榴是贡品,皮嫩薄而色泽嫣红美丽,像少女娇嫩的肌肤,他忽然问:“小连子,你怎么看?”

一名穿着暗红绣海水升日锦袍的一等内侍太监上前,恭谨地道:“此女竟然敢利用千岁爷,胆大妄为,其罪当剥皮削骨,何况,她还是靖国公家之人,不得不防!”

百里青翘着指尖,用戴着修长鎏金甲套的小指优雅地划开手上的石榴皮,看着一道鲜血似红艳的汁液缓缓流下。

极长的睫毛在他白皙得近乎透明的皮肤上落下诡谲的阴影,他似笑非笑:“你不觉得,这小雏儿实在有趣,有趣得很么,呵呵。”

大胆又有趣小雏儿,接下来就让本千岁看看你的本事吧,可别死得太快。

听着九千岁大人轻妙的笑声,一干伺候的心腹不由自主地都是一抖。

比起让九千岁大人感兴趣,他们宁愿去死会比较好。

百里青忽然那把一个才吃了一颗的红石榴扔出仓外,挑剔地轻哼:“去,把昨日进贡的吐蕃瓜子端上来,这石榴可真酸,难吃死了。”

窗外传来重物落水的闷响。

瓜子,瓜子,瓜子是大人的命根子。

连公公看着那‘人凳’背上玉盘里堆成小山一样的瓜子皮,总是情不自禁地瞄向主子那精致艳丽的薄唇,千岁爷的嘴剥瓜子皮厉害,‘剥’人皮也很厉害。

他一转身,吩咐人去捞那个被九千岁的小石榴砸得脑浆崩裂的偷听探子。

——老子是百里青大美人的分界线——

西凉茉低着头出了舱门,司流风立刻迎了上来,不动声色地在她身上巡视了一遍:“怎么样,还好么?”

她白着脸微微摇头,努力扬起一个虚弱的笑来:“茉儿很好。”

看着她仿佛大受惊吓,如雨中娇弱风荷,司流风不由心生怜惜,警惕地看了一眼船上面无表情的太监们,随后轻拍了一下她的手:“没事了。”

西凉茉看着船边波澜起伏的湖水,她轻轻地吐出一口气,心才慢慢地沉静下来,如果没猜错,自己方才利用百里青教训西凉丹,确实让百里青动了杀机,如果不是她后来大方承认,随机应变,那么,也许她真的会被剥皮。

百里青以为她利用他来收拾西凉丹,而她最终的目的却是用这一次的胆大妄为,来吸引百里青的注意力。

百里青此人深不可测,城府之深乃她平生所见,喜怒无常,未必不知道她心中筹谋。

但与虎谋皮,她成功了。

人心之计,辗转成败,拿捏分寸要极为准确。

她和韩氏母女不同,蓝府早已没落,那从未见过的娘是否还活着都未可知,她在府邸里没有任何真正的基底,而借助这权势滔天的百里青的反派之力,她方能乘风破浪。

西凉茉的目光落在不远处越来越近的那座郁郁葱葱,繁花似锦的湖心岛上,眸底微光闪动,如果她没有估计错,接下来在湖心岛上,才是杀机重重,就不知是百里青的考验又或者是韩氏母女的手笔了。

不管如何,这一关,她既然决定要走上这一条路,那就必定一路到黑,决不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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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三章 私情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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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忽然‘噗通’传来落水声,西凉茉有些惊讶,但还是老老实实地仿若未知,这地界上,想活得长久,有些东西是看不得的。

司流风仿佛也没有听见一般,但心中却是一紧,暗叹,看来派出的探子又失败了,只能找个机会探询百里青到底跟茉儿说了什么。

船上的气氛极为诡谲压抑,百里青打发了西凉茉出来,似乎完全忘了船上还有司流风这位德小王爷。

司流风则望着碧波荡漾,不知在想什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西凉茉也没有心思再吸引他的注意力,她看似在观赏这座华丽楼船,却暗自将百里青房间进出的近侍太监宫人们都暗暗记在心中。

沉默间,司流风忽然抬头看了看岸上:“到了。”

西凉茉这才恍然所觉,暗暗收回目光,露出一个松一口气的神情,仿佛一只受惊的小猫儿,想要赶紧跑开一般,倒是让司流风的心略放了下来,想必百里青是对她威胁恐吓了一番,应该没有别的。

九千岁一行自然是声势浩大地下了船,司流风下得船来,怕西凉茉受惊走不稳,转身把手自然而然地伸给西凉茉,西凉茉看着他的手指,修长有力,不似常年读书人的苍白,就那么举着,她沉默着对司流风福了福,把手扶着在迎上来接她的白蕊的手臂上,下了船。

司流风眸光微微一沉,没有想到这样的娇怯少女也有这样的坚持,便也收了手,在她们身后。

这彬彬有礼的一幕在有心人的眼里,却很是刺心。

西凉仙上船早,不与西凉丹一条船,在这里已听说了上岛前的一幕,她眸光微眯地看着宛如娇荷的西凉茉,还有那看似隔着距离远,但紧跟其后的司流风,不由翘起唇角,勾出一抹柔和的笑来,迎了上去。

“丹儿如今正在换衣衫,一身狼狈,也不知会否得风寒,茉姐儿倒是与小王爷游湖自在得很。”

西凉茉看着西凉仙高贵温婉的脸,她也是淡淡地道:“喜欢寻人不自在的,自己更不自在。”

西凉仙眸光幽幽地道:“那就祝茉姐儿真能在这里一直自在下去。”

说罢,她再不看西凉茉一眼,优雅地转身离开,向不远处那些贵族小姐中走去。

那些小姐们对着西凉茉投来异样鄙夷的目光,甚至毫不客气地在那边指指点点。

“大小姐一定又是在那指鹿为马了。”白蕊忍不住低低地怒哼。

西凉茉心情却不错,对那些指点议论视若无睹,只悠悠道:“你可知道史上那指鹿为马之人的下场?”

白蕊不过一个丫头,最近才跟着西凉茉学了不少字,能用成语就不错了,哪里懂得史书上的故事。

西凉茉轻抚了下自己的发鬓,淡淡道:“那人叫赵高,虽然得意一时,最后却被五马分尸、千刀万剐。”

说罢,也径自观赏起湖心岛的风景来,白蕊想到那血腥画面忍不住打了寒颤,赶紧跟上自家小姐。

而正微笑聆听贵女们谈话的西凉仙则莫名其妙地打了个喷嚏,心绪略显不稳,但又想到了什么,随即平静下来。

西凉茉,你能活着走出这个岛,才是真自在。

湖心岛不愧是御花园中第一乘凉的好去处,四面清风徐来,荷香四溢,岛屿上柳树成荫,不用什么遮挡的,自然就挡住了炽烈的阳光,岛中央的花园正是各色月季秋盛放的季节,早早有宫人布置下了各处饮宴的用具,一溜精致的点心、茶水送了上去。

每人面前按品级和皇帝、后妃座位近远所摆的东西也不一样,处处体现尊卑不同。

西凉茉虽然是靖国公家的小姐,却被打发到了中间靠后的位子,众勋门贵女们不少人面露嘲笑地看着她跻身一群三品官员家的小姐间,但西凉茉却似一点也不介意。

她面前就摆着一碟碧绿的凝露荷花糕、一碟翡翠椰子卷,一碟玫瑰蜜枣并一碗翠荷露,虽然东西少,但没有一样不精致,闻着诱人,看得身边的白蕊口水都流了。

至于那些贵夫人和有品级的贵女们面前各色点心更是繁复精美。

帝后都还没到,只贵妃一人先在上面招呼着,与贵夫人们唠嗑家常,韩二夫人自然少不得上去和自己亲姐团聚,西凉丹和西凉仙也跟着去露脸,西凉茉当然没份,她也乐得轻松,索性自顾自地用起点心来,不时也偷偷给绿心偷渡一块,御赐的点心不是时时都有,偶尔有功之臣,皇帝才会赏下来,或家中有位份高的娘娘也才会偶尔赏赐。

一旁的人见了,悄悄地聚在一起好奇地窃窃私语。

“听说在府邸里,下人一样……。”

“看不出那副温柔婉约模样,竟也是个狐媚的……。”

西凉茉淡然仿若无人之境,估计西凉丹和西凉仙两姐妹早早在这些熟识的贵女面前把自己说得一文不值了,她何苦费心呢。

她浑然优雅气度之下,众人的议论不由自主地淡了下去。

远处高座上的韩贵妃眉目艳若桃李,华贵灼目,一颦一笑气韵天成,甚至带着少女的味道,仿佛不过双十年华,当年和韩二夫人并称京城双姝,却比身为妹妹的韩夫人看着更显风韵无边,也难怪皇帝宠爱,得了协理六宫的权力,明面上的事都是她在打理。

只是不晓得这西凉仙若进宫了,和自己的姨妈一同伺候姨丈是什么怪异的感觉。

韩二夫人家族势大,这也是为何之前西凉茉一应伏低做小,只谋划离开的缘故,但如今……。

西凉茉正沉思,冷不防一个宫女经过时候,似踩到什么,手上一大壶酒全‘唰’地一声就往西凉茉头上倒。

西凉茉一惊之下,却只及偏开身子,虽然避开被泼得满头酒液,却还是被泼了半身湿。

她迅速看向那个仿佛无心之失的宫女,准确地抓住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小小失望,西凉茉危险的眯起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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奇怪的事情~就是我在WORD文档里面用的正确的双引号,不知道为什么一进后台上传,底下一半的字都变了~~坑爹啊

第三十四章 私情 中(二更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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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种遗憾一闪而逝,宫女随即立刻伏了下去行礼,仿佛很是惶恐:“小姐赎罪,都是明月的错。”

西凉茉淡淡地看着她,没有说话,那宫女却莫名地觉得这少女的目光仿佛有一种极为锐利的东西,生生地剖开她的心,直达最深处。

宫女莫名地浑身一颤,不敢再看,只觉得是自己的错觉,她深深地伏下身去。

众人立刻投了目光过来,不少人都毫不掩饰眼里的幸灾乐祸,当然也有同情和看笑话的。

韩二夫人正在上首与几个贵夫人一起和韩贵妃娘娘叙话,仿佛被骚动所惊动,她转过头,凌厉地瞥了西凉茉一眼,似在嫌弃西凉茉给她丢脸,随即又转过头去,打发了身边的大丫头紫眉过来。

紫眉匆匆过来,扶起那个宫女,轻声笑道:“姐姐,我家大小姐向来心善,不会怪姐姐的,只是要麻烦姐姐给我家大小姐寻一个地方换身衣衫。”

那宫女向紫眉投去感激的目光,随即向西凉茉讨好地笑道:“奴婢一定伺候好小姐,小姐请随我来,为防万一,内务府早就备下各式女子衣衫。”

这句话倒是真的,临参加宫宴之前,老太太请来的教养嬷嬷曾经交代过宫里但逢大宴,必定会备下一些衣衫,以免有宾客无意脏了衣衫好调换。

西凉茉冷眼一瞥紫眉,忽然淡淡道:“原来紫眉可以代表我这个小姐的意思了,你来坐我的位子好了。”

这话毫不客气,生硬又直接,让紫眉和那宫女俱是一僵。

那宫女望望紫眉,又望望西凉茉,仿佛有些手足无措。

紫眉袖子里的手握了握拳,脸上却仍旧是温和地笑着:“大小姐,奴婢只是担心你……。”

“操心,你觉得你有这个资格么?”西凉茉仿佛并不打算挪动位置,只冷淡地去吩咐白蕊:“白蕊,去把我们放在宫门马车的衣服拿来。”

白蕊正要应是,却被紫眉打断,她忽然低头‘啪’地自己左右甩了两个巴掌,深深弯下腰,咬着牙恭谨道:“是夫人担心小姐着凉,所以请小姐赶紧先去换身衣衫。”

那两巴掌力气极大,紫眉的脸一下子就肿了起来。

有注意这边的小姐夫人们不由自主地都惊愕地看过来,这样场合发作嫡母的丫头,原是不妥当的,但是西凉茉坐在那里,哪怕是被泼湿了衣衫,却一身优雅从容,雅韵天成,冷淡着的面容,一旁恭谨受罚的丫头,却让她更显贵门大小姐的气度。

哪里有半分人们传说中的长久不得关注,连下人都敢欺辱的小家子气?

于是他们的目光都微微地变了。

尤其是一些家中有儿子未娶的贵夫人,都开始审视其西凉茉来。

这里的人都是人精,若是这位大小姐真如传说中怯懦平凡,甚至无人教养,没有地位,又怎么敢逼得嫡母丫鬟自擂脸面。

西凉茉目光平淡,仿佛没有发觉众人目光停在自己身上的改变,只是优雅地站起来柔声道:“知错便是,你是母亲面前得力的人,下次若在母亲面前如此失态,便是我也救不得你。”

此话一出,周围的人目光里渐渐多了一丝欣赏,进退得宜,手腕得当,这位大小姐,当真有国公府邸大小姐的气度,当家主母必定如此,才能拿捏得住一府邸的下人。

紫眉被西凉茉整了一把,却还要感激涕零的谢过西凉茉,她心中不是不怒的,但是——

不管如何,这衣服,是一定要西凉茉去换的,若是完不成夫人安排的任务……紫眉心中一寒,不敢再想。

西凉茉仿佛没有发现她的心思般,从容起身:“走吧,先去换了这身衣衫。”

那宫女和紫眉二人交换了一个暗自欣喜的眼神,随即那宫女立刻带路:“小姐,这边请。”

紫眉刚想走,却被西凉茉忽然唤住:“白蕊要替我在这里候着,紫眉,你陪我去就是了。”

她语气柔柔,却有一种不可抗拒的意味。紫眉看了一眼坐在上首没有回头的韩二夫人,心中估摸了一番,或许她去,会更稳妥,于是紫眉便即刻恭谨地应了。

白蕊想说话,却在看到西凉茉淡然的眼神后,立刻恭敬地站在一边,只道:“大小姐,仔细小心。”

西凉茉看出白蕊的担心,她微微一笑,也没有再多话,跟着那宫女和紫眉一道离开。

湖心岛虽然从游船上看着不大,可是进来了才知道这里宫阙精巧,从花园处一路往山上连绵蜿蜒,满载奇花异树,越往山上走树木越是茂盛,每一处回廊宫阙都可以清楚地观赏到湖上和远处的景致,可见当初之人设计心思奇巧。

但是,西凉茉在欣赏景致同时,也发现了自己所去之路已经渐渐无人,到了最后只剩她们三人的脚步声在回廊上沙沙轻响。

“什么时候才到,这是要爬山还是换衣?”西凉茉冷冷地出声。

那宫女和紫眉都有心事,自然都是一惊,那宫女赶紧指着前面一处隐没在荔枝林边的琉璃碧瓦顶的宫室,笑着道:“小姐,就是那里。”

西凉茉将她们神色都看在眼里,也不说破,跟着她们走进那宫阙。

宫阙门前确实有一名宫女、一名太监在门口守着,那叫明月的宫女说明来意,那宫女领着她们进入宫内,果然在殿内有不少华衣美服,明月取来一套淡黄色的精美宽袖美衣,那美衣看似普通锦绣缎子,实际上绣满了极为精致的栩栩如生的鸟雀,衣服下摆坠着一排排美丽的米珠,外面还拢着一层薄薄白纱,人穿起来行走间,如拢在云雾间,轻灵优美。

只是她们换衣的偏殿内光线太差,让人看不清楚,又点着檀香,愈发显得有些朦胧。

那明月早早地关门退了出去。

西凉茉看了下那缎子,倒也没异议地让紫眉伺候自己在偏殿里换了衣衫,紫眉忽然捂着肚子对着西凉茉道:“大小姐,我不太舒服,想去……。”

西凉茉摆摆手,紫眉眼中闪过一喜,转身就走,却没走出两步就感觉脖子上一痛,随即眼前一黑,咚地就要往地上倒,却被西凉茉立刻接住。

西凉茉想了想,把她拖上床,正想起身,忽然听见偏殿门外响起几声细微的声音,有男子刻意压低的声音响起:“媚儿,你确定此处无人?”

女子娇柔妩媚的应:“当然,这里是我让明月守好的地方,怎么会有人。”

门上已经倒影出两个人影子,就要推门而入,西凉茉一惊,忽然间有些明白韩二夫人想要做什么了,她立刻将紫眉往床上一推,自己立刻奔入正殿,迅速隐没在那一大堆挂起来的华衣美服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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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五章 私情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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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在西凉茉藏好自己的那一刻,偏门梭然打开,有男女相携而入,随即女子娇吟一声,甚至未曾等及至床榻边,两人便交缠在了一起。

衣袍瑟瑟之声掠过地面,光听衣料柔软抖动之声,便知道来者非富即贵,韩氏设计她来到此处更衣,就是想让她‘无意’撞见他人成其好事。

而在此处偷情男女,身份非凡,必定带有贴身侍卫,以防好事被撞破。

能在皇家私园,带着侍卫的人,满朝之中能有几人?

皇亲贵族,一旦被他人撞破好事,岂能留她活口?

借刀杀人,最是便利。

西凉茉眸光微深,唇角勾起冰冷弧度。

韩氏果然手腕高超,掌握了这样的秘密,不被人发觉,想必是之前要以此为把柄要挟这对偷情男女,但如今却冒着暴露自己的危险也要籍对方的手除掉她,看来,韩氏真是把自己这个不得宠的‘女儿’放在眼底,当成平生大敌了。

可真是她的荣幸。

这也有点奇怪呢,按理说,韩氏只要忍耐到把她嫁人了就是,为什么一定要极尽一切可能的踩踏她,待她连庶女都不如,就因为蓝氏压她一头的原因?

西凉茉静坐华美衣衫之间,支着下巴深思的时候,那一对男女的动作已经渐渐大了起来。

他们似乎都等不及要躺在床上,匆匆地倒在了外头一张鸡翅木的雕花春凳上,女子娇吟和男子粗重的喘息声不绝。

所以到现在,被敲晕的紫眉还没有被发现。

从衣衫的缝隙之间,还能看见隐约的一团晃动的白,春色无边。

西凉茉暗自叹了口气,摸了摸自己的脸,有点儿发烫。

虽然上辈子见过不少这种事,她也有过男友,但是……

哎,哎,哎,好歹人家这辈子是未成年黄花大闺女,看这种活春宫,会长针眼啊。

那女子似乎被弄得极为舒坦,有点神志不清地吟唤:“子言,子言……我的好人,你可慢点弄,奴家要死了。”

西凉茉心中一动,皱眉,子言是谁?

现在皇族国姓为卫,当今皇帝不是太子,他一上位后,杀了自己的六个兄弟,驱逐了五个姐妹,如今留在京中同辈的只有一个亲王,一个郡王,还有一个皇帝的亲妹妹,也是大长公主,都是当初皇帝的亲信,然后就是皇帝的七个儿子,成年的有四个,她不记得其中有人叫子言啊。

难道,是她猜错了偷情之人?

男人低笑一声,动作却更为粗暴起来,将女子再次拖入欲望的漩涡中。

直到两刻钟后,才云消雨散,两人竟然都没有沾床,简单梳洗一番以后就准备离开。

西凉茉刚松了一口气,就听见门吱呀一声打开,那叫明月的宫女的声音传进来,带着点惊疑不定:“娘娘,您……您还好么?”

那被唤作娘娘的女子,口气有点冷:“我应该不好么,明月?”

明月偷眼看向屋内,却正巧撞上面前女子冷然肃杀的怀疑目光,立刻噤若寒蝉,她只是奇怪,明明娘娘和爷一进房门都应该发现那位靖国公家的小姐,怎么如今是一点事情都没有?

那位小姐躲到哪里去了?

明月还想再窥视,却又畏惧主子的威势,心急如焚,但是却没胆子揭破,否则无法对主子交代自己竟然放人进来!

她只好尽量低声道:“没什么,只是之前曾有位靖国公家的大小姐来换衣衫,奴婢却未曾见她下山,所以有点担心而已。”

这位娘娘看似温柔,却最是多疑和心狠手辣,更别说那一位了……。

只但愿自己能哄得过去。

“啪!”她话音刚落,两记凌厉的巴掌已经甩了上来,女子怒道:“你怎么不早说,废物!”

女子手上戴着护甲,生生刮得明月脸上几记血痕深深,明月来不及痛惜自己毁容痛楚的脸,赶紧跪地磕头求饶:“是奴婢办事不利,娘娘饶命,娘娘饶命!”

那男子已经听说了,随即一挥手,令守在身边的侍卫立刻去周围探查,他的目光随即转向内殿,锐利而富含杀气的目光如刀一般扫过去。

随后停在大片的彩衫之间,他锐利眸子一眯,立刻奔过去大手一挥,拨开片片锦绣云裳,但是却没有任何发现。

此时,床上忽然传来一阵低吟,那男子立刻掠了过去,掀起幔帐,刚好对上刚刚苏醒的紫眉。

他一眼就落在此女的腰牌上,正是靖国公府邸的腰牌。

男子眼中杀机一线,大手立刻擒上紫眉的脖子,紫眉刚从昏迷中醒来,刚对上来人,下意识地想要大叫,却立刻感觉喉头一紧,再发不出声音来,她惶恐地挣扎,完全不明白怎么回事。

只听得空气中‘喀嚓’一声骨骼脆响,她嘴角淌出一道血迹,随后就软绵绵地倒了下去。

寂静迷离,飘满着香檀烟雾的空气里满是浓郁阴沉的杀机。

明月早已吓得瘫软,那男子对着女子冷冷道:“这里的事,你处理干净,哼。”说罢,转身离开。

女子知道他是怪自己没有处理好安全事宜,她心中脑怒,也只得一转身狠狠一脚踹在明月的心窝上:“没用的贱人,一点小事都办不好。”

明月硬生生吞下惨叫,伏在地上不敢起来,却怎么也想不明白,那位靖国公家的大小姐去了哪里?

西凉茉大小姐去了哪里呢?

她在……

“紫眉,紫眉,叫你去拿布巾,你这臭丫头去哪里了!”

“有人吗,来个人啊!”

正殿后方的出恭茅厕里,响起女子娇柔羞涩却中气十足的叫唤。

站在茅厕十五米外的男子和护卫都盯着那一只伸出茅厕外不停招摇的雪白手腕,目光古怪。

“呜呜……有没有人啊……这大内是怎么回事,好好一个恭房居然没有侧巾!”那女子似乎在里面急得快哭了,小声又羞怒地抱怨着。

“主子,要不要?”那个侍卫对着自己脖子比了个‘杀’的手势。

男子沉吟片刻,还是摇摇头,如果他没猜错,这就是那个来换衣衫的国公家大小姐了,过来出恭却不想被困在里面,难怪一直没有出去。

他很有点想笑的冲动,但也觉得不合时宜。

既然对方没有发现自己的可能,就没有必要动手,毕竟对方是靖国公家的小姐,若是死于非命,恐怕还有一番善后的麻烦。

他转身离开,想了想,对侍卫道:“去让人拿些厕巾给她。”

说罢,便负手远去。

而没多久,终于有宫女送来一叠厕巾,解决了西凉茉大小姐的烦恼,宫女被这位大小姐痛骂一通,那隐身在树上的侍卫很不平地轻嗤了一声,如果不是主子突然好心,你大小姐还尴尬地困在茅厕里呢。

等那位靖国公家的大小姐寻不见送她来的紫眉,又是一通责怪后,大小姐这才‘怏怏’地被宫女送回山下。

西凉茉缓缓步出山道,冰凉的山风吹来,带着一股湖水清新之气,让她瞬间只觉得心胸开阔,方才生死一瞬出了的那身冷汗也渐渐散去。

她轻呼出一口气,看着不远处那热闹宴席,温柔清美的眉目间,闪过一丝冰雪之色,唇角勾起一丝冷笑。

韩二夫人,你今日已经连送我两份大礼,我也送回两份‘大礼’,你可要接好了。

就在西凉茉神色如常地走进了宾客之间的时候。

一封留在方才殿内的便签,也被善后打扫的贴身侍女送到了明月的主子手里。

那位娘娘看了便签,先是大惊,随后眼中闪过凶狠之色,随即又立刻着人去通知自己的情人。

她握住那张纸条,狠狠地将其撕成了碎片,从牙缝里挤出恶狠狠地一句话:“韩婉语,你真以为你自己和韩家可以一手遮天么,莫不是嫌命长!”

韩婉语,正是今日宴会主持韩贵妃的闺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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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六章 画皮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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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婉语,正是今日宴会主持韩贵妃的闺名。

韩贵妃正与自己妹妹韩二夫人聊天,忽然浑身一抖,一股寒气莫名地卷过背脊。

韩二夫人似乎也有所觉,她忽然抬头,就看见一道鹅黄身影款步而来,身姿娉婷,宛如一朵娇美罕见的晚香玉,引来众人悄然侧目。

“茉小姐。”有那想要攀附的非豪门世家的夫人和小姐,自来熟地上打招呼。

西凉茉大方有礼地和众人打过招呼,目光跃过众人对上韩二夫人震惊错愕的目光。

她微微一笑,对着韩二夫人方向温婉有礼地福了福,再坐下。

众人都暗赞,这位小姐果真是大方温柔,礼数周到。

韩二夫人和韩贵妃对看一眼,姐妹俩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可思议,韩二夫人没有瞥见紫眉,心中更是多了一分不安。

西凉仙坐在母亲身边,看着西凉茉悠然款步进来,她心中似有所觉,不由幽幽地叹了一声。

此时,一个太监匆匆过来,附耳在韩二夫人耳边说了什么。

韩二夫人脸色大变,目光如钩,锐利地射向西凉茉,却见她从容一笑,对着自己举杯敬祝,外人只当她恭敬孝顺,惟独自己却清晰地看到了她恭敬笑容里的轻蔑与挑衅,气得她胸臆间迅速地翻腾起一股愤怒的闷气,她一握手中玉杯,几乎生生把那杯子捏碎。

坐在一边的西凉仙也看见了西凉茉那刺目的笑容,不必听那太监说什么,她也知道此次出手,功败垂成。

西凉仙倒了一杯梅子清酒递给韩二夫人,淡淡地道:“母亲,不必难过,紫眉为母亲尽了忠,是她的福分。”

韩二夫人接了,目色冰寒,她一口饮下清酒,像在饮用西凉茉的血。

紫眉,是她心腹,聪明机警,宫人说她不小心摔下了回廊,跌在山石上摔断了脖子。

若说不是西凉茉的手笔,她打死也不信,这个丫头,到底怎么逃生天的。

只是不知道,那个秘密……

西凉仙有些忧心地看了母亲一眼,紫眉没了就没了,但是若被那人怀疑她们,恐怕就要折了夫人又陪兵。

此时,忽听有宦官尖利的声音响起。

“皇上驾到、皇后娘娘驾到、大长公主嫁到。”

銮驾所至,所有人便急忙起身,俯身下拜,西凉茉也跟着拜了下去。

“平身。”悠扬高亢的声音再次响起。

众人三拜后起身,西凉茉不动声色地打量着上首那天下身份最尊贵的三人。

一身明黄的皇帝看着不算老,清矍高挑的中年男子,虽然不若自己那便宜渣爹一样是个俊酷美大叔,却也是一身书卷气,斯文清俊,只可惜眼下面有着深深乌青,让他看起来显得疲乏黯淡,一双细长的眼睛看着却还算是颇有精神的。

外表虽然并不似昏庸的模样,但大概五石散什么的炼丹玩意儿吃多了,才会如此宠幸百里青那样妖孽的人物,西凉茉暗暗下了评语。

皇后是一个中年美妇,一身正红精绣九尾团凤的宫装,头顶一只丹阳朝凤珠冠,样式繁复华美,庄雅的气度是有,但衬着她有点苍白木然的神色,那珠冠就显得累赘沉重了。

听闻皇帝除了很久都不曾到她宫里去了,即使按照祖宗规矩,初一十五去一趟,也并不过夜。

而大长公主一言不发地坐在皇后另外一侧,她戴着金丝垂珠面纱,只露出一双含着冰凝雪似的美眸,头挽了高高的飞天髻,只插了一只八尾翡翠凤凰簪,一身素白绣绿牡丹锦袍愈发显得她高贵冰冷,让人不敢直视。

唤了众人起身后,皇帝便在皇后身边坐下,远远地看着也算般配,只是左手侧明媚鲜妍的贵妃却明显更得皇帝的心意,时不时地凑过脸说说笑笑,皇帝也淡淡应着,偶尔一笑。

皇后只是柔柔笑着,但目光偶尔扫过贵妃,都有冰冷锋芒一现。

看来,皇后与贵妃之间的斗争,果然如传说中的激烈到了明面上呢。

西凉茉唇角轻扯,淡然地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来。

再下来无非就是些皇后安排了各种游戏与比赛,命各家公子、小姐们各显神通的诗、词、歌、赋、舞等那些老几样通罢了。

韩二夫人母女并没有如她想象中出计刁难,比如让她吟诗作对献舞献艺什么的。

西凉茉转念一想,韩二夫人料定她什么都不会,让她出来献丑,不是显得她这个嫡母教导无方么。

选秀在前,韩氏那样的聪明人是不会去做这种伤人一千,自损八百的蠢事的。

女子比试,如火如荼,各家小姐都使出了全力,博得席上贵族公子们的阵阵称许与瞩目,更有想要将女儿送入三年一大选的夫人们心中紧张,私下各自拆台,或试图帮着女儿吸引皇帝的目光。

今年的比拼,异常的激烈。

西凉仙姐妹,早早准备,韩氏花了重金请来名师,自然是要力博头筹的。

西凉丹换了浅紫淡粉渐染双色珠绣宫装,艳美眉目勾染了极为艳丽的色泽,娉婷而出,仿佛盛放的昂贵绝色茶花——二乔,艳丽不可方物。

一手名师自小调教的琴艺伴着清歌一曲,让人仿佛看见三国烽火中那对姿容绝世的二乔姐妹花,双姝之美如今却集于她一人之身,让全场男子的目光几乎都牢牢地锁在她身上。

连皇帝都含笑点头,赞她姝色无双。

皇后微微皱了下眉,却也还是点头同赞,她一出场,就力压了前面所有的小姐。

西凉丹心中喜悦,傲然神色自然地流露出来,她容貌艳丽,这样的傲色于她而言,只是衬托得她更为美艳。

她优雅行礼,忍不住偷偷看向那坐在不远处的德小王爷,想要从他眸子里看到其他男子眼中的赞色痴迷,谁知却正巧碰见司流风的目光从她身上移开,落在了西凉茉身上。

她心中几乎涌起狂怒,之前种种羞辱,害得她受尽了那些不如自己的小姐们私下的嘲笑。她好不容易才要借此翻身,引得司流风注意,西凉茉那贱人却敢如此明目张胆地勾引,真是气煞她也!

其实西凉丹这倒是抬举西凉茉了,司流风也曾被她琴声和丽色所吸引,但他还是忍不住想去看一看那人淡如兰的西凉茉,只觉得西凉世家果然是世代攒璎之家,能养出这各有姝色的女儿。

西凉丹忽然出声:“陛下,臣女不过雕虫小技,倒是大姐姐有惊艳技艺,准备了许久,献给陛下呢。”

她娇娇憨憨的朗声出言,竟一下子无人追究她擅自御前出言。

上首皇帝目光平淡疲乏,似对这种邀宠把戏见怪不怪:“哦,那朕倒要是看看了,哪位是靖国公家的大小姐?”

韩氏和西凉仙都忍不住扶额,韩氏脸色发青,几乎要气死,这个四丫头,简直是太不知进退了,西凉茉那样的人,会什么?且不说皇帝会不会怪罪,就是她出了大丑,她们的名声都要受牵连!

韩氏刚想出声阻止,却见西凉茉款步而出,从容垂首跪在御前,柔声道:“臣女自幼愚钝,养在闺中,只识得一些调脂弄粉的粗浅技艺,若圣上不嫌污了眼,臣女倒是愿意献丑博圣上一笑。”

她姿态恭谦而优美,语意带趣,虽看不清眉目,却连皇后都忍不住多看一眼。

“不知道茉小姐要献上什么,献上妆点脂粉么,呵呵!”凭空忽来一道似好奇却满怀嘲弄之意的声音,正是不怀好意的刘婉儿。

此言一出,众人都私下窃窃私语地笑了起来,在皇帝和一干大男人面前调弄脂粉,这也算技艺么?

西凉茉不去理会那些私语,只让白蕊请宫人们将一叠叠的脂粉盒子和十几个盘子全都摆开了来,西凉茉上前将所有的脂粉全部倒出在那是十几个碟子里面,用水晕开了来。

随即又有两个宫人取了一张柔软的半透明一人多高的白纱来拉开。

那脂粉一见水,便香气四溢,极为好闻,如兰似麝,却又不浓郁熏人,让众家小姐夫人们全都眼睛一亮,也不顾得议论嘲笑了,只盯着那些脂粉盘子。

然后西凉茉便从白蕊手里接过一溜各色不一的仿佛毛笔又不是毛笔的十几只笔,细如竹签,或粗似写大字之笔。

这是要作画吗?众人大疑惑,这个可算不得什么惊艳技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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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七章 画皮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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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西凉茉回头看着西凉丹柔柔一笑:“四妹妹,请你为姐姐拨琴一曲可好,之前咱们可都是说好了的呢。”

西凉丹一僵,脸色瞬间闪过阴霾,那一声‘你也配’差点冲出喉间,到底想起此刻正在御前,她不由得咬着牙僵笑:“好。”

她倒是要看看西凉茉这贱人能折腾出什么妖蛾子。

远处西凉仙想要阻止西凉丹,也已经来不及,只得摇头冷叹:“西凉茉,果然狡诈。”

这临来一笔,竟然将懵懂无知的丹儿也拖下水。

若到时候西凉茉表演失败,贻笑大方,那么丹儿先头的力压群芳,立刻就有了瑕疵。

女人心多善妒,那些被压一头的小姐们,必定乐于见到丹儿丢丑的。

若是西凉茉真有本事技惊四座,那么也只有西凉茉这位献艺主角才会真正得到贵人们的青眼。

韩氏若非教养绝佳,便已想要砸东西了,不是砸卑鄙的西凉茉,而是砸她的蠢女儿。

这一头韩氏母女心中暗自脑恨,那一头西凉茉已经开始伴着西凉丹的美妙琴声拿着画笔开始‘挥毫泼墨’。

半透明的纱绢上,不一会就落下或深或浅的一片片颜色。

看着西凉茉果真开始作画,众人不由异口同声地发出了一声小小的失望的嗤笑声。

不过如此而已,还以为有什么特殊之处呢。

以脂粉溶于水中做胭脂画,虽然有风雅艳趣之意境,却也不是什么新鲜事物,犹如京中盛行的薛涛签、桃花纸,都是用女儿脂粉精心所制,再用上好无香墨题字作画,便可让签纸无墨香混杂,只余下女儿脂粉香气袭人。

譬如京城第一才女,端阳县主西凉仙有一手连皇帝都称赞的簪花小楷,她所制成的薛涛签就是京城贵公子们竞相争夺的妙物,因为县主甚少题字,据说有一双面签竟能卖到百金。

但西凉茉这样在台上献出脂粉画,也不过尔尔,尤其是那白白纱绢实在太过轻薄,所以画上去了,色泽画面就显得模糊了,而且纱绢水淋淋的,不如纸张吸水。

最主要的还是西凉茉的那一手画——实在画艺平平,大家都能看得出她是在画一个真人高度的仕女,但这仕女也未免太面目模糊,而且身形臃肿庞大。

有眼尖的贵公子立刻发现了问题,哦,不是臃肿庞大,而是这位大小姐似乎真的不精画技,一个人能看得见正面的时候,在同一个角度是看不见背面的,这是基本的画画准则,这位西凉家的大小姐竟然把仕女的背后都画了出来。

“嗤……。”

“嘻嘻,她在画妖怪么……。”

“呵呵呵……。”

贵公子们都开始窃窃地笑了起来,而贵族小姐们的这一边也有人发现了异样,于是也悄悄议论嗤笑了起来。

韩氏在上头心中转得飞快,也把西凉茉骂了个狗血淋头。

这蠢丫头,不会画画还要献丑,万一皇帝怪罪,她要怎么把丹儿从中摘出去,让西凉茉这个蠢丫头自己受罚呢?

宴会场中央,西凉茉仿佛完全感觉不到底下暗潮汹涌,只专心地勾画着,大大小小的画笔在她指间一一掠过,挥毫姿态极尽娴雅,也吸引了一些并不那么浮躁的贵公子们的目光。

喧嚣之间,那样沉静水的背影,仿佛一望,便似看尽人世间浮华,流水落花。

隐约间竟有禅意如许。

上首的皇后远远地看着西凉茉,不由微微颔首,这才是大家闺秀的风范,哪怕她真的画技尔尔,但光是这一份气度,便压住了一众浮躁的闺秀。

身边伺候的南宫姑姑是皇后多年心腹,皇后一个动作,她便知晓娘娘心意,南宫俯下身子悄然对着主子道:“这位茉姑娘气度沉静,也曾听过京中命妇们议论她素来贤孝知礼。”

上次相看小宴,西凉茉的名声多少都还是传了出去,尤其是那位御史陈夫人,很是喜欢她,时时与人聊天的时候提过及,慢慢地也就传到了有心人这里。

南宫是知道自家主子正打算籍此宴会为几个皇子龙孙们选择一些新妇,毕竟好几位虽然有了正妻,但是不少皇子们的侧妃之位还虚悬着,而皇后也在操心着为太子殿下再选一位良娣。

皇家媳妇不需要多大才名,更需要恭谨有礼之女。

“且再看看罢。”皇后淡淡一挥手,南宫姑姑立刻恭谨退开。

一旁的大长公主听到了坐得最近的皇后私语,她冷冷地瞥了皇后一眼,目光里竟然有一分怨恨冷厉之色。

未过多久,西凉茉已经完成了自己的作品,收笔,随后挥手示意,一名浑身素白,只松松挽了黑色长发在身后的宫女恭敬地走了过来,宫女脸上不施粉黛,所以一张脸素素平平,平庸得让人不想再看一眼。

众人不由都被挑起了好奇心,猜测她是否给那宫女画了一件衣衫?这虽然也算有趣,但也算不得什么出众之技艺,而且——西凉家大小姐的画实在太丑了。

西凉茉让那宫女站到了绢布之后,随后让那两名手执湿淋淋绢布的宫女忽然将那名宫女包了起来,紧紧地包裹着,同时她自己伸手在那绢布裹在人身上的凹凸不平处不断地轻按。

因为她行为古怪,那被裹着的宫人似乎也没有想到这位小姐要用这玩意包着自己,一惊之下,就扭动起来,裹着那纱绢画布,人体看起来起伏不平,像一只巨大的蛹。

愈发的让人好奇,也有人觉得恶心怪异的不想去看而别开脸。

“这是……。”连懒懒靠在龙椅上的皇帝也忍不住有些奇怪地支起了身子。

好一会,西凉茉才退开,同时命那两位宫女松开丝绢。

丝绢极为柔软,一下子便滑落开,露出了里面的人。

这一露之下,众人不由倒抽一口气,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西凉丹弹琴的声音也瞬间断去。

纱绢里面露出的宫女,一张娇容,从头到脚已经染上了胭脂颜色,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唇红齿白,眉眼盈盈,眼角还有一只粉色水墨蝴蝶振翅欲飞,仿若浓艳山水,春色明媚。

一身素白的衣裙也染尽了那丝绢上的胭脂水色,变成了一件花叶斑斓的彩衣,女子一头蜿蜒及地的墨色黑发压在上面愈发显得浓稠如云。

西凉茉微微一笑,一抬手,那女子便优雅地款步向着帝后面前而去,她每走一步,那披在她身上的被吸尽墨色而呈现白色的柔软丝绢便被湖风吹起,烟烟袅袅,缥缈如雾,香气四溢。

不知何时,几只极为美丽的大凤尾彩蝶翩翩而来,绕着女子飞舞,最后落在她的发间,而女子也已经对着皇帝盈盈下拜:“万岁安康!”

媚色无双,姿容绝丽,这哪里是面无平淡的宫女,分明是那凤尾彩蝶落地幻化而成的七彩斑斓——蝴蝶仙子。

场中鸦雀无声,众人心中震撼,他们终于明白为什么要把人身画成两倍大,不如此,怎么能染上背后的衣衫,这般绝巧心思,鬼斧神工,哪里是画画或者胭脂妆点可以形容,这简直就是——换皮!

“这……这是什么技法?”皇帝到底看多了绝色,尤其是他身边的那位九千岁,更是绝色中的绝色,所以最先从巨大的视觉冲击中清醒过来,虽然目光还落在那已经化为蝴蝶美人的宫女身上,但已经开口询问。

“回禀皇上,这叫做——画皮。”西凉茉露齿一笑,她早就想好了借蒲松龄先生妙笔一用。

画皮?

果然是画皮!

虽然听着有些惊悚,但是却异常的贴合,众人恍然,男子们目光灼灼地盯着那蝴蝶美人,而女子们都牢牢地盯住了西凉茉的天工巧手和碟碟胭脂。

“画皮、画人、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奉此小技以博陛下、众位娘娘一笑尔,臣女祝陛下永世如今耳聪目明,所有诸般恶人假面都逃不过陛下灼灼法眼,一目千里,有陛下所在,我天朝必定四海升平,海清河晏——大清明。”

说罢,西凉茉优雅从容地深深地拜了下去,三呼万岁。

皇帝一怔,琢磨了片刻,原本落在蝴蝶美人身上的目光终于落在那伏首的少女身上,愉悦地抚掌大笑起来:“好,好一个画皮、画人、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诸御史日日拿着奏折之乎者也地烦朕,却不若这一个小小丫头能让朕如今日这般大悦。”

原本不过是惊艳手技,如今西凉茉再为之罩上一层高洁外衣,不但龙心大悦,就是皇后也露出了笑意,原本以为这丫头虽然贤孝沉静,但却还是技拙上不得台面了些,却不想她不但不技拙,还有一颗玲珑心。

皇帝大悦,一干众人岂有不赶紧拍马屁之理,全都赶紧伏地大呼:“我天朝必定四海升平,海清河晏——大清明。”

“陛下,也该赏了这位靖国公家的小姐才是。”皇后难得地出声笑赞,顿时惹得众人瞩目。

“赏,重重有赏!”

“不知陛下赏这位小姐什么,依微臣之见,不若赏这位小姐一个县主之位如何?”一道恍如琴拨却异常凉薄的声音忽然响起。

伴着这道声音的是一道在太监侍卫拥簇下,优雅款步而入会场的重紫色身影。

九千岁!众人不由浑身一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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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八章 画皮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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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已上岛却姗姗来迟的九千岁百里青扶着贴身内监的手踱步而入,抬手拂袖间似有流云拂过,极尽风流飘逸,但是随着那深紫色华美的身影进入,一种阴霾的气息便这么席卷过来,仿佛阳光都失去温度一般。

众人也立时起身行礼,竟比看见皇帝来了还工整,伏下身子去行礼的西凉茉忽地觉得一惊,脖子汗毛微竖,她直觉地认为那是因为百里青的目光在她们这片扫了一圈的缘故。

所有人的脸色都极为谨慎小心。

不过唯一脸色和众人不同的却是皇帝,他似乎丝毫不在乎百里青的架子比他还大,也不觉得百里青威仪超越自己,已经是皇威被冒犯的死罪。

“爱卿,免礼!”皇帝的眼睛里闪过一丝亮色,立刻笑着起身,竟亲自迎向向他行礼的百里青,托住他的手,连礼都没有让他行完,那是连皇后都没有的待遇。

西凉茉悄悄扫了一眼皇后和贵妃有一瞬间不约而同僵硬的脸色,不由暗自轻叹,这就是所谓宠佞了吧。

侍卫立刻上前一把华丽的包金小叶紫檀木椅放在御座下首第一张桌子前,那是九千岁大人的专椅。

“陛下,是微臣来迟,自请罚酒一杯。”百里青伸出手,优雅地倒了一杯酒举起示意,身边的内监立刻端起酒杯恭敬地送到御前。

皇帝坐下后,接过百里青敬来的酒笑道:“朕记得靖国公家似乎已经有了一位县主了。”

若非大功,很少有非皇亲血统的臣子家中能接连出几位县主或者郡主的。

韩氏款步而出,跪在下首,面色恭谨,语气感激而肃然:“谢千岁爷厚爱,但是靖国公府邸无功不受禄,仙儿已经是县主,如今茉儿不过是以雕虫小技博圣上一笑,怎么敢要诰命封赏呢,若让御史言官所知,还以为我们国公府邸以奇淫巧技媚上,西凉世家百年以诗礼传家,所以臣妾和小女们万万不敢受此封赏的。”

这般大义凛然的话,听在众人和皇帝等人耳中,不由都是深深赞许,只道韩夫人果真不愧是百年簪缨世家的主母,谨慎守礼,堪为典范。

西凉茉挑了下眉,却在心中冷笑,韩氏果真是好一张利唇,看似大义凛然,却时时贬低自己的一番心思是曲曲小技,甚至惯上了奇淫巧技媚上之名,指责她轻浮失礼上不得台面,便是皇帝不以为然,传到别人那里,就要将她堂堂国公府邸大小姐与街头献媚卖艺之人相提并论,大损声名。

九千岁一手搁在扶手手上,单手支着下巴,玩着自己耳垂上挂着的一颗颗细小奇异的红宝石坠成的耳坠,那红宝石衬得他容色绝艳,他似笑非笑地看向不远处的西凉茉,这个角度,他看不到她的表情,只能看到她玲珑雪白的侧脸。

他忽然问:“哦,那么茉小姐怎么看?”

西凉茉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只在低头柔声道:“臣女谢过圣上与千岁爷的厚爱,但正如母亲而言,区区闺阁游戏,能博圣听一笑,为圣上解忧,便是大功德,臣女不敢居功。”

韩氏虽然说得极为好听,但到底是推了对这个女儿的恩宠,而西凉茉的谨慎温柔,对嫡母的尊敬贤孝,便显得韩氏方才的大义凛然多了苛刻和不近人情,毕竟在座的都是内宅里浸淫多年的人精,自也有人听出韩氏那华丽的明褒暗贬,对西凉茉这样识大体,不由多了几分赞许。

韩氏心中冷笑,任你巧舌如簧,我是你一天嫡母,你生死前程便要掌握在我的手里!

就凭你这样的小贱人,也想得到和仙儿一样的地位尊贵的县主,休想!

“呵,茉小姐倒是真大方,不过听说靖国公家来了三位小姐,不知道另外那位小姐要献上什么技艺?”九千岁接过内监递来的茶轻品一口,目光淡淡掠过韩氏。

韩氏因为九千岁提起自己最骄傲的女儿一喜,虽然九千岁是夫君的政敌,但是已经有西凉茉这样一手画皮绝技惊艳在前,仙儿再出来就怎么都显得黯淡了一些,她正暗自脑恨,但九千岁这样的人物专门一提,恰倒给仙儿铺了路。

果然,九千岁一提,皇帝因为西凉茉一手鬼斧神工的画皮之艺和玲珑心思,也对西凉府邸这位端阳县主生出了另外的兴趣,他点头含笑:“嗯,不愧是百年簪缨世家出来的小姐,两位都如此出色,朕记得端阳县主写得一手极妙的簪花小楷,想必一定有更让人期待的技艺。”

“仙……仙儿自然是……更好的。”

韩氏说话的时候刚好对上九千岁那样冷淡的目光,莫名地浑身就是一寒,有一种仿佛被阴冷毒蛇盯上的感觉,莫名其妙地结巴起来,她原本还打算为仙儿再铺垫一些的,就算比不过西凉茉起码也不至于太让皇帝扫兴。

韩氏心中有点懊恼,她不敢瞪向九千岁,便狠狠地用眼刀去剜西凉茉身上。

若是这一次仙儿让陛下失望了,影响到进宫,她必定将西凉茉给剐了!

西凉安安静静地站在不远不近处连头都没抬,仿佛外界一切都与她无关。

皇后坐在上首,看着韩氏的目光,她眸中不由一冷,这个韩氏就和韩贵妃那个女人一样,总是如此阴狠刻薄,却偏要做出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实在是让人看了讨厌。

她的目光落在西凉茉身上,多了一分惋惜,正打算要招西凉茉过来看看模样,忽然一阵急促的鼓点声陡然响起,打断了皇后的话语,她微微一凝眉和众人一起看向会场内。

只见伴随着激越的鼓点声,一名红衣少女驾着一匹神骏非常的雪白大马驰入场内,白马红衣乌发,艳色非常,仿若一团美丽灿烂的火焰,那少女驾马疾驰,惊得四周娇弱的小姐夫人们都目瞪口呆,胆小的都赶紧从席上躲开。

那少女骑术了得,以极快的速度奔入场内后,一拉马头,那马立刻猛地抬起四蹄,一声嘶鸣,竟然稳稳站住,贵公子们都忍不住齐齐发出一声喝彩:“好!”

待那红衣骑装少女稳定坐骑后,众人这才发现那马上少女竟然是以才名闻名京城的第一才女,端阳县主西凉仙。

想不到这个平日行止娇柔端雅的京城淑媛,居然有这样一手好骑术,不愧是以武功立命的靖国公家的小姐。

西凉仙对着上首的皇帝露齿一笑,色如迎春怒放的珍贵蔷薇,娇艳非常,让一旁的人不由心神一晃。

此刻悠长的笛声伴着鼓点再次响起,西凉仙身子轻巧一拔,就立刻在马上,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双极长的红绸,伴着那笛声,她在马上竟然翩翩起舞。

一扬一跃,柔软红绸在空中飞舞,竟然扬起数丈之高,她旋转着娇躯,软若无骨,但舞出的红绸轻软外,却带着与娇柔不同的锐气,刚柔并济,却似在舞着一套剑法一般。

她每一次足尖轻点都刚好落在马背之上,仿佛不需要任何依仗一般在空中舞出耀目的姿态,湖风吹拂间,有纷飞的蔷薇花瓣随着红绸飞扬,随着音乐起时,她时而飘然若蔷薇花仙,时而仿若在战阵中破敌千里的艳丽血剑,夺魂摄魄。

不知何时,场上出现了五个箭靶,西凉仙手上也多了一只红色精致小弓,一弯腰,一折身就从马匹侧边的箭囊里抽出一只箭,在飞舞起来的瞬间,弯弓搭箭,直破箭靶,竟然都正中箭靶中的那朵蔷薇,锐气逼人。

收了箭的时候,红绸再起,又是妩媚天成。

这两种奇异的气质糅合在一起,成为一曲惊艳非常的——破阵蔷薇舞。

连一直冷眼旁观的西凉茉都不得不承认,西凉丹这一支舞不但完美,而且异常特别,比她之前在府邸里见到她练习的时候,还要让人惊艳。

韩氏心中得意,和韩贵妃两人交换了一个微笑的眼神,这一只舞是韩贵妃令人精心安排的,凭借着韩贵妃对皇帝的了解,皇帝宫中虽然大部分都是娇柔婉约的各色美人,但她却在无意中知道其实皇帝偏好着英气的艳丽女子,连这只舞蹈也是在皇帝还在潜邸的时候,最爱的舞蹈改编而来,后来皇帝登基,甚少再让人表演,只是宫中哪里允许女子这般携刀带剑,所以才将剑改成了更柔美的红绸。

此舞虽然比西凉茉的那一手惊艳画皮之技在心思玲珑上差了一筹,但是却必定能吸引皇帝的注意力。

果然,韩贵妃不动声色地瞥着皇帝的时候,见着他目光怔然地看着场中那飞舞的曼妙身影,竟然已经是失神。

韩贵妃心中莫名地一酸,随即心中自嘲地一叹,转脸的时候忽觉有刀一般锐利的目光在自己脸上剜过,她转脸一看,正巧对上皇后冰冷而愤怒的眸子。

她一怔,随即轻蔑又得意地轻哼一声,转开脸。

皇后看着西凉仙曼妙舞姿,心中一片烦躁,再看看皇帝的神色,忽然黯然地转开了脸。

十几年了……陛下还是对那人念念不忘。

百里青看着帝后妃三人神色,他似笑非笑地轻哼一声,目光落在那场下安静少女的身上,笑意渐深。

小丫头,你想要做什么呢?

上座暗流涌动,下座西凉茉看着那一抹飞扬的娇柔身影,博得座下众贵公子们的阵阵喝彩和贵女们的嫉妒,她唇角勾起一丝冰冷轻巧的笑来,忽然弯下身子将一杯酒拿起慢慢向韩氏所在的上座走去。

众人注意力都在西凉仙的舞蹈上,没人注意她的异常。

而就在西凉仙陡然射出最后一箭的时候,不知道怎么回事,她足尖下那一匹马忽然发了疯了似乎猛地一跃,竟然直直向皇帝所在的正中央奔来,西凉仙一个不妨,惨叫一声,瞬间被马匹甩下了坐骑。

那匹白马叫做踏风骑,本是万里挑一的宝马,速度快如闪电雷霆,众人不防,就是御前侍卫霎那间也都傻了眼,瞬间反应过来冲上去,却哪能一下子挡住那踏风骑,上座惊叫一片,骏马狂暴地叫要踏上帝后所在之处去。

若是被这马儿践踏,少说也是个轻伤。

但越是霎那触发,人反而僵在上方,皇帝惊恐地看着那马匹就要飞踏上自己的头上,皇后下意识就要躲,可忽然想起皇帝在身边,她还是一咬牙就扑在了皇帝身上。

电光火石间,忽然一张台布猛地被人掀起,迎面蒙上了那马儿的头,西凉茉瞬间再推下去皇帝面前的那张桌子,砸在骏马跟前,阻了骏马来势,少女一转头对着皇帝大喊:“陛下,快走!”

御前侍卫方才如梦初醒,一下子拥着皇帝迅速地就地一滚,立刻躲开了骏马马蹄攻击的范围。

那骏马被布巾蒙了头,仿佛僵住了片刻,动作就缓了下来许多,但是四只蹄子还是在乱踢,眼看就要踢到那方才舍己救驾的少女身上,那少女却似力竭了伏在地上不能起身,众人吓得屏住了呼吸。

西凉茉伏在地上不动,是因为她在考虑着该让马蹄踢到自己四肢的哪里,会伤得不那么重,又比较有说服力,以便等会能从皇帝老儿手里换取更大的利益。

但是一瞬间,伴随着一道醇厚馥郁的香气,她忽然被卷入一个冰冷而宽大的怀抱,随即只觉得身子一轻,自己就一下子被人放在了地上。

朗朗青天在上,怀抱着自己那人却让人几乎看不清他的面目,她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但是下一刻,那靡丽优美的笑声在耳边响了起来:“没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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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虐~~~别说咱们小茉心狠手辣撒~~~

第三十九章 册封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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仿佛有什么东西一下子舔过自己白嫩的耳垂,西凉茉一个激灵,背脊就起了一阵鸡皮疙瘩。

西凉茉这才发现自己竟然裹在了九千岁百里青的怀里,那张美艳不可方物的面容就近在咫尺,诡异地盯着她,她陡然一惊,也听到了周围发出的低低惊呼。

她身子微抖,耳根涨得通红,但也只是一瞬间而已,她便垂下了眸子,不动声色地扭身离开了百里青的怀抱,娇怯地倒在了急急迎上来的白蕊身上里,以袖掩了半脸,泪眼盈盈:“谢过千岁爷相救,小女感激不尽……呜呜……。”

这位千岁爷,还真是多管闲事啊。

少女几欲晕倒,姿容柔弱,无处不可怜,让周围的贵公子们都看得心头一热,那娇弱的身躯里潜藏着这样勇敢的力量,突起救驾,然后伏倒在地,差点被马蹄践踏的美丽少女,让人想起了乌江河边扑在霸王剑上而亡的绝世美人虞姬。

惟独百里青妖美狭长的丹凤眸子锁住了西凉茉眸里的冰冷沉静,他负手而立,挥退了涌上来的侍卫,低低嗤笑:“小狐狸。”估计是在嫌弃自己多事呢。

马儿终于安静了下来,被气急败坏的侍卫们牵走,场上大骚乱后,瞬间沉寂下来,除了奔走而来的太医,众人的目光都锁在了那跌在场上早已吓得不知所措的西凉仙身上,一旁的韩氏早已经面无人色地跪在被马儿踏倒的玉案前。

皇帝惊魂初定,由着太医把脉,面色一片阴沉,森森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韩氏,还有一旁被宫人们扶过来的韩贵妃。

“岂有此理!”皇帝终于忍不住怒喝。

韩贵妃早已汗湿了背脊,咬着唇却不敢说话,也在一边跪了下去,这种时候,最好什么都不要说才是最好的,皇帝分明因为刚才自己没有如皇后一般护驾,而心中生怒。

所有人都噤若寒蝉,但仍有一人说话了,西凉茉梭地也普通一声跪在了地上,娇容含泪:“陛下恕罪,是家妹没有管束好坐骑,但二妹妹还小,年幼无知,学艺不精,求陛下责罚臣女吧。”

众人不由都看了西凉茉一眼,有些感慨,这姑娘还真是善良,为了替妹妹遮掩,竟然连年幼无知都拿出来了,谁人不知西凉仙今年也要十五了,学艺不精是真,可算不得——年幼。

皇帝看着伏在地上发抖哭泣的少女,想起她方才以身挡马,临危不乱,差点身死,原本盛怒之中的心头不由一软,他微微皱起眉来。

这学艺不精,误惊圣驾的罪名可大可小,且不说靖国公是朝廷武官砥柱,这犯了事的是西凉家的女儿,但救驾的也是西凉家的女儿……这是该罚还是该赏?

而此时,惟一还懒洋洋歪在华丽座椅上,不惧天子之怒的百里青却边吐瓜子皮,边闲闲地道:“陛下,该赏的赏,该罚的罚,便足矣。”

皇帝眼中微亮,想了想,随即肃然冷声道:“靖国公长女西凉茉救驾有功,敏睿坚贞,蕙质兰心,敕封一等郡主,号贞敏,赏黄金百两,白银千两,珠宝十箱,良田五百顷,封邑梁郡,并郡主府一座。”

众人一惊,羡慕之极,敕封郡主,荣耀无双,良田、黄金、封邑都在其次,倒是那郡主府邸实在难得,除了婚嫁的公主和封王的皇子,一般的郡主都是与父母同住,几乎不会有郡主能得到单独立府的机会,这简直就是堪媲美公主的荣耀了。

西凉茉掩着脸,似惊住了,随即有些无措地跪下去,口称不敢,无人看见她眸中幽幽锐芒。

皇后捂着胸口靠在南宫姑姑身上,还没完全缓过神来,但还是为皇帝的隆重的恩赐惊了一下,皇后目光落在面色惨白,眼色阴狠地盯着著西凉茉的韩氏身上,忽然明白了什么,便轻柔地道:“好了,贞敏郡主,谢恩吧,这是皇上的恩典。”

西凉茉有些茫然地样子,却还是立刻伏下身去谢了恩。

韩氏几乎不敢相信,前一秒钟,她还看到仙儿的金光大道,皇上明明都对仙儿眼露痴迷,下一刻,就生出这样的变故,她挡了那个贱丫头的县主封号,如今她竟然直接一步登天,成了一品郡主,生生地压在自己这个二品的国公夫人头上。

怎么会这样?

韩氏抬头瞬间,看到了西凉茉看向自己露出了一种仿佛怜悯,实际满是冰冷古怪的微笑。

她一个激灵,忽然觉得自己抓住了什么,却来不及细想。

皇帝冰冷阴沉地目光已经落到了自己爱女的头上。

西凉仙从马上摔下来,已经生生地摔断了腿,正是痛不当言,却没有人敢上来扶起她,西凉仙几乎要痛得晕过去,却感觉到皇帝冰冷的目光与众人或者看笑话,或者怜悯的目光停在了自己身上。

她大惊,一抬头,才要告罪,就听见皇帝在上面冷冷地宣布:“端阳县主西凉仙,行止粗陋,纵马惊驾,念其年纪尚轻,是为初犯,责三十大板!”

对皇帝来说,赏的是西凉家小姐,而且是重赏,给足了靖国公的面子,罚的虽也是西凉家的小姐,一赏一罚,都是皇恩浩荡,靖国公便不该再有什么不满。

男子们也都觉得陛下赏罚有度,但女子们却不这样认为,她们怜悯又幸灾乐祸地看着那京城第一才女,如今灰头土脸的西凉仙。

“陛下,万万不可啊,小女是无心之失,臣妾愿意代小女受过!”韩氏终于不能再忍耐,也不顾去探索西凉茉那古怪的笑容,眼中含泪,膝行至皇帝面前,深深叩首。

且不说仙儿一身摔伤,挨打会伤上加伤,堂堂世家嫡女,国公家的县主,娇柔玉质的女儿家,被这么打了,这叫仙儿以后如何在京中做人?

分明是落实她被陛下厌弃了的名声,不要说进宫当贵人,就是要嫁人,都困难了。

说着,韩氏看向西凉茉,目光森然,咬牙道:“贞敏郡主,你不觉得你该为你的妹妹求情么,你们是姐妹,一气连枝,仙儿受辱,你又能好得到哪里去?”

这话已经是有质问在其中。

顿时惹得皇帝大怒,他已经很给靖国公家面子了,还没有罚你教女不严,韩氏如何还在这里纠缠?这是在指责他偏心么!

西凉茉趁着皇帝发作之前,忽然叩首下去,诚恳地柔声道:“雷霆雨露俱是君恩,妹妹犯错,臣女不敢求陛下原谅,本该领罚,只是臣女……毕竟……。”她顿了顿,似被逼咬牙道:“臣女和母亲都愿为妹妹分担责罚。”

皇帝一顿,这才略微压下了脾气,毕竟西凉茉救了他,如今却被韩氏这样逼迫,他顿了顿,忽然冷笑一声对着韩氏道:“既然你们母慈女孝,好,夫人和端阳县主就各自领十五大板便是了。”

说罢,再也不看场内一眼,转身小心地扶着皇后拂袖而去,皇后许久不曾得到皇帝这样的温柔,哪里还去管场内宴会的事,又惊又喜地跟着皇帝走了。

韩氏却是又惊又悔,怨毒地看着西凉茉,这个贱人竟然敢害得自己连着挨打,以后她如何在贵夫人间抬起头?!

韩贵妃也不再看韩氏震惊模样,扶着额头,恼怒地长叹一声,让贴身宫女扶着离开。

一场好好宴会就此夭断,众人都作鸟兽散,不敢再停留。

韩氏失魂落魄地被两个凶神恶煞的太监一夹,连着惊愕挣扎呼痛的西凉仙一起被按在会场一边的空地上。

西凉茉走过她旁边,居高临下地掩唇轻叹:“母亲,你说,仙姐儿原来就断了腿,这重重一打,也许以后都再不能跳舞了,京城第一才女……呵呵,真是可怜啊。”

言语温柔,但她眼里却毫不掩饰森冷的笑意,她们也该和白梅柳嬷嬷一样试试这板子的滋味。

“你敢!你这小毒妇,这一切都是你设计的,是不是!”韩氏狠狠地瞪着她,咬牙切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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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有一段文字加到前面章节去了,如果有看不懂的童鞋,自己回去看最后一段。千岁爷‘英雄救美’。

第四十章 輕薄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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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亲,您说什么呢,女儿只是想早点请大夫来为妹妹诊治。”西凉茉轻叹了一声,眼中似含了泪。

韩氏冷笑:“若非你害了仙儿,又怎么挣来这天大的富贵前程,如今又将我一起牵连在这里挨打,心中想必得意之极了?”

西凉茉摇摇头,掩了唇,似极为委屈:“母亲,女儿真的不敢,女儿若不向陛下求情,那是一门之祸啊。”

一旁仍有宫人和一些走得慢的夫人小姐们没有走开,看着这一幕,不由都叹息,若非这大女儿舍命救驾,若是陛下受伤,她们哪里就只是被打那么简单。

就算再不喜这个非己所出的女儿,也不能如此不可理喻。

“小贱人,惺惺作态,夫君一定不会放过你的!”韩氏心中盛怒,不得不说长期浸淫内宅,她的直觉极准,早已认定今日一切都是西凉茉所为,看着西凉茉这般行事,她自然更是恨得无以复加。

西凉茉心中冷笑,你且骂,骂得越厉害,你的女儿名声毁得越厉害。

倒是西凉仙从剧痛中略挣扎起了神智,她的目光从周围那些面露厌恶的宫人脸上落在西凉茉的脸上,咬牙勉强道:“母亲,不要冤枉了大姐姐,且请……请大姐姐帮我们通知家人请好太医,相信有姐姐在这里仔细打点,女儿的腿必定没有大碍。”

宫人对这位县主微微侧目,那样的糊涂刻薄母亲,至少这个女儿还算聪明。

西凉茉对上西凉仙冰冷的目光,她微微一笑,柔声道:“这个是自然。”

不愧是端阳县主,这样剧痛之下还能生急智,竟想以此来要挟她,分明是在说若她西凉仙的腿有了问题,就是她这个当姐姐的心怀不轨,刻意让人为难她西凉仙。

韩氏也警醒过来,她立即冷笑道:“都是母亲糊涂了,茉姐儿这样仁善,必定会护着自己妹妹,是不是?”

西凉茉微微眯了眼,柔声安慰:“放心。”

白蕊在一边,想要说什么,到底忍住了。

“贞敏郡主,您看是否回避?”两位行刑的宫人走到一边,讨好地看着西凉茉。

西凉茉咬了咬唇,悄声道:“母亲那里,还要两位多照顾,只是妹妹那边,只要保住妹妹的封号不被褫夺……其他的,两位看着办。”

说着,她从袖子里摸出两个荷包递过去。

两位宫人一愣,随即心领神会,接过荷包。

这位县主犯下大事,还没有被褫夺封号很有可能是陛下一怒之中没有反应过来,只有得到了陛下怜悯,才有可能保住封号,而要陛下怜悯一个犯事的罪女,只有受了大罪,比如身残!

西凉茉瞥了那一对面怀期望的母女一眼,冷冷一笑,转身离去。

那一对行刑宫人走到西凉仙身边,怜悯地笑了笑:“县主,为了您自个儿前程,您就忍一忍吧。”

韩氏尚未反应过来,西凉仙已经瞬间明白了,顿时不可置信地看向西凉茉远去的背影,撕心裂肺地大喊:“西凉茉,你好狠的心,就不怕报应吗!”

宫道上,冰冷的湖风梭然刮来,将西凉茉的乌发吹起,露出她如霜雪般冰冷的容颜,她垂下眸子,甚至都没有回头,悠然离去。

报应?

你们现在承受的就不就叫做报应么!

韩氏,我早就就说过要送你一份大礼——让你最心爱的女儿身败名裂,如今不过是实践了我自己的诺言而已。

听着身后传来西凉仙和韩氏撕心裂肺的惨叫,她唇角露出一丝冰冷嘲谑的笑。

西凉仙进宫准备献艺的节目原本是机密,但她防不过饲养马匹和打扫院子马粪的三等下人,所以自己从知道她要表演什么开始就已经备下手,柳嬷嬷留下的书籍中,包含了各种作用的香粉,香粉本就自植物提取,也属于药科,药毒同源,其中一种香粉一点点能引得兽类发狂,自己携着的手绢上就下了那样的药。

马儿嗅觉灵敏,早已不安,自己再悄然向皇帝的方向走去掏出了手卷,所以马儿一路狂奔而来并不是冲着龙座,而是冲着拿出了手绢自己!

演了这样一出戏,就是要博得这护驾之名,郡主之尊,让韩氏母女再不能凌驾于她之上!

“小姐,万一国公爷那边……。”白蕊有些担心,韩氏回去以后会不会对小姐动手。

西凉茉淡淡地道:“成王败寇,老太太和国公爷都是聪明人。”

“贞敏郡主,您的赏赐,奴才们都已经着人送到靖国公府上了。”一名穿海水江崖蓝袍子的二品中年太监领着两个小太监笑着迎了上来。

“有劳公公了。”西凉茉柔柔一笑,认出了正是之前将西凉丹两次扔下湖中的那名武功高强的太监。

“郡主叫奴才小胜子就是了。”胜公公笑眯眯地道,随后又道:“郡主美名即将传遍京城,九千岁有意请郡主一叙,请郡主赏脸。”

西凉茉听得出胜公公虽说赏脸,但语气里丝毫没有客气的意思,这更像是一道意旨。

她有礼地道:“千岁爷相请,茉儿受宠若惊,岂有推拒之理。”

“请!”胜公公满意地一笑,率先领路,他一向喜欢识趣的人,何况千岁爷对这位郡主可是颇有兴趣。

白蕊有些担忧地道:“小姐……。”

西凉茉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淡淡道:“左右无事,让宫外候着的小厮去通知府里一声便是。”

她们上了胜公公领来的一辆极为精美的华盖香车,走了两刻钟,车便停了。

西凉茉撩开帘子,便见着一个小太监赶紧上前跪在她的马车下,背脊挺直朝上,一个宫装的圆脸嬷嬷站在一边,圆润的脸上笑意吟吟,观之可亲:“西凉小姐,请。”

西凉茉明白,这就是所谓的人凳,不由微微皱了眉,客气而温和地道:“谢嬷嬷,我自己来便是。”说罢,扶着白蕊的手,避开那小太监跳了下来。

那嬷嬷也不恼,仍旧是笑咪咪的对着西凉茉一福:“小姐且唤我何嬷嬷便是,这边请。”说罢,便将她从府邸的侧门引了进去。

这府邸门楣上甚是奇怪,竟然没有挂任何牌匾,但进了府邸,便可见其奢靡,处处雕梁画栋,不比皇宫内苑差,处处景观都看得出经人细心打理,满是花草奇珍,好几样花木都是她只在书上见过,谓之千金难求,在这里却似随处可见,极尽奢华,让她不由不感慨,九千岁果真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不知多少民膏民脂堆砌而成。

何嬷嬷引她到了一处别致的房间内,又招了丫鬟来给她送上香露、糕点,便笑道:“小姐且等一等,爷尚有公务处理,一会就过来。”

说话间,忽然听得门外院子隐约传来凄厉的非人似的惨叫,让人听到都忍不住浑身一寒,似是有男有女,隐隐约约不甚清楚。

“无妨,有劳何嬷嬷。”西凉茉颔首,仿若未闻,丝毫不见局促,悠然坐下,让何嬷嬷眼里闪过一丝暗暗惊讶。

第四十一章 輕薄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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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嬷嬷又再吩咐了来伺候的宫女和太监一些事情,对着西凉茉一笑,便退了下去。

白蕊听着那隐约的凄厉得不像人能发出来的惨叫不断响起,青天白日之下,却有森森鬼气。

她不由打了寒颤,看看那一个伺候的宫女和太监都去倒茶燃香去了,她低头在西凉茉耳边悄声道:“大小姐,那……那是……什么声音呢?”

西凉茉端着茶喝了一口,轻声道:“九千岁身为厂卫之首,府邸必定少不得设有专门的诏狱,那声音大约是有人在受酷刑。”

“小姐,你不怕吗?”白蕊紧张得直搓手心,忽然想起那些市井间关于九千岁的恐怖传说,下意识地贴近了西凉茉。

怕?西凉茉心中轻叹,有什么是比人心更残忍恐怖的呢?

西凉茉轻声安抚白蕊:“你若觉得怕,就好好地欣赏一下千岁爷的书房,这里可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

方才她只随便一瞥就发现这里空间极大,幔帐重重,连墙壁都放置的是上好的紫檀包金雕花书架,上面放满了各种古籍,偶见名家字画,四周垂帘装饰的都是一丈千金的顶级紫色的缀珠鲛绡,硕大的东海夜明珠为灯饰,一应物事极尽奢糜,显示出主人的甚爱炫耀。

白蕊赶紧把目光调向墙边,随后忽然发出一声短促的低低尖叫,赶紧捂住了通红的脸。

西凉茉随着她的目光看向墙壁,不由一怔,原来这里奢靡也就罢了,那些软塌、书架、桌椅上的雕花外带那些名家之画的内容居然都是——春宫密戏图,男男女女的动作栩栩如生,九九八十一式,男女密处,纤毫必现!

西凉茉不由无语抚额,这九千岁……果然是品味不同凡响的——变态,若非她前生见过比这更生猛的,一般人家小姐早就夺门而出了。

西凉茉看着自己的小丫头面红似火,坐立不安,不由好笑,却也看见不远处伺候的宫人们对她们这里的一举一动仿若未闻,又不由得心中暗叹,看人家的仆婢,那么淡定从容,自己的小丫头还真是欠火候了,她轻声安抚白蕊:“好了,不过是人伦大理,你只管看着你家小姐我就行了。”

话音未落,忽然房间深处传来一道极为好听却戏谑又凉薄的声音:“贞敏郡主果真是女中豪杰,呵呵。”

西凉茉一惊,看向那幔帐深处,不知何时,那边悄无声息地已经似多了不少人影,恍若鬼魅。

她略定神,领着紧张又惊恐的白蕊向幔帐深处走去。

虽然做好心理准备,西凉茉在看到对方的时候,还是忍不住有些呆怔。

她没想到自己会见到这样一个百里青——这样糜艳无比的九千岁。

他懒洋洋地半躺在窗边的软塌上,身边站着四名伺候的一等内监,穿珠戴玉,耳垂坠珠,颈间带着精致璎珞,双手都各自带着硕大的红蓝宝石戒指,却不见俗艳,只见华美雅致。

比女子还要长的青丝盘旋着半落在地上,穿着一身暗紫色绣曼陀罗的锦缎常服,袖子和下摆都是极宽的,仿着魏晋时代的款式,柔软织着华丽暗花的衣料带着暗雅的光,像一汪极其浓稠紫色的水,裹在他修长而匀称的身体上,愈发承托出他肤色的苍白细腻宛如寒玉,而交领之处露出小片看似单薄雪白,却肌理分明的性感胸膛。

让人不敢直视的妖诡双瞳闭着,敛去了那种怪诞的血腥暗黑之气,却反倒显得他眉目水勾墨画般的精致绝丽色,像……什么呢?

像一朵开在地狱黑暗深处的用人血奉养的重瓣曼陀罗,连阳光落下来都似要阴郁三分。

仿若一个未及弱冠的少年,而她似乎记得,百里青的年纪,至少比自己大了一轮,居然还能这副模样,让她忽然想起百里青以色侍君,谋夺权势的私下传闻。

“郡主不坐么?”百里青忽然淡淡开口。

西凉茉随即敛了心神,柔声道:“千岁面前,不敢造次。”

百里青优雅又慵懒地地坐起,精致的朱唇一张,就着伺候的人的手含了口茶:“这世间还有郡主不敢做的事么?”

西凉茉瞟着他白皙的锁骨和半露的胸口,有点无语,这位千岁大人,也未免穿得随意得过分了吧,就算他是太监,也好歹顾念一下她还是个未出阁的大家闺秀。

西凉茉也不再客气,在下首的椅子上从容坐下,莞尔一笑:“千岁爷向来敏睿,茉儿自然不敢班门弄斧,不知千岁唤小女来有何吩咐?”

她有一种直觉,这个人早已洞悉了她的把戏,就算不是全盘了解,也**不离十,所以她不打算兜圈子,在这种人精面前,不若直接点倒还有些好处。

“你倒是个胆儿大的,颇有些乃母之风,你就不怕本座揭穿了你那‘救驾’的把戏?”百里青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这丫头,狡猾得紧,似答了也似没有答他的话,让人抓不住她的话柄。

乃母?西凉茉心中警惕,听着话头儿,似他认识她的生母么?不过这个‘重病礼佛’生母有与没有大约也没什么区别,她根本就不了解。

她微微一笑,仿若极为诚恳:“千岁要揭穿什么的话,根本没有人能挡得住您吧。”

百里青几乎想要失笑,这丫头分明在说——既然你没打算揭穿我,自然是对我有所要求了,又何必废话呢?想要干嘛,别废话!

“大胆,竟敢如此对千岁爷说话!”百里青身边垂手站着的一名红衣太监对着西凉茉一声尖利冷斥。

内侍那阴森敷着白粉的脸仿佛灵堂纸人一般,阴森可怖,吓得白蕊几乎腿软,却被西凉茉忽然紧紧地捏住了手心,这才勉强站好。

百里青轻哼一声,让那个太监退开站好,又懒洋洋地朝西凉茉招招手:“丫头,过来。”

白蕊下意识地就想要去拉住西凉茉,却只摸到她的发尾,她家大小姐已经从容地上前,顺着百里青的手势坐在了他的榻前,抬起臻首毫不畏惧地看着那个妖魔一样绝美而阴森的男人。

西凉茉愈靠近他,愈闻见他身上那种奇异的香气,眼神一闪,居然有人用这种带着催情香气的东西拿来当成寻常熏香,但此香馥郁而不浓俗,却能惑人神智,必为极品。

百里青半支着脸颊低头看着面前尽在咫尺的少女,敏感地发现她竟然在走神,心中莫名升起一丝极淡的不悦,他低低嗤笑一声,忽然单手挑起她的下巴,顺势向下一掠,直接探进了她的衣襟里一握,将少女胸前从没有人探索过的那一方柔软雪嫩的小兔攫在手心里。

他的动作优雅却极快,西凉茉根本没来得及反应过来,只梭地被那冰冷的手指握得一惊,猛然抬头瞪着对方,正巧对上对方一双似喜非喜实含煞的妖异美眸,那个“去你妈的!”四个字硬生生卡在喉咙里吞了下去。

仿佛过了一千年,又不过是一瞬间,西凉茉已经平静下来,完全不去理会那只探进自己衣襟里面放肆的手,只看着百里青,再一次问:“千岁爷,您想要我做什么?”

只是这一句话里,多少带了点咬牙切齿,像要吃人肉的味道。

百里青笑眯眯地用长指在她衣襟里挑弄抚摸着那只羞涩小兔,另一手抓了把瓜子递给她:“吃瓜子么?”

“谢谢,您客气。”西凉茉面无表情,动也不动。

又过了好一会,百里青才边玩着手里的雪润,边懒洋洋地问:“想要斗倒嫡母、嫡妹,想要荣华富贵,想要如意郎君,还想要什么,丫头?”

“求无人再能欺我、辱我、压我;求欺我、辱我、压我之人都屁滚尿流,生无可恋,仅此而已。”西凉茉随即流利淡然地道。

百里青垂眸子看向少女那矜淡冰冷的脸,他终于低笑出声:“好,好一个仅此而已,本座可以助你一臂之力。”

“千岁想要什么?”西凉茉相信无利不早起,她等着百里青提出他的条件。

“那就等你将靖国公府掌握在手里再说吧。”百里青眸光深浅未明,他施然地抽回手。

但刚从西凉茉衣襟里拿出了手,就被少女的柔荑忽然握住。

西凉茉捧着他修长雪白戴着华丽宝石戒指的手,仿佛捧着情人的手,面容含着娇羞,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千岁爷,手感如何?”

百里青一愣,却立刻晓得她在问什么,随即微微眯起了眼,邪肆地一笑:“还不错,丫头你倒是雪润光滑,肤质细腻……。”

“我也也觉得不错,千岁爷的口感一定很好。”少女甜蜜地一笑,打断了他的话,忽然一呲牙,恶狠狠地一口猛咬在百里雪白细致的手背上,血色瞬间淌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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轻薄小茉莉是要付出代价地!九千岁求包养,求被包养,求三陪——陪亲上厕所,陪亲吃饭,陪亲睡觉。

第四十二章 立威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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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血色淡淡蔓延开,可见西凉茉用力之大,直破对方肌里。

“大胆!”“放肆!”一旁的红衣内监们也在瞬间脸色大变,齐齐怒喝,抬手挟着雷霆万钧之力就要狠狠劈向西凉茉的天灵盖。

他们都是顶级内家高手,这样一劈之下,西凉茉必定脑浆迸裂而死,但西凉茉仿佛无所觉般死死地咬住百里青的手背。

百里青神色却丝毫未变,另一只手一拂袖,就轻而易举地卸去了他们的力道,并阻止了他们的动作。

红衣内监们面面相觑,却还是极为训练有素地收手,只恶狠狠地拿阴毒目光剜西凉茉。

“丫头,咬够了没有?”百里青支着下巴,好整以暇地看着伏在自己面前的少女,仿佛被咬的人根本不是他一样。

西凉茉这才松了嘴,拿着柔软的帕子,擦了擦自己的唇,柔柔地道:“够了,千岁的爷的血味道和我等寻常人都差不多。”

嘴里一股子腥甜味,让她还是觉得不太舒服,顺手又拿了放在金丝楠木八宝雕花几上的云顶银露喝了一口,让清香浓郁的茶水把某人的血一起顺下肚子。

百里青看了看自己手背上几可见骨的伤口,丹凤眸光流转似有鬼影憧憧:“你还真是不怕死。”

区区一个郡主,他还并不放在眼里。

西凉茉对于他阴谲的目光完全视而不见,只拢了拢自己的领口站了起来,微笑道:“茉儿说过,求无人再能欺我、辱我、压我,既然您已经答应了助我一臂之力,像您这样金口玉言,一诺千金的贵人,茉儿怎么好让您失信呢,您方才轻薄了小女,小女送您一口不过是为让您不失信于人罢了。”

所以说,她狠咬他一口,还是为他好了?

百里青无语失笑,懒洋洋地剥了颗瓜子含进嘴里:“小丫头,不但胆大包天,嘴皮子倒也是厉害,但,没有下一次了,去吧。”

他语气极为轻渺,却让人闻者不寒而栗。

西凉茉也微微一笑:“当然,茉儿相信千岁爷也不想有下一次。”

说罢,她也不去看百里青的脸色,只敛衽为礼,领着浑身僵硬的白蕊恭谨地退下。

看着西凉茉完好无损地从房间里出来,甚至脸色也只是略微苍白了一点,何嬷嬷不禁吃了一惊,但很快平静下来,领着西凉茉一路出府,到了府邸门口,依旧是那辆华美的以鲛绡制成的华盖香车停在门前,

何嬷嬷依旧端着和蔼可亲的笑容:“郡主,请上车,千岁爷吩咐了,今日若郡主能平安出了这个门,您选一件礼物,一是这辆价值万金的鲛纱香车,一是老身这个不中用的奴婢。”

西凉茉一顿,目光掠过这辆香车,香车以昂贵沉重的金丝楠木为车身,名匠精雕细啄,鲛珠纱为帘,里面更是布置的奢华非凡,原来那进宫的剩下五匹鲛珠纱里,至少有两匹在这里了,整个天朝也只得这一辆吧。

她目光似静静地定在那辆昂贵香车上,何嬷嬷眸光微闪,笑道:“想必郡主已经选好了,这车确实最配郡主的高贵身份。”

谁会想要一个眼线放在身边,而宁愿舍弃这样让所有女人都羡慕的华美车架?

想必这位郡主也不例外。

西凉茉转过脸对着何嬷嬷露齿一笑:“嬷嬷,以后茉儿的事,就要多劳烦您上心了,且替我谢过千岁爷的厚礼吧。”

说罢,她依旧避开了那当人凳的小太监,毫不在乎形象,宁愿自己手脚并用地爬上了车,再拉了还有点没回过神来的白蕊上去。

“……。”何嬷嬷仰头看着那少女,香纱缥缈,让她有点看不清那少女的面容,却只觉得有淡淡光华,唇角笑容清明敏睿。

何嬷嬷眼底闪过赞色,对着那西凉茉跪了下去,磕了个头:“何氏在这里见过郡主。”

西凉茉没有阻止,这是何嬷嬷的认主之礼,她看了白蕊一眼,白蕊赶紧从腰上摘了个装着小金锭的荷包递给何嬷嬷,何嬷嬷双手接过,放好。

她随后才起身对着西凉茉道:“郡主且放心,奴婢在宫中是二品司膳,入了内务府的名册,是宫里赐给郡主的人。”

连来路都想好了么?

西凉茉一笑,点头,何嬷嬷让人赶着车驾缓缓离开。

走了好一会,白蕊才松了一口气,有些犹豫地看着西凉茉,压低了声音:“大小姐,您刚才也太大胆了,听说九千岁可是杀人不眨眼,身边伺候的人不周到,都要掉脑袋剥皮,您怎么敢咬他?”

西凉茉依在车窗边,这才轻吐出一口憋了许久的气,没好气地点点白蕊的额头:“笨丫头,你没听何嬷嬷说了么,你家小姐若能平安走出那间书房,才能选礼物,那若是不平安呢?你以为九千岁那种心性残忍的名声是假的么?”

方才书房外隐约传来的凄惨叫声时,她不动声色地往外瞥了一眼,那让七八个太监把身上衣服扯了精光,按在地上亵玩得发出凄厉惨叫,浑身是血的女子,分明就是西凉丹的好友——宁侯之嫡女刘婉儿。

那些太监不能人事,对女子不能真的沾染,心态极度扭曲,自然有无数亵玩女子,让女子生不如死的残酷方法。

她并不认为九千岁是为了给她出气才抓了刘婉儿。

倒是一开始在船上,九千岁让人扔了西凉丹下水时,刘婉儿曾鄙夷地低骂了一句:“该死的阉狗。”

随后刘婉儿的奶娘立刻捂住了她的嘴,别人也未曾注意,但她却明明看见已经准备上自己楼船的九千岁微微顿了一下身形,虽然没有回头,但他的身形却散发出一种让人觉得心中极冷的诡气来。

不过一句低骂,百里青就敢完全不顾及宁侯最近颇得到皇帝青眼,又手握京畿兵权,将宁侯嫡女掳来羞辱玩弄,可见他的权势滔天,肆意妄为到了何等地步。

今日,她西凉茉不但利用了这位睚疵必报的九千岁,还敢当着他的面玩儿‘救驾’花样,若不是剑走偏锋得了他另眼相看,下一个被当成他私欲玩物的就是自己。

毕竟九千岁那人擅弄权术,高高在上惯了,自己不但毫不畏惧,还如此‘胆大妄为’当他的面玩弄手段,才勾出他的感兴趣,若当时只要在九千岁面前露了那么一点怯,那个妖魔一样的人就会将她毫不留情地纳为做玩物,尽情亵玩折辱一番再操控手中。

这是一场豪赌!

她方才背后已经出了一身冷汗,但她赢了,平安过关,如今,她已经拥有了一个危险却极其强大的盟友。

西凉茉看着窗外悠悠秋光明媚,轻叹,现在自己的力量不够抗衡国公府,只能与虎谋皮,但总有一日,她会让百里青也绝不敢再恣意冒犯自己!

百里青手指那冰冷的感觉还留在自己胸前,她的脸上掠过一丝暗恼的红晕。

白蕊听完,脸色不由白了又白,原来方才她们已经在鬼门关边上走一圈,她忍不住又问:“您为何要将九千岁的人放在身边,咱们一举一动岂不是都在九千岁眼里了?”

西凉茉这才露出浅浅笑意来:“物是死的,人是活的,九千岁送来的必定是妙人!”

那个人,什么都追求最好,所以他送的礼物,也一定会有大用处,那宝马香车不过是个死物,看着值钱,却绝对没有何嬷嬷的用处大。

……

马车一路往国公府而去,到了正门外,才下马车,便看见守门的一个小厮一溜烟地跑进府内去了,另一个则是神色怪异地上来牵马车,道了声:“大小姐,回来了。”

何嬷嬷冷冷看了那小厮一眼,刚要说话,西凉茉却忽然下车,轻拍了一下她,何嬷嬷就不再说话了。

西凉茉才进了中院,便见着夫人身边的大丫头紫莲领着几个粗使婆子对着她皮笑肉不笑地道:“茉姐儿,夫人等你可是等了好久呢,请吧。”

说罢几个三大五粗的婆子便围住了她和白蕊,像是怕她跑了,但西凉茉却知道这十有**是怕她去找救兵。

其他经过的下人看着这里都有点幸灾乐祸的样子。

只是如今,她还需要救兵么?

不过似乎府上竟还没有得到她册封郡主的消息。

韩氏这是打算做什么?

西凉茉心中冷嗤一声,也不言语,便跟着他们一路去了。

才进了内院正厅便听得韩二夫人一声冷斥:“跪下!”

西凉茉环视了一圈,见着凳子上坐着都是家里的几房姨娘,甚至并着靖国公的二弟那一房和三弟那一房的嫡妻,也就是她的伯母们,还有三大五粗拿着家法的婆子,阵势快及得上正月里那一场公审了。

只是这一次……

西凉茉抬眼看向二夫人,微微一笑:“二夫人这是怎么了,茉儿可是做错什么了么?”

她瞅着韩二夫人脸色发白,歪在正堂的软塌之上,平日里再不待见她和那些庶出子女,也是一副当家主母恭肃雍容的模样,今日里真是难得这般样子来发难。

而且看样子她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但想必是西凉仙伤情极为严重,这才狗急跳墙失了分寸。

“你还敢问,给我堵上这小贱人的嘴,给我打!”韩二夫人大怒,不由分说就叫人上去捆西凉茉和堵她的嘴。

她打定了主意,先让人压下了圣旨,然后堵住西凉茉的嘴,也将她狠狠打瘸为西凉仙报仇,到时候圣旨公布来,只要她说西凉茉忤逆,故意重伤了她这嫡母,郡主又如何?

一个孝字一样压住这贱丫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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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章 立威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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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氏一声令下那些仆役们凶神恶煞就要上去拿西凉茉。

“谁敢!”西凉茉忽然脸色一寒,目光森寒冷厉,宛如刀锋初绽,刺得那些粗使仆役一僵,竟然不敢上前。

“反了,你这忤逆的小贱人!”韩氏大怒。

西凉茉冷冷地盯着韩氏,声音却极为温软,却字字锋利:“老太太素来夸二夫人掌家严明,女儿若有错,也该知道错在哪里,才好在夫人面前领罚承教,否则若被旁人说母亲苛刻不慈,那就是女儿害了母亲。”

连着那些恶仆被白蕊插着腰怒目而视,一副谁敢上来就和谁拼命的模样吓着,踟蹰不前。

姨娘们和二房、三房的奶奶们都不由惊愕侧目,这素来怯懦的长房大姑娘何时竟然这般伶牙俐齿起来。

“好,好,竟学得这般目无尊长,顶撞嫡母,还拿老太太来压本夫人,这便是大不孝,给用家法我狠狠的打!”到底掌家多年,韩二夫人怎么会被西凉茉两句话就呛住,只一下子只青白着美艳的脸冷笑起来。

这贱丫头不就是仗着这段时日与老太太走得近些,又学着讨好了爵爷,所以才得了翻身机会来害她的女儿。

韩氏打定了主意,不与西凉茉争着嘴皮子,不给她拿出册封之事来说的机会,趁机将这贱丫头打残了,为仙儿出一口恶气!

“给我赌住这丫头的嘴,免得喊出不好听的来!”

想到躺在床上奄奄一息的西凉仙,韩氏就心如刀绞,那是她自小着意栽培的宝贝女儿,却不想毁在了西凉茉的手上,这叫她怎么能不恨,所以她挺着被打了十五大板后剧痛的身子依旧在这里,就是为了给仙儿报仇!

那些粗使仆人再无顾忌,上来就扭住了西凉茉,打算往她嘴里塞脏抹布。

“母亲不觉得您这理由牵强了些么,老太太若是知道您要因此行家法,恐怕于您名声有损!”西凉茉也不挣扎,只扬声冷道,目光不动声色地掠过一边坐着的身穿宝蓝蝙蝠纹褙子配暗绿锦绣百褶裙,面无表情的女子——三房夫人黎氏。

果然,黎氏忽然出声冷叱:“慢着,休得无礼!”

那些粗使仆人一呆,但在韩氏的眼色下,只不管不顾地对着西凉茉继续动手。

毕竟当家作主的是韩氏而不是黎氏。

黎氏立刻拍案而起,怒道:“你们眼里还有没有主子,竟然对着府上的大小姐随意动手!”

三房也是老太太嫡出,三老爷也是翰林院大学士,在文官之间一向颇有声名,却是个惧内的,娶的也是云中侯府上嫡长女黎氏。

因着老太太还在,所以没有分家,底下人惯常称黎氏做了三太太。

黎氏是个颇有手腕的精明女子,嫁过来后一直觉得韩氏不过是个平妻,而且为人苛刻,她一直想要掌家,却不得其门而入,并且自打黎氏嫡出的长子病重后,她愈发的爱与韩氏作对。

西凉茉料定只要是能让韩氏脸上不好看的事,她都会插一脚。

粗仆们到底不得不住了手,面面相觑。

韩氏怒不可遏,身上伤口一痛,她却勉强道:“三太太,这是我们大房的事,你不知内情不必插手!”

“二夫人,茉姐儿怎么也是我们国公府邸的长女,老太太心尖上的人儿,您不问过老太太就行此重罚,怕不合适,若夫人觉得与我们这一房无干系,又何必把我们其他几房人叫来这里,这掌家之人最重公平二字,您何不说个清楚明白?”

黎三太太轻嗤,完全没有给韩氏面子。

韩氏暗恼,十指不由暗扣身下红木软塌的手柄,当初她也是想若打残了西凉茉,宫里或者靖国公真问起,她可以将其他两房人拖下水,法不责众,靖国公总要看着合府面子想方设法遮掩了去,但却忘了这个贱妇处处爱和自己作对!

韩氏心一横,索性道:“茉姐儿原本是没有资格参加赏荷宴,若非德亲王妃相邀,老太太和我又看着她还是个乖巧的,才准了她去,可她今日却不知廉耻,大庭广众之下勾引德小王爷,败坏妇德,有辱门风,还连累我这嫡母受了罚,这若是在那小门小户的也就罢了,可她怎么也是我国公府上的姑娘,难道不该打?”

韩二夫人似一副痛其不争的模样,所言所语却惹得众人倒抽一口凉气,就是黎氏也怔在那里。

这顶帽子扣得够大,几乎可以说若是此罪名落实,那西凉茉的名声就毁了。

西凉茉心中冷笑连连,脸上却分毫不显,只柔声问:“哦,不知女儿何曾做出如此败坏家声之事?”

“难道你从小王爷的马车上下来不是事实么,难道你与小王爷单独同游浣碧湖不是事实么,难道小王爷为了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府邸车夫毒打一顿不是事实么,难道母亲今日受罚,你不曾看见?”不知什么时候站在韩氏身边的西凉丹忽然一脸怨毒地盯着西凉茉。

湖心岛上姐姐和母亲出事的时候这西凉丹偷偷躲了起来,如今倒伶牙俐齿地指责起她来了。

不过……

西凉茉微微一笑,承认了:“没错,是事实。”

众人不由哗然起来,看着西凉茉的目光都极为不屑,想不到这茉姐儿竟如此不知羞耻、忤逆长辈。

韩氏没有想到她竟然认了,顿时狐疑地打量起她来。

但西凉丹已经眼中一亮,尖利地嗤笑出声:“西凉茉,老太太和父亲、母亲都是这般疼惜你,你行止失当牵累了我们府邸上的这些未出嫁的姐妹名声倒都是小的。二房、三房的婶婶们家里也有未嫁的姐妹呢,这要让外人怎么说国公府和西凉世家才好,若是被御史拿住了这把柄,说父亲家教不严,影响父亲前程,这才我们做儿女的不孝不义。”

原本作壁上观看戏的二房三房的太太们,听了这话,不由皆是脸色一变,是呢,自己家还有没嫁出去的闺女的,若是被影响了闺誉,那可真是赔本赔到家了,于是看着西凉茉的眼神也冷厉起来。

二房的太太娘家姓慎,这慎二太太素来也是个尖刻的,随即便冷笑道:“二夫人也真是个善心的,对着这么有失德行的败坏门风的,还牵累父母,就是不打断了腿,也要剃了头送到宗祠庙里去修行的,方才以正门风!”

一时间,长房里几个姨娘也都附和,素来爱抱韩氏大腿的陈姨娘甚至鄙夷地嗤道:“是了,有什么仆人就有什么主子,那紫梅是个不要脸勾引残害主子的贱坯子,也早能看出这小骚蹄子不是什么好货。”

“早日送到宗祠里去,也免得哪日做出什么淫辱门风的事,才叫哭也来不及哭!”

“就是。”

西凉茉这下可听明白了,原来如此,给她定了这样的性,就是想斩草除根地将她直接送到宗祠里去做姑子,永不得见外人,一辈子不得翻身,断了自己的念想,还要让人赞她一声好仁慈。

就是老太太和爵爷都无法反驳众人通气连枝的决议,何况他们原就不是真心疼惜她。

西凉丹今日这样的好口才,想必是得了韩氏的指示。

只是这对母女似乎完全不记得,如今的她可不再是那个草芥一样任由她们作践的小丫头,而是皇帝亲封的郡主!

哦,不,想来越高贵的身份毁了名声,就越让人不耻,这才是她们的目的吧。

西凉茉心中冷笑,那就且看看谁能将谁来作践。

韩氏怕时间拖得越久越生变,心中愈发焦急,再不忍耐地大喝:“给我狠狠地打!”

那些粗鄙仆佣再无顾忌,拿着长棍子就要朝西凉茉劈头盖脸地狠狠打下,甚至都顾不上塞住她的嘴往长凳子上按了。

而此时,何嬷嬷忽然上前一手挡住最当先打下来的那木棍,森冷地厉斥:“谁敢在贞敏郡主面前放肆!”

而西凉茉也瞥见了白蕊忽然朝她点了点头,她立刻趁着这些人被何嬷嬷的吸引了注意力,一把推开最前面的一个拿着家法的婆子,向上首的韩氏扑去,悲伤地叫道:“母亲,您为何要冤枉女儿,您明知道事情不是这样的,难道您是在怪女儿没有在皇上面前保下二妹妹不受罚么?”

韩氏不防,她又身上带伤躲不得,大惊之下顿时被西凉茉扑个正着,西凉茉下了死力狠狠一下子撞在她的腰腹之上,将韩氏牢牢压在那软塌之上。

韩氏腰臀受伤,原本就是虚虚靠在软塌上,尽力避开伤处,谁知西凉茉这样大力压来,顿时痛得脸色惨白,惨叫一声,只死命地去试图推开仿佛受尽委屈在母亲膝盖上哭泣般的西凉茉。

等一旁伺候韩氏的李嬷嬷等人回过神来,赶紧七手八脚地去扯西凉茉的时候,韩氏已经满头冷汗,直翻白眼,几乎晕厥。

李嬷嬷等人大惊,娘哟喂,二夫人被大小姐这样一压,半条命都要没了!

西凉茉下了全身死劲去压磨韩氏被板子打烂的伤口,不让她和李嬷嬷等人推开自己,直到耳边听到了身后炸锅似的吵闹间,有纷叠沉稳脚步而来,这才唇角勾出一抹冰冷弧度,忽然松了手。

李嬷嬷和紫莲、紫黛等人完全没料到西凉茉的松手,她们一扯,就将西凉茉一下子扯倒在三尺外的地上。

“住手,成何体统!”靖国公的一声怒叱,宛如平地一声炸雷将所有的吵闹都压了下去。

众人齐齐回头看去,靖国公正领着一个蓝袍拿着圣旨的太监站在堂外,怒气冲冲地看着堂内一片混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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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姐儿要开大杀戒了~~~~哇哈哈~韩二夫人要倒霉了~~知道亲们觉得难等,明天加快步骤撒~~!

第四十四章 立威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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靖国公他领兵多年,素来令行禁止,治家严谨,哪里想到竟然让皇帝使者看见这样混乱不堪不成体统的一面。

一片寂静中,何嬷嬷突如其来的两声冷笑异常的刺耳:“哼,想不到靖国公府邸竟然不知尊卑到如此地步,堂堂一品皇家封诰郡主,也要被下人打杀,这是以下犯上,大逆不道!”

一番话,宛如晴天霹雳将众人霹得晕头转向,面面相觑。

靖国公这才看见跌倒在地上脸色苍白,泪如雨下的西凉茉,顿时脸色铁青,他是方才知道这个女儿立了大功,挽救了国公府邸满门,被册封为郡主的,却不想一来就撞上如此场面。

“哎哟,这是怎么回事,贞敏郡主这是怎么了,是谁如此大胆敢对陛下亲封的郡主娘娘如此无礼,不要命了么!”那宣旨太监先是目瞪口呆,随即瞥了那些拿着木棒还没放下的人冷笑起来。

他爬上一品内监的位子,这辈子宣旨也宣了不少次,倒是第一次看见这么‘热闹’的宣旨场面。

郡主?什么郡主?!

在场众人除了西凉丹和韩二夫人面色铁青以外,其他都一脸懵懂茫然。

靖国公看了众人神色一眼,便心中了然,看样子府上似乎还不知道茉丫头册封郡主之事,他只得尴尬地道:“让公公见笑了。”

随后他朝着那些傻在当场的仆役,厉色怒喝:“还不放下棍子,速速跪下!”

靖国公在府邸里素来是如神祗一样的存在,威严不可侵犯,这一喝吓得那些仆役手里棍棒掉了一地,赶紧跪下伏地。

靖国公脸色才是稍霁,随后目光灼灼地看着何嬷嬷:“不知这一位是……?”

他戎马半生,又出身百年簪缨世家,看人极准,一看何嬷嬷虽然身着衣衫款式普通如一般大户人家有地位的嬷嬷,但料子却是十金一尺的流云锦,身上气势更不是家中仆人能有的。

何嬷嬷微微一笑,对着靖国公福了一福:“奴婢是宫里赐与贞敏郡主的尚宫局二品司膳何氏,向国公爷请安。”

能在宫中当上女官,即可终生领朝廷俸禄。

靖国公神色大震,宫里竟然将一名二品女官赐给了茉丫头,宫中一品以上的妃子和公主才有女官随侍的权力。

靖国公客气地虚扶了何嬷嬷一把:“何司膳客气了。”

堂内众人更是为错愕,这个跟着茉姐儿的嬷嬷竟然是一个一品女官,那么茉姐儿,难道真的是那个什么……贞敏郡主?

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望向那个楚楚可怜的少女,一朝翻身,她已经是比二夫人都要尊贵的郡主了!

“宫里既然将我赐给了贞敏郡主,奴婢便是郡主的人了,国公爷唤奴婢何氏即可。”何嬷嬷不卑不亢地道,随即她起身目光冷然地看向靖国公:“只是奴婢不知国公爷对眼下情形如何解释?”

靖国公已经听到了何嬷嬷之前锐利的质问,如今再看眼下情状,不由心中怒火更盛,他国公府怎能担上这个大逆不道的罪名。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靖国公转脸看向堂内,冷声叱问。

韩氏还没从眼前发黑的剧痛中缓过神来,西凉丹更是在看到情形不对又悄悄溜了,如今堂内众人面面相觑,只有三夫人黎氏定了定神,起身道:“国公爷,是这样的……。”

她将事情前后说了一遍,基本上并没有偏颇,但西凉茉自然成了那被嫡母指责,差点被家法责打,又打入庵堂的柔弱无依小女儿。

而韩氏就成了不分青红皂白,列数女儿罪状又拿不出证据,非要打死女儿的恶嫡母。

当然事实如何,不过是有心人演给有心人看的一场戏。

再随后,就是白蕊忿忿地出来将出府后的事情说了一遍,从长街遇险到宫里步步杀机,最后连西凉茉册封后又被九千岁带走告诫恐吓了一番也说了出来。

只是西凉茉在换衣服时候遇到的那一番生死交关的遭遇,她没来得及告知白蕊,所以白蕊没有提到。

说到最后白蕊自己都泪如雨下,泣不成声,她一个小小丫头,今日陡然遭遇杀机重重,惊心动魄,极为难挨,此时心中恐惧与焦虑和劫后余生的害怕都化作了泪水流出来。

所以自然毫无做伪,何况这些事情都是许多人看得见的,白蕊也说不了大话,靖国公一听已经是基本上信了**分,脸色半青半白,目光冷厉如刀一样地刺向躺在红木软榻上刚缓过气来的韩氏。

众人听得唏嘘不已,又暗自心惊,只暗叹西凉茉今日的好运气,又怜她差点无辜丧命,努力救下满门,还要被嫡母冤枉。

对韩氏的目光也都冷了下去,慎二太太甚至扶着心口,尖刻地对着韩氏怒笑:“韩二夫人果真是养出个差点害了我们大家性命的好女儿!如今还有这番心思来整治郡主,是不是想要将我们所有人都拖下水陪葬你才安乐!”

韩氏虚弱得眼前一阵阵发黑,抖着声音恨道:“你……你们不要信她,这一切都是她设计的陷阱!”

“住口,你是病糊涂了么!”靖国公再不忍耐对着韩氏一声怒喝,随后上前将西凉茉扶起,一脸怜惜地道:“茉儿,你辛苦了,你母亲想必是今日被你姐姐的事吓糊涂了,才做出这样的糊涂事,你向来仁善,不要与她计较。”

此话分明是想要西凉茉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让她这个苦主认了这个不过是家事,免去追究大夫人的责任。

西凉茉心中陡然升起愤怒的火苗,到了这个时候,你还要睁眼说瞎话,护着那个女人么?

她是你的女人,西凉仙是你的女儿,我不过是一个可以任她们随意践踏也不能计较的奴仆么?

原来人心真的可以偏颇到这样的地步!

西凉茉心中一片寒凉,看着靖国公眼带警告和威压,她神色不明地慢慢笑了:“是,父亲说的是,母亲受伤,又受了大惊吓,还要照顾二妹妹,这家中琐事不若交给三婶娘来打理如何?”

“西凉茉,你……!”这是要夺了她的掌家权么?韩氏大怒,立刻又要叫嚷,却被靖国公一记森寒眼刀定在当场,只得恨恨地咬了唇。

西凉茉静静地看了何嬷嬷一眼,两人迅速地交换了一个眼神。

靖国公顿思索了片刻,他知道自己已经偏袒韩氏,若做得太过,西凉茉必定有怨,如今她已经是郡主之尊,所以他必须平息一些这个女儿心中的怒火。

所以他看向了黎氏,黎氏心中大喜,立刻走了出来笑道:“国公爷放心,弟媳一定尽力而为,好让嫂嫂养好身子和照顾县主。”

靖国公略微满意地点头,正要打发西凉茉重新梳妆出来接旨,何嬷嬷忽然又幽幽地道:“郡主虽然是国公爷骨肉,但郡主有救驾之大功,是陛下亲封,如今郡主含冤受辱,这些粗使奴婢都可以折辱郡主,若传了出去,岂非人人都能在皇家颜面上踩一脚。”

这大帽子一扣,靖国公都皱了下眉,随即问:“哦,那依司膳大人之见呢?”

“今日但凡对郡主出手的人,依奴婢犯上之官律处死,奴婢也好向宫里交代。”何嬷嬷淡淡地道,仿佛不过在说一件极为寻常的事。

众人惊得面面相觑,那些跪在地上执杖仆役都浑身发抖跪在那里,却不相信一个外人能处置自己。

但很快,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不过是一个随意可以抛弃的蝼蚁。

靖国公脸色一僵,随即还是咬牙道:“司膳大人说的是,就依照您的吩咐办吧。”

西凉茉忽然歉疚地看着韩二夫人:“母亲且放心,三婶娘一定给您选来更伶俐的人伺候。”

此言一出,李嬷嬷和紫莲、紫黛等韩氏的一干亲信陡然大惊失色,不敢置信地看向西凉茉,又立刻求饶地看向韩氏,号啕大哭:“夫人,我们可都是对您忠心耿耿多年的人,您要救救我们啊。”

韩氏心如刀割,再不顾自己的病痛身体爬起来,冲着靖国公含泪怒道:“我看谁敢动我的人!国公爷,你就这么看着外人欺辱到你结发妻子的头上来么!”

李嬷嬷立刻跪行爬向靖国公,眼泪汪汪:“国公爷,我们伺候夫人和您多年,就算看在我们没有功劳也有苦劳的份上饶了我们吧,刚才也是茉姐儿冲撞夫人,我们才去拉她的!”

靖国公刚看向西凉茉,皱眉道:“茉儿……。”

“哟嗬,这些贱婢也敢直呼主子的名字,光是这一条,在宫里就该立刻被斩了,知道的人说是靖国公您仁慈,不知道的还以为国公府邸没有将陛下旨意放在眼里,哼哼!”那承旨太监早接到了何嬷嬷的眼神,何况国公爷的偏袒连他都看不惯了,立刻尖刻阴森地笑了起来。

靖国公要出口的话立刻卡在喉间,他最近被九千岁孤立,若此时还招来皇帝猜疑,必成大祸。

如果不是韩氏这个蠢货带着仙儿惹下大祸,他也不会让这区区阉人欺到头上,家丑外扬!念及此,靖国公心中对韩氏的怒火再压抑不住,一脚狠狠踹在李嬷嬷胸口上,怒道:“把这些胆敢冒犯郡主的贱婢们都拉下去处置了。”

李嬷嬷被踹得惨叫一声喷血而倒,吓得一干仆人噤若寒蝉,哭声一片。

随即他又看向那传旨的公公,皮笑肉不笑道:“福公公就在这里宣旨就是了,前面还有紧急军报,本公先行一步。”

福公公点点头,一点也不以为意:“国公爷好走,咱家省得。”

靖国公带着人匆匆离开后,白蕊立刻去伺候西凉茉梳洗换衣。

等西凉茉换了一身整齐衣衫,出来领了旨意,谢恩后起身,黎氏立刻上前来颇为讨好地笑道:“郡主,您看这些人如何处置?”

国公只是说了处置,却没说如何处置。

看着韩氏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眼含威胁,西凉茉的唇角泛开一丝冰冷的笑:“就依刚才何嬷嬷说的吧,所有对本郡主无礼之人都要受罚,只是下等仆役不过是受命于人,各打五十大板,连同一家大小发卖出去,至于李嬷嬷等人身为母亲身边的亲信却不知劝阻,已是大罪,就在这庭院前鞭笞至死,扔到乱葬岗上去,以儆效尤。”

就连着要打死十几个人,发卖数十人,却已经是首恶严惩,从犯轻放,让其他没有犯事的下人们虽然噤若寒蝉,但却对西凉茉之威心悦诚服,同时明白,这府邸里已经变天了。

西凉茉这个郡主才是掌握着生杀大权的女主子。

李嬷嬷等人终于明白自己站错了队,悲泣着、呼天抢地被外院的家丁们给拖了下去。

凄厉惨嚎瞬间响彻了整个堂前。

“西凉茉,你好毒的心思!”韩氏大悲,撕心裂肺,怨毒地盯着西凉茉,呕出一口心血。

她终于明白为什么西凉茉当初会承认她的污蔑了,就是为了一步步地设下陷阱,要一举剪除她的亲信羽翼,让她从此变成一个盲子,瞎子。

“母亲,您已经病了,就好好的将养吧,若是再出了意外,仙姐儿怎么办。”西凉茉锐利森冷的目光盯着韩氏,忽然一笑,竟然有森森刀兵之气,让韩氏如坠冰窟,浑身僵冷,再说不出话来,

外人听着只觉得她纯孝,惟独韩氏却听西凉茉这是在以西凉仙的性命威胁她!

第四十五章 册封宴血案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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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箭之地,遍地猩红。

这日韩氏最常处理公中事物的流花堂前,惨叫之声足足响了一日,哪怕是院子里最深远的地方都能隐约听到。

“除却伺候老太太的人,所有人需轮流前往观刑一个时辰,以儆效尤。”

宫中调下来的中年女官冷冰冰地传达着新晋贞敏郡主的旨意。

行刑的是从前院府兵司调来刑吏,五大三粗,面容狰狞,使的是一柄带着倒钩刺的铁鞭,一鞭子下去,血肉横飞。

无数奴仆轮流跪在地上,惊恐地看着那十几个受刑的仆役,在被鞭子撕扯干净血肉之后,一个个血葫芦一样,极尽痛苦中死去,而那曾经被他们轻贱的少女一身羽冠华衣优雅地坐在刑台后方,品茶观刑。

她温润美丽的面容,还残留着因为长期营养不良的苍白和削瘦,但眉梢指间都是从容优雅。

在那些血肉横飞间,哪怕是护卫家丁都忍不住想要呕吐,但她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看了一个时辰,随后踏着受刑者的惨叫与诅咒离开。

就是这样的从容与淡漠,让所有的仆役,甚至各房观刑的主子们心惊肉跳。

第一次发现,这看似娇怯温软的少女或许完全不是他们想象中比韩氏好拿捏,某种程度上她甚至比韩氏更为冷酷,所以选择鞭刑那样的刑罚,而不是打板子,每一个受死刑者最后死亡之时都衣不蔽体,血肉不全。

而韩氏,在卧榻之上,挺着痛苦的病体,仰目企盼了整整一日,也没有再次盼来她的夫君,而老太太的院子里则寂静无声,仿佛院子里所有的人都睡着了,闭门不出。

韩氏终于绝望地又吐出一口血晕在了流花堂里,被抬回了她的阁楼。

直到太阳落下最后一丝余光,流花堂前最后的惨叫也随之湮灭。

……

深深庭院,漫紫深红妖娆开遍,珠翠流锦,极尽奢靡间,有美若妖魔的男子一身流云般暗锦白袍立在窗前逗弄着一只鹦鹉,鹦鹉很罕见,遍体如血一般华美深红,偏偏头上如旗帜一般立着一根极为美丽柔软的白羽,仿佛王冠一般。

它冷冰冰地睨着自己的主子,黑黑的圆眼睛里竟有点很不屑的样子。

“督公,为何选上西凉茉胆大妄为丫头,奴才看她似对当年之事和督公所寻之物,一无所知。”幽暗的角落有人低声道。

百里青用戴着精致的宝石鎏金套甲的小指去挑弄那只小鹦鹉,慵懒地道:“现在不知,未必以后不知,她的脸可有用的很,更何况,她还颇有点小聪明,便是拿来玩一玩,也是有意思的很。”

小鹦鹉似乎被他用指套戳得很不爽,“咕”地叫了一声,随后瞪着乌黑的大眼,一口毫不客气叮咬在百里青未曾避开的手上。

那隐没在黑暗中的人怒骂:“这孽畜!”

“呵呵。”百里青却狭长的丹凤美眸微亮,轻笑起来,伸手进笼子里一把抓住愤愤不平的小鹦鹉拖出来玩。

这小东西怎么突然觉得瞅着有点像某个小丫头?

百里青边翘着兰花指蹂躏着小鹦鹉胖乎乎的小身子,边轻笑:“听着她处理国公内院的手段,倒真是出人意料够狠心的,你把这小东西送到她那里去吧。”

阴影里的人有点摸不清楚主子的想法,但立刻低声道:“是。”

百里青把愤怒的小鸟塞进笼子里,抓了把瓜子磕起来,忽然想起什么,颇为嫌弃地道:“对了,把贵妃娘娘常用的那款丰乳汤去了附子那一味,给那丫头送去,太小了,手感不好。”

“是。”那阴影里的人一个踉跄,到底是见惯了主子的神来一笔,于是立刻恭谨地去了。

——老子是百里青的小鸟的分界线——

开满鲜花的小院里,西凉茉懒洋洋地躺在卧榻之上享受着秋风带来的凉意。

白蕊在一边拿着毛巾帮她揉干着头发,刚洗完的青丝熏染了淡淡的山茶、橙花与薄荷的香气,混合的香味层层如水般漾开,让人闻着极为舒服。

“大小姐,怎么不搬到储香楼去,国公爷命人把楼修得颇为富贵堂皇呢。”白蕊有一点不解,顺手拿过一边伺候二等丫头白梓手上的混合精油为她揉上发尾。

她叫习惯了大小姐,西凉茉也不去纠正,就由着她这么唤。

“富贵堂皇却并不是我们的地方,倒不如这院子来得舒服,迟些日子再说罢。”西凉茉闭着眼淡淡地道。这小院子也早已修缮扩建了三间房子,环境并不见得就比储香楼差。

“大小姐,今日是您的册封贺宴,奴婢把衣服都准备好了。”新提拔上来的二等丫头白香从屋子里出来恭敬地道。

“恩。”西凉茉点点头,起身进屋更衣。

出门的时候,她忽然顿住了脚步,看向何嬷嬷笑了笑道:“嬷嬷就不要跟我去了,看着院子罢,总觉得这日子里一切太过平静,如果有人想要生事,选这日最合适不过了。”

何嬷嬷果然是宫里出来的妙人,最能领会主子的心思,所以那日大开杀戒,在阖府上下面前立威,她一眼就知道了自己的心思,配合得极好。

何嬷嬷了然地点头,正要说话,却忽然被送着她们出来的白嬷嬷打端。

“大小姐前面的事更多,何嬷嬷见多识广,必定有助于大小姐,这院子有奴婢在,奴婢不会让这院子出事的。”白嬷嬷笑道,目光里却有着奇异的坚持。

西凉茉定定地看着白嬷嬷一眼,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白嬷嬷却只笑着没有说话。

片刻后,西凉茉淡淡一笑:“好,既然嬷嬷愿意帮着茉儿守院子,就仔细着些。”

“是。”白嬷嬷道。

何嬷嬷看了她一眼,锐光一闪,随即也面色如常里跟着西凉茉离开。

第四十六章 册封宴血案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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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靖国公府邸席开十台,男宾女眷各五台,来的都是与国公府邸素有往来的官员家眷,还有皇亲贵戚的女眷,以及西凉茉从来没有资格见到过的西凉世家之人,连家主都派了他的嫡媳携着一对嫡出的双胞胎女儿过来,宾客们带来了流水一般的贵重礼品。

西凉茉透过珠帘子看着香云斋的内院里衣香鬓影,美人如玉,言笑晏晏,远处是男人们在外院水榭里各自坐下高谈阔论。

她唇角勾起一丝嘲谑的弧度:“熙熙攘攘皆为利来,接踵摩跟接为利往。”

白蕊看向西凉茉,有些奇怪:“大小姐,我们为什么要在这里听墙角,我看三太太在那里面已经吩咐她的丫头碧桃催了好几次要我们出去呢!”

三太太黎氏接了掌家大权,这几日忙得焦头烂额,又要熟悉庶务又要操办宴会,第一次掌家很是紧张,还明着暗着发落了好一些原来二夫人的人。

西凉茉叹了口气,忍不住又那手指点她的额头:“你这丫头,我不是说了一个合格的心腹丫鬟要少问多看么,我在这里不看看里面的人什么德行,傻傻出去不撞到人家刀子口上么?”

白蕊还是有点懵懂的模样但却不再开口问,只直勾勾地打量着香云斋内的众家小姐夫人,西凉茉无奈轻笑,算了,这小丫头还欠磨练,但难能可贵她有一片赤诚忠心。

西凉茉继续望向帘子内,因着她所在的位置还放了一株皇帝赐的硕大玛瑙雕石榴花,其他人很难注意到这里还站了人。

正巧,西凉世家本家的两位小姐正走到石榴花前欣赏着着珍品,双胞胎一个姐姐唤作西凉妩,一个妹妹唤作西凉烟,姐妹俩唯一的区分就是眼角下都有一点小小红色泪痣,姐姐的在左眼,妹妹的在右眼。

这一对姐妹花不若其他贵女一般偏爱鲜艳颜色,织锦袍子。

她们都穿着一色的淡月色绣百蝶穿花半臂,浅紫云绉纱宽袖上裳,下面是同色百褶裙,腰上坠着九环玲珑宫绦翡翠坠子,就是头上也只是一套一模一样的珍珠头面,看着极为飘然娴静,容貌也是温柔雅致,观之可亲。

但眼下那一颗泪痣盈盈,配着如玉雕观音一样通透澄澈的肌肤,明眸善睐间有一种极为动人的妩媚神韵,让人移不开眸子,于是京城里的贵族浪荡子们就给这对难得双胞胎私下里起了个‘泪观音’的诨号。

细细看去她们的衣裙布料都是近千金一匹的楼兰织纱,头上的珍珠颗颗几乎有龙眼大小,都是顶级南珠,一身价值不菲。

西凉妩拨着那以金子制成的石榴花枝笑道:“妹妹,这位郡主好大的排场呢,之前为何叔叔却不曾有带她来过本家?”

靖国虽然是西凉世家嫡出一脉的二房,却是没有家主继承权的,但他凭借了一身本领硬是闯出了一片天地,以文官出身,却以武功立命。

往日里偶尔回本家都会带上西凉仙和西凉丹,就是西凉霜寄养在韩氏膝下,也有机会到本家去。

对她来说,那是得到承认的骄傲,虽然同是庶女,但她就是比西凉月高一头,回来后总爱拿这西凉家赏赐的漂亮小玩意如精致的雕花金锭子之类的做炫耀,气得西凉月暗下决心,成年了也要去上西凉世家认祖归宗一回!

但不管是是谁,都忘记了,还有西凉茉这么个人,所以西凉妩姐妹俩个更加没有听说过西凉茉的存在。

“听说是很不得宠爱,无人教养,形容粗鄙,也不知陛下在想什么,竟然就给了她郡主做,就是二姐姐那样才高八斗的女子也才是个县主!”

西凉烟掩唇轻笑,虽然她的声音温软,但西凉茉还是听出了里面的鄙夷。

西凉妩轻道:“爷爷竟然要叔叔带那个粗鄙丫头回本家,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你不知道么,咱们这一代又到了要选人纳贡给赫赫人的时候了,这位郡主身份可刚好够高贵呢,当个赫赫王妃不也合适?”

“也是……呵呵。”

两姐妹低低地笑谈起来,春风得意。

却不知花叶背后,早被人听了个一清二楚。

但白蕊也只是白了下脸,没有出声,看向西凉茉,西凉茉若有所思,随后率先转身离开,白蕊立刻跟上。

她们俩谁都没想到竟然听到这样——‘有趣’的消息。

不一会厅堂里响起了一声唱喏:“贞敏郡主到。”

众人目光齐齐落向从那绣着精美莲花的帘子里走出来的优雅少女

只见她面容白净柔嫩,皮肤嫩白如雪,略显削瘦和苍白的脸颊上染了淡淡胭脂,凤眼温润,眉目如画,乌黑的长发束在头顶,以一顶翠羽碧玉冠束起,乌黑长发如水一般的流泻在身后。

碧色渐染绣荷花的鲛珠纱褙子,配着鹅黄轻纱曳地襦裙,颈项间坠着一只精致玲珑的赤金璎珞圈。

从容静美。

所有人的脑海里只瞬间浮现上了四个字。

看来京城传言这女子行止粗鄙真不可信,她一手巧夺天工的画皮美技,更是让人神往,听说可以让极为平凡的女子成为绝色,没有女子不喜欢貌美如花。

所以,大部分人脸上都堆上似乎极为亲切的笑容,向陪在贞敏郡主身边的国公府邸的三太太黎氏说着极为讨喜欢的话。

黎氏心中虽然很愉悦,但脸上却没有太过明显,西凉茉颇为满意黎氏的知道进退。

“都说姐姐心灵手巧,有神来一笔,不知道什么时候可以教妹妹呢?”西凉妩一脸温柔娇憨地上前牵住西凉茉的手。

西凉烟则在一边轻笑着附和。

西凉茉看着这对美丽的‘泪观音’,似乎有些犹豫似地笑了笑,:“姐姐本该倾囊相授,只是总要顾及最近时日不得闲,所以妹妹们之间选出最漂亮的那一个,我就送她一次‘画皮’!”

姐妹俩一怔,互相看着对方,有点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但只那一眼,西凉茉就看出了她们彼此之间不可能没有芥蒂,因为没有人想要自己和别人一样,只是平日妹姐情深,看不出来而已。

西凉茉在姐妹俩间埋下她要的刺,款步进了宴席间,任由贵夫人们拉着自己说说笑笑,还有目光暧昧的悄悄在自己身上扫来扫去,约莫是在为家中未婚儿子估量一番。

倒也是一片热闹,推杯换盏,行花令,内院里歌舞升平,月上中天,不知不觉地就到了宴会末尾。

西凉茉正品着燕窝的时候,忽然后院里传来一声丫头的极为凄厉尖叫:“不好了,本家的烟儿小姐死在了郡主的院子里!”

西凉茉手一顿,目光里瞬间闪过一丝冰冷的锐芒。

第四十七章 册封宴血案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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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的一场册封贺宴,瞬间变成了一场血案的内审堂会。

斋内的夫人小姐们大部分都被送走,只余下西凉烟的嫡母,西凉本家的未来主母赵氏,还有两名同来的德高望重的西凉府邸府亲眷。

因着老太太这些时日感了风寒,没有出来迎客,黎氏并贞敏郡主西凉茉坐在上首。

靖国公则在外院里处理其他事情,一会再过来。

堂下跪着两个丫头,一个是西凉烟的贴身丫头芸娘,一个是三等传菜丫头橙雨。

“芸娘,你且说来,你到底是怎么伺候小姐,怎么会让小姐……。”赵氏眼中含泪,咬着牙,几乎说不下去。

她的宝贝女儿,竟然被人害死在国公府内,而且是那样狼狈的死法——被人强暴后生生掐死。

这也是为什么靖国公没有在这里而是去了前院安抚其他人、封锁消息的缘故。

芸娘哭泣着跪伏在地:“小姐吃酒吃到一半,便觉得身上有些热,想要出去走走,芸娘原本是伺候着小姐的,怎么知道走到郡主的院子附近,芸娘就被打晕了,再醒来,小姐已经……已经……。”

黎氏脸色铁青地看着橙雨:“橙雨,你何时发现烟小姐出事的?”

这是她接手掌家权后第一次操办大事,却出了这样的大事,简直是让她又急又气,这事儿若处理不好,以后如何服众?

“回夫人,橙雨原是肚子不太舒服,想寻个茅厕,却不想远远地看见有个男子从郡主院子后头忽然冲了出去,橙雨走近一看,就发现了……发现了烟儿小姐。”

橙雨话音刚落,仵作就上来了,对着黎氏道:“这是在烟儿小姐身上发现的东西,请太太验看。”

黎氏一看,不由就是一惊,她下意识地看向一边一直没有做声的西凉茉,那两个物件中的一件是御赐之物,她见过西凉茉佩戴。

但黎氏下一瞬间立刻回头,此事她必须压下来。

那是一只金累丝玲珑香囊,里面是一件薄如蝉翼的鲛珠纱肚兜。众人不由脸色都是一红,随即交换着隐秘的眼神。

可是黎氏的这一眼已经被赵氏看在眼里,她立刻红着眼目光锐利地看向西凉茉:“不知郡主可识得此物?”

所有人的目光都从仵作手上的东西移到了西凉茉的身上,她身上鲛珠纱的那件衣裙在烛光下亦是熠熠生辉。

西凉茉看了一眼那两件东西,状若茫然道:“这是我的东西,可这又能说明什么,总不是我将烟姐儿侮辱了吧。”

众人脸色皆大窘,有人甚至忍不住唇角勾起一丝忍俊不禁的笑来,却又觉得极为不合时宜,于是生生憋住成了一个怪异的表情来。

赵氏被呛得声音一顿,她随即冷笑两声:“但至少说明烟儿的死与郡主有所关联,就不知道那个突然窜出去的男子与郡主是何等关系,竟然有郡主如此私密的物件!”

此话不得不说极为诛心,明指西凉茉与人有私情。

仵作此时也有些犹豫地道:“这个……烟儿小姐手间握着此物很有可能是从那人身上扯下来的,烟儿小姐手指上还有人皮肤上的血沫子。”

这个时候慎二太太忽然不阴不阳地道:“是了,我国公府邸向来守卫森严,就是司礼监和锦衣卫的密探都不能潜伏进来,能进入我国公府邸的必然是今日来的宾客,前院宾客里有不少年轻公子,就有有那轻浮的浪荡子见着郡主美貌悄悄偷去郡主的衣物,又被烟儿小姐看到,狼心不死,又怕自己的事情泄露出去,所以杀人灭口。”

此话看似极为合情合理,又是为西凉茉开解,实际上却是落实了西凉茉与人有染的之事,因为富贵人家小姐,特别是西凉茉这样身份高贵的女子,私密物件都有专人保管,哪怕是一条手绢都要管得严严实实的,就为为了防着有出现损害小姐名声的事情。

何况这样的私密如肚兜和金累丝香囊,都是既贵重又很私密的东西,特别是金累丝香囊,更是御赐之物,常人都是平日供奉着,偶尔佩戴。

这样的东西又怎么可能被只来过一次的浪荡公子潜入有众多丫头婆子看守的内院偷走?

而那登徒子身上虽然有西凉烟的抓痕,但是,此刻靖国公已经将各家老爷和公子都送走了,又怎么能将所有人拦回来?

此刻,众人正是用怀疑而闪烁的目光看向西凉茉,都对此事有了六七分的怀疑,会不会是郡主与人有私情,而西凉烟撞破了奸情,所以惨遭灭口。

“郡主离开席面也不过两次,都是去净房,也都是奴婢跟着的,短短不到半刻,如何能做下这样的事情?”白蕊终是气愤不过,冷声道。

慎二太太冷笑一声:“那就知道郡主去了净房以外还与谁有接触了,毕竟也没有人看见,说不定与人相见那一刻就被烟儿小姐撞破,郡主离开,郡主的情人就留下灭口呢?”

而一道修长沉默的身影正跨步进入院子,正是送宾客离开的靖国公,他显然已经听到了慎二太太的话,阴沉的目光落在西凉茉的身上。

“国公爷,妾身是代表着本家来给您和郡主祝贺的,却不想我的烟儿年方十五,却遭此横祸,如果您不能给我一个交代,不能给西凉本家一个交代,包庇那害死我烟儿的恶人,就是西凉本家能原谅您,我赵家也绝对不能放过此事,我就算告上金銮殿,也要皇上来主持公道!”赵氏已经眼含悲愤地恶狠狠地瞪着西凉茉,她虽然生有两子两女,但最是疼爱这一对玉雪美丽的双胞胎女儿,哪怕是一向冷酷的老家主对双胞胎都多有垂爱。

已经各自为她们议下两门高贵的亲事,如今却遭此横祸叫赵氏怎么不能心如刀割,更是认定西凉茉是谋杀凶手,恨得即刻扑上去吃了她的肉。

赵家也是当朝大族,如今担任右丞相之职的赵显,正是赵夫人的嫡亲兄弟,她若真要计较,就是皇帝都要卖她一分薄面。

大族女子犯了罪也不能送到大理寺去处理,为了家族颜面,最有可能的局面,就是西凉茉这个郡主悄无声息地被处置掉,再好一点就是永远被禁锢在家庙,青灯古佛一生,可这样犯了罪被处置的女子,回比一般自愿出家的女子过得更惨,又没有银钱打点的话,小小女子活不过几年。

不可谓布局的人,心思诡毒,不但要陷西凉茉入死局,还要她身败名裂!

何嬷嬷冷眼看着一切,忽然想起今日白嬷嬷诡异的坚持,她眸光一寒,郡主是主子要保的人,如果这些人打算对郡主动手,她就少不得要以主子权势压人,强行保下郡主了!

“国公爷也觉得是茉儿与人有私,所以要杀烟儿灭口么?”西凉茉静静地看向靖国公。

靖国公看了她片刻,神色有些复杂,随即冷声道:“此事,交由我军帐里司刑吏来处理,本公定会给本家一个合理的交代。”

西凉茉略有些意外,靖国公此言虽然不能算是为她辩护遮掩,却也没有如想象中即刻放弃她。

赵夫人望着靖国公惨然一笑,咬牙切齿地道:“若您不能给我公道,就别怪我不讲亲戚情面,状告金銮殿!”

靖国公微微皱眉,刚要说话,西凉茉忽然淡淡开口:“赵夫人,请许我问这两个丫头几句话,若是证实杀人凶手是本郡主,本郡主愿意即刻请皇上撤去郡主封号,并且任由夫人处置,如果不然……夫人也该知道我这个皇家亲封一品郡主不是那么随意可以污蔑的。”

赵夫人有些错愕地看向那镇定如常的西凉茉,心中忽然有些打鼓,但所有的证据都指向西凉茉,她倒是要看看西凉茉有什么话说。

“好!”

西凉茉得了赵夫人的应允,她冷冷地看向芸娘:“芸娘,你说烟儿小姐是吃酒吃多了去散心,我只问你,我的院子地处国公府邸内院最偏僻之处,离这吃酒之处隔着三个门,六处拐弯小道,就是一般三等丫头都未必能找到,你如何能与烟儿小姐那么巧走过去?”

芸娘一慌,随即有点结巴道:“我……我们是随便走……迷路了,才走到的。”

“是么,你说你在我院后被人打晕,我只问你,我院子后新挖一片还未建成的小睡莲池,极为泥泞难走,又未曾点灯,我自己的丫头大白日的都有人不小心滑落睡莲池,轻易不许人过去,怎么你们黑灯瞎火,竟然丝毫无损,连裙子上的泥点子都很少,这倒是奇了。”

“我……我……。”芸娘到底是不擅撒谎,这般模样已经很惹人疑窦,看着众人投来疑惑的目光,她一咬牙道:“是橙月带我过去的,说是郡主有新建睡莲池,小姐就想看看里面种的珍品睡莲。”

西凉茉点点头:“嗯,没错,我的睡莲池里是种有珍品睡莲。”

芸娘和橙月都是一喜,而赵夫人的眼光一寒,但西凉茉转而看向橙雨道:“橙雨,我记得你是三等前院传膳丫头,没有资格进入主子的院子,你又是怎么知道我的池子里种着睡莲,还如此熟悉这里的路径?你之前不是说你只是解手经过我的院子看见有男子么,且不说我的院子离下人的恭房有多远,你传膳就那么容易经过,如果那个男子打晕了芸娘,如何没打晕你?”

“我……我……我躲起来了,知道郡主院子有睡莲是……是我偷偷来看过。”橙雨脸色大变,想了想,慌张地道。

“你躲起来了,且不说那人怎么会放过你,就是烟儿小姐被强暴和谋杀要不少时间,你为何不曾呼救,我院子里灯火通明有多少丫头婆子,你不明白么?”

“我……我怕。”橙雨慌张地道。

“贱丫头,你们还不从实招来!”赵夫人已经面容狰狞地恶狠狠地瞪着前言不搭后语的橙月和芸娘,且不说杀人凶手是不是西凉茉,光是橙雨说她见死不救,赵夫人就恨不得扑上去打死她。

西凉茉冷笑,还要再问,忽然一道中年嬷嬷的声音在堂外想起:“禀报郡主,嬷嬷白氏已经将那涉嫌杀害西凉烟小姐的男子抓到堂前,请郡主审出真凶。”

说话间,白嬷嬷已经提着一个死狗一样的男子上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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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八章 慎二太太遭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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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嬷嬷,请。”西凉茉淡淡一声请,声音不高不低,却让众人的脸色皆有异样。

慎二太太尖刻地一笑:“真是好大胆无礼的奴仆,不曾通报也敢在我们这些主子面前放肆。”

“二太太若是有耳疾,本郡主不介意让白嬷嬷像方才那样再通报一次。”西凉茉这一次态度冰冷,完全没有了之前那般的沉寂。

“你这贱……!”慎二太太恼怒,习惯性就想骂西凉茉贱人,但忽然想起面前少女早已身份不同,立刻生生把那句骂人的话给吞下去。

“二太太刚才想骂本郡主什么呢,二太太姓慎,就该谨言慎行才是,否则别怪本郡主不顾念亲戚情分,宫规掌嘴。”西凉茉冷冰冰地一眼过去,那种如料峭寒风的眸光,让慎二太太立刻一僵,又恼又羞,却想起那流花堂前的满目血腥,顿时不敢再作声。

白嬷嬷提了那个男子上来,同时手一拍,强迫他抬起脸来,男子不过弱冠,一身时下京城公子哥们最流行的云锦箭袖胡服,只是衣服略有凌乱,但总体看来仍旧是一个俊秀的公子哥。

而靖国公立刻认出了这年轻的公子哥,他冷下声音:“你是兵部右侍郎的庶长子陆峰!”

兵部右侍郎是靖国公之前的属下,此次携了两个儿子一嫡一庶出来参加贺宴。

赵夫人立刻死死地盯着那个一脸颓丧的公子哥:“陆峰,是不是你杀了我的女儿!”

陆峰半坐在地上,也不知道为什么,只是不说话,却在听到赵夫人的问话后脸色愈发苍白。

“陆峰!”靖国公眉目间闪过厉色,一身威压瞬间而出,吓得陆峰倒退着爬了两步,只蠕蠕嗫嗫地道:“不是……不……不是,我没有杀她,我没有!”

“陆峰,你还不说实话么!”何嬷嬷冷声怒道。

慎二太太又忍不住尖刻地一笑:“哟,这位公子哥倒是生得眉清目秀,看样子斯斯文文吓得不轻,也不知道是哪个缺德的随便抓了一个公子哥就强行逼供栽赃。”

此话一出,赵夫人本来就没什么理智,随即怒瞪着西凉茉,咬牙道:“西凉茉,你休要以为栽赃他人就能把自己摘出去,本夫人,不西凉本家和我赵氏与你没完!”

慎二太太又看向靖国公仿佛很惋惜似的:“国公爷,我看要不就这么着吧,别审了,只是委屈这位右侍郎的公子了,那位侍郎曾经跟着国公爷出生入死,想必奉献一个儿子给郡主顶罪,也不是不可以的。”

这分明是在说靖国公如果敢问罪陆峰,就是寒了多年属下的心,传到军中,国公爷的威信就要下降。

靖国公微微拧眉,其实看着陆峰的模样,他已经心中觉得蹊跷,就算不是陆峰,那么陆峰也必定知道点什么,只是……

他还没有考虑出对策,西凉茉已经一抬手,对着白嬷嬷道:“白嬷嬷,把你看到的说出来。”

白嬷嬷恭敬地道:“是,回郡主、国公爷,老身一直管着郡主的院子,不要说陌生人,就是一只苍蝇也飞不进来,老身知道若有人想害郡主,今日必定是大好机会,但没有想到那些人看进不来郡主的院子,所以就在院子外头下手。

老身早年跟着静小姐学了些武艺,所以今日其实在那贼人害了烟儿小姐的时候,就发现后院子有不对劲,只是人已经年老,武艺不精,等到老身赶到的时候,只来得及去追那害了烟儿小姐的贼人,却不想到抓到此贼人,回来以后烟儿小姐已经断气,还牵扯上郡主!”

“白嬷嬷是郡主的人,郡主自然怎么说,怎么是。”慎二太太尖酸刻薄地道,手上暗自搅手绢。

西凉茉冷冷地道:“仵作,下去给这个人验伤,再将烟儿小姐的手指上的抓痕深浅与此人比对,还有烟儿小姐手指上的蔻丹是属于容易残留的百花艳,查查他身上有没有,想必就能真相大白。”

那仵作闻言,看着西凉茉眼里不由闪过一丝惊讶之色,随即两个家丁抓住大惊失色的陆峰和仵作一同下去验伤。

不到一时三刻,那仵作恭谨地上来道:“回禀郡主、国公爷,只此人身上的伤痕与烟儿小姐指间所留完全吻合,也在他的伤口上验出了百花艳,想不到郡主的学识如此渊博,奴才佩服!”

那再次被拎上来扔在地上的陆峰,已经面如死灰,赵夫人凄厉尖叫一声,扑过去抓挠踢打陆峰,完全没了之前的贵夫人风范。

众人咂舌,没有想到这样斯文俊逸的贵公子竟然就是个人面兽心的奸杀犯!

“想来这位公子就是与郡主两情相悦的了,只是何必如此残忍呢,竟然央及无辜的烟儿小姐。”慎二太太很是感慨,语义却极为恶毒。

那陆峰仿佛一惊,也诧异地看向慎二太太,却不知为何对上慎二太太的那个方向后,立刻一颤,不再作声地低下头来竟然承认了:“我……我是与郡主有染。”

众人哗然,于是众人的目光都诡异而厌恶地看向了西凉茉,靖国公虽然眼中闪过狐疑,但立刻怒喝:“陆峰,你休得胡乱攀咬!”

那赵氏忽然惨笑,恶狠狠地看向西凉茉:“怎么,靖国公也要庇护那个无耻的小贱人么,好,你若不能一命赔一命,我们就金銮殿上见!”

西凉茉似乎觉得很有趣地似的,忍俊不禁地低笑出声,惹来众人不可思议的侧目,只觉得西凉茉是不是因为事情败露而惊吓出了毛病?

西凉茉只微笑道:“既然陆峰公子说与本郡主有私情,那么陆峰公子必定深深爱慕于本郡主,早与本郡主常有往来了。”

陆峰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问,只是那少女眼神漆黑如深潭,深不可测,让人看得不寒而栗,他还是硬着头皮道:“是,我们认识于郡主微末之时,后来郡主却不肯再认在下的婚约,今日在下与郡主想重修旧好,却被烟儿小姐撞破所以……所以我才……杀人。”

“好,那本郡主且问你,本郡主生辰八字是什么,本郡主最擅长什么,本郡主与你何年何月何时何地相识,又以何为信物?可有证人?你可认识本郡主身边的丫头叫什么?本郡主最爱的薛涛签你可有?”西凉茉一连串的问话,问得陆峰目瞪口呆。

陆峰随即想了半天,勉强道:“我与郡主交往并不很久,只在花前月下,所以我不太记得了,郡主最善……最善……画皮之技,没有证人,也不认识郡主的丫头,但是薛涛签是有的,就在我身上,是五片,是郡主亲笔所写!”

说着他还翻了几片薛涛签出来。

众人正是觉得他前言不搭后语,一头雾水的时候,就听见西凉茉身边的白蕊冷笑起来:“真是可笑,郡主最不擅长就是簪花书,甚至不擅长写字,更不要说写什么薛涛签了,只要取来房里的书一对比就是了!”

陆峰顿时如五雷轰顶,他呆呆怔怔地张大了嘴,不知道要说什么。

他怎么也没想到一个大家闺秀连毛笔字都写不好,却没想到且不说西凉茉上辈子本就不擅长写毛笔,今生连饭都吃不饱,何况习字。

众人哗然,黎氏更是怒目而视:“你可知污蔑人是什么罪过,尤其是郡主之尊,也是你随口可以攀咬的么?”

西凉茉冷冷地道:“白嬷嬷,给我掌他的嘴!”

白嬷嬷立刻道,是,随即上去就抽陆峰的耳刮子,白嬷嬷手上是专门的打耳光专用竹板,打下去夹肉,剧痛无比,所以她一气狠狠‘啪啪’抽了二十几个耳光,直到西凉茉淡淡喊停,她才住手。

陆峰晕头转向,俊秀的面容肿胀如猪头,吐出了半口牙齿,面目全非,看的人心惊胆战。

“这就是污蔑本郡主的下场,你若还不说实话,就要请陆公子尝尝国公府邸司刑房的好手段了,不知道公子能够挨过几关,身上还剩下几两肉?”西凉茉温婉一笑,但看在旁人眼里却让人不寒而栗。

陆峰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断断续续地说出了实情。

原来与他有私情的正是被害死的西凉烟,他们早年在西凉烟元宵上香的时候遇见,暗生情愫多年,只是陆峰虽然俊俏多才又多情,却只是个区区庶子,根本不可能娶西凉烟。

他曾希望与西凉烟私奔,但是西凉烟虽然少女情怀,却从小就知道自己是要嫁给门当户对的贵人,肩负家族使命,怎么肯放着名门少夫人不做,与他私奔?

一定亲,就去陆峰断了联系。

今日陆峰借机前来,就是想要和她重修旧好,却不想西凉烟怎么也不肯,于是他一怒之下,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把西凉仙给强行轻薄了,还将她掐晕,当时等他清醒过来,已经傻眼了。

只是将他和西凉烟引入此地的橙雨给了他一个计策,索性掐死了西凉烟,再栽赃在西凉茉头上,橙雨就让人带他偷偷出府,橙雨到前头去惊动众人,他再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过,混在男宾间离去。

却不想被白嬷嬷抓个正着!

待得众人去看橙雨,却发现她又惊又惧,大惊之下,忽然猛地抓挠自己的喉咙。

“不好,她服毒了!”靖国公大惊,一把抓过橙雨点住她身上的大穴,却已经来不及,橙雨七窍流血地仰面倒下。

众人大惊,有那胆小的夫人都尖叫起来。

好一会,场面才镇静下来。

慎二太太长长地舒了口气,感叹:“唉,想不到橙雨死了,就不知道谁要陷害郡主了。”

西凉茉冷笑,就一句话想要把自己摘得干净么,她一抬眼看向慎二太太,轻笑:“此事既然已经真相大白,先请各位受了惊吓的夫人回吧。”

靖国公也立刻道:“本公即刻安排各位先行回府。”

众人都再不想在此地呆下去,只觉得龌龊晦气之极,这等他人内宅之事,还是不要知道太多。

不一会都作鸟兽散。

惟独赵夫人掩面而走的时候,西凉茉忽然过去扶了一把赵夫人,冷冷柔柔地在赵夫人耳边道:“夫人今日玉口真言欠下本郡主的情,夫人可要记好了,若是夫人这般作为传到陛下那里,对夫人和赵家影响可不大好。”

赵夫人浑身一僵,随即硬声道:“本夫人自然省得,郡主放心就是!”

说罢,她失魂落魄地走了,那原本算窈窕的背影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岁。

而慎二太太在所有人离开后,就要走,却被白嬷嬷领着几个丫头拦住了,慎二太太看向西凉茉,有些惊惧地道:“你想干什么?”

“不干什么,二太太嘴巴不太干净,这污蔑郡主之罪,怕是二叔都担当不起。”西凉茉边品茶,边悠然道。

“你敢打我,我是朝廷封的四品的淑人,我要告诉国公爷!”慎二太太大怒,挣扎起来。

“不敢,只是请二太太洗洗嘴巴而已,国公爷如今正忙,不得闲。”西凉茉淡淡一笑。

白嬷嬷立刻端了一大桶水上来,指挥着几个粗使丫头一把揪住二太太的头发就把她的头往水桶里面按。

二太太痛得尖叫不已,拼命挣扎,肺部几乎都要憋爆了,在她晕过去前,白嬷嬷立刻拽起她,慎二太太头痛欲裂,怒骂不止,又被按进水里,重复再三,直到她喝了满肚子的水,奄奄一息浑身湿淋淋地狼狈昏死过去。

黎氏在一边又是心惊,又是幸灾乐祸,她早看慎二太太不顺眼了,却没有想到这大小姐居然如此手段狠辣,治得二太太受尽苦楚和屈辱,身上却没有半点伤痕。

看来自己不和她作对,是正确的!

第四十九章 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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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月上中天。

西凉茉闭着眼静静地依着窗边养神,白蕊在一边慢慢用梳子给她梳头,拆了一身锦衣华服,西凉茉只一身月白薄纱中衣,外罩一件薄薄柔软的袍子,让她看起来宛如一般养在深闺中的少女一般荏弱而无害。

“小姐,今儿的事,就这么结了?”白嬷嬷在一边削着果子,一边问。

“就是我不想如此了结,恐怕我那当国公爷的父亲也不会再追究,能指使人拿到我私密物件,还能如此精密筹谋的不是他的爱妻就是他的宝贝女儿西凉仙,所以,这事儿就只能这么完了。”西凉茉懒懒地道,顺手插了一只樱桃来吃。

“看来,院子里是要好好地整顿一番了。”白嬷嬷冷哼一声,目光森然地扫过院子外头来来往往的收拾着今日收到礼物的丫头婆子们。

西凉茉淡淡地点头:“这是必然的,此事就交由白嬷嬷和何嬷嬷一同主理,若是拿住了吃里扒外的,若是愿意投诚的,便私下收拾一份就是了,若是有那只认得旧主的,就一家子都发卖出去。”

从她起复的这些日子以来,院子里塞了各个主子们送来的人,她是来者不拒,就是为了查清楚到底有多少人想要向她动手,一同处置了。

她顿了顿,又从一边的玉盘里捏了只樱桃出来把玩:“我不管今日的事是韩氏还是西凉仙所为,她们都需要付出代价。”

“大小姐的意思是……。”白嬷嬷看向西凉茉。

“韩氏母女吃饱了撑得慌,就让她们好好地辟谷清清肠胃也就是了,还有西凉仙所制薛涛签不是颇为有名么,就让她更有名一点也就是了。”西凉茉看着自己的指间的红樱桃,她笑笑,咬了一口。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白嬷嬷想了想,笑着颔首。

“还有白嬷嬷,认识你这么多年,却不晓得原来我身边竟然有着你这样的高手,嬷嬷倒是瞒得茉儿好苦。”西凉茉目光睨着白嬷嬷似笑非笑地道。

她真是有眼不识金镶玉。

白嬷嬷听着小主子这么取笑自己,也笑道:“老身是静小姐身边的老奴才了,是当年国公爷和静小姐的师傅缥缈峰缥缈真人送给静小姐的,所以多少也会一些粗浅功夫,何嬷嬷虽然有宫中女官之职,但毕竟是九千岁所赐,恐怕总有不妥的一日,倒不如老身豁出这条命去为大小姐博个前程。”

说白了,她就是不放心何嬷嬷,今日才如此坚持守着院子,就是为了显露一下自己的本事,证明自己是可以为西凉茉所依仗的。

缥缈真人是当年江湖道家第一高手,武艺高深莫测,后来传说羽化登仙而去,他毕生只收过三个徒弟,若是白嬷嬷竟是缥缈真人所送,她的武艺足见并不在靖国公之下,是一等一的高手,也绝对不是一般奴仆。

只是为什么一个这样的嬷嬷,会在她的小院子里跟着她这样没有前途的小丫头?

似乎看出了西凉茉一肚子疑问,白嬷嬷只笑笑道:“奴婢是专门保护静小姐的,所以国公爷并不知道是缥缈真人将我送给静小姐,静小姐临出嫁前预料到了大小姐日子不好过,所以也再三交代了要好好保护小姐,若是当初老奴显出这样的身手,恐怕非但不能护着小姐,反而再也不能陪在小姐身边。”

是的,彼时,她还没有了力量抗衡韩氏,所以如果白嬷嬷敢对付韩氏,那么她很有可能就会被韩氏使计弄走,调离她的身边。

也正是有了白嬷嬷和柳嬷嬷、紫眉这些忠心耿耿的丫头、嬷嬷,她才能好好的活到今日。

西凉茉起身对着白嬷嬷福了一福,正色道:“茉儿谢过嬷嬷多年来维护之恩,从今儿起若嬷嬷有空,还望嬷嬷指点茉儿一些武艺,不求如嬷嬷一般高强,能保命即可。”

她不能在所有的危险时刻都指望着别人来救自己,所以,她至少要学会能保命的功夫。

白嬷嬷受宠若惊,立刻扶起西凉茉,抹着老泪道:“大小姐,奴婢受不起你这样的大礼,定当尽力为小姐筹谋。”

这些年她和柳嬷嬷小心翼翼地抚养茉儿小姐,早在心中偷偷将大小姐视若自己的亲生女儿了。

此时,白蕊忽然轻咳了一声,西凉茉立刻注意到窗外何嬷嬷正提着一只鸟笼子走进来。

她立刻和白嬷嬷各自坐好,仿若什么也没有发生。

何嬷嬷进来对着西凉茉福了一福,随后将鸟笼子搁在桌子上,笑道:“郡主,这是千岁爷特意送给您赏玩的。”

西凉茉眸光微闪,看向那笼子里通体拥有如血一般暗红华美羽毛的小鹦鹉,那小鹦鹉胖乎乎的,眼睛圆而乌黑,不时闪过一丝冷冽的光,头上还有一朵柔软美丽的白色羽毛,看着异常美丽。

果然是九千岁百里青会有的品味。

西凉茉看着这小鸟,就喜欢上了,淡淡道:“替我谢过千岁爷,不知道这是什么鸟儿?”

“这叫血鸢,是极南之地进贡的特殊鸟儿,据传是凤凰与苍鹰所生。”何嬷嬷笑着道。

凤凰与苍鹰,生了一只——鹦鹉?

果然是为了讨好权势,什么都敢扯啊!

西凉茉暗自好笑地摇摇头。

“是了,九千岁还送了一个方子过来,是给小姐调养身子的,您的身子之前亏得厉害,若是不好好调理,恐有后顾之忧。”何嬷嬷笑眯眯地又道,她想了半日,实在说不出那方子是因为千岁爷嫌弃郡主胸部小,手感不好特意送来的,只能找了个看似极为合情理的要求。

西凉茉眸底闪过一丝警惕,面上一点不露,只笑着接过方子道:“劳千岁爷费心了。”

百里青这只千年老妖这么好心?

明日要让人好好查查这方子才是。

何嬷嬷将她的警惕看在眼底,也不说破,只恭敬有礼地退了出去。

夜深人静,一道幽幽的影子仿若雾气一般悄无声息地掠过西凉茉的院子门,仿佛被风吹进了她的闺房内,白蕊觉得有点冷,去关窗,刚关上窗却忽然觉得有点困,坐在窗边睡着了。

那道影子拖着华丽的裙裾慢慢地飘近了西凉茉的床边,低头看着睡着的少女。

西凉茉对别的一应物品没有要求,惟独床要求很大,很大,至少得睡得下三个她,因为她睡姿不好——喜欢乱滚。

盖着丝绸薄被,乌发散在雪白床榻间的少女看起来异常荏弱怜人,那影子轻嗤了一声,随即掀开帘子,就这么飘进了她的床内……

第五十章 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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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早,西凉茉是被白蕊的一连串喷嚏声吵醒的。

她抚了下额头,唤道:“白蕊,这是怎么了?”

白蕊就一手拿手绢捂住鼻子,一手抱着个铜脸盆从幔帐间探出头来,鼻音浓重地嘟哝:“奴婢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昨晚觉得阴风阵阵,就去关窗,不知道怎么就趴窗台上睡着了,今儿起来就这样了。”

外带腰酸背痛的!

这时,何嬷嬷正端着早餐从外头进来,把早餐一搁,目光无意掠过西凉茉的时候顿了顿,随后不着痕迹地接过白蕊手里的铜盆笑道:“你这丫头,还不去外头选个得力进来伺候,别把病气过给了郡主。”

白蕊有些犹豫,西凉茉为人素来谨慎,又不喜房内闲杂人等多,贴身伺候的也就是自己和白嬷嬷,连何嬷嬷都主理外院的事宜。

西凉茉敏感地发现了何嬷嬷目光的不对劲,她顺势低头一看,顿时大囧,自己衣襟大开,一块水绿绣金菊的肚兜不知什么时候松松垮垮地半挂在脖子上,露出风光无限。

她不喜欢穿亵裤入睡,就改了件袍子,如今雪白长腿也露出了睡袍子外头。

她知道自己睡姿差,可什么时候差成这样了?

她立刻手一拢衣襟,干咳一声:“去吧,总要整顿整顿,白嬷嬷也去人牙子那里选了些新丫头来,今儿就把这事儿定了,省得总有那些不安分的。”

白蕊立刻应了出去。

这一头西凉茉收拾妆点完毕,便在白蕊和两个嬷嬷的陪同下在正院子里坐了,正是秋菊盛开的时节,她最喜在院子树荫里坐着品菊花茶、顺便研磨些菊花胭脂。

除了老太太送来的金玉和丽姑姑去盘点库房,院子里站了一溜西凉茉得势后各房和管事的送来的丫头婆子。

何嬷嬷站在这二十几个人面前,原本观之可亲的面容没了笑意,目光冷漠地一扫,长期浸淫宫闱里女官威重冰冷的气势便压得所有人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

“我不管你们是哪位主子送到这里的来的,什么年份进来的,什么等级,到了郡主的院子,从今往后主子只有一个,就是郡主,这一心为主的,自然不拘一格提拔,便是烧火丫头一跃成为郡主房里的人也可以,若是有那一心两用的,郡主性子慈和,我却是个眼睛里容不得沙子的,明儿就发卖到下等窑子里去。”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忍不住一颤,互看一眼,脸色发青。

西凉茉唇角却微微勾起满意的笑来,何嬷嬷果然是个妙人,只拱了她做好人,自己却做那恶毒的黑脸。

也不说打说罚,只说一经发现就卖到下等窑子里去,足以吓破这些丫头婆子们的胆子。

大户人家的丫头和婆子出门,走路都带风,特别是放出去的丫头们比一般小商户人家的小姐更体面,平日里就是三等丫头穿用都相当优遇,若真沦落到那下等窑子,倒不如一死了之。

何嬷嬷等着场内气氛凝重,鸦雀无声后,她才冷笑一声:“当然,若有那真心投诚的,郡主必定不会亏待了去,还有那检举查实的,不但品升一级,同时赏银二十两。”

这一下子,所有人都小声地议论叹息起来,二十两,是一般人家一年的吃用,更是大丫头两年的月银。

看着底下人脸色异常精彩,西凉茉轻笑,没有说话。

等着所有人都散了,她才问一边的白嬷嬷:“可都记下了?”

“记下了。”白嬷嬷点头,之前西凉茉就交代过她,留意在何嬷嬷说完话后这些人的脸色,细细记下。

何嬷嬷颇为叹服西凉茉的心思缜密,笑着道:“郡主,可是要雷霆手段?”

西凉茉笑笑:“留心着吧,这几日,必定有人要到嬷嬷这里来求个前程的。”

何嬷嬷点头,又问:“韩二夫人那边闹得厉害,您看……。”

西凉茉淡漠地道:“二娘这是要成仙了,由着她闹,这两日就多送点糙米汤去好了。”

那韩氏从昨晚开始就没饭吃,西凉茉只说她身子虚,吃不得油腻,只让人去送糙米汤,把韩氏气得半死。

虽然韩氏已经失去了大部分亲信,但她盘踞府邸多年,自有那对韩氏忠心的昨晚就去国公爷那里告状,但是国公爷沉默了半晌,最终只说夫人吃几日糙米汤,对肠胃是有好处的。

西凉茉料定了靖国公知道在昨晚之事上亏待了她,就算知道她在恶整韩氏也不会为韩氏出头。

不过……

“那糙米汤里,放点儿提神的药,越提神越好,二娘快成仙了,晚上也不必睡了。”西凉茉笑着摘了朵绿玉龙丝菊簪在发鬓上。

“小姐这是?”白蕊捂住鼻子打了个喷嚏,还是忍不住凑上来问。

“过几日,你就知道了,呵呵。”西凉茉打了个哑谜。

正说话间,有一个面生的丫头走了过来,在院外和二等丫头白菊说了几句话,白菊犹豫了一下进来对着西凉茉恭恭敬敬地福了福:“郡主,是三姑娘的丫头黄莲过来替三姑娘给郡主请安,再过五日就是三姑娘出门的日子,郡主是长姐,三姑娘想出门的时候请郡主为她簪花。”

西凉霜?

西凉茉这才想起还有这么个人来,实在是最近她太过老实安分,自己这边又惊涛骇浪不断,都无暇顾忌她。

这才想起最近外头确实张灯结彩,在准备婚礼的样子。

只是嫁给虞侯的原本该是自己,西凉霜陷害她不成,反而自己变成了替嫁新娘,把她恨得咬牙切齿,又对她很是鄙夷,竟然会恭敬地请她帮簪花?

第五十一章 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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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沉吟片刻,微笑道:“去告诉黄莲,本郡主应了就是。”

“大小姐,三小姐这一次怎么突然转了性子?”白嬷嬷微微皱了眉头。

白蕊撇撇嘴:“切,都是些趋炎附势的小人,看着咱们大小姐得了势,跟那苍蝇见了蜜似乎的扑上来。”

这些日子大小姐接到礼物不知多少,邀约帖子都快堆成小山了,那些八杆子打不着的姐姐妹妹都出来了,何况这位三小姐还是个真妹妹。

何嬷嬷并不说话,她并不知道之间西凉茉和西凉霜之间的事情,所以只是一边静听。

白嬷嬷瞅着白蕊,摇摇头叹气:“你也该长几个心眼子了,三小姐素来是个心比天高,却命比纸薄的主儿,就是韩二夫人亲出的五小姐她都不曾真正放在眼里,如今大小姐恢复了真正尊贵的身份,她又落了那样的人家,你就不想想三小姐怎么会跟大小姐低这个头?大小姐身边就你这么个笨丫头怎么得了!”

白蕊一呆,她还真没想到这一层,随即笑嘻嘻地去拉白嬷嬷道:“人都说姜是老的辣,大小姐那不是还有嬷嬷嘛,嬷嬷今儿还带了几个妹妹过来帮忙,不是吗?”

白嬷嬷和西凉茉等三人相视而笑,这白蕊就是个没心没肺的货,也不担心新来的丫头把她挤下去。

偏这样的赤子之心,在这乌烟瘴气的大宅院里却最难能可贵。

白嬷嬷一会子领来了四个丫头,四个丫头容色都只是中等,但贵在一举一动都极有规矩,看得出白嬷嬷是精心挑选训练了一段时间的。

西凉茉看了一眼何嬷嬷,何嬷嬷会意地点头,在四个丫头上来拜见的时候,她站在西凉茉身后,忽然撒了一盏热茶在她们跟前。

那四个丫头里面倒数第二个丫头仿佛没有看见一般,径自在那茶水上跪下去,对着西凉茉行礼,其他三个犹豫了一下,略微离水跪开了点,对着西凉茉磕头行礼。

西凉茉点点头,让她们起来后,最末年纪看着最小的那个则掏出了手卷将地上的茶水仔细擦了擦,才赶紧起来。

西凉茉将她们的表现都看在眼里,随后让她们各自都报了名字、身家过来。

等她们各自小心翼翼地回完话,西凉茉颇为感动地看了白嬷嬷一眼,这四个丫头都是白嬷嬷精挑细选过来的,全部都是来自不同地方无父母的孤儿,有两个人有相依为命的弟妹都被白嬷嬷安置了起来,并且她们都经过了白嬷嬷极为严苛的训练,手上竟然都有点小功夫。

这样,就没有人能抓着她们的把柄用来威胁她们做出伤害西凉茉的事。

西凉茉想了想,指了那个对着滚茶水跪下去的清秀丫头赐名白玉提了二等,跟着何嬷嬷和白蕊学着房里针线和伺候主子的事,以后调教好了,就放一等大丫头。

另外那个那手绢擦地的约莫不过十三岁的细心小丫头赐名白晶,放了三等丫头,继续跟白嬷嬷学习掌管库房、算账,日后在白嬷嬷手下做事。

余下两人各自唤作白珍和白珠都放了三等,也跟着何嬷嬷学习打理院外人情外来与管理庶务之事,得了何嬷嬷的考核合格,就晋升二等丫头。

她们对这样的安排毫无异议,但眼睛里有压抑不住的惊喜,仿佛对西凉茉很是感恩戴德。

西凉茉不由有些纳闷,白嬷嬷选的人,她给予这样的位子已经不算高,为何……她忽然看了下白嬷嬷,正见她也看着自己笑笑,西凉茉心中就是一暖。

她明白了,白嬷嬷必定是之前对她们严厉到苛刻,让她们以为自己只能做最下等的丫头,如今突然得到这样的安排简直是莫大的恩惠惊喜,这是白嬷嬷为她细心地在做人情。

四个新丫头进来以后得到的安排传了出去以后,却在院子里的下人间掀起渲染波涛,人人心中都开始算计了起来。

西凉茉仿佛不知道下人们之间的暗流涌动,只让白蕊带着白玉去库房里挑些礼物备好,准备给西凉霜出嫁的时候添妆。

白蕊让白玉先挑,白玉已经大略知道了府邸里各家主子的关系和身份,她想了想,去挑了一套小南珠攒金丝头面,又挑了些云锦的衣料。

白蕊虽然不甚满意,但还是点了点头,教她:“这三小姐虽然是庶出,但是养在二夫人的膝下,自然是别有一份体面,所以你捡的这些东西不够分量。”

她看白玉有些不解和犹豫,便淡淡一笑:“你倒是个机灵的,知道三小姐不得郡主的眼,但是你也别忘了,郡主是主子,三小姐却代表了二夫人的脸面,是她第一个嫁出去的女儿,你明白么?”

白玉瞬间明白了,哪怕主子们之间再有不和睦,这面子上的事,定是要做得好好的,何况二夫人现在等于变相被郡主整治,外头总有蠢蠢欲动的人要抓郡主的把柄,所以这件婚事郡主就必须往隆重里送礼,反正最后倒霉嫁入虞侯家的三小姐也不会因此改变命运。

郡主何乐不为?

她看向白蕊的目光顿时多了几分恭敬,之前只听过白蕊是个没有心机的憨儿,她不免有几分轻视,如今看来,其实不过是守憨藏巧罢了,自己还有大把要学的。

于是她恭敬地候着白蕊另外再挑了一套东陵玉的头面并十个各色宝石戒指和两对赤金镶嵌珍珠手钏装在紫檀盒子里,又让白珍、白珠进来抱了十匹各色流云锦一同到正堂去给西凉茉验看。

西凉茉看了看,颇为满意,又加了一套自己亲手研磨装在纯金雕花盒子里的樱花胭脂水粉,这套胭脂水粉她只做了五套,除了预备供给宫里那三个位份最高的贵人,就是一套自留,一套送了西凉霜。

礼物之隆重,以至于靖国公看到的时候都惊讶,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西凉茉如此大方,一个自小生长在富贵门地,拥有小姐身份,却受尽贫寒的小丫头能有如此眼界,却对西凉茉的识大体很满意。

西凉月眼红得直咬手绢。

到了出嫁那日,虞侯让人吹吹打打地过来接新娘子,嫁妆抬出去的时候,虽然韩氏也出了该出的嫁妆没有苛待西凉霜,毕竟她是养在自己膝下的,但贺客们更多的是赞果然长姊如母,西凉茉这位贞敏郡主心灵手巧又和善温柔,厚待庶妹。

西凉霜的院子里,她一身大红华美喜服,云髻高挽,戴着西凉茉给她的那套南珠头面,戒指、手钏,显出了难得富贵高雅与美丽。

只是她脸上毫无笑容,冷冷地看着准备给自己簪花的西凉茉:“你很得意吧,落魄野鸡如今一朝翻身当凤凰?”她痛恨西凉茉,但是却不得不戴着她送的首饰,除了因为她的身份高贵,还因为她送来的首饰甚至比老太太送的老花样和韩氏送来的二流货色要好得多。

“野鸡永远是野鸡,哪怕插了凤凰尾巴毛,也是野鸡,但凤凰不管如何落魄,都是凤凰,总有涅磐重生的一天。”西凉茉挑了一朵半开的芍药给她簪在发鬓上,微微一笑。

从镜子里看去,她一身华美却清雅的装扮,却生生压住了自己的华服金饰,再加上她意有所指的话让西凉霜脸色更加苍白。

是了,西凉茉确实拥有真正的嫡女身份,若论真起来,府邸里的女人,谁还能尊贵过她?

西凉霜冷笑一声,忽然袖子一掀,作势去拔掉那朵芍药,却在同一刻猛地转身,手上陡然露出一把尖锐的小刀直直向西凉茉捅去。

西凉茉却忽然身形一飘,径自后退,西凉霜一击不中,房内喜娘们顿时尖叫起来,看着白嬷嬷等人都挡在了西凉茉身前。

西凉霜惨笑一声,心一横,拿了小刀就往自己脖子上抹去,鲜血四溅。

第五十一章 逼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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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一惊,没有想到她竟然真的是要寻死,正要唤人,白嬷嬷已经眼明手快一抬手,手里抬着的首饰盘子直接飞了出去,正正撞在了西凉霜的手上,直接撞得她惨叫一声,手腕软软地垂了下来。

各种金银落了一地。

喜娘被匆匆赶到的何嬷嬷带着杀气的冷眼一瞪,立刻吓得顿时收了声音,何嬷嬷顺手将门关严实了,对西凉茉低沉地道:“郡主,奴婢将全福夫人们挡在外头了。”

全福夫人是父母、夫君、子嗣都全的官家夫人,被请来给新嫁娘挽发赐福。

所以何嬷嬷不能拦她们太久。

西凉茉点点头,走近那瘫软在地上的西凉霜,居高临下冷冷地道:“你是想死么?”

西凉霜颈项上被她自己割破了皮,虽然伤口不深,没有伤到大动脉,但是血流了满满衣襟,看着颇为吓人。

西凉霜恨恨地握住自己被撞伤的手腕看着西凉茉:“不死,难道要将我大好年华都虚掷在那大腹便便的龌龊老男人身上么?”

西凉霜于诗文琴画一道在京城算是有些名气的,她一向自诩不比西凉仙差,只恨她自己是个庶女身份,否则这京城第一才女的名头未必能落到西凉仙的身上。

她本就自负清高,又悄悄看了那些才子佳人的杂书,对自己未来夫君的期盼就是像韩蔚那样的翩翩佳公子,几乎时时梦见自己与韩蔚于梅花下琴瑟和鸣,于梳妆镜前享画眉之乐。

却一朝破碎,看着西凉茉日渐攀高,春风得意,她恨得咬碎银牙,卻無可奈何,随着成亲日子临近日日煎熬。

西凉霜自诩碧玉,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我早定了决心,就是死也要将你这罪魁祸首一起拖下地狱!”西凉霜惨笑,坐在满地金银首饰间,形容凄凉。

西凉茉讥讽地弯起唇角:“罪魁祸首?当初是谁恶毒地要设计我与虞候婚前失贞,西凉霜你都忘了么?你虽是庶女,却本可奔得比我更好的前程婚事,奈何你蛇蝎心肠,还自诩清高,你不仁却怪我不义,真真是可笑。”

西凉霜苍白的脸上闪过一丝心虚,她敏感地察觉了周围的人投来的不屑目光,顿时恼羞成怒地道:“你……那是你不知廉耻勾引表哥在先!”

“勾引?你以为人人都像你一样当韩蔚那懦弱男子是个宝?”西凉茉冷笑,满眼鄙夷。

西凉霜大怒,自己一心所托高雅修洁的表哥竟然被西凉茉如此轻看,顿时张开就骂:“你这下作的……啊!”

西凉霜话未及出口,已经被西凉茉一脚踏在受伤的手上,顿时痛叫一声,下巴又被西凉茉捏在手里,被迫地抬起头来。

西凉茉踩着她细嫩的手指,冷眼睨着她:“我是下作,又怎么样,西凉霜,你不就是想死在这里让我摘不干净么,门儿都没有,今儿你不想嫁也得嫁。”

说着她一个眼色,白嬷嬷立刻拿了条红丝带走过来一把勒进西凉霜的嘴里,既可以防止她咬舌自尽,也能防止她乱喊乱叫。

“来人,给三小姐包扎一下,换上红绸中衣,若是让国公爷和夫人知道这里的事,你们一个都活不了。”西凉茉再次冷声吩咐。

黄香、黄莲等丫头早被这变故吓得呆若木鸡,但被西凉茉宛如寒霜一样的目光一扫,一个激灵立刻拿了红绸中衣过来给西凉霜更换。

“呜呜……。”西凉霜不停的挣扎,愤怒地瞪着自己的两个丫头,黄香和黄玉不敢看她,手上动作却很利索,只因她们心中都明白郡主所言不假,若是三小姐死在了这里,新嫁娘自裁于娘家是大丑闻,为了防止消息走漏,必定要清理一大批人。

不一会西凉霜脖子上的伤也用红绸挡了,头发也重新梳理整齐,身上看着也没了什么问题,嫁衣大红,染了血也看不出来。

看着手被红绸绑着,嘴里也被丝带勒住,满眼惊惧愤怒的西凉霜,西凉茉随手又拿起那朵芍药微笑着在她发鬓边簪上:“三妹妹,你说虞候若知道自己过门的新娘是如此怨恨和嫌弃他,会如何呢,你不若过了门再死,到时候大姐姐我必定请国公和二娘为你讨个公道,你母亲张姨娘有了你的丧葬金日子也好过不是?”

西凉茉心中冷叹,这人蠢真是没药救,西凉霜若死在闺中,第一个活不下去的就是她亲母张姨娘。

西凉霜看着西凉霜温柔娇美的面容,吐出这样字字诛心却准备击中她软肋的话语,心中惊忧交加,泪水就瑟瑟落下。

或许一开始,她就错了,西凉茉那样的手段,连端阳县主西凉仙都落败她手,自己又算什么呢?

西凉茉看着她颓然模样,这才满意地顺手扯了红盖头给她盖上,对着喜娘淡淡吩咐:“把三小姐看好了,若是在进侯爷家门前出了事,你们是知道国公府邸的有刑狱的。”

两个喜娘点头如啄米,立刻上前半强迫地搀起了瘫软的西凉霜准备出门,她们对西凉霜也是极为厌恶,大喜之日出了这样的事,且不说大不吉利,就是于她们而言都是灾祸。

西凉茉理了理云鬓,款步先出了门,对着被拦在门口的两位身份高贵的全福夫人柔柔一笑,却有掩不住的忧伤:“有劳夫人们速速为三妹妹赐福吧,她身子不好,方才发作了一场,才服药,需速速上花轿到新房里休息会子。”

两位全福夫人这才恍然大悟,互相交换一个诡秘的眼神,原来不让她们进去为那三小姐簪发是这个原因,难怪之前隐约听见里面有女子尖叫哭泣,莫不是这三小姐有羊角风吧?

这内宅深院里的大家小姐就是有任何问题都会被主人家竭力压下,这还真是……秘辛!

西凉茉看着两位全福夫人对西凉霜被红绸花绑着的手视而不见,随意地将福气荷包挂在了西凉霜的腰上就算是完成了仪式,赶紧将西凉霜送出了门上了花轿。

她立在大门边看着虞后得意洋洋地跟着死周围的人拱手调笑,她微微一笑,明儿京城贵妇圈子里又要有新的话题了,西凉霜若聪明点还有富贵日子过,若蠢一点……

“郡主笑什么趣事呢,可愿与小王分享?”一道温柔醇厚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西凉茉怔了一下,抬首看向一边不知何时出现的司流风,随后淡淡地道:“笑一些人不自量力,一些人庸人自扰,十丈红尘,人人堪不破痴心妄想。”

司流风眸光微微凝在面前娇柔清美的少女身上,她总能给他异样的惊喜,从娇怯到洒脱,从静守知礼到一手巧技夺人声势,甚至敢以娇弱身躯挡在那惊马之前。

再到如今纷扰喧哗、纸醉金迷中,她离在遍地艳红之上,淡然耳语,似佛前的飞花,多少凡世扰扰都远去,只余宁静。

“想不到郡主对佛理也有参悟。”

“不过是妄言妄语,如何谈得上佛理?”西凉茉轻笑。

司流风顿了顿,俊逸面容上莫名地透出一丝薄红来,柔声道:“不知郡主可愿与我姑妄听之,姑妄言之?”

西凉茉一怔,抬眼起来正对上司流风灼灼目光,竟然毫不掩饰里面的深意,她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小王爷说笑了。”

“我从不说笑。”司流风看着她,一字一顿地道。

……

不远处,韩氏脸色本来就因为养伤又五内郁结而异样苍白,睨着西凉茉和司流风相谈间仿佛有一种他人不能轻入的氛围,她随口仿佛不经意地对着一边的靖国公道:“听说陛下已经下旨让西凉本家十日后送上和亲人选,夫君是不是也该早点带着茉姐儿过去准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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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抱歉,据说这个文数据不好,要存稿十万~才能上架,所以某悠很伤心,不知道是不是写得不好,亲们不喜欢看,虽然我看到大家在催更也很热情,也感觉比之前的现代文留言多了很多,但也许不是其他人的菜,是所以要努力码存稿。

第五十二章 偷香窃玉不为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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韩氏随口仿佛不经意地对着一边的靖国公道:“听说陛下已经下旨让西凉本家十日后送上和亲人选,夫君是不是也该早点带着茉姐儿过去准备了。”

靖国公原本袖手看着自己第一个女儿出嫁,心情还是很不错的,但是韩氏的话让他不由眉头微拧,随后道:“茉儿身份特殊,未必是合适人选。”

韩氏心中气怒,但复又微笑:“夫君所言甚是,但茉姐儿正是由于身份高贵,所以是最合适的人选,毕竟赫赫王妃不是谁都能当的,不若夫君与本家叔父们商量一二。”

她顿了顿,又幽幽黯然道:“都是妾身无能,如今仙儿受伤,丹儿又已经许人,如今茉姐儿对妾身有所误会,若是茉姐儿不愿意也是理所当然的……。”

此话说得极为巧妙,若将来西凉茉不肯和亲赫赫,就是对父母心有怨愤而不孝。

靖国公沉默,看着韩氏美艳的脸孔因着大病一场而隐去了往日的盛气凌人,倒是多了几分温柔可怜,心中一动,伸手拍拍她的肩膀:“茉儿是明事理的孩子,放心。”

韩氏抬头看着靖国公,柔声道:“夫君,妾身新做了金丝云片糕。”

靖国公顿了一下:“嗯,今晚批完了公事便到你阁楼里用宵夜吧。”说罢,便转身去招呼同僚了。

韩氏心中一喜,脸上飞出三分得意之色,这些日子国公爷都宿在新收的姨娘董氏那里,如今她病愈,决计要好好收拾那些狐媚子。

西凉丹走到她身边,目光恨恨地盯着相谈甚欢的司流风和西凉茉,咬牙道:“母亲,难道就这么便宜那个贱人去做赫赫的王妃么?”

经历了这些事情,西凉丹已经不若以往那么冲动,如今按捺下来没有当场找西凉茉的麻烦,就是因为韩氏安慰她,西凉茉在府邸里呆不长久。

韩氏冷笑冷睨着远远那一对极为般配的俪人阴笑了几声:“你以为那是个好位子,龌龊肮脏与妓女无异,怎么死的都未必知道。”

……

西凉霜过门第二日,西凉茉这里就得到了消息,本家摆下金菊宴,靖国公后日要领着家里姐妹们回一趟本家赴宴,让西凉茉准备一些胭脂作为礼物。

西凉茉未曾多想,这日早起用了点碧梗米的粥和银丝玫瑰卷,正准备简单收拾一番去院子里采集些鲜花回来让丫头们研磨,何嬷嬷便已经让白玉拎着那‘补身子’的药膳进来了。

西凉茉看见那碗散发着热气的药膳汤,不由自主地皱了眉:“嬷嬷,这……今日我吃不下了。”

那方子她让白嬷嬷去查过,确实没什么问题,而且是滋阴补肾的绝妙方子,连药房郎中都想出钱来向白嬷嬷买。

但日日喝,这都喝了一个多月了,她真的喝得想吐,虽然气色好了不少,但胸口最近涨涨的不舒服,也不知道是不是太滋补的缘故。

何嬷嬷笑笑:“这可由不得郡主糟蹋身子。”

白蕊也立刻把药膳端了出来,一脸没得说的样子,白玉等直接当作没看见自己求救的眼神。

西凉茉哀叹自己的不得人心,认命地拿起碗喝起来。

喝完后,白嬷嬷也进来了,何嬷嬷立刻识趣地退出外头,指挥丫头婆子们忙着把早前采买来的新米淘干净磨成胭脂底浆。

白嬷嬷给西凉茉把了一下脉,随即笑道:“最近小姐丹田内气很有进益,完全超乎了我的意料。”

“那也是嬷嬷给的丹药的效果吧。”西凉茉笑笑,她最近真的感觉好了不少,至少夜里不再失眠,而且不会一下雨刮风就感冒,头晕,连坐都做不起来。

西凉茉跟着白嬷嬷学习调理内息,从练习内功开始,本来她体质亏得太厉害,白嬷嬷一直担心她恐怕不适应,又后悔没有早点教给她调理内息之功。

所以找了一味当初缥缈真人的遗留下来的丹药过来给她服用。

白嬷嬷虽然觉得那些丹药是强身健体的,但是说能进益到小姐的丹田里面已经有内息开始凝聚,就有点奇怪了,但她也没多想,便又和西凉茉各自坐好,自己运功,引导着西凉茉的气息慢慢在体内运转。

直到一个时辰后,西凉茉神清气爽地收了功,又让白嬷嬷在屋子里简单地指点了一些小擒拿之类适合女子的功法,又过了大半个时辰,这才姗姗提着篮子出门,领着丫头们去花园。

她以自己在屋里研磨香粉配方为由,在练功的时候从来不让人靠近,就是不想在人前显露自己的意图,毕竟有大家闺秀的身份在这里,而且也是为了让想对她下手的那些人,没有想过到要防着她这一点。

西凉茉处理零零总总的杂事和准备明日的礼物,忙忙碌碌地过了一天,又听了何嬷嬷过来汇报西凉仙那里每日治腿痛得死去活来。

她才淡淡一笑:“二妹妹总要这样,才没心思去算计人。”

韩氏请来专门为贵妃诊治的御医就是怕她在西凉仙的治疗上动手脚,可惜她却不知道何嬷嬷是九千岁的人,九千岁把持着宫禁内闱,要抓这么个御医的把柄并不难。

何况她也没有要西凉仙的命,只是让御医下药治疗的时候好好地让西凉仙感受一下切肤之痛。

简单交代了何嬷嬷几件事后,她才有些疲倦地洗漱去睡。

夜色悄然又降临了,月上中天。

秋日早晨清爽,夜里寒凉,所以到了半夜就阴风阵阵。

有缥缈的影子随着风悄然飘荡而过,吓得起夜的一个婆子正要尖叫,却忽然喉咙紧抽,随即口吐白沫地倒地抽搐不起。

阴风陡然吹起西凉茉床边的幔帐,有阴影悄然飘了进去。

惨白没有一丝血色的手悄然摸向西凉茉的衣襟,却在触及她衣襟的那一刻,忽然被人一把抓住,随后被狠狠地一扭,但是骨骼脆响之声却没有如西凉茉的预料一样响起,随后她手上顿时现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悄无声息地向对方下腹扎去,只是那匕首却忽然丝毫不能动弹地僵在半空中。

“小丫头,你倒是够狠心的。”男子动听如焦尾琴弦拨动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

“对于无耻之徒,又何必客气,您说是吧,九千岁大人。”西凉茉对着那个毫无廉耻地骑在自己身上的妖魔冷哼一声。

百里青妖艳精致得扎眼的容貌上依旧染着重紫色的胭脂,愈发显得他容貌诡艳,一席华丽的黑色锦缎内裳,外罩一件华丽的紫色满绣金线大丽菊的曳地长袍,身上一股子淡淡的香气。

大半夜出来干坏事,也就这位爷敢穿得那么骚包,一个超级大骚包!

“非也,偷香窃玉乃是风雅,如何无耻,何况本座所为,可是堪称情操高尚呢。”百里青似笑非笑地拨拨发鬓,眸光幽邃,仿佛极黑的潜伏着无边危险的深渊,却吸引着人忍不住去自投罗网。

第五十四章 妖孽的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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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哦,是么,不知千岁爷如何高尚,小女愿闻其详。”西凉茉慢条斯理地问,顺带垂下的自己的眸子不去看他的眼睛。

这千年老妖一身精华都在那对招子上,看不得。

不过她还真是好奇,这位千岁爷每夜里都跑到她这里来,就是偷香窃玉,也不该选她这个发育不良的丫头,何况他还是个太监。

百里青袖子优雅一抖,他那被西凉茉折得扭曲的手腕就‘咔咔’两声,毫无障碍回了原位,指尖已经多了几枚金针。

西凉茉看得心中一惊,这人竟然能把骨骼关节任意弯曲拆卸么,这也太匪夷所思了,方才她那一击本是白嬷嬷教给她的杀手锏,她练了一个月,连嬷嬷都说她手法精巧,一般高手毫无防备下必定中招,但百里青却毫不为之影响,原来是练了这样邪门的功夫。

“小丫头,你以为你这些时日功力精进,真是吃了那什么破丹药的缘故么?”百里青从袖子取出一颗装着夜明珠的鲛珠纱袋子,随意一挂,那夜明珠极为硕大,幽幽散发的光芒温润柔和,能清晰照见床内景象。

看着百里青手里的金针,西凉茉一怔,微微挑了眉:“难道是金针渡穴……千岁爷的功劳?”

连白嬷嬷都对她的进步感到好奇,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是百里青夜里过来给她施针。

“想不到你这丫头还有点儿见识,你是什么时候发现本座夜里前来的?”百里青似笑非笑地瞥了眼西凉茉。

西凉茉不由叹了一口气:“千岁爷,你根本就没打算瞒着我你过来不是么,不知千岁爷为何要帮我?”

她睡姿再不好,也不会日日袒胸露背,白蕊也总是睡得很死,所以她发现不对后,就时时警惕,如今自己内息有所小成,便是睡眠浅,第二日也不会太难受,只是百里青不是日日都来,她也抓不住他来的规律。

而且百里青虽然对她们用了手段,但那手段只是让她们睡得熟而已,一点都不高明,也完全不符合这位九千岁的作风。

那只说明他根本不屑去瞒着她,就算她发现了他要做任何不利于她的事情,也无法阻止。

就像现在,明知道他这么骑在自己身上,很是不妥,甚至让她感觉到羞辱,可自己也确实不能拿对方如何。

“你倒是不蠢,不必太感激本座大公无私地为你金针度穴,今后自有用得着你的地方,脱衣服躺下去吧,办完事了,本座还要回去安寝,今儿奏折太多,累死了。”百里青艳丽的面容上闪出一丝不耐。

西凉茉无语,她求他那么‘大公无私’了吗?

“这金针度穴也不需要这每每……半裸吧?”西凉茉说道最后三个字的时候咬牙切齿,难不成这太监还要检查她的发育情况嘛!

“当然,你都是本座的人了,本座自然要仔细些,不然,你怕什么。”百里青有些轻蔑地勾了下唇,手指在她胸前比了比,仿佛在笑她的无知,但那深不见底的眸子瞥过来,又带着轻佻勾引的味道,让西凉茉忍不住耳根子发热,外带吐血三升。

见过不要脸的,没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九千岁爷公务繁忙,何需来为小女操劳费神,小女不求武艺速成。”西凉茉到底还是微微一笑,手上却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衣襟,丝毫没有让步的意思。

百里青看着面前浑身呈现警戒姿态的少女,宛如一只警惕的小动物,他狭长的眸子微眯:“你这是在拒绝本座?”

西凉茉扯扯唇角,露出自己的尖利的小犬齿,却笑得恭谨:“不敢,如果千岁爷非要‘好心’,小女也没有办法呢。”

百里青睨着面前的少女,妖美的眸子一闪,霎那间仿佛人世间所有最黑暗负面的情绪瞬间都涌压向西凉茉,她咬着唇毫不退缩,只在心中急念金刚经。

不知多久,百里青忽然轻笑一声:“丫头,有你求本座的那日,但愿你还如此有骨气。”

话音未落,西凉茉眼前已经彻底失去了那华丽而诡谲的身影,连带着那种浓重的压迫黑暗感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她不由一怔,许久,才浑身冷汗涔涔地松了一口气。

敢忤逆百里青的,还能完好无损,她该为自己感到庆幸,还是担忧呢?

……

夜色朦胧,已是宵禁时分,幽暗的路上,拥有华美容貌的男子,手里提着一只白色的气死风灯,行走间,似行云流水,华丽的裙裾却在夜风中飘荡出幽幽的香气,不沾地面分毫,仿佛黑夜里吞噬人心的强大妖物踏着黑雾借一段人间路,锦衣夜行。

身边黑暗里有模糊不清的声音飘来:“督公。”

男人声音轻渺而妖异:“嗯,办完事了?”

“是,一百二十六人,都处理掉了,选了十块最好的女子背上人皮与六块少年男子背上人皮,送到制香坊去制扇和鼓了,还有十二顶最好的女子连发头皮送去了易容坊。”

“嗯。”

“督公,您今儿真早。”

百里青艳丽的唇角一勾:“那只小狐狸最近长的不错,手感也好些了,再施施肥,会有大用处。”

“用处?督公想用贞敏郡主的皮制扇还是骨头制鎏金骨碗?”

百里青摇摇头,忽然突发奇想:“小连子他们都有干儿子了,不若本座收个干女儿?”

“干女儿?”

“嗯,可惜年纪大了点儿,不能享受换尿布,兜尿,打屁股,撒娇,咬咬人的乐趣,但西凉老头的表情一定非常精彩。”

“……督公,贞敏郡主会咬死您的。”督公的嗜好越来越怪异了。

百里青悠悠一笑:“嗯,养人蛊,喂点儿血总是应该的,而且驯服胭脂烈马不是很有趣么?”

“您是说含玉郡主?”

“嗯哼,魅一,你最近舌头很多呢。”

“……。”

“明儿去让绣娘们准备一些肚兜,要最艳丽的色彩,给你们未来的小姐送去,还有女儿家的月事兜带,要最好的白锦缎。”

“您要练采阴**吗?府邸里的红姑娘她们都能为您效劳。”

百里青叹了一声,做怅然状:“不能为小丫头换尿布,换个月经带总是使得的。”

那团黑影‘哐当’一声没注意撞在了树上。

第五十五章 逼迫和亲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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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西凉茉顶着个黑眼圈起来了,她昨夜总睡不好,梦见她在看《封神榜》,忽然阴风阵阵,书里露出只千年九尾狐狸精妲己将她按在爪下,伸出舌头舔得她一脸口水,狞笑道:“本座一百年没吃人肉了。”

那狐身人脸的妲己,赫然就是百里青。

到底挨到了一早,白玉、白蕊过来伺候她起床,她才恹恹下床梳洗。

“大小姐这是怎么了?”白蕊递给她一张热毛巾擦脸,有些担忧地看着她。

“没什么,就是夜里没睡好,不过以后应该不会了。”西凉茉很没形象地伸了个懒腰。

百里青那样的人虽然喜怒无常,行事乖僻毒辣,但却最是骄傲的,按前世所说,那就是个傲娇女王攻。

既然被她拒绝了,想必是不屑再过来骚扰她的,虽然有点可惜不能借助他的金针渡穴提升功力,可是她宁愿自己慢慢修炼,也好费心思跟那个千年老妖打交道。

白玉拿着梳子为她边绾发,边笑着问:“郡主就是没睡好,今儿也是个好颜色,且让奴婢为您梳个漂亮发式,今儿也好让本家的人开开眼。”

白玉梳头是一把好手,如今流行的髻子她不但会梳,还会自己琢磨出各种精美发髻。

何嬷嬷正和白蕊一同布置早饭,闻言笑道:“那是必然,只是今儿你可能还要为另外一位小姐也准备呢。”

“嗯?”西凉茉一顿,就听见门外有少女娇憨的声音响起:“大姐姐,你可在,月儿来给大姐姐请安。”

说话间,走进来一名脸若银盘的娇小少女,笑眯眯地给西凉茉福了福。

她未经通报闯进来,本属无礼,但是她笑容娇憨天真,让人无法生怒。

只是何嬷嬷却微微不悦地皱了下眉,她宫廷女官出身,是最重规矩的。

“原来是四妹妹。”西凉茉也微微一笑。

西凉月看着西凉茉衣着颜色虽素,但却极为精美雅致,不由很是羡慕地道:“大姐姐越来越好看了。”

“那是自然的,大小姐本就天生丽质,只是过去明珠蒙尘而已。”白蕊得意洋洋地道,她最近读书小有所成,所以很爱卖弄。

西凉茉好笑地瞪了她一眼,随后看向西凉月,她一张小脸圆润可爱,一副天真纯洁的模样,只是她却很了解这个最小的妹妹,肚子里的弯绕,绝对不比西凉仙少。

否则她一个洗脚丫头贱妾所生的女儿,怎么可能却吃穿用度都不比小官吏的女儿所生的西凉霜差,甚至更得韩氏喜爱。

“大姐姐,我也要打扮得漂漂亮亮的给本家那些眼高于顶的丫头们一个下马威!”西凉月挥着小拳头愤愤地道。

西凉本家的女儿们确实一向骄矜,虽然靖国公这一支明明就比他们那些靠着世袭爵家底吃老本的要混的好,却还是非要做出长房嫡子压人一头的样子,让国公府邸的人都看不惯。

所以西凉月这一表态,大家都笑了,只觉得这五姑娘可爱的紧。

惟独西凉茉轻笑着拿了一支簪子敲敲她的额头:“原来上你大姐姐这里打秋风来了,过去也不见你这丫头常来。”

西凉茉眸光里似笑非笑的光芒仿佛有穿透人心的力量。

西凉月脸上那讨喜可爱的笑容就僵了一僵,呐呐无言,脸上羞涩,当初欺辱西凉茉,她也是有份的,虽然从没亲自动手,但一些恶作剧却是她谋划或者叫好。

她只觉得自己一点小小心思在西凉茉目光下都无所遁形。

好在西凉茉也没有计较,只是让白玉去库房里拿了一盘子首饰过来让她选,一盘子珠玉琅嬛,在阳光下反射出极为美丽的光芒,西凉月眼睛一亮,虽然一直竭力讨好韩氏,可她从来没有机会得到昂贵美丽的首饰,顶多就是西凉丹不要了的老样式,偶尔赏她一两个。

她想了想,选了两只红宝石鎏金长簪并两只七宝珠花过来,就向西凉茉谦逊地笑笑道:“谢谢大姐姐赏赐。”

西凉茉看她眼睛里虽然有亮晶晶的不舍光芒,却还是很懂事地压抑下了欲望,她微微挑眉,这丫头虽然精滑,但还带着小丫头的纯真之心,敲打敲打,还是能用之人。

“你我姐妹,自不必提,只是互相扶助罢了。”

西凉月干笑一声,随即又犹豫了一下,仿佛下了很大决心的模样道:“大姐姐,如果在本家遇到了长辈们议论你的亲事,千万不要应承。”

说完,她一转身,飞也似的跑了。

只余下众人一头雾水,唯独西凉茉拧了一下眉,深思起来。

及等到靖国公等女儿们相继打扮停当,便让她们上了马车,一路往本家而去。

今日除了嫁出去的西凉霜、伤重的西凉仙不能去,西凉霜和西凉丹、西凉月三姐妹做了主角,各自乘坐了自己的马车,倒也不必见到对方堵心。

西凉世家在城南,马车一到,朱红气派的大门前立着开过皇帝赐给的功德碑,象征百年世家荣耀。

功德碑边已经站了不少婆子和媳妇抬着几顶精致的小轿子在等着,为首穿着一身靛青锦绣红梅褙子的中年美妇,正是上一次册封宴上见过的家主嫡媳赵夫人,她与韩氏两人客气说笑了一番,便依次也上小轿子进入大门。

婆子媳妇们井然有序,哪怕是见着国公家的人到了,都无一人喧哗和多看一眼,只安静有礼地将她们迎进了轿子,再抬入内宅。

西凉茉微微挑了下眉,果然有百年簪缨世家的气派,倒仿佛让她看到了林黛玉进贾府的那一幕。

府邸里更是飞檐斗拱,回廊曲折,极为幽深,虽然似乎并无金碧辉煌的装饰,只是高大青瓦白墙,但遍植奇花异草,底蕴深厚,洗墨池、宣笔阁、种种亭台楼阁的命名都与书墨有关,积淀深厚。

只是这黑与白的色调与沉冷的内院仆妇……也有一种极大的压抑感。

但刚进了内院的大门,就听见一道锐亮的声音似喜气洋洋地道:“哟,终于来了,老祖宗可是望眼欲穿,咱们家未来的新赫赫王妃,陛下亲封的贞敏郡主是哪一位,也让我这乡下人开开眼。”

这话听着颇为直白,一点没有礼数,偏用那样的声音说出来,又觉得很是爽利,让人无法生气。

但西凉茉心中冷笑,这一进门,都还没见过她,就抢先强安了个婚事给她,让自己反驳不得吗?若她是个脸皮薄的,也许这事就定了,可惜,她什么不厚,就是脸皮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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元旦快乐的说!

第五十六章 逼迫和亲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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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轿停下,替西凉茉掀帘而起,款步而出,迎面就看见一个挽了妇人髻,身穿梅红绣金丝菊的女子笑眯眯地领着一群丫头婆子向韩氏迎去。

她一张容长的脸儿,皮肤有点的苍白,所以嘴唇显得异常的殷红,一双丹凤吊稍眼,却染了远山眉,头发高高地挽起,上头正中一只赤金翠凤嘴里衔着一串南珠垂到眉间,还簪了六只红宝赤金簪,脖子、颈项都挂了一串龙眼大的南珠。

这女子通身富贵异常,却失了雅气,看起来不像是世家闺秀出身,倒似大富人家出来的女子。

西凉茉不由有些惊讶,这百年世家最重的就是规矩和出身,如何有这样的女子会出现在这里?

西凉月靠过来,颇有不屑地低声道:“那是凤姐,赵夫人的二儿媳,原本是洛阳第一富豪凤家的嫡女,这凤家虽有钱财,却是上一代做生意才开始暴富的,也不知道本家的人怎么想的,竟然真的为自己的嫡孙娶了这样的女子,如今赵夫人失了烟姐儿,心情一直不豫,便是凤姐在代理掌家。”

怎么想的,不就是冲着人家的万贯家财去的,西凉本家竟然沦落到要用嫡出的孙儿来与他们向来视为低贱的商户人家联姻,本家的钱物支出状况,必定很不容乐观,西凉茉默默地想着。

赵氏似乎并不是很喜欢这个儿媳,不管凤姐儿如何殷勤周到,她的脸色都是极为冷淡,但凤姐似乎也并不以为意,笑着向西凉茉迎了上来,竟福了福:“凤氏向郡主请安。”

西凉茉微笑着,伸手虚扶了一把:“这如何使得,不过都是一家子,嫂嫂不必如此多礼。”

但礼还是受了,她郡主之身,若是按朝礼,就是赵氏也要给她见礼的。

但别人或许都不这么想了,阴暗处已经有聚集在一起的人悄悄低叱:“你看她那轻狂样,竟然真让二嫂给她行礼。”

“就是,也不看看自己是个什么东西,还真以为自个是郡主就不得了。”

“什么郡主,连字都写不好的破落户。”

“呵呵……。”

但这一头,凤姐脸上却仍旧是笑吟吟的,丝毫不见尴尬,反而上上下下地打量了西凉茉一番后笑道:“郡主果然好颜色,这样天仙似的女儿,难怪国公爷这么些年都不舍得带出来给我们这些俗人看看,快这边请,家里的长辈们都盼着您来呢。”

这凤姐一张巧嘴,见人三分笑,是个精明厉害的人物,不愧出身大商户,西凉茉笑笑也不接话,只由她引着自己进去。

正院里是一间四四方方大开的厅堂,漆黑的柱子几乎要两人合抱,正上方是太宗皇帝亲笔御书的牌匾‘百年流芳’,上首的椅子已经坐了一个穿着暗蓝锦绣松鹤延年万字纹金丝褙子,头戴翡翠寿桃头面的老太太,正是是当年自家老太太的大嫂,叔公发妻——余老太君,与自家老太太总是时时含笑不同,余老太君看起来显得更为苍老和肃穆,让人望之生畏。

其边上坐着的一身万字福云锦褂子,头戴黑冠帽,同样面目严肃的老太公就是西凉本家的家主,原翰林院首座,大学士西凉健。

左右两边坐着的十来个面生的人,除了赵氏之外,西凉茉并不认识。

她恭敬地给老太公和余老太君跪下行了礼,余老太君脸上的神色才略微松动,严肃地摆摆手示意她起来,她身边的嬷嬷立刻上前给了个荷包给西凉茉,算是见面礼,老太公也让长随赐了一只玉如意。

也给了西凉月和西凉丹各自的赏赐,都不贵重,西凉丹很不屑地撇撇嘴。

西凉茉暗自轻叹,这本家果然日子越来越艰难了,记得当初就是西凉霜过来也有不少精致的赏赐。

西凉茉让白蕊接了,才起来,西凉丹和西凉月则站到了韩氏身后。

凤姐便笑吟吟地想要牵她的手上前一一为她介绍其他人,只是西凉茉并不肯让她牵住自己的手上去,只站在原地笑而不语,凤姐手上一僵,但立刻简单地介绍了其他人,什么三叔叔、四婶婶、五姑姑的一大堆。

介绍完后,西凉茉微笑着向左右两边福了福,算是行了礼:“各位长辈,西凉茉有礼了。”

这些人本等着西凉茉上来见礼,也好给她个下马威,顺带满足自己得到郡主拜见的虚荣心。

如今见西凉茉完全不买账,不免脸色都有些不豫。

有一个婶婶便阴阳怪气地笑道:“哟,这可不敢,您不但是御封郡主,又是未来的赫赫王妃,我们这些没品级,没封号的如何当得您的大礼。”

“哪里,三婶子见外了,茉姐儿素来温柔,最重孝道,在家里自然是按家中排辈行礼,怎么会如外头那些不懂规矩的拿架子。”韩氏随即笑笑,看向西凉茉。

此言竟是在逼着西凉茉给这些人行礼了,这礼一行,她再高贵的身份,也落实了比这些人低下的地位,对方要拿长辈礼数来压着她做事,她也不好反驳。

可若她不肯行礼,就是不孝,拿架子,不懂规矩。

西凉茉柔柔地一笑,声音不卑不亢:“咱们西凉世家素来是钟鸣鼎食、礼乐诗书传家,茉儿自然不是那不懂规矩的,只如今茉儿到底有皇家封号在身,等各位叔叔婶婶依朝矩行礼,茉儿自然要一一给长辈们还礼的,省得咱们家落了不敬朝君的名声。”

此言一出,西凉本家所有人脸色都是一僵,若是按照朝规,确实也该先行朝礼以敬朝君,尊卑分明,然后再以长辈晚辈之仪见礼,可他们一向自负本家地位高于旁支,心高气傲,怎么肯对一个小丫头行礼?

余老太君不由拧了眉,不悦地看向西凉茉。

凤姐看着气氛不对,忙笑着道:“好了,都是自家人,孙媳妇先带郡主出去走走,内院里的姑娘们早就盼着郡主来呢。”

老太公一掀眼皮,冷淡地点头。

西凉茉就在凤姐的引领下行了礼,退了出去。

“你养的好女儿,好大的架子。”余老太君对着韩氏冷冷地一杵拐杖,西凉家其他人都有些愤愤地望过去。

韩氏瞅瞅一边坐着一直默不作声的靖国公,她似有难言之隐地苦笑:“老太君,茉姐儿性子向来矜傲,又是个有主意的,侄媳有时也是做不得主。”

“做不得主,她还敢忤逆长辈么,明日嫁到赫赫去,不丢尽我们西凉家的脸面。”余老太君脸色更加不好,在西凉家里,从来长辈都是说一不二,甚至定人生死。

“老太君,茉姐儿未必愿意呢。”韩氏有些为难地道。

“不愿意,从来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让她去就得去,已经给她天大的脸面,还敢抗婚不成,无言,你如何教养出这样粗鄙不知礼数的女儿。”余老太君冷肃的脸已经带着隐约怒意。

韩氏心中得意,脸色却仿佛歉疚似地望向靖国公。

靖国公面无表情地道:“婶婶,这与赫赫和亲的人选,不是还在商议中么。”

“商议什么,就定了这丫头,嫁到那里去也好磨磨她那轻狂的性子,一个忤逆不孝的丫头留在跟前碍眼,倒不若嫁出去了还能为家族做些贡献,就这么定了,若她敢抗命,休怪我以族规处置。”余老太君怒道,她向来在西凉家族中都是不可违抗的存在,连老太公都不敢和她对着干,性子固执死板又暴躁,最见不得小辈春风得意。

……

到了院子的梅花林里,等着凤姐去领那些本家姑娘过来,西凉茉忽然问身后不知何时跟来的西凉月:“ 月儿,那赫赫王妃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她曾问过何嬷嬷,何嬷嬷也只知道赫赫君主每一代都要求娶天朝贵女,而从太祖皇帝开始一直都是西凉家里的女儿出嫁和亲,直到出嫁的女儿死了,再求取下一位西凉家的贵女当王妃。

这一次是八年前的本家嫁过去的庶女四小姐玉儿大妃死了,所以赫赫王才来再次求娶。

西凉月犹豫了一会,才低声道:“月儿也是道听途说,这赫赫原本就是我邻国最蛮荒苦寒的一地,当地游牧之族比犬戎还要凶悍得多,而且女子少,为了免去他们总来骚扰,天朝除了每年给对方钱物,还要送女子过去,这赫赫王妃听着好听,其实嫁给赫赫王之后,等于他们所有王族男子的禁脔,不论是父兄叔伯子侄都可享用,只为留下子嗣,嫁过去的西凉家女儿为了父母不被连累,受尽屈辱却不敢自裁,直到熬干了身子而亡,通常都活不过二十。”

“活不过二十,那上一任王妃几岁嫁过去?”西凉茉一愣。

“十岁,听闻是最不受家主宠爱的姬妾所生。”西凉月摇摇头,仿佛极为害怕。

十岁?!

西凉茉震惊地咬住了唇,眼底闪过几乎不能压抑的愤怒:“西凉家这些人都是畜生么!”

第五十七章 逼迫和亲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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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姐,你……。”西凉月有些惊愕地看着西凉茉,之前不管西凉茉愤怒或者生气,脸上总是带着无害微笑,可这一次,她却如此的直白。

“难道不是么?”西凉茉冷笑一声,眼底掠过愤怒。

西凉月赶紧四下张望后道:“大姐姐,您快别说了,若是被本家的其他人传到老太太那里去可不得了,小心被族规处置。”

西凉茉挑了下眉:“族规处置,怎么个处置法?”

“有大不敬、大忤逆与淫逸之罪者,男者,逐出家族,女者,家庙幽闭,或沉江。”一道冷漠高傲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

西凉茉顺势看去,一群各有特色的少女们向她款步而来,为首一个身穿淡黄遍绣落樱花褙子,下着雪青色流云锦绣纱裙,头戴明珠冠的少女不是西凉妩又是哪一个。

“郡主万福。”西凉妩上前后倒是对着她福了福,但也没等她扶,就已经起身,姿态做足,也傲气十足。

“姐姐不必客气。”西凉茉只微微一笑,不以为意。

西凉本家的众姐妹们是第一次见到这位虽然也属嫡出,但如今却是旁支的堂姑娘,尤其是靖国公一门不但手掌兵权,而且女儿间连出一个县主,一个郡主,怎么不叫她们心中存了一较高下的心,细细打量起她来。

西凉茉一袭淡紫色薄锦宽袖上裳,下着白色云锦绣紫藤花拢烟裙,腰上是深绿色的锦绣缠枝莲花腰带,系着宫绦九曲玲珑玉坠,颈项间一只精致美丽的碧玺赤金璎珞圈,一头乌发以紫水晶雕成的莲花冠束起,再以细碎嵌南珍金丝链缠绕着垂落在身后和胸前,高贵而别致。

本家少女们再没眼力,也知道对方这一身绝对出自名家手笔而价值不菲,自己穿戴上就落了一个层次。

而且与她们马首是瞻的正房嫡出的妩姐儿比起来,气质分毫不差,气势却还要高了一头。

看着妩姐儿都行了礼,而贞敏郡主似乎也丝毫没有免去她们礼仪的打算,于是一众西凉本家的姑娘们接连上来行礼。

行完礼,她们也都得到了西凉茉让白蕊给予的赏赐,都是用镀金粉嵌宝的精美盒子装着的各式美丽胭脂,盒子里还镶嵌着一小块罕见的水晶镜子,这些姑娘都出身世家,自然是见过好东西的,但这样昂贵的水晶镜子却也是相当难得的。

她们不由脸上都按捺不住惊喜来,看向西凉茉的目光都多有讨好,纷纷上前道谢。

西凉茉谈吐幽雅,不时又谈及别致趣事,很快就赢得了这些西凉本家姑娘们的好感与亲近。

西凉妩没想到自己身边的跟班们竟然对自己的交代置若罔闻,而且她与西凉烟素来都是高高在上的,西凉烟死后,她更是众星捧月的存在,何曾被如此忽略过,不由心中大怒。

正巧一个婶娘家嫡出的姑娘说话间不小心后退一步,撞了西凉妩一下,正要赶紧道歉,却没想到西凉妩冷笑一声,忽然两巴掌就甩在了那姑娘的脸上,尖利的指甲将那少女的脸蓦然刮了几道血痕。

“没规矩的小蹄子,不过是运气好些,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眼见着就要成了那醃臜地儿的下贱玩意儿,且自轻狂去。”西凉妩冷冷地抚摸着自己的手腕子轻嗤。

那少女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被当众掌擂,更没想到自己被如此责骂,脸上又伤心中又痛,顿时捂住自己的脸奔离了院子。

西凉妩的指桑骂槐,如当头冷水浇下,众女们面面相觑,立刻沉默着不敢再言,也下意识地离了西凉茉三尺远。

“妩姐儿好大的脾气。”西凉茉微微一笑,眸光冰凉。

“也比不上郡主的架子大,让一厅堂的长辈都给你行礼。”西凉妩毫不留情的讥讽道。

“哦,妩姐儿是觉得这长幼虽然有序,但尊卑在前的天朝规训有问题么,不若我等至皇后娘娘那里分辩个明白,也好让妩姐儿的新规矩教化天下臣民。”西凉茉淡淡地道。

“你……我何曾这么说!”西凉妩没想到对方给自己扣了这样大的帽子,不由心中一急,随后怒道:“西凉茉,你不过是秋后蚂蚱,我且看你嫁到赫赫去以后能得意几时,你以为你有个郡主身份就能不嫁,我西凉一族以族规照样能处置了你。”

说罢,西凉妩冷笑一声,甩袖而去,其他本家的姑娘们都互看一眼,有规矩的还简单地对西凉茉福了福才离开,那没规矩的,竟然直接就走掉了。

百年世家的族规森严,若他们真想压下个大罪名要处置西凉茉,皇后都不好为她开脱。

西凉茉周围一下子变得空荡荡,她不由微微眯起了眼。

西凉月看着她,咬了咬唇道:“大姐姐,你别理会她们就是了。”便是满腹心眼如她,也不知该如何宽慰西凉茉。

西凉茉轻嗤了一声,淡淡唤了一声:“何嬷嬷。”

原来何嬷嬷不知合适离开,此刻又出现在西凉月的背后,吓了西凉月一跳。

“郡主只管放心应下此事就行。”何嬷嬷对着她胸有成足地道。

西凉茉这才微微一笑,似自言自语地道:“族规?也该是这些族规的既得利益的老股东们尝尝族规滋味有多好了。”

西凉月看着两人,却茫然不知所以,只是西凉茉的神色让她觉得不寒而栗,更不敢直视。

等所有人都远离了这院子里,一道男子伟岸挺拔的身影从梅花林深处现出,身边的小厮声音尖利地低问:“二爷,您看这两位姑娘如何?”

“女人争宠的嘴脸有趣什么区别,哼!”男子的声音冷冽如二月寒风,他一转身毫不留恋地离开。

那小厮叹了一声,摇摇头,这也是那两位姑娘的运气不好,如此也能被爷儿撞上,二爷是最讨厌女子争斗的嘴脸了。

不管是谁嫁给二爷,日子都会不好过了。

第五十八章 收拾西凉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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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膳后,所有西凉家的人齐聚流芳议堂上,余老太君冷冷瞥了西凉茉一眼,当众宣布了她的决定,将西凉茉提为和亲人选呈交皇帝,送她至赫赫当赫赫老王的王妃。

赫赫老王今年已经四十五有余,比靖国公年龄还大,彼时一听说又要和亲,西凉家未嫁姑娘们都人人自危,赶紧趁着能定亲的都去定亲,余下那些年龄未至及箳或不受宠的姑娘们都和自己的娘亲夜夜哭泣,如今忽然有旁支家的姑娘被定了下来,所有西凉家的人都松了一口气。

但这一位身份颇为高贵,她若不愿或者靖国公不愿意,此事可能未必成得了,所以大家都很紧张地盯着西凉茉。

“既然老太君已经做了决定,茉儿自当从命。”西凉茉微微一笑,温柔顺从地应下来。

众人不禁都松了一口气,西凉妩等人幸灾乐祸,若非女子身份要矜持,恐怕都忍不住弹冠相庆,而不少年轻的男子都用一种轻慢而鄙夷的目光睨着西凉茉,仿佛西凉茉已经是一个下贱的妓女,可以恣意调弄。

郡主又如何,去了赫赫,也不过是一个妓子一样的身子,倒不如……嘿嘿。

一些人隐秘地交换了一些淫靡的眼神,更加放肆地在西凉茉身上寻索。

西凉茉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却看不出什么来。

“很好,这才是我西凉家血脉。”看着西凉茉似乎还算识时务,余老太君僵硬肃穆脸色微微缓和一点:“从后日起,你就住到本家来,自有嬷嬷教导你一切赫赫风俗礼仪。”

“茉儿,你的婚事,未必是我们能做主的,你可要想好了。”靖国公微微拧了眉头,他在怀疑她根本不知道这个王妃之位意味着一种毁灭与屈辱。

“西凉无言,你最好牢记你的身份,你不但是靖国公,亦是我西凉家的子弟,生生世世都要为家族荣耀献出一生!”余老太君横眉竖目,对这靖国公大声叱道。

靖国公戎马多年,立功无数,就是皇帝都甚少如此呵斥于他,他脸色一青正要说话,却被韩氏牢牢按住了手,直对上韩氏哀求的眼光,仿佛在担心他冲撞老太君,会与家族为敌似的。

“父亲不必为茉儿担忧,茉儿是西凉家一员自然要为西凉家做些牺牲的,何况这做王妃是荣耀。”西凉茉将韩氏的动作看在眼底,她心中冷嗤,随后又看向老太君:“老太君,茉儿知道您向来最重规矩,赏罚分明,不知若本家的姐妹冒犯天听,可是该罚?”

韩氏了解西凉茉的手段,心中立刻冒起警铃,刚要开口,但余老太君正因为西凉茉的柔顺而感觉心中稍微痛快一点,便点头道:“那是自然,冒犯天听,自要重罚。”

西凉茉叹了一声,仿佛极为惋惜的模样:“方才妩姐儿在院子里不但妄言圣人的尊卑礼法,还亲自掌擂教训其他的姑娘,这就让茉儿奇了,我西凉家何时教训人也要未出阁的小姐如小户人家一样大动干戈,听妩姐儿已经是定了亲的,若是此事传了出去……恐怕于妩姐儿名声有损呢。”

赵氏顿时脸色一白,狠狠地剜向自己的女儿,自那日在西凉家册封宴后一番交手,她是知道西凉茉不简单的,但西凉妩却不听她的警告,竟然去招惹了这个莫测的少女!

西凉妩大怒,立刻自赵氏身后站起来道:“你胡说!”

“妩儿,坐下!”

“妩儿,不得无礼!”

赵氏和老太君同时呵斥,让西凉妩顿时觉得手足无措,脸上瞬间显出委屈来。

西凉茉以手帕轻掩了唇,似在惋惜:“妩姐儿,原不是我要为难于你,若只是姐妹间的斗嘴倒也没什么,只是姐姐身边的教养嬷嬷是宫中赐下来的二品女官,原来皇后娘娘身边的司膳大人,姐姐帮不得你了。”

西凉本家众人不由大惊失色地看向那站出来的中年嬷嬷,这才发现她气势高于一般嬷嬷不知凡几,原来竟然是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

何嬷嬷给余老太君和西凉老太公行了个礼,硬邦邦地道:“奴婢任职皇后娘娘身边,素闻西凉家最重礼仪规矩,却不想大失所望。”

她将方才院子里的事儿重新说了一遍,末了冷冰冰地加上一句:“这知道的是郡主姐妹斗嘴,这不知道的就是大不敬,我等于皇后娘娘身边一向谨言慎行,娘娘也常以西凉世家女子为典范教化宫中妃嫔、公主,想来奴婢回宫复命之时少不得要请娘娘重新思量了。”

众人顿时鸦雀无声,面面相觑,冷汗涔涔。

西凉茉心中忍不住大叹,什么是老油条,这才是老油条,一番道理说下来,不但摆足了谱,压得西凉家众人不敢辩解,更没有办法追究何嬷嬷是不是真的会去告状,又不是傻了坐实这大不敬的罪名。

“嬷嬷……。”赵氏想要说什么,却被余老太君打断:“嬷嬷所言极是,是我们疏于管教了,不知嬷嬷觉得该如何教训才是?”

何嬷嬷根本不去理会余老太君那带着一丝讨好的语气,只冷冰冰地道:“不敬之罪,赐胭脂艳十下。”

“胭脂艳?”余老太君一愣。

何嬷嬷也不解释,只从袖子里拿出一个竹子制成五寸左右的东西来。

赵氏一看何嬷嬷手上那些竹片,顿时略松了一口气,那不过是几片薄薄的竹篾一样的东西用红绳子绑在一起,就是被这东西打了十下,也不过是脸颊红肿而已。

西凉妩却如何肯当众受辱,只还要说话,却被赵氏狠狠地捏住了手心,她这才硬生生地把话吞了下去。

“郡主,妩儿毕竟是女儿家,如何能当众受刑,您看是否……。”赵氏看向西凉茉,向来高傲的眼里带了哀求。

西凉茉未说话,何嬷嬷已经冷眼一斜:“有错当罚本就是为了以儆效尤,夫人不舍,奴婢自然不会对妩姐儿动手,奴婢回禀了皇后娘娘就是。”

余老太君立刻一脸肃穆地呵斥赵氏道:“老大家的,还不住嘴,你掌家不严,如今还要护短么!”

赵氏愕然,不敢置信地望着自己婆婆,随即垂下眸子,眼里闪过一丝深深悲愤。

西凉茉却将她神色都看在了眼里,沉思起来。

这一头,西凉妩已经让两个婆子按在了堂上,愤怒又惊恐地看着何嬷嬷拿着那薄薄竹板走了过来:“老虔婆,你敢……。”

话音未落,何嬷嬷手上的竹板子已经毫不客气地抽了下去,西凉妩只觉得自己脸上一阵锐利的剧痛,顿时眼泪就下来了,不由自主地大叫一声:“啊!”

何嬷嬷也不理她,自掌控着节奏一下下地抽起来,西凉妩浑身颤抖地惨叫不止,满屋子都是抽打的‘啪’‘啪’之声

“大姐姐,这胭脂艳是怎么回事,为何妩姐儿会如此……。”西凉月忍不住低声问西凉茉,这也是所有人的疑问,如此薄的竹片子打人应该不会太痛,为何西凉妩却不顾形象惨叫得似被人凌虐一般,初始众人只觉得她是太过做作,但过了三四下之后,西凉妩的惨叫都变了形,口中吐血,不似作伪。

“凡有那宫妃、宫女妄言便会由上位者所赐之刑,是前朝一位冲冠六宫的贵妃娘娘所创,此刑罚以六片特制竹篾所制,由中间薄,两边略厚,抽打只下,竹片互相敲击,一下相当于一般竹片扇打十下,可让受刑者皮下血肉与唇舌尽烂,但脸色却宛如涂抹了胭脂一般美丽,是故名为胭脂艳。”西凉茉淡淡说完,会场内众人倒抽一口凉气。

如此美丽香艳的名字下却是如此残忍如同剜舌之刑,妩姐儿这辈子算是毁了。

赵氏脸上血色尽失,立刻看向余老太君和老太公,可老太公仿佛睡着了一般,眼皮子都没掀,而老太君却警告似地冷瞪着她,听着西凉妩的惨叫,赵氏心如刀绞,看向西凉茉:“郡主,妩儿无知,您饶了她吧。”

何嬷嬷停下了手上的刑罚,只僵声道:“夫人不必求郡主,老身是宫里赐给郡主的教养,嬷嬷,郡主言情规矩也要受老身约束,若老太君愿意为妩姐儿求情,老身在皇后娘娘跟前也有交代,此事就了了。”

赵氏如当头冷水浇下,她还不知道余老太君性子多凉薄么,为了西凉家和她自己怎么肯在皇后娘娘面前开口,自己的夫君又是个不中用的,她更不指望!

她已经没了一个女儿了,难道还要看着另外一个女儿毁了么?

赵氏再不顾其他,竟然行至西凉茉面前‘噗通’一声跪下:“郡主,求您了。”

西凉茉看着赵氏,忽然淡淡地道:“赵夫人,这是第二次了。”

赵氏当然知道西凉茉指的是什么,她咬牙只用两人能听得到的声音道:“日后但凡有郡主用得着之处,赵氏必定不遗余力!”

西凉茉没有说话,赵氏不得已抬起头来,却直直对上西凉茉一双漆黑的眼,冰冷幽深一潭极冷的冰水,甚至还带了一丝血腥之色,根本不似十五岁少女。

赵氏不敢再看,只低下头低低道:“若有违背誓言,我赵氏儿女一门都死无葬身之地。”

西凉茉这才轻叹一声,扶起了赵氏:“夫人爱女之心,可昭日月。”

余老太君早已被赵氏的行为气得厥倒,堂上一片大乱,再无人去追究西凉茉是怎么‘劝服’何嬷嬷了。

赵氏也不管其他人拿什么眼光看自己,只招呼自己的亲信,赶紧抱着痛得晕迷过去的西凉妩去就医。

西凉茉拢了拢衣襟,慢悠悠地跨出了一片兵荒马乱的流芳堂,只淡淡地对白蕊道:“今儿夜里,在门外留一盏灯,有该来的人会来。”

白蕊一怔,有些不解,随后立刻应了是。

第五十九章 毁容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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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凉如水,秋风萧瑟,白蕊举灯看了看外头的天色,转身进了房内,对着窝在床上闭目养神练气的西凉茉道:“大小姐,已经三更天了,你看还要等么?”

西凉茉慢慢将气息引归丹田,叹了一口气,果然,没了那百里青那千年老妖的金针渡穴辅助自己,如今内息增长与之前相比还是落了不止一个档次。

白嬷嬷虽然内力深厚,但却是不会金针度穴的。

“不必等了,看来有些人还是不够聪明。”西凉茉打了个哈欠,掀了被子躺下去休息。

“是赵夫人自己不识时务,小姐也不必再为她费神。”白蕊愤愤地道。

西凉茉轻笑:“她总会后悔的。”

一个看不清自己身处虎狼蛇窟的女人,就想凭借一己之力保全儿女平安?

就是她西凉茉不动手,自有那催命符贴上身。

白蕊吹了灯,在床榻下铺好的被子上也伴着西凉茉一同睡去。

……

第二日一早,用了早膳后,西凉茉和西凉丹等人都在靖国公与韩氏的带领下向余老太君和老太公辞别,准备归家。

临出门,赵氏才姗姗来迟,她脸上虽然扑了厚厚的粉,但还是看得出红肿,神色憔悴。

她一见西凉茉,仿佛有话要说,却不知该说什么,只低下头去道:“郡主恕罪。”

“舅母身子不爽来迟一些也是有的,茉儿怎么好责怪您呢。”西凉茉仿佛不知道她在说什么只笑了笑,转身进了轿子。

看着靖国公一行人远去,赵氏之夫西凉和恶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叱道:“怎么,还嫌自己不够丢人的么,滚进去!”

说罢,硬是将赵氏给拽了进去。

倒是一身艳丽的凤姐站在风里,看着那远去的轿子影,没有来由地眼前闪过那日在流芳堂上西凉茉看着赵氏和西凉本家众人的眼神,觉得身上一冷,若有所思起来。

回到西凉家的时候,西凉茉下了轿,忽然一转身对着也下了轿子的韩氏笑了笑:“母亲。”

韩氏一怔,没想到她会叫住自己,立刻浑身汗毛倒竖,警惕地看着她:“你又想做什么?”

西凉茉一步步上前,逼迫得韩氏不断后退,直到西凉茉扶住了她柔声道:“茉儿只是担心母亲身子虚弱,若是摔倒了,可不好。”

韩氏在众人面前强忍着才没有推开西凉茉,浑身僵硬地冷瞪着她。

西凉茉扶着她走了一小段路,在靖国公的眼皮下演够了母慈女孝才道:“母亲,别那么紧张,我只是想多谢母亲为我着想,竟然还安排了一桩王妃的婚事与茉儿。”

韩氏脚步一顿,瞪大了眼看向她,随即又一脸漠然地道:“这桩婚事不好么,你费尽心思爬上郡主的位子,不就是为了一步登天么?”

西凉茉柔柔一笑,忽然换了个话题:“我记得后日就是丹姐儿与德小王爷的订婚仪式了呢。”

“你想做什么?”韩氏一惊,冷冷地睨着她,一手扣住西凉茉的手腕,尖利的指甲几乎要扣进她的手腕里。

西凉茉奇道:“我能做什么?”手上轻轻一翻,一个错骨小擒拿就将韩氏扣住自己的手腕给扯了个脱臼。

韩氏瞬间痛得大喊一声,一推开西凉茉:“你这小贱人!”

西凉茉仿佛不防,竟一下子被推倒在地,却立刻有人大步流星地上前将她扶起,冷着脸看向韩氏:“你做什么!”

韩氏看着不知何时出现的靖国公,顿时泪如雨下:“夫君,你看你养的好女儿,她竟然为了去赫赫和亲的事怨恨于妾身,折断了妾身的手腕!”

靖国公一怔,随即没好气的道:“你说什么呢,茉儿一个弱女子,怎么可能一下折断你的手腕?”

西凉茉起了身,忽然上前将韩氏半扶半扯了两步到靖国公面前,轻道:“父亲且看看,若是女儿对母亲不敬,女儿愿意受罚。”

韩氏立刻抬起手腕给靖国公看:“夫君,你看!”

靖国公一握她手腕,眼底闪过一丝怒色,冷声道:“夫人,你未免也太过娇弱了些。”

韩氏刚想说什么,一抬手却忽然发现自己的手腕竟然一点儿事都没有,只是有些淡淡的红痕,她顿时傻了眼:“这……这……。”

西凉茉早在那一拉一扯间将她手腕脱臼处接上了。

“女儿知道自己不得母亲待见,既然母亲要将女儿远远的嫁到赫赫,女儿也没有怨言,只是女儿在府邸里的日子也不久了,还请母亲……就当女儿不存在吧。”西凉茉深深地叹了一声,也不多说,转身离开。

靖国公不由自主地想要唤住她,只觉得少女背影凄然而倔强,不由自主地看到了另外一个异常相似的背影,喉头一紧道:“蓝翎……。”

心涌起陌生的中歉疚。

“夫君,这么多年了,你何苦还记着那个红杏出墙的贱人,你记着她,她未必肯记着你啊!”韩氏被他那一声满是隐忍的‘蓝翎’一刺,终于忍不住尖利地怒道。

“住嘴!”靖国公大怒,竟一巴掌扇在了韩氏的脸上,将她打倒在地,怒瞪着一脸不可置信地捂住脸的韩氏道:“你为你和本家那些人做的好事,我全然不知么,你看茉儿不顺眼,三番两次欺辱她也就算了,我念着你是我的发妻,管教儿女也是本分,何苦再三将她许给那些见不得人的下作东西!”

说罢,气得拂袖而去,只留下失魂落魄的韩氏伏在地上,她咬了牙,捂住脸,强自撑着身子起来,避开那些下人们的目光,向自己的宣阁快步而去,一入门内,就将其他跟来伺候的下人关在门外,伏在桌上嚎啕大哭。

只余下门外众人面面相觑,这是老爷二十多年来第一次对韩二夫人如此不留情面。

……

到了午膳时分,白玉、白蕊为西凉茉边布菜,边笑道:“听李大管家说,二夫人的宣阁里所有瓷器甚至古玩架子都换了一遍,里面的东西全都被摔得破烂,看她还敢老是算计大小姐。”

西凉茉吃着碧梗米的粥淡淡道:“这不过是我向她讨的利息罢了,过几日才是收回本金的时候,她不是最看重自己的两个女儿么。”

西凉茉顿了顿,慢悠悠地补充:“二夫人气性大,让厨房再煮点糙米汤让她下下火,听三婶婶说这些日子公中开销有些入不敷出,如今换了这许多上好的瓷器和古玩,不如就让二夫人从自己的库房里拿就是了,二夫人曾经掌家,最是知道这掌家不易,定能体谅。”

韩氏必定会气死,白蕊笑嘻嘻地应了,打发了白珍去通知大管家和黎氏。

房梁阴影处有一抹阴影不由抖了下,暗自叹息,果然是九千岁大人看上的‘传人’啊,说起要害人的话来,竟然有异曲同工之妙——让人不寒而栗。

这一头,九千岁百里青正磕西域新进宫瓜子,忽然一个喷嚏打出去,喷了对面捧着瓜子的半裸美人一脸口水加瓜子,他优雅地揉揉高挺的鼻子,叹了一声:“不知是哪家美人又在思念本座?”

他忽然觉得心头瘙痒,不由又支着下巴叹息:“唉,好久没有去看本座的小狐狸了。”

第六十 毁容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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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那丫头最近忙得很,倒是大婚将近了。”百里青微微眯了狭长阴魅的眸子,还是懒洋洋地躺倒窗边,轻笑起来:“送她什么好呢?”

“爷,您真的让贞敏郡主嫁到赫赫去么?”一旁伺候的连公公不住忍不住发问了,千岁大人对那位郡主还在玩兴头上,而且那位郡主还有用,这么打发到赫赫未免……可惜了。

百里青似笑非笑地道:“你说呢……要不本督公把你打发去赫赫和亲好不好?”

连公公立刻低头,算了,算他没问过。

就在百里青纠结着要不要半夜来骚扰西凉茉的时候,国公府邸这日已经是异常忙碌,特别是到了西凉丹文定的这一日,府内外忙成一团,宾客如云,竟然比当初西凉霜大婚还要热闹。

毕竟这可是西凉府邸上正经的嫡女文定喜宴,对方又是朝中清流一派的德王府的小王爷,京城第一名公子。

韩氏虽然对于黎氏竟然不给她再加配房内的东西,逼着她开小金库异常愤怒,但也不敢在靖国公的气头上去讨没趣,好在当初她嫁妆丰厚,又掌家多年,体己不菲,立刻让那些还算忠于自己的下人开了库房,取了好些东西重新摆上。

又将所有给西凉丹的嫁妆重新收拾了一番,还为防着西凉茉做手脚,在西凉丹的饮食与起居上更是异常的小心,几乎是风声鹤唳,连着休息不好,越发憔悴,连西凉丹都挨了她好几次责骂,靖国公看着她那副哀怨的样子,更是的心烦,夜里都不肯去她那,都宿在了温柔谨慎的董氏那里。

韩氏心酸,却强打着精神,好容易挨到了西凉丹文定之日,才略松了一口气,仔细收拾了一番,去前面迎客。

西凉丹自然在这一头仔细打扮,极尽精美奢华之能,打扮得珠光宝气,心情得意又紧张,绿翘端了一盏茶上来笑道:“四小姐今日真真的若瑶池仙子,保管小王爷得了您这样的如花美眷,再不会去看那些凡夫俗女。”

西凉丹听着这话极为熨帖,只笑着接了绿翘的菊花茶喝了几口,得意地道:“萤火之光也敢与月争辉,西凉茉不过是不自量力。”一想到她嫁得如意郎君,西凉茉却要沦落到那不堪地步,她心里就异常高兴。

“小姐,吉时快到了。”绿翘接回茶,扶着紧张的西凉丹在房子里转了一圈,这才出去。

临出门,绿翘回头看了一眼那菊花茶,垂下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西凉丹到了前院,万事皆备,宴席也撤了去,众家夫人们都已经做好,只等两个新人上前来给德王妃和二夫人见礼,然后交换信物。

二夫人心情颇悦,德王妃似乎也颇为中意自己这一单婚事,她又明示暗示了一番娶了丹儿,不但国公府邸、韩家、就是贵妃娘娘那里都愿意助德小王爷一臂之力,就是凭借这一点,德王妃都必定要善待丹儿。

“吉时已到。”一名家人唱诺道。

两个大丫头便端上两只红绒布盘子,其中一个放了一个安枕的碧玉如意,雕工精湛,玉质通透,一看便是极其寻得的上等货色,一个放了两只攒金东珠的龙凤镯子,龙鳞凤羽也是纤毫毕露,极为精巧,东珠硕大,价值不菲。

众人看了都道是羡慕,这两家果真的朝中大家,出手不凡。

又道是取了珠联璧合之意,王爷小姐佳偶天成。

西凉丹在帘子后听得虽然是心中鲜花怒放,只是……

“好奇怪,怎么那么痒呢?”她忍不住在自己的脖子抓了抓,觉得那痒线似爬到脸上,又伸手到脸上去抓挠了几把。

“小姐,快准备准备,别耽搁了待会出去的时辰。”绯月忍不住低声劝道,从方才在来的路上,她就这么劝小姐了,也不知为何这些时日小姐皮肤水嫩,但是却越发的吹弹可破,一点点刺激,她都会觉得痒疼,刚才在路上,小姐就抓挠好一会了。

“嗯。”西凉丹忍耐着,有些烦躁地扯扯衣衫:“不是我要觉得痒,而且这衣服做得线头没藏好,等着宴席结束了,我非要好好收拾制衣坊的那些混账东西!”

好痒,特别是穿了龙凤肚兜的胸口,那些精美华丽的刺绣此刻让她越发得难受,只隔着衣服揉了几下罢了,却越发的痒。

“小姐,请入堂,交换信物的吉时到了!”一名喜婆子打了帘子道。

“这就来!”绯月赶紧给西凉丹带上精绣的面纱,只露出一双盈盈艳目,便推着她赶紧出门。

西凉丹倒是喜欢这面纱的,路上,乘着别人不注意,她又好好地在自己的脸上,脖子上好好地抓挠了好几下,这才惬意了些。

进了内堂,便见着一旁司流风早已在那里等候,他一身器宇轩昂,在明艳的烛光下,愈发显得面如西岭雪,眸若天上星,只看得她一颗心扑通乱跳。

两人在两个喜婆子的引导下,各自跪在自己母亲面前,听着一个唱礼师,在那念一通诸如:“……之女,贤良淑德,得乘天瑞,嫁娶相宜人……。”之类的唱诵祝祷之词。

这祝祷之词,按规矩得念一炷小香的时分,实则并不算长。

但是对于西凉丹来说,实在是有够长的,她忍不住又伸手进了袖子里去挠,又借着低头的功夫去挠面纱里的脸和脖颈。

最先觉得怪异的是司流风,他离着西凉丹最近,只觉得这女子怎么回事,大庭广众之下,如何这般歪歪扭扭,哪里像母亲说的有半分大家闺秀的模样。

过了好一会,就见西凉丹有些巍巍颤颤的竟似是跪不住了。

他皱着眉,心下不悦,这是做什么,从一开始见着他,她那双直勾勾的眼就让他觉得很不舒服,不过是一柱小香的时间罢了,如今又要做出这样弱不禁风的姿态来!

他不由厌烦地略略撇开些身子。

而第二个发现西凉丹不对的,是二夫人韩氏,她虽然对着女儿这般模样,一开始是有些恼怒她失仪,再下来却是真的担心了,却强忍着没上前询问。

在订婚的小宴上打断祝祷是很不吉利的,要嫁入的人家让人家门不安的。

可没过片刻,西凉丹忽然没预兆地一下子就软歪在司流风的身上了,让众人不由一惊。

司流风也不好避开,只好接住西凉丹,耐着性子道:“小姐这是怎么了。”

“……呜……。”西凉丹也不说话只伸手在面纱下和袖子里不停的挠,司流风想命人来扶她,握住她的手腕,却不想她的蔻丹纤指正勾住面纱,一下子就把面纱勾了下来。

众人不由倒抽一口气,西凉丹的脸上早已经一片狼藉的红痕,皮屑掉了下来,脸上被她抓挠起来一串包,甚至还有几个也是挠出来的小水泡。

第六十一章 毁容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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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丹面纱被揭开,顿觉脸上一凉,也舒服了许多,但因为方才一翻拉扯,胸口更加难受,她头昏眼花下,竟什么也顾不得,就伸手进肚兜里面,在胸口一阵拼命抓挠,甚至试图把肚兜给拉扯出来。

“丹儿,你这是……!”二夫人又惊又怒又心疼,连忙喊人:“还不快点把小姐扶下去!”

却发现仆人们都傻了,她不由更脑,这是让丹儿在这里当众出丑么!又呵斥了两声,才有婆子丫头赶紧上前来去抓西凉丹的手腕。

西凉丹模糊间,只觉得身边有一具男体,他抓着她的手腕处一片冰凉,很是解痒,当下便什么也顾不得,一把扑上去抱住司流风,竟然就这么厮磨起来,不肯让那婆子丫头拉起来。

口中还呢喃道:“好舒服……。”

在场众人已是目瞪口呆,有脸皮子薄的夫人都别过脸去。

司流风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只觉丢脸得很,心中厌恶,只想赶紧把这疯女人拉走,却不好推开她,一阵撕扯后,他不耐地索性偷偷点了她的软穴,西凉丹这才让几个婆子丫鬟架着走了。

等着西凉丹远去,众人一片面面相觑,沉默了好一会,一身华贵的德王妃更是脸色黑沉,到底勉强道:“二夫人,四小姐这到底是怎么了!”

韩氏脸上也已经一片苍白,任是她世面见的多,也没有想到自己女儿在这个时候来了这么一出,只勉力笑道:“那是……丹儿她,她身子这两日有些不舒服,让王妃见笑了。”

“不舒服?看那样子,怎么像是在出痘呢?”王妃身边带着的林嬷嬷忍不住出声道,她的侄儿前段时间出天花就是这个样子。

德王妃也是知道林嬷嬷家中这个事的,脸上神色就更加不好,连带着房内的各位夫人们也是一惊,脸上都显出惧色来,竟是两股欲起,都有些想走了,不少立刻人用手绢捂住自己的鼻子。

“林嬷嬷,请不要乱说话,丹儿身子好得很,只是前些日子,不知用了什么东西,在出疹子而已,大夫早已说过,过几日就会好。”二夫人回过神来,厉声厉色地对着林嬷嬷道。

若是让人传出丹儿这身有恶疾的名声,不但丹儿的婚事会出问题,就是国公府邸的名声都要受影响!

“韩二夫人,既然是过几日就会好,又为何非要在丹姐儿身子不适的情况下举行文定之宴,这可对丹姐儿身子不好!”德王妃冷着脸道,原本还不想把话这么一下子说破了,只是林嬷嬷是她的贴身陪嫁,又是替她把自己心中话问了问,哪里就轮到别人来训斥了?

何况刚才那丫头,就算是一般的出疹子,竟一点都忍不了,大庭广众之下伸手到自己胸口上去抓挠,甚至把肚兜都扯了一大半出来,像什么样子,简直是有失体统,分毫没有大家闺秀的模样,丢尽了靖国公府的脸,连带着她这德王府的脸也不知该搁哪儿了。

韩二夫人被德王妃的话逼得一下子说不上话来,呐呐了一会,最后只能陪笑道:“这也是我的不是,原本族里定下的就是这个吉利日子,总想着丹姐儿过两日就好,耽误的吉日吉时,总是不好,所以才没有改日子,王妃莫要见怪!”

德王妃见她已经是满脸歉意,不好逼得太过,便也顺势就坡下驴,冷淡地道:“也罢,那今日的事就算了,且等着丹姐儿身子大好了,我们再来商议其他。”

韩二夫人一惊,立刻起身想说什么:“王妃……。”

“好了,今儿我也乏了,夫人操持许久想必也累了,就回去歇着吧,不必送了。”德王妃优雅地一摆手,打断了她的话,起身领着一直面无表情的司流风向门外走去,德王府的家人们也赶紧一并跟上。

惟独林嬷嬷上前从喜婆子手里将那对龙凤东珠镯子捧了,对着韩氏一笑:“这信物还等再办文定之宴的时候送过来为宜。”

说罢,也不理会韩氏铁青的脸色,径自走了。

韩氏气得浑身发抖,在厅里的其他夫人们面面相觑,立刻有人起身告辞,更有那被西凉丹的样子吓得想要早早离开的人甚至连告辞都没说便跟着众人都做了鸟兽散。

不到片刻,这宣阁正厅里已经是干干净净走得只剩下国公府邸里大气不敢出的下人们。

靖国公阴沉着脸领着宁安走进来,环视了一眼四周的仆婢们,那些仆婢立刻吓得不敢抬头,只恨不能钻进地缝里头去。

“夫君……。”韩氏强打了精神和笑脸刚要说什么,却在看到靖国公对自己投来的冰冷眼神后硬生生地噎了回去。

靖国公冷道:“好,很好,你养的好女儿,把我国公府邸的脸都丢尽了!”

“是你西凉无言养的好女儿,那个卑劣的贱种对我的丹儿下手,你不去打杀了她,却来问责于你的发妻亲女,是何道理!”韩氏满腹委屈和怨恨,只冷冷地和靖国公对视。

靖国公被韩氏的态度气得笑了,方才在前面正和同袍畅谈,难得稍微被喜事冲淡了连日来低沉烦闷的心情,却不想忽然间听到那样的消息,只得看着同袍们躲躲闪闪地一一告辞离去。

他原本是想来看看到底怎么回事,却不想韩氏还是如以往一样针对茉丫头。

“你是不是想说又是茉儿做下的事情?”靖国公阴沉着脸盯着韩氏。

韩氏怨怒地看着靖国公道:“不是她又是谁,那日她将我手腕扭伤,就已经说了会对丹儿动手,我千防万防却还是没有料到她还是成功了……她好狠毒的心思啊……她毁了我最骄傲的仙儿还不够,如今还要毁了我的丹儿!”

此话到了最后,她已经是忍不住泪如雨下,紧紧地揪住自己的衣襟,心痛难忍。

其他仆婢立刻在宁安的指挥下,立刻退了出去,他们可不敢参和到主人家这样的事情中。

看着韩氏艳丽的容颜如芍药带雨,一副恨不可言的模样,靖国公心中却只生起了一丝厌烦,可却也不得不怀疑,毕竟西凉丹今日的事情太过蹊跷,他终是不耐地在房子里来回踱步,最后道:“你不是请了御医么,我会让军种擅理毒伤的军医过来看看,若真是茉儿,本公自会为丹儿讨个公道,但若不是……。”

他冷冷地睨了韩氏一眼,就是这一眼瞬间激怒了韩氏,她冷笑:“但若不是又如何,就算我冤枉了她又如何,不过是一个蓝氏和别人生的贱种,你也要当珠如宝的含在嘴里,捧在手里来祸害自己的孩子么!”

见过捡金捡银,没见过捡绿帽子戴的!

第六十二章 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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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嘴!”靖国公瞬间眼中掠过仿佛怒海惊澜一般的巨大浪潮,宛如锐利刀剑一般的目光挟着重重血腥杀气掠向韩氏。

他纵横沙场多年,手上染血无数,身为沙场大将的猛烈煞气又岂是韩氏一介只会使内宅阴谋诡计的深闺妇人能承受的。

韩氏吓得浑身僵木,手脚发软,竟然一下子从椅子上滑落下地,只觉得浑身发冷。

靖国公森然地盯着韩氏,一字一句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蓝翎是我的正妻,以前是,现在是,以后也是,茉丫头是我西凉无言的血脉,不要再让我听见你说这样的话,否则……。”

他睨着瑟瑟发抖韩氏,眼前掠过多年前那个面对千军万马却傲然而笑的女子的身影,鄙夷又冰冷地嗤了一声,负手转身离开。

宁安看了瘫软在地韩氏,淡淡地叹了一声:“龙有逆鳞,触之者死,二夫人,宁安一直以为您是个聪明人,为何却一再触碰国公爷的逆鳞,别忘了,当初您是怎么嫁入国公府邸的。”

说罢,他长叹一声,追着靖国公出去了。

韩氏如遭雷击,浑身从僵硬到发抖,仿佛回忆起了过去种种,最终脸如死灰,捂住胸口惨笑:“是,是,我怎么忘了呢,二十年风雨同舟,也抵挡不过一个红杏出墙的贱人所生的贱种……果真是郎心如铁,哈哈哈哈。”

到了末,她伏在地上,嚎啕大哭。

门外的仆婢们胆战心惊,却不敢作声,只远远地站着,听着里面不断响起瓷器破碎和二夫人愤怒凄厉的怒骂大小姐的声音。

不知过了多久,“啪!”一只上好的青瓷杯子被韩二夫人猛地摔在院子里里,吓得众人一颤,只见韩二夫人冷着脸,咬牙切齿地道:“都是死人么,给我去请大夫,不,去拿爵爷的腰牌去把御医院医正过来,本夫人要看看,这天下还有没有是非黑白了!”

“是!”韩氏身边新过来伺候的马氏赶紧出去了。

“还有,把四小姐身边那群伺候不利的奴才,通通拿到宣阁院子外头,给我狠狠的每人打三十板子!我要听着!”

“是!”立刻有家丁去了。

不一会宣阁外头响起一片男男女女的哀叫哭泣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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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宣阁那里可真是热闹呢,丹姐儿的这个文定小宴可够京城里议论好一会了。”白蕊看着远远灯火通明处,有些幸灾乐祸地道。

西凉茉依在床边,翻阅着记载各种香料的书籍,淡淡一笑:“是啊,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

西凉丹不过是自食其果罢了,且也让她试试成为京城里的‘红人’的滋味,想必好受得很。

“可是……小姐,太医院医正那里,若是查出丹姐儿那粉里有东西?”白蕊还是有些担心。

“我所用的东西,在所有的香粉胭脂里头都是会用得到的,只不过,每样东西分开都是没有问题的,问题是,她喜欢合着用罢了。”西凉茉懒洋洋地把书一收,摩挲着自己手里的琉璃瓶子:“再说了,就是合起来那个计量的五石散也是一会子无事的,只会让肤色娇嫩,要日子长了才见成效。”

西凉丹当初就喜欢指使自己去伺候她梳妆与制胭脂香膏,她当然要好好地回馈这位四妹妹多年来的厚爱,在胭脂香粉里下的东西日积月累地用到了现在,爆发出来,就算是谁来看也不过是觉得西凉丹皮肤太过娇嫩,过敏而已,如今正是菊花盛开的时节,一杯浓浓香菊茶就是最好的媒介。

没有完全的准备,她怎么敢轻易动手?

“绿翘那边应该没有什么问题,她的老子娘已经安葬了,弟弟身上的伤也治好了,安置在我们的产业下。”白蕊对着她轻道。

西凉茉淡淡‘嗯’了一声:“让她还在西凉丹身边伺候着,平日里也不要与我们院子里的人有来往,若有什么问题,自然会有人联系她的。”

绿翘原本是与西凉丹一起长大的婢女,虽然在外头性子也跋扈,但私底下照样被西凉丹作践的浑身是伤,前些日子她老子娘病重,只想见她一面。

但西凉丹正准备文定之宴,听了绿翘的祈求,不但没有允许,还狠狠地拿鞭子抽了她几鞭,让她不要再多生事端。

绿翘无法,只能在忙绿之余,买通了角门的小厮,让她时常过去角门那送些银钱与吃食给自己才五岁的小弟弟带回去。

但西凉丹这边忙翻了天,总有绿翘顾不到的时候,于是这事儿就爆了出来,不但绿翘和那看门的小厮挨打,连着绿翘的弟弟也被家丁毒打了一顿扔了出去。

西凉丹觉得没有打死绿翘也没扣她的月钱已经是给她留了颜面了,却并不晓得绿翘看着自己小弟弟浑身是伤的惨叫,怎么哀求主子都没用,心中早怨上了西凉丹。

西凉茉虽然计较着如何对付西凉本家,但在自己家里也丝毫没有放松,白珍长了张可爱亲和的脸,逢人三分笑,自来熟,就是专门负责探听下人间风闻动向的。

知道了此事,自然立刻向西凉茉禀报,西凉茉观察了绿翘许久,她和黄玉,为人更加忠心,对西凉丹是真有一份感情,所以她也不逼着绿翘做什么,只是让她在西凉霜出门前喝一杯浓浓的菊花茶,其余的就什么都不比理会了。

绿翘为了还她人情,自然是不得不应了,只是这一应,此后又怎能脱得了关系,迟早也要为她所用。

接下来,就要看看德王府那边的消息了,他们若那么大度,她才真佩服。

“弄死她,弄死她……。”忽然一把尖锐的声音传来,白蕊和西凉茉都是一愣,同时抬头看向那窗下的鸟笼,里面一只通体华美血红羽毛的小小肥鹦鹉正不停地蹦跶,一双黑漆漆的黄豆眼却漆黑异常,宛如子夜。

顿时就让西凉茉想起总是一身华丽九千岁——百里青大人的那双妖异的眼睛,那似笑非笑地目光总让她觉得自己没穿衣服。

西凉茉没好气地嗤了声,真是妖人养怪鸟,伸手一托,将窗关上。

……

与西凉茉这一头的安静想比,韩氏那一头则是‘热闹’非凡。

“如何,我的丹儿可是中毒了?”韩氏紧张地看着正在为西凉丹扎针的老太医,这为太医乃太医院医正,人人只知道他德高望重,擅闯调理,却还有一项外人所不知,他却最擅长的本事——验毒。

正是凭借此项,多次救了皇帝免受慢性毒之困扰,让他一跃成为皇帝最信任的身边人。

若是能验明西凉丹确实是中毒了,那么哪怕是她立刻进宫请贵妃姐姐出面,也要问罪于西凉茉,便是不能杀了那小贱人,最不济也要让她这个郡主做不成,有了这样一个毒害亲妹妹的罪名在这里,又没了郡主名头,还不是一如曾经的无依无靠,任她们作践?

韩氏眼里闪过悍然毒光。

老太医捋了一下胡子,沉吟片刻道:“四小姐体内确有痒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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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三章 龌龊真相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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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很好,果然是你,西凉茉,看你这贱人如何狡辩!”韩氏又喜又悲,向外唤道:“去给我本夫人将国公爷请来!”

韩氏犹豫了片刻,忽然想起今早靖国公的态度,又想起养育自己多年的奶娘和贴身丫头、嬷嬷等一大批最亲信的都已经死了,如今这些虽然都还是她想方设法调进来的还算中心之人,但却始终不是自小跟着自己的,韩氏总不放心。

她立刻改了主意:“不,立刻给本夫人准备更衣进宫!”

她打定了主意先去贵妃那里请得旨意再说。

但老医正忽然道:“娘娘进宫作甚,这四小姐身上的痒毒只需要以薄荷叶、绿豆、桑叶、金银花等等普通清毒之物就能去除,最重要的是四小姐不能再沾院子中的秋菊之类,以后也都要多注意,不要在院子里和房中种植香气太浓之花,瘙痒敏感之症便不会再过敏复发,只是四小姐这次发作太严重,抓挠太过,脸上的这伤……恐怕多少会留下痕迹。”

“你说什么!”韩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老医正愣了愣,以为她是为西凉丹日后可能容颜有损而震惊,便宽慰道:“若是韩夫人想进宫求一些去腐生肌之物,老夫倒是可以推荐一些,或许能稍微缓解一些。”

西凉丹指甲太长,所涂之蔻丹又有丹砂于其中,抓挠得脸上有的伤痕深达小半寸,若要全好而不留痕迹,确实很难,可惜了这样一张花容月貌的脸,彼时,他可是记得这位西凉家的四小姐在宫廷中一曲清歌,虽然不若贞敏郡主一手画皮绝技玲珑心思一般艳惊四座,却也甚为叫座。

芳华月貌,更是那些小姐们之间一等一的,只是如今……到底可惜了。

“不,你是说丹儿只是花粉引起的瘙痒敏感之症?!”韩氏“哐当!”地一声将一只细白的官窑瓷杯拍在桌子上,她不可置信地怒道:“花粉敏感之症,怎么会是那副样子,丹儿分明是中了别人下的毒!”

正准备写药方的的老医正吓了一跳,随即有些不悦地道:“夫人这是什么在质疑老夫么,西凉小姐如今脉象虽略显虚弱弦沉,但却并无中毒的迹象,这些骚扰与肤色上的红肿疱疹都是因为时令正是菊花所开,为花粉所侵之故。”

另外靖国公派来专门验毒的军医也顺手将最后一瓶子茉莉胭脂放回了托盘中,恭谨地道:“夫人稍安毋躁,在下验过这里面的所有脂粉与香露、口脂,确实没有发现任何毒物。”

“不可能,这怎么可能,你们再细细查查,必定是有人在这些东西里下毒!”韩氏还是不能相信,但西凉丹的饮食这些日子都是她亲自命人监管,如何能在里面动手脚,只有这些胭脂香粉,而西凉丹在和西凉茉关系恶化后都不舍得扔的。

不得不说韩氏浸淫内宅多年,在这些事情上的嗅觉相当敏锐。

只可惜……

“夫人既然不相信老夫的医术,只管另请高明。”医正大人脸色含青,很是不悦地提起药箱就要走,原本在宫中除了那首要的几位正经主子,哪怕是贵妃娘娘都不由他负责,如今不是看在靖国公曾在军中对自己的侄儿多有照顾的份上,他也不会来。

“医正大人,请留步,是儿媳不懂事,若有开罪之处,还请大人恕罪。”一道苍老温和的声音在门外响起。

医正大人看到来人竟然是一直卧病在床的老夫人,曾经汝南王爷的郡主,在皇亲贵族间也算是德高望重的老人了,说话也如此客气,便放缓了语气道:“老夫人客气了。”

“母亲……。”韩氏有些尴尬,揪紧了手绢也不知要说些什么。

“既然要照顾丹儿,自去就是了。”老太太眼皮微抬看了她一眼,冷淡地道。

韩氏只觉得如获搭设,对着老医正大人匆匆行了礼,便退到屏风后,只余下老太太与医正交谈。

“医正大人,我的四孙女,真的只是过敏的痒症么?”老太太在上官姑姑的扶持下,坐在了红木镶嵌贝宝的用圆桌边,抬起头郑重地看着老医正。

老医正肯定的捋着胡须点头:“老夫肯定。”

老太太笑了笑:“既然是老医正大人说的那必然没有问题,金香替我送一送老医正。”

金香立刻上前,捧了一只坠着古玉的金丝香囊并一封金子送上,老医正虽然并不客气地将金子收了,但却拿着那只古玉掂了掂,对老太太笑道:“还是老太太了解我这老儿好这一口。”

说罢,负手而去。

送走了老医正,上官姑姑屏退了左右,自己也退到了房间极为不起眼的角落。

老太太淡淡地开口:“怎么,还不出来认错么?”

韩氏这才走了出来,面容忐忑地低低唤了声:“老太君。”随后咬着唇,扑通一声跪了下去,掩面泣道:“儿媳知错了,求老太君看在儿媳二十多年为着这个家上下操持的份上帮儿媳一把。”

老太太面容慈和,只是眸光却异常地淡漠,只摇摇头:“你老了,是不中用了,连一个小丫头都能看破你的伎俩,你却斗不过她。”

韩氏目光闪烁:“老太太,儿媳不懂您说什么,只您也知道西凉茉那丫头不安好心,为何不在爵爷面前揭穿她的真面目,为儿媳和丹儿、仙儿讨个公道。”

“呵,老婆子说什么你懂不懂都不重要,当初你怎么对我儿身边的那些妾氏的,且不说其他上不得台面的,就是十几年来怀了孩子的张氏、养下儿子的陈氏、秦氏那几个,都是命不久长,连着老婆子的孙子也都没有几个能活着到叫老婆子一声奶奶的时候,老身可曾说过你一句?”老太太轻品了一口进贡的上等龙井。

“母亲……。”韩氏不由呆住了,瞬间汗流浃背,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以为高明得毫无破绽的手段,在吃斋念佛、谢客多年的老太太眼里却是班门弄斧,老太太竟然全都知道?

老太太冷漠地看了她一眼:“别忘了,老婆子再如何不理事,也是皇室中长大,你以为你的手段有多高明?你对付我儿的妾氏,甚至断了我儿子嗣,逼得蓝氏几乎下堂,老婆子之所以不出声,就是觉得在这府邸里,你最有当家主母的气度和心智。

这高宅大门本就是弱肉强食,那些妾氏连自己儿女都护不住,留下子嗣又如何立足于暗流汹涌的朝堂之上,西凉家的骨血必定要从骨子里都是强悍与聪敏,可惜,这些日子你真让我失望。”

“母亲,都是儿媳的错。”韩氏跪伏在地,不敢抬头,只觉得老太太的眼睛宛如两只森冷淬毒的刀在她身上剜着。

“丹儿和仙儿斗不过茉姐儿,那也是她们的命,不论茉姐儿是否我家骨血,她总是姓西凉的,若你连这一点都不明白,那就等着丹儿和仙儿成为她的垫脚石就是了,我国公府邸总不能一个中用的都没有。”老太太冷冰冰地说完,起身慢悠悠地在金香和上官姑姑的扶持下漠然地离开了。

韩氏伏在地,许久才抬起身子来,心中冷一阵、惊一阵、痛一阵,冷的是自己一举一动在老太太面前宛如跳梁小丑,惊的是老太太竟然能平静地看着自己害死她的亲孙子,简直是比为保大少爷和二少爷两个亲儿子地位的自己更没有人性,痛的是老太太的意思分明是她如果不能让丹儿和仙儿强悍起来,那么老太太是绝对不会伸手救她们这没有用的丫头的。

而且,依着老太太话里的意思,竟然是要让丹儿或者仙儿替了西凉茉去和亲,只因为西凉茉更有用!

这明明就是断了她们母女的退路,若是不能将西凉茉扯下来,那么要死的就是她们母女了。

韩氏垂着眸子,粲然冷笑,是,原本,她就和蓝氏早就不死不休,如今不过是对上了她女儿,那又如何?

……

老太太在那一头与韩氏一番密谈,第二日一早,西凉茉这一头也立刻得到了消息。

“哦,抱病那么些日子的老太太竟然深夜出门了,看来丹姐儿的面子够大的。”西凉茉捻花微微一笑,眼里有细碎的亮光一闪而逝,锋芒毕露。

一旁恭敬地垂着手的白珍长着一张弯目,圆鼻,唇角翘起,似不笑也含三分情,她笑眯眯地道:“大小姐,是否需要往老太太的院子里安插些人手?”

“不必了,安插了也不过是些连院子都进不去端茶倒水的,老太太那是出了名的钉插不进,水泼不入,韩氏努力了二十年都没有做到,咱们也不必太过着急。”西凉茉捏了一把金丝菊进自己的篮子,微微一笑:“老太太这是要插手院子里的事了么?”

如今西凉仙的腿废了,整日里躲在房里不肯见人,西凉仙的脸也毁了,老太太也是该坐不住了,总该换颗棋子拿捏了,就是不知道,老太太打算怎么做呢?

……

但等了几日,也没有看见老太太院子里的人有什么异动,只是韩氏似乎收敛了许多,连原本热衷于与黎氏争权斗势都劲似乎都歇了不少,

倒是没过两日,西凉本家的管家并几个管事娘子、大丫头亲自上门来接人了。

靖国公听闻了这个消息,皱着眉不知在想什么,最终还是唤了宁安过来吩咐了几句,宁安有些犹豫地看了看靖国公,还是点头后告退了。

黎氏亲自为西凉茉的出行打点了许多,忙前忙后,就是慎二太太也禁不住自己老爷的连抽带骂,赶鸭子上架地过来为贞敏郡主出行做些场面工作,不得不来到了西凉茉所居的院子里。

如今西凉茉的无名小院虽然还在府邸最偏僻之处,但已经扩建了数间小巧厢房与小厅。

院子前也重新挖了一个睡莲池与后面的莲花池全部连在了一起,架了一座精致的白玉桥通向院门,也是明面上看起来唯一的进出主屋与院门的出路,不但看起来别致幽雅,更断了一些人试图偷听墙角的念头。

如今无名小院已经更名为莲斋。

慎二太太跟着黎氏,目光闪烁地匆匆来送了礼物之后,就一溜烟地赶紧走了,黎氏却笑盈盈地和她拉了好一会家常,又问了她有没有什么需要的,倒是情真意切。

只因当初黎氏初掌家的时候,还有那得了韩氏授意,而故意与之作对的奴仆,又或者原本是韩氏的人在那掌管采买之类的位子上,如今新官上任三把火,却动到了他们这些老奴仆手上利益,而故意给韩氏找茬,甚至偷懒耍滑不做事,却把责任都赖到黎氏头上。

害得黎氏连连被老太太责骂,就是国公爷脸子上也不好看,毕竟当初是他指了黎氏掌家。

黎氏也曾被气得饭都吃不下,直掉泪,后来也不知西凉茉是怎么知道了,竟然直接把所有管事娘子和各处管事都召集在了一起,说是听取大家意见,那一大批人自然争相说黎氏的不是。

西凉茉也都记下了,谁知最后忽然一翻脸,将那些闹得最起劲的,在暗处挑拨的那一批人都抓了起来,那白嬷嬷不知去哪里又捋了许多他们的私帐出来,历数他们的罪名,就是罪名轻点的,也都被安上了恶奴欺主的名头,竟然全部都活活打死或者发卖了。

只道是若有再犯,一家大小全部打死或者发卖进寒苦下作之处。

这流花议事堂前再次血流遍地,哀嚎不止。

那少女丝毫不怕伤了阴鹜,这般冷酷的雷霆手段,将所有的奴仆都镇住了,西凉茉便款步离去,只将提拔新人的权力交给了黎氏。

于是黎氏这引发火苗之人,却成了众人争相讨好的对象,加上她原本就是手段也了得之人,将这国公府邸也治理得井井有条,老太太那也挑不出礼来。

黎氏对西凉茉所施予的援手是相当的感激。

送走了黎氏,白珠回来捧着一匣子黎氏送的精致珠玉笑道:“黎三太太对郡主倒是上心,这些都是三太太送给郡主去本家打赏下人的。”

果然,那些珠玉都用了一个个小锦带装着,可见黎氏之细心。

西凉茉捏着一个小袋子没说话,倒是白珍没好气地点点白珠的头:“你这丫头也不长点儿心,什么人送的东西都收,那三太太为什么方才不送,走的时候塞你手里,郡主没发话的东西,都不能收!”

白珠有点儿发楞:“为什么?黎三太太不是咱们这边的人么?”

白珍一副很头疼地样子,绕着她转了几圈,摆着手对着西凉茉叹道:“郡主,瞧这珠儿属猪的,又整日‘珠儿’‘珠儿’的叫着,原来真是那八戒投胎的。”

一句话惹得西凉茉忍俊不禁地掩唇大笑,白珠一脸茫然又有些傻乎乎地笑,毫不介意的样子,西凉茉才忍着笑对白珍道:“好了,好了,你就别欺负她了,珠儿没你心眼子多,却和白晶一样是个实心眼的,这也没什么不好,东西也不是什么贵重的,如今我留下就是了。”

至少这样的人,不用担心她的忠诚度。

随后,白珍才插着腰对着白珠笑道:“你呀,只要记着,咱们的主子只有郡主一个,除了咱们这些人,没有别的人是自己人,这个世上没白吃的饼子,谁知道以后三太太还是不是自己人,你离这后院子里的其他主子远点。”

白珠这才似有些明白了,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点点头。

自己和白晶确实不如白珍这样灵巧机敏,也不如白玉的行事稳重细心,难怪没提上一等丫头,她心服口服。

西凉茉看着两个丫头,想了想,又唤了院子里其他所有的丫头都过来,嘱咐了一番。

她很快就要前往西凉本家住上一些日子,韩氏母女在府邸里毕竟有二十多年的积威,不是朝夕可除,何况还有个态度不明,实力不明的老太太。

黎氏掌家时日尚浅,未必能应付得了,在自己不在的时日里,莲斋里的人都低调行事一些,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也能省下被敌人拿把柄的机会。

众人都点头应了不提。

且说这第二日一早,黎氏亲自送行,西凉茉也自点了白蕊、白玉、金玉并着两位嬷嬷和四个私下悄悄培养起来的名为小厮实为护卫,准备一同去本家。

临出门,韩氏也来相送,虽然也是冷冰冰地模样,但难得地没有出言讽刺,只是在门边站了站,就说自己的身子不适,让身边的嬷嬷扶了她离去,西凉茉看着的背影,对于韩氏突如其来的转变与西凉仙长久的沉寂,她总有一点不太好的感觉。

“三婶子,我就要去本家小住一些时日,母亲连日牢累,又要照顾丹姐儿和茉姐儿,家中之事多有劳三婶了。”

黎氏立刻心领神会,笑道:“郡主放心,三婶子必定会好好看着府邸,不让任何一个人出妖蛾子。”

“那就有劳了。”

西凉茉的马车远去后,白珍打发了其他没有被点去的丫头各自回屋子里做事,远远地竟然看见了一个穿着素白缎纱的女子领着一个丫头站在回廊的阴影处,看着大门外,似在目送主子远去,但那双眼眸细长,却如含了一汪动人秋水眼睛里却异常的阴沉,几乎可以说——怨毒。

白珍低声问自己身边的小丫头:“那是谁?”

小丫头望了一眼,顿时大惊失色,扯着白珍的袖子嘟哝:“珍姐姐,我们快点走吧,那是二小姐端阳县主,与郡主可是水火不容的,如今郡主不在,我们这些做下人的可不要被她抓了把柄。”

原来,那就是二夫人所生的二小姐西凉仙么?

白珍心下揣测,听说她在宫里被罚,断了腿,成了个跛子,两三个月都不曾出来见人,如今郡主才离了府邸,她就出来了,这意味着什么呢?

白珍皱着眉,看着西凉仙已经转身让两名侍女扶着她一拐一瘸地离开,只余下一道削瘦而异常凌厉的背影。

西凉仙转过回廊,有些脱力地坐在了长廊之上,一旁的红莲立刻用细绸手绢为她拭去额头上的汗珠:“县主,我们出来也有时辰了,该回去喝药了。”

西凉仙坐在长廊凳子边一手拂开红莲的手,冷漠地道:“我都喝了将近三个月的药了,再怎么喝药,我的腿都不会好了!”

“小姐……。”

“所以,我只有看见那个害我瘸腿、害丹儿毁容、害得娘亲失去尊严与爹爹爱怜的贱婢,比我沦落到更凄惨的地步,我才会觉得活着还有意义,呵呵……。”西凉仙阴沉地道。

她咬牙而笑:“西凉茉,你以为你还有机会翻身不去赫赫么,且在本家好好地消受吧,从高高枝头跌落在地,零落成泥碾做尘,若你能被送到赫赫做野蛮人的妓女,倒还是你幸运了,呵呵……。”

那笑声音越来越轻,也越来越尖利,西凉仙眼底的满满的阴惊与毒意,让一旁的红莲、红菡都不寒而栗。

“县主,那现在……。”红莲还是不得不问。

“那贱人有去无回,如今不过是黎氏在掌家,她西凉茉能下手剪除母亲身边的人,害得母亲伤心许久,如今,也该是她尝尝这样滋味的时候了。”西凉仙冷冷地道。

这日,主子出门后,莲斋午后即开始便闭门谢客,白珍被黎氏唤去,院子里有品级的丫头只剩下白珠和在后院看守库房的白晶。

白珠正领着着院子里的其他丫头们擦门抹窗,晒花晾草,门外却忽然传来一阵急促而粗暴的敲门声。

白珠有些不高兴地皱眉道:“谁呀,这么不懂规矩!”

说罢正要去开门,却见门一下子被人踹开了来。

白珠一个不防,差点跌倒,还是一群小丫头赶紧上来扶住她,才没摔倒了。

白珠莫名其妙地看着一群媳妇婆子凶神恶煞地拿着板子和绳子一下子冲了进来,领头那人却是她认得的,她盯着那个穿着紫色比甲的丫头怒道:“白菊,这是怎么回事?”

一个婆子冷笑一声上前道:“县主有一套陛下御赐的嵌金珠玉文房四宝,如今不见了,这御赐之物都敢偷,可是大罪,如今白菊姑娘指的是莲斋里的丫头偷的,我们奉了县主的命前来搜一搜,若白珠姑娘识趣的,就让路。”

“白菊,你这吃里扒外的东西,郡主院子什么好的没有,会去偷那些破玩意?”白珠大气,指着白菊的鼻子开骂。

这郡主才走了半日,居然就敢欺负上门来了,岂有此理!

那婆子立刻大声道:“我们可没有说是郡主偷的,但你们这些丫头未必没有那见宝眼开,手上不干净的!”

“胆敢辱骂陛下御赐之物,给我掌嘴!”白菊冷笑一声,忽然下令,她原本就是西凉仙送来的,她原本还想在这里混个前程,却不想西凉茉早将她们看透,只信任白珠几个,她早就看白珠她们不顺眼了,尤其是白珠看着不但没有她美丽,又是个榆木疙瘩似的人,凭什么也提了二等,权力还在她之上。

白珠立刻被几个婆子冲上来按住,就是一通嘴巴子,白珠手上也是有些功夫的,怎么肯吃亏,立刻打了回去,把那几个婆子打得唉哟直叫唤,不敢再上前。

白菊一惊,她未曾想到白珠竟然会功夫,但眼珠子一转,又傲然冷笑:“哼,县主就知道你们这些做贼的必定心虚,早有准备,来人,给我将这贼丫头拿下,生死不论!”

一群拿着棒子的家丁立刻从门外冲了进来,立刻将白珠围了起来。

白珠虽然手上有功夫,却到底是个女娃儿,双拳难敌四手,不久就中了好几下棍子,她咬着淌血红肿的唇角,一边踢开那些家丁,一边怒骂:“岂有此理,这里是郡主的院子,你们都不想活了么!”

那些家丁却仿佛没有听见似的,径自围攻她,片刻功夫,白珠就被一个偷袭的家丁一棍子打再头上,倒在地上,被捆了起来。

白菊领着丫头婆子们趾高气扬地走到她面前,白珠恨恨地盯着她,白菊一扬手就是一巴掌,随后嗤笑道:“郡主?你家郡主到时候不过是个人人的能睡的货,你以为你又能有什么好下场,贱蹄子。”

说罢就领着人往库房里面冲,不一会,里面就响起了白晶愤怒的斥骂和动手的声音,只是这一次,白菊做足了准备,直接派了好些家丁进去。

不一会白晶就头发凌乱地被人押了出来,同样也是狠狠地瞪着那些闯进院子里的人,随后看见了倒在地上的白珠,白晶看着她满头是血,到底年纪小些,忍不住大哭不止。

不一会,头先说话的那个婆子就端着一碟子东西出来了,对着院子门喜笑颜开地道:“回县主,东西找着了,就在这库房里头,必定是这些贼丫头们做下的好事!

院子里的人都向门边看去。

只见门边不知何时已经站了一个由两个大丫头伺候着的女子,她秀发乌黑,梳了个飞天髻,左右各一如意双喜点翠蝙蝠玉凤头金步摇,灿灿生辉。两耳饰了明珠铛,颈上是紫金璎珞圈。一身秋香色攒花牡丹裙,肩披金丝刻镂白云批帛。

她面色欺霜赛雪,扫了拂云眉,眼眸细长,却如含了一汪动人秋水,只是这汪秋水里却荡漾着点点冰冷的毒光,原本圆润的脸却显得瘦长了不少,薄唇紧紧地抿着更显出三分刻薄冷漠来。

正是靖国公府邸里曾经的京城第一才女,显赫的端阳县主——西凉仙。

蛰伏数月,在送走了西凉茉后,她重新回到自己的房间,换下那颓然素白的衣衫,换回了当初常穿的华衣锦服。

她要宣告,从今日起,西凉茉短暂的辉煌已经是过眼烟云。

西凉仙看都不看那些珠玉镶嵌的文房四宝,而是冷冰冰地地扫了莲斋的院子里一眼,看着雅致幽静的莲斋,她眼里闪过一丝嫉恨。

随后,她冷漠地对着被赶到院子中央的人道:”如今人赃俱在,若你们聪明点,检举出那偷东西的贼,本县主就大发慈悲,放过你们,若是没有人承认,你们便都死在这里吧,也省得这消息传出去,损了我国公府邸的声名!“

莲斋里众丫头婆子们面面相觑,承认什么?

怎么可能有人去偷了县主的贵重物品,还放到了郡主的库房?

这分明就是针对莲斋的人的一场杀局!

白珠捂住流血的额头,恶狠狠地瞪着西凉仙:”二小姐,你休得血口喷人,郡主不过是去本家住些时日,你如何就敢这样来作践人,就不怕陛下问罪么?“

西凉仙略显细长的眼睛直勾勾地定在了白珠的脸上,白珠毫不畏惧地回视她,西凉仙忽然古怪地笑了一下:”你倒是个忠心的丫头,西凉茉有你陪葬也算值当了。就把你赏给这些辛勤办差的家丁吧。“

那些家丁原本都是韩氏在外院私下培养的势力,哪里晓得西凉茉在内院的手段,自然是不怕的,盯着白珠,眼露出淫意,卷着袖子就上去就往外拖白珠:”谢过县主赏赐!“

白珠惊怒,却没有办法挣扎开那些家丁,有些甚至就直接去脱她的衣服,乱摸乱亲起来。

白珠凄厉的怒骂着,被拖进了莲斋的厢房,其他人都吓得大气不敢出。

就在这边西凉仙对着莲斋的众人动手之时,且说这一头,西凉茉领着众人到了本家,这一次却是凤姐领着丫头仆婢们出来接人。

拜见过了老太爷和余老太君,余老太君极为厌恶这个不受自己权威辖制,又身份高贵的侄孙女,更不敢再随便得罪同来的何嬷嬷,只是随便摆摆手就让她们一行人下去了。

凤姐领了她们一同到了一处别致的院落,院子里四处种满了金丝龙爪与绿玉两种华美大气又不失雅致的秋菊,石桌石椅虽然有些年份了,但因着雕刻精致却倒有几分古朴的气息。还有一处蔓藤缠着的秋千架子倒是新的。

小巧的琉璃屋檐下,挂着一块牌匾上书——香墨轩

房子里布置得也颇为精致,一应床褥都是簇新的锦缎,桌椅阁榻都是上好红木所制,青瓷描金大花瓶里插着刚摘的新菊,房里燃着淡雅的香气,只是多少有些奇怪的阴郁感,仿佛阳光总也照不进来似的。

”有劳嫂嫂费心了。“西凉茉对着凤姐微微一笑。

”哪里,都是自家人,相互照拂也是应该的。“凤姐笑盈盈地道:”郡主今日且好好安歇,我留下的丫头就在外院伺候,您有什么需要让她们过我的院子里报一声就是了。“

西凉茉看着她,不由心中暗道,这个凤姐果真是个妙人,她带了这些自己的丫头过来,就是不想让本家有机会往自己房里塞些个探子进来,凤姐倒是相当识趣,只安排了了些粗使丫头在外院。

凤姐出身微末商贾之女,却能代替赵氏执掌最看重出身的本家庶务,没有三分本事,还真做不到。

凤姐简单地再吩咐了几句自己的底下人,出门的时候差点摔了一跤,西凉茉离她最近便扶了一把,但在触到凤姐的手后,西凉茉脸上的笑顿了一顿,随即就毫无异样地道:”嫂嫂,小心。“

凤姐有些不好意思似地掩唇道:”让郡主见笑了。“便被自己的嬷嬷给扶了出去。

送走了凤姐,又用了一份颇为精致的午膳,打发了西凉本家的丫头把碗碟送走,屋里只剩下两个嬷嬷和白蕊、白玉的时候,她才从袖里拿出了方才凤姐摔跤时塞来的字条打开来看。

上面只写了一句话——”历年送至赫赫和亲的女子,没有一个是完璧处子之身,小心。“

何嬷嬷顿时脸色一白,她浸淫宫闱已久,一看这纸条便大约有了些模糊的猜测出来。

白嬷嬷也脸色阴沉了下来,白蕊和白玉面面相觑,却不敢乱猜。

”大小姐……。“白嬷嬷忍不住想要开口,她方才注意到这墨香轩看似精美雅致,但却地处极为偏僻的后院树林边,人迹罕至。

”夜里,让我们带来的人把守好院子的门,送来的晚膳不要用,且先用之前带着的那些干粮顶一顶,大家都警醒些。“西凉茉打断了白嬷嬷的话,淡淡地吩咐。

何嬷嬷召集了所有的人进来,她拢手入袖,面色严肃地对着众人道:”这里是本家的组屋,有着上百年的历史,占地极广,房屋不知几许,若无识路之人引领,必定出不去,而本家的人绝对不会轻易放我出去的,今日我们既知道这其中必有蹊跷,那么我希望大家都有以命护着主子的觉悟。“

西凉茉皱了下眉,她可以对自己的敌人毫不犹豫地下毒手,但对自己的人,她却绝不是那种要牺牲属下姓名来保护自己的人,但西凉刚要开口,却被白嬷嬷的手在肩上大力的一按,她便说不得话了。

白嬷嬷认真地看着西凉茉,低声道:”茉姐儿,你应该知道,只有你好了,我们这些人才有庇护托身之地。“

西凉茉哑然,她心中却知道白嬷嬷的话是对的。

但她随即眼底掠过一丝锋锐的光芒,这一次,她若无事,必定要本家的人,还有国公府邸里的那些图谋不轨的者付出血的代价!

到了夜里,墨香轩里的灯火随着时间渐晚,渐渐地一盏盏地熄灭。

万物俱籁,只余下满院子冰冷的菊花幽香,冷风梭梭然的吹过,卷起几篇残落的树叶,白日里看着静美幽雅的地方,如今却充斥着夜啼的枭鸟发出刺耳阴森的啼叫,让人不寒而栗。

正房里,白嬷嬷不放心香炉的香,早已经让白珠熄灭,只余下几乎闻不见的残烬暗香。

所有人仿佛都已经深深睡去,西凉茉静静地穿着衣衫,伏在被子里,警醒地听着屋子外头的动静,她知道自己的人都没有睡,等待着夜晚里那些在暗处窥伺的那些心怀叵测的鬼影们的异动。

她也很想知道,那些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忽然间,空气里陡然多了一丝诡异的香气,西凉茉初初并不曾注意到,直到忽然背后有阴冷的气息传来,她眼睛一眯,手里捏着的薄薄小刀瞬间如闪电般带着凌厉杀气向身后刺去。

但手腕却在虚空中瞬间动弹不得,仿佛遇到来自幽冥的阻力,她大惊,手脚瞬间无力,嘴却被一只冰凉的手捂住,腰上一紧,就被人提到床的半空中,然后竟然被提着沿着梁柱悄无声息地升了起来,一点点地向屋子上方提去。

而白蕊就在她的床榻下装睡,正紧紧地盯着窗外,却丝毫没有发现咫尺之间,自己小姐竟然已经慢慢地消失在床幔之上,那场景仿佛幔帐将人吞噬,要多恐怖诡异有多恐怖诡异。

眼看就要到了房梁上,西凉茉正是大急之间,娇嫩的耳垂忽然被身后的人一口含住,用尖利的犬齿厮磨,有诡谲而华丽好听的男音在耳边低低飘荡:”小丫头,手上还是这么毒。“

听着这把声音,西凉茉浑身的气息一泄,那种恐惧感便荡然无存了,只剩下满腹的惊疑、无奈与无处发泄的怒气。

百里青!

难道晚上要对那些和亲姑娘不利的是这只千年老妖?

但……他是太监吧?

西凉茉脑子里还在快速转着,耳垂上忽然被狠狠地咬了一口,锐利的犬齿一下子就划破了她娇嫩如贝的耳垂。

”小丫头,若再多无妄思虑,休怪本千岁可要好好地调教一下你了。“百里青慢条斯理地舔了下唇上的一点胭脂血,扣着她纤腰的手紧了紧。

西凉茉陡然一僵,脸上掠过一丝绯红,眼中闪着恼怒,这只千年老妖,倒真是眼睛利得很,居然看穿了她所想。

”来,瞧瞧好戏。“百里青似乎很兴味盎然,贴着她耳边吐气如兰,引得西凉茉很是不自在。

但她还是立刻定了心神,目光往下一凝,立刻发现了不对劲,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床边的红木雕九福五斗橱竟然挪了一个位置,露出一个黑漆漆的一人高的洞口来,看着极为阴森。

空气里飘散着淡淡的腥味,那一炉已经灭了香竟然丝丝缕缕地飘出烟雾来。

白蕊姿态僵硬地半倒在了榻下,也不知是昏迷了,还是醒着。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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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四章 龌龊真相 中(二更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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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眯着眼,紧紧地盯着那个洞口,她们千防万防,怎么也没有料到居然是从自已的屋里里头直接动手。

也是了,西凉世家传承百年,老宅子也不断地扩建,自然有那暗中见不得人秘道之类,也是她太托大疏忽了。

果然,不一会,里面陆续走出了四、五个男子,打头的那一个手持着一盏气死风灯,他一出来,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抱怨:“五叔,你们这条什么秘道,蜘蛛蜈蚣的毒虫不少,就是灰尘都能呛死人。”

第二个男人声音有点疲软阴森:“这秘道已经十年没有打开,自然有些灰尘的。”

第三个男子则低声道:“不知道外头的人把那丫头带来的人处理得如何了?”

第一个人镇定自若地点完了灯,很不以为意地道:“就是那个姓白的老虔婆手上功夫再了得,只要被引入迷踪林,没我们的人领路就出不来,至于那四个家丁,三已经让人处理掉了。”

“可这一次与以往不同,这丫头不是我们府邸里不受宠的小丫头,而是有皇家封号的郡主,如此行事,会不会惹来麻烦,特别是二堂叔那里。”最后一个出来的男子有点犹豫。

第二个最年长的男子已经四十多岁,赫然就是西凉茉要唤声二叔的余老太君所出的三子西凉庆,因本家亲戚众多,余老太君自己都生了五子三女,所以西凉茉未曾太过留心。

西凉庆摸着胡须笑道:“小子,怕什么,你以为她有多得西凉无言那个小子宠爱,若是真得宠怎么会被送来和亲,这里头……嘿嘿……你们是不晓得的。”

那为首的年轻男子有点不悦:“四叔,我们既然跟着你来了,你不觉得应该开诚布公么?

”庭小子,你们只要知道今日之事,不但是我们本家、还是韩尚书与宫里的贵人一同都牵连在内,你有什么好怕的,四叔知道你庭小子想为你妹妹妩儿报仇才不顾你娘的阻止跟来的,等会让你第一个尝尝那金枝玉叶的滋味就是了。“西凉庆眼里闪过一丝淫意,拍着西凉庭的肩膀笑道。

西凉庭冷哼一声:”妩儿才是金枝玉叶,正经的本家嫡枝嫡女,身份贵重,竟然被西凉茉那个贱人如此当众折辱,这几日妩儿日日伤心不已,茶饭不思,母亲也不知为什么如此惧怕那个贱人,真真可笑。“

西凉茉在房梁上听得冷笑不已,你西凉妩如珠如玉,人家的女儿就可以随意凌辱践踏么,西凉庭,你果然读的圣贤书。

但她心中却也心惊不已,实在也想不明白这其中关键,到底为何所有西凉氏送出去的女儿都会不是完璧之身,这些禽兽为什么要糟蹋本来就已经是牺牲自己成全家族荣耀的西凉家女儿。

那最末的一个男子颇有不屑地冷嗤一声:”西凉庭,你也不必做出如此姿态,你不就是想着若是贞敏郡主被人糟蹋了,也就顺带失去了竟争太子侧妃的资格,少了这样一个具有竞争力的对手,西凉妩的封妃之路就有了九成把握不是么?“

”哼,西凉克,你又是什么好货色,今日从青楼里赶回来,不就是为了一尝贞敏郡主的芳泽么?“西凉庭横眉冷目轻蔑地瞥最末的那个身子虚弱的少年。

底下两人还在相互嘲讽,梁上的西凉茉却皱起了眉头,太子侧妃?

她尚未及深思,底下的人就已经摩拳擦掌地靠近了床边,她心中一急,白蕊还在下面!

可她却出不了声,最终只得往后蹭了蹭,无声地祈求。

百里青在她耳边低低诡道:”想救你的小丫头?“

西凉茉赶紧点头。

这一次,百里青却很爽快地笑了一下:”行。“然后一把将坐在自己怀里的西凉茉给扔了下去。

这一声,他没有压低声音,所以底下的人全都听见了,西凉家的男人们大惊,迅速地一仰头,就看见一道白影翩翩落下,竟然诡谲悬停在了半空中。

大半夜的,一道披头散发的白影宛如吊死鬼一样出现,而且瞬间烛火全灭,吓得西凉家的男人们都忍不住倒退了好几步,有那如西凉克胆小的,已经一屁股地吓得跌坐在地了。

”你,你是个什么东西……。“西凉庆忍不住尖声惊叫。

人,老娘我是人!被上面那个千年老妖的给扔下来的人!

西凉茉对百里青的举动腹诽不已,却不得不顺着他的意思来演戏,她阴森森地道:”我……四哥,你已经不记得我是谁了么……。“

西凉茉本就气怒,如此咬牙切齿地说话,声音在寂静的夜里就显得异常的刺耳。

”你……你是……宁儿……西凉宁!“西凉庆被她一句四哥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脸色发白地颤声道:”宁儿,你不是死在了赫赫么……你……你……不要来找我……四哥不是故意碰你的,那天四哥喝多了……。“

西凉茉原本也只是一诈,却没有想到居然听到如此龌龊内幕,对着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这个畜生也能下得去手!

西凉茉眼里闪过一丝狠色,随即又做怨恨状:”四哥……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对宁儿……为什么啊……宁儿才十岁,才十岁!“

”不关我的事,都是太祖皇帝总拿我们家的血脉骨肉与赫赫和亲,那赫赫习俗与禽兽何异?我们西凉氏从前朝一直到现在,三百多年的世家,从来都是风骨清流,立于众人之上,如何能受此外族侮辱,所以……所以……不若我们自己人破了和亲女的身子,狠狠地羞辱那赫赫人,也免去我西凉女儿清白尊严被野蛮人占去!“西凉庆开脱起自己的话倒是说得极溜。

西凉茉心中的愤怒简直不可名状,这是怎样腐朽与堕落的世家,竟然能想到如此恶毒的招数,那些和亲的西凉女儿命不长久,分明不光是因为塞外风雪,更是因着自己的亲人是如此的禽兽不如,早让她们肝胆俱裂,心魂不存!

”四叔,她是人,不是鬼!“这时西凉庭忽然厉声道,他瞥见了月光下西凉茉投在地面上的影子,若是鬼,又怎么会有影子?

”啊!“西凉家众男大惊,不由自主地瞪大眼看去。

果然,那地面上有着一道纤细的影子,而那仿佛吊死鬼的一样的白衣人也缓缓地落了地,她优雅地拨开了发丝,露出一张在朦胧月光下异常清美白皙的面容,宛如月下一朵娉婷开放的优昙。

”西凉茉!“

”贞敏郡主!“

那几个男子不由惊呼出声。

西凉茉目光瞥见白蕊已经消息在床榻边,她心中一松,才勾引一丝冷冰冰地嘲讽弧度:”是我,怎么,你们不是来找我的么,四叔?“

”我……我们……。“西凉庆在她宛如冰封的犀利目光下不由嗫嗫不知所言。

”西凉茉,既然你知道了,就该尽身为西凉家女儿该尽的义务,乖乖地躺到床上去,省得大家脸上都不好看。“西凉庭看着她的傲然地道,目光却停在她美丽的面容和窈窕的身段上,闪过贪婪。

西凉茉忽然抚鬓摇头,似在笑他们的愚蠢:”你们都已经不惧我郡主身份要行此违背人伦之事,不只是要将本郡主嫁到赫赫去那么简单,而是本来就没打算让我活着走出西凉家吧。“

西凉庭脸上瞬间闪过一丝难看与狰狞,还要说话,却忽然眼前利光一闪,眼睛一下子传来剧烈的刺痛,血光四溅,他惨叫一声,捂住了自己的眼睛在地上痛苦地打起滚来。

”什么贱目,也敢在本千岁的爱儿身上乱瞟。“一道动听如名琴弦拨动的声音响起,却仿佛从极为幽深的魔域迷间里掠过的阵阵阴风,伴随而来的是一道极为华丽的身影从房梁上优雅地落下。

仿佛有强大的妖魔撕裂空间的感觉,让所有人呼吸间有莫名窒息的感觉。

就是西凉茉也都下意识地略略让了一步,这个男人走到哪里,那一身黑暗血腥的华丽气息,都让人充满了压迫与一种怪异的扭曲感。

百里青优雅一抖那身紫色嵌金边的华丽衣袍,一把白色不知用什么材质制作的精美折扇伴着西凉庭的一双血淋淋眼珠子就被他扔在了地上,他毫不在意地从西凉庭的眼珠子上面踏了过去。

甚至还很是嫌弃地道:”踩起来还没有上次李尚书那老头子的眼珠子感觉好。“

”你这恶徒,如何敢在西凉世家的地盘上大胆行凶。“

西凉家众男大怒,正要招呼人,但西凉庆却忽然失声尖叫,声音里都是入骨的恐惧,他甚至噗通一声跪了下来:”九……九千岁……督公……太傅大人……。“

百里青的头衔果然太多了,西凉茉如是想,也对百里青踩人眼珠子为消遣的血腥恶癖,实在不知如何评价。

至于……爱儿,她直接选择没有听见。

上京之中有谁没有听过百里青的大名,西凉家众男顿时面无人色,恐惧地看着面前的男人。

”千岁爷,听闻你手下有人极为善于剥人皮制扇?“西凉茉看着面前那些人惊恐又憎恶的神色,她忽然淡淡柔柔地开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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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会三更~~~

第六十五章 龌龊真相 下(三更来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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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爷,小女想向您求五把人皮宫扇,材料就由我这些堂叔兄们提供可好?”西凉茉看着面前那些人惊恐又憎恶的神色,她忽然淡淡柔柔地开口。

只是话里血腥之意却顿时让西凉家的众人不可置信地看向她。

“怎么,丫头,你不嫌用着这些罔顾人伦的禽兽皮脏了手,呵呵?”百里青似笑非笑地挑着眉,看向自己身边的少女。

她站在那里,发丝未曾束起,略带着一丝凌乱地垂在她身后,愈发衬托得她面容细致荏弱,身躯纤细,只偏偏这样一张目光清澈,面容娇柔的小小佳人,却面不改色地吐出血腥冷酷的话语,让人感觉矛盾而异常的夺人心魄。

尤其这性子,这小小年纪就足够狠辣的手腕地对足他的胃口。

西凉茉拢袖入手,只露出一个谦逊的笑来:“茉儿只是听说趁着人活着的时候剥下来的人皮,制成的扇子,入手细腻,若以纹身之法将颜料刺入其间,人皮扇便可以长久地颜色鲜艳如新,不知千岁有么有兴趣一试,至于禽兽,千岁爷,咱们还是不要侮辱禽兽了,这些东西根本就是禽兽不如,能以自己一身血肉肤骨博得千岁爷一笑,已经是他们的福分了。”

这是前世之时,海外国度有残忍的人皮嗜好者将战败俘虏剥皮研究出来的方法,彼时听着异常残忍,但此刻却觉得这样没有人道的方法实在太合适这些禽兽不如的家伙了。

百里青听得狭长上挑的眼睛都笑得眯了起来,闪烁着感兴趣的目光,美艳得愈发神似那千年九尾妖狐:“小丫头,果然最懂本座的心,这话听得果然舒心呢,法子也极好,魅一,你们还不动手?”

西凉茉被他那兴味盎然的诡谲目光一盯,不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也不知道这只千年老妖是对自己的方法兴趣盎然,还是对自己兴趣盎然。

“西凉茉,你这毒妇,竟然勾结阉党奸人,对着自己亲人刀剑相向,简直无耻。”那几个西凉家的男子里终于有人惊慌失措,忍不住破口大骂。

“西凉茉,你可知道前些日子工部李尚书回家省亲,祖屋一家老小一百二十八口人,全部都被屠戮殆尽,就是这个阉人所为,你勾结阉党,引狼入室,岂非是要毁我西凉世家上下几百口的人命!”西凉庭终于不再在地上打滚,忍住剧痛对着西凉茉的方向长嚎。

“哦,哪又如何,关我什么事?”西凉茉奇道:“难道你们西凉本家可给过我一口水、一口饭?”

“你身体发肤皆受自父母,受自西凉家,你这背弃祖宗的贱人,还不觉悟!”西凉庭拼命地试图挣开那力大无穷地擒住自己,扒他衣服的黑衣人,他知道自己若不能拖到自己的人来,断无生机。

可为何他们这里动静那么大,外头却一点消息都没有?

西凉茉冷淡地瞥着那想要跑进地道却被百里青的人给扔回来的已经被剥掉上衣而嚎啕大哭西凉克,目光又落在了狼狈挣扎西凉庭的身上,她轻笑起来:“你很怕吧,忍一忍就不痛了,

也不知道这么多年,西凉家和亲的女儿被你们这么糟蹋的时候,有没有人对她们说过这么一句话?如果这腐朽的、堕落的、糜烂的西凉家毁灭于一旦,那么我那些枉死的姐妹想必一定非常的安慰,不是么,你们就先行一步吧。”

一个黑衣人最先按好了西凉克,手里一把极为薄而造型怪异的刀飞快而熟练地在他手上一滑,房间里里瞬间响起了欧阳克非人的惨叫,浓郁的血腥味飘散开来。

“郡主,郡主,我们知错了,我们不是人,求您高抬贵手放了我们这些虫豸吧……!”西凉庆最先忍耐不住,跪在地上拼命地朝她磕头,其他人也立刻跪下去,只有西凉庭却死死地不肯跪。

一地血腥弥散。

“这世间,最诛心的永远不是来自外界的伤害,而是来自于自己所信赖的、所尊敬的、所深爱之人的不信任、背叛与践踏,你们不是说西凉世家的人是骄傲的,不该死在别人的手上,由别人侮辱,那么由我这西凉家所出的郡主送你们一程,岂非是你们的骄傲?”西凉茉掩着唇轻笑起来,只是眼里的黑暗仿佛可以毁天灭地。

从前生到现世,过去到未来,她似乎永远都摆脱不了这些最黑暗的东西,脑海里闪现着少年时代,自己与狗争食,差点被咬死,血流遍地,那放出恶狗的西凉丹和西凉仙在一边笑着拍手的模样,那些恶仆不停驱使着恶狗追逐自己的模样,靖国公经过的时候却异常冷淡的模样,自己苦苦哀求,韩氏却在欣赏够了自己的狼狈后下令打死柳嬷嬷,将白梅放至籍坊任人侮辱至死的模样,再往前,是前生自己所爱慕的男人利用完她后,下令将晕迷的她淹死的模样……

一幕幕地掠过……

她几乎可以听见这房子里漂荡着那些幼小少女们凄厉哭泣着,请求自己所谓的‘亲人’放过自己的模样,嘴里泛起淡淡的腥气,几乎不能自抑住自己的杀气与怨恨。

直到一只冰冷的手忽然覆盖上她的眼,有如兰麝一般的香气在她耳边响起:“小丫头,咱们出去赏月可好,总听这些玩意儿叫嚷可扫了雅兴。”

说罢也不管她同意不同意,长臂一展开就直接裹挟着她,足尖一点,宛如翻飞的华丽鸟儿一般瞬间从屋子里飞了出去,乌黑的长发在空中飞散。

远远看去一黑一白,宛如两只般配的化为人形的鸟儿掠过空中,最后落在高高的梧桐树上。

西凉茉只觉得冷风簌簌,刮得头皮生疼,她眼里的黑暗终于褪去,也不知道这人是不是故意不想让她看见那些太过血腥的场面,但……来自千年老妖无缘无故的体贴,绝对有问题。

这不,她一睁开眼往下一看,就忍不住“啊!”地尖叫一声,一把抱住刚刚准备松手的百里青。

百里青也没防着她这一手,差点被她扯下树,好在他功夫极好,一个千斤坠,立刻在树上稳住了身子,没好气地捏住西凉茉的脸蛋向一边拉扯:“臭丫头,你这是做什么?”

“你有毛病么,有人上树看月亮的么!”西凉茉的脸被他捏的变形,还是恶狠狠地瞪着百里青。

“上来才可一览众山小,怎么,你怕高?刚才剥人皮如剥瓜子也没有见你怕。”百里青似乎觉得西凉茉这样子很有趣,于是又伸出一只手捏住她另外一边脸一扯,把她的小脸拉成了大饼脸。

剥人皮如剥瓜子的人是千年老妖你好不好!

西凉茉无语,死死地揽住他看似纤细实则结实的腰身,咬牙切齿:“那也没有人站在十几米高的松树树顶梢上看月亮的吧,好歹拣根树枝站着罢,千岁爷,咱下去吧,好不好?”

能不能不要站在树梢上面随风飘摇,再没有恐高症的人,都要吓出恐高症来了。

她宁愿去看剥人皮,到底那是在剥别人的皮,现在时时刻刻面临摔死危险的人是自己!

百里青魅惑地笑了笑,大发慈悲地放过了手里的‘大饼’,慢条斯理地从自己的香囊里摸出一把瓜子慢悠悠地开始嗑了起来:“不好,爷今儿要赏月。”

“……。”

算了,好歹,也是有大美人陪着自己赏月。

西凉茉抹了把脸,开始慢慢地试着运用内息,练习提气,竟然慢慢地不需要完全靠死抱着百里青了,自己好歹也能略略施点力。

看着西凉茉一脸沉静小心运功的模样,百里青眼底掠过一丝诡谲的柔软与兴味,难得地没有去骚扰她,只自顾自地剥瓜子。

瓜子皮纷纷落下,宛如飞雪,底下黑衣人们哀怨地抹去那一头“瓜子雪”。

……

半个时辰过去了,等百里青赏够了月,屋子里的惨叫声似乎也渐渐消失,百里青才把已经浑身僵麻的西凉茉抱下了树梢,一落地,西凉茉立刻倒退几步,离开百里青那散发着凉冷罂粟香的怀抱。

可脚上一麻,顿时一头向前栽倒,又被百里青捞住衣领,百里青很是爱怜地道:“爱儿,怎么路都不会走了。”

西凉茉大囧,立刻不着痕迹地把她的衣领从对方的魔爪下解脱出来,顺带拉住刚刚醒来,一脸紧张地盯住自己的白蕊,对着九千岁一同行礼,淡淡道:“多谢千岁爷今儿出手相助,救了小女主仆。”

百里青看着她避开自己的手,狭长美艳的眉眼微微闪过一丝幽幽光芒:“你准备如何报答本座呢?”

“救命之恩无以为报,若以后千岁有吩咐,茉儿必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内为您效劳。”西凉茉目光灼灼地看着他。

字句间,有千钧之重。

百里青还算是满意地点点头。

随后,她又问了另外一个问题:“千岁爷,茉儿想知道,您是否早已知道西凉世家所行这龌龊之事,又或者您早已知道茉儿今晚会遭遇之事。”

“西凉世家所行此事本来极为隐秘,本座也是最近方才得知,但今晚之事,本座也能大约猜测到了**分。”百里青抚摸着华丽的衣袖毫不介意地承认。

“千岁爷,您其实可以对我示警的,今日我的四个护卫或许不必白白送死,小女还是有些不明白,您……。”西凉茉到底还是没有忍住,冷声问了出来。

“本座为什么要帮你救人?”百里青看着西凉茉,忽然笑了,那笑容仿佛在看一个不自量力的孩子:“你以为,你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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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火烧西凉世家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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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以为你是谁?”暗夜里他魅惑的眉眼一颦一笑间,都如开放在冥河与天河交界之处的重瓣曼陀罗,惑人却也让她只觉得恁地狼狈。

西凉茉哑然,垂眸掩去眸光里的黯然与自嘲,是,她是谁?

不过是他手中区区棋子,如今不过因着主人的三分和颜色,就不知所以了。

在百里青的眼中,大概自己与那些为了谋求自己利益而有求于他的人没有什么不同。

如今的自己手里没有实权,不过是凭借着比别人更善于察言观色,揣摩人心,又比别人更狠心一些,所以才走到了如此地步,又怎么可能去质问对方为什么没有照顾到自己的利益。

西凉茉暗自叹了一声,随后敛了神色,对着百里青恭敬地福了一福:“千岁爷教训的是,是小女僭越了。”

百里青修长的指尖松了衣袍,挑起她的下巴,眸光深不可测地打量着她的轮廓,似笑非笑地道:“茉儿,你比你的母亲要狠心多了,这很好,但是你对自己却还不够狠,等你学会了对自己够狠的时候,你才有机会攫取更多的权力,和走得更远,别让本座对你失望,否则……。”

他没有说完话,只是居高临下地低头在她唇上忽然舔了一下,西凉茉下意识地就想要躲开,却勉强自己牢牢地钉在原定不动半步,只感觉唇上有冰冷黏腻的东西滑过,就像一条蛇正对着自己吐信子。

这样的动作原本该是暧昧甚至充满了性暗示,只是百里青这时候的动作却丝毫没有这两种感情,更像是一种警告与宣示。

百里青看着面前僵硬的少女,忽然觉得很有趣似的一笑,拂袖而去,他总是喜欢穿宛如魏晋名士一般穿着宽袍大袖,用的却是数千金一匹的顶级水云缎,所以那一抹穿着精美黑色绣金边锦袍的身影行走的时候,总是看起来异常洒脱优雅,行云不惊风,流水携落英,柔软衣袂若飘云飞羽,即使是恨毒了他的人都移不开目光。

不少京城贵公子虽然明面上似乎极为鄙视九千岁这样的阉党,但他实在太过姿容出众,行事间之顶级奢靡却又让那些贵公子私下都在偷偷效仿他的做派,特别是他行走间那种潇洒优美的姿态,却总画虎不成反类犬。

这个人就像天上的浮云一般,时时变换着形态,任由谁也无法揣着与琢磨他的心思。

对自己够狠?

是指不但对敌人无情,哪怕是对自己的人,也要足够心狠手辣么?可是,她怎么也做不到这个时代视自己属下之命如同草芥,以属下的生命作为财物一般,只要利益够高,就能牺牲下面的人。

所以,她当然知道如果百里青救了那四个会武艺的护卫,就会打草惊蛇,今晚未必能揭出真相,将这些人一网打尽,但是,她始终还是忍不住去质问了他。

自己始终没有那个男人那么无情。

百里青对她还是有所失望了的……

但,她最想不到的一件事却是——百里青竟然认识她的母亲蓝氏。

西凉茉若有所思地看着对方早已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有片刻的失神。

直到白嬷嬷扶着一身狼狈的何嬷嬷、白珠在黑衣人的带领下到了她面前,黑衣人对着她抱拳道:“郡主,您的人,我们已经带到,除了何嬷嬷和您的两个婢女有些轻微皮肉伤,其他都还好。”

白嬷嬷看着西凉茉无事,终于还是忍不住泪如雨下,一下子上前抱住了西凉茉:“太好了,大小姐,你没事,都是嬷嬷不中用啊。”

“大小姐,大小姐……。”白玉和白蕊也再不顾尊卑,冲上来就抱住她嚎啕大哭,就是何嬷嬷,也站在一边微微湿了眼眶。

她们喜悦与庆幸的泪水滴落在西凉茉的手臂上,极为灼热,那样的灼热悄无声息地从她的皮肤一点点地浸润到她看多了今夜黑暗、残酷与血腥而冰冷僵硬的心上,让她冷硬的心慢慢地裂开一道柔软的口子。

西凉茉看着她们,终于是轻轻地叹了一声,伸手环抱住白蕊和白玉,也罢,这样也没有什么不好。

心软,也就心软了吧。

但,她该硬起心肠的时候,自然也有冷血无情的那一刻。

西凉茉打发了白嬷嬷她们到院子里的石凳上休息,看着沉寂的香墨轩,忽然道:“里面的人,还活着么?”

那蒙面黑衣人恭敬地道:“取了皮子后,并未伤及要害,只是他们太过疼痛不能动弹。”

西凉茉沉吟了片刻,淡淡道:“很好,你们可以撤去外围的人了,锁上香墨轩的门,然后想办法把西凉本家的人都引到这里来。”

黑衣人一怔,随即道:“是。”随即不着痕迹地看了一眼何嬷嬷,何嬷嬷也朝他点点头。

既然主子没有说要他们撤走,那么现在就是暂时听命于郡主,总不至于有什么问题。

他立刻一躬身,消失在夜色里。

等着远处传来喧嚣声之时,西凉茉便冷笑一声,对着另外一个一直沉默的黑衣人道:“还请壮士给我一只火折子。”

那黑衣人也没问,直接将火折子都递给了她。

西凉茉点燃了火折子后,毫不留情地扔进了院子里的小花园中,还有香墨轩飘荡出来的长长幔帐之间。

此时已经是深秋,花园里里除了菊花尚开早就一片枯黄,天干物燥,只需要点燃了一点儿火星子,立刻就燃起了一丛丛的火苗,更别说那原本就是极为易燃的幔帐。

瞬间,火势冲天而起。

火光照耀在西凉茉的脸上,跳跃出冰冷又炽热的光芒,她静静地看着这埋葬了人性与伦常、还有西凉家几代‘赫赫王妃’清白与希望的香墨轩,熊熊大火间,剧烈的浓烟卷出道道黑影,仿佛还有许多女子凄凉的哭喊。

鬼影憧憧,凄厉无边。

也许历代西凉家的少女住进这里后,再出去的时候,就已经将自己的灵魂埋葬在这里。

就让她亲手将这里的所有的罪愆,焚烧殆尽。

这一把火,将作为烧尽这黑暗与腐朽的西凉家的最初的星星之焰,总有燎原的那一日!

西凉庆忍耐着剥皮剧痛,冲到了窗前,却被黑衣人一脚毫不留情地踹了回火场里,他最后一眼看到的是那有着清美温婉面容的纤弱少女,静静地负手而立,看着他们叔侄在火场里挣扎,脸上的表情冷漠到残酷,丝毫不为自己亲手葬送五条人命而有丝毫动容。

可火光耀耀却在她脸上镀下璀璨而冰冷的金光,仿佛佛经里兼具佛性与魔性的——修罗鬼神。

也许,当初母亲和二哥都错了,他们都不该小看了这个仅凭一己之力就能迫使掌家二十年的韩氏狼狈下台的少女,以为她会如曾经的西凉家不受宠的女儿一样任人欺辱和摆布。

可惜,他却已经没有机会再警告家人了!

冲在最前面的西凉家之人都错愕地看着那熊熊大火,脸色各异,有茫然的,有惊慌的,有恐惧的,有得意的……总总不足而言。

西凉茉与白嬷嬷等人隐在暗处将他们的脸色一一看了个清楚,她大约也知道西凉家并不是所有的人都知道这西凉家的丑恶陋俗。

只是那些必然知道的……

西凉茉眼底闪过一丝冷意。

“不好了,走水了!”

“救火啊,郡主还在里面!”

“救命……水,快去拿水来!”

房间里有人发出凄厉的呼救声,但声音虚弱又因为恐惧几乎都变了形,火场原本就异常喧嚣,那微弱呼救之声夹杂着哔剥火声,几乎没有人能听出来那是男是女。

而香墨轩的大门被锁住,所以那里面的人不断地撞着门,却怎么也出不来。

有那不知内情的人立刻焦灼地唤人:“不得了,定是郡主一行人被困在里面了,若是不能救出来,如何能对国公府和宫里交代,这可如何了得……。”

亦有那知道内情的,只是看似焦急,但眸光冷漠地附和:“是啊,可如今火势之大,如何能闯得进去,还是从长计议。”

“可……。”

不管西凉本家的人是真的知道,又或者不知道,但这火是必定要救人的,若是不救,深秋天干物燥火借风势,有那么一点儿火星被吹了出去,不一会就能将整片府邸都烧起来。

西凉家众人都是半夜闻着走水了,赶来的,衣着凌乱,发鬓散落,也没有人顾得上去看其他人如何,所以自然无人注意到西凉茉一行人悄无声息地在一片凌乱间离开了香墨轩,低头遮面,散乱着发丝,跟着救火的人向那人群密集,房宅多的地方而去。

也不知是真的因为天干物燥,还是救火迟缓了些,那熊熊烈焰,还真是有一些火星烧到了西凉本家其他的房子上头去了。

这一下子火势愈发地控制不住,惊醒了老宅的人更多,到了最后连五城兵马司的人都惊动了,组织了水龙队连夜赶过来,加上新烧起来的那一片靠着自家的莲花池还算是临水的,所以火势好歹控制住了。

等得所有大火熄灭,五城兵马司的总指挥陈近南领着人也过来向老太公和余老太君问安。

二老虽然受了惊吓,但所居处却离着火处还隔着些距离,所以他们总还是没有什么事,而且不似大部分人那般狼狈,都还是衣衫整齐,只是有些惊魂未定。

“有劳大人连夜前来。”老太公咳了几声。

“如今大火既灭,也该清点伤亡,救治伤员,不知老太公对府上情形可有头绪?”

老太公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有些诡异地看向余老太君:“老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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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六章 火烧西凉世家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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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公浑浊的眼珠子转了转,有些犹豫,随后看向余老太君,余老太君则直接点了自己的二儿子:“老二,家中情形如何,可有什么人走失,损失如何?”

余老太君所生五子,除却五爷还算有点出息,在外放任二品巡抚一职,大爷早夭,三爷身体不好常年缠绵病榻,四爷西凉庆最好花天酒地,倒是二爷西凉和现在京中挂了个户部行走的虚职,实际主要管着公中产业,他也是赵氏的夫君,若不是冲着他手下产业不少,又是西凉家实际上的继承人,赵家才不会把自己的嫡女嫁给他。

西凉和捋了下被烧了一半的胡须,神色极为阴郁:“因为家中大部分人早早就被锣鼓声惊醒,基本上都躲过了这一场大火,但也有来不及跑的,意外所至而死,或者大部分都是倒霉点被烧伤,但是家中院子却被足足烧了一半,损失惨重。

西凉和简直是肉痛不已,他估摸着这把火十有**是自己那兄弟和四个子侄搞起来的,已经打算回来狠狠地收拾他们几个。

但有一件事,却是成了的,此事已成,韩家、韩二夫人和宫里都少不了他们的好处,想到这里,西凉和心中畅快,脸上却仿佛很是忧愁地模样:”这底下的主子里有一个媳妇、一个子弟没有救出来,还有就是两个妾室,下人估摸也有五六个,伤的还未曾统计,惟独一件事,那最先着火的香墨轩正住着……住着……。“

看着西凉和的模样,五城兵马司的指挥也只以为是他家中寻常亲戚,正要开口安慰,却见西凉和似乎下定了决心地长叹一声:”香墨轩住着贞敏郡主与宫中二品司膳女官并着她们几个丫头,恐怕已经是凶多吉少。“

此言宛如当头一个炸雷把五城兵马司炸得面无人色,顿时失声惊叫起来:”什么!“

”这……这……。“

余老太君仿佛也是很惊讶,脸色震惊,随后掩面长叹:”冤孽啊、冤孽,这如何了得,明日我们这些老头子、老婆子都要进宫负荆请罪了!“

气氛瞬间凝重起来,所有人都不敢出声,或者不知道该说什么。

一个校尉模样的人匆匆进来,对着五城兵马司的总指挥陈近南一拱手:”大人,属下已经查明,在香墨轩中确有五具焦尸,仵作验了……。“

”真的是……这可如何是好!“那校尉尚未说完话,陈近南就忍不住头疼地打断了他的话。

这贞敏郡主最近风头极健,不但对皇帝陛下有救驾之功,一手奇异的画皮之技更是传得神乎其神,据这一两日小道消息传来,皇后娘娘甚至有意将她指给太子爷当侧妃。

若以郡主之身看似屈居了侧妃之位,但一旦太子登基,她就必定居于位同副后的宸妃之位,离那位高权重的皇后凤座也不过一步之遥,何况太子妃听说常年卧床。

现在听说居然连二品女官都被派到这位郡主身边伺候,更让陈指挥确信这传言是真的。

如今这样的人物却被烧死在这里,虽然他没有直接责任,但被叱责也是必定少不了的,还有靖国公府邸那边……若这只是一次意外还好,若是牵连了其他的……

他想想就头皮发麻,以至于懊恼间没有看见自己的校尉几次想说话,却没机会开口。

”这是怎么了?“一道温润柔和的声音忽然响起,随后一道戴着兜帽的人影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个丫头嬷嬷。

在那纤细的人影走进来的那一刻众人脸色瞬间精彩万分,但最多的还是惊讶,甚至不敢置信。

西凉和瞬间瞪大了眼盯住了那道人影,颤抖着抬起手指着她:”你……你……你不是死了么,怎么会……还活着?“

一些更接近权力中心而了解真相的人都震惊地用一种你是人是鬼的眼神盯着她。

西凉茉取下兜帽,露出一张皎洁的面容,对着西凉和微微一笑:”二叔,你对我还活着很惊讶么?“

这一句话问出来听在各人耳中就别有滋味了,就是五城兵马司的陈指挥也仿佛悟出点儿什么来,目光在在场的众人身上扫了一圈,但是最终还是停在了那个亭亭玉立的少女身上。

”这位是?“

”这位是陛下亲封一品贞敏郡主,靖国公嫡长女西凉茉。“一边何嬷嬷接了陈指挥的话,不卑不亢地介绍起来:”奴婢是宫中二品司膳女官何氏。“

陈指挥确定面前贞敏郡主未死,顿时一喜,只感觉身上重担轻了不少,立刻起身向西凉茉和何嬷嬷拱手为礼:”下官参见郡主,见过何女官。“

”指挥大人多礼了。“西凉茉微微颔首,礼貌地道:”今日有劳指挥大人费心。“

”不敢,下官职责所在。“陈指挥微笑,转过脸没好气地瞪着那个校尉:”你方才是怎么说的,如今郡主不是好好在此么?“

那校尉很是委屈:”大人,小人话尚未说完,发现了五具尸体是不假,但仵作检验了,那是五具男尸。“

”你……下次说话利索点!“陈指挥大方络腮胡子脸上浮现处尴尬的神色,随后又似乎想起什么:”你放才说五具男尸,但那香墨轩似是郡主所居,怎么会有……。“

他话未曾说完,就吞下去,有些狐疑地看向了西凉茉,只是西凉茉也是一脸茫然的模样。

陈指挥只好轻咳嗽了一声道:”郡主,容下官请教您一个问题,据说大火是从您的屋子里烧起来的,不知道那时候您在何处,又是怎么逃出火场的?“

这也是现场所有其他人的疑问,瞬间所有目光都死死地盯住了西凉茉。

西凉茉只一脸奇怪地道:”逃出火场?本郡主并没有在屋中呢……也不知道这火势怎么起来的,原本用了晚膳后,积了食,我就想去后院里找家中姐妹叙叙话,走一走也好消食,只是我第一次在本家住,并不熟悉道路,只是之前有个小丫头从我们院子门前经过,我就打发了丫鬟去问她,那小丫头说从前面的正路走,到姐妹们住处太远,而且要经过前院,倒是林子里有一条近路,她愿意领着我们去。

只不知道怎么回事,走着走着,那小丫头说她忘了拿东西,去去就回,哪知道她也后来我们就被困在了林子里,也不知道怎么走出去,这夜色渐深,也无人过来,正是心中大急的时候,就看见和林子那一头忽然燃起了熊熊火光,于是我们几人一同顺着火光急走,这才走了出来,却是都大火吓住了,只管跟着人乱走,如今火灭了才……。“

语毕,西凉茉似乎想起了那熊熊大火,又惊得脸色苍白,身子摇摇欲坠,何嬷嬷立刻上前扶住了她,陈指挥赶紧让出自己的八仙椅来让这娇弱少女坐下。

何嬷嬷焦灼地道:”郡主,您小心,也不知道那天杀的小蹄子竟然半途跑了,害得您在林子里担心受怕,若让老奴知道,必定命人禀报老太君,狠狠地将她打杀了。“

西凉茉虚弱地笑笑:”嬷嬷,若不是那丫头跑了,或许此刻烧死在火场里的就真是我们了。“

何嬷嬷这才愤愤地没有说话,只冷眼斜斜睨着那面皮老僵的余老太君。

”郡主受惊了,快快歇息着。“陈指挥虽然觉得还有蹊跷,但他掌管京城治安多年,也知道有些事要不要深究,并非他一个四品官员能决定的。

余老太君此刻再心内焦灼疑惑,却还是不得不硬邦邦地挤出一句:”没事就好。“

随即她也不再愿意多说一句。

这实在是因为她在本家中常年说一不二,年纪大了以后又更不愿意出去交际,在西凉本家家宅中便是如同‘太后’一样的存在,根本不需要去讨好谁,或者做面子上的事情,性子愈发的执拗古怪,更兼自己做小姐时候不过是个巡按之女,比那分家出去的妯娌的郡主身份低了两头,如今本家一支的子嗣更是怎么比不得自己分了家出去过的妯娌的子嗣出息。

余老太君郁结在心,更是厌弃靖国公一脉,看见身份尊贵的西凉茉又和那老妯娌一样是个郡主,性子看似温柔,实际上是个棉里藏针的,扎手得很。

她更是恨不能将这小丫头踩踏下去,所以,一开始原本韩尚书着人送来了书信密谋将西凉茉作为和亲人选送至赫赫,她还有所犹豫,但看到西凉茉后就固执地认定要让这丫头吃尽苦头,再至后来,韩尚书再命人送信来,竟然带了新的消息,意思是让这丫头死在本家里。

她知道这要冒险,老头子也不赞同,但她固执地决定让这小丫头死了也好,不过是个小丫头,皇帝还能真怪罪西凉世家么?也让那老妯娌从此不敢再猖狂,她允首的事情,老头子也反对不得。

只是,如今这小蹄子没有死,那出现在她房里的五具尸体……

余老太君不敢再想。

只是她却不知,自己的态度看在了陈指挥的眼里,却更像是落实了他的另一种猜测。

他虎目间闪过一丝微光,眉头不由微微皱起来。

”侄女儿真是好运气。“西凉和几乎也猜测到了那活活烧死在房子里的人里,很有可能有自己的儿子和兄弟,眼睛都红了一圈,死死盯着西凉茉,阴阳怪气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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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皇后懿旨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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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侄女儿真是好运气。”西凉和几乎也猜测到了那活活烧死在房子里的人里,很有可能有自己的儿子和兄弟,眼睛都红了一圈,死死盯着西凉茉,阴阳怪气地道。

西凉茉拢了拢自个的披风,平静地望着西凉和:“人在做,天在看,不是不报,时候未到,侄女儿不过是一介柔弱女儿身,却也知道这个理,自问不曾做过亏心事,运气好些,逃过一劫,但那丧尽天良,罔顾人伦的畜生自有天降雷火击打之,死后永堕畜生道,落做蝇营狗苟之辈,任人践踏。”

一番看似娇柔,但内含雷霆之意的话直打得余老太君等勃然变色,古人最为重视生死之事,此等言语,不啻于诅咒。

“小畜生,你说什么!”余老太君再顾不得一边凤姐不断地私下安抚,勃然大怒地起身斥骂。

陈指挥盯住余老太君的目光更加疑惑,西凉和敏感地发现陈指挥的目光,他想阻止自己的母亲说话,但却明白自己那四弟西凉庆虽然不学无术,但却最会讨老太太欢心,如今自己的爱子或许已经没了,他更能理解自己的母亲的悲愤心情。

“叔祖母,您这是怎么了,茉儿可曾说错了什么,罔顾人伦,丧尽天良之辈不是畜生又是什么,自然是要落入十八层地狱受尽苦楚,便是投胎也只能做那追逐粪土之辈的蚊蝇,不是么?”西凉茉看着余老太君似笑非笑地道。

这一番话极有道理,根本让人挑不出错来,余老太君若说不是,那就要违背世间常理,贻笑大方,若说是,便是诅咒自己儿孙,让她进也不是,退也不是,气得老太君胸口发闷,几乎站不住,只倔强地死盯住西凉茉。

西凉茉看似柔婉,眼睛里却毫不掩饰自己的挑衅地与余老太君对视。

最终还是凤姐儿站了出来,和了稀泥:“妹妹如今受了惊吓,还请早些看太医,也好安歇才是呢,这天色都亮了,莫要耽搁了身子。”

西凉茉看着凤姐似带着祈求的眸光,折腾了一夜,这天光也已经近乎大亮了,这才懒懒地起身对着余老太君一福:“叔祖母,茉儿年纪小,不懂事,若是说错了什么,冒犯了叔祖母,还请叔祖母见谅。”

余老太君冷哼一声也不说话,也不叫她起身,西凉家的人有恨得不西凉茉死的,也有不知内情,觉得气氛诡异,不敢说话,更不会去劝老太君。

凤姐在一边看着心急,暗自道,老太君真是糊涂了,你是一品诰命,人家也是一品的封号,论理并不比你矮一头。

西凉茉只维持着一个姿势不到片刻,径自款款起了身道:“叔祖母年纪大了,昨夜又受了惊吓,我看不若各位叔叔伯伯婶婶都各自回去打点一番,也让叔祖和叔祖母回去好好歇歇。”

这老太婆与家里的老太太根本没有可比性,虽然都是性子冷酷的,但她们就不是一个层次的人,难怪当年分了家,本家渐渐地在她手里没落,子孙也多是没出息的,而自己老郡主这一支却枝繁叶茂,子孙风光。

西凉仙虽然心肠歹毒,却比西凉妩姐妹聪明了不知多少。

只可惜,她遇到的是更歹毒又比她多了见识的自己,却不知进退,注定没好结果。

西凉家众人面面相觑,就是五城兵马司的陈指挥也觉得不妥地正要说什么,但西凉和却阴冷着脸道:“郡主说得在理,各自回去清点损失,再一同报到凤姐那里去,至于损失的人……。”他顿了一下,咬牙道:“再慢慢查找身份吧,那几个约莫是凤姐派到郡主房里伺候的丫头,查一查她们的身份,给她们发放抚恤金就是了。”

若是真的让五城兵马司的人掺和进来,那么西凉家根本无法解释为何自己家五个大男人会跑到郡主的房子里去,又是怎么进去的,必定还要牵连出其他许多秘密。

所以……

所以,这个苦果只能让他们自己吞了,西凉茉看着西凉和脸上因为用力过度而颤抖肌肉,心中冷笑。

五城兵马司的陈指挥,虽然知道还是不妥,但既然主人家已经如此表态,双方都是位高权重之人,他也不必非要去参合这样的混水。

高门大户之间,说不得之事,不知凡几。

所以,陈指挥也一拱手:“既然如此,下官就告辞了,留下仵作与差役协助各位。”

余老太君因着西凉茉看似有礼,实则完全没有把她放在眼里的举动,气得胸口直起伏,只拿着手指着她“小孽畜,小孽畜”的骂。

听得陈指挥都有点不悦。

这老太婆也太不识时务了。

此刻,外头忽然传来一道太监尖利的声音:“皇后娘娘懿旨到,贞敏郡主西凉茉,西凉本家嫡女西凉妩接旨。”

众人顿时都是一愣,倒是西凉茉反而最先反应过来,略整理了衣袍,便在何嬷嬷的搀扶下出了流芳堂去接旨,西凉和这才反应过来,眼底一喜,赶紧打发人去接西凉妩。

西凉茉等了好一会,西凉妩才姗姗来迟,那宣旨太监等得很不耐烦,这地方火烟味道又呛人,他上下瞥了一眼精心装扮的西凉妩,阴阳怪气地道:“这位西凉小姐好大的架子,便是贞敏郡主也在这里候您多时了。”

西凉妩半夜受了火灾惊讶,才惊魂未定,梳洗来迟,一下子不知道要说什么,一张美丽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

西凉和赶紧给那太监塞了一锭金子:“公公勿要见怪,昨夜走了水,小女受了惊吓,这才来迟。”

那宣旨太监掂量了一下,才满意地道:“西凉大人客气了。”

这小小的户部行走虽然不过是个六品芝麻官,但也还算知道点儿事。

宣旨太监扯开了一块绣着九尾凤凰的黄色锦纹,念道:“靖国公之长女,贞敏郡主西凉茉,淑慎慧雅,珩璜有则,礼教夙娴,柔承兰芷,着入宫备选太子良娣,西凉世家,户部行走西凉和之长女西凉妩,秀毓名门,惠孝娴恭,着入宫备选太子良娣。”

良娣即为侧妃,即太子妃之下,众妃嫔之上者,如今太子妃虽然出身朱国公一门勋贵,但奈何嫁给太子后,身子不爽,流了两个孩子,又卧病在床,渐渐不得起,如今也不也知道能拖多少日子。

这时候册封太子良娣,其用意不言而喻。

那余老太君听见,刚平静下来又随即大惊,在凤姐和众家丫头们的搀扶下从流芳堂里微颤颤地走出来连连道:“不可,不可,西凉茉这孽障是要送到赫赫那里去和亲的,我们已经写进折子呈给陛下了,如何还能让她去选太子良娣?”

西凉和一急,暗自骂道这老娘是不是急糊涂了,如何能在宣旨的公公面前这样叫嚷喧哗,岂非不敬。

但他素来在余老太君威势下惯了,不敢随意驳斥自己老娘。

何况他心中也有疑问。

那宣旨太监原本正打算讨个喜赏钱,却没有想到这老太君如此不识趣,在众人面前这样叫嚷开来。

他冷冷一笑,阴阳怪气地道:“怎么,老太君是在质疑娘娘旨意么?”

“不敢,但我西凉本家是奉的陛下圣旨提供赫赫和亲之人,唯恐娘娘不知,所以总要提醒一句。”余老太君自以为自己的这句话已经说得很是婉转了。

但她却没想到这样的话听在那宣旨公公耳朵里有多刺耳,他冷笑一声:“提醒皇后娘娘?老太君未免太托大了,且不说你们西凉本家只是提供一个名单,用我堂堂天朝郡主去和亲,您老舍得,陛下都未曾必舍得,说难听点儿杀鸡焉用宰牛刀,陛下已经驳回了这个名单,您不知道么?”

西凉茉在一边立着,眼里闪过一丝笑意,这位公公倒是个心直口快的。

余老太君被他一句话堵得胸口发闷,僵木的老脸皮顿时紫涨,也不知该如何下台。

还是西凉和上前赔笑道:“公公误会,我家老太君不是这个意思。”

那宣旨公公从鼻孔里哼了一声,干笑:“行走大人说不是,自然也就不是了,咱家还要回去向娘娘复命,七日后,便来接人了。”

到底西凉妩以后还是有可能成为东宫主子的,他也不好把话说死了。

何嬷嬷得了西凉茉的眼色,上去送了一锦囊的银子,那公公拂尘一甩赶紧给何嬷嬷赔笑道:“司膳大人且替我多谢郡主,听说郡主从火场里逃得出来,那可是浴火凤凰的大吉兆呢。”

何嬷嬷笑笑:“可不敢乱说,公公好走。”

那公公笑纳后,又转头对着余老君似劝诫地道:“老太君,也不是咱家多嘴,郡主虽然是您的完备,到底品级封号在那里,是在陛下和娘娘面前都有脸面的,您这一口一个孽障,也不像个做长辈的样子。”说完,他对着西凉茉笑笑,一甩拂尘一摇三摆地走了。

等余老太君回过味来,脸色陡变,气得浑身发抖:“这阉人……这阉人什么意思……。”

西凉茉转过身对着余老太君笑道:“叔祖母别急,那位公公可不是在说您为老不尊,气坏了身子可不好。”

余老太君怒目而视,伸出手指指着:“你……你……。”

“我今儿就要回去了,看来这和亲人选,还要叔祖母费心了,本家今年还真是个多事之秋呢。”西凉茉叹了一声,对着余老太君福了一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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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皇后懿旨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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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老太君到底受不住这接二连三的打击,一口浓痰卡在胸口,眼珠子突出来,猛咳嗽了几声,噎得晕了过去。

“母亲!”

“祖母!”

“老太君!”

西凉家那一头顿时乱成了一团,西凉和大怒,冲着西凉茉大叱:“西凉茉,你简直岂有此理,竟然将老太君气晕,以你之品德也想当上太子良娣?便是到皇后娘娘面前,老夫也要讨个公道,定要你付出代价。”

这个小贱人,竟然害死了自己的儿子和兄弟,还气晕了母亲,甚至打乱了他们西凉家所有安排,这所有的一切都让西凉和怒不可遏,西凉世家的存在,一直都是高高在上的,不容反驳的存在,家长就是最高的权威。

在他们眼中,像西凉茉这样叛逆反骨,扫了家长颜面的人就该死!

西凉茉转脸看西凉和,随后淡淡地道:“什么代价,是要将本郡主沉江么,好,本郡主等着叔叔带人来将我绑了沉江。”

说罢,她转过脸吩咐白嬷嬷等人:“带来的东西都烧了,也不必收拾,嬷嬷去府邸外请两辆车来,我们自回国公府邸就是了。”

白嬷嬷立刻点头称是。

看着西凉茉毫不为自己言语威胁所畏惧,西凉和气得跳脚,指着她背后红着眼怒道:“西凉茉,你且等着,若老夫不能以族规处置了你,老夫便将这掌家之位拱手让出!”

西凉茉恍若未闻,只慢悠悠地径自领着自己的丫头、嬷嬷去了。

……

这一头西凉茉前脚刚刚跨进院子里,那一头韩氏已经气得将手上的细瓷杯子哐当地摔了一地碎片:“那贱人竟然还活着!”

“母亲,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您别忘了,如今已经不是您当家了,这里的所有东西都要我们自己的库房里出,何必自己与自己过不去。”西凉仙正在试穿一双精致美丽的绣鞋,听闻了西凉茉平安出了本家,并且还得了皇后娘娘的懿旨,参加甄选良娣的宴会,她似乎并不是很生气。

西凉仙端着绣鞋,仔细地抚摸着上面一颗颗坠满了珠玉的绣纹,她唯一意外的是西凉茉竟然回的那么早。

“仙儿,难道你不生气么,苍天无眼,便是那样也能让这小贱人得以脱身!”韩氏胸口一阵发赌,几乎恨得把桌子上的东西全都砸碎。

只是……

她一想起黎氏的那张脸,就还是忍耐住了砸东西的冲动,只是大口地喘着气坐了下来。

西凉仙将那双异常精美而特殊的绣鞋穿上脚,在红玉的扶持下,慢慢地走站了起来,穿上了这绣鞋,她行走起来竟然与常人毫无二致。

她一边慢慢地走着,宛如银盘一样的端庄秀丽的脸上却毫无欣喜的表情:“恨又能如何,生气又能如何,西凉茉倒是真有两份本事,但让我好奇的是,为何她一次次都能如此顺利脱身,除了她自个儿的心机深沉,难道就没又任何外力相助?”

她已经把自己要做的事情都做完了,西凉茉就是此刻回来了又能如何,她还真能手眼通天到起死回生不成么?

真是期待她看见自己院子里后的表情,尤其是那厢房里头,估摸着那贱奴的血尚未曾干涸呢?不知道西凉茉是不是也会心痛呢,呵呵……

韩氏一愣:“外力?”

西凉仙冷冷地看向自己的母亲:“母亲,难道你不觉得现在的西凉茉和从前那个胆小懦弱的她差了太远么,若不是她换了个人,就必定是有外人相助,你掌家多年,若这个人是我们府邸中的人,又如此有能力,母亲你怎么可能不知道?”

“你是说,她与外人有勾结?”韩氏一怔,随即陷入了沉思。

没错,如今的西凉茉与当初那懦弱到与狗争食的幼小女孩实在相差太远,如今想来,确实有不对之处。

“若她并没有与外人勾结呢?”韩氏沉默了片刻,忽然道。

西凉仙推开了扶住自己的红莲,忍着膝盖上传来的疼痛,走到窗边,大力地推开那一扇喜鹊登梅窗,让冰冷的风瞬间吹起她的长发,神色冷冽而阴狠:“那就造一个与她勾结的外人!总之,她绝不能在国公府邸再继续势大,更休想进宫成为太子良娣,一步登天!”

她进宫了,也只能成为已介中年的陛下的妃嫔,凭什么西凉茉就能成为太子的良娣,未来甚至有可能成为一国之母?

从小,母亲就一直将她作为国母的标准来培养,韩家与国公府邸都对她寄予了最高的期望,只是当年甄选太子妃之时,她才不过十岁,没有竞争的资格,皇后为太子选择的正妃与良娣还有孺子都是出身名门,妃位充盈。

所以她们才将目标定在了陛下三年一选之上。

却不想这几年太子的良娣与褥子都接连在生产之时滑胎而亡,太子妃朱氏也连丢了两个孩子,卧病在床,太子如今的两子两女都是四品官吏之女和陪房宫女所出,地位低下,其母亲更不得宠信。

皇后娘娘竟然再次动了心思要为太子充盈东宫。

为什么,为什么一切好事都让那个矫情的贱人赶上了!

如今她失去了进宫的资格,更不会让那个贱人永远地压在自己头上!何况若西凉茉成了真正的太子妃,她们母女绝对不会有好日子过!

“仙儿,娘的心肝!”韩氏看着西凉仙短短两三个月,原本圆润优美的身形瘦骨伶仃,连玉盘儿似端庄美丽的面容也失去了光彩,她忍不住上去将西凉仙抱在怀里,心酸地道:“你放心,母亲一定会让你进宫的,不管用什么方法都会让你进宫。”

“母亲……我可以么……你看我这残破的身子如何……如何能当得起陛下或太子的宠爱啊!”西凉仙终于忍不住,压抑了数月,回身抱住自己的母亲,将所有的悲愤都倾泻而出,泪如雨下。

韩氏摸着她的头,目光里闪出冷毒:“仙儿,你是母亲一手栽培的牡丹,是为了在那金銮殿上接受众人朝拜而存在的,母亲一定会为你挣一片天地,让蓝氏所生的那个小贱人付出最惨痛的代价!”

嘤嘤悲泣之声回荡在宣阁之间,渐渐飘远。

……

西凉茉刚进入府邸内,就觉得不对劲,那开门的小厮一见她,仿佛见鬼一般,倒退三步,抖了三声:“郡……郡……郡主?!”

“怎么慌慌张张的,一点规矩都没有!”何嬷嬷也发现了,她最是重规矩的人,一见小厮这副模样,便低声叱道,试图从小厮的态度和嘴里摸出点什么来。

但小厮太过慌张,竟然一溜烟地跑了。

“这厮,定要叫秦大管家打折了他的狗腿!”何嬷嬷瞪着他的背影怒道。

西凉茉款步而入,冷冷地道:“想必是给哪位主子去告状了,走,回莲斋。”不知道为什么,一踏回府邸,她就有一种很不安的感觉。

一路进府,前院尚不觉得,越到内院越是明显,那些丫头、媳妇、婆子,看着她们行礼问安的时候,目光与姿态的闪烁,都让西凉茉心头疑云丛生。

连白玉、白蕊和金玉都感觉到了府邸里这不同寻常的诡谲气氛,但她们互看一眼,并不再问,只匆匆前行。

但尚未走到院子里,便看见路上站了几个人,领头的竟然是靖国公身边的常随宁安,他似乎匆匆赶来,头上仍然有细微的汗珠。

“宁先生,这般匆忙所谓何事?”

“郡主,国公爷有一句话让小的传给您。”宁安神色定定地看着西凉茉。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微微一笑:“宁先生请说,茉儿洗耳恭听。”

宁安看着面前的少女,轻叹了一声道:“国公爷的话是——本为同根生,相煎何太急。”

西凉茉一怔,有些神色奇异地看着宁安:“国公爷是这么说的?”

宁安点头,直视西凉茉:“是,国公爷是这么说的,郡主三思,在下告退。”说罢,他也不等西凉茉令退,便径自离开。

西凉茉看着宁安消失在不远处的身影,眯了眯眼,什么也没说,转身加快了回莲斋的脚步。

莲斋本就地处偏远,西凉茉喜好清净,婉言回绝了靖国公命人来重新开辟一条道路的提议,只是稍微劈了下路边的杂草,如今天这般,她是第一次觉得回到莲斋的路这样漫长。

远远地她就望见了莲斋的大门,而黎氏却正站在莲斋之前,一见她,就有些僵硬地笑了笑:“郡主,到底回来了。”

西凉茉看着站在黎氏身后穿着淡绿色鸳鸯织锦比甲的丫头,不是白珍又是哪一个?

白珍望着她,眼里满是泪水,却没有落下,原本粉润娇俏的脸上,异常惨白,一点血色都没有,她颤声道:“郡主……。”

西凉茉心头一紧,仿佛有什么极为不好的事情就要在白珍的嘴里应验了。

“我们,还是先进去说罢。”黎氏叹了一声,环顾了一下四周,仿佛有所警惕似的。

一直沉默不曾作声的白嬷嬷也轻声道:“郡主,进去说话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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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八章 初设杀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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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只得点头,便领着大家一同进入莲斋,自从西凉茉晋了郡主,她虽然爱清净,没有比照正规宫制,四个大丫鬟,六个二等丫鬟,十二个三等丫鬟地往身边添人,但身边丫头婆子和管事媳妇林林总总的也有十来个,往日莲斋里丫鬟婆子来往都极为整齐有礼,如今却只看见几个面生的丫头正在打扫。

她按捺下疑惑,领着大家进了正厅。

一进正厅,她动作一僵,即使已经熏了昂贵的沉梨水香,但那股子淡淡的血腥味,她却是最熟悉不过了的。

而白珍早已经忍耐不住,噗通一声跪在了西凉茉面前,泪流满面:“郡主,你要为白珠和白晶,还有咱们院子里的人做主啊!”

“白珍,珠儿和白晶她们到底怎么了,你起来慢慢说。”西凉茉心头一凉,果然出事了,但她还是冷静地看向跪在地上,不管白蕊和白玉怎么搀扶,拉扯都不肯起来的白珍。

白珍哑着嗓子,目光惨然地道:“郡主,珠儿她……珠儿她不堪受辱,就在这里触柱而亡了,白晶……白晶不肯交出咱们库房的钥匙,右手被……。”

西凉茉身子一震,眸光瞬间有些模糊,她闭了闭眼,再次开口,声音有些尖利:“白珍怎么了?”

“她的右手被端阳县主命人……命人……砍了下来!”白珍再支撑不住,哭倒在西凉茉的脚下。

西凉茉一下子倒退一步,‘呯’地一声坐在了凳子上。

她紧紧地闭上眼,眼眸前仍掠过白珠带着点儿憨然的笑容和未满十三岁的白晶一双巧手拨打算盘的模样,当初就是因为白珠性子实在淳朴,白晶年幼却极为细心,所以留了白珠看院子,白晶跟着白嬷嬷学习管理库房。

可如今……

西凉茉听着白珍断断续续地述说当初的情况,她几乎能够看见白珠拼死不让人在自己的屋子里玷污她,一头碰在柱子上的模样,和白晶宁死也不肯交出库房钥匙的而被脱去砍了手腕时候的凄楚。

“院子里所有的人都被县主拖下去打了板子,奴婢……奴婢去了三太太那里,是三太太护下了奴婢,将奴婢藏起来,所以才有了这一条命来见郡主,可是珠儿还有白晶……她们……。”白珍伏在地上,泪如雨下。

西凉茉只觉得眼里似乎有极为尖利的东西磨过,有什么炽热又冰凉的东西要涌出来。

她紧紧地闭上眼,握住椅子手柄的雪白手背上爆出一条条青筋,心底仿佛有熔岩在涌动,烧灼,有想要喷发而出焚毁整个国公府邸的冲动。

最终,直到所有人都沉寂下去,连白珍和白蕊、白玉几人悲伤的哭声都渐渐低落下去,她才缓缓睁开眼,伸出手拂去眼角冰冷的泪珠,西凉茉低低地冷笑:“难怪呢,难怪国公爷要命宁安来送一句‘本是同根生,相煎何太急’,只是国公爷却不知道,这大海里有一种唤作鲨鱼的海中霸主在生出来之前,就在娘胎里将所有的兄妹都吃掉,才能储存够足够的力量,从娘腹里生下来。”

她在本家历劫归来,她这当国公爷的父亲怎么可能不知道她一旦当上那‘赫赫王妃’,住进香墨轩会发生什么事,他不曾提点一句,多问一句,回绝一句。

如今,却急不可待地来保护他的爱女了么?

怎么,是怕她对西凉仙做什么?

“郡主不可对国公爷生怨,端阳县主做下此事后,国公爷已经将她软禁在了韩夫人的宣阁,毕竟从道理上而言,县主动的也只是您的下人……婶子无用,也只能护下白珍而已。”黎三太太很是唏嘘感叹地劝道。

西凉茉虽然心中极度愤怒,但还是听出了其中的挑拨之意,黎氏这好似希望自己再次出手对付韩氏母女,她也好渔翁得利吧。

她淡淡地道:“婶娘费心了,茉儿自有分寸,如何敢怨恨国公爷,至于二妹妹,她不过是病的日子太久长,所以心情郁结,我又如何会与她计较。”她只是早已对这个所谓的‘父亲’彻底心死而已,又何来怨恨。

黎三太太见她竟然不搭话,也不好说什么,只是又长吁短叹几声,就起身告辞。

西凉茉让白嬷嬷去库房取了一只南海夜明珠来算是谢礼送了黎氏。

那南海夜明珠一打开,便通体碧绿,如婴儿拳头般大小,一看就是价值不菲。

黎氏虽然惊异,却只推拒道:“哪里,区区小事,不足挂怀,如此贵重之物,婶子哪里能收。”

“白珍是我的丫头,我的丫头欠了人情,自然是我要替她还,莫说是一只夜明珠,便是十斛南海明珠,珍儿一条命也受得起。”西凉茉虽然语气温婉,但目光却极为坚持。

一番话说得白珍泪光盈盈,看着西凉茉的眼底满是感激与震撼,而黎氏则在心中暗叹,这小郡主果真是好手段,当初自己救下白珍,指望着未来挟救命之恩,能把白珍发展成自己人的打算,是不成了。

自己一番计较,却为她成全了白珍日后的一番死心塌地。

黎氏自己原在闺中就以聪敏强势而闻名,如今面对这十五岁的少女,她却还是不得不叹服。

“郡主果然好气度,三婶娘自愧不如。”

“三婶娘过奖,如今这世道,日子都不好过,还要彼此守望互助才是。”西凉茉淡淡地道,说罢便起身送客。

她再没有心情与人打机锋。

黎氏也看出来了,自己到底是外人,也不恼,只嘱咐了她们好生休养,便也出了了莲斋。

直到房子里都只剩下自己的人,白嬷嬷这才红着眼眶道:“是我害了白珍她们,若当时我不藏私,多教她们一些,至少能保命……。”

彼时,她担心这些丫头武艺若高于西凉茉,难保哪日要生了二心,就不好办了。

却没想到今日之祸。

“嬷嬷放心,珠儿不会白死,白晶的手也不会白白断了,既然她们没能在西凉本家除掉我,那么也该尝尝本郡主的手段,才好对得起他们这番大礼。”西凉茉摸着伏在自己膝头上的白珍的头发,目光幽冷间有锐利得仿佛能割破人皮肉血脉的淬亮锋芒闪过。

将西凉仙名为禁足,其实是在保护她免受自己的报复吧,这位国公爷倒是真心心疼这二女儿,不知若西凉仙毁了,国公爷会有多心疼,她还真是期待他和韩氏的表情。

——我是九千岁萌物的分界线——

府邸里的日子,在西凉茉回来后,依旧平静,至少表面上是如此,众人惊异于西凉茉竟然没有立刻出手对付胆敢血洗自己莲斋的西凉仙,有那知道内情的,便有人觉得西凉茉到底是对国公爷的警告顾忌了些,毕竟都是卖了死契的家奴,打死一些也算不得什么。

自然,也有那愈发惴惴不安的,可表面上仍旧是一片祥和。

百里青让何嬷嬷送了一只极为精致的匣子过来,里面正是以西凉家五人的人皮制成的五把宫扇,扇子极为精美,上面还纹了诗词或者牡丹蝴蝶。

“小姐,这宫扇材质还真是奇怪,但却真真精致。”白蕊并不知道这扇子制成的血腥内部,还想好奇地抚摸它。

西凉茉立刻将扇子收了起来,只将匣子交给白蕊,淡淡道:“不要随意碰这些东西,日后,这些东西说不定要派上用场的。”

同时百里青还让何嬷嬷传话,让‘爱儿’去自己府邸一趟陪他磕瓜子,西凉茉估摸着这位九千岁不知道又要出什么鬼,她暂时还不想再借用他的势力,应付他更也不是一件简单的事儿,便索性找借口回绝了,九千岁倒也没有说什么。

她便把这事抛到了脑后,专心布起自己的‘局’来。

没过几日西凉仙的毒辣名声却不知怎么地在京城里沸沸扬扬地传开了来,加上她之前在赏荷宴上那一只舞却纵马惊了圣驾,贵族世家都知道她必定为皇帝陛下所厌弃,一个被皇帝厌弃的女子,哪怕身份高贵,娶来也是要顾虑三分的,何况还是个心肠毒辣,随意砍人手腕如切韭菜的女子,所以上门提亲的人几乎是门可罗雀。

韩氏却是毫不焦急的样子,西凉茉更是日日只在自己院子里采花、晒花,气氛平静到诡谲。

让这府邸里的主子们都不大看得明白了。

而转眼间,皇后娘娘要在东宫举办甄选太子良娣,扩充后宫的日子也渐渐来临。

西凉茉正领着丫头婆子们在院子里晒干花,就在这时,一个小厮匆匆跑来,在门外和守门的三等丫头白霜说了几句话,那白霜匆匆进来恭敬地道:“郡主,宫里来人,请您一见。”

“宫里?”西凉茉一怔,随后点头,转身向屋子里匆匆而去:“白蕊,白玉,伺候我更衣。”

莫不是皇后娘娘有旨意了,这些日子,西凉茉一直都有调制香粉花露进给皇后与各位得宠的主子,她还借用皇后懿旨将整个太医院的正副医正和毒科、千金科的人都拉了进来,只道是调理养生之品。

如此一来,断了许多想要在她的胭脂花粉里动手脚栽赃的人的念头。

如今莫不是后宫娘娘们又想从她这打秋风,弄点儿什么去?

只是这一次,西凉茉却是猜错了,她刚踏入厅内,便见着一名着常服的中年公公正坐在厅内喝茶,一边两个小太监不知捧了什么东西恭敬地站着,看那通身气派也是领着二品以上差事的,韩二夫人正在一边优雅地笑着与他说着什么,黎氏几次想摆出当家主母的气势插话,却都无果,只气得拿眼刀子狠狠地戳韩氏,韩氏却只当看不见。

直到黎氏看到了西凉茉,立刻眼睛一亮,大声咳了一声:“郡主,您来了。”

那公公立刻看向门口,只见一曼妙的佳人款步而入,美丽清雅的面容虽然还有些削瘦苍白,却带着异样温柔的笑,观之可亲。

他立刻起身领着两个小太监迎了上去,韩二夫人跟在其后,对着西凉茉笑道:“茉姐儿,还不来给陈公公行礼。”

态度温柔可亲,仿若慈母,刺得白蕊等人起了一阵鸡皮疙瘩,但西凉茉却面不改色,只是笑着瞥了韩氏一眼,似很关心地问:“母亲今日如此得闲,想必二妹妹和四妹妹身子都好了许多罢,不若请二妹妹和四妹妹一同出来坐坐,整日闷在屋子里可不好。”

一番话听着温柔又体贴,只知道内幕如黎氏只忍不住想要笑这大小姐果真够狠,那两人这般模样,整日羞愤欲死,哪里还提见人?她专拿刀子去戳韩氏的软肋。

韩氏的脸色瞬间露出一丝狰狞来,但下一刻又恢复了正常,居然丝毫不以为意地微笑道:“还是茉姐儿知道体恤人呢。”

西凉茉淡淡一笑,意味深长地道:“茉儿孝敬母亲的地方多了是呢。”

随后不理会韩氏瞬间一僵的表情,上前对那位公公盈盈行了一礼:“陈公公。”

那陈公公赶紧扶住西凉茉:“不敢,咱家今儿可不是领着皇命来宣旨的,哪里敢受郡主的大礼。”

西凉茉一怔,不是来传旨的,那是来做什么,忽然间她眼前掠过百里青那张妖异邪魅的眸子,心中有不妙的预感,但她尚未来得及一问。

那陈公公已经上下打量了西凉茉一番笑眯眯地道:“哎呀,人人都道郡主贤德又身负天工巧技,今日一见,果真不错,这模样都是出类拔萃的,难怪会被提名太子良娣,咱家是内造府副总领事,九千岁爷听闻大小姐好事将近,便命咱家选了些好的首饰,脂粉过来给大小姐先添些妆。”

说罢手一摆,只见两个太监掀开他们手上捧着的东西,一个紫檀雕花盒子里是一套极其精致的翡翠嵌金头面,水色极好,一套东珠镶正红珊瑚的头面还有各色华美的宝石戒指十几枚,另一个则是摆放了暹罗进贡的宫妆胭脂蜜露两套,一打开,便异香扑鼻。

皆是极其贵重千里挑一的首饰,便是多见多世面,二夫人也不由错愕地挑了眉,这些东西件件都比她给自己两个亲女儿准备的嫁妆中最贵重的那些手工还要好,那两套暹罗胭脂蜜露更是只有贵妃那里看到过一套,还有就是最得宠的六公主那里有一套,她们都视若珍宝,却不想这九千岁一送竟然就送了两套。

这九千岁葫芦里到底卖的是什么药?上一次是为一个素不相识、甚至是政敌的女儿请封诰之命,这一次又送来如此贵重万分的首饰。

韩氏微微眯起眼狐疑地盯住了西凉茉,或许九千岁还未必与她素不相识……

韩氏为自己大胆的猜想心中顿时掀起兴奋的波澜。

至于其他的人早在看到那金光灿灿的东西时不由眼都直了。

“这太贵重了……。”西凉茉不由一怔。

“哪里,这都是些小玩意儿,郡主本就是这调理香脂的高手,且送给小姐玩玩看看,九千岁从来对为自己办事的人都很宽厚,郡主可是个有福的,以后要用什么香料、花叶,且只管跟咱家这报来就是,谁要是与郡主过不去,那就是与咱家过不去,更是与九千岁过不去,与九千岁过不去……。”陈公公翘着兰花指笑着点了点那些首饰,意味深长地扫了在场诸人一眼:“那更是与皇上过不去了,呵呵。”

‘为自己办事?!’西凉茉拢在袖子里的纤白柔荑忍不住‘啪’地一声竟然捏紧了自己的手镯,眸光里闪过一丝冷色。

百里青这哪里是来维护她的,分明就是来拆她的台,这是巴不得天下人都知道她和他有勾结了么?

这小人果然小肚鸡肠外带十分卑鄙,十有**是为上次自己的拒绝在报复!

西凉茉微微一笑:“替我谢过千岁爷,制作香料与脂粉作为犬戎的贡品,不过是小女为自己的家国做的一点事情,如何能担当得起这样的赏赐,这可是折杀小女了。”

陈公公似乎也没有料到西凉茉反应如此快,一下子就将事情合理化了,但他也不多加为难,反正千岁爷交代的事儿,他已经做到了,于是陈公公只是笑笑:“若人人都能有郡主这般情怀,何愁我天朝式微。”

陈公公满意地一笑,拂尘一挥,施然离开,竟然都没有搭理一眼一直想要搭话的韩氏,只惹得一边黎氏偷笑不已。

西凉茉只得淡淡道:“白珍,送陈公公。”并吩咐白珍送去一包谢仪银子。

且不论百里青出手这般大方的助她的目的,但只此后韩氏和老太太想要动她,多少会投鼠忌器,当然也有可能更加狠下杀手要除掉她这个‘勾结外敌的叛徒’。

她几乎可以确定这是百里青纯粹是为了当日自己没答应去‘陪他嗑瓜子’,而携私报复告。

果然是请神容易送神难,何况是这样一尊邪神。

西凉茉唇角勾起一丝无奈的笑来。

但,就算是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杀局,她又何曾怕过?

“茉姐儿倒还真是交游广阔。”韩氏对着西凉茉露出个似有深意的笑容来。

西凉茉冷眼看着她,只微微一笑:“哪里比得上二娘你的路子广,连本家众人都要听你指挥。”

韩氏一僵,冷冷地瞪了西凉茉一眼,哼了一声,转头就走。

白嬷嬷正要将九千岁命人送来的东西收进莲斋库房,忽然老太太身边的丽姑姑领着两个小丫头过来了。

“嬷嬷且慢。”

白嬷嬷一怔,丽姑姑和金玉当初是老太太放在西凉茉身边的人,彼时西凉茉尚未起势,老太太原是怕西凉丹去找西凉茉的麻烦,也带有监视之意。

后来西凉茉成了郡主和宫里贵人面前的红人,人人巴结,她也培养起了属于自己的心腹,并不信任丽姑姑和金玉,于是老太太就将丽姑姑调了回去,只留下金玉在这一头,表示老太太也不是什么都看不见的,让西凉茉行事要有点顾忌。

但到底丽姑姑和金玉都是曾经庇护过西凉茉的,又一同住了好些日子,所以白嬷嬷还是笑着道:“不知什么风将姑姑吹来了?”

丽姑姑也笑道:“也不曾有什么风,只是老太太说这些首饰到底是九千岁送的,听说精美华贵,老太太也想看上一看。”

“这……。”白嬷嬷有些奇怪,随后不着痕迹地看向西凉茉。

老太太身为老荣王的郡主,当年什么珍宝未曾见过?恐怕醉翁之意不在酒。

西凉茉倒是不以为意,对白嬷嬷点了点头。

白嬷嬷便让白蕊和白玉将那两只精美的嵌宝盒子送到了丽姑姑带来的两个小丫头手里。

丽姑姑似很满意西凉茉的识时务,便笑眯眯地又说了不少恭维西凉茉的话,才礼貌地告辞,转身离去。

“看样子,不光是国公爷心疼自个儿的爱女,便是老太太也要出手了。”西凉茉看着丽姑姑离开的身影,嘲谑地勾了下唇角。

“老太太到底是要做什么?”何嬷嬷有点不满意,那可是千岁爷给郡主的心意,好吧,就算带着点恶意,那些东西却真真是千里挑一不打假的,郡主都还没戴到头上,怎么半途上就给人截了?

西凉茉笑笑,眸光幽幽:“咱们很快就知道了。”

……

果然,隔日一大早,老太太就让丽姑姑过来请她过去了。

西凉茉正在梳头,便让白玉随便给自己挽了个堕马髻,头上簪了几只通体碧绿的长簪,耳朵上也只戴了两只翡翠玉坠,再拣了一件秋香色的半臂配了层林渐染胭脂红的宽袖上衫与齐腰襦裙便跟着去了。

她随着金香进了老妇人的鸾寿堂院子里里,一进阁楼便见着一张久违的面孔,一是老太太正与西凉仙笑吟吟的不知说些什么,老太太一副慈爱老祖母的模样握住她的手,韩氏则在一边笑着偶尔插上一两句话。

西凉仙一身新绿的袄裙,衬托得她有些苍白的端丽面容里多了几丝娇弱可怜,她见自己一进门,一双细长的宛如盛着盈盈秋水的眼便闪过一丝阴森和狞色,但也只是一瞬间,便换上了温然笑容,仿佛那种狰狞从来不存在一般。

西凉茉轻挑了一下眉,这位县主倒是越来越沉得住气了,不可小觑呢。

西凉茉还是规规矩矩地上前给韩氏和老太太行了礼,老太太倒是没有为难她,让她起身坐下了,看见韩氏那种如刀子一样刻薄的眼神,她淡漠地瞥了韩氏,无惊无怒,却仿佛在看死人一般,倒是韩氏倒是自己吓了一跳,赶紧别开眼。

老太太拉着西凉仙的小手,一脸心疼地道:“乖孩子,怎么越发的瘦了,便是心里再不如意,再苦,总不要折腾自己的身子,腿治好了就是,日后你总还是要进宫的人。”

西凉仙眼中含泪,似委屈地瞥了西凉茉一眼,又努力地展颜:“奶奶,仙儿不苦。”

老太太爱怜地拍拍她的手,又看向西凉茉,叹道:“奶奶知道你和仙儿之间有些误会,总归都是亲姐妹,区区几个卑贱的下人,怎么比得上自己的嫡亲血脉,若因此伤了姐妹间和气不值当,若日后你成了太子良娣总是需要姐妹间相互照拂,才能走得更远。”

这话老太太说得极为真诚,似难得的掏心窝子的话,便觉得西凉茉定是会有所触动。

西凉茉确实有所触动,只是她心中中冷笑,区区几个卑贱的下人?

可偏偏是这几个卑贱的下人比你们这些所谓至亲,更让我心疼,又该怎么办?

但她脸上却不见丝毫异常,只温婉地轻道:“老太太严重了,茉儿自然是知晓轻重的。”

自打她登上郡主之位后,老太太便称病在床,不肯见她,如今却忽然如此动作,竟然是因为西凉仙被皇帝厌弃了,所以把主意打到了太子头上,果然真是打的好算盘,也亏她们竟然能忘了之前的怎么对付莲斋的,竟想得出来,说得出口,果然是西凉一脉,够厚颜无耻,既然如此,她自然要成全她们的苦心孤诣。

西凉茉心中百转千回,定了主意,她便上前拉住了西凉仙冰冷的手,看着她温柔地道:“二妹妹,如今我要参加太子良娣的甄选,你本就是京城第一才女,不若一同前往甄选之宴,我们本是姐妹,自然当守望相助。”

西凉仙眸中闪过一丝微讶,手上却被西凉茉冰凉入骨的手拽得生疼,她却忽然想起韩氏就是因为被西凉茉暗算而推开了她,才被父亲认为刻薄厌弃,所以西凉仙生生忍不住了几乎被西凉茉捏碎骨头的痛。

她勉强笑道:“既然大姐姐如此说了,仙儿必定前往甄选宴助大姐姐一臂之力。”

只有彼此之间才能在对方眼底看到入骨的寒意。

老太太看着她们姐妹二人似握手言和,自有一番亲昵态度,不由露出个满意的笑:“我就知道茉儿是个识大体的。”

说罢,她摆了一下手,让金香端上来一个首饰匣子,金香将匣子打开,西凉茉目光一瞥,不由定在那匣子里面的首饰上,那是一套很华美头面,以最顶级的翡翠镶嵌金丝所制成,那样的水头,一望过去便是引人魂魄的碧水幽幽,不是何公公送来的那一套翡翠嵌金,水头顶尖的头面又是什么?

老太太慈爱的微笑着道:“茉姐儿,想来你也知道,仙儿如今身子不好,外头那些人都是踩高捧低的,如今祖母做主,将这内造府邸送来的两套头面和暹罗进贡的香粉各自匀一套出来,就当是你送予你二妹妹添妆的了,不但让外头那些人看看你的气度,也让他们知道咱们府邸里的姑娘都是不能轻慢的。”

西凉茉目光微冷地看着那套首饰,淡淡地道:“原来如此。”

看来这都是已经将她的东西都分配好了,这是来给她交代一声,意思是让她最好不要到内造府去嚷嚷,是她给的‘心甘情愿’的。这对母女果真够是贪心,竟然连九千岁的东西都敢打主意么?

韩氏立刻附和一笑:“茉姐儿,母亲我总不会亏了你的呢,已经给你备下另外的出嫁头面。”

说着红莲也已经端了一个红绒盒子上来,里面是一套硕大的缠金丝红宝头面,也算是名家手工所打造,但比起内造府送来的两套就显得粗苯了,价值更不可同日而语。

西凉茉含笑着受了,又与老太太嘘寒问暖了几句才退了出来。

不一会,她终于得以退出鸾寿阁,白蕊忍不住满面怒色:“小姐,她们真是欺人太甚!且不说皇后娘娘中意的人是你,横插一杠子送上门去像什么样子,就是那套首饰和脂粉,也是小姐的私物,凭什么就让她们那些无耻之徒给夺了!”

“你也知道有人厚颜无耻,咱们自不必管她们,如果九千岁的东西是好拿的,就不会有这样让小儿止啼的名声在外了。”西凉茉淡淡地道,随后又吩咐白蕊:“一会子,见到何嬷嬷,你只管将今日情形细细说与大家听就是了。”

白蕊一愣,随即心领神会地笑吟吟道:“是。”

小姐这是让何嬷嬷去当传声筒子呢。

她们刚打算打道回莲斋,却听见身后有人唤住了西凉茉。

“大姐姐。”

西凉茉转过头去,正对上西凉仙那张端丽明雅的脸,她眸光闪过一丝幽芒,随即对着西凉仙一笑:“怎么,而妹妹可是还想要那一套珊瑚首饰?”

“大姐姐说笑了,妹妹不敢,不知大姐姐可允妹妹同游花园?”西凉仙也报以端丽笑颜,发现自己越发琢磨不透西凉茉了,她怎么可能这么毫不计前嫌,轻易地答应帮着自己参选太子良娣?

时节已经是深秋,冷风萧肃,西凉茉优雅地拢拢薄锦银丝绣绿芍药的披风,抄手入袖,似笑非笑地道:“自然,我正好去看看前些日子种的依兰花可开了,咱们‘亲’姐妹似也从未曾同游花园呢。”

两人便一同沿着鸾寿堂前的路一起往花园而去。

一路上,两人仿佛寻常姐妹般扯些家常,西凉仙有些左顾右盼,西凉茉看在眼里,嘴上也自然随她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两人的丫头都不远不近地坠在后头,有些不知所以地看着主子间流动着的诡异气流。

直到走近了湖边的九曲桥,西凉仙忽然一转脸,紧紧地盯着她问:“西凉茉,你真的不计前嫌要帮我参选太子良娣?”

她的目光直勾勾地落在西凉茉脸上,不肯放过任何一个细微的表情。

怎么,终于不再姐姐妹妹地装腔作势了,这算是要把话挑明了么?

西凉茉眼底掠过一丝冷笑,面上却不可置否地道:“你说呢?”

西凉仙见她如此,反而笑了:“我就说了,你根本不会这么好心,可你最好也放明白了,只要韩家在一日,韩贵妃娘娘在一日,你就不可能真的压在我这正经嫡女的头上,便是你不帮我,我也自有一千种方法让你当不成这太子良娣,你信是不信?”

西凉仙语气极为自信,端丽明媚的脸上一片傲然,浅浅阳光落在她发鬓边怒放的丹凤朝阳衔珠钗上,熠熠生辉,倒是颇有几分浑然天成的贵气。

果然是韩氏悉心以后宫高阶妃嫔标准来栽培的女儿呢。西凉茉心中轻嗤,只可惜,她这话里怎么听着都有些强弩之末,破罐子破摔的意味。

看来她放出的京城流言也不是完全对这位端庄典雅的京城第一才女没影响么。

“哦,那你自去用你那一千种方法让我当不成太子良娣就是了。”西凉茉轻抚了下自己的发鬓,淡淡地说完,转身就要走。

西凉仙没想到对方竟然一点都不买自己的账,顿时心下羞恼又发慌,上前一把拉住西凉茉的衣袖:“西凉茉,你到底想怎么样?”

当初贵妃姨母知道皇后娘娘有意让西凉茉进宫甄选,所以和母亲改了主意,要取她性命,却不知这小贱人如何能逃得过,贵妃与皇后又是平生大敌,所以才改了主意要利用这小贱人参选太子良娣。

否则,她们早就收拾她了……

西凉茉看着西凉仙眼底的隐恨,挑了眉矜淡地着看她:“二妹妹说的没错,我不是君子,不过是个小人,最是记恨的了,那白珠和白珍虽然不过是府外养的贱婢,连家生子都不是,还有那莲斋里的奴婢们,怎么也是大姐姐我的颜面,二妹妹说弄没了就没了,说打也就打了,以后这府邸里大概谁都能踩在我这郡主头上了吧?”

西凉仙咬了唇,却悄悄地松了一口气,冷冷地睨着西凉茉,她果然还是在计较为了自己对莲斋动手的事,若她连这些话都不予自己说,那自己反倒要好好提防。

如今她既然挑明了讲,倒不若……

“姐姐辛苦求得这样的前程,自然不该为了我们之间的斗气而轻易放弃,若你我能同时成了太子良娣,未来后宫还不是你我姐妹的天下,妹妹知道当初的事伤了你我和气,如今妹妹愿意领罚,只要姐姐能消气。”西凉仙想了想,看着西凉茉一字一顿地道,目光平静而从容。

西凉茉转身走近看着她,忽然轻笑:“妹妹果真好气度。”

‘度’字音落,她已经忽然伸出手将西凉仙狠狠一推,西凉仙不防,顿时花容失色地尖叫一声,向后仰栽,一头摔进湖里。

红芜、红莲大惊失色,迅速地冲上前惊叫不已,试图伸手去拉起西凉仙:“县主,县主,你怎么样了?”

池塘的水到了秋日干了不少,也不过齐腰深,却很是浑浊,所以西凉仙掉下去挣扎着喝了几口带着淤泥的水,就拉住了红芜的手。

西凉茉拢着袖子,静静地看着底下鸡飞狗跳,悠悠地道:“二妹妹,这秋荷虽美,却也只剩这么两三支了,你不若摘回房里,好好地养着,等入宫甄选太子良娣那日簪在发鬓上,倒是别样风情。”

西凉茉一番话,就让满腹惊怒,准备爬上来找她算帐的西凉仙停住了拉着红芜的手欲往上攀爬的动作,僵在了当场。

西凉仙低头再次狠狠地咬住了唇,随后抬起头对着西凉茉一笑:“大姐姐说的是,仙儿最是喜欢秋荷了。”

说罢她一转身就向湖里那还开着几只荷花的池水处走去。

红莲和红芜惊愕无比地看着西凉仙,仿佛见鬼一般,大小姐这大冷天的要亲自去采荷花,莫不是疯了?

西凉仙却是在池水中冻得瑟瑟发抖,如赌气一般,抓住那几支残开的花朵,狠狠地一揪住,将花朵折下。

西凉茉的意思,实在是太明显了,分明就是要拿自己出这口气,才肯帮她进入太子良娣的甄选。

在红莲与红芜的愕然目光下,西凉仙只觉得脸涨得通红无比,极尽屈辱。

白蕊捂住了嘴,看看桥上好整以暇地西凉茉,又看看西凉仙,顿时若有所悟似地看着水里一身狼狈的西凉仙,厌恶地低声嗤笑:“活该!”

“这不过是个小小利息罢了,白珠的性命,白珍的手,都要有人赔!”西凉茉淡淡地道。

直到看着西凉仙冻得嘴唇乌紫,瑟瑟发抖地将所有荷花都揽在怀里,方才悠悠叹了一声:“二妹妹,荷花虽好,但水冷天冻,你可要小心着凉。”

说罢,敛了披风,领着白蕊头也不回地走了。

西凉仙森寒地盯着西凉茉优雅纤细的背影,几乎要在刺出个洞来,直到西凉茉消失在视线里,她才一转头恶狠狠地对着红芜和红莲尖利地怒斥:“都在那里傻站着做什么,难道你们这些贱婢也想看本县主的笑话么!”

红莲和红芜看着西凉仙近乎扭曲的神色,吓得立刻过来将西凉仙拉了上来,西凉仙一上岸,便咬牙切齿地左右开弓“啪啪”地各自赏了红莲和红芜两巴掌,这才稍稍缓了怒气,在哭丧着脸的两人的搀扶下踉跄地回了自己的阁楼。

未几,国公院子里就流传开了二小姐不知怎么地看上了池塘里剩下那几只荷花,突然跳下池塘去采摘,结果弄得一身淤泥,浑身狼狈,还得了风寒。

下人们都私下议论这二小姐,大概是受不住瘸腿的打击,有点儿不正常了才大冷天的一个大家闺秀跳下湖做这样的蠢事。

也有的说那是二小姐要寻死。

韩氏泪眼朦胧地端来煎好的药,看着躺在床上发烧的大女儿,心疼不已:“你这个丫头,为何不告诉老太太是那歹毒小贱人推你落水?”

西凉仙勉力睁开眸子,在红莲的扶持下坐起来,虽然烧得很难受,但她眼里还是射出犀利的毒芒:“母亲,不必忧心,不过是风寒而已,女儿的腿都……这一点点苦还吃得起,若不是顺了西凉茉的心意,让她出了这一口气,还不知道她要在甄选的时候出什么妖蛾子,等我当上太子良娣,今日之辱便让她百倍来还。”

“可你……。”韩氏看着自己的女儿,怜惜地赶紧喂她喝药,心中将西凉茉诅咒了一万遍。

西凉茉回了院子,白蕊便逮着机会,绘声绘色,义愤填膺地将这事描述给白玉和白嬷嬷听,何嬷嬷正好带着小丫头拿着午膳进来,听闻此事后,虽然没有说话,目光却陡然冷了下来。

西凉茉将何嬷嬷的神色看在眼里,微微一笑,让白蕊取了一只精美的坠着昂贵翡翠麒麟香囊过来交给何嬷嬷。

她柔声道:“我采了些有辟邪与安眠作用的香草,特意制了一只香包,还请嬷嬷转交给千岁爷。”

何嬷嬷眼底掠过一丝惊讶,笑着接了过来:“郡主心思灵巧,手也灵巧。”

西凉茉这才真有些不好意思,她的女红确实挺差,只一门心思都扑在了练功和休息草药经与研磨脂粉毒物上头了,这一个香包,寻常贵族女子绣一周即成,她却拆了绣,绣了拆,足足折腾了一个多月才弄好。

她淡淡一笑,挥退了左右伺候的丫头,只留下何嬷嬷:“替我多谢千岁爷,茉儿自会想法子在太子选妃宴落选,只是不知千岁爷有意让哪家千金入主太子东宫,或许我可以在选妃宴上助其一臂之力。”

何嬷嬷不由一怔,随即笑道:“郡主多想了,千岁爷说了,若您真想成为太子良娣,他亦乐见其成。”

西凉茉伸出纤长手指轻抚鬓边,淡淡地道:“这虽然是条捷径,看似回报高,但风险也最大,茉儿并不认为一定要走这条路,但若千岁爷想要茉儿嫁给太子,那茉儿也会从命。”

她并不排除百里青打算利用她来控制这天朝帝国的继承人的打算。

毕竟皇帝虽然似乎正值三四十的盛年,但百里青推荐了那些术士给皇帝,引诱皇帝服食了太多含有铅与水银的丹药。

如今看着便是身子有亏,就算不是慢慢衰弱而死,暴毙也不足为奇。

若能控制天朝的继承人,自然能保他权势长存。

何嬷嬷闻言,仿佛想要说什么,却还是谨慎地住了口,沉默片刻道:“不若如此,郡主亲自去见一见千岁爷,听听千岁爷的意思?”

西凉茉含笑点头:“正有此意。”没有此意,她也不会将香囊交给何嬷嬷,何况……百里青那个记仇又小心眼的老妖,她若不亲自去见一见,还不知道要给她折腾什么麻烦出来。

于是,第二日一早,西凉茉借了去城里知名的花铺子买制香原料的由头,轻装简从出了门,在香铺子里与白玉换了衣裳,留下她望风,自己悄然与何嬷嬷一同从香铺后门出去,乘着早已等候的小轿子一路到了百里青的府邸,也未曾下轿,而是直接抬了进院子。

西凉茉下轿的时候,就知道,自己到了上次描绘满了春宫图的书房前,何嬷嬷熟门熟路地让在这里伺候的宫女和太监给西凉茉准备茶和上点心,引了她进去。

“郡主稍等,奴婢去请九千岁……。”何嬷嬷刚推开门,话音未落,就见着房间里雕着密戏图的窗边鎏金铺红的锦榻上慵懒地斜倚着一个修长的人影,一身深紫的素锦长袍没有一丝纹路,只宛如流水一般覆在他优雅的身躯上,睫羽华美,飞眉魅眸,重紫石胭脂在他白若飞雪的肌肤上重重绽开,不是九千岁百里青又是谁?

只是连何嬷嬷都纳罕,千岁爷居然提前在这里等郡主,这辈子从开始伺候九千岁开始,她还没见千岁爷等过谁呢。

九千岁百里青还有一个嗜好,或者说坏习惯就是——迟到,哪怕是皇帝陛下宣召,他也照样姗姗来迟,奈何皇帝陛下却丝毫不以为意,宠信如故,所以群臣——也只得适应九千岁这个代禀御笔的大人物的小小习惯了。

“千岁爷,万安。”西凉茉却并不知道,只是笑着上前,优雅完美地对着百里青福了福。

只是她的优雅面具不到一秒钟,就被百里青毁得渣都不剩。

“爱儿,到爹爹怀里来,让爹爹看看你这几日瘦了没有。”百里青眸光幽幽,朝她招招手,唇角笑容堪称‘慈爱’。

爹爹?!

要不要这么重口味?

西凉茉顿时只觉得一道天雷劈下来,一千万头草泥马从她头上呼啸而过,然后打着响鼻,飙着尿,扬长而去。

和非人,就不能以人类的思维去相处。

西凉茉深呼吸一口气,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然后起身恭谨地笑笑,却没有一丝一毫打算到‘爹爹怀里’去的打算。

“千岁爷,您说笑了,您风华正茂,茂龄颜玉,玉树临风,风流潇洒,洒脱不羁,怎么生得出我这年界十五的女儿来呢?”最重要的是,虽然,这辈子自己有个渣爹,但她却非常确定、肯定以及笃定,她爹真不是个太监。

西凉茉一口气顺溜地说完话,然后打算乘百里青暂时被绕晕的时候,退到一边的紫檀木椅子上坐下歇口气,顺带与妖孽保持一定安全距离。

可惜百里青这辈子什么听得不多,就是马屁听得多,他瞅着西凉茉,也只楞了不到一秒,地笑得极为愉悦,顺带流水水袖似不经意地朝西凉茉一拂,西凉茉就觉得腰上一紧,然后下一秒就不受控制被卷进了一个散发着惑人曼陀罗香气的男子怀抱里。

她还没爬起来,下巴就被人捏住了,耳边就传来男子悠悠极为好听却异常诡谲的声音:“本座的爱儿的小舌头真溜真甜,来,伸出来给本座瞅瞅,本座爱儿可长了两条小舌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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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九章 拜师妖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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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只感觉下颚一紧,不由自主地抬起头来,正正对上百里青那张明艳不可方物的面容,距离之近,她几乎可以看清楚对方每一根长若鸦翅的光滑睫羽,还有那双与常人不同异常漆黑仿佛能吸食人心的诡美双瞳。

过分近距离的看着美丽事物与丑陋事物都有一种同样的效果——惊悚。

西凉茉下意识地就想要偏开头,却不得不对上他的眼,西凉茉在看到他眼底一闪而逝的兴味后,便停止了挣扎,只垂下眼去,不看那双勾魂摄魄的眸子,淡淡地道:“千岁爷,您说笑了,小女并非妖物,如何会有两条舌头?”

又不是人人都是你这样的千年老妖。

百里青瞅着被迫趴在自己怀里的小丫头,神色从容,身上也只是微微僵硬,并不见太多紧张,不禁有点心痒难耐,这张脸上的平静,还真是让人想要打破来看看她惊慌失措的样子,他轻笑着用戴着宝石护甲的小指轻佻地抚摸她的唇:“多少人想与本座结个奉养,怎么,小丫头,你不愿意?”

西凉茉当然知道这些太监们虽然在宫里位高权重,有时候连宫妃都要讨好那些大太监,才能换得皇帝恩宠,但他们因为不能人道,所以便喜欢在宫内拉帮结派,有些会收徒弟,免去自己年老力衰之后无人奉养。

也有更多的攫取了一定权力之后的太监,会在自己族人里挑选出一些少年,甚至成年男子做自己的供奉,也就是所谓的‘香火’,改写族谱,归入籍下,建立父子关系。

但这对很视儒学为上的读书人来说,是一件羞耻的事情,哪怕是寻常百姓,若不是到了日子过不下去也不会过继儿子给太监当香火。

但是世上之事从无绝对,如百里青这样的权势熏天,手染无数鲜血人命的人而言,无数趋炎附势之人巴不得上来捧鞋,何况能成为他的义子或者义女?

只是……

她虽然是因着他的权势而来,却不打算做任由他权势摆布之物,因为百里青对这样的人见得实在太多,若她没有一点儿特殊之处,迟早也会被他厌弃。

她也并不认为就算当了百里青的义女,处境会和现在有所不同,唯一不同的是,会给他更方便亵玩自己的理由,如果她没记错,很多太监收了义女,其实大部分都是用来‘对食’的,毕竟他们不能人道,却时常需要发泄自己见不得人阴暗心理欲望的。

“千岁爷厚爱,茉儿怎么会不愿意,只是千岁爷风姿神俊,小女蒲柳之姿实在不敢当承千岁爷的香火。”西凉茉越说,便越能发现百里青眼底的笑意渐深,但那种深意并不是什么好意头,而是一种对于胆敢反抗自己的异类的不悦在聚焦。

所以,她话锋一转,变成笑意温存:“但小女仰慕千岁爷,不知小女是否能认千岁爷为师傅,以承教诲?”

“师傅?”百里青正在摩挲她红润嘴唇的食指顿了一顿,似笑非笑地支着下巴低头看着怀里的纤弱少女:“你想要当本座的徒弟?”

这丫头,看着温软,实际上又倔又强,这样的人本该如茅坑里的石子又臭又硬,难得的是她竟然有一颗九转玲珑心,见风使舵极快。

西凉茉将那块缀着麒麟玉佩的香囊给拿出来,双手奉上。

百里青倒是颇觉得意外盯着那香囊,随后捏了过来左右翻番,看着上面还算精致但也看得出并不算太熟练的针脚,睨了她一眼:“怎么,是你亲手绣的?”

“是,里面都是些安神的草药,所以小女做成了活动的口子,千岁爷若喜欢,可以将里面的草药换成自己喜欢的香料,虽不是什么贵重的东西,却也是小女一番心意,请千岁爷笑纳。”西凉茉微笑道,竭力让自己的笑容看起来真诚无比,同时语速适中,突出‘心意’二字。

百里青哪里有看不出她的小把戏,西凉茉也完全没有打算掩饰自己的讨好,看着她一副期待的模样,只忍不住失笑:“你还真是会卖乖。”

但确实能看得出她是真的用了一番心思的,料子选用的也是他常穿的千金一匹的顶级流光云锦,络子也打得细心,包括这上头的麒麟玉佩都是难寻难觅的顶尖儿老坑翡翠。

“怎么,你还真心想做本座的徒儿?本座有什么好处?”百里青半支撑着脸颊睨着西凉茉,眸光幽幽,不知所思。

西凉茉淡淡地点头,神色却极为认真:“是,小女若能拜师而成,得千岁爷传授武艺,必定认真供奉千岁爷,绝对不以千岁爷的名头在外招摇,给千岁爷养老送终,供长生牌位,早晚三炷香。”

也好恭祝请您早日看到徒儿我飞黄腾达,然后您早日驾鹤西去,早登极乐。

当然这一句是她自个儿补充上去的。

百里青马屁听多了,却总觉得西凉茉的话吧,听着别无二致,但却似有点怪异,但他反应奇快,一会子就琢磨出这丫头是在咒他呢。

百里青微微眯起眼,轻笑:“我当初说过,有你求我的那一天,既然丫头喜欢‘徒儿’胜过‘爱儿’,那本千岁便成全你好了,不过……。”

西凉茉才不管他什么‘不过’呢,便立刻溜下软榻,在那红毯子上“咚咚咚”地对着百里青拜了三拜,然后一拱手举起桌子边的一杯香茶,恭敬地道:“徒儿西凉茉,当初有眼不识金镶玉,今日在此奉茶,见过师傅!”

百里青话还没说完,就多了个‘徒弟’,他不由一怔,随后目光意味深长地锁在西凉茉的身上:“既然我的小茉儿如此急不可待,本座自然要成全你一片孝心。”

他接过她的茶品了一口搁在桌上,忽然问:“我且问你,你可是把本座赐给你的头饰让你那妹妹拿去了?”

西凉茉一顿,心道,就知道他会计较,她叹了一口气:“师傅恕罪,只是,我们府邸上老太太的意思,茉儿总不好忤逆。”

“哼,一点子后院的事儿都处理不好,本座要你来做什么?”百里青‘呯’地一声将茶盏甩在茶几上,狭长的眸子眯起。

一股子阴郁森寒的气息从他身上流泻而出,让人不寒而栗。

西凉茉垂下眸子,轻言细语地道:“师傅息怒,茉儿怎么敢将您赐之物让人轻易夺走,太子甄选之宴后,茉儿自会让她们将吞下去的吐出来,并附上‘本金’。”

百里青玩着自己手指上一枚硕大的红宝石戒指,似笑非笑地道“若你做不到让本座满意,从此便呆在本座的后院,我自会向你父亲讨了你来,相信他会同意用你来换边境十万担的粮草。”

西凉茉猛然抬眼,锐利的目光冷冷地对上百里青幽幽诡谲的狭眸,毫不畏惧那种逼人魂魄的阴霾压迫,随后她垂下眸一字一顿地道:“我自不会辜负您悉心教导。”

是,她当然相信她的父亲会同意的,也不该意外百里青这样尖刻残酷的要求。

呆在后院的意思,无非就是成了他的专属玩物。

百里青顿了顿,依着鎏金软红的床榻,单指搅着自己一缕如乌色流光一般的发丝,染了昂贵重紫石的狭长魅眸半挑着睨向西凉茉:“过来。”

西凉茉一怔,随后全身警惕,脸上带着明媚笑意地靠过去,果然,在刚刚靠过去的霎那,百里青眸底闪过一丝诡芒,伸手就向她抓去,西凉茉早有防备,身子直挺挺地往后倒,百里青攻势不变,手势下沉,直接抓上她胸前衣襟。

这无耻的千年老妖!

西凉茉暗骂一声,身子一缩,他冰凉的长指已经穿过衣襟。,在自己胸口上划过,带来一阵战栗,她立刻弓起腰,转脸死命向后一挣。

百里青与高手过招也不知凡几,就是没料到这厮竟然顾头不顾腚,一下子把个翘翘的小臀大剌剌地拱到自己面前,原本该是一掌拍过去,便是个骨碎内脏残,但他不过是想要调弄一下这丫头,自是不会下重手的,就是那么一犹豫。

只听得‘嘶啦’一声,西凉茉的衣襟已经被她自己过度用力撕了个大口子,她收势不住,一头向下大力地栽去。

她原以为会碰个鼻破血流,却不想一脸砸在一大团柔韧,软中带硬的玩意儿上,虽然还是很痛,但西凉茉心中大呼还好还好!免去破相之苦!

却未曾注意身后传来一声男子的闷哼。

当然很快她也发现不对劲,自己双手扶着的修长而略带温软,肌骨结实之物不正是九千岁大人的覆盖在长袍下的一双性感长腿,是什么?

她正倒趴在他身上,手扶他的腿,那么自己的脸岂非正正撞在他腿中间,那一团软中带硬的……莫非,难道,居然是太监们最重视,也最忌讳的——宝物?!

西凉茉蹭地一下子宛如触电一般弹起,但是随后自己小臀上传来的热气,告诉她,她犯了个极大的错误,居然直接把自己翘起的屁屁,“哧”压到了百里青的脸上!

秋日虽然寒凉,但是早晚温差大,今日又是个暖阳天,所以西凉茉依旧穿着的单薄的浅粉绣缠枝荷花一套袄裙。此刻,她只穿着薄薄单裙的小臀上清晰地传来的男子鼻息间的湿热气息,让西凉茉瞬间浑身一抖,脑子一片空白!

而恰在此时,书房的门吱呀一声被打开,门口传来何嬷嬷有点无奈的声音:“千岁爷,辛公子跪在如梦院外头,非要见您一面。”

她原本是想着最近宫里新来的扬州厨子做了些甜点儿,千岁爷除了爱磕瓜子,就是爱吃甜点儿,正好郡主也在,便领着宫女端来给两位主子尝尝,却不想在如梦院的门口见着了辛公子跪在那里,更没想到往日从来不在书房恣意的千岁爷竟与郡主正在……以颠鸾倒凤之姿的对食。

何嬷嬷到底是见惯大场面的,她当司寝宫女的时候,皇帝和嫔妃欢爱的场面也不是没有见过,所以震惊过后,就自然而然地放下手里的甜点,一挥手,将两个面红耳赤的小宫女挥退,自己也躬身退出,还很体贴地将门带上。

这……这……这……

西凉茉捂住胸口,直想一头撞死算了,任由她再冷静沉稳,也没想过会遇到这样大囧无比的场面,这么惊悚的姿态居然还没身边的人撞见。

“想不到徒儿你竟如此热情……不若与为师一起换个姿势?”

自己的臀后传来百里青闷闷的,咬牙切齿的声音,让西凉茉宛如屁屁着了火似的一下子手脚并用地向床榻旁边爬,过程之中,也不知碰了什么地方,她总能感觉百里青的身子僵了又僵。

好容易从百里青身上爬下地,西凉茉立刻深呼吸一口气,面红耳赤地强自镇定转过身对着百里青道:“徒儿非有心之举,实乃徒儿胆小如鼠,所以还请师傅见谅。”

胆小如鼠?

她若胆小如鼠,这世上还有谁比她更大胆的?

好、好、好,他果然收了一个好徒儿。

百里青冷嗤一声,仿佛在忍耐着什么疼痛一般,缓缓地喘了一口气,也不搭理她,径自慢慢坐起。

过了一会再起身,冷淡地吩咐:“你在这里呆着,本座有事要处理。”

说罢,便拂袖而去,只余下西凉茉一人对着瞬间失去压迫感的空间,大松一口气。

她坐在床边,发了一会子呆,总觉得百里青身上那股子靡丽的香气总在鼻尖缭绕,她有些坐不住地索性推开了窗。

秋日浅阳落进窗里,有飒爽秋风陡然拂入,带着草木清香的风吹散了一室迷离,也让西凉茉躁动的血脉冷静下来,她深呼吸了一口冰凉清新的风,脑间却还是闪过方才的画面。

看百里青样子,貌似自己的攻击正中最脆弱之处,自己是有点惹怒了九千岁,撩了老虎须,太监原本接受阉割后,对自己那地儿就异常小心,也异常忌讳……

小心?

西凉茉却敏锐地觉得有些不对劲,她无意识地摸摸自己仍旧燥热的脸。

忽然想起她转生之前,拜当年信息发达所赐,多少对净身之术也有耳闻。

方才的触感和面积,可并不像一个失去了净了身的太监所能拥有的。

难道……

难道他根本没有净身?

一个惊悚的念头陡然在西凉茉脑海中掠过。

她顿时一惊,但随即又暗道,不,这不可能,她调查过九千岁百里青,他十岁出头便进入宫闱,从最底层的冷宫小太监做起,彼时毫无权势,如何能瞒过每年内务府的净身检查。

但若他真的没有净身,岂非说明当初外头流传的那些他以色侍奉君王的流言便有了真实性?

可是当初他一个小小太监如何能接触到皇帝?

西凉茉不断地提出疑问,再被迷雾重重的现实所打翻。

可是,一旦有了疑问,便如一颗野草的种子埋在了心底。

她甚至因此而生出一丝隐秘的兴奋,如果九千岁真的没有净身,那么她掌握的这个秘密就将颠覆朝政,甚至掀起巨大的腥风血雨,那么,自己又能从中得到什么好处呢?

果然,这是个人人有秘密的世界。

西凉茉望着窗外一片枫叶飞红,唇角不由自主地勾起一丝若有所思的浅浅弧度。

她不知在窗前站了多久,直到凉风吹得她打了个浅浅的喷嚏,才想起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了。

她看了看桌上的漏刻壶,已经过了一个多时辰。

西凉茉这才觉得方才无意识的思考间,喝了不少水,实在忍不住,向那伺候的宫女打听后,便绕到书房后的净房去解手,看着那布置奢华,点着昂贵薰香的茅房和镶嵌着宝石的华美马桶,她忍不住摇摇头,人骚包,连马桶也一样骚包。

正在活泉水引来的小石潭里洗手,忽然见纱窗几个穿低品级衣衫的太监抬着两个担架似的东西从一个小门走了出来,一个边走还边道:“真是晦气,领赏的事轮不到咱们,总是这样的事轮到咱。”

西凉茉望去,只见那担架上盖着黑布的东西在微微颤抖,似是活物,底下有什么东西正一点点淌了出来,细看下去,竟是暗红的血滴,她不由一惊,略偏了身子闪在窗边。

另一个小太监哼哼道:“这都是这个月抬出去的第四个和第五个了吧,霜血园的嬷嬷可高兴了,又多了花肥,只可惜这些好皮相都被了生生剥皮,整个血猴子一样的,爹妈都认不出。”

“切,督公这里最不缺好皮相的人儿,哪一时没有那些狗腿巴结的送上来,这么多年也就是音夫人和辛公子最得宠,只可惜那辛公子的身子这一次恐怕要废了,你是没瞧见,当着大家面扒光了上了那种刑,他就是方便都困难。别说伺候督公了,我瞅见他那身漂亮细皮嫩肉的都舍不得下手,他竟是个倔的,是一声没吭,把督公气得下了狠手。”之前说话的小太监似炫耀自己知道的秘闻多,带着淫意地嘿嘿直笑。

“哼,好好富贵不享,让他勾搭这两个戏子,不是活该么,我们求督公看一眼都不行呢。”

“你是不想活了,才想伺候督公呢……。”

说罢,几个小太监在那嘻嘻哈哈地低笑起来,直到何嬷嬷的一声冷叱响起:“作死么,还不快把这些腌臜物事运走,可也是想被送到霜血园去!”

几个小太监吓了一跳,这才注意到地面上有血,赶紧分出一个人去提水打扫,剩下的连连告罪后抬着“腌臜物事”一溜烟地走了。

只余下西凉茉站在净房里,微微拧眉,太监不能人道,但私下用各种见不得人的手段玩男弄女的事情都不少,哪怕自己不能占有对方,也要霸占着用各种耍弄虐待。

前朝东厂督公刘瑾还有传说生吃小孩脑髓,烹煮胎儿,只因为他们相信吃了童子脑或玩弄童子就能将阳物再生,再世为人。

百里青,方才就是去处理辛颜的事了罢。

若他是个正常男子,心态正常,如何会行事如此残酷?

西凉茉又怀疑起自己的之前的猜测来。

远远一会子又听见一阵衣袍瑟瑟之声,又并着一道男子泣求之音:“督公,辛颜知错了,且求您放过宛娘与园娘吧,她们真的只是我的弟子,是辛颜有意于宛娘,非是宛娘勾引于辛颜,园娘更是无辜啊。”

何嬷嬷的声音又响起来,与寻常她温醇含笑的声音不同,此刻她声音异常的冰冷甚至带着杀意:“辛颜,你当初卖身于千岁爷是怎么说的,如今不但勾三搭四,还出卖我司礼监,督公留你一命已经是宽宏恩赐,那两个小贱人早已被剥了皮,你还敢造次是想要步她们后尘么!”

似乎有人一脚踹在那人心口上,那人惨叫一声,只听得百里青冷漠的声音响起:“拖下去!”

便有人干脆地应了,利索地拖走了人。

西凉茉只听得那辛颜怒骂:“百里青,你这魔头,心性残忍,不知情为何物,来日必定受万人唾骂,千刀万剐,不得好死!”

随即只听得他一声惨叫,不知是断了舌头还是被堵住了嘴,便一路被拖走了。

空气里瞬间安静了下来,只弥漫着腥浓的血腥味。

西凉茉静静地摒气凝神,不让外头之人察觉自己的存在,她可不认为百里青希望被他人所知自己戴了绿帽子。

百里青忽然淡漠地道:“怎么,还没听够么,还不滚出来?”

他声音极为悦耳,却也极冷,带着一股子阴森森的味道,让人不寒而栗。

西凉茉叹了一声,千年老妖就是功力非凡,若哪日她学得这样一声听息辨位的功力,也算是是不负‘千年老妖’的恩泽!

“师傅说笑了,徒儿尚未修炼至珠圆玉润,如何能滚出来博您一笑。”西凉茉定了定神,掀了帘子,笑吟吟地走了出来。

百里青见她脸上没有半点偷听偷窥被揭破后的惊慌与尴尬,便冷哼了一声:“你倒是个脸皮子够厚的。”

西凉茉以袖子掩了唇,一双妙目盈盈:“师傅谬赞,彼此,彼此。”

也不知是因为方才被宠幸的戏子戴了绿帽子而堵心,还是被西凉茉的厚颜而堵肺,百里青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眉目阴霾地冷睨着她,轻哼了一声:“丫头,别忘了你若不能交出让本座满意的答卷,辛颜的未来就是你的未来。”

说罢一甩袖,转身就走。

西凉茉看着他修长优雅却似走到哪里都带着一股子逼人阴诡的背影,想了想,还是硬着头皮跟了上去。

毕竟,今日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跟屁虫似的跟着百里青穿过重重院落,也不知走到哪里才进了一处院子里,一个与何嬷嬷打扮相似,但身形干瘦的老嬷嬷领着四个身强力壮的下等太监迎过来福了一福:“督公,一切都准备好了。”

“行了,你们下去罢。”百里青随意地一摆衣袖,将他们打发走,便向房间里走去。

西凉茉自然也是跟了上去,一进房间,迎面而来的就是一幅白玉屏风,白玉在阳光下莹莹生光,上面刻着的也是一幅春宫密戏图,上面男女同样纤毫毕现,颠鸾倒凤,栩栩如生。

只是西凉茉已经在那书房里看多了,也只是瞥了两眼,并不以为意,四周皆垂落着轻纱罗曼,屏风边桌案小几则以金丝楠木所制,极为精妙。

但百里青素喜有香气的紫檀木,这金丝楠木虽然也颇为贵重,但看在西凉茉眼里却还是颇为突兀,但一转过屏风,她就知道为什么这里的家具皆是金丝楠木而非紫檀木了。

屏风后,是一个足以容纳十数人的白玉池,正袅袅飘出淡淡岚烟,七彩斑斓。

西凉茉下意识地就倒退两步,捂住了唇鼻。

透明的水却飘出了七彩斑斓的烟,事有反常极为妖,这水莫非有毒?

百里青冷淡的声音飘了过来:“还不伺候本座更衣,是想死么?”

西凉茉微惊,百里青向来喜怒无常,但往日与自己相处之时,却素来是带着三分戏弄,从不曾这样直接的发作。

她也是仗着百里青其实并没有将其实毫无威胁性的自己放在眼中,又似乎想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所以才对她如此兴致盎然,所以才敢三番两次地在对方手下近乎挑衅似的作为。

当然,自己的这一点子并不算太出格的胆大妄为自然也是经过算计和拿捏的,既恰到好处地挑起百里青的兴趣,又不会惹怒他。

宛如刀尖之舞,稍不小心,就全军覆没。

而今日,他的心情非常差,差到甚至没心情使用他的毒舌功。

她素来最善于揣测人心,所以西凉茉立刻收敛了心神,乖巧地走到百里青的身后,也不去理会那些七彩岚烟,只伸手去替百里青宽衣解带。

他总不会毒死自己就是了。

百里青低头看着西凉茉有些生疏却很镇定的动作着,鼻间传来她发丝上的清新的夹着薄荷清凉气味的香气,狭长诡美的眸子里有幽幽流光淌过。

让人难以揣测他的心思。

西凉茉在他诡谲的目光下,只觉得压力山大,好在他穿着的是宽袍大袖的常服,解了那华美的锦绣饕餮纹腰带后,便很容易地解开其他衣衫。

她替他除了外袍,靴子,腰带,指套,和一堆玲珑玉佩之类的华丽挂饰搁在一边的衣架子上,百里青身上就只剩下一件宽松的艳紫色中衣与白绸裤子,西凉茉伸手准备替他解开中衣,百里青却忽然开口了:“除了中裤就是。”

西凉茉点点头,顺从地蹲下身子替他解开裤带。

“以郡主之尊,做这些下人之事,不觉得羞辱么?”百里青淡漠阴霾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

西凉茉动作稍停,只是抬头微微一笑:“徒儿伺候师傅,不是应该的么,至于这郡主不郡主的,亦不过是一个称号而已,您若想要,就是公主贵妃来伺候您也不是难事。”

“你倒是实诚,若非本座知你仍是处子之身,这般从容伺候人的功夫,倒是不比红袖招的姑娘差。”百里青阴冷冷地一笑。

西凉茉微微躬身,替他褪下中裤,只是淡淡一笑:“师傅说笑了,若徒儿这样的在红袖招,想必没几日红袖招就要倒闭了。”

若唤作西凉仙听了这话,想必是早已羞愤欲死,奈何却是西凉茉,于她而言,不损一根毫毛,不痛不痒,自当他在放屁。

百里青被西凉茉一副宠辱不惊地模样,外带一句自我调侃,气得牙痒痒的,随后冷哼了一声,拂袖就进了白玉池。

看着到底没有能褪下百里青身上所有的衣服,一窥究竟,西凉茉忍不住遗憾地暗叹一声。

可惜了,就差那么一点,若能看到他的秘处,就能知道他到底是不是……净身了的。

但想一想,她还是放弃了这个念头,若此刻真看到了不该看的秘密,百里青不管还要利用她做什么,必定不会放过自己。

说不得,当场取她性命也不是不可能。

“傻了么,伺候个人都不会,还不去把桌上的酒端来。”百里青趾高气扬地下着命令。

西凉茉也不怒,只自顾自地去端了酒,回来的时候,百里青已经穿着宽松的衣袍浸在水里,亮紫色的衣袍浸润了水半敞开着,露出他肌理分明,线条优美而结实的雪白胸膛,水面下飘散的衣摆间是他修长优雅的腿懒洋洋地半曲半伸。

美人入浴,七彩岚烟飘若九天香雾,纵容是西凉茉知道此人心如蛇蝎,手段血腥非常,也不得不赞一声,温泉水滑洗凝脂,倾国倾城,不过如此。

百里青慵懒地舒展了双臂半靠在水里,去了玉簪的如墨长发宛如一匹华丽的丝绸半洒在水里,漾开阵阵涟漪,与他苍白如上好白玉的肌肤形成鲜明的对比,染着胭脂的艳丽而阴谲的眉目在水雾之下,多了几分柔和,愈发地让人移不开目光。

若他只是身为男子,若不能随侍君王侧,真真是可惜可这样的容颜与身体,西凉茉脑海里陡然掠过这样的念头。

随后,她摇摇头,失笑,男生女像,自古便是不祥之兆,如今这位不也是么。

她跪坐在百里青一侧,端了青玉酒壶,为百里青斟了酒,递到他身边,温声道:“师傅,请用。”

百里青接了过来,同时懒洋洋地道:“把衣服脱了。”

西凉茉手上动作一顿,谦逊地笑笑:“师傅,徒儿怎么敢以微末之躯亵渎师傅的眼呢,不若待徒儿请何嬷嬷唤来您的美貌姬妾伺候您。”

百里青闭着眼边品酒边淡淡地道:“你筋脉纤细,身子亏欠太多,若不能易筋筏髓,此生难有所成,既然你不愿意在这天山白玉洗髓池里修炼筋骨,那便算了。”

被百里青一下子戳破今日来的目的,西凉茉也没不好意思,只犹豫了她今日这么厚脸皮,真就是来拜师的,就是惦念着他再替她金针度穴,传授武艺。

在西凉本家的遭遇,让她忽然明白了一件事,若她只以为凭借着自己的心机就能一往无前,毫无阻碍是不可能的,若无百里青出手,她说不定早已死在西凉本家,就算是勉强凭借那一点儿三脚猫的功夫逃脱,身边的人不知道折损凡几。

她原本在这世间就根基薄弱,在靖国公府邸多方人马监视下培养自己的势力,极为不易,所以白珠和白珍的折损都让她心痛不已,若以后再轻易折损,她拿什么与西凉仙和西凉世家之流一拼?

所以,她需要变强,至少不能让自己成为身边人的拖累,可白嬷嬷虽然没有明说,但她也心知肚明,这具身体自幼还是真正的西凉茉的灵魂所在时,就已经亏欠太多,想要依靠正统修习之法速成,几无可能。

但百里青却不同,他一身高深莫测的功夫,必定搜集无数歪门邪道,一手难得金针度穴的功夫比白嬷嬷的教导不知精妙了多少。

所以,她打定了主意,要来求他。

不管他出什么难题,只要不越过她的底线,她就接受。

所以,此刻西凉茉只犹豫了片刻,眼底闪过一丝坚毅之色,随后手脚利落地脱起衣衫来。

不一会,她身上便只脱得只剩一件碧色绣彩莲的软锦肚兜和一件白绸亵裤,犹豫了半晌,她一咬牙,正要解肚兜的绳子,百里青忽然懒洋洋地发话了:“行了,过来给本座倒酒。”

西凉茉耳朵泛出一抹红来,她还是顺从地走到百里青身边执壶为他斟酒,只是百里青这一次伸出的手却没有接过她的酒杯,而是忽然一把拽住她的肚兜,然后一扯一抛就把西凉茉一下子甩进了水池中央。

西凉茉不防,大惊之下,跌进水里,咕嘟咕嘟地喝了好几口水,手脚并用地好不容易爬起来,一阵咳嗽,几欲骂人,却忽然发现自己竟然动弹不得,那一抹岚烟仿佛有生命的蛇一般,闻腥而动,一下子缠绕上她的颈项蜿蜒而下,绕过全身。

她大惊,正要开口,百里青却再次悠悠地发话了:“丫头,你最好别随便说话,随便动,这妖岚之雾,是天下至毒,只有这洗髓池里的妖岚之水才能克制,若你此刻随便开口,这雾气就会钻入你的身体,自肺腑侵袭,若你六腑**化水而亡,休怪本座没提醒你。”

西凉茉立刻不敢说话了。

额头上浸出细细的汗珠。

这妖岚之雾看似七彩美妙,触之上身,才知道它竟然无比阴寒,而浸泡到半身的妖岚之水却莫名其妙地让西凉茉感觉越来越热。

随着时间的推移,雾气冷如藏海高原冰川之风,几乎腐骨蚀肉,而水却滚烫如岩浆,她只觉得下半身烫得皮开肉绽。

可西凉茉知道这或许只是这些诡异东西混在一起的效果,神经传导而出的感觉,却未必是真的。

所以她死死咬住牙关,头上豆大汗珠滚滚而下,她竟然哼都没有哼一声,只死死地盯住那一幅白玉屏风,仿佛上头能开出一朵花来。

百里青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不由心中也有微微异样,这小丫头,竟然这般有骨气和韧性么?

不知想到什么,他唇角勾起一抹笑,慢悠悠地品起酒来,还唤人拿了奏折进来批阅。

直批得日头快要西沉,他才抬起眼,看向那水池中央的西凉茉。

她脸色惨白,牙关紧闭,也不知是不是已经晕了过去。

百里青眸光里闪过一丝复杂,轻叹了一声:“本以为是个聪明和软的,却不想你倒是与你母亲一样倔强,真是时也,命也。”

随后他放下奏折,让伺候的太监们拿了出去,自己缓缓向水池中央走去,那些岚烟仿佛极为怕他一般,走过之处,无不散开。

他手间不知何处变出数根金针,眸光一眯,手法利落地插在西凉茉身上,不一会,西凉茉原本僵硬如石的身子就软绵绵地往水里滑。

百里青长臂一伸,将她捞在怀里,打横抱起上了岸。

西凉茉一直在做梦,仿佛一会子掉进了滚烫的油锅里,一会子又掉进了冰冷的寒潭里,总有面目狰狞的蚀骨巨蛇不断地在追逐着她,要吸取她口中的精气,她逃过,躲过,却终是避不过,她终将绝望,便不再逃跑,突然拼死转身抱着那巨蛇,一口咬住它猩红的蛇信,纵深一跃落下万丈深渊。

“啊——!”西凉茉一声尖叫,猛地坐了起来,同时‘呯’地一声撞上了什么。

口鼻唇齿一阵剧痛,她捂住唇,忍不住地叫出声,耳边却传来某人咬牙切齿的声音:“蠢丫头,你想死么!”

她睁眸一望,却见一身素紫中衣的百里青同样捂住自己口鼻,狭长诡美的眸里闪着阴霾凶焰,阴狠狠地瞪着她。

西凉茉楞了半晌,忽然舔了舔自己的唇,上头除了血腥味,有一股子淡淡的檀香,她直勾勾地盯着他:“师傅,你刚才是不是在……。”她顿了一下,还是不说了。

有些事,不说比较好。

说了就是错。

“怎么不说了?”百里青舔着唇上的鲜血,阴森森地盯着西凉茉细白的脖子,满腹郁气,快气炸了,今儿见着这死丫头就总不顺心,先是辛颜那贱人,后是连遭这臭丫头的各种‘袭击’,他纵横江湖这些年,多久都没人能伤他一根毫毛,今儿倒好,上面下面都着了道。

如果不是……他干脆把这臭丫头玩死算了。

西凉茉被他盯得一身恶寒,暗叫不妙,也不顾自己衣衫不整,只盖了张薄薄丝被,扯过衣服,七手八脚地边穿,边道:“师傅,徒儿知道您苦心孤诣,如今徒儿愚笨,不小心伤了师傅,待徒儿回去细细私下揣摩修习后,必定不负您这番教诲。”

说什么,难道说您方才是不是在轻薄我?

算了,太监是最难伺候的生物之一,男女之事乃其大忌讳,不管他方才在做什么,于她而言都是无关风月,她可不想在这上头触他逆鳞,走为上策。

她麻溜地一下子就拾掇好了,朝百里青讨好地温婉笑笑,转身就走。

百里青诡美狭眸微眯,竟然难得地没有为难她。

只若有所思地看着她的背影,这小丫头若不是根本不将男女之情记于心间,只作为手中刀剑,真正的冷血冷情。否则便是常经风月,所以对男女之事,并不大防,他在朝野江湖多年,见惯多少风月之事,却是第一次,摸不透这小丫头了。

随后,他沉思片刻,唤了身边常伺候的红衣大太监过来,淡淡吩咐:“小连子,让魅部选几个人,跟在贞敏郡主身边。”

小连子一愣,司礼监魅部的人通常都是顶尖的杀手,从来只执行千岁爷屠戮之命,他躬身遵命后,又忍不住看着百里青有些苍白的脸色道:“千岁爷,您何必耗费真元为郡主洗筋筏髓?”

真元乃武者立命之本,修炼不易,那小郡主到底凭什么让爷如此重视?!

百里青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小连子立刻低头不敢再言。

……

西凉茉一身凌乱出来,简单地整理了一下子,索性戴着兜帽,领了一肚子疑问的白蕊和沉默的何嬷嬷一同出了府,到了香铺子里与白玉换回了衣衫,一路回府不提。

且说这一头,皇后娘娘要为太子充盈后宫的消息传出去,西凉茉让人在外头以自己的名字开的胭脂铺子就被挤破了头,一尊香粉卖到十两银子一盒也有人抢。

除了那些心怀憧憬的小姐们,连带着也有那想要讨好未来最有可能成为太子良娣的贞敏郡主的人也不少。

临选前这日,西凉茉领着何嬷嬷与白蕊一同到了香铺子里,掌柜的是一个四十岁的中年妇人一见主子来了,立刻迎上来笑着道:“主子,楼上的帐目已经整理好了。”

西凉茉看着她给自己打了个手势,就知道那位贵客果然来了。

她笑了笑,提着裙子上了楼,这楼上被她改造成了十几间雅致的包房,提供最好的茶水点心,也只接待不愿意在楼下挤着的贵族小姐们,她一路进了最里面也是最华贵的包间。

一进门,便对着那坐在紫檀嵌八宝圆桌边戴着面纱的女子恭敬地福了福:“西凉茉见过太平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她戴着金丝垂珠面纱,只露出一双含着含冰凝雪似的美眸,头挽了高高的飞天髻,只插了一只八尾翡翠凤凰簪,一身素白绣绿牡丹锦袍愈发显得她高贵冰冷,让人不敢直视,她淡漠地道:“起来吧,你我亦算是熟人,不必如此客气。”

虽然说话客气,但语气并没有半分熟悉亲近之意,倒是愈发显得高高在上。

西凉茉也不恼,只笑笑起身,从白蕊手上拿过一只十寸见方的精美的雕金丝菊嵌绿宝的绿檀盒子,放在大长公主面前:“公主,这些是茉儿为您准备的醇珠流芳系列的胭脂与香露,用的是今年春日的桃花、夏日的牡丹,秋日的龙爪菊并蔷薇木、鸢尾花、佛手柑与南海珍珠历经十晒,十筛,十磨所制成,茉儿亲自制了一个半月,也只得了这么一套,不但色泽鲜艳,不易掉色,并且有养颜之功效。”

胭脂与花露都装在纯金拉丝嵌宝石并且制作极为精美的盒子里,看着便让人心动。

大长公主看着这些,冰雪一样的眸子里也掠过一丝亮光,拿起来看看闻闻,却似乎漫不经心地问:“明日,就是太子甄选良娣之日,不知贞敏你可准备好了?”

西凉茉看着大长公主,忽然一怔,似露出一点似悲似喜的模样来:“准备?准备不准备,结果都不是我能选择,又何必如此费心?”

她的话成功地勾起了大长公主兴趣,大长公主含冰带雪的眸子睨着她:“怎么,贞敏,你难道不想成为太子良娣么?”

西凉茉似没料到大长公主如此直接,她垂了眸子轻声道:“公主,儿女之事原本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哪里由得我们女儿家做主?”

一番话让大长公主眼里闪过一丝颓然之色,随后又冷冷地一挥手,让自己的宫女退了出去,何嬷嬷也机敏地拉着白蕊出了包间。

“贞敏,你真的不想成为太子良娣,听说本宫那位皇后婶婶可颇为中意你做她的儿媳。”大长公主品了一口茶目光锐利如冰锋一般地盯着西凉茉。

西凉茉捧着茶,仿佛极为不安的模样,眼中不知何时已经含了泪,默默不语。

大长公主见她不说话,不禁有些心焦,原本冷冰冰地语气也急促起来:“你若是有什么委屈,自与本宫说就是,说不得本宫能助你?”

“公主,茉儿……茉儿已经有意中人了,只却是身不由己。”西凉茉仿佛踌躇许久,咬了牙终于说话了。

大长公主一愣,含冰凝雪似的美眸里闪过一丝异色:“你有意中人了……。”她忽然想起一些隐秘的传闻,德小王爷司流风曾有意向靖国公家的大小姐下聘,却被回绝了。

西凉茉放下茶盏,苦笑一声:“是,但我想我该是不必太担心自己会被选上太子良娣的。”

“哦,怎么说?难道还有人比贞敏你更合适当这太子良娣?”大长公主睨着她。

“自然是有人比我更适合。”西凉茉轻叹一声。

大长公主眸子里掠过一道冷光,随即很是不屑:“你说的,难道是西凉本家的那个西凉妩么,一个愚蠢女子,也配站在太子爷身边?”

西凉茉顺着她的话有些犹豫地轻声道:“太子爷龙章凤姿,寻常女子大约都是配不得的,所以太子妃她们才如此福薄。”

皇室贵戚间早有传闻,太子命硬,克妻克子,只是太子身份尊贵,这样的传闻没多久都被打压了下去。

大长公主却似乎颇为满意西凉茉的话,淡淡道:“是啊,福薄之人却想常伴龙子之身,自然要削薄了寿命。”

西凉茉似眉间含着轻愁:“所以,我也很担心我那二妹妹,如今,她身子本就不好,若是伴在太子身边,承受不住龙子威严之气,若是就这么折损了,且不说二娘,就是爹爹和祖母大约也会很难过的。”

大长公主的目光一寒,梭然盯住西凉茉:“你说什么,你那二妹妹不是端阳县主西凉仙么?原本是要入宫的,但上次被皇兄厌弃之后,凭她还想嫁给太子?!”

西凉茉咬了咬唇,轻声道:“公主大概不知,茉儿虽然是嫡出,但之前在府中并不得宠,与二妹妹自然不同,二妹妹琴棋书画都极尽善美,早年便被誉为京城第一才女,多少人踏破门槛求亲而不得,便是要入宫侍奉君王的。

陛下虽然因为误会厌弃了二妹妹,但二妹妹本就是天之娇女,冰清玉洁,样样都是拔尖的,二娘希望她能入宫陪伴太子,也不足为奇,贵妃娘娘想必也是问过了陛下或者皇后娘娘的,看二娘的样子,若非有十足把握也不会让二妹妹入甄选宴。”

每伴随着西凉茉说一句话,大长公主的眸子就冷下来一分,直到最后便是一片森寒:“十足把握?韩氏凭什么十足把握?”

西凉茉赶紧捂住唇,强自笑道:“公主,茉儿不过随口一说。”

大长公主看着她仿佛被自己吓了一跳,随即缓和了语气,冷漠地道:“本宫不会怪罪于你,只是你心中属谁,竟然连太子爷都入不得你的眼么?”

看着大长公主锐利而咄咄逼人的目光,西凉茉暗自冷笑,随后垂下眸子淡淡道:“越女有歌——心悦君兮,君不知,公主难道不明白,眼里若有了那一个人,便是再好的一切,都入不得心中了么?”

长公主如遭雷击,神色有些恍然,呐呐道:“我当然知道……。”

随后便匆匆起身道:“本宫先行一步,银票已经给了掌柜。”她临走也未曾忘记拿上西凉茉给她的脂粉香露。

西凉茉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笑容清冷:“心悦君兮,君不知。”

如今,她的布局已成,就看明日,西凉仙是否能入瓮了,韩氏若知道当初在赏荷宴上准备对付自己的刀子,如今转来成就戕害了女儿的利刃,不知会否心痛至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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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咱们静候明日某女倒大霉吧~~~~至于阿九萌物~~既然乃高阶萌物,必定不是那么随便就能扑倒的~~~~自有他无比傲娇的时候。而且双方现在处于既是合作者,又是对手的时候,阿九想要驯服小茉,小茉也只想利用阿九,所以现在不要期待她会爱上他。

小茉现在实力不如人,暂屈下风而已,等她羽翼丰满的时候,当然是就是扑倒阿九,拿小鞭子抽打他屁屁的时候,嘿嘿。

某悠:阿九,有好多童鞋想知道你年方几何?

阿九掩唇悠悠一笑:拖去剥皮,剥皮完,再告诉你,本座年方几何。

(阿九碎碎念。随便问美人年龄的人都去死,去死,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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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章 恶上恶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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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平大长公主正准备下楼归府,忽然听见走廊另一头西凉茉随身的大丫鬟白蕊正将一名身着鹅黄衣裙,装扮雅致的少女送入一间厢房,白蕊正转头唤楼下的小丫头:“还不去准备香茶点心给县主的厢房送来,一会子再将那几篮从新洲采买的胭脂送上来。”

言罢,白蕊便也随之进入厢房。

大长公主的脚步一顿,身后也传来西凉茉与另外一个大丫鬟白玉交谈的声音:“什么,二姐姐来了,不知公主殿下是否已经走了,可别让她们撞上。”

听着身后脚步匆匆,大长公主眉间一凝,目光落在隔壁房门大开的那间厢房上,她眉头一拧,转身绕进了那间厢房,让自己的侍女将门关上,随后她静静地坐到了靠近西凉仙厢房的那一边,果然隐约能听见那一边厢房里对话的声音。

太平大长公主不顾高贵公主形象,立刻将耳朵靠着那一扇薄薄的墙壁侧耳细听。

那一头正传来了西凉仙矜雅而隐含傲气的声音:“怎么,难道就因为公主殿下觉得我们配不上太子殿下,我们便不能参与甄选太子良娣么?”

西凉茉轻叹一声:“太子殿下身份高贵,博学多才,姐姐我虽有郡主封号,却也自知配不上太子殿下……。”

太平公主在这一头暗自点头,对西凉茉的一番话颇为赞同,也生出几分好感,好歹还是个明白自己斤两的。

西凉仙在那一头冷笑:“我看大姐姐是心中已有属意之人了,不过姐姐还是有些自知之明的,你母族衰微,根本不能襄助殿下,我却不同,不但贵妃娘娘是我姨母,韩家更是出过数位皇后与皇妃之族,父亲从小最疼爱的也是我,所以你最好明儿乖乖地助我一臂之力,否则……哼。”

太平公主冰冷的眼底掠过轻蔑与森寒,西凉仙这贱人勾引皇兄不成,竟想仗着韩婉语那贱人之势还想登上太子妃之位么?可笑!

这时,西凉茉又说话了,声音温柔地劝慰:“妹妹,你我已经生在富贵之家,何必定要与人争个高低,以妹妹之姿,便是不入宫,做个一品夫人也是可以的。”

西凉仙很是轻蔑地回道:“你这般姿色才德自不敢攀龙附凤,我却不同,至于那位公主殿下,她一个死了丈夫的寡妇,自然是看我们这些冰清玉洁的年轻姑娘不顺眼的了,我又何必理会她?”

太平大长公主原本是如今陛下最小的妹妹,皇帝登基的时候,她也不过才四岁,比皇帝的太子也不过大了三岁,当今皇帝也并非最初的太子,只是后来太子与前面兄弟皆不中用,先皇又爱重这个儿子,所以才让他继承了王位。

当然这是皇帝登基后的官方说法,当年究竟真相如何,已经不再重要,自古以来不过是成王败寇而已。

皇帝登基后,第一时间将反对自己的兄弟杀了好几个,又放逐了两个王爷,废了三位据说勾结废王意图谋反的公主为庶民,所以至今只有当初有从龙之功的宁王与从不参与政事,整日眠花宿柳名声极差的梁王得以幸免,而皇帝唯一的同胞小妹便成了年龄最长的公主,底下那些更小的公主更是不成威胁了。

按理说皇帝应该很疼爱这位胞妹,太平大长公主初初确实是非常得宠的,但后来西狄来犯,当时的靖国公西凉无言还是镇边抚远将军,乃是就职于蓝大元帅的旗下一员骁勇善战的大将,虽然与蓝大将军历经大小二十多场战役,终于将西狄挡在国境之外,但西狄之盛并不弱于天朝,即刻向天朝提出要皇室嫡女和亲与纳贡的要求。

一句皇室嫡女断绝了天朝打算用皇亲贵女加封公主和亲的打算,而唯一适龄的皇室公主就是年方十五的皇帝亲妹,于是皇帝不顾小公主哭闹,将她封了太平大长公主嫁给了西狄大皇子,奈何十年之后西狄大皇子却死于皇室内斗,太平大长公主无子,不肯留在西狄。

而此时,西狄正是内斗火热之时,无暇他顾,就同意了天朝的要求,将太平大长公主送回了天朝。

皇帝对这个小妹妹心中有愧,自然对她是万分呵护,事事都给予最好的,奈何大长公主已经不若曾经活泼纯真,总是浑身冰雪似的,冷若冰霜,也不肯依皇帝的要求再觅良人。

太平大长公主牺牲自身换来一段天朝太平,所以虽然她待人高傲冷酷,在朝地位却是相当超脱,受人尊敬的。

即便纨绔子弟们在背后议论她虽然依旧貌美,但却是个心如死灰,无人要的老寡妇,当公主面前,却人人恭谨。

太平大长公主不是不知道,多少有人对自己都有些议论,毕竟一个女子死了丈夫,总不是什么好听的事,却从没有亲耳听到如此刺心。

如今听到西凉仙如此言语,顿时勃然大怒。

她面若冰霜,一下子站了起来,眼中闪过森然杀气,但还是忍耐住了,慢慢坐下来,只是身上散发的冷酷,让一旁伺候的侍女都不寒而栗。

西凉茉柔婉的声音里含了三分怒意:“妹妹,切莫如此妄言,公主若非为我天下苍生,如何牺牲这年华锦绣去成全男人们的野心,男人们不明白女儿身之痛苦艰难,你身为女儿家,难道不明白么,听说彼年公主容貌冠绝京都,与才德出众的少年太子并称天朝双璧,必定有许多才俊想求,却离家去国三千里,真真是叫人感叹唏嘘。”

西凉茉一番感叹,宽慰了隔壁太平大长公主一颗冰冷的心,她略略轻叹,想不到贞敏无意中竟能体察她的心境。

只是……西凉仙!

太平大长公主金珠面纱下露出一丝冰冷而残酷的笑容来,轻喃:“冰清玉洁,好一个冰清玉洁的端阳县主。”

她泠然起身,推门下楼,领着自己的侍女悄然从后门离去。

而太平大长公主所不知的是,就在她离开国色坊大门的那一刻,西凉茉便推门而出,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笑了笑,一旁白蕊领了个面容陌生的少女出来,她赫然穿着西凉仙平日最爱的一身装扮,她一出来便对着西凉茉福了福身子:“郡主。”

一口矜淡的声音竟与西凉仙不差半分。

西凉茉看着少女,微微一笑:“怜儿,辛苦了,去楼下章管事那里领十两赏银给小毛头买点零嘴,再给你娘煎两幅药。”

李怜儿很意外这样身份尊贵的主子竟然能记得清楚身为贱民的自己家中诸事,心头掠过一阵暖意,感激涕零地深深伏下身子:“怜儿代替娘亲、弟弟与哥哥谢过郡主!”

西凉茉自得势后,让何嬷嬷掌管了内院的事,但最重要的库房却仍旧是白嬷嬷在打理,并且白嬷嬷主要的精力还是放在外头替她奔走,寻找与培养可靠办事之人,同时西凉茉吩咐她特别留意一些身世凄凉,却本心醇厚,又有一技之长的人。

白嬷嬷乃缥缈真人身边的婢女,年轻时候混迹江湖多年,自然也深谙鸡鸣狗盗之辈,总堪大用之日的道理。

这李怜儿一家原本是走江湖卖艺的杂耍班子里的重要成员,兄妹三人最擅长做皮影戏和杂耍,靠着这个奉养自己多病的母亲。

李怜儿兄妹三人虽然相貌普通,但是他们的母亲原本却是秀才女儿,又长了一张好容貌,虽然已经是半老徐娘,日子辛苦,但却难得的并没有被艰苦的日子磨损得太厉害,反而风韵犹存,那日竟然被京城街头的地痞看上,强要抢走去侮辱。

那班主眼看着争抢打将起来,竟然带着人跑了。

兄妹三人哪里抵挡得过那与地保勾结了的地头蛇,兄弟俩都被打了一顿,就是怜儿都要被那地痞抢走。

白嬷嬷手下的人早已注意这个表演手法精妙的兄妹三人许久,见此岂有不救之理,当即禀报了白嬷嬷,救下了这一家子,在西凉茉的指示下放到自己的庄子里养了起来,又让大夫治好了他们兄弟的伤。

三兄妹各有所长,却从此对西凉茉感激涕零,愿意卖身于她,为她所用。

这不,最擅长口技的李怜儿,如今就派上了大用场。

西凉茉看着李怜儿千恩万谢地远去,轻叹,有人善良而淳朴,只一点点恩惠便能得到对方以身相报;奈何有人身在朱门大户,锦衣玉食,却总不满足,想要踩着别人上位,得到更多的尊荣,却不知贪心太过迟早断送自己一世荣华。

西凉茉看着渐渐落下的夕阳,秋风萧瑟卷起片片枯叶,她拢了拢绣着锦绣缠枝莲花的披风,淡淡地道:“我们回吧,明儿还要进宫呢。”

主仆四人打道回府自不提。

且说,这碧瓦红墙之间,宫禁森森之内。

深秋之时,除了御花园外,惟有东宫此处是秋菊放置最多之处,各色秋菊争奇斗艳,还有不少小太监正在大太监的吆喝下不停地从板车上搬动新的艳丽秋菊与一些早开的梅花下来,布置在各处。

一道明黄俊挺的身影正立在东宫藏书阁之上冷漠地看着遍地忙碌的人影“

”太子爷,皇后娘娘对这一次的甄选可真是上心呢,爷今后可又有得忙了。“小覃子在一边打趣道。

太子冷冷地睨了小覃子一眼,转身就走。

小覃子苦笑,赶紧去追:”二爷,二爷,等等小覃子,小覃子嘴贱,自个掌嘴可好?“

大皇子早夭,二皇子司承乾便早早地被立为了太子,皇后所出之子能活到现在的,也不过这么一个,但皇后并不因此而宠溺于司承乾,一直都对他要求极为严格,所以造就他冰冷淡漠的性格,从来不曾听说他专宠哪一位妃子。

哪怕是对同床共枕的太子正妃,也不过是谨守夫妻之本份。

这让连着失去了两个孩子又坏了身体的太子妃又喜又悲,喜的是她不曾失去太子的宠爱,悲的是,太子从来未曾宠爱任何人,他言行之间极为谨守礼教,堪称典范。

这样的典范,虽然无可挑剔,却少了人间烟火气息。

”太子爷,明日就是您的甄选的日子了,您真的不再听听甄选使的说法么,这一次说不得真能选个温柔和善的女子岂。“小覃子追上了司承乾,抹了把汗,还是硬着头皮道。

”选谁都没有区别,不论怎样的女子,进得这宫闱,总会变成一个样子。“司承乾冷淡地道,他对于选择谁做自己的良娣都没有任何兴趣,何况……

”母后不是已经内定了人么。“司承乾嘲弄地勾起薄唇,冰冷俊酷的脸上却没有一丝笑意。

小覃子哑然,确实,那日他们去西凉世家的时候就已经在梅林里见过了那两位西凉家的小姐,不管是西凉本家的嫡长女,还是那位看似温柔的贞敏郡主都不是好相与的主,不管她们谁再入主东宫,东宫都不会太平,偏偏皇后娘娘却道这样的女子才能护得住自己和孩子。

司承乾俊酷线条分明的脸上满是冷漠嘲讽地道:”女人都是贪婪而自私的东西,不管谁能得到良娣之位,若她们不曾惹出大事,本太子都不会理会,若是再有那些不安分的……哼!“他并不介意再处置掉几个没用的女人。

司承乾冷漠地看着那些争奇斗艳的遍地鲜艳秋菊,宽袖一挥,霎那间,美丽的秋菊便被吹折得花瓣凌乱,纷纷落地。

……

这日一早,西凉茉起身的时候,白玉早已为她准备下了一身淡粉色绣吉祥云纹的半臂,白色宽袖鲛珠纱的上裳,再搭了一条艳丽的百蝶穿花百褶石榴裙与浅黄披锦。

西凉茉穿好后再让白玉为她挽了双环髻,戴上那套百里青命人送来的红珊瑚的头面。

白玉有些不死心地嘟哝道:”郡主,这一身虽是艳丽,可是却将小姐的美貌压了下去呢,这珊瑚头饰如此精美,应当配素色衣衫方才显出它的妙处,郡主咱们换一套可好?“

西凉茉容貌属于柔美类型,穿一些淡粉、淡蓝、淡紫色,颜色浅淡的衣衫便能将她的容貌娇柔婉约,清新如晨曦的气质衬托出来,若是这一身浓墨重彩,却生生将她的美丽给打了个三分折扣,这让拥有一双搭配妆点巧手的白玉怎么忍得住。

西凉茉却很满意这一身看着喜气其实流于寻常的搭配,她笑笑,边给自己戴上一只明珠耳铛边道:”好了,何必计较这些呢,你家郡主就是不想去与那一群女人争一个男人,才如此装扮,怎么,你想陪着我进宫,一辈子不嫁人,还是也想嫁给太子,以后也好混个娘娘做做?“

白玉一听,慌忙摇头,嗤道:”得了,郡主,您就爱挤兑人,还娘娘呢,一个不妙,活不活得到太子登基都是另外一说,白玉可没那富贵命。“

白蕊端了早点进来,正巧听了白玉的话,笑眯眯地道:”那是,咱们白玉可是要嫁人的,哪里能进那见不得人的地方去当老姑娘呢!“

白玉顿时羞恼起来,跑过去掐白蕊:”你这小蹄子,嘴上就没个把门的,日日里胡诹!“

西凉茉看着两个丫头笑闹,不由也低笑出声,眼里闪过赞许,她身边的丫头,就必须在荣华富贵面前依旧保持清醒的头脑,才能活得长久。

到底白玉是个性子沉稳的,也不多闹,一会子就过来伺候西凉茉用膳,西凉茉正用着紫米粥,外头就传来二等丫头白霜的声音:”禀报郡主,二夫人与县主来了。“

西凉茉一顿,挑了下眉,淡淡道:”请吧,奉茶。“

白蕊和白玉顿时进入了十二万分的戒备状态,或者说莲斋的人都呈现了十二万分戒备的状态。

毕竟上次西凉仙一出现,就给莲斋的人带来了一场灾难。

莲斋的下人们虽然面容恭谨,但目光极为警惕而厌恶地盯着她们。

西凉茉用银子安抚了所有被西凉仙责打的下人,自掏腰包给他们每个人的月银里都涨了一两银子,并态度亲切地亲自去慰问,对比西凉仙那高高在上冷血无情的态度,西凉茉彻底地赢得了原本还有些彷徨的下人们的心,莲斋在此难后,反而空前地团结起来。

倒是不少其他院子里的人看到莲斋虽然在何嬷嬷手下管理非常严格,赏罚严明,但主子从来不拿下人出气,而且待遇都比别处高上一节,纷纷削尖了脑袋想挤入莲斋来。

韩氏和西凉仙看着莲斋的下人们那副模样,却偏偏如今有求于他们的主子,只得按捺下心中一口不悦之气,匆匆过了白玉桥,进了莲斋正院子。

西凉茉甚至没有站起来迎接她们,只是放下手上的勺子,慢条斯理地对着她们两人笑笑:”二娘,二妹妹,真是稀客,今儿怎什么风把两吹就到莲斋来?“

韩氏睨着西凉茉桌子上那些精致的扬州小卷、玫瑰金丝糕、绿玉椰子卷、韭菜水晶虾仁小盒子、上好的血燕燕窝,不由眼里生出嫉妒不满的神色来。

她阴阳怪气地道:”茉姐儿,你一个人用得了这么多早点么,听说最近莲斋可开销不少。“

这些点心之精致,必定不是大厨房做的,这贱蹄子倒是会享受,找了这样高明的厨子来。

西凉茉淡淡地道:”茉儿记得上次去宣阁给二娘请安,二娘那里的点心也不少,当然二娘是长辈多享用一点也是有的,莲斋的嚼用如今除了我的月银,大都是国色楼的进项,也未曾超越郡主规制。“

韩氏被西凉茉一句话噎得气不顺,脸色愈发难看起来,还想说什么,却被西凉仙拉了一下,她方才忍住了。

西凉仙在西凉茉面前坐下来,打量起了西凉茉一身的装扮后,眼底闪过一丝不屑,脸色却带着优雅亲切的笑:”大姐姐自管用餐,妹妹等着就是,反正入宫时辰还早。“

西凉茉自然是将她眼底那一丝不屑收在眼底,倒也不以为意地也打量起了西凉仙,她今日没有如以往那般高挽云鬓,而是梳了个十字髻,两绺乌发编程鞭子顺着脸颊下来挽成两个环,束在脑后,果然戴了百里青给的那一套翡翠头面,细细的翡翠玉珠顺着她的脸颊垂落到肩膀上,三朵精致的翡翠雕成的绿莲花正正安在发髻间,晶莹剔透,并无其他太多装饰,却越发的凸显出一种沉静之美。

她一身浅白渐染绿的翡翠荷叶宫装,腰束金线绣缎,盈盈一握衬出婀娜身段,裙角坠着一片片细碎水晶珠缀出的粉色荷花,外披一层白色轻纱,眉心一点翠玉坠子,雅致娇贵又沉静从容,端庄间,却见一分清水出芙蓉的娇柔。

西凉茉似笑非笑地道:”二妹妹果然好颜色,真是让人心折,姐姐自愧不如。“

西凉仙和韩氏眼底都闪过一丝得意之色,西凉仙却矜持谦逊地道:”姐姐才是富贵荣华,艳色无双。“|

白玉眼里闪过一丝怒色,却还是忍住了。

这是在讥讽自己一身艳俗吧?西凉茉却丝毫不以为意,西凉仙母女这是怕自己悄悄走了,所以一大早来盯着自己的,她也不去理会她们,只自顾自慢悠悠地用完了早点,磨磨蹭蹭地直到两人眼露焦急,她才起身慢腾腾地道:”好了,时辰不早,咱们走吧。“

韩氏母女这才放下了心,立刻急不可耐地起身跟着西凉茉出了屋子。

外头的车子早就套好了,三人分坐两辆马车一路往皇城东宫而去。

进宫的时候,门口的查验身份的太监挡住了西凉仙的去路,虽然客气却很是坚定地道:”此次进宫名单没有端阳县主的名字,县主请回。“

其他人家的小姐也都在等着验明身份,不由都看着西凉仙窃窃私语起来,眼里带着诡秘的嘲笑和异样,谁都知道西凉仙在上次赏荷宫宴上惊驾被皇上厌弃,如今竟然有脸打扮得花枝招展地来参加太子良娣的甄选,不可谓不厚脸皮呢。

西凉仙曾是京城第一才女,诗词歌赋无所不通,一手簪花小楷连皇帝都赞誉,如今却落得这样的下场,她心中又羞又怒,却不能如何,只能死死抓住自己的手卷,又不自觉地去摸自己那条瘸了的腿,生怕人家看了出来,脸上却一派故作镇定,目光却焦灼地盯着西凉茉。

西凉茉看着她窘迫之象毕现,方才悠悠上前笑道:”公公,家妹并非来参加太子宫宴,而是来探望贵妃娘娘的。“

此言一出,那公公有些犹豫,身后的小姐们却都面露不屑,若是来探望贵妃,又何必选择这个时辰入宫,还是走的这扇门,这里分明是通往东宫之路!

西凉茉身边的何嬷嬷上前一步,低声与那公公说了些什么,那公公立刻面露惊诧与恭敬之色,立刻发了簪花腰牌给西凉茉与西凉仙,恭恭敬敬地让开了路:”两位小姐请。“

西凉仙一喜,立刻拽着腰牌,仿佛拽住救命的稻草一般,昂头挺胸地进了宫门,根本不去理会身后传来的其他人的议论纷纷。

”真是厚脸皮。“

”就是,竟还妄自称京城第一才女。“

西凉仙之拽着腰牌,眼底闪过一丝阴狠,等她当上了太子良娣,再成为太子妃,看谁还敢如此议论于她!

到时候定要将这些贱人都处置了!

西凉茉看着她的神色,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角,什么也没说,自款步进了东宫。

贾岛《送董正字常州觐省》诗曰:”春来懽侍阻,正字在东宫。“

东宫,正是天下未来之主的居所,但并不是每一个居住在东宫的人都能登上那个位子。

一样要披荆斩棘,满手血腥,若是坐不稳,随时都有被废黜的可能。

但今朝的东宫,却地位稳固,皇后娘家虽非掌兵之大将,其兄如今却为朝中以清廉博学机敏闻名的右丞相陆离之,而太子文德武功都颇有所成,其成年的兄弟并不多,只得一个三皇子和六皇子,他们的母亲身份都是微贱的宫人出身,不能与皇后相比。

诸如贤、德、贵三妃却都只出了公主,所以东宫太子即位,几乎是板上钉钉的事。

太子身边的位子,几乎是所有家有贵女的人家打破头都要抢的。

西凉茉得皇后青眼的消息流传出去之后,她一进来,就感觉到了更多的‘热情关注’的目光。

那群原本在赏荷宴上还对她不屑一顾的贵族小姐们都七嘴八舌地围了过来,仿佛极为亲热的模样,西凉茉也并不摆出高高在上的样子,只悠然与她们说笑,不卑不亢。

倒也博得不少人对她的改观,这位靖国公家的郡主传闻颇多,一开始是御史夫人赞她的贤孝,到后来的形容粗鄙,无人教养,诗书不通,再到赏荷宴上画皮绝技一鸣惊人,以身救驾而获册封。

她就像谨慎礼教的贵族小姐间的一个传奇,其名下产业国色坊更是各家小姐们最时兴的去处,除了各色没见过的精美香粉,还不定期举办一些闺间雅会,教授如何护肤养颜之类的技巧,京城贵女们都渐渐以得到这雅会请帖为傲。

如今听说皇后娘娘对她亲眼有加,自然更是对这位靖国公家的贞敏郡主热情万分。

反而曾经的天之娇女——西凉仙却被冷落在了一旁,只嫉恨地瞪着西凉茉。

不一会,太监悠悠尖利的嗓音响起:”皇后娘娘驾到,太子驾到,太平大长公主驾到!“

伴随着宫中这几位一人下万人之上銮驾仪仗到来,众女们都优雅下拜山呼:”皇后娘娘万福、太子殿下万福、公主殿下万福。“

皇后醇厚温柔的声音在众人头上响起:”平身吧,今日是请各位贵女到东宫赏菊,不必如此拘谨。“

众女再次下拜,谢过贵人的恩德,方才起身。

这一次,皇后并没有如寻常赏荷宴那样让众女依次献艺,毕竟上一次赏荷宴没有过多久,这些小姐们的拿手才艺,她早已经让身边的宫人记载了下来。

所以,她只让众女依旧如游园赏花一般地在东宫遍赏各色秋菊和最早开放的一批梅花,然后招来太子并着几个同龄的堂兄弟到自己面前来。

”太子,今日难得东宫如此热闹,你也辍朝一日,既然得闲,便与兄弟们一同下去赏花赋诗,权当散心就是。皇后娘娘露出温醇笑容对着太子和几个郡王、小王爷道。

众人都心知肚明这是什么意思,便向皇后恭敬行礼后,退下了。

众家贵女没想到皇后娘娘如此安排,都有些反应不过来,但有那机灵的便立刻迎向了太子与众小王,有那认识的,便娇娇羞羞的搭起话来。

这群小王爷们也知道皇后的本意除了为太子选妃,还有为他们选人的意思,自然乐得应承,做出风度翩翩的模样,请小姐们去看菊赏梅,吟诗作对,大献殷勤。

既然有了那开头的,博得这群天之骄子的青睐,自然有那心中不甘的人放弃了少女的羞涩也跟了上去,毕竟太子良娣也就是一个位子,孺子也是两个位子而已,若是不成,哪怕能得个王爷侧妃、甚至王爷正妃之位也是好的。

尤其是这里头除了太子爷,还有京城第一佳公子——德小王爷司流风。

当初与靖国公家的定亲小宴因着那位美艳的四小姐西凉丹生了重病,便推迟了,流言纷纷,多少人都说西凉丹是恶疾,德王府回了这桩亲事虽然有些不地道却也是说得过去的。

毕竟七出休妻之罪里就有——恶疾。

所以,这位小王爷也成了除了太子爷司承乾之外最受名媛佳丽们亲睐的对象。

司承乾冷漠地看着围绕在自己和那些堂兄弟间的温香软玉的小姐们,他眼底掠过一丝不耐与厌恶,只静静地坐在梅花树下饮酒,懒得去搭理她们,反正他的母亲——皇后已经正在观察和选择合适他的女子了。

皇后娘娘静静地含笑坐在上首之上看着那些姑娘们围绕着她的儿子与那些子侄们,或者说笑,或者娇羞的吟诗作对,谈天论地。她仿佛极为满意似的在与身边伺候的姑姑交谈。

只有她们身边伺候的宫人却是知道皇后娘娘正在做什么。

“将那些得意忘形的、不自重地缠在太子爷身边又行止狐媚的、陷害他人都给本宫记下,剔除……。”

皇后娘娘想了想又补充:“是了,还有那行止畏缩的,举止小气的,也给本宫记下,剔除!”

她身后正在写着什么的南宫姑姑不由笔锋一顿,轻声道:“娘娘,若是如此,便没有几人了。”

皇后接过贴身宫女递来的香山云露茶,皇后淡淡地道:“太子身边不需要太多女子,只需要有用的女子就够了。”

南宫姑姑点头称是,随即又有些犹豫地道:“娘娘,您看,在白梅花树下前面与德小王爷交谈的小姐,似乎正是靖国公家的贞敏郡主呢……。”

她并不想下什么结论,毕竟那位郡主是娘娘属意的人选。

皇后闻言,抬眸向梅花树下看去,不由一怔,随后微微皱起了眉。

是的,西凉茉正站在梅花树下与司流风交谈着,虽然看起来他们之间似乎并没有什么,但西凉茉脸上带着的淡淡笑容,在皇后的眼里却异常的刺眼。

她忽然想起南宫姑姑献上各家小姐的资料里面有记着那么一笔,德小王爷曾有意向靖国公也聘下大小姐,靖国公却回绝了。

毕竟没有靖国公家还不需要拿两个女儿去与朝政上只是清流一派却没有太多实权的德王府联姻,但如今西凉丹名声已毁,这件事就很那说了……

陆皇后不由叹了一口气,而这时身边坐着的一直没有出声的太平大长公主却忽然冷冷地说话了。

“嫂嫂,你不觉得贞敏与流风很般配么?”

陆皇后顿了顿,以为太平大长公主并不知道自己原本属意西凉茉为太子良娣,便还是温和地道:“本宫原也觉得这位贞敏郡主性子温婉,素有贤孝之名,又颇有大家风范,是想指给太子做个良娣的。”

太平大长公主却捧着杯子冷嗤一声:“怎么,难道是个好的,就一定尚了太子么,是了,本宫怎么忘了,这天下间好的东西都是皇家的,而皇家之人也最爱罔他人顾意愿拆散鸳鸯爱侣。”

皇后脸色变了变,却压着怒气,不与大长公主争执。

陛下这位亲妹妹,自从被迫送去和亲后,回来便是如此尖刻模样,只是之前曾有传闻她出嫁和亲之前就心有所属,所以不愿出嫁,如今看来倒是真的。

只是……

陆皇后看向西凉茉的眼神,还是起了一丝疑心,若是心有他人,再好的资质,不能一心一意的辅佐太子,都是枉费。

她不由叹了一口气,对之前的选择犹豫了起来,想着要不要召贞敏郡主前来一叙,毕竟自己还没有好好地看过这个丫头的模样,那日远远地看着只觉得是个好的。

西凉茉远远地敏感地发现了皇后的目光,她心中一松,知道自己的第一个目的已经达到了,不由自主地咬着菱唇弯起了一丝狡黠的笑容来。

比起一个聪敏,却心不在太子身上的儿媳,加上太平公主很有可能的暗地里推波助澜,皇后娘娘应该知道怎么选择才是。

而这一丝狡黠的笑容,顿时让她今日平庸的妆容一下子变得生动灵巧起来,与平常温婉雅致甚至谈佛时的空灵不同的精灵的气韵,顿时让司流风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惊艳。

忽然想起今日,她是来甄选太子良娣的,心里某个角落忽然就是一抽,有一种隐约的不快。

后来,他才明白,那种情绪叫做——嫉妒!

而此时,他只是静静地看着她唇角那一抹笑。

忽然间,皇后娘娘的附近却似传来了悠悠的琴声,琴声并不高扬,若有似无,却极为动听,宛如流水清风,竟然在这莺歌燕语之间有一种别致清雅的味道,涤荡了一股子清新的气韵出来。

只顾着讨好太子与一众王子们的贵女们大多数都没有注意到,但皇后却是注意到了的,目光不由自主地向那个角落看去。

当然,西凉茉一直在留心着某人,当然也不会放过这点滴异动,立刻作出摘梅而嗅闻的模样,换了个位置,不动声色地也看向那个角落。

万从各色秋菊间,有一身浅白渐染绿的翡翠荷叶宫装少女静静地抚琴,目光沉静如水,她穿着并不艳丽,却极为雅致,每身上的首饰不多,却件件都是顶级之物,发间翡翠珠如颗颗碧绿玉水珠子落在脸颊边,清丽端雅,静美非常。

皇后眼底闪过一丝赞色,低声问南宫姑姑:“这一位是哪家贵女?”

南宫姑姑一看,有些犹豫地道:“娘娘,您怎么不认得了,那是端阳县主西凉仙,是韩贵妃的亲侄女儿,原本是定了要进宫选妃的,只是上次赏荷宴的时候惊了驾……。”

皇后顿时记起来了,眼底不由闪过一丝厌恶之色,但凡有可能伤害到皇帝,她都不喜。

只是……

皇后看着西凉仙,沉默了一会子,却忽然道:“等会召她上前来给本宫看看。”

南宫姑姑一愣,随即点头称是。

而一旁的太平大长公主已经死死地捏住了茶盏,如冰雪淬炼的刀子一样的冰寒阴沉眸光狠狠地射向了浑然不觉,还在径自得意的西凉仙。

西凉仙轻拨琴弦,目光亦不动声色地看向了皇后,发觉皇后已经注意到了自己,她立刻别开目光,仿佛是欣赏这秋色美景一般,轻轻掠过西凉茉那一头,随即闪过一丝鄙夷与阴冷。

哼,她就说这贱人,怎么会如此不积极,原来还是想着勾引四妹的夫君,真真无耻。

但她随即又心中暗笑那些围绕着太子打转的女子,真是愚蠢,竟然都看不出来,真正的决定权在皇后娘娘的手上么,狂蜂浪蝶似的围绕着太子他们,只会惹来皇后娘娘的厌恶,这等资质的女子们,拿什么来跟她西凉仙争和抢?

她忽然感觉到一道冰冷的视线,只是她并不知道从哪里射来,但她却已经感觉到了太子也注意到了她这里,因为太子正转了身子望向了她这一处!

西凉仙更加挺直了背脊,姿态愈发的娴静如娇花照水一般地轻轻拨动琴弦。

司承乾确实注意到了西凉仙,但并不是因为她的一手琴声,而是因为大长公主的目光,他一直在暗自留意着太平大长公主,他目光里满是警惕,甚至带有一丝厌恶与……无奈。

在太平大长公主的目光落在了西凉仙所在之地的时候,他也自然看到了西凉仙,也自然留意到了她的端雅美丽的容貌和娴静的琴音。

美丽的事物总是多少会吸引人的目光,太子自然是人,他也静静地看了西凉仙片刻,而就是这片刻,成了西凉仙最后的催命符!

西凉茉远远地看着太平大长公主一不小心打碎了手上的瓷碗,她脸上的狡黠的笑容便愈深。

却不晓得,自己转着臻首低头嗅梅花,轻笑的绮丽模样,像极了大词人李清照《点绛唇》里——和羞走,倚门回首却把青梅嗅,情窦初开的娇羞少女。

引得身前的俊秀潇洒的小王爷,愈发的不舍将目光从她柔婉俏丽的容颜上移开,到了末,竟看着这完美没有将心思放在自己身上的少女发起痴怔来,也不搭理其他人。

只让那些想要吸引他注意力的几个少女又气又羞,面面相觑,羡慕又嫉妒地看着西凉茉。

就在这波诡流动的气氛间,南宫姑姑的到来,打破了这奇异的寂静。

“贞敏郡主,皇后娘娘请您上前一叙。”

西凉茉已经看见西凉丹在皇后身边躬身轻语了,她也笑了笑,便跟着南宫姑姑上前,抛下目光深邃地紧紧追随着她背影的司流风。

在南宫姑姑的引领下,她顺从地对着皇后福了福:“臣女见过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万千岁千岁千千岁。”

皇后温润含笑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都道郡主是个心灵手巧的妙人儿,上次只远远一见,又得了你的那些妙物,本宫只给了打赏却还未曾细细看过你这丫头呢,抬起头来吧。”

西凉茉柔柔地道:“娘娘过奖,为娘娘效劳不过是臣女本分。”

说罢她便抬起头来,眸子却是略垂着的,按照宫规她是不得直视帝后的。

但她抬头的瞬间,只听得“哐叮”一声,皇后手上拿着的茶杯不知怎么地碰到那雕花的桌子沿上,便裂开一条缝隙。

她微微一惊,抬起眼来却正对上皇后的脸,皇后依旧是之前那中年美妇的容貌,带着温婉娴静的美,只是此刻却满是震惊的看着她,甚至带着一种惊惧,西凉茉不由奇怪,难道她脸上长了什么?

但也只是片刻,皇后娘娘便收敛了那神色,仿佛从来没有用那种极为笑,吩咐一边的南宫姑姑道:“来人,去换一套描金紫砂茶杯,这内造府做事越来越不得体了,这样的杯子也能用的么,该打板子训斥了。”

南宫姑姑虽然也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主子怎么突然会有那种神色,便也笑应了,交代了宫人。

而皇后娘娘对西凉茉的兴趣仿佛一下没了,她偶尔看见西凉茉的脸,都仿佛不经意地匆匆别开眼,但西凉茉却可以在那一瞬间读出一种叫做惆怅的东西。

随后,皇后娘娘地与她聊了两句,便不再搭理她,反而与西凉仙多攀谈了些,西凉茉也乐得自在清闲,偶尔附和一下皇后对西凉仙的夸赞,她用多出来的时间细细研究皇后娘娘那种对于她的奇异反应。

西凉仙虽然对西凉茉居然帮着自己说话很是诧异,但心中却是得意非凡的,她也看出来皇后娘娘对西凉茉的态度大变,但也不知道为什么,但不管是为什么,这样的转变是她乐意看到的。

可自然也有人是不乐意看到她得了皇后青眼的,太平大长公主冷冷地睨着她,眉目间仿佛簇满了冰冷的阴云。

西凉仙并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得罪了这位高高在上的公主,她也曾试图向大长公主露出温和谦逊的笑意,但换来的只是公主愈发鄙夷的目光,她原本心高气傲便索性扭头不去理会大长公主,只与皇后娘娘攀谈。

这样的举动在大长公主眼里无异于挑衅,太平的眼里盛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危险气息。

而在场中的人除了西凉茉,就只有站在不远处看似漫不经心,却在关注着这边情况的太子司承乾也留意到了大长公主的表情,不由拧起了眉头。

西凉妩也与其他得到皇后青眼的女孩子一样被召唤了上去,但皇后娘娘只与她交谈了两句就打发了她离开,气得西凉妩暗地里直跺脚,暗骂这西凉仙、西凉茉两姐妹真真是狐媚子!却也无可奈何。

一场甄选太子良娣的宫宴就在太子爷疏远冷淡、皇后娘娘的心不在焉的诡谲气氛间结束,依照着老规矩并没有当场就选出太子良娣,而是让各家贵女各自归家,等候圣旨。

没有得到皇后娘娘召见的,自然知道自己十有**要落选,而得到皇后娘娘召见的,都在揣摩着皇后与太子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来判断自己有多大的机会能当上太子良娣。

而其中最为得意的莫过于西凉仙,皇后娘娘对她的关注是最多的,态度也相当和善,而西凉茉在这一场宫宴上就像一个配角。

而皇后对西凉仙的态度自然也影响到了其他贵女,不少人对西凉仙又热络起来,也有更多的是投去了羡慕嫉妒的目光,这些都让西凉仙飘飘欲仙,心中傲然,她几乎可以想见自己成为太子良娣后高高在上将那些轻视自己的人践踏入泥的快感,特别是西凉茉。

于是,在西凉茉发现自己马车坏了,问她是否可以让自己同乘马车的时候,西凉仙都很鄙夷而趾高气扬地冷嗤一声,坐上自己的马车扬长而去。

西凉茉看着她夕阳下远去的马车背影,露出一丝诡谲的微笑。

马车在朱雀大街上慢悠悠地走着。

西凉仙心情极为畅快,与红莲、红芜筹谋着未来当上太子妃、皇后之后,睥睨后宫的情景,以至于没有留意到马车渐渐地走入了一个荒僻的胡同。

直到车子忽然哐当一下停了下来,西凉仙不防一下子碰在了车壁后。

西凉仙的脸色一沉,红莲立刻掀了帘子对着外头的车夫开骂:“作死呢,怎么赶车的……!”

话音到了一半,红莲身子一颤后,声音就没了。

西凉仙皱了下眉,去拍红莲的肩膀,哪里知道刚碰到红莲的肩,红莲的身体就软绵绵地向后一倒,一张额头插着飞镖,血迹斑斑,死不瞑目的脸出现在西凉仙和红芜的面前,两人立刻吓得惊恐尖叫起来。

车门上的锦帘一掀,一只大手粗暴地向里面抓了两把,一下子就将西凉仙和红芜给抓了下来,惯在地上。

西凉仙娇生惯养,哪里受过这个罪,痛得嘤咛起来,却不忘咬着唇看向四周,不知何时,自己竟然被拉进了这样的一个小阴暗的巷子,四五个穿着素青粗布衣三大五粗的男人将她们主仆围了起来。

车夫吓得蹲在一边瑟瑟发抖,一个拿着刀的男人狞笑着忽然一刀过去,车夫连喊都没喊出来,就咽了气。

“你……你们是什么……人……胆敢……敢劫持本县主的座驾,光天化日,你们想做什么?”西凉仙恐惧地看着面前的这些男人,但却还努力地摆出县主贵人的架子,试图威吓住对方。

为首满脸大胡子的虬须客嘿嘿冷笑几声:“王法,我们就是王法,跟我走一趟吧,端阳县主!”

说罢,两个青衣人不由分说地就上前各拿着一个麻袋将她们主仆当头罩下,扛起扔进另外一辆马车里。

“呜呜……放手,你们想要做什么……!”

等装好了两主仆,几个青衣人立刻也都上了那辆不起眼的蓝布马车,一人驾车,‘得’地一声策马而去,蓝布马车驶出了巷子,只留下一辆空空的马车,和被杀死的侍女、车夫。

青衣人们驾驶着蓝布马车最终停在了一座阴暗幽静,散发着靡靡之香的宅子前。

他们跳下车,将那两个布袋抗进了宅子里,一个年约四十,却仍旧打扮的妖娆艳丽的女子一摇一摆地扭着腰过来,笑道:“哟,这又是哪位送来的新货色,抬进里间去吧。”

等着两个龟公过来接手后,为首的大胡子朝着她嘿嘿一笑,捏了把女子丰满而有点下垂的胸部:“得了丽奴,这是我家主子送来的,指明了要她接最下等的客人,这是两千两银子的银票,不管她说什么,你们都当放屁,接客的钱都归你。”

丽奴一听是大胡子的主子,顿时有些惊诧,随即又笑嘻嘻地点头:“得了,是那位要惩治什么人吧,丽奴省得!”

丽奴是这暗娼里最心狠手辣的娼头,平日拐男卖女的事没少做,除了寻常的拐卖勾当,她还专门做一项买卖,就是交易那些拐来的贵族美貌少女或者少年,还有一些大妇人要惩治狐媚小妾,或者暗算家中其他人,就会来找她。

不但给她人,还给她钱,也唯有她敢接这些买卖。

做了一单子,就立刻销声匿迹,丽奴隐藏行踪的本事倒是极为厉害的,她自己连带着手下的人身上功夫都不弱,寻常捕快奈何她不得,何况她的背后自有那高门大户要找她报仇的,也有他们家中敌对势力给她方便的,所以几乎没有人能抓住她。

“怎么着,还是雏儿不是,你们要不要自个儿先尝尝?要用药还是别的什么不?”奴收好银票,媚笑着拿扇子拍拍那虬须客的肩膀。

那虬须客嘿嘿一笑,眼里淫意大盛,搓着手道:“老子就是这个意思,果然知我者丽奴也!”

说罢,虬须客便领着自己的属下一同上了那个关押着西凉仙的房间。

西凉仙已经被从麻袋里放了出来,只是手脚被捆着,惊恐又愤怒地盯着他们:“你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如果要钱,你们放了我,我边给你们!”

跟在虬须客身后的一个戴着椎帽的青衣人忽然走上前了几步,不由分说,拿着刀鞘对着西凉仙的脸‘啪’‘啪’“啪‘就恶狠狠地抽了起来。

刀鞘极硬,打在西凉仙娇嫩的脸上,自然是痛不可言。

”啊——!“西凉仙的惨叫声顿时响彻了整个房间。

可拿着刀鞘的青衣人似乎也非练武之人,没打几下就气喘吁吁了,停下了手上的动作。

西凉仙”噗嗤“地一声吐出一口血和两颗牙,惊恐又愤怒地盯着那带着锥帽的青衣人,忍着剧痛道:”你……你……是谁,我何曾得罪于你?“

青衣人冷笑,忽然冷冰冰地出声:”端阳县主,冰清玉洁,乃京城第一才女,能写一手极好的簪花小楷,琴棋书画无所不精,所以你以为凭借这些就能成为太子的女人是么?“

西凉仙心中念如电转,惊愕地暗道,难道是今日那些贵女之中的人要害我?!

那青衣女子嗤笑,极为鄙夷,声音里带了十分的恶意与狰狞:”若你不再冰清玉洁,再不能写诗题字,你还靠什么勾引太子,你这无耻贱婢,所有敢勾太子殿下的贱婢都要死!“

西凉仙想要说话,但那女子却不给她说话的机会,一转头冰冷地对着自己手下发出恶毒的指示:”这冰清玉洁的端阳县主,第一才女就赏赐给你们了,别玩死了,她还要接客呢!“

虬须客等几个青衣人眼睛里瞬间冒出了极度的兴奋,摩拳擦掌地向西凉仙走过去:”县主,来,脱了衣服,小的们会伺候得你很舒服的!“

能好好玩弄高高在上,绝对不会看一眼他们这些下等男人的贵族小姐,让虬须客等人的心中充满了残忍暴虐的兴奋。

说着他们一下子向颤抖着的西凉仙扑了过去。

……

而青衣人冷笑两声,出了房门,风陡然吹起她的面纱,露出一张美丽,却寒冰凝雪的面容,正是太平大长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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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昨天看到一个亲,告诉某悠,要为某悠以前的老文做广播剧,正和团队做前期,感动得俺哗啦啦滴……么么老读者,也很感谢新读者。

第七十一章 恶上恶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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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你们放开我!”西凉仙不敢置信地拼命挣扎,此刻她再迟钝也都反应过来,这些人到底要干什么。

一个被毁了清白的女子,不要说成为太子妃,在高门大户里就是耻辱的存在,只能出家或者——一死!

西凉仙肝胆俱寒,拼死挣扎,宛如濒死的羚羊一般,娇弱的女子瞬间爆发出的力量竟然让虬须客一下子抓不住她,甚至被她在脸上抓了几道血痕。

“小婊子,给脸不要脸!”虬须客脸上一痛,顿时激起得他大怒,他们这些都是杀人不眨眼的江湖猛汉,何曾懂得什么怜香惜玉,如今被激怒,他一把抓住西凉仙的头发,扬起蒲扇大掌,恶狠狠地连着扇了她好几个巴掌,直扇得她跌倒在地,头晕脑胀。

虬须客还不解气地狠狠地脚踹咋西凉仙在心口上。

西凉仙顿时吐出一口血,发丝凌乱脸色铁青地软倒在地,胸口的痛让她浑身发软,再也没有抵抗之力。

有那其他的青衣人淫笑着去拦住虬须客:“好了,大哥,再打,这县主娘娘就要死了,咱们还玩什么,主子还要留着她接三天客的,小心主子饶你不过!”

虬须客这才恨恨地“呸”了一声吐了口浓痰在西凉仙的身上,同时边伸手解自己的裤带,边骂道:“等下子就是个千人骑万人睡的贱货,还敢摆谱子!”

末了,他甚至没有将西凉仙弄上床,而是与那些青衣人粗暴地直接扑了上去,拿着嘴往她脸上胸上凑。

西凉仙哪里还能抵挡得住那些江湖莽汉的力气,她只懵懂地不停挣扎哭泣,躲避着那些人满是臭气的嘴,身上却不断传来被撕咬的疼痛,直到身上一凉,忽然传来撕裂的剧痛。

她忽然停住了挣扎,死死地盯着房顶,随后,一道仿佛痛极、恨极的凄血尖叫猛然冲喉而出!

“啊——啊——!”

而门外的太平大长公主脸上却露出一丝残酷快慰的笑,她望着天空,喉咙间发出“嗬嗬嗬嗬”地古怪笑意,原本冰冷美丽的面容却变得扭曲而恐怖

让一旁伺候着的丽奴不由自主地浑身一抖,头更加低垂下去,暗自盘算着,也许这事儿一完,她就要赶快地带着人离开京城了,这麻烦恐怕小不了,再下来,必定是一片腥风血雨。

而就在这阴暗肮脏的小巷子不远处,也有一辆不起眼的青色油毡小马车停着,车里的主人正静静地坐着,听到那巷子深处隐约地传来一声模糊的尖叫后,她淡淡地吩咐:“咱们走。”

白蕊立刻轻轻地拍了拍车门,那车夫便一扬鞭子,嘚嘚地驾着小马车朝另外一个方向头也不回地驶去。

白蕊看着闭目养神的西凉茉,仍旧有些忧心:“大小姐,若是日后国公爷追查……。”

“放心,我那父亲不会追查下去的,他难道能要陛下交出太平大长公主治罪么?”西凉茉不以为意地从马车里的小屉子里拿出茶来喝了一口。

白蕊不知道其中关节,所以才有此一问。

但白蕊不知道的是,自己在这其中筹谋了多久。

三个半月前赏荷宴上,韩氏母女设计自己撞破了宫中两位贵人偷情的一桩密事,就是想要借着那两位贵人的手悄无声息地除掉自己,却不但没有能将她害死,反而折损了自己的一员心腹。

韩氏以为一切都无人知晓。

却不晓得,自己在那贵人偷情的宫里,留下了一张纸条,里面写的是威胁要挟之语,语意模糊,但落款却是韩贵妃。

最初她以为偷情的是陛下的妃子,所以她索性反将一军,以韩贵妃的名义留下字条,那么这一对野鸳鸯必定对韩贵妃恨之入骨,而想办法除掉这个掌握了他们秘密的人。

韩贵妃一旦倒台,那么韩氏能威胁自己的势力就大大削弱了一块。

同时她在对付这对母女不断设下的重重陷阱之时,也在排摸那个偷情的男子是谁,能够上岛又携带侍卫的,她曾经怀疑是哪位王爷或者寻常皇子。

但是在某日,太平大长公主忽然驾临她的国色坊,来寻一些高等胭脂的时候,她看见了太平大长公主身边的那名宫女——明月!

正是赏荷宴当日当初与韩氏勾结引诱她进入那山上更衣殿里的宫女。

彼时,那明月见着她的时候,虽然目光闪烁,似有隐藏躲避之意,但随后她一副完全不认识对方的模样,甚至连一眼都未曾多看,于是那明月便放下心来,以为自己根本不记得了当初的事。

在看到明月如此小心翼翼与听到大长公主金珠面纱下冰冷的声音后,她终于确定了一件事。

当日在更衣殿里偷情的女主角就是这位冷淡矜漠的太平大长公主。

当时,她心中虽然大吃一惊,但不动声色地招待了这位公主,随后却开始悄悄让白嬷嬷追查打听当日各位皇子王爷在赏荷宴上的动向。

最有嫌疑的王爷们当日都未曾进宫,而剩下的两位庶出皇子虽然在宫里,却都在学堂之中,当日皇帝请陆皇后的兄长陆右相进宫为皇子们讲书,这位陆相爷最是严谨之人,绝对不可能放任两位皇子能借故离开学堂那么长时间。

而惟有太子一人,当日随着九千岁百里青下朝之后,据说身子有些疲乏,便回东宫歇息去了。

而能在都是皇后娘娘的人的岛上通行无阻,又携带着贴身死士或者说大内高手的人,除了太子殿下,又能做何人想?

虽然这样的结论实在惊悚,但能让素来以倨傲冰冷,连皇帝的命令有时都不放在眼里的大长公主如此折服愿意,天下还能有几人?

西凉茉熟读史书,历史上的皇室才是最龌龊与肮脏不堪之地,古有隋炀帝曰:“女人之于朕,生我者不可,我生者不可,其余无不可。”强行纳妹为妃之事在前,更有最秽乱不堪与嫂媳同寝的北齐皇帝高湛,这姑侄通奸,并不是什么耸人听闻的稀奇之事。

但虽然得到了推断,到了此时,毕竟没有确凿证据,她还不能确定那个与公主偷情的人到底是不是太子,所以,每逢太平大长公主来之时,她都旁敲侧击地谈及太子,太平大长公主虽然生长于危机重重的宫闱,但她身份特殊,所以不需要步步为营地挣扎生存,而且涉及了自己的情人,关心则乱。

随着太子良娣甄选之日渐渐靠近,她的怨愤与嫉恨总是无意间地流露了出来,所以她也愈发地确信自己的猜测,然后再刻意地先表明自己对于太子无意,再不间断地用西凉仙之事来洗刺激太平大长公主,果然激起了她对西凉仙的憎恶。

或者说那是女子对于所有觊觎自己爱人的嫉恨与憎恶,但太平大长公主与太子虽然相差不过三岁,但却受身份限制,她永远不可能成为太子的妻子,甚至光明正大的爱慕太子都不可。

但她偏偏身份高贵有自傲,总觉得没有人比自己更能配地上太子,所以太平大长公主对于一切太子身边的女人都是充满了嫉恨与贬低。

西凉仙越是当着她的面表露自己的才华与闺中冰清玉洁的少女身份,越是让太平大长公主对于自己这个寡妇身份充满了自卑,她只能看着自己情人身边不断地出现女人,却无能为力,在自卑与自傲不断地挣扎。

太平大长公主在日日痛苦煎熬下,性格变得愈发的冰冷矜傲与坚硬。

但西凉茉知道,那就像冰雪覆盖下的活动火山,总有一日,这火山会喷发,只差一根引子而已。

“小姐,你怎么知道大长公主一定会对端阳县主动手?”白蕊仍旧有些不解,自从白珠、白晶的事发后,她再也不唤西凉仙做二小姐,只唤她端阳县主,一想到那样恶毒的女子身上居然和小姐流着一样的血,她就为大小姐不值。

西凉茉依着小车窗边淡漠地道:“你难道没有听过太子东宫里嫔妃,一直都没有什么好结果么,太子妃连着流了两个孩子,都下不得了床;两任太子良娣也是滑胎而死,如今太子身边的女人,有身份与地位的,不过两个生下女儿又不得宠爱的孺子,一个半死不活的太子妃,太子虽然有两个儿子,他们的生母却是地位卑贱的宫女。”

“大小姐的意思是……。”白玉一向聪颖,在白蕊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犹豫了一下,不可置信地地问:“是太平大长公主动的手?!”

西凉茉淡淡一笑,撩开帘子看向窗外残阳如血,凄凄荡荡的秋暮长风吹起片片枯叶,远处那金碧辉煌的宫殿,飞檐斗拱间,落下巨大的阴影,仿佛一尊巨大的阴森地张着血盆大口吞吃着无数人性命的兽。

为何不是呢?

最毒妇人心,女人的美丽温柔可以是天下间最娇柔、迷人的花朵,但嫉妒却是花朵下流淌着的见血封喉的毒汁。

男人采撷享用了女子的美丽可人,却不晓得也间接地将那毒汁沾染在身。

何况,那一位又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连皇后都要避让她三分最尊贵的大长公主。

她早知道这位公主必定会对觊觎情人的女子下手,却没有想到她竟然如此不顾忌讳。

就算太子妃怀疑自己的孩子被害死,却也怎么都不会想到自己的姑姑头上去。

至于皇后,大约对这种妻妾间倾轧早已见惯了,反正天下间想要攀龙附凤的女子数不胜数。

甄选太子良娣的那日,她一直都在暗中观察太子与太平大长公主之间的互动,虽然他们之间看起来仿佛极为冷淡。

但每一次太平大长公主对西凉仙这些得到皇后娘娘垂询的少女露出怨愤的眼神之时,看似淡漠的太子脸上的眼神都会冷冽地扫过太平大长公主,脸上肌肉也会不自觉地紧绷。

看起来,太子似乎并不是那么爱着自己的小姑姑,反而有着三分忌惮。

也是在彼时,她百分之百地确定,那些太子东宫中的女子们的悲剧,正是太平大长公主的杰作。

所以,西凉仙的下场,一定不会好到哪里去。

冰清玉洁?

才华出众?

写得一手极美的簪花小楷?

“太平大长公主一定会把西凉仙这些引以为傲的东西给毁掉的,所以,她的命运在她选择甄选太子妃的那一刻就已经注定了。”西凉茉淡淡地道。

白蕊和白玉同时沉默下来,原本以为国公府邸间的争斗已经极为惨烈,却没有想到皇家之中竟然……她们都有些接受不了这种悚然的违背伦常之事,却又觉得这样的事情在皇家仿佛也是应该的。

忽然她们都生出同一种奇异的庆幸,还好,还好大小姐并无意于太子,所以也不必直接参和进这样的事情里。

京都的傍晚,人烟渐少,夕阳染红了的天,染红了地,也为人间镀上一层淡淡的血色。

凉冷的秋风卷起西凉茉的乌发,她静静地坐在小车窗边,抬了下手,轻轻将拂面而过的发丝压了下去,忽然悠悠地道:“你们是不是觉得我很可怕,今日我可以送西凉仙下地狱,或许明日就轮到我,你们身为我身边的人,或许也会落得与红莲、红苕一样的下场。”

从她将白梅掩埋那一刻开始,从她将第一盒制作出来的胭脂送到那些丫鬟的手里,就已经有了如前生一般再次回到黑暗之中的觉悟。

她要自由,不再由任何人可以轻易地践踏,所有轻贱与伤害自己的人都要付出代价。

如果当初不是九千岁百里青在西凉世家的那一夜出手相助,如今被侮辱而沦落成泥碾作尘的就是自己,西凉仙不曾怜悯过她,她亦不过是让她尝试一下什么叫害人终害己。

这条路注定满是崎岖,甚至血腥,她并不比任何一个人高尚,在决定参与争权夺利那一刻手染血腥开始,她就与西凉仙、韩氏,甚至西凉家的那些人没有任何区别了。

但,她可以给她们另外的选择。

白蕊和白玉同时一怔,互相看了一眼,虽然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迷惘,但更多的是一种奇异的坚定。

“郡主,白玉已经没有原来的名字了。”白玉忽然拿起紫砂小壶在杯子里一边斟茶,一边静静地道:“奴婢原本是发配赫赫边疆的营妓之女,连父亲都不知道是谁,母亲憎恶奴婢,想将我卖给赫赫的将军做‘人羊’,是白嬷嬷救了我,所以我才免于被拿去煮食,是郡主赐予了我新的名字与身份,所以,从此我就栖身于您的庇护之下,如果有一天您手握长刀,我就为您执禀刀鞘,擦去血迹,如果有一天,您失败了。”

白玉将杯子捧至西凉茉面前,姿态恭谨而静雅:“奴婢愿以身与您同殉。”

西凉茉一怔,她没有想到白玉竟然是这样的出身,她的母亲想必原本是哪位官宦人家的小姐,所以白玉身上才有这样的沉静气质。而赫赫粗蛮,因为所在之地乃是荒芜的沙砾戈壁,所以饥荒之时,听闻有劫掠汉人女子先行侮辱,其后用作为‘人羊’的恐怖习俗。

所谓‘人羊’,就是以人为羊,烹肉而食。

另一只杯子也被另外一双虽然纤细,但也因为常年劳作而粗粝的手捧了上来,西凉茉看向那双手的主人。

白蕊看着西凉茉一笑,向来大咧咧的她,此刻却有些腼腆:“大小姐,奴婢没有白玉会说话,但奴婢很小就跟着小姐了,也不知父母是谁,白梅姐姐比奴婢聪明,所以她总是教导奴婢要好好地护着小姐,白梅姐姐去了,奴婢便提着白梅来守着大小姐。主子有难,奴婢自然没有独活的道理,不过是与白梅姐姐团聚一场罢了。”

接着白蕊话锋一转,有些狡黠地笑道:“所以,大小姐只要好好的,奴婢们自然也就好好的,咱们莲斋的人都好好的!”

西凉茉看着她们,冷然淡漠的心却是深深一震,清美柔婉的容颜露出一丝坚定的笑,接过她们敬来的茶一饮而尽:“咱们都要好好的。”

她若是最后的胜利者,那自然可以庇护她们,所以,她一定要变得更强,一定不能输。

“回吧,府里的人该着急了。”西凉茉看了看天色,语带双关的地道。

主仆三人便乘坐着油毡青车,慢悠悠地回到了靖国公府邸。

由于她们是轻装简从,所以大门的看门人尚未注意,直到看着车上下来的人,方才赶紧前来迎接。

而韩氏正是在宣阁里坐立不安之时,未曾见着西凉仙,却听说了西凉茉已经回来,还听说她一回来,身边的大丫头就把管着马车调度房的管事提过去,发了一通脾气,说是马车出了问题,害得郡主要乘坐不称身份的小车回来。

韩氏幸灾乐祸,她是从韩贵妃那里派来的人处知道了西凉茉在甄选宴上备受冷落,而西凉仙则反而后来者居上,如愿得了皇后娘娘的青眼。

“如今郡主竟然连马车都坏了,可见真是时运不济呢,这次甄选宴,必定是县主拨得头筹,日后县主成了皇后娘娘,奴婢可要来向夫人讨个大赏钱吃酒呢。”一旁伺候的银嬷嬷谄媚地笑道,同时为韩氏端上一碗燕窝粥。

银嬷嬷原本是在院子里负责打扫的二等嬷嬷,连屋子都进不来,但是自从李嬷嬷等一批心腹全部西凉茉一下子全除掉之后,韩氏信不过黎氏派来的丫头婆子,就将银嬷嬷提了上来。

韩氏原本嫌着她粗手粗脚的,只是还算能来事儿,不若李嬷嬷常年在房里有一股子雍容气度,用着银嬷嬷,总嫌有些掉份,但今日她心情极好,看着银嬷嬷多少些粗糙的手端着自己的官窑青瓷鱼戏莲叶细瓷碗,倒也不若以往般觉得难看了。

韩氏接过来吃了一口,竟真从桌上的银制花簪小瓶子里摘了一只银花出来扔给银嬷嬷,笑骂:“影儿还没有的事,偏你这老婆子嘴儿浸了糖,且拿去吃酒,莫要喝醉了。”

银嬷嬷心喜,笑眯眯地接了,屋子里的仆婢们,见银嬷嬷得了赏,哪里有不赶紧上前拍须溜马的,又说了许多吉利讨喜的话,

宣阁里一时倒是欢声笑语,仿佛一扫几个月以来的沉寂与阴郁。

只是韩氏的好心情并没有持续多久,一直到了掌灯时分,西凉仙都没有影子,韩氏开始心焦,连连派人去宫门打听,又联系上了宫里韩贵妃。

但宫人都说,甄选宴晚饭前就已经结束了,而韩贵妃也派人来回,并不曾留下西凉仙在宫里用饭,于是,韩氏一下子就慌了神。

“去找,立刻派人去找二小姐,找不到,都不要回来!”她尖利的声音穿透了宣阁的房檐。

直到了宵禁的时分,整个国公府邸却都沸腾了,所有派出去寻人的家丁都回来了,没有人找到西凉仙,虽然自从西凉茉成为府邸里最尊贵的小姐之后,西凉仙已经不若以往那般风光,但失踪的毕竟是嫡出的二小姐,所以亦是一片人心惶惶,。

而莲斋虽然也没有熄灯,却比别处都寂静了许多,只有蛙声一片。

直到一阵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了此处的宁静。

守门的老婆子打着哈欠去开门:“谁呀,深更半夜的。”

一见到来人,她不由瞪大了眼:“国公爷……您……您怎么来了?”

靖国公领着宁安和韩氏一行人提着灯笼在院子外站了一路,照得原本幽暗的林荫小径灯火通明。

“郡主呢?”靖国公不答话,面沉如水地问。

“郡主还没睡呢,听说二小姐不见了,在房里等着消息,也很心焦呢。”看门的老婆子立刻引了国公爷往西凉茉的正屋走。

韩氏在一边,面色虽然阴沉焦灼,却还冷嗤一声:“她会焦急?”

靖国公冷冷地睨了她一眼,率先而去,韩氏愤愤,却挂心西凉仙的安危,只得一路跟随。

靖国公进了莲斋的正堂,西凉茉果然没睡,只着了一身简单的镶缠枝莲花的青衣素袍子,披着软金缎的披风依在窗边软塌上,就着烛光看书,白嬷嬷领着白蕊、白玉正在灯下做针线活。

柔软的烛光在西凉茉如玉的容颜上镀下一层淡淡的柔和金光,愈发衬托得她眉目莹莹如玉,温婉雅致,听着有人来,正抬起脸,有些疑惑地望过来。

见着靖国公,她似有些意外,随后露齿一笑:“您来了。”

便是这一瞬间,让靖国公眼前一恍惚,仿佛穿越了悠久的时光,看见了另外一个同样美丽的少女,正坐在大漠之中的军帐,向掀帘而入的少年将军露齿而笑:“无言,你来了。”

他神思一恍,随后却被女子一声疑惑的“国公爷”给唤回了神智。

他暗叹一声,随后淡淡道:“既然还没睡,想必也是听说了你二妹妹的事,你可有什么要说的?”

要说的?

西凉茉挑了下眉,淡淡地起身道:“国公爷,您觉得我有什么要说的呢,总不成您以为是我让二妹妹失踪了,所以来此地审问于茉儿吧?”

靖国公正欲开口,韩氏却已经迫不及待地拍案而起,对着西凉茉冷道:“若不是你这贱人,本夫人还真想不出仙儿这样温婉善良的孩子还得罪过什么人!说,你把仙儿藏到哪里去了!”

看着脸色带着一丝狰狞正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的韩氏,西凉茉心中忍不住想要笑,善良?温婉?

果真是在母亲的眼里,女儿不论怎样永远都是最好的么?

又或是因为本就是一丘之貉,所以才觉得残忍、冷酷、自私这些都是善良的意义?

西凉茉面色不改,只看着韩氏柔声道:“二娘,你实在太激动了,虽然茉儿知道您是关心则乱,但是俗语有云饭能乱吃,这话可不能乱说呢,您有什么证据说是我将二妹妹藏了起来?”

靖国公低低咳嗽了一声,也没耐烦地看着韩氏道:“行了,本公自然会问个清楚,茉姐儿说的话也不无道理。”

韩氏心中又是委屈,又是愤怒,冲口而出:“分明就是她嫉妒仙儿得到皇后娘娘的垂爱,担心仙儿抢去她太子良娣的位子,所以才对仙儿下手,夫君,你怎么可以如此护短?”

靖国公越发的不耐,最近这些日子,他以为韩氏收敛了一点,却没想到还是如此不可理喻。

他虽然怀疑西凉茉是否在此间动了手脚,但韩氏若大吵大闹起来,如今这样的时候,传出去家宅不合,定然有损家声,何况,还要顾及仙儿的名声,所以靖国公索性冷淡地下令:“夫人挂牵二小姐,实在是累了,宁安,护送夫人回宣阁。”

韩氏不可置信地看着靖国公,这个时候,他竟然赶她走?!

她想要说什么,银嬷嬷却赶紧捏住她的手,韩氏恨恨地目光落在了西凉茉的脸上,那张脸,以前只觉得寻常,如今却养得容光柔美,越发地像蓝氏那个贱人,如今只要一看到她,她心中就越发的不舒服,真想毁了那张脸啊!

“如果仙儿有什么事,本夫人绝对会倾韩家之力,饶不过你!”韩氏愤愤地留下一句话,一跺脚,转身离去。

韩氏一走,房内就安静了许多,靖国公坐在八仙椅上看着西凉茉,放缓了声音:“茉儿,爹爹想要和你谈谈。”

白嬷嬷立刻会意地要带着白蕊和白玉退下,给父女俩留下一个空间。

但西凉茉却忽然唤住了她们:“嬷嬷,我要的络子,你还没打好呢,我想看着你打,也好学上一学。”

靖国公皱了下眉,有点不悦地看向西凉茉:“茉儿……。”

西凉茉淡淡一笑,温柔婉约:“国公爷,嬷嬷她们不是外人,特别是白嬷嬷和白蕊,都是自小护着我长大的,茉儿没饭吃的时候,都是靠着白嬷嬷和白蕊将自己微薄的份例匀给茉儿吃,所以茉儿才活到如今,您有什么话,尽管说便是了。”

靖国公脸色微变,一阵青,一阵红,随即僵硬地沉下脸:“你这是在怪本公不慈,不曾照拂于你么?”

西凉茉柔柔一笑:“国公爷是茉儿的生身之父,茉儿怎么敢如此不孝呢?”

但那样的笑容在靖国公眼里就是异常的讽刺,可他确实无法反驳,甚至不知如何反驳,因为西凉茉的话语里没有半分指责,但要表达的意思却已经很是清晰。

僵了片刻,他只得当白嬷嬷等人不存在,抚着胡须半软了声音道:“茉儿,为父知道这些年公务繁忙,亏欠你许多,只是仙儿到底是你的妹妹,姐妹相助总胜过姐妹相争,为父是过来人,如今你们还小,以后大些也就明白了。”

一番话,也算得上是推心置腹了。

只可惜……

西凉茉静静地听着,把玩着自己的发梢,并没有回话,直到靖国公有些不悦地微微拧起眉:“茉儿?”

她才淡淡地道:“国公爷,您是认定了我是那个让二妹妹失踪的人所以才这么说的么,您应该已经查过茉儿自宫门出来,便发现府上的马车出了问题,而二妹妹并不曾答应借我马车,所以我才乘坐着雇来的油毡小车回来的,二妹妹先我而行,我如何知道她去了哪里?”

“你……。”靖国公看着面前的少女无言以对,是的,他是在心中预先定了她的罪,所以才如此问的。

他并不信任这个女儿,因为这个女儿仿佛正在渐渐成长得要脱离他的控制,让他都有些看不明白了。

“女儿并不知道二妹妹去了哪里,如今天色已晚,国公爷还是请安枕吧,明日说不定能找回二妹妹,如若不行,便报五城兵马司处理,想必有官府插手,一定能查清楚二妹妹的去向了。”西凉茉径自坐下,看似柔婉劝慰的话语,却已是在下逐客令。

靖国公无奈,只得叹了一声:“为父并不是那个意思,总之,你再仔细考虑一下。”

说罢,正准备负手离开。

西凉茉却在背后似自言自语地道:“听说,二夫人与大夫人,以前曾是闺阁密友,当初嫁给国公爷,想必一定是一段娥皇女英的佳话。”

靖国公身形一僵,没再说话,匆匆而去。

谁人不知,韩氏与蓝氏之间,势同水火,之前自己说的那些话原本以为必定能触动人心,却不想在这女儿一句看似无心实则凉薄的话下,无异于自打嘴巴。

西凉茉望着他远去的伟岸背影,此刻看着却有些惆怅的垮塌,她只是冷漠地道:“关门,熄灯。”

这位国公爷一来,就直接给她来个有罪推定,没错,就算是她送了西凉仙在人间地狱走一程又如何?

反正从一开始,他这个所谓的父亲就没有把她当成女儿过。

国公府邸里,莲斋是最早熄灯的,仿佛外头一切喧哗都不关这里的事。

一片寂静无言。

……

西凉仙失踪的事,直到第二日傍晚,都是在秘密寻找,毕竟女儿失踪,就算完好无损地回来了,这一夜未归,名声就已经大损,哪怕是天朝不如前朝那般对女子如此严苛,也注定了西凉仙未来崎岖的命运。

但到了第二日晚上,韩氏就再也顾不得了,关心则乱,让自己的哥哥偷偷报了五城兵马司,靖国公知道后大怒,又将韩氏大骂一场,却也无可奈何。

最终以搜寻靖国公府邸窃物私逃婢女的名义,五城兵马司一番大搜查,寻访,将靖国公家中出了事儿的消息渲染开。

而在府邸里人心惶惶,韩氏以泪洗面第四日的早晨,西凉仙终于被找了回来。

她是被人在一个破马车里发现的,发现的时候已经奄奄一息,浑身肮脏污秽不堪,并且下身血流不止。

风头越来越紧,最近总有官兵上门巡查,丽奴知道这地儿是留不得了,其实她很想干脆杀掉这个女子算了,省得走漏风声,但上面那位的意思却忽然变了,决定留她一命。

丽奴无奈,只好让人拿破席子一卷,随便扔在了马车里。

自己领着一群手下,收拾了家当,在公主府的人的掩护下,彻底跑出了京城,扯呼去也。

西凉仙找到的消息,让靖国公府邸里一片喧哗。

门房有莲斋的眼线,所以消息第一时间就传西凉茉这里,她正在小轩窗下研磨曼陀罗粉的手一顿:“哦,找到了,竟然还活着呀。”

白玉点点头,微微皱眉:“是,公主不是应该除之后快么,难道这一次,太平大长公主忽然大发慈悲了?”

西凉茉将那些曼陀罗粉与灯芯粉混在一起,倒进玫瑰花水里,晃了晃:“皇家人,有几个心慈手软的,恰恰相反,太平公主只是更心狠了。”

“郡主的意思是……。”白玉若有所悟地微微睁大了眼。

西凉茉悠悠地道:“有什么比让一个骄傲又自负的少女失去引以为傲的贞洁、美丽、才华,却还活着,看着别人得到自己想要的一切更残酷的事呢?”

太平大长公主是要西凉仙尝尝自己遭受的一切。

这才是最残酷的惩罚……

看来,若是和太平大长公主对上的话,她必定是一个很难对付又狠辣的敌人呢。

西凉茉懒洋洋地看着躺在手里精致水晶瓶子里玫瑰色药水,日光下水晶瓶子闪过诡谲的光芒,谁说这个世界上只有女子才是祸水呢?

多情的男子,不也一样么?

所以,她还是离那位太子爷远一点好了。

西凉茉忽然对着虚空,将手里的美丽玻璃瓶一抛,同时仿佛自言自语地道:“这个送给师傅,顺便问问,他老人家可满意徒儿交出的答卷?”

那水晶瓶落地的霎那就不见了,疏影横斜的树荫下却响起一道幽幽不辨男女的怪异声音:“县主,此物乃是……。”

他总不能什么都不知道,就上供物品,万一是危险之物可不得了。

“此物……。”西凉茉顿了顿,再道:“此物乃叫含笑半步癫,与人服下之后,据说一走半步,便会不能自已地大笑不止,然后浑身火热,不能着衣,裸身而舞,不过本郡主还未曾测试过呢。”

她以袖掩唇,逗弄着挂在窗棂上那只血红色肥胖小鹦鹉,笑嘻嘻地道:“想必师傅一定会喜欢的,就当是徒儿没有追回那套翡翠头面首饰的赔礼吧。”

树荫里的那一抹几不可见的阴影一个摇晃,差点跌出身形,随即立即稳住身形,消失在空气里。

果然是师徒,郡主太了解千岁爷了,比起昂贵罕见的华丽首饰什么的,千岁爷一定对这些玩意儿更有兴趣。

百里青收到了那只水晶瓶子的时候,正在上书房里批阅皱折,兼审问一个胆敢污了他银子的二品巡抚,当即就让司礼监的太监把那药水给那跪在地上冷汗涔涔的巡抚大人灌了下去。

那肥胖的巡抚仿佛被灌了毒药一般,先是在地上痛苦打滚,却发现什么没什么事,于是立刻起身刚走了一步,立刻开始:“嘎嘎……嘎嘎……。”地大笑不止,随后,不受控制地开始冒汗和死命撕扯自己的衣服,光着身子从内室跑了出外院,手舞足蹈地甩着自己的某处小鸟,边笑边跳起来。

吓得宫女们尖叫连连,在外头候着的百官恐惧不已,只道是九千岁又发明了什么手段来折磨人。

百里青却兴致盎然地站在窗前看着,很是愉悦地点头:“果然是妙物啊,妙物啊,不知道用在本座的爱徒身上会如何,真是让人期待啊。”

说罢,带着那剩下的大半水晶瓶子的药物一路自顾自地琢磨去了,连奏折都不批了。

西凉茉也正对着满地曼陀罗花幽幽认真地研究,怎么样能改进一下佩方,怎么能神不知鬼不觉地下在百里青身上,好让她一窥他胯下真相,又不被他所发觉呢?

……

“我的儿……。”韩氏泪眼朦胧地握住西凉仙的手,此刻,西凉仙还躺在床上昏迷不醒,高烧不退。

“夫人,保重身子,您若是不好了,仙姐儿更是不好了。”银嬷嬷捧着碗燕窝过来,韩二夫人已经两日没有用饭了,如此下去怎么得了。

看见韩氏又要挥手打烂自己手上的碗,银嬷嬷立刻道:“夫人哪,尚书府上有消息传过来呢,您不若看看再说。”

韩氏精神一振,立刻接了过来,看着信上所言,她咬住了唇,面色冷沉地道:“如今仙儿生死未卜,我没有心思去对付那小贱人,若是哥哥觉得如此甚好,便就这么做吧,反正蔚儿也曾喜欢那小贱人,只一条,我要西凉茉那贱人嫁过去后,生不如死!”

------题外话------

今日更新比较晚~~不好意思啦~~~~

小茉上辈子原本就是与政治打交道的,专门替政客处理一些黑暗交易的秘书,手上不是没沾过血腥的。

大家都当成一部奸妃养成记吧,或者武则天式样的成长史。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必十倍报之

人羊:中国历史上古代的少数民族,就有以人为羊吃掉的习俗,特别是北方的游牧民族,金人就曾将中原汉人称之为两脚羊。

顺带……月票滴有不?谢谢~

第七十二章 大刺杀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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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嬷嬷看着韩氏,赶紧点点头,接过那纸条捏成了一团扔进一边染着淡淡宁神香的香炉里烧掉。

“夫人,太医院医正大人来了。”门外伺候的丫头紫英敲敲门,不一会,领进来了个白胡子老头。

正是上次为西凉丹看诊的太医院首座——关老医正。

“老大人,快请。”韩氏立刻起身,满脸期翼地请那关老医正进来,让在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老医正也不客气,径自坐了,随后拿出一张柔软薄如蝉翼的绢帕放在西凉仙满是青紫的手腕上,开始隔着帕子诊起脉来。

末了出去,又让一名女医进了房间为西凉仙私密看诊,再出来细细商议研讨。

随后又是一番施针,开药。

“老医正大人,小女如今到底怎么样了?”韩二夫人紧张地看着忙碌了快一个时辰的老医正。

关老医正让身边伺候的侍药童子为自己擦了擦汗,摇摇头:“情况不是太妙,想必之前夫人府上已经请过名医看诊,县主的右手手筋被人挑断,如今老夫已经将郡主的手筋接好,但以后恐怕多少都有些不方便,她身上也有重伤,若是将养不好,以后只怕有孕困难,老夫只能尽力而为。”

关老医正的话深深打击了还含有最后一丝期待的韩氏,她身子摇晃一下,紧紧闭上眼,泪水滚了下来,但随后咬着唇道:“谢老医正,紫英,送客。”

关老医正摇摇头,叹了声,领着自己的侍药童子径自出门去。

这韩夫人也算是倒霉了,所生两个娇贵的女儿不是毁容,就是断了腿,毁了清白。

“仙儿……我的仙儿啊……!”韩氏伏在床边,看着奄奄一息的西凉仙,泪如雨下,她伸手抚摸着西凉仙青白的脸,轻声道:“是谁如此狠心,害得你如此凄凉,母亲一定会为你讨回公道的,让那小贱人千刀万剐,平息我儿之痛!”

韩氏现在认定是西凉茉下的手,如此作为就是为了报复西凉仙抢走了她的太子良娣之位,所以她心中恨毒了西凉茉。

银嬷嬷立刻将手里的燕窝粥奉上:“韩夫人,您先吃点儿,若是您的身子也垮了,岂非亲者痛,仇者快?”

韩氏艳丽的脸孔闪过一丝扭曲,劈手夺过那碗燕窝粥,咬牙道:“是,本夫人还要看到那小贱人生不如死,看她为自己的所作所为付出代价!”

她一口一口地将燕窝粥吞下,仿佛在吃谁的肉一般。

看着素来严谨优雅的韩二夫人竟然如此这般失了冷静,几乎可以称得上面目狰狞,银嬷嬷不由叹了一口气,低下头去。

其实,她觉得未必是郡主做下此事,因为县主根本没什么希望当上太子良娣。

韩夫人与县主虽然做了特殊的绣鞋,让县主穿上去看不出腿是瘸的,但是想要成为太子良娣,宫里的嬷嬷必定要仔细地查验县主的身体。

到时候,又如何能瞒过去呢?

皇后娘娘绝对不会允许自己引以为傲的儿子,一个未来的储君娶一个跛子做妻子。

就算侥幸隐瞒了过去,到时候事发,就是个欺君大罪,满门牵连。

所以,国公爷在知道县主居然混进了太子良娣甄选宴后,他对夫人大发雷霆。

只是这样的话,她却是不能与如今彻底陷入了愤恨情绪的韩二夫人说的。

韩氏一直没有放弃追查此事,她还要照顾两个女儿,尤其是西凉仙,所以并没有太多的空闲,却日日都在书房候着靖国公回来,追问进展。

靖国公原本还对她有的三分怜悯体恤,被她日日如此咄咄逼人,都消磨得不剩几丝了,夜里更不肯去她的房间,省得老听见她哭哭剔啼和埋怨。

这一日,韩氏照旧在书房等候着靖国公从京郊大营回来,却没有想到这一等竟然从掌灯时分等到了深夜。

宁安才来回报:“夫人,国公爷已经在董姨娘处安歇了,您也请早点就寝。”

“女儿如今还身受重伤躺在床上,他倒好,只顾自己风流快活!”韩氏气得拿起杯子就想要摔下去,随后却不知想起了什么,竟然忍住了,只咬牙道:“行了,明日,本夫人再来。”

说罢,一挥织锦的宽袖,领着外头的丫头婆子径自去了。

宁安看着韩氏远去的背影,不由叹了一声,摇摇头。

但让韩氏没有想到的是,第二日、第三日,第四日……她都没有等到靖国公,每一次,不是靖国公有事不回府邸,要不就是已经回来在别的姨娘处歇下了。

韩氏再蠢笨,也明白了靖国公是不想见到她。

再一次被宁安拒之门外后,韩二夫人终于忍不住暴怒地一下子将手上的暖炉砸在了书房里,领着人气势汹汹地往董姨娘的忆灵院子里闯。

韩氏冲进了忆灵院,愤怒地闯进了正屋的花厅,靖国公还没有睡下,年轻美貌又温柔可人的董姨娘正在为他作画磨墨。

韩氏一进院子就看见靖国公正低头与董姨娘说了什么,董姨娘边磨墨边娇羞一笑,一副琴瑟和鸣的样子,血液就往头上涌,连日来的巨大压力让她再也顾不得大家闺秀、当家主母的风范,冲上去就狠狠给了董姨娘一个巴掌,将董姨娘打翻在地。

“夫人?”董姨娘不防,一下子被打得头晕脑胀,倒在地上,泪水就出来了。

看着董姨娘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韩二夫人插着腰鄙夷而憎恶地怒骂:“你这贱人,整日里就做出这副狐媚模样,勾引谁呢!”

靖国公先是错愕,他从来没有见过虽然容貌艳丽却行止规矩颇为严谨的韩二夫人如此失态,反应过来后,他大怒地呵斥道:“韩婉言,你这是做什么!”

韩氏原本从来是个面和心狠的,便是要惩罚什人,做什么事,面子上都要有充分的理由,光明正大的去做,也从来不会失态去与姨娘争宠,她认为那是很掉身份的事,而且争宠之时难免面目可憎会失去了男人的宠爱,所以她会私下动手。

但这一次,靖国公太久没有进她的房里,再加上来自西凉茉日益沉重的威胁,她终于忍不住失去了冷静,对着靖国公怒目而视,声音尖刻地指责起来:“我做什么,丹儿的脸被毁了,仙儿的一辈子都被毁了,如今你不去找那陷害亲女儿的仇人算账,却日日躲着我,还与这狐狸精鬼混,你还是个当父亲的样子么!”

靖国公这辈子还没有如此被自己的妻妾当面顶撞过,顿时脸色阴沉下去,看着韩氏丝毫没有退让的样子,他扶起了董姨娘,安抚了两句,又道:“你先与宁安去,迟些再去看你。”

董姨娘流着泪,怯怯地看着靖国公,又看看韩氏,柔软地道:“国公爷,夫人也是关心则乱,都是妾身的不是,您勿要怪罪夫人。”

靖国公看着她如此识得大体,心中稍微宽慰一些,让匆匆跟在韩氏身后赶来的宁安将董氏带走。

韩氏却并不领董姨娘的情,只狠狠地拿眼睛剐她,若不是不想再失身份,她早就上去抓花了这狐媚子的脸!

靖国公随后遣走了花厅里的其他人,有些疲倦而不耐烦地坐在了红木雕喜鹊登梅八仙椅上,随手拿了一盏茶来饮用:“你闹够了没有,非得闹得家宅不宁才安心么!”

韩氏忿忿地站在他面前,声音尖刻地道:“西凉无言,我不管你与那些女人鬼混,我只要你给我和仙儿一个交代,你要不要处置西凉茉那个贱人!”

西凉仙出事后,状况之凄惨,让她再也没有耐心去扮演一个面上的慈母。

靖国公皱着眉,按捺下心中的烦躁道:“我说了,此事与茉儿无关,你怎么就不听呢!”

“与茉儿无关,那与谁有关!”韩氏根本就不信,对着靖国公怒目而视:“你就维护着那个心机深沉,心狠手辣的小贱人吧,哪日里她把你我都卖了,那才好呢!”

靖国公终于被她的无理取闹惹恼了,‘呯’地一声摔了手里的茶盏:“我说了不是便不是,这事儿到此为止,难道你要国公府去对上太平大长公主么!”

他虽然也愤怒,但是查到的人却牵连到大长公主,又没有确凿的证据,他能如何?

韩氏一愣,有些转不过弯:“你说什么……什么太平大长公主?”

此事与太平大长公主有什么关系呢?

靖国公头痛地抚摸了抚太阳穴,愤怒却也无奈:“此事,五城兵马司的陈指挥已经大略查明了,将仙儿掳走的那些人,与太平大长公主手下的一群胡人门客或许有些关联。”

“太平大长公主与我们有何等仇怨,为什么要如此伤害仙儿?!”韩氏根本不相信,下意识地反驳,但下一刻,她忽然想起了什么,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

“我亦不知太平大长公主究竟是为了什么如此行事,但……。”靖国公是何等人,瞬间就敏锐地发现了韩氏的脸色不对,他立刻危险地眯起了眼:“怎么,你知道什么吗,夫人?”

韩氏为自己的猜测而瞬间感到惊怖,但靖国公的眼神却让她更感到了不安,她立刻咬了唇嗤笑道:“妾身知道什么,妾身只知道此事必定与西凉茉那小蹄子有关,您若想护着那蓝氏贱人的女儿,又何必去牵扯不相干的人呢?”

说罢,她似乎心灰意冷,一转身,匆匆以袖掩面而去。

靖国公却不是这么好糊弄的,盯着韩氏的背后,沉默了片刻,又吩咐刚刚安置好董氏的宁安:“最近,夫人似乎与宫里的来往太过频繁,好生地注意着。”

靖国公虽然出身百年世家,对这些高门大户之间龌龊事情自然是熟悉得很,但他不屑搅和在这其间,所以才投笔从戎,也不并不擅长于宅门间的勾心斗角,但是并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

宁安恭敬地点头称是,随后有些犹豫地道:“国公爷,郡主那里……。”

靖国公握住椅把的手微微一紧,陷入了沉思,许久之后才轻叹一声:“本是我当年亏欠了她们母女。”

这个素来默默无闻,他几乎都忘记存在的女儿,忽然成了近日京城里的红人儿,对自己这个突然变化颇大的女儿,让他有一种捉摸不透的陌生感。

又或许是,他从来没有去关注留心过,自欺欺人的以为看不见这个孩子,就想不起那些痛苦羞辱的过往。

宁安恭敬地道:“国公,大小姐身处深闺,性子单纯,恐怕会被有心利用。”

“嗯。”靖国公沉思了片刻,有些心不在焉地忽然道:“这些日子,我看茉姐儿长得越发的肖似蓝翎了。”

这个孩子长得不像那个人,也不像自己,倒是愈发长得肖似蓝翎,让他百般滋味在心头。

宁安笔直的身影微微一顿,眸中却露出似悲又似喜的光芒,没有说话。

……

这一头,韩氏匆匆地回到了自己的宣阁里,将门一关,随后神色紧张地来来回回地踱步。

国公爷不会随便说这些话,五城兵马司的人若是查到与太平大长公主有关,难道是因为……是因为上一次她设计西凉茉去撞破公主与太子殿下的偷欢,不小心走漏了自己掌握这个秘密的风声,所以公主才对仙儿痛下杀手?

韩氏被自己的猜测吓得脸色苍白,有些颓然地坐在了榻上,是了,她当然知道太子府中的那些妃妾的流产与死亡并不同寻常,仙儿比西凉茉那丫头还得皇后娘娘的青眼,太平大长公主心生嫉妒而狠下杀手,也说得通了。

说不定,还有……还有太子爷的手笔,仙儿出事,其实就是一种警告。

韩氏不禁抚住胸口,一种又痛又悔恨的情绪笼罩了她,她咬着唇思索了片刻,还是决定让人进宫一趟,尽快将这个消息通知韩贵妃,让她早做提防。

如今她们打算让仙儿入主东宫,控制未来储君的计划行不通了,还要面对或许来自太平大长公主和太子殿下的出手,韩家必定要尽快有新的准备!

哥哥的计划,还是有道理的,先将西凉茉娶过门再说,如此,不但能折磨那小蹄子,出一口恶气,说不定也能逼迫蓝氏那个贱人交出他们找了二十多年的东西,若哥哥能得到那东西,韩家便不再畏惧皇后与太子,至少有了谈判的筹码。

而且,也能为丹儿绝了德小王爷对西凉茉的念想。

真真是一举三得!

如今不少人家已经对西凉茉这小蹄子都有意思,所以,贵妃姐姐在宫中必须抢先其他人在陛下那里请来婚旨。

韩氏筹谋定了,原本想去找靖国公议定此事,但随后想起了他今日的态度,眼里闪过一丝狠厉,直接写了信交给银嬷嬷,让她悄悄地再让人带入宫中。

而韩氏在派人出去的时候,靖国公这边派出去监视的人也立刻跟了上去。

就在靖国公府邸里人心惶惶的时候,西凉茉接到了百里青让何嬷嬷的传话,让她寻找合适的时机去一趟千岁府邸。

西凉茉想了想,点头同意了,她甚至还有几分期待。

她最近练习内息的时候,已经能明显的感觉到腹部有一团暖气在缓缓运行,夜晚入睡与清晨起床的时候,内息就会自发运行三十六周天。

这些日子下来,她不但身轻体健,就是成夜练功都不会觉得困倦,轻功更是长进颇大,能直接从莲斋的水面上宛如漂萍般掠过,连白嬷嬷都非常惊讶,白嬷嬷让当初四婢里面武功最好的白玉与自己交手,白玉虽然招式精妙,拼内力却已经不是自己的对手,想必就是那日百里青为她传授功法所带来的妙处了!

白嬷嬷也曾忧心九千岁是否心怀不轨,但至少在她寻脉探查的时候,并没有探查到西凉茉气脉里面有任何不对劲的内力和危险的内息。

所以这一次,她期待着自己能从百里青身上得到更多,当然,也做好被……戏弄的准备。

西凉茉轻叹了一口气,看向那只关在笼子里的肥硕血红的小鹦鹉,它也正张着两个圆圆的黑溜溜的眼睛睨着西凉茉。

“美人,美人……。”小鹦鹉忽然扑棱着翅膀跳跃着,头上美丽的白羽冠顿时张开来,对着西凉茉叽叽咕咕地叫了起来。

因为翅膀总是碰到笼子,小鹦鹉很不爽又很哀怨地看着西凉茉叫唤:“好窄……好窄!”

西凉茉被它逗得忍俊不禁,伸手挑开了笼子的口,将它小心又温柔地捧出来放在胸前抚摸它柔软的羽毛:“小白,你最近是不是吃得太多了,胖死了,这都是白玉给你换了第二个笼子了吧。”

小白自从被送到西凉茉这里,倒是乖巧得很,不像在百里青那总是撒泼咬人,反而多半时间都是吃了睡,睡了吃,不过两三个月的时间,原本一个手就能抓住的小胖鸟,现在要两只手才能捧住了,一身羽毛倒是出落得越发华美。

小白蹲在她的手心里,似乎很满意这个位子,拿头蹭蹭她渐渐丰满柔软的胸口,眼睛一闭,又睡了……。

西凉茉无语,这鸟和它原来的主人似乎都是一个嗜好啊。

寻了去国色坊巡视的借口,西凉茉一如既往地领着白蕊在国色坊里换了衣衫,白玉留守,她和白蕊在何嬷嬷的带领下上了一顶蓝布小轿子一路地抬向了九千岁的府邸,也是如以往一样,不需要下轿,直接抬了进去,只是这一次,却不是停在那勾满精美春宫图的书房。

七拐八弯,西凉茉估摸着都走了有一刻多钟才走到了地儿,可见这九千岁的府邸之大让人咂舌,只见一座颇大的湖上,烟波浩渺间,一座雕梁画栋的小阁楼,两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并两个宫女恭恭敬敬地过来给她和何嬷嬷请了安,随后就领了她过了长长的栈桥进去。

方才进了这阁楼,就闻见一阵极其好闻的异香,浸入肺腑,西凉茉忍不住轻吸了一口气,随后觉得头有点晕,但稍微晃了晃脑,便又不觉得有什么了。

何嬷嬷只站在那一扇巨大的景致竹雕屏风前,笑道:“郡主,请进去罢,千岁爷想必久等了。”

西凉茉见她没有半分打算陪自己进入的意思,便也笑笑,并不强求,转身绕进了屏风后面。

这屏风后,层层垂下昂贵的紫色银纱帘,在湖风吹拂下,飘飘荡荡,伴随着帘子里传来的轻渺歌声,宛如置身仙境,但里面隐约传来男女的调笑与喘息却让西凉茉顿住了脚步,总觉得有些奇异的不安。

这位千岁爷,实在是有太多恶癖好,不得不让人防着。

“来了么?”但男子阴沉却极为悦耳如焦尾琴弦拨动的声音在一道紫帘后传来,西凉茉在一旁伺立的太监的示意下,她定了定神,撩起紫帘进去。

“西凉茉见过师傅……。”方才进来,西凉茉便差点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她的娘喂,这是要长针眼的哦!

什么叫酒池肉林?

她终于见到了商纣王创造的传奇了!

帘后居然是一片竹林,她这才发现这小楼其实中间是空的,一抬头就可以看见天空。有点像一座八角塔,中空的位置种着一片不大的紫竹林,紫竹上面挂着一块块用金丝绑着的烤肉片,喷香扑鼻,那些紫竹叶子上还缀满了珍珠与各色宝石。

在竹林间,有穿着单薄轻纱,几乎是衣不蔽体的的美貌女子正在里面放肆的嬉闹舞蹈,还有那赤膊的男子或者在追逐着美人,或者抱着美人趴在竹林前灌满了美酒的酒池边喝酒,或者恣意抱着美人轻薄,让人面红耳赤。

有柔美入骨,艳若桃李的红衣女子在最中央抱着琵琶做飞天舞,清歌曼舞,一派靡靡之音。

那酒池之前的白玉台上,三名穿着柔软轻纱,曲线毕露的美人正端着酒和瓜子伺候着这位权倾朝野的九千岁大人。

百里青支着脸懒洋洋地靠在狐皮软椅上,长腿搁在一个美人跪成的‘人凳’上,他似乎刚下朝,甚至还穿着八龙夺珠锦绣海水纹朝服,头戴八龙吐珠朝冠,只是袍子领口大开,露出里面的白色中衣和一线雪白结实的胸膛,严肃华丽的朝服,也被他穿出了异常魅惑的味道让人移不开眼。

地面上海躺着好几个空酒壶,看着他似乎喝了不少酒。

西凉茉从震惊间回过神后,不去看那有人进来了也照旧无所觉地嬉笑打闹的男女,只上前对百里青静静一福:“师傅。”

百里青看了她一眼,妖美狭长的魅眸里满是美酒熏出来氤氲,带着看不清楚深浅的笑容:“你过来。”

西凉茉犹豫了一下,还是过去了,她静静地站在百里青的一边。

刚站稳,下半张脸蛋突然被一只白皙修长的手扣了过去,她一个不防直接滚进百里青半裸的胸膛上,随后就被扣在对方怀里。

那三个跪着的美貌侍女,吃吃笑了起来,似乎想要过来拉西凉茉。

“千岁爷,奴家也要躺在千岁爷怀里。”

“千岁爷……。”

女子的声音极尽妩媚,让人闻之浑身酥软。

“师傅,您这是打算效仿商纣王么?”西凉茉的脸靠在他的胸膛上,却没有丝毫惊慌,只是静静地依偎在他怀里,打量着这一片靡艳无比的酒池肉林。

果然是妲己转世的千年狐妖,所以对这种穷奢极欲的玩意儿特别在行。

“怎么,不喜欢,这可是托你的福呢,瞧瞧,咱们朝中不少大臣们可都要感激本座的爱徒,才能得以一享这传说中极致美景。”百里青似乎喝醉了,压根不去搭理那三个妖艳的侍女,只眯着魅眸,似笑非笑地着提了一只华丽的鎏金酒壶送到自己嘴里,又灌了一口酒,放浪形骸的模样却别有一股魅色天成。

西凉茉忍不住别开脸,不去看他容颜。

仅仅凭借美色就能让人心动摇的人,实在太过危险。

她索性眯眼看向看着那些在酒池肉林里面追逐嬉闹,形象全无的人,忽然发现里面有不少都如百里青一样穿着朝服,分明是刚下朝模样的大臣,居然就跟着到了百里青的府邸里厮混起来了,而且那副模样,都有点癫狂得不知身在何处了。

她忽然心中一动,挑眉看向百里青:“师傅,难道你把我给您的那个……。”

“那个含笑半步癫,丫头不是说还没试验么,所以为师稍加改进以后,做了个大面积的试验,瞧瞧,多有趣,天上一日,人间一年,本座让大家都提前升入了仙境……呵呵呵……。”百里青摸自己手指上硕大的红宝石很满意地道。

“……。”西凉茉无语,此千年妖物的思维果然从来不能以常理去判断。

“茉儿,来陪为师喝一口,怎么样?”百里青阴柔的声音在头上响起,背着光,她看不清楚他的表情,只觉得他身上每一寸地方都是凉的。

西凉茉正在观察那些被下药官员的反应,忽然被他雪白的长指捏住捏住了下巴一抬,他的艳丽朱唇就覆下来,毫不客气地攫住她细致的唇,狂狷而邪肆地侵犯了进去。

一股子醇香的烈酒直接从百里青的唇里渡到了西凉茉的唇里,甚至顺着她的唇角缓缓流下雪白的脸颊。

西凉茉脑子一片空白,只感觉唇里鼻间传来百里青唇间醇美酒香和他身上特殊的奇异香味混合成一种极为诡异而充满威压感的气息,将她一下子都笼罩了进去,天地间仿佛都是那种靡丽妖艳的色彩。

他甚至还在自己的唇里戏谑似的用舌尖挑逗着她娇软唇里每一丝细腻的神经与感官。

西凉茉的手握成拳头紧了紧,却没有挣扎,反而很柔顺地任由他压在了榻上。

百里青似乎吻得兴起,一手扯开她的衣襟,靡丽的吻顺着她从未有人接触过的唇上淌下的酒渍,一路下移到她纤细雪白的颈项上,辗转反侧,甚至有更加深入春色渐浓处的趋势。

少女细微的喘息声,在靡靡的歌声间缭绕,勾动着人最深的欲望与感官。

他们乌黑华美的发丝在榻上交缠成凌乱而美丽的黑色锦缎,少女暴露在空气中雪白的肌肤在男子修长白皙却充满力度的手指下,被捏出美丽而诱人的红印。

那一种少女的娇弱稚美与男子的强悍美艳形成让人不能移开目光的迷障。

三名美艳侍女看着这一幕,眼里除了惊艳还有说不完的嫉妒,就是这一愣神间,忽然听到了有一声惊恐锐利的暴呵:“小心,快动手!”

她们瞬间从弥彰间清醒过来,手腕一翻从腿间拔出锐利的剑,只是下一秒,她们生命里最后一眼,却只能惊愕地看见同伴的美丽头颅瞬间高飞,而自己的娇柔的身躯已经如破麻袋般飞起,以诡异的姿态重重地落在地上。

那在高台上飞舞歌唱的歌女,却发出了男子的怒喝:“上,百里青中毒了,诛杀阉党!”

于是,那一群群或者弹唱,或者舞蹈的歌女舞姬忽然都拔出了刀剑,冲向百里青和殿内司礼监的厂卫们。

“有刺客,保护督公!”原本司礼监的厂卫统领大惊失色,大喝一声。楼内的太监们都是身负武功的司礼监厂卫。

只是此时,不知为什么那些武功高强的厂卫们在这些女子的攻击下,竟然身形左右摇晃,几乎难以支撑,而这些歌姬舞妓们不但武功高强,出手也很为狠辣,与司礼监的厂卫们对战,毫不留情,那些厂卫们走不过几招就被杀,她们也没有放过在场的官员和那些不会武艺的内监,提着剑到处追砍。

一时间,惨叫声连连,形成了一面倒的血腥大屠戮。

百里青将西凉茉推在身后,原本仿佛已经喝醉了的人,狭长的魅眸里此刻满是阴霾兴味,动作俐落优雅而狠辣,他手上的武器只是一条条金丝线,但那丝线仿佛利刃一般,但凡触碰到的他丝线的人,不是齐齐断了脚、就是没了手。

不少人甚至被他直接以线穿眉心而过,直挺挺地倒下。

但是,刺客人数太多,那些中毒失去抵抗力的厂卫内监们一个个被杀,有想要闯出去报信的,也被守在门口武艺高强的刺客如切菜瓜一样,将他们一一斩杀。

而因为小楼在遥远的烟波湖心,没有百里青的宣召,根本没人敢靠近打扰。

霎那间,血流遍地,连酒池里面的酒液都染成了猩红。

“卑鄙,你们竟然下十香软筋散!”厂卫统领气喘吁吁地被几个刺客追杀,他愤怒地对着那为首的红衣歌姬怒目而视。

那红衣歌姬此刻已经撕掉了人皮面具,骨骼嘎嘎作响,身形暴涨,最后现出身形的竟然是一个眉清目秀的男子。

此刻那男子冷酷地扫了一眼尸横遍地,随后冷嗤:“哼,对付你们这群心狠手辣,卑鄙无耻的阉党,根本不需要光明正大,只要诛杀即可!”

西凉茉静静地站在一边,若有所悟,刚才进来的时候闻到的那种香气就是具有散功与令人手脚麻痹之能的毒香么,果然是很特别,值得研究呢。

场内的活着的厂卫几乎已经没有,只剩下几个武艺高强的还在抵抗,也是伤痕累累,至于那些官员倒好些,屁滚尿流地到处爬,惨呼不止,但那些歌女杀手似乎觉得将这些官员吓得如狗一样屁滚尿流很有意思,便笑嘻嘻地提着剑慢慢地追杀折磨。

与方才官员追着美人跑的情形形成怪异而鲜明的对比。

那刺客首领,看着被包围住的百里青,眉目傲然憎恶地冷声道:“百里青,你以为你能逃得了么,还不速速跪下投降,我还能送你个全尸!”

百里青虽然似也中了十香软筋散,逃不得,但手上那些金丝线,却伤人于瞬间,让人防不胜防,所以大部分刺客都是提着剑警惕地围住场中的两人,却不敢一下子靠近。

百里青冷冷地一挑眉,优雅地轻扯着手里的金丝线,看着那此刻头领笑道:“是么,不若你们来试试好了,好久都没玩得如此尽兴了。”

说着他小指轻轻一拨,极为动听的乐声响起,一个刺客颈项上一蓬血雾爆出,惨叫一声,人头歪歪斜斜地断了一半倒下,看得其他刺客心惊胆战。

百里青手上的天山金蚕丝神出鬼没,刀劈不断,却锋利异常,让她们几乎不能靠近。

而他随时想杀人,就金线一抛,几乎每每血光四溅,中招者死状惨不忍睹。

“百里青,你这阉人,罪大恶极,还敢伤我教众,还不速速受死!”那领头的刺客暴跳如雷,却又不敢再指示自己的人不顾后果的冲上去。

本来这一次,策划潜伏许久,以为他和那些厂卫都中了毒,很好除掉,却不想他身边的厂卫里不少人内力深厚,竟然要折损了好些人才干掉了那些厂卫,而百里青功力高深莫测,虽然也看得出他受了十香软筋散的控制,而不能发挥全部的功力,但这只剩下的五成功力也够他们喝一壶的了。

百里青很是诧异地轻挑了一下眉:“本座素来善良和蔼,普渡众生,心怀慈悲,到底何处得罪你们,竟然要取我这活菩萨的性命?”

那群刺客们听得要吐血,善良和蔼,普渡众生,心怀慈悲的活菩萨?百里青?

“无耻!”

“无耻,您可以再无耻一点……。”

两道声音同时响起,内容一致,但一个是怒斥,一个是感叹。

那刺客头领目光顿时落在百里青身后一道纤细的人影身上,巧的是,那少女也抬头看向他。

“你是何人!”

那少女立刻拿袖子掩了唇,做泫然欲泣状,却刚好露出一小片刚才被百里青扯开衣襟而露出的雪白肩头,她悲悲切切地道:“小女是这无耻卑鄙的阉人抢来的民女,这阉人杀了小女爹娘,日日欺凌于小女……逼着小女对食……今日却不想遇上了壮士替天行道啊,求壮士救小女一命,为民除害啊。”

悲泣的美丽的少女,凌乱的衣袍,期待的眼神,仿佛都在证实着她的话,刺客头目方才也是见了她被百里青召进来的亵玩的,再打量她一身平民衣袍,便信了三分,只是仍旧有些疑惑。

“你……。”他方才总觉得百里青在厮杀间,似乎有意无意地将她护在身后,难道是自己的错觉吗?

西凉茉看着刺客头子怀疑的眼神,立刻离开百里青三大步,半掩住脸的袖子下哭声愈发凄切。

只是她不经意地对上百里青似笑非笑的诡谲眼神,便觉得一股子阴森森的气息飘过来,她挑了下眉。

干嘛?准你无耻,不准我卑鄙,那可是来杀你的,关我什么事?

百里青也挑了唇角,笑意渐深。

当然,可以了。

两人无声的对话已毕,百里青忽然用仿佛很伤怀的语气道:“徒儿,你真让为师伤心啊,明明昨日你才说替我去查验京郊百姓所建的生祠,如何今日就要弃为师而去?”

师傅?徒儿?

刺客们原本还算怜悯的目光,立刻瞬间转成愤怒地盯着西凉茉。

谁都知道这是太监的徒弟是怎么回事,无非就是借着这个师徒名义供奉太监,同时在民间鱼肉百姓!

此女竟然还去督促京郊百姓建生祠,这生祠堂,就是太监们籍此敛财的一大来源!

而同时,一个受了重伤的侍女刺客,也捂住自己不断出血的腹部,指着西凉茉恨恨道:“方才我也听见了,她就是唤这阉人师傅的!”

“好你个奸诈恶女,居然连本护法都敢骗,真是无耻之极!”那刺客头子大怒,他瞬间明确了方才百里青打斗间确实是在护着西凉茉。

西凉茉放下了衣袖,顺带慢条斯理地拉起了自己的衣襟,盖住那一小片雪白的春色,颇为遗憾地道:“唉,真是的,你们这是何苦要扯上我这弱小女子呢?”

她语气里没有半分被揭穿后的惊恐和羞愧,反而一派从容的模样,让刺客们几乎都是大怒。

“无耻,给我杀了这个自甘堕落的妖女!”刺客头子很是愤怒地下令。

刺客们举起刀剑正纷纷向西凉茉砍来,但她一声娇斥:“且慢,我有一个关于我身边这个妖人的重要情报告知您!”

刺客头子一挥手,刺客们的刀便在半空中停住。

那刺客头目冷眼看着她,以为西凉茉要出卖什么百里青什么情报来换取自己活命的机会,这些江湖客敬佩慷慨赴死的敌人,却十分鄙视只有求生就出卖主子的奴仆,如今见西凉茉如此厚颜无耻,不由带着十二分的鄙夷地道:“怎么,你想说什么?”

他已经下定决心,等西凉茉一说完有用的情报,就让人将这妖女乱刀剁成肉泥。

西凉茉拢手入袖,仿佛很是仰慕的模样道:“听说真理教勇士们刀枪不入,正义无敌,极为悍勇,今日一见果然如此,小女拜服!”

“哼,我们真理教……。”刺客头子面露得意,正要说什么,却被身后的同伴的大声咳嗽提醒了,立刻怒目相向:“好你个妖女,竟然想诱哄本护法的话!”

西凉茉笑了笑:“其实小女只是跟您确认一下而已,您的风姿已经透露出各位的身份了,真理教人才倒是不少呢!”

那刺客头子冷笑一声:“你们知道了又能如何,一会子就要死绝了,你最好快点说出百里青这妖人之事,我就给你个痛快,若你说的无用,就教你用身子去供奉我们的教徒,以身赎罪,生不如死!”

西凉茉摇摇头,为什么所有男人见了女子,都只会想到这一招呢?

她叹了一声:“我的情报情报就是你们都中毒了,等一下就要死了。”

那刺客一惊,随后一边运气,发现没有什么异常,他冷笑一声:“你以为能吓到本护法么,杀了这妖女,再取这妖人的头祭祀我真理教的教众!”

他一声令下,刺客们刀剑齐响,但却是“哐当”一声齐齐落地。

刺客头子惊愕地看着一瞬间就倒地的刺客,刚想飞身上前一步,却噗通一声直挺挺地面朝下,栽了个狗吃屎。

西凉茉环视周围全部跌成一团的刺客,淡淡地道:“想要杀人的时候,就不要那么多废话。”在占据上风,大仇得到,目的实现前太多废话的人通常都没有什么好下场呢。

“你……你……什么时候下的毒?”那刺客头子终于艰难地翻过身子瞪着西凉茉。

西凉茉笑了笑:“我一进门,就闻着房里的香味实在特别,有一味罕见陀尼灯芯草的味道,小女不才,却正巧最喜欢研制香气,这味道寻常可不是用来做熏香,而是南地沼泽之国用来麻痹大型猎物之药,它的特性渐渐浸入骨髓,让人不知不觉地手脚麻痹,特别是饮酒后会发作迅速,这也是所谓的十香软筋散的主要成分吧,而解药却是红花,想必你们都服用了解药在先。

所以我在经过香炉的时候就顺手加了点别的香料进去,刚好是克制红花的,而你们之前已经浸染了太多药性,红花被克制后,便会加速加倍发作。”

“妖女!你助纣为虐,不得好死!”那刺客头目红着眼怒骂,原来方才她哄自己说那么久的话,就是为了让药性发作!

“果然是为师的好徒儿。”百里青站在榻边,仿佛颇为满意地看着西凉茉轻笑。

西凉茉走到百里青身边,目光却掠过一丝诡冷的笑意:“师傅,您中了陀罗尼那么久,想必现在应该是手脚最麻痹的时候吧,何必撑着强弩之末呢,如果您现在死了,所有人都会以为您是被真理教的人杀掉的呢。”

“怎么,爱徒,你想杀了为师么?”百里青挑了下眉,精致的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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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三章 大刺杀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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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你怎么能把单纯的我想得与您一样下流卑鄙又无耻呢,实在是……太伤我的心了。”西凉茉抚住胸口做难以置信兼受伤状。

倒伏在地上的一众天理教徒,齐齐鄙夷地嗤了一声,原来无耻是一脉相承的,你们两师徒果然是绝配啊。

百里青仿佛一点也不为此刻自己的手无缚鸡之力而感到忧虑,只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微笑,妖美的魅眸里闪烁着兴味的光芒:“哦,那你想做什么呢?”

西凉茉微微一笑,是啊,如此难得的机会,她要做什么呢?

“师傅,我想要给师傅点儿东西。”西凉茉拢手入袖在百里青的身边溜达了一圈,拿了只小盒子出来,里面躺着两枚药丸,一枚红,一枚绿,然后将其中一枚绿色的拿出来,伸到百里青面前,笑眯眯地道:“此乃延年益寿之仙丹,徒儿寻觅许久,才得到一枚,师傅请用。”

百里青挑了一下眉:“仙丹?”

他丝毫没有开口吞下去的意思。

西凉茉只得叹了一声:“师傅,您放心,这可真不是什么毒药。”说着她忽然出手捏住他精致的下颚,手法巧妙的一拆,直接毫不客气地“咔嚓”一声把百里青的下巴给拆了,然后把那药丸给塞进了他的嘴唇。

再“啪嚓”地把他下巴装回去,最后一拍他喉咙间,就见百里青不由自主地将那药丸吞了下去。

两声关节脱臼的声音听得伏在地上的这群人都耳根子发酸?

他们不由都畏惧地看着西凉茉,暗中道,果然是妖人收的妖徒弟。

竟然如此对待自己的师傅?!

百里青脸色阴霾地盯着面前的少女,眼睛里隐约掠过阴沉可怖的光芒。

“师傅莫要生气,徒儿无心冒犯,这药丸子乃是一对,里面是一对子蛊虫,叫斥离虫,这一对虫子都是雄虫,正所谓同性相斥,受蛊的之人没有任何伤害,这小虫子还会调经理气,只有好处,唯独有一点……。”西凉茉顿了顿,看着百里青稍霁的神色,将自己手里另外一枚子药丸放嘴里给吞了。

然后她才笑着补充道:“吞了这一对虫子的两个人身体不能有超过一双手面积的接触,否则绿虫子就会非常难受,它一难受,受主也会非常难受比如因为浑身发痒,而忍不住想要脱光自己的衣服或者大小便失禁之类的事情。”

她与白嬷嬷无意闲聊的时候,得知了这世界上还有这么奇特的玩意儿,而且还是飘渺真人这个老顽童当年去苗疆的时候弄了不少来玩恶作剧的东西,她就上心了。

好容易白嬷嬷回了一趟她以前的老屋,给她寻来了几对来,她在猫狗身上和西凉仙身边那些曾经欺负她最狠的仆人身上都做了实验,效果很不错。

她正犯愁着要怎么样弄一弄给百里青吞服,毕竟他武功深不可测,为人机警敏锐,要下药绝对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哪里想到今儿螳螂捕蝉黄雀在后,让她捡了个大便宜。

这千年老妖没事儿就戏耍轻薄她为乐,把她的‘隐忍’当‘软弱’,对于百里青这种久居上位将人当玩物之人,你若一直隐忍,他是不会有一丝一毫收敛,只会得寸进尺,愈加放肆!

百里青危险地眯起眼,睨着西凉茉半晌:“怎么,原来为师的爱徒如此讨厌为师的触碰么?”

西凉茉摇摇头,仿佛一脸唏嘘地道:“师傅,您总要为茉儿的名节考虑一下,知道的人,说师傅是不拘小节,传道授业之法特别,不知道的还以为茉儿和您一样不要脸呢!”

看着自己一番毫不客气地明褒暗贬,让百里青脸色愈发阴郁,西凉茉心情真堪称愉悦之极。

当然,撩了老虎须,踢了老虎屁股之后,还是要打个巴掌给个枣子的。

毕竟,她还不想把这一座大靠山给得罪死了。

所以西凉茉还是上前恭敬地道:“师傅,如今要怎么处理这些胆敢冒犯您的天理教徒呢?”

早前天理教在南边闹得颇有声势,以所谓的“世人不仁,妖人临世,末日降临,神迹彰显,入教者生”的理念蛊惑了不少人入教,她隐约听那些坊间传言后,就觉得这个天理教的教义其实就是上辈子经常可见的邪教教义,目的不纯,恐怕日后会成流民之患。

想不到百里青却还颇有远见,一道旨意下去,强令官府与驻军镇压解散此教,所以自然成了这教徒口中的妖人。

当然,阉党一向被士林称之为妖党,但西凉茉认为,称呼百里青是妖人,简直是侮辱了他,他根本就是一只现世的千年老妖。

百里青睨着面前的少女,他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的衣襟,忽然笑了,色若春晓之花,仿佛在欣赏着最美丽的秋景明媚后,留下一句漫不经心的轻语:“留下首犯与三名教徒,其余之人,杀无赦。”

一众天理教徒眼中都露出了恐惧的神色。

西凉茉点头,她并不正打算怜悯这些人,当他们出现在这里刺杀百里青的时候,就已经是死士,既然身为死士,就已经注定了他们的命运,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他们想要杀她的时候,也不曾怜悯过她不是么?

她正打算转身去阁楼外通知人进来,却忽然觉得身后一热,仿佛有什么极热的东西泼在了自己身上,她一转脸,便看见碎血飞溅,有无数长刀冰锋之影掠过,带起无数血肉横飞。

随着百里青一句淡语,不知何时,忽然如神兵天降或者说地底杀气冲天的死魂出现,无数一身纯黑绣血色红莲衣袍蒙面的司礼监厂卫杀手手持利刃将在场无论男女刺客,瞬间全部诛杀,或者说——残酷屠戮。

遍地猩红,满地断肢,凄惨的哭嚎与呼救响彻了整个湖心阁楼。

紫竹林间,再次挂上血肉,却不再是烤熟的香肉。

原本白玉台就已经染了斑斑血色,如今未曾凝结的鲜血间又加入了新的血流,汇成一道道的溪流缓缓淌入了酒池,将一池清酒彻底染成了浓郁的血酒池。

西凉茉再坚强的神经,也忍不住陡然变色,她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女子间的勾心斗角总不过是台下的暗流深涌,何曾是这样直面残忍血腥?

因此她还是完全无法承受,强自忍耐着恶心与惊惧,西凉茉垂下眼,只在心中默默念摩轲。

眼观鼻,鼻观心。

不去看这人间地狱。

“怎么,本座的爱徒,不是素来胆大包天,此刻却不敢抬头看一看这天地?”一只冰冷得没有一丝温度的手搁在她的肩膀上,百里青诡魅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冰凉的呼吸轻扫过她敏感的耳垂,激起她背脊上一阵阴寒的战栗。

西凉茉依旧垂着眸子,轻叹了一声:“师傅,你根本就没有中毒,是么?”

她都能发觉的事,没有理由百里青不曾知道,她是太过自负了,低估了这千年老妖的能力。

“怎么,你不是一直都在研究各色毒粉迷脂么,如何未曾发觉我渡于你口中的酒就有红花之味呢?”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睨着她。

西凉茉唇角弯起无奈的笑容来:“师傅,您行止高深叵测,茉儿果真猜测不出来。”

虽然她一进来就发现了空气里的烟雾气息不对,但她不知所以然,便打算静观其变,若有异常再提示百里青,却没有想到百里青竟然以这样的方式来给她渡解药。

若非她太过错愕,大约也能知道他根本早有防备了。

百里青这样的人,能在朝廷里只手遮天,屹立不倒,也不知经历了多少这样的刺杀。

如今人都混进府邸里来了,他怎么可能一点都未曾发觉?

百里青眯着眼,长臂一挥,毫不介意地揽着西凉茉坐在已经被血染了斑斑猩红的白狐皮软榻上,抚摸着手指上的宝石戒指轻笑:“原本你时机来得巧,本座还打算给惊喜与我的爱徒,让你看一看这些天理教跳梁小丑的表演,却不想本座的爱徒竟然也给本座表演了一出有趣的折子戏。”

西凉茉笑了笑,淡淡道:“师傅便当徒儿在彩衣娱亲便是了。”

既然已经在人家的戏份里演了一出丑角,何必再争口舌之高低,她打定主意,任由他如何,总不会弄死自个就是了。

百里青却是看不出喜怒的模样,只轻哼一声,用一件轻纱覆在她的脸上,暂时不去理会怀里倔强的少女。

他转眼看着已经全部收割刺客性命完毕的厂卫们,淡淡下令:“宴会并未结束,请各位大人回位子上坐好,重新端上美酒佳肴,舞娘乐姬,可不要被那些不识趣的小虫扫了咱们的兴。”

“是!”

厂卫们齐齐躬身受命,转头分向紫竹林间而去,强行提着那些衣冠不整,外带吓得早已魂飞魄散的朝臣们回到左右的席位上坐下。

那些朝臣们经过这么一吓,原本含笑半步癫的药性也基本都褪去了,他们哪里知道百里青对他们都下了会迷乱神智的药,清醒过来看着自己浑身狼藉,再想起之前自己那种近乎当众行淫的行为,都已经羞愧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何况回神一看,遍地血腥,残肢断臂,死无全尸,血腥之气让人作呕。

哪里还有心情行乐歌舞,其中大部分都是文臣,吓得两股战战,有些还直接晕了过去。

但剩下的人看着厂卫手里雪亮的还带着血的长剑,更是不敢违抗百里青的命令,只怕自己下一刻就跟这些胆敢行刺百里青的‘小虫’们一样,被碎尸万段了。

所以都半爬半被拽着地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只有受伤比较严重的大臣,被人用担架抬了出去,反而成为在场众人羡慕的对象。

这些厂卫们似乎也没有打算去收拾这满地的残尸,拖着这些大臣们坐下后,各自按剑立在他们身后。

歌姬、舞姬们被召唤而入,也没有想到看到这些血腥的场面,吓得瑟瑟发抖,但却没有人尖叫,想必是她们都受过极为严苛的训练。

百里青对对着领人进来的蓝衣太监优雅地比了个手势,那蓝衣太监便从袖子里撒出许多金珠玉石在场中的遍地残肢断断臂间,同时用尖利刺耳的嗓音道:“督公有令,众歌姬舞娘于场内捡拾珠玉而舞,捡到的便是督公赏赐,若有不敢前者,剁去双脚,双手,永世不得再行歌舞。”

这样残暴的命令一下达,歌姬舞娘们再害怕也知道什么是必须做的,何况那些珠玉宝石,在遍地血腥间,却一样闪闪发光,烧灼着人的眼睛。

她们犹豫了片刻,看着阴森森围拢过来持刀厂卫,最大胆的那一个便立刻走近尸群间,边有些僵硬地扭动着腰肢,边歌边舞,目光所及处,还是忍不住去捡那一颗最大的红宝石,随后,又去捡那些蓝宝石与珍珠。

有一就有二,慢慢的舞姬们都过去了,边舞边歌,不时地弯身去捡尸体间散落的珠玉宝石,甚至还有好些人因为同时争抢大个的宝石或者珠玉,而起了争执,甚至动上手的。

看着这满地血腥残肢间,却有无数流光溢彩的宝石,美人红颜,莺声燕语,极度的反差形成了一种极为诡谲又阴森的画面,让在场的众人们只觉得怪异扭曲,不寒而栗。

不少人都吐了,但立刻有厂卫上来将秽物扫走,却并不允许他们离开。

惟独坐在上首的百里青支着脸颊,很是愉悦而兴味笑了起来:“多么有趣而美丽的歌舞啊,众卿难道不觉得么,本座敬众卿一杯?”

坐着的那些大臣面色惨白,却不得不齐齐用颤抖的手举起酒杯,言不由衷地颤抖着声音符合:“千岁爷英明。”

“呵呵……。”百里青放肆地大笑着仰头饮下美酒。

随后,他懒洋洋地用戴着鎏金甲套的小指轻佻地刮着西凉茉的脸颊。

“怎么,茉儿,你不是最胆大妄为的么,如何不喜这般人间都不常见的画面呢?”

西凉茉叹了一声:“师傅,您要以此震慑那些胆敢背着你做小动作,勾搭天理教的朝臣何苦拖上我这样一个无辜的路人甲呢?”

有人天生残暴,喜欢血腥屠戮以为乐事,杀人只为取乐,譬如历史上不少君王都是如此,但这里面的人绝对不包括百里青,她从今天开始明白,这个人不管做什么,都有更多的深意。

百里青狭长的魅眸里闪过一丝微讶,随后指尖轻拂过西凉茉颈项上露出来的雪白肌肤,轻佻地探过她薄薄轻跳的脉搏,轻笑:“果然是个聪明的丫头,你可听过曹操杀杨修之故?”

西凉茉一怔,她当然知道,杨修是曹操的行军主簿,世称“笔下龙蛇走,胸中锦绣成”,是一位不可多得的奇才,但曹操在他三番两次看穿自己的意图后却毫不犹豫地杀掉了他。

所谓过刚易折,慧极则伤,不外如此。

她眉间忽然跳了一下,紧握的手里浸出淡淡的薄汗,她怎么忘了,这些上位者,是最不喜自己的意图无人知晓,但也更恨别人随便看穿自己的意图。

西凉茉沉默了片刻,唇角微弯:“杨修是曹操的属下,徒儿却是您的徒儿,若无能承衣钵之能,岂非辜负了师傅?”

“哼,巧言令色。”百里青冷嗤一声,忽然粗暴地捏住她下巴一抬,力道之大几乎让西凉茉忍不住拧起了眉,逼迫她直视面前那最血腥诡谲的场景:“若你真的聪明,就给本座好好地看着这些人的下场,不要以为为师宠着你,就肆意妄为,乖乖听话,否则……。”

“否则师傅便要让徒儿成为那些残尸中的一部分么?”西凉茉冷冷地道,声音柔软,却隐着毫不屈服的嘲谑。

百里青支起身子,靠近西凉茉的脸颊,用尖锐的犬齿咬着她柔软的耳垂,吐气如兰:“为师知道你不怕死,为师也舍不得取你的命,但为师会很乐意让你折了翅膀,成为本座关在笼子里最宠爱的小鸟儿。”

西凉茉身子一僵,紧紧握了拳,咬了唇不说话。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冷漠的神色,魅眸含笑:“你不过是个小雏儿,自然是不知风月,一个小小的斥离蛊算什么呢,就算为师不能碰你,可却一样有千种法子与你日日共享人间床榻上极乐之事。”

西凉茉沉默着,仿佛被吓到了一般,终于还是婉转低道:“师傅,徒儿错了呢,您有什么吩咐,徒儿自管去做,再不敢违逆您了。”

人要懂得顺应时事,如水流一般,顺势而行,今日低头,不过是为了明日的抬头予以对方更痛快的反击,这一点她比谁都清楚,所以她愿意低下头来,求他。

但总有一日,她一定会把百里青这张漂亮的脸蛋,揍得他娘都不认识他是哪颗葱的。

百里青唇角扬起一丝颇为满意的弧度,有幽微的水流在他纯黑得没有一丝光明的眸间流淌,一只手忽然轻佻地探进她的衣摆,有一下没一下子地抚摸着她柔软的细腻的雪背肌肤。

“很好,为师召你来,便是有事吩咐你去做。”

“师傅请讲。”

“这些日子,你和你家老头儿之间的关系似乎不太好,别跟你家老头子闹僵了,我要你得到他的信任,若能成为他最信任的人最好。”百里青懒洋洋地道端了一杯连公公送上的酒品了一口。

“师傅,您是想要……。”西凉茉微微拧了眉,想了想还是道:“师傅,若是靖国公府邸出了点通敌叛国或者其他要满门抄斩,流放三千里的事,恐怕茉儿也未必能再为您效劳了。”

她并不是愚蠢的人,再讨厌靖国公府邸,但也知道覆巢之下焉有完卵的道理,如今她并没有积蓄到足够的力量能够脱离靖国公府邸的影响

百里青欣赏着歌舞,唇角微勾,长如鸦翅的华美睫羽在他白皙若细瓷的脸颊上落下的阴影,深不可测:“靖国公可是国之肱骨,这北境大门还要靠他给朝廷守着,本座自然不会自毁长城,为师只是想要他身上的一件东西而已。”

“是。”西凉茉不再多问,利落地应承了下来。

百里青睨着她,似笑非笑地道:“你倒是干脆,也不问为师想要什么,靖国公可是你的父亲。”

“师傅若想告知茉儿,自然会说,若是不想,又何必多问,徒儿可不想做杨修。”西凉茉淡淡道,语气顿了顿,又漠然地道:“至于父亲?茉儿何曾有过什么父亲呢?”

百里青玩味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她对爱护自己的人,以挚心以待,对待辜负自己,和敌人便十倍以报么?

这样性子果然对他的胃口。

临行前,百里青扔给她一本书,让她细心练习,若有不懂再让何嬷嬷来问。

西凉茉收好书,忽然问:“师傅,既然你方才并没有中毒,为何却吞下了那枚斥离蛊?”

百里青慵懒地笑笑,眸光仿若深绵夜空间飘荡的浮云,让人摸不透:“因为为师很想知道我的徒儿到底要送为师什么大礼,人生多无趣,多点儿挑战,多么有趣。”

西凉茉默然,也许当初她就不该扔斥离蛊,就该扔一把巴豆,毒不死他,也拉死这千年老妖!

走出了满是血腥味的阁楼,过了栈桥,何嬷嬷早已领着一顶青色小轿在栈桥前等着她,一见她,便细细打量一番,确定她没有事,这才松了一口气。

她神色温柔而带着一丝歉疚:“郡主,快上轿吧。”

西凉茉顿住了脚:“嬷嬷,等一等。”

说罢,她一转,扶着一颗柳树,再忍不住地吐了起来。

那些血腥场面,估计要让她今日是吃不下饭的了,也就是百里青那样的妖人才有这么恐怖的手段去震慑有叛逆之心者。

何嬷嬷搓着手绢,让人端来热茶,心疼地道:“郡主,吓到了吧,快喝点热茶。”

在何嬷嬷还没有察觉的时候,她已经对西凉茉投注了一些超乎主仆与监视者的感情,她竟然已经对这一次的事情瞒着西凉茉而感到愧疚。

西凉茉看了她一眼,柔声安抚:“嬷嬷不必内疚,您到底是千岁爷的人,没有千岁爷的命令自然不敢告诉我的这一次的行动。”

何嬷嬷更为歉疚了。

却未曾看见西凉茉眼底闪过的幽幽光芒,总有一天,她会让何嬷嬷因为这日积月累的歉疚之心而为自己所用的。

……

西凉茉换了衣衫回府的时候,一进门就看见白珍已经领着个小丫头在一边等着了。

她微微挑了下眉,也没有多问,只若寻常一般与白珍一道回莲斋。

回莲斋的路至今虽然已经修整了,而随着西凉茉地位的不断提高,这里来往的人也多了许多,但因为地处偏远,所以总不如去别的路上热闹。

西凉茉终于开口了:“白珍,什么事,说罢。”

白珍这才低声道:“回小姐,是林夫人领着韩蔚公子来了,宣阁那边的人抱与奴婢,瞧着国公爷也在做陪的样子,隐约听到她们提及郡主婚事,所以总觉得有些不对,便来与郡主先行通报,造作提防。”

韩二夫人的宣阁换了一批血,已经不比从前那样防守紧密,西凉茉早早地插了自己的人在里面,虽然也只是端茶倒水与洒扫的二等丫头婆子,一些要紧消息听不到,但总归还是能探查出一些消息的。

她的婚事?

西凉茉唇角弯起嘲谑的笑容,这位二夫人果真不是个省油的灯,西凉丹日日吵闹,西凉仙如今还躺在床上处于危险期,竟然还有心思计较着对付她?

真是不知该赞她心性坚韧又或者愚不可及!

“咱们且等着,本郡主的婚事岂是他们想要决定就能随意决定的。”西凉茉想了想道。

何嬷嬷却没有那么乐观,有些犹豫地道:“没错,小姐已经册封了一品郡主,上了皇室玉蝶,按理说宗亲该由陛下或者皇后娘娘的旨意来指婚,但也并不是所有的宗亲贵女都是陛下和皇后娘娘指婚的,譬如国公爷上了折子,皇上和娘娘若并没有其他规划打算,多半都会顺着应下了。”

西凉茉皱了皱眉,竟然是这样么?

“行了,咱们静观其变,就算她们想摆布我的婚事,总不会是这一两日就定下来的。”

主仆一行人刚回到莲斋,就见着院子里站着紫衣与紫英两个韩氏身边新进的一等丫头正与白嬷嬷说着话。

见着西凉茉回来,两个丫头连忙上来见礼:“见过郡主,今日林姨妈与表少爷到府里来了,奴婢是奉了夫人的命前来请郡主到宣阁参加小宴的,国公爷也在呢。”

西凉茉闻言,不由一笑,果然是说曹操,曹操到呢。

“好,我且换身衣衫便过去。”

西凉茉换了身家常的衣衫,重新挽起发丝,便领着何嬷嬷与白蕊、白玉一同前往宣阁。

刚进宣阁,便听见一道颇为高亢的女子声音在说笑,她望了过去,一个穿着撒金翡翠绿水云纹半臂配同色窄袖锦缎上裳,宝蓝色百褶裙的容长脸妇人正与靖国公说着什么,旁边一名穿着白底黄色绣云纹的长袍的斯文俊秀公子不是韩蔚又是谁。

那妇人见了她,竟起身迎了上来亲热地拉住她的手,露出个亲切和蔼的笑容:“哟,这是茉姐儿吧,这么些日子不见,倒是出落的愈发标致了,远远看着,还以为是哪处仙山瑶池的仙子呢,还是我这妹子与国公爷会养女儿呢。”

西凉茉心中冷笑,这一位还真是自来熟,林姨妈的大名,她自然是听过的,来府邸也不是一次、两次,却何曾见过她西凉茉?

不过这一位林姨妈并不是韩蔚的亲生母亲,她是韩蔚的继母,自己生了个儿子,但儿子并不成器,身子不好就罢了,还整日里游手好闲,喜欢斗鸡走狗。

倒不若韩蔚,反而早早地中了举人,今年春闱又中了进士,如今已经是翰林院的七品编修。

林姨妈觉得自己那小儿子不成气候,反而是这个不是自己亲生的大儿子可以依靠,所以早年虽然不怎么搭理韩蔚,但后来对韩蔚还算是很不错的。

“林姨妈。”西凉茉仿佛有些害羞似的低头唤了一声,亦规矩地给她见了个晚辈的福礼。

“乖。”林姨妈笑盈盈地褪下手腕上一个金镶玉的精美镯子给她戴上,算是见面礼,又拉着她到自己身边坐下。

看着人齐了,银嬷嬷便让人开始往屋子里摆上饭菜。

“表妹。”韩蔚看着面前少女,有些羞涩地低低唤了一声。

眼前的少女一身鹅黄色绣白梅落英的袄裙,衬托得她容色娇美,比起前些日子她的身子似乎略微长开了些,也稍微丰盈了一些,越发显得她眉目幽美温婉,就像她裙上绣着的精美梅花一样,宛如一株开在深谷里的幽香隐隐的梅花。

“表哥。”西凉茉对着韩蔚淡淡一笑。

韩蔚看着美丽的表妹,那是他一直暗中喜欢的少女,曾经姑母一句话让他绝了对表妹的念想。

可是不知为何姑母又改了主意,如今父亲也同意了,今日陪着二娘过来,就是为了他与表妹的亲事。

韩蔚的心中无限欢欣,在他的心中,一直觉得大表妹其实是有意于他的。

她和他的亲事是天作之合。

西凉茉感受到韩蔚的欢喜目光,她不由暗自叹了一声,韩蔚是她唯一有好感的韩家人。他身上多少有着一种温润如玉的味道,心思也相对纯厚。

曾经在微末之时,她也考虑过嫁给韩蔚,总强过被韩氏随便送去给人做填房,或者送去给人做贵妾,平白侮辱了自己。

但虞侯提亲一事后,她就知道韩蔚这样软气而性子犹豫的男子,是托付不得终生的。

银嬷嬷来报过可以用膳了,于是众人都一一入席。

韩氏一边与林氏说笑,一边留意着低头不知所想的西凉茉与韩蔚眼中的情意绵绵,以为西凉茉不过是在害羞,她心中顿时一喜,看来这一步棋走对了,这死丫头因该不会反对这门亲事。

若是她嫁到了尚书府邸,以后生死都操控在哥哥,不,操控在自己的手中了。

“都是自家人,何必拘谨,听闻蔚哥儿与茉姐儿可是青梅竹马,怎么如今大了,倒是生分了呢!”林氏看到了韩氏的眼神,便笑着夹了一筷子的袍子酱肉到西凉茉碗里。

西凉茉看着那一筷子油腻腻的肉,顿时就没了胃口,只意思地沾了下唇,淡淡道:“男女七岁不同席,孔夫人也云那女授受不亲,茉儿不敢违背圣人之训。”

她不闲不淡的话林氏顿时觉得碰了个软钉子,她干笑一声,唇角一抽,猖狂什么,小蹄子,等你嫁过来便有你好受的。

韩氏则打了个圆场,笑道:“什么圣人之训,咱们今儿只讲亲戚情分,不讲那些场面话,否则岂非都生分了,你说是不是老爷?”

靖国公一直沉默着,但却是在静静地观察者韩蔚与西凉茉。

韩氏说韩蔚早对茉儿有心,茉儿也对韩蔚有意,所以韩家前来提亲。

但今日观着他是看出了韩蔚的心思,但茉儿的心思却未必……

所以见韩氏来问,靖国公只淡淡地‘嗯’了一声,并没有多话,毕竟茉儿如今身份不同,尚且未必是他能即刻做主的。

韩氏见靖国公竟然不搭腔,眼底闪过一丝怨恨,看向西凉茉的目光越发尖利毒辣。

西凉茉只做未知,静静地用餐,任由韩氏和林氏在一边煽风点火,她并不怎么答话,只偶尔给她们泼泼冷水。

韩氏与林氏虽然心中都不悦,但还是不遗余力地旁敲侧击地撮合。

倒是韩蔚也察觉了西凉茉的冷淡,眼底的喜悦就淡了一些,总有些茫然地看着西凉茉。

一餐各怀鬼胎的家宴,好容易用完,西凉茉便寻了个身体不适理由告退,靖国公自然是允了的,韩氏与林氏原本想让韩蔚去送她,奈何何嬷嬷也道少年男女不宜独处,把西凉茉带走了。她们让韩蔚与西凉茉独处的计划也落空了。

林氏无奈,只得又坐了坐,吃了两口茶便带着韩蔚告辞了。

韩氏送林氏出门,林氏叹了一口气,颇有点愤愤地样子:“二妹,你家郡主倒还真是会摆郡主的架子,恐怕未必肯下嫁到我们尚书府邸来!”

虽然以西凉茉一品郡主来尚一个七品翰林院编修,确实是下嫁了,韩氏一族虽然不若西凉世家从前朝至今的悠久历史,却也是世家大族,如今自己夫君是户部尚书大人,大姑子是宫里最得宠拥有协理六宫之权的贵妃娘娘,韩蔚未来只会一路风光。

这西凉茉嫁过来也不见得屈就了多少!

虽然她们也不是真心想要迎娶,甚至是为了折磨和除掉西凉茉才这么决定的,但此番来访,林氏只觉得西凉茉实在是太不给脸子了。

韩氏安抚可一下情绪也有点低落的韩蔚,又悄悄地对林氏道:“嫂嫂不必担心,这可由不得那小蹄子做主,到时候她嫁过去了,还不是任由你搓圆搓扁呢!”

林氏这才冷笑:“也是,自古以来儿女婚事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等她嫁给来,若是乖顺还好,若是不乖顺,哼,休想活着出我韩家的门!”

韩氏送走了林氏,又回到宣阁,靖国公已经在她房里等着了,韩氏心中一喜,他已经很久没有夜里到她房里来了,韩氏赶紧上前亲自端了茶给靖国公奉上。

“夫君,您看今儿之事如何,嫂子可是为蔚儿看了许多家名门闺秀,蔚儿都不肯,嫂子问了许久,才知道他心中属于茉姐儿呢。”

靖国公接过茶,喝了一口,淡淡地睨了韩氏一眼:“你倒是真心为茉儿打算的么?”

韩氏一僵,随后,仿佛很是委屈地道:“夫君,你素来知道我拿蔚儿当自己的儿子疼爱,怎么会拿他的婚事玩笑,今日傻子也能看得出他对茉姐儿有意,蔚儿是我韩家长房嫡子,茉儿也不算太委屈。”

随后,她顿了顿,仿佛也有些疲倦似的坐下,叹了一声:“你若说我有私心,我确实也有私心,我们府邸里统共五个女孩子,按理也是长姊先嫁,只是霜姐儿出了那样的事,所以才将她嫁了出去,如今丹儿和仙儿的状况你也看到了,若是茉儿不嫁,我怎么好考虑丹儿和仙儿之事呢,她们到底是我亲生骨肉,如今这样凄凉。我总要为她们多打算……呜呜。”

她说着又开始拭泪,靖国公这一次却没有不耐烦了,韩氏一番半真半假的话确实听着很有道理,自己的两个掌上明珠接连出事,尤其是西凉仙,曾经他最骄傲的女儿,如今却……

他不是不恨的,若是寻常人也就罢了,可偏偏动手的人却是地位超群的太平大长公主!

靖国公拍拍韩氏的手,叹了一声:“行了,为夫知道你的忧心,只是,此事还是再问问茉儿的意见,若是没有什么问题,为夫便上个折子为他们请婚。”

韩氏虽然不满意靖国公的答案,却也知道此刻不能纠缠,便堆出个哀婉的笑容:“夫君,妾身为你酿了最喜欢的桂花酒,可愿在妾身这尝尝再走?”

靖国公顿了顿,还是点了点头。

韩氏大喜,即刻便去端酒去了。

反正,姐姐已经去向陛下请旨了,看这意思,陛下也没有反对的样子,说不定过两日指婚的圣旨就要下来了。

……

夜风萧瑟,卷起残破的落叶,冷月一轮高高挂在天边,清冷的明月光辉落了一地。

莲斋里,幽幽碧水泛起点点银光,有寂寥的蛙声轻鸣。

西凉茉拢着锦缎披风坐在窗边,看着明月如玉,静静出神,冷风瑟瑟吹起她如墨长发。

“大小姐,难道您真的要嫁给韩蔚公子么?”白蕊端来一壶热茶,有些愤愤地道:“她们明明就是不安好心,只怕小姐嫁过去,身家性命都有忧虑呢。”

西凉茉捧着起她倒的热茶,睨着白蕊道:“我可是记得,几个月前还有人说韩公子可是良配之侣呢。”

白蕊的瓜子脸上一红,有些窘迫地道:“那表少爷当然没什么坏心眼子,但可架不住他有这个姑姑,何况他还是韩家的人!”

西凉茉叹了一声:“是,奈何他是韩家人,否则这个性子,若嫁过去了,倒是可以拿捏得住的,倒也没什么不可以。”

她并不想非得嫁得荣华富贵,也不指望琴瑟和鸣,更别说什么但求一心人了,如今这样的时代与环境,女子虽然可以合离,但一样会被人纷纷议论,男子娶妾却是天经地义。

所以,她所需要的是一个可以被她控制在手里的,不会干涉也无力她作为的夫君,而这个人最好是性子比较和软和淳朴的。

韩蔚原本确实符合这个条件,但是奈何他却姓韩。

“说白了,大小姐你就是要找一个最好钱多人傻的呗。”白蕊噘噘嘴地总结。

房里的其他人都忍不住噗哧地笑了,也就白蕊这个粗粗直直的傻丫头敢这么和郡主说话,不过总结的还真是精辟。

西凉茉也忍不住笑着翘了一记白蕊的头:“你倒是聪明!”

“若是像金城公主那样的皇家女儿,驸马爷们可就是符合大小姐的要求了!”白珍一边绣帕子,一边也打趣道。

金城公主虽然没有太平大长公主如此受皇帝宠爱,下嫁的驸马都尉是睿义伯家的嫡出的小儿子。但她住在公主府邸里,性子也泼辣,这驸马都尉别说不敢找小妾,还时常被金城公主欺压。

甚至金城公主纳了面首,他也无可奈何。

白玉倒是摇摇头:“且不说郡主不是皇家女儿,也不是皇家女儿就都好的,若太平大长公主那样,岂非可怜?”

众人闻言,又是一阵唏嘘。

西凉茉看着丫头嬷嬷们在那打趣,她心中却在计较。

如今她是家中长女,又到了出嫁的年纪,就算不是韩蔚,韩氏也必定要将她嫁出去,而自己没有任何可以反驳的理由。

西凉茉看着茶杯里一轮圆月倒影,目光幽幽。

镜中花,水中月,一切皆虚妄。

她绝不会让别人来插手自己的婚事,摆布自己的命运。

何嬷嬷倒是凑了过来,在西凉茉面前坐下,细细地看着西凉茉:“郡主不必忧心,不若去与千岁爷商量一番。”

何嬷嬷认为千岁爷权势无边,若是西凉茉愿意,说不定九千岁安排的婚事会比韩氏或者靖国公的婚事要好许多。

尤其是瞧着千岁爷确实颇为在意小郡主的模样,只可惜千岁爷是……。

西凉茉看着嬷嬷,随后笑了笑,为她倒了一杯茶:“嬷嬷,您觉得,茉儿嫁给什么人更合适呢?”

何嬷嬷看着西凉茉目光已有城府,脑海里忽然掠过一个白衣清俊,俊秀高雅的人影,她不由一惊,有些惴惴道:“郡主,难道你属意的人是……。”

------题外话------

喵——!不好意思,食言而肥鸟~~~~~裸奔的人伤不起啊~~~~~~~俺只是努力想早上更的,但是人有便秘,思绪有笔秘啊~~~~~那些说不给月票的亲~~~不要啊~~~~内流满面~~某悠还是更了啊,俺只是不想早上更新五千,下午更新五千这样,让你们看得爽一点啊

第七十四章 婚事初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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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嬷嬷话没说完,正在笼子里打鼾的肥鹦鹉小白忽然拍着翅膀,像被吓到一样跳着脚叫起来:“嫁给太监,九千岁,九千岁,嘎嘎……九千岁!”

一众丫鬟,不由都愣住了,随即同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了出来,白蕊还捧着肚子滚到桌子底下去了。

西凉茉则顿时黑了脸,一记眼刀狠狠睨着小白,顺手一挑鸟笼的门子,将里面的红艳艳的小肥鹦鹉给抓出来,对着小白露出个阴森森的微笑:“小白,我想要鸟毛做红羽首饰很久了,不如你把自己的毛贡献出来怎么样,我们是不会介意你成为一只裸鸟儿的!”

居然诅咒她嫁给那个变态的大太监加死妖人!

小白黑溜溜豆子似的眼珠顿时闪过亮晶晶的光芒,头上柔软的白色羽毛‘刷’地一声张开成一把柔软的扇子,讨好地蹭着西凉茉的手背,一副人家刚才只是发梦了,说梦话而已,娇娇怯怯小样。

西凉茉无语,低低骂了声:“果然是什么人养什么鸟,无耻啊!”

却未曾想,这鸟现在是她在养,于是小白也摇头晃脑地:“嘎嘎。”两声表示赞同。

西凉茉恶劣地蹂躏了一番小白的胖肚子,揉得它吱哇乱叫,再把它扔给了一边的白玉。

白玉最是喜欢小白了,生怕它惹怒了西凉茉,被揪掉毛,赶紧接过来,怜惜地抱在胸前,哄道:“就你嘴儿多,吓到了吧,白玉姐姐给你吃好吃的。”

说着就抱着它去拿碎玉米粒子。

小白很满足地靠在白玉柔软的胸口蹭啊蹭,还是姑娘们的怀里舒服啊,多么柔软,多么丰满,还有吃的,它的鸟生从此圆满了。

……

长门宫前青苔重,夜依熏笼到天明,乱花飞过流年长,白头宫女话当年。

宫禁深深,有十二名宫人扶着雕八尾凤凰的香车玉辇一路轻摆,慢悠悠地到了一座宫殿前,宫殿上方供奉着一块牌匾——三清殿。

此处正是当今天子宣文帝所居,他早年将自己的未央宫改成了道教太上老君之所三清殿,就是因为信奉黄老之术,一直在炼丹寻求长生修仙之道,虽然还说不上不理朝政多年,但泰半时间都居于此处,常年在此诵经打坐,偶尔只有宠臣九千岁可以深入殿内参见皇帝,请下圣旨。

有时候,皇帝遇到修炼关头,或者辟谷之时,一两个个月,甚至大半年不见人,只由九千岁代理朝政,代禀御笔。

而其他宫妃寻常不可入三清殿,甚至皇后娘娘与四妃也不过是在外殿处等候皇帝从内殿出来叙话,皇帝若要临幸哪个嫔妃,也不会让宫妃踏入自己的三清殿,而是坐着銮驾去她们的宫殿。

可见九千岁甚至比皇帝身边的嫔妃都还要更得皇帝信赖。

“娘娘,三清殿到了,请您小心。”穿着一袭雨过天青色宫装的大宫女恭恭敬敬地站在车辇前,伸出了手,恭候着自己的主子下辇。

最先出现的是一只雪白的手,手腕莹润如玉,宛若无骨,轻轻地搁在了宫女的手腕上,随后垂珠帘子一晃,一袭绣着飞云盘凤纹的紫裙一摆,宛如艳丽的紫芍药瞬间绽开花瓣,从中吐出一个国色天香的美人。

美人云鬓高耸,斜斜簪着一只八尾流苏凤凰挂珠钗,盘云髻上点缀着一颗颗龙眼大小的南珠,长长的赤金流苏从两颊上坠在肩上,长眉入鬓,媚眼含春水,朱唇衔芳露,一身华美紫色鲛珠纱裙,云丝披帛飘飘荡荡,不是最受宠的韩贵妃娘娘,又是谁。

这一身富贵华丽的装扮,在她身上不显俗艳,只显得她更加艳丽不可方物。

韩贵妃下了辇,一抬头,就看见了不远处停着另外一抬鎏金镀金的华美凤辇。

她妩媚的眼里闪过一丝异色,随即轻嗤一声:“想不到皇后娘娘也来了。”

贵妃的车辇虽然也被称为鸾驾,但其实规制上比皇后还是差了不少,上面雕刻的凤凰不但是八尾的,更不能以金漆装饰,所以韩贵妃虽然面上仿佛处处都要显出自己比皇后更得宠,但心中也明白,她再受宠却也还比不得皇帝的嫡妻。

处处比皇后矮了一头。

但若是她能登上皇后之位,那就不一样了。

韩贵妃微微眯起眼,镇定自若地向三清殿走去,一名小太监远远地看着贵妃娘娘的鸾驾到了,立刻迎面过来,讨好而恭敬地笑道:“娘娘来了,待奴才前去为您通传一番。”

韩贵妃抚了抚自己的红宝石嵌金耳环,仿佛不经意地轻笑道:“小卓子,今儿皇后娘娘来了么,来多久了?”

小卓子立刻道:“早前陛下正在与九千岁在内殿里商议朝政呢,后来皇后娘娘就来了,如今已经来了大半个时辰,大约是在商议太子爷的婚事。”

韩贵妃听到九千岁的名头,有些不舒服地微微拧眉。

随后她不无讽刺地一笑:“九千岁是来和陛下商议朝政的吗,本宫看着那位千岁爷是过来与陛下讨论炼制仙丹之事或者又给陛下推荐什么仙山洞府的道士才是真的。”

百里青那奸佞,就是他引诱着陛下去修什么仙,也不知道去哪里弄了好一堆太极山、乾坤洞之类的道士来日日炼丹念经,弄得陛下一副清心寡欲的模样,身子却日渐虚弱,偏偏陛下还极为信赖,甚至依靠百里青那个奸佞,去她宫里的次数是越来越少。

好在近年也没有什么特别出众的秀女被采选入宫,有些不安分的宫嫔,也被她想法子给处置了,至于皇后那个老女人,陛下只是初一十五去她坤宁宫坐坐,若不是因为她与陛下是从潜邸一路过来的,有从龙之功,生了个不错的儿子,而偏偏自己又没有子嗣,只得两个女儿,她又岂能在皇后的位子上呆那么久!

韩贵妃进了正殿,便收起了脸上冷冽不屑的神色,换了一张笑意妩媚的面容,对着正坐在书桌前谈话的帝后二人行礼。

“嫔妾拜见陛下,拜见皇后娘娘。”

宣文帝看着自己的爱妃过来,虽然还算俊朗,但因为长期服用丹药素食而过分青白,并且黑眼圈浓重的的面容上露出了一丝淡淡的笑:“爱妃平身。”

陆皇后看着艳若桃李的韩贵妃进来,一副娇滴滴的模样还在请安就对皇帝抛媚眼,心中冷笑一声,暗自骂了声狐媚子,但一向温润平和的面容上却仍旧挂着温醇的笑容:“妹妹,请起,今儿是什么好日子,竟然让我们姐妹都在陛下这儿碰上了呢。”

“是啊,真是巧,说不定还有更巧的呢。”韩贵妃笑笑,在宣文帝身边站着,仿佛极为自然地伸出两个粉拳为宣文帝捶起肩膀来。

宣文帝似乎也颇为喜欢她的体贴温柔,笑着拍拍她的手:“你就喜欢打哑谜,怎么,有什么事来找朕,可是又看上了暹罗进贡的鲛珠纱,这一次统共也就得了那么几匹,如今都分可三匹下去,剩下的要存在库房里赏人,可再没有了。”

韩贵妃不依地作势要打:“陛下,你就喜欢取笑人家,难道人家在你眼里就这么贪心吗?”

陆皇后在一边,看着他们如此亲密自在,口中不由苦涩起来,妾氏可以随意与夫君取笑吃醋,那是妾氏的情趣,但正妻却必须端庄典雅,贤淑大度,尤其是母仪天下的皇后,更要如此。

她只能看着那些女人在自己夫君身边不断打转,却还要笑脸相迎,譬如现在。

陆皇后也笑着道:“妹妹最是可人,怎么会贪心呢,也不知妹妹说更巧的是什么?”

韩贵妃睨着陆皇后,似笑非笑地道:“娘娘,妾身是来为自己侄儿请一道婚旨的。”

她知道陆皇后原本看上的人里面有西凉茉那个丫头,却不知道为什么后来在太子良娣的甄选宴会上,突然失去了对西凉茉的兴趣,这实在是让人好奇,说不定,她可以探探陆皇后的口风。

到了现在,韩贵妃仍旧为西凉仙失去了成为太子妃的机会,而异常惋惜,她是看着西凉仙长大的,自然对这个看似端庄温雅实则心机深沉的侄女儿有三分了解,若是她能成了太子良娣,不但能监控太子与皇后的举动,未来若生下继承人,她也不必担心宣文帝驾崩后,皇后会对付自己。

只是可惜,一切都被太平大长公主那个贱女人给毁了!

“哦,是么,确实很巧呢,本宫正与陛下商议太子良娣人选之事,不想贵妃妹妹也要为你侄儿请婚旨,不知贵妃妹妹看上哪家姑娘了?”陆皇后温和宽厚的道,一副仿佛颇为感兴趣地样子。

宣文帝似乎隐约地记得韩贵妃的哥哥,户部尚书韩庭确实有一子,在今年还中了进士,补入了翰林院,似乎也是个风流俊秀的少年,他点点头笑道:“是啊,不知爱妃要为侄儿请婚哪家姑娘?”

能让韩贵妃请婚的,想必门第也不会低下到何处、

韩贵妃妩媚地抚了一下发鬓,优雅地一笑:“回陛下、皇后娘娘,嫔妾是要为侄儿请婚靖国公府上的大小姐,贞敏郡主西凉茉,我家蔚儿与贞敏郡主自幼是青梅竹马,一同长大,情谊非同寻常,我们两家人都有心成全他们一对小儿女呢。”

“嗯,果然是巧啊。”宣文帝闻言,抚着茶盏笑了起来:“之前皇后原本打算为太子甄选的良娣人选里面,她最中意的姑娘就是这位曾经对朕有救驾之功的贞敏郡主了,不过今日怎么听着似乎这位郡主心中另有所属呢?”

“所以臣妾说,还有更巧的,就是这个了。”韩贵妃掩唇一笑,媚色天成,目光却挑衅地看向皇后。

皇后又如何,她想要的,早晚能抢到手。

皇后冷冷地看着韩贵妃,随后优雅从容地轻抿了一口茶水,淡淡道:“臣妾原本是属意这位郡主,只是太子良娣,身份不同,如今太子妃身子不好,她须得是贤良淑德,能够襄助太子打理东宫,若是寻了那容止不淑,才德不足的反倒是不美,恐非社稷之福,所以臣妾总想着再多多考察一番。

如今听着贵妃娘娘的话,这位郡主早早就心有所属,情丝早动,未免太过轻浮了一些,如何能匹配太子之尊,担当太子良娣之责,既然如此,配了妹妹娘家侄儿,反倒适当些。”

一番指桑骂槐的话说得韩贵妃脸上青一阵,白一阵,水媚明眸里闪过怒色,蔻丹纤指紧紧捏着自己金纱缀珠的衣袖。

皇后这老女人,分明是在说她是个狐媚子,家里的侄儿品德不佳,所以配上西凉茉这样轻浮不淑的丫头反倒是合适。

虽然自己对皇帝这番说蔚儿与西凉茉有私情,确实有贬低西凉茉的意思,除了本是对这丫头不屑于厌恶之情,还有就是担心皇后其实还没有放弃选择西凉茉担任太子良娣,自己必定争不过皇后。

只是看样子皇后不但早就放弃了西凉茉担任太子良娣的念头,也不知为何,皇后甚至对西凉茉有些不喜,如今倒好,让这老女人反而将蔚儿也贬低了,若是陛下对蔚儿印象不好……

韩贵妃刚想要对皇帝开口:“陛下……。”

“陛下索性成全了靖国公家与韩尚书家的婚事吧,也算得一段折子戏里的佳话了。”皇后笑得雍容大度地打断了她的话,仿佛在谈论一件有趣的喜事,语气里却掩不住一丝轻鄙。

竟然将她的侄儿与戏子相提并论么!

韩贵妃忍不住道:“皇后姐姐,你……。”

“哟,今儿是什么好日子,两位娘娘都在陛下这里,远远地微臣就听见欢声笑语了。”一道似笑非笑,极为动听的声音在三人身后响起,只是这动听间,却带了一丝诡谲的幽冷。

韩贵妃和皇后同时向来人望去,

那一团花紫绣银丝八龙纹蟒袍一晃,款步从内殿而出的人一头乌发垂在蟠龙官帽后,精致五官有着超越性别的瑰丽,肌肤雪白,唇若涂朱。

一双丹凤眸子宛如工笔勾勒而出,紫色的胭脂沿着他的眼睛后边三分之一处层层向发鬓晕染,仿佛在雪白剔透的鬓角上绽开一朵重瓣曼陀罗,他眼大而眼尾斜飞本,诡美如狐,一双极深的纯黑色眼眸正微微眯起,里面没有一丝光芒,看久了仿佛连魂魄都会被彻底吸入幽狱鬼涧,是永世不得超生的阴森诡谲。

韩贵妃和皇后呼吸都是一窒,仿佛不敢逼视,带着一丝惊惧地别开了脸。

这个男人,不论什么时候看见,都会攫取掉所有人的目光与呼吸,美则美矣,却让人觉得充满了压迫与扭曲感,尤其是他处置反对者的手段,血腥残酷得让人闻之悚然。

也不知道陛下到底为什么会去宠幸这样的妖人!

甚至任由他屠戮自己的宫妃。

韩贵妃还记得,六年前,她尚且只是一个二品的昭仪,虽然得宠,但上头还有一位淑妃娘娘才是陛下心头好,淑妃出身将门,性烈如火,甚至还会一点功夫,极得陛下的垂爱,不过是看不惯百里青这奸佞把持朝政,欺上瞒下的手段,在陛下面前骂了他数句,劝诫陛下要清君侧,远离妖人。

就被闻讯而来的百里青,命人当着皇帝的面鞭打,再丢进了兽园蛇窟,任由兽园里的蟒蛇将她活生生吃掉,还命所有宫妃前去观刑。

其哭泣惨叫之声与那残忍场面甚至活生生吓死三个胆小的嫔妃。

可陛下不但不怪罪,还细心安抚大怒的百里青,生怕他气坏了身子。

所有人都怀疑百里青其实陛下的入幕之宾,却没人敢证实。

从此以后,后宫嫔妃虽然嫉恨百里青,却谁也不敢再在陛下面前说百里青一句坏话。

皇帝一见百里青,原本有些疲乏的神色瞬间亮了起来,笑道:“爱卿如何出来了,可是周真人的金珠龙虎丹炼成了?”

百里青拿着一个珠玉宝盒走过来,在宣文帝面前打开,微笑着恭喜:“是,周真人说他正在着火作法,忽闻一阵异香阵阵,仙乐无边,托陛下鸿福,这经过九十九日炼烧的金珠龙虎丹炼成了!”

果然,盒子打开口,异香扑鼻,丹丸赤金夺目。

“好好,果然朕斋戒沐浴九日,得了上清宫老君垂怜,赐来丹药,快拿无根天水来。”宣文帝大喜,立刻命太监送上天水香露。

所谓天水、无根之水,即为雨露,道家认为雨水从天而降,毫无污垢,纯洁无暇,乃养气度元之水。

韩贵妃虽然口称恭喜陛下,但她看着那丹药皱皱眉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皇后看着那丹药,心中担心,到底忍不住要开口:“陛下,是否……。”

“皇后娘娘,这丹药乃纯阳火丹,只得一粒,只能供给陛下服用,娘娘纯阴凤体,恐怕不宜服用。”百里青看着皇后慵懒地道。

皇后看着百里青那双诡美的眸子,深不可测,阴霾非常,顿时吓了一跳,要说的话再也说不出来。

皇帝则捂住丹药,也有些不悦和提防地看着皇后道:“皇后不必担心,若他日朕飞升成仙,必定前来接走皇后就是了。”

皇后无奈,百口莫辩,只能看着百里青一句话四两拨千斤地就挑拨了皇帝对自己的猜疑。

她只能艰涩地笑道:“陛下多虑了,臣妾只是觉得这丹药实在美丽,想知道什么成分罢了。”

陛下是她的夫君,她不能如韩贵妃那样胆小旁观,任由陛下服用不知什么东西的丹药,平日看不见就算了,今日她还是希望能劝诫一下陛下。

陛下实在太信任百里青了,若哪日这妖人给陛下下毒……后果不堪设想。

皇帝冷淡地瞥了她一眼:“皇后不必知道成分是什么,仙家之物,岂能是凡人所了解的。”

说罢他就着无根天水将丹丸服下。

皇后无奈又失望,只得要紧了银牙不再说话。

韩贵妃虽然担心,但还是很幸灾乐祸皇后在百里青手上吃瘪,又被皇帝猜疑用心。

看着皇帝服用了丹药,百里青才似乎颇为感兴趣地挑了下修长的眉:“不知方才陛下与娘娘们正在说什么喜事,微臣可有幸一听?”

皇帝服用了丹药,似乎精神一震,随后也很有兴致地将方才的事说了一遍。

“哦,竟然有这样的巧合啊。”百里青敲了敲手里的折扇,睨了眼神色不佳的皇后,似笑非笑地道:“说来也巧,这位靖国公家的小姐,贞敏郡主,可是咱们故人之女,却不想到如今这么大了,都能嫁人了。”

此话一出,韩贵妃暗自嘀咕,故人之女?

谁不知那西凉茉是靖国公的女儿。

但皇后脸色梭然变得苍白,一下子抬起头死死盯住了百里青,目光里仿佛带着一丝祈求又带着一丝畏惧,一丝威胁。

可惜她不知道的是,百里青这人最不能容忍的就是别人威胁他,从他攫取了绝对的权力开始的那一刻,只有他威胁别人的份。

“故人之女?”皇帝楞了楞,久远的时间让他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

百里青幽冷阴郁的魅眸闪过一丝恶意,笑着道:“是啊,陛下恐怕一时间不记得,这位贞敏郡主并非靖国公府上如今的当家主母韩二夫人所出,而是当年的凰翼将军蓝氏所出,前些日子进宫的时候,微臣看着那位小郡主,真是出落得越发肖似乃母了呢。”

一番话,宛如晴天霹雳,霹在了帝后身上,宣文帝仿佛心神大震,一下子想起了什么,脸色模糊地喃喃自语:“哦……是翎姐姐的女儿吗,她好像是有一个女儿呢,她的女儿都这么大了,要嫁人了么……。”

不知宣文帝想起了什么,一向疲乏而显得有些衰败的容颜上显露出一种奇异的笑容。

韩贵妃愣愣地看着皇帝的那一抹笑容,皇帝从来是疏离淡漠的,但那种堪称诡谲的笑容是怎么回事?

这一辈子,她都没有想过会在皇帝那种永远都是倦怠疏冷的脸上看到那样的仿佛发自内心的笑容。

而皇后也在怔怔地看着皇帝,下意识地捂住了自己的心口,仿佛有什么极为苦涩的东西正在涌出心底那些陈腐而多年不见天日的伤口。

惟独挑起一切的百里青冷眼看着帝后妃三人神色各异,各怀心思,他顿了顿,给足了他们酝酿情绪的时间,方才又慢条斯理地摇着折扇道:“是啊,陛下,那位小郡主,倒是个有趣的妙人儿,容貌肖似蓝大夫人,但是性子却差颇远,陛下不若招她进宫来叙叙旧呢。”

韩贵妃莫名其妙地看着百里青,叙旧?

不是与故人才能称之为叙旧么,就算叙旧也该是招蓝氏进来,招个十几岁的小丫头进来叙什么旧?

不过蓝氏那个女人吃斋闭门也都十几年了,什么人都不见,连唯一的女儿都不闻不问,记得当初有传闻陛下曾经在蓝府里住过几年,一直都唤蓝氏做大姐,只是后来蓝氏嫁人,陛下似乎也忘了当初这个姐姐,如今岁月蹉磨下,也不知老成什么样子了。

但既然百里青开口了,韩贵妃也有意给他做个人情,讨好百里青,便也娇滴滴笑道:“是啊,陛下,臣妾也想好好地与这位未来的侄儿媳妇叙叙呢。”

百里青睨了眼韩贵妃,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意,没有说话。

但皇后却是忽然狠狠地瞪着韩贵妃,就几乎差点脱口而出“蠢货”两个字了。

韩贵妃自然是不甘示弱,挑衅地与皇后对视。

皇帝不晓得自己的妻妾间乌眼鸡似的在互相瞪着对方,只是慢慢回神后,缥缈地笑了笑:“好,改日宣这位贞敏郡主进宫来,见一见。”

说罢,宣文帝起了身,揉揉眉心道:“朕乏了,爱卿,你陪朕进内殿,皇后与贵妃都退下吧。”

韩贵妃赶紧瞥着宣文帝,他刚刚服用了丹药,那丹药似乎还真有些效果,宣文帝脸色与精神好了很多,还有一些红润之色,为何却就要走了?

若是以往,她必定撒娇拿痴,哄宣文帝去她的宫殿。

但如今百里青在,她也不得不收敛,只得恭敬地道:“是。”

百里青眸光诡魅,仿佛有轻云薄雾飘荡而过,他轻笑着睨了各怀鬼胎的皇后和韩贵妃一眼,便扶着佛心事重重地宣文帝消失在了内殿。

皇后苍白着脸看着空无一人的前殿,目光落在了韩贵妃身上,也不知是厌恶还是怨恨,又或者讥讽,她冷冷地道:“贵妃妹妹,本宫原本以为你是个聪明人,却不想原来蠢笨如猪,你便自求多福,但愿这一桩婚事顺顺利利吧。

说罢,也不待韩贵妃反应过来,一甩红纱簚金的袖子,转身离开了三清殿。

韩贵妃与皇后虽然不和,斗了多年,却从来没有直接撕破过脸,维持着表面的和平,却想不到如今皇后竟然当年斥骂她,韩贵妃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楞在当场。

等的她反应过来,气得跳脚的时候,皇后早已乘坐着凤辇消失在三清殿门口。

……

而这一场勾动天朝金字塔顶尖的最高权力者们不平稳心情的议论对象,此刻正坐在帝都最有名亦最昂贵的天香楼间喝着香茗,静静地等候着自己的猎物上门。

白玉一直站在她旁边的窗边上看着楼下最繁华的京城大街——朱雀大街,留意着从这里进出天香楼的人。

在看到目标后,她立刻转头向西凉茉轻声道:”郡主,人来了。“

西凉茉点点头,眸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幽光,随后又淹没在她柔柔婉婉的眸色里。

”小王爷,这边请,您的厢房已经准备好了。“楼下传来掌柜讨好而恭敬的声音,伴随着优雅的脚步声而渐渐出现在楼梯上的男子,一席纯白流云锦滚金色饕餮纹的袍子勾勒出他修长挺拔的身材,腰间束着镶暖玉金丝腰带,皂靴上一尘不染,可见其步履之稳重优雅。

他垂首与身边友人说笑,微侧的容颜上,修眉入鬓,眸若天上星,面如西岭雪,悬胆直鼻挺如直线,淡淡的阳光落在他的脸上,果真堪称面如冠玉,丰神俊朗。

不愧是京城第一佳公子。

也难怪他出街之时,有那大胆的女子对他抛掷花果绢帕以示爱,若是乘车,倒也真说得上是掷果盈车了。

西凉茉静静地坐在桌子前,打量着青年,她并不吝啬于对美丽事物的赞美,当然,某只千年老妖除外。

如果,面对着这样的一张脸,自己应该还是能忍受对方的触碰吧,西凉茉垂下眸子,捧起香茗轻品了一口,自嘲地笑笑。

而白玉则立刻上去拦住了掌柜,很是没好气地道:”掌柜的,你不是说天香楼已经没有包厢客满了,所以我们家小姐这才忍受嘈杂坐在此处,怎么,现在又有包厢了,岂不是在骗人,真是岂有此理!“

那天香楼的掌柜正要送德小王爷上楼,被这丫头拦住,只好无奈又为难地道:”姑娘,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天香楼的包厢都是要预定的,您这临时来的,也只能撞运气了,今日确实没有包房了,这位公子是本楼的贵客,这包厢是他长期定下的,怎么能说我骗你呢?“

雕栏玉砌的天香楼,座落在朱雀大街上,里面吃用无一不精美,菜式也是最时兴的,所以里面消费更是不菲,非高门贵户,也不会吃得起,包房多半都是名门公子或者小姐们长期包了下来,做吟诗会友之所,一厢难求。

但白玉此刻才不管那么多,只一味气鼓鼓地道:”本姑娘倒觉得你是狗眼看人低,他们是大家公子,难道我家小姐地位就比他们低下只能坐在这里么。“

那跟着白衣贵公子上来的几个公子都有些不悦,其中一个就没好气地道:”你们是什么人,也敢在此拦着公子爷们的去路!“

白玉才要说什么,却被她身后的一道女音打断了:”白玉,不得无礼,没有厢房便算了。“

那少女的声音柔柔婉婉,似一道浅浅溪流流淌而过,又若徐徐清风吹拂而来,让人闻之心悦,极为舒服。

于是众贵公子都把目光越过面前的俏丫头,落在了窗边的之人身上。

那少女身边还站着一个嬷嬷和一个丫头,她将软纱锥帽搁在了窗边的小四方雕花镶珠贝的红木的桌子上,头上戴着一只精美的包银镂刻紫水晶花冠,将如青丝都束在头顶,再如瀑布般从脑后垂落,乌发上缠绕着细小又罕见的美丽紫色鲛珠。

额头上横着一抹细碎的紫色水晶珠子缠绕而成的抹额,愈发衬托得她的小脸尖俏雪白,杏仁大眼正向他们这边望过来,她眸光仿若一汪轻软浸凉的碧水莲潭般,上面还氤氲着轻渺的雾气。

俏丽的鼻下,虽然不是时下流行的樱桃小口,但她粉嫩丰润的唇微微抿着,唇角上翘,看着极为柔软的模样,让人联想到多汁的诱人果实,想要一亲芳泽。

一袭坠着莲花金丝纹的宽袖上裳陪着淡紫束腰的曳地襦裙,勾勒出她腰肢纤细,宛如一支晨曦间开放的紫色美丽莲花。

白衣贵公子眼底闪过一丝惊讶,随后就是淡淡的喜悦,他一笑:”天香楼果真是贵客盈门,今日竟然能在这里遇见郡主,也是本王之幸。“

西凉茉仿佛也是颇为惊讶一般,起身对着他福了福,微笑:”原来是德小王爷,今日是我丫头太过莽撞,茉儿在此给您陪不是了。“

一众贵公子们都以司流风为首,今日见到这样难得的美人,正是想要亲近一番,一听竟是最近风头最盛却行事低调的贞敏郡主,不由更是心中惴惴,脸露喜色。

且不说佳人美貌,就是她的身份与靖国公的门庭,若能娶回家中岂非家门之幸,奈何这位佳人很少参加京中名媛公子们的聚会,行事低调,让人不得其们而入,今日难得遇上,自然要大献殷勤,以求能入小郡主的眼。

”流风兄,原来你认识贞敏郡主,今日真是难得之缘,若郡主不嫌弃,不若与我们同坐包房,也免得又鲁莽之人冲撞了郡主。“那青衣公子生得也不错,乃是礼部大臣柳真的嫡子,立刻笑眯眯做潇洒状态一摆折扇,邀请起西凉茉来。

其他公子们立即齐声附和。

司流风哪里有不知道他们的心思的,顿时心中生出不悦来,但他心中确实是期盼着西凉茉能与他再相处一段。

自从上次在太子良娣甄选宴上,无意间见了她不同的风情,他偶尔失神时,眼前总掠过她巧笑倩兮的模样。

所以司流风并没有说话,只是用灼热的目光看着西凉茉。

西凉茉对上他的目光,仿佛一怔,随后似有些羞涩一般别开头,轻声道:”茉儿多谢王爷与公子们的邀请,只是……只是今日原本是为散心而来,如今天色不早,茉儿也该回府了。“

说罢,素手一提,便拿着锥帽,准备离去。

众公子虽然有心留下佳人,却又碍着自己的风度,与对方高贵的身份,不好直接出言阻拦,只得把希翼的目光停在司流风的身上。

在场的年轻公子都是惟司流风马首是瞻,也唯有他的身份才好去留住贞敏郡主。

只是司流风不知在想什么,沉吟着道:”也好,那小王送郡主下楼。“

一干年轻风流的公子不由都发出郁闷的‘嗤’声,但也无可奈何,只能看着司流风送着美丽的小郡主下楼。

司流风将西凉茉送到楼下,忽然开口:”郡主,最近可是在为进宫之事忧心?“

她就要成了太子的人,虽然自己对她有心,却也不能与太子抢人,德王府承受不起这样的后果,但是今日见着比那日更加美丽的少女,一副眸含轻愁的模样,他到底还是忍不住问了。

西凉茉仿佛身形一僵,垂下眸子来,似有苦涩从她秋水瞳中掠过:”小王爷真是高看茉儿了,茉儿何曾要进宫呢?“

司流风一惊,眸里闪过一丝异色,盯住了西凉茉:”哦,皇后娘娘曾属意郡主成为太子良娣,是众人皆知的事,不是么?“

西凉茉眸光垂在自己的脚尖上,轻声一叹:”小王爷既知是曾经,便也不过是曾经而已,茉儿何德何能,如何能堪配太子殿下,只是……。“

司流风忽然心中掠过异样的惊喜,照此而言,是甄选中不知皇后娘娘出于什么考虑,没有选择西凉茉成为太子良娣了!

”只是什么呢?郡主才貌容工都是拔尖的,便是不去进宫随龙,也必定仰慕者不知凡几。“司流风不管西凉茉为何会落选太子良娣,此刻在听闻这样的消息后,他心中充斥着一种奇异的冲动或者说欲望。

他上前一步,伸出手,仿佛替她撩开车帘,却将与西凉茉的距离拉近不到半步,他低头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阳光落在她细致娇嫩的皮肤上,将伤民一层极为细软短小的透明茸毛照出金色的浅光,那是属于未曾嫁人开脸的少女所特有的娇柔青稚,看得他突然有一种几乎想要伸出手去抚摸她脸颊的冲动。

司流风身形高挑,这样不到半步的距离将西凉茉几乎可以说困在了车子与他的怀间,但外人却看不出什么不对,只以为他温文有礼,极为细心周到。

西凉茉一愣,没有想到司流风竟然会如此直接,不太习惯的陌生男子气息与他身上的麝香味笼罩在她的鼻间,让她有些不自在地别开脸。

小小的动作,看在司流风的眼里却仿若羞怯而无处可逃的无辜小鹿,让他看起来素来温和眼里掠过一丝炽热而充满掠夺的欲的光芒。

既然她不会属于太子,那么以面前少女的容貌、才情、身份,惟有自己能够匹配不是么?

但西凉茉下一句仿若无奈惆怅的叹息却让他瞬间仿佛被浇了一头冷水。

”小王爷过奖,茉儿不过寻常女子,如今落选太子良娣,二娘也已经安排我嫁予韩蔚表哥,日后大婚之时,再请小王爷喝一杯喜酒。“西凉茉轻轻淡淡地说着,眉目间有一丝无奈的轻愁。

司流风瞬间拧起了眉,韩蔚?韩二夫人娘家侄儿?看着到是不错的归宿。

但若是他没有记错,当初赏荷眼韩二夫人在长街之上对西凉茉可是充满了敌意,那马车出事,西凉茉差点殒命,韩二夫人却将此事一笔带过。

如今竟如此好心么?

何况……

韩蔚那人,他也是认识的,资质虽然不算差,性子却是个懦弱没主见的,怎么能配得上西凉茉?

眼前少女曾是皇后曾欲为太子定下的良娣,韩蔚那样的人怎么配得上他!

司流风忽然问了一句:”茉儿,你真的满意这一门婚事么?“

他甚至没有使用郡主这样的称呼,而是换了更亲昵的名字。

西凉茉垂着的眼眸眸光一闪,轻声道:”儿女婚事,自古以来就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茉儿没有什么满意不满意的,不过……都是命罢了,是茉儿命薄,没有亲生母亲做主,怨不得人的。“

她面容里仿佛有一种仿佛对未来无所期翼的忧伤,透明而轻薄,却似随时会破碎,让司流风的心仿佛一下子柔软了下去,同时也升腾起一种保护欲。

”茉儿,你若信我,我不会让你受委屈的。“司流风看着面前的荏弱无依的少女,心中满是怜惜,忽然鬼使神差的低低道来了一句。

西凉茉仿佛受惊一般,蓦然抬头看了他一眼,睫羽若颤动的蝴蝶翅膀,面颊上染了一丝绯红,仿若不安般地轻叹了一声:”妾生君未生,君生妾已老,小王爷,您已经与四妹妹定亲,茉儿会当作,从来未曾听过您说这样的话。“

说罢,她抬眼看了他一眼,便转身上车,白玉与白蕊立刻上前下了帘子,与何嬷嬷一道跟在车边,让车夫打马而去。

佳人远去,倩影犹自存。

那一眼里仿佛带着轻渺的忧伤、羞怯、还有如雾气一般缥缈的忧伤,紧紧地勾住了他的心神。

司流风怅然若失地看着标识着靖国公府邸的马车渐渐消失在远处,随后一握手中白玉骨的折扇,如星冷眸间掠过一丝势在必得的锐利光芒。

定亲?

他与西凉丹的文定之宴并未曾成功,仪式已经别打断了。

西凉丹那样的女人,凭什么成为自己的妻子。

而说起来,靖国公府还欠着他德王府一个妻子,不是么。

司流风微微一笑,转身大步流星地跨上自己的骏马,对着身边跟着的小厮道:”去告诉楼里的公子们,本王今日有要事回府商议,不能相配,今日酒宴吃食全都记在本王账上!“

说罢,便策马而去,留下一脸茫然的小厮。

——老子是色迷迷的小白白的分界线——

”大小姐,看样子,德小王爷似有所行动了呢。“白蕊一直观察着天香楼的方向,忽然笑眯眯地转头道。

她看见了小王爷似乎策马回府了。

西凉茉靠在窗边,轻拨着自己手里的青玉算盘,慵懒地道:”咱们等着消息就是了。“

不出意外,她等着的猎物顺利上钩了。

司流风,确实对她有那么几分情意的。

与其让韩氏与靖国公总是在自己的婚事上头打主意,不若自己去挑一个夫君。

能与韩家抗衡,而又与靖国公府有联系的人,她所能想到最好的人选就是——司流风。

她身为郡主,要嫁之人,门户必定不低,所以一直以来,她都有留意着京城中的世家公子,司流风的风评一向不错,并没有什么风流孽债,才华横溢,而且德王妃并不是他亲生的母亲,并非自己的正经婆婆,自然是弹压不住自己的。

而且司流风对韩氏素来没有什么好感,与韩家、西凉世家无甚交集,自己到时候若要清理西凉世家或者对上韩家的时候,就算不是助力,至少不会成为阻力。

何嬷嬷还是有点忧虑:”郡主,这样决定,是否太匆忙,毕竟这是一辈子的大事。“

白玉也沉声附和道:”恐怕此事闹将起来,四小姐和韩二夫人那边会不肯就此罢休。“

虽然何嬷嬷是九千岁的人,但是跟着西凉茉这么一段时间,日子过得却颇为舒心,西凉茉对待自己人极好,而且从不拿主子的架子,对待她更是尊敬有加,宛如长辈。

有一段时日,她感染了风寒,还是郡主亲自为她请医,煎药,让她在宫里几十年锻炼的冷心肠都忍不住暖了起来。

真心假意,何嬷嬷还是分得清楚的。

虽然她最忠于的人是千岁爷,也不清楚千岁爷打算要利用郡主做什么。

但在何嬷嬷力所能及的范围内,她还是希望能为西凉茉做点什么,希望这个少女能得到幸福。

”韩氏是看我在这里已经很不顺眼了,又挡着她女儿的道,自然巴不得赶紧将我赶走,让我嫁入韩家是她最好的选择,日后便可以将我拿捏得死死的,就是嫁妆,她都不比给多少,反正不论多少,最后都会落到韩家人的手里。“

西凉茉将小白从鹦鹉笼子里抱出来,放在桌子上,请抚着它深红艳丽的羽毛,顿了顿又嘲谑地道:”她的算盘打得太响,生怕别人不知道呢,既然如此,我索性绝了她的念头,让她的两个女儿都有个‘好’归宿。“

她就是生怕西凉丹不闹,闹将起来才有趣。

”韩二夫人实在是欺人太甚,如今二小姐那副样子,她倒是有心情来对付我们大小姐!“蕊气哼哼地道。

西凉茉眸里掠过一丝冰冷诡谲的光芒:”是啊,她真是太闲了,若是成了孤家寡人,两个女儿都不在身边,她大概就会把时间打发在思念与悔恨里面,也就不会没事找事了。“

她会让韩氏悔不当初要插手自己婚事的。

何嬷嬷看了看西凉茉,仿若有所悟地微笑道:”小姐说得是呢。“

小白察觉到了什么似的,忽然拍着肥胖的小身子跳了起来,黑豆似的眼珠里闪过阴冷的光芒,歪着小脑袋很是暴虐地叫着:”杀了她,杀了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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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脸红:嘎嘎,吃豆腐,吃豆腐……

第七十五章 杀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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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跳着跳着,做癫狂状就往西凉茉的胸口怀里钻,它最近觉得主子的这个部位越发的柔软丰满了,靠在上面异常舒服。

“啪!”西凉茉一记暴栗敲在小白的脑门上,敲得小白一阵东倒西歪。

她收回暴力的拳头,掩住唇轻哼:“身为一只淑女的鸟,不可以如此暴力与血腥。”

小白两爪直挺伏在桌上,内流满面,主子,你比谁都暴力好不好。

白玉立刻心疼地靠过来,把小白捧在胸口,含怨带嗔地看了西凉茉一眼,嘟哝:“主子,小白那么单纯可爱的小东西,你怎么那么凶嘛。”

西凉茉看着躺在白玉怀里做可怜状,却拿脸蛋蹭啊蹭的某只‘单纯可爱’的小东西,她面无表情的摇摇头。

算了,人兽恋这种玩意,不是人类能够阻止的。

她还是旁观就好。

……

就在朱雀大街上各怀心思的双方各自归家之后,在街角处一顶外面并不那么起眼的轿子被人掀开了一条缝,露出里面精致奢华的内里。

坐在里面的主人微微眯起诡美阴郁的眸子,看着远去的西凉茉的马车的方向,轻嗤一声:“竟然看上了司流风那样的男人么,这丫头还真没眼光啊。”

今儿真是什么都巧,刚出宫,一时兴起到司礼监的据点巡视,却见到了有意思的一幕。

“督公,要不要让何嬷嬷阻止呢?”阳光照不到的阴影处飘荡出来一道轻渺的声音。

百里青沉吟片刻,眸光里有幽光勾起唇角:“为什么要阻止呢?就看看那丫头是否能如愿以偿吧,一切都不过是她自己选择的路而已。”

枉费他还费了点心思,打算借着皇帝的手替她推掉那一桩韩家的婚事,却不曾想这只小狐狸从来都是有自己主意和手段的。

虽然他看见那小狐狸被司流风那么丑陋的家伙如此亲近,她竟又露出那种含羞带涩,却分明是故意引诱司流风的表情,即使知道西凉茉是在做戏,但他还是有点儿吃了苍蝇似的感觉!

但百里青认为那是因为这只没心肝的小狐狸好歹是自己收的徒弟,竟然被一个丑陋的男人沾染,实在是太损他的颜面了。

不过…

百里青不知想到什么,嗤笑一声,垂下了帘子,训练有素的轿夫便抬着他一路左转右拐,消失在人群间。

这一头,司流风风驰电掣地回到了府邸之中,将马缰扔给门房,便大步流星地往内院而去。

内院伺候王妃的大丫头静雨正在指挥下面的小丫头婆子与丫头打扫,远远地见着司流风进来,风神俊朗的主子,让静雨的芳心不由一动,立刻笑着迎了上去:“小王爷,静烟不是说您去与礼部大人的公子们一同去天香楼了么,怎么今儿那么早就回来了。”

司流风见着是母亲身边最美丽的大丫头,便也报以一笑道:“母亲可在,我有要事找她商议。”

静雨立刻热情地笑道:“王妃正在屋内插花呢,静雨带您进去吧。”

司流风点点头跟着静雨进去了。

外头洒扫的丫头们看着司流风俊逸的背影,都不由自主地红了脸,那些正在摆弄花草的婆子们嗤笑了一声:“行了,你们这些小蹄子,羡慕也是无用的,人家静雨不但是家生子,还是王妃奶嬷的女儿,颜色又好,迟早是要当主子的,你们拿什么跟人家比。”

丫头们虽然被戳穿了心事,嘴上都是不承认的,但心中羞愤,却也知道这些老嬷嬷们说的没错。

静雨身份不同,平日里吃穿用度都比一般大丫头要好不少,外头人不知道的,便是那通身的气派,都以为是哪家的小姐主子。

照着这势头,王妃要将她开脸给小王爷,也不过是等小王妃进门之后,没多久的事了。

司流风不知道自己引动了多少相思碎一地,只想将自己的想法说与德王妃,早点先下手为强,若是等到韩家和靖国公家真的交换了庚帖,便一切都来不及了。

司流风一进坤元阁内厅,便见着一个戴着简单点翠白玉头面,穿着秋香色袄裙,蓝色绣万福下裙的气质出众的妇人正拿着剪刀在修剪新鲜采摘的初冬梅花。

听到有脚步声,美妇回过头,瞧见是司流风,便笑着道:“风儿,你不是出去会友了么?”

司流风进对着她拱了拱手,笑道:“母妃,孩儿有事相求!”

“哦,什么事,竟然让咱们的小王爷如此急切,说与母妃听听,莫不是看上了哪家姑娘。”德王妃四十开外的年纪,容貌虽然平常,却生就一副和蔼可亲的温柔面容,她漫不经心地取笑道,将自己手里的梅花插紧青花瓷瓶中。

司流风在一边的黄花梨八仙椅上坐下,眸光微闪:“还真是有关孩儿的亲事,孩儿曾与靖国公府邸有婚约,但母亲认为,如西凉丹那样德行有亏,身患恶疾的女子嫁入德王府真是我们的福气么?”

德王妃的手一顿,转过脸看向司流风,不由自主地皱起柳眉:“风儿,娘亲也知道娶那样的女子,委屈了你,为娘不是没有考虑过退婚的。”

德王府在西凉丹出事之后,是曾经认真请齐了原来的家臣们一同商讨是否另聘别家闺秀。

但家臣们最终的结论却是——不行。

在手掌西北兵权的德王爷战死在沙场上之后,德王府日渐衰微,如今虽然说是抵御百里青阉党的清流一派中的重要支柱,但实力早已大不如前。

“我儿,别忘了那西凉丹背后除了有靖国公府,还有韩家,并不是说能轻易退婚的。”德王妃看着司流风,苦口婆心的道。

如今的德王妃原本王府的侧妃,与原来王妃乃是一对同父异母的姐妹,先王妃是嫡出,她是庶出,同时嫁给了德王爷,当年还是一段娥皇女英的佳话。

姐妹感情很好,同嫁了一个男人后,一心一意地伺候德王爷,侧妃先生下了一个女儿,先王妃同时也怀上了司流风,可惜先王妃在司流风很小时便去世,对自己的妹妹托了孤,也从侧妃被扶为正妃,更因此,只肯生下一个女儿后不愿再怀子嗣,一心一意地照顾司流风,将他视为亲子,尽心尽力地抚育成人。

因此现在的德王妃在德王爷在世的时候很得敬重,就是如今德王爷去世后,德王府的家臣们对王妃都很是尊重。

司流风也对这位母亲颇为敬爱,亦很听她的话。

看着德王妃一副慎重的模样,司流风安抚地上前拍拍她的手,笑道:“母亲,孩儿没有打算退掉靖国公府邸的婚事,只是国公府邸是与我王府联姻,却未曾指明一定要与四小姐联姻不是么?”

德王妃一怔,拧起眉头:“你是说……。”

“没错,母亲不觉得靖国公府上的大小姐,贞敏郡主西凉茉,不论从容貌到身份,都更与儿子匹配么,而且茉小姐素有贤孝之名。”司流风立刻点头道,眼里闪过势在必得的目光。

其实他一直对西凉丹没有太深刻的印象,只觉得是个容貌极美艳的女子,承传了韩家女子一贯让男子垂涎的美貌,只是性子似乎娇悍了些,但作为三千宠爱在一身的大族嫡女,也不难想象,原本大族之间的联姻也不过是为了彼此间笼络相连,相互辅助罢了。

只是遇到了茉儿,却让他忍不住渐渐地为她一颦一笑所迷惑,赏荷宴上一手画皮绝技让人赞叹她的心思灵巧,再想到长街之上被韩氏母女欺辱之时,她的楚楚可怜与婉约柔顺让人心怜,太子良娣甄选宴席上她的巧笑倩兮。

他只想将那样莲花玉簪一样的清美可怜的女子拢在怀里,细心呵护。

德王妃想了想,有些迟疑地道:“贞敏郡主身份高贵,对陛下有救驾之功,当然是最好的,可皇后娘娘想立她为太子良娣,我们……。”

司流风胸有成足地笑道,眸光里闪过一丝笃定之色:“母亲放心就是,不知道韩二夫人或者是贵妃娘娘使了什么手段,如今皇后娘娘已经放弃了立郡主为太子良娣的打算,据说韩二夫人打算将郡主嫁给她娘家侄儿,依儿子看,她们就没安什么好心。”

他早已经认定必定是韩氏或者贵妃娘娘做了手脚,就是为了让西凉茉不能嫁给太子,当时太子良娣的甄选之宴,他也是在场的,西凉仙那做作的模样,简直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德王妃看着司流风胸有成足的模样,自然也是信了几分,思索片刻,便笑道:“好,若果真如此,靖国公府邸倒是不能说什么了,待母亲与你一同召集家臣们商议一番,再看如何行事。”

德王妃自打上一次的定亲小宴后,就不喜骄横的韩氏母女了,尤其是西凉丹当众出丑,不但丢尽了他们国公府邸的颜面,连着德王府也被连累,害得她好些日子出门都要面对异样的目光。

贞敏郡主却是不同的,那个少女,不但身份尊贵,作为上了皇家玉碟的郡主,若能嫁过来,必定有不菲嫁妆。

何况这位郡主一手惊艳的画皮调香绝技,名下国色坊如今更是京城大家闺秀趋之若鹜之处,再加上宫中娘娘公主们都很喜欢她的脂粉,地位愈加不同凡响

听御史陈夫人说韩氏一直对这个非自己所出的嫡女不慈,如今还逼迫她嫁给自己的侄儿,无非就是看上了这些,倒真是个狡诈卑鄙的呢。

而最主要的是,这位郡主乃蓝翎夫人所生,那么也许她能带来的价值更是不止于眼前了……

德王妃眼底闪过一丝诡秘的神色,脸上却是一派慈和地对司流风笑道:“你且放心,母亲必定如你所愿!”

……

靖国公府邸里,平静的日子仿佛一直如流水一般淌去。

韩氏自以为解决了心腹大患,到底放下心来悉心照顾自己的两个女儿,特别是西凉仙,她已经从昏迷中醒来,只是整个人木木痴痴的,仿佛傻了一般。

看着自己金尊玉贵当作牡丹一样培养的女儿如今变成这副模样,韩氏简直心如刀绞,肝肠寸断,却无可奈可。

只能日日地守在她身边,陪她说话,喂她吃饭、用药。

难再加上国公爷最近时常留宿在董姨娘那里,让她免心力憔悴,也因此不免对西凉丹有些疏忽了。

但西凉丹从来都不是省油的灯,怎么肯自己被疏忽呢?

譬如现在……

“娘,你这是做什么,女儿与你说话,你都听不见么!”西凉丹看着正在吩咐银嬷嬷抓新药的韩氏,心中不免怒起,拼命地跺脚。

韩氏无奈,揉了揉眉心:“丹儿,你就不能让为娘安静一点么,你姐姐还在里面躺着呢!”

西凉丹的脸自从订亲小宴上被她抓烂以后,养了好几个月,如今就时好时坏的,而且留下了后遗症,那些伤痕似乎在她脸上留下了难以消除的红印子。

而她的皮肤变得异常敏感,一点点的刺激都受不了,若是碰到花粉更是会刺激得她恨不得把自己的脸抓下来,所以如今她走到哪里都必须戴着面纱,寻常不敢出门。

她本应该等着自己的脸好完了再提出这样的要求,可是最近她第一次参加一个熟悉闺蜜的聚会时,就被那些曾经极为羡慕嫉妒她容貌与地位,又被她欺负的女孩子们一通冷嘲热讽,说是德王府要退婚。

西凉丹如何受得了,回来以后,日日追问韩氏何时能够让她嫁给司流风,弄得韩氏烦不胜烦。

若是旁人也就打将出去就是了,偏偏如今面对的是自己心爱的小女儿,教韩氏无奈得紧。

“姐姐,姐姐,你们就知道姐姐,却不想想,姐姐如今这副样子已经是不中用了,外头虽然那不敢明说是姐姐失踪事,但多少风言风语都传了出来!”西凉丹到底忍耐不住,没好气地道一屁股坐在了黄花梨雕花八角凳上。

如今母亲与父亲最引以为傲的二姐姐出了那样的事,她虽然也为姐姐的悲惨遭遇而落泪心痛,但私下心中却又有三分得意与庆幸,姐姐什么都比自己出色,父母与祖母都爱拿姐姐来教训自己,如今姐姐已经不再完美,那么父母与祖母最疼爱的女儿应该变成了自己呢!

可韩氏却还是一心扑在西凉仙身上,怎么不让西凉丹心中愤愤!

“住嘴,你说的是什么话!”韩氏大怒,色厉内荏拍案而起,对着西凉丹怒目而视。

“我教过你多少次,姐妹齐心,其利断金,如今你姐姐这副模样,你不寻思如何助她,为她报仇,却总想着嫁人,你可还有羞耻之心!”韩氏也是连日来劳累烦闷,又被西凉丹烦得性起,忍不住骂了起来。

西凉丹何曾被自己母亲如此责骂,顿时不可置信地道:“母亲,你总是如此偏心!”

说罢,哭着跺脚跑出去了。

哪知刚到门口就撞上了正准备进来的靖国公,靖国公看着自己的四女儿哭哭啼啼的模样,不由皱眉:“这是怎么了?”

西凉丹没好气地捂住脸,一转身绕开靖国公跑了。

“这就是你教出来骄横跋扈的女儿!”靖国公何曾被自己的小辈如此无视,俊颜顿时生出怒色来,瞪着韩氏道:“怨不得德王府要退婚!”

“什么,他们想要退婚?他们不想要名声了吗,只因为丹儿身患小疾就要做出这种事!”韩氏不可置信地看着靖国公。

靖国公面色也是一片沉郁:“那你以为呢,当初闹出那么一桩子事来!恶疾也是七出之中休妻的一条,何况丹儿还没有过府!”

当时国公府邸出事之后,京城里沸沸扬扬地传开了靖国公家那国色天香的四小姐毁容的消息,又或是身患恶疾,又或是她订婚小宴上风情放荡,总之是被人添油加醋一翻,成了各家贵族茶余饭后的消遣谈资。

而德王府里原本正准备的娶正妃的大婚进程,则停了下来,随即连门口挂着的红灯笼也摘了下去,又有了不少流言蜚语出来。

彼时他就料到会有这一日了。

不过还好……

“不行!绝对不行!”二夫人怒容满面:“这是在打我们国公府的脸子!爵爷,你绝对不能容忍,若是不行,我们就联合了御史,告到金銮殿上去,让皇上和贵妃娘娘给我们做主!”

“哼!”靖国公忍不住冷笑起来:“你还嫌给我丢脸丢的不够么,就算丹姐儿不嫁过去,茉姐儿却还是要嫁人的!”

“夫君,你……你说什么!”韩二夫人脸色一白,瞬间揪紧了自己的手绢。

靖国公阴郁着脸,想着今日德王妃让人请他过府邸一叙时候说的话,他考虑了良久,也觉得德王妃的要求其实无可厚非,而且他认为茉儿嫁给司流风或者会比丹儿嫁过去更好些。

虽然看不透西凉茉这个女儿,但以丹儿的性子嫁给小王爷,恐怕没多久王府就要鸡飞狗跳。

让西凉茉有个好归宿,也算他弥补这些年对蓝翎的亏欠,对得起她了。

但到底要回绝的是韩家的婚事,又要亏欠丹儿,所以他声音却还是柔和下来安抚道:“夫人,今日德王府确实曾经表露了对与咱们府上联姻的异议。”

“夫君,你难道同意了!”韩二夫人一副早料到对方无耻的模样。

“为夫自然是不同意。”靖国公忆起今朝与德王府的冲突,还忍不住冷哼一声:“我家女儿,是想娶就娶,想退便退的么?”

他看着韩二夫人犹豫了一下,还是下了决定道:“最后,依德王妃和为父商议的意思,便是取一个折中的办法,将茉姐儿代替丹姐儿嫁过去与德小王爷为妃,等丹儿的事风头过后,我们再为她另外选择一门好的亲事。”

虽然心里已有准备,但韩二夫人还是忍不住身子一晃,扶住桌子,尖声冷问:“夫君,丹姐儿可是正经儿上了族谱的嫡女,你怎么能让蓝氏那贱人生的野种骑在丹姐儿头上,你明知道……啊!”

“呯!”

韩二夫人话音未落,一盏冷茶已经当头砸下,堪堪在墙壁上砸个粉碎,破碎的瓷器甚至将她的脸划出一道细小的血痕,她吓得一时怔在当场。

“我最后再说一次,你且记住了,她才是朝廷钦封的镇国夫人,别忘了你自己的身份!”靖国公铁青着脸,睨着着韩二夫人斥道:“为夫原也不想如此,若不是你养的好女儿做出来那样的丑事,本公何至于被人威胁退婚,你若有本事能让德王府改了主意,便只管去!”

靖国公还有一件事没有说的,就是他与司流风一样不谋而合地怀疑西凉茉落选太子良娣是因为韩氏勾结了韩贵妃做的手脚!

就是为了让亲生女儿西凉仙取而代之和设计西凉茉嫁到韩家。

这让他非常的不悦,且不说韩氏背着自己做这些事是否亏待了西凉茉,就是万一西凉仙入选,被揭穿了身有残疾之事,便是欺君大罪,这女人最近做事越来越出格!

所以,他认为必须让韩二夫人受到一点教训,这个家的主母可以换人做,但家主却永远是他!

“……。”韩二夫人脸色一阵青一阵白,犹自不甘,却也明白,若然闹开,绝是讨不了好的去,只会让丹姐儿落个被退婚的难听名声,又还能有什么指望,易嫁一事,反倒还好听些。

可是她不甘心啊,怎么能让那个蓝氏生出来的小贱人又逃过一劫!

她与哥哥的计划全盘破碎了,还赔上了丹儿的婚事!

她怎么能够甘心!

靖国公见她浑身发抖,却不语,便冷哼一声甩袖而去。

看着男人高大的身影离开,韩二夫人心中一阵气苦,又见着银嬷嬷端了茶进来,正心疼地看着自己,顿时眼圈一红,咬了下唇一把将银嬷嬷手里的茶拍在地上落个粉碎。

“夫人,别气坏了身子,老爷不过是有口无心……。”银嬷嬷赶紧安抚。

韩二夫人顿时落下一串泪来,恨恨道:“蓝翎那贱人是镇国夫人,那我是什么,伺候了他二十年,到头来,我连这镇国夫人的名号都担不得么……,倒要我的正经小姐去为那荡妇生的贱种受这样的气!”

十几年了,她以为自己早已取代那个女人,却想不到这些日子接二连三地被自己所爱的男人打回原形,她终究不是朝廷册封的镇国夫人,诰命宝书上还是有那个从字,自己多年苦心孤诣,却还是生生比蓝翎那个女人矮了一头!

如今听靖国公的意思,话里话外是要恢复茉姐儿的身份,叫她怎么甘心!

她气极,怒极,顿时呕出一口心头血。

“夫人……。”银嬷嬷吓了一大跳,赶紧极为忧心地扶着韩二夫人,却不知如何安慰。

“好……好……好得很!你不让我好过一时,害我女儿如此,且看你女儿又在我手里能有什么好下场!”韩二夫人气极反笑,艳丽眉目上,恨意如刀,满是怨毒,竟然将一切都归咎于了那从未出现过的蓝大夫人头上。

不管如何,西凉茉没有出嫁之时,就还牢牢捏在她手里!

——老子是韩夫人吐血的分界线——

纵然左右都瞒住了西凉丹,不敢告诉她这样的消息,但是西凉丹终归不是傻子,还是看出来了周围人的不对劲。

于是,在小丫头们有心或者无心的窃窃私语与身边伺候的贴身丫鬟阻止不及下,她终于在游玩花园的时候骤然得知了所有的事情。

西凉丹乍然听闻之后,楞了半晌,随后一声不响地转身就走。

这样出乎意料的反应让熟悉西凉丹的丫头们都楞在当场,还是绿翘首先反应过来追了过去,其他人才匆匆跟上。

但西凉丹并没有去找西凉茉的麻烦,也没有去找靖国公和韩氏哭诉,而是回到了香雪阁里把所有人都关在了门外,自己一个人呆在了阁楼里。

众人看见她这样怪异的反应,都只感叹大约是四小姐伤心太过,竟然变了性子,如今想来,她名声毁了,脸也毁了,绝好的婚事也没了,也实在可怜。

消息传到韩氏那里,韩氏那日一番极度伤心大怒,呕出一口心头血,原本就亏了些底子的身体更加不好,时常头晕眼花,又要照顾西凉仙,如今听说了西凉丹这番行径,若在往昔倒会警醒一些,但此刻也没有多想,只是让人好好看着她,不要让西凉丹做出什么自残的行动就是了。

而绿翘却不这么认为,她比谁都了解这个和自己一起长大的主子,总觉得她有些不对劲,左思右想,西凉丹对自己没有几分主仆情妇,如今自己一家性命又捏在了郡主手里。

于是她便趁着去厨房拿饭菜的机会,联系上了白珍,将此事和自己的忧虑不动声色地透露给了莲斋。

西凉茉听闻此事的时候,正在逗弄着小白玩耍,她沉默了片刻,目光落在窗外,渐渐染上了一丝莫测:“果真是求什么,来什么。”

白蕊正取了碎谷粒子喂小白这只贪心的小胖鸟,有些疑惑地看了看西凉茉,不明所以。

但一边正结着精美宫绦的白玉却仿佛有点明白了什么,郡主这是打算对某些人动手了。

“从今儿起,白珍,你与何嬷嬷约束着院子里的人,如非必要你们都不要随意出莲斋。”西凉茉顿了顿,唤过白玉:“为我梳妆,从今日起,我要亲自日日送补品与国公爷。”

白玉点点头,认真地应了:“是。”

果然,从午饭后,西凉茉就开始捧着自己调试的冬暖花茶与点心送到靖国公的书房去。

从她成为郡主之后,靖国公就开始慢慢对她有了提防,让她不必如从前那样日日亲自送调理的花茶过来。

西凉茉当时没有说什么,只是应下了。

所以今日宁安看见她的时候,眼里还是闪过惊讶,想起靖国公的吩咐,他还是准备客气地婉拒西凉茉进书房:“郡主,国公爷……。”

西凉茉却仿佛早有料到一般,也不恼怒,只是静静地打断他的话,柔声道:“有些日子没有亲自来侍奉父亲了,宁先生,茉儿不叨扰父亲,请您将这些茉儿制的东西送进去。”

她顿了顿,仿佛有些犹豫,但还是开口了:“替我谢过父亲,到底还记得我。”

说罢,她将东西交到宁安的手上,便匆匆地转身离去,。

宁安一怔,看了看手上的东西,还是转身进了书房。

靖国公正在看边境传来的折子,见宁安端着东西进来,便头也不抬地随口吩咐道:“你们拿去分了吧。”

宁安犹豫着道:“国公爷,这是郡主方才亲自送进来。”

靖国公这才从奏折间抬头,看了看那嫣红的花草茶:“嗯?”

“郡主要属下传一句话,说是谢过父亲,到底还记得她。”宁安如实地将话说完。

靖国公闻言,心中微震:“……父亲?”

他是知道西凉茉心中有怨的,即使她嘴上从来不说,但他并不是傻子,她从来不曾唤过他一声父亲。

一个有怨气而又过分聪敏,总能屡屡在争斗中取得胜利的女儿,一个让人摸不着心思的女儿,是不得不让他提防的。

但今日,她不但亲自送来了花茶,竟然唤他父亲了?

靖国公沉默着,眸中却闪过一丝了然,这是她在向他表达感激之情,为了的多半是推掉了韩家的婚事,和新结下的德王府的婚事。

她并不知道当初更换成婚对象的要求,并非自己提出来的,而是德王府半逼迫的情况下不得已为之的事情,她大概以为是自己为了她提出来的。

他虽然对西凉茉这个女儿并不了解,却也知道她那样的少女有多么倔强的性子。

如今,却阴差阳错得了她的感激与那一声——‘父亲’。

让靖国公心中百味杂陈,最终,他还是叹了一声,对宁安道:“帮我斟茶罢。”

宁安仿佛有点明白,随后便为靖国公斟上了茶。

靖国公慢慢品味着涩中带浓香,浓香中带甘的茶,茶水里袅袅蒸腾的烟雾模糊了他的脸。

……

自从那一日后,每逢下午与早晨,西凉茉都会亲自送来各种解腻包覆的茶点与养生茶,却从来不要求进门,都是交给宁安后匆匆就走。

直到十日之后,她再送来茶点准备离开的时候,一向紧闭着的书房大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后,里面另外伺候着靖国公笔墨的书童忽然恭敬地道:“郡主,国公爷请您进去。”

西凉茉一怔,便安静下来,让白玉在外头候着,自己端着茶点进了书房。

书房的布置依旧没有变,简约而大气,遍布兵书与挂着名家字画显示出主人的品味不凡,出身世家却为领兵大将的身份。

靖国公正在提笔作画,听见她进来的脚步声,也没有抬头,更没有招呼。

西凉茉也是沉默了好一会,才将茶点放在桌上,为靖国公倒了一杯茶,轻声道:“父亲,秋冬日子干燥,这是滇南送来的顶级红茶,加入红枣,最是养气血的。”

说罢,她将茶递到了靖国公面前。

靖国没有抬头,也能看见那一双白嫩的手,因为太过紧张,而捏住茶托的指节有点泛白。

他抬头看了一下面前的少女,她垂着眼睫,看不清楚里面神色,却能看得见她睫羽颤动,仿佛带了一丝不安与一丝激动还有隐约不可见的倔强。

这样的表情像极了当初的蓝翎。

不管如何这是她的女儿,是她和他的女儿……

靖国公心中滋味复杂,最终还是接过了她的茶,喝了一口,浓郁的茶香带着一丝涩味,却极为甘甜,里面还有淡淡的花果清香,也不知她是用什么方法让红茶有了这样的清香基调,又不失原来的茶汤甘香之气。

必定是费了不少心思的。

他放下茶盏后,提笔边继续作画,边漫不经心地吩咐:“帮为父磨墨吧。”

宁安在门边看见不由一愣,当初西凉仙未曾出事的时候,是唯一一个能随便进入国公爷书房的女儿,常常与国公爷在书房谈天论地,为国公爷磨墨,可见国公爷相当重视西凉仙,没有只当成寻常女儿来养。

而如今……

西凉茉听了,面色不显,眼睛却弯了起来,带着隐约的兴奋的笑意,立刻伸手去拿磨墨石:“是。”

看在靖国公眼里,她就像一个企盼父母关爱,却还要倔强装作不在意的孩子。

心中不由又是一软。

只是他未曾看见的是,低头作画的瞬间,西凉茉唇角弯起的奇异弧度与冰冷的眸光。

如是好些日子里,国公府邸里一边有条不紊地准备着与德王府的婚事,而西凉茉则取代了曾经的西凉仙,日日都有半个时辰左右在靖国公的书房里陪伴他读书,作画。

西凉茉如要讨好一个人的时候,总能不着痕迹的,妙语如珠,就是对当今的时事都有她自己独到的见解,让靖国公倒是从一开始的观察,慢慢变成了欣赏与惊讶。

这样的眼界,实在不像一个深闺女儿能有。

倒也算得上父女和乐。

而这一日,西凉茉正在跟着靖国公练字,她的毛笔字写得不是一般的烂,却非但没有让靖国公生气,反而让他生出一种愧疚来,这个女儿被忽略得太过,所以连这样的字都写不好,也亏难她认识那许多字,不知其中费了她自己多少心血与努力。

所以倒是教西凉茉教得颇为认真,西凉茉最讨厌写毛笔字,靖国公很严厉,所以她不得不忍耐着练习。

看着西凉茉一脸郁闷的小女儿娇态,靖国公唇角微微泛起了一丝淡淡的笑容。

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争论声,有一道女子颇为尖利的声音响起:“为什么大姐姐可以进去,我却不可以,父亲何时如此偏心了!”

宁安似乎在解释什么,但西凉丹并不买他的帐,执意要进来。

靖国公眉头刚一拧,西凉茉却开口了:“父亲,丹儿这些日子心情总是不好,难道她愿意出来走走,何不让她进来呢,茉儿已经对不起四妹妹了,妹妹已经怨了我,总不该教她迁怒于父亲。”

一番看似劝阻的柔言婉语,却让靖国公眼里的不悦更加深重。

儿女婚事从来都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何况还是西凉丹当初自己出了丑,毁了自己的婚事,如今怎么能怨恨他?

但他还是开口了:“让四小姐进来吧。”

宁安这才放了西凉丹进门,西凉丹端着点心临进门的时候,戴着面上的眼睛,还恶狠狠地横了宁安一眼。

宁安忽然有一种怪异的不安,四小姐那样的眼神太奇怪了,有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狰狞杀气的东西,这不该是一个闺中少女应该有的。

但西凉丹已经进门了,顺手将书房的门关上。

看见西凉茉在靖国公的书房里,她仿佛没有多大惊讶,只是阴阳怪气地道:“哟,大姐姐今儿是煮了什么茶呢,听说姐姐最近很有孝心呢,也让妹妹看看,好学学这拍须溜马的本事?”

说着她端着手里的茶点上前,像是要看西凉茉搁在桌子上的点心与茶水似的。

靖国公听着西凉丹冷嘲热讽,每头微微拧起,但西凉茉却仿佛并不生气一般,只婉约地笑道:“妹妹说笑了,今日难得妹妹前来,也来尝尝姐姐做的点心。”

说着她也将自己搁在一边小几上的点心端来,递给西凉丹。

西凉丹要等的就是她这个动作,她一个甩手,像是不经心地撞在西凉茉端着的托盘上,那上面的碗筷碟子一下子‘哐当’一声全摔在了地上,砸了个粉碎

“哎呀,妹妹可不是有心的呢。”西凉丹目光阴沉地一笑,做出惊讶的模样,弯下身去捡。

西凉茉仿佛楞了楞,立刻温声安抚道:“没事,妹妹小心手,别割到了。”

说着她也低下头去阻止西凉丹,却似没看见西凉丹抬头的眼里瞬间闪过的狰狞和凶狠杀意,她忽然手腕一转,瞬间从袖子变出一把匕首,一声不响地就狠狠地就朝西凉茉的胸口捅去:“去死吧,贱人!”

靖国公发现不对劲之时,大惊,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西凉丹会这样发难,立刻抬手就弹向西凉丹的手,但动作到底还是慢了一拍。

眼看着那匕首就要插进西凉茉的左胸,但西凉茉仿佛受惊跌倒一般,忽然以一个诡异的姿势猛地身子下沉,竟然晃过了西凉茉袭来的匕首。

同时她‘啊’地尖叫一声,脚仿佛一阵乱踢,竟然踢中了西凉丹的膝盖,她一个猝不及防,手里的匕首就收势不住,一个猛地向刚好迎过来的靖国公腹部扎去。

“父亲,小心!”西凉茉惊叫一声。

靖国公没有想到西凉茉竟然无意躲过了这匕首,而锋利的匕首居然朝他的刺来,电光火石之间,他到底是身经百战的大将军,身体早已在战场上训练得对危险反应灵敏。

他一侧身,那匕首险险地一下子刺进了他的手臂上。

靖国公吃痛,大怒之下,手指上凝气成剑,一下子弹在西凉丹的手腕上,西凉丹呼一声,匕首‘呯’地落了地。

她犹自不死心,红了眼地再去抢那把匕首,嘴里歇斯底里地尖叫:“西凉茉,你这个无耻的贱人,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西凉茉怎么可能让她得逞,眼眸一眯,也扑了过去,拉住西凉丹的手,嘴里还哀哀地喊着:“四妹妹,你要杀我可以,可你怎么能也向父亲动手,你快放手啊,你疯了么,他从小到大有多疼爱你,多怜惜你,什么好的都给你,你如何忍心啊!”

看似两姐妹,弱女子在争抢匕首,险象环生,但西凉茉暗中习武已经快半年,得了百里青指点,白嬷嬷辅佐,进步神速,手上只运气用了五成力道,就几乎足以捏碎西凉丹的手腕。

痛得西凉丹惨呼连连,她杀红了眼,嘴里只恶狠狠地喊:“痛死我了,你这惺惺作态的贱人,父亲疼我,他哪里疼我了,他只疼我那不中用了的二姐姐,他只疼你这个贱人,那种偏心之人不配做我的父亲,只要我杀了你,就没有人能取代我嫁给小王爷!”

西凉茉听着她嘶嚎,眼底掠过一丝冷笑,手上的动作却没有放松,脸上仍旧是惊惧的表情:“二妹妹,你放手啊……!”

“贱人,都是你,都是你害了我,害了二姐姐,如今还要抢走小王爷,你怎么不去死呢!”西凉丹声嘶力竭,杀气腾腾地死死瞪着她,手上痛得几乎拿不住那匕首。

可她不想放弃,只想用匕首割开眼前这张她无比憎恨的脸。

靖国公捂住手臂,看着两姐妹在地上滚做一团,西凉丹几乎骑到西凉茉身上去了,仿佛居于上风的形式,正死命将匕首往西凉茉胸口捅,眼看着那匕首叫要插进西凉茉的身上,靖国公终于反应过来,怒气冲冲地大喝:“西凉丹,你真是疯魔了么,大逆不道!”。

他飞身过去,一出手,一下子封住了西凉丹身上十处大穴,让西凉丹软绵绵地从西凉茉身上滑了下去,跌倒在地上。

西凉茉仿佛被吓到了一般,好一会才泪眼隐隐,惊魂未定地爬起来,顾不得发簪凌乱,赶紧过来看看靖国的伤势。

“父亲,你怎么样……。”

真是说话间,西凉茉忽然睁大了眼,捂住唇,盯着靖国公手臂上的伤口,颤声道:“父亲,那匕首之上有毒!”

靖国公一惊,低头一看,果然手臂上流下了的血液竟然是黑色的。

而宁安听到了房间里不同寻常的动静,此时已经率了人冲进来,一进来就看到房子里一片凌乱狼藉,四小姐软倒在地,而靖国公手臂上受了伤,郡主正一脸忧心地在查看他的伤势。

“国公爷这是……。”宁安脸色也瞬间僵硬,他看到了靖国公手臂上流出的血颜色不对,立刻转头焦急吩咐:“去,快去叫陈军医过来!”

靖国公支着额头,脸色铁青地吩咐:“去把四小姐关进柴房,没有我的吩咐,谁也不准放她出来!”

“是!”立刻有侍卫上前,扛走了西凉丹。

西凉茉看着靖国公,眼泪一下字就掉了下来,她掩住唇:“父亲……都是茉儿不好,连累了父亲,竟然让父亲受伤了,丹儿不是故意要刺杀父亲的。”

她的用词微妙,“不是故意”,如何界定这不是故意呢?

毕竟西凉丹在方才还喊出了心中对靖国公最深的怨恨,让她一时半刻都脱不了这样的嫌疑了。

靖国公阴沉铁青着脸,摇摇头,安抚地吩咐她:“你先回去吧,不要对任何人说起这里的事情,家丑不可外扬!”

这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自己疼爱了十几年的女儿竟然为了一个男人要杀害自己的姐姐,甚弑父!

这让靖国公又是心痛,又是愤怒得不能自已!

何况她还如此歹毒,一心要置自己的亲人于死地,小小年纪就会在匕首上下毒!

西凉茉顺从地点点头,以袖掩住泪水涟涟的脸,从靖国公的书房里退了出去,领着白蕊匆匆地回自己的莲斋去了。

看起来仿佛伤心至极。

但,当她回到了莲斋,拿下衣袖的时候,白净清美如茉莉玉簪花的容颜上却早已没有了一丝泪滴。

过了白玉桥,何嬷嬷正在房前边晒草药,边等候着她回来。

进了房,关上门,西凉茉对着她露出一丝浅浅的笑,用只有彼此才能看明白的表情道:“请嬷嬷回去禀报师傅,茉儿已经初步完成了他的要求呢。”

何嬷嬷一笑,很是赞服:“郡主,不仅是完成了千岁爷初步的安排,恐怕还顺带除掉了一个障碍呢。”

西凉茉坐在软塌上,眸光悠悠地看着窗外残阳如血,淡漠地道:“这不是有人太闲了,总要找不自在么,我自然不好不如人家的愿望了。”

正是说话间,忽有一道白衣人影掠过窗前,有男子清朗含笑的声音飘进来:“谁找不自在了?”

西凉茉与何嬷嬷俱是一惊,齐齐警惕地看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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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六章 宗谱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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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王爷,你怎么会在这里?”西凉茉站了起来,眸光微微眯起,闪过一丝警惕幽光,唇角却带着仿佛惊讶而羞涩的笑容。

他到底有没有听到自己和何嬷嬷的谈话,如果听到了的话,又听到了多了?

她真是太大意了,竟然没有察觉到有人过来。

而此时,气喘吁吁的白蕊这才赶到,抹了把汗,对着司流风没好气的埋怨:“小王爷,奴婢的话还没说完,您怎么就这么突然闯进来了呢,惊吓了郡主,不是您的过错,却是奴婢的不是了!”

她才在院子门口见到司流风的时候还挺开心的,毕竟他是郡主选中的夫婿,谁知这位小王爷刚问温文尔雅地了她郡主在否,便施展轻功一下子掠过了桥面。

她猝不及防,没来得及通报,也不知道有没有撞上什么不方便的事。

司流风看着西凉茉,有点仲怔,方才她眼中那锐利如刀锋的眸光……大概是他的错觉吧。

看着少女有些羞涩地以袖掩面,他才如梦初醒般,优雅而歉然的一笑:“抱歉,惊吓到你了,今日与母亲一同前来商议婚期,听说国公书房里有人行刺,你也在里面,我很担心,所以只是想看看你安好否。”

西凉茉这才记起了几日前黎氏是说过司流风吆喝德王妃要来商议婚期,时间就是今日,只是当时此事当时交由黎氏来办,而且未婚男女婚前见面是于理不合的,所以她也没有放在心上。

想不到司流风竟然这样……将他的担心都放在了脸上,西凉茉不由有些不自在地轻声道:“没事,不过是一个小贼罢了。”

看来书房里的事闹得不小,放人之口如防川,竟然这么快连司流风都知道了。

司流风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了,俊秀无双的容颜上也掠过一丝窘迫,但是当时,他有一种奇怪的预感,这件事必定与西凉茉有关。

想起那日朱雀长街上,她差点在马蹄下香消玉碎,他心中一紧,便未曾顾虑太多就冲过来。

何嬷嬷瞥着两人之间的怪异气氛,不知为什么就是不太欢喜,便硬邦邦地道:“小王爷,你如此唐突,实在于礼不合。”

司流风在宫中见过何嬷嬷,知道宫中这些女官最是讲究礼数的,顿时觉得有些下不太台的窘迫,但很快他就对着西凉茉拱手,温声道:“郡主,在下唐突佳人,还请见谅,母妃正在前院等候,在下先行告辞了。”

说罢,他便准备离开。

西凉茉犹豫了一下,还是出声道:“小王爷,茉儿送你出院子吧。”

毕竟人家是担心她才来,看样子似也未曾听到什么不该听到的东西,所以她觉得还是该给对方一个台阶下。

何况他是她选定的夫婿,虽然她并不讨厌他,但是总归是并不熟悉,更谈不上情分。

而他们成亲后总是要……总是要……同床共枕的。

西凉茉莫名其妙地也感到了一丝不自在。

司流风俊逸的面容上掠过一丝喜悦,立刻亦很有礼地道:“那就有劳郡主了。”

西凉茉轻抚了一下发鬓,落落大方地向屋外而去,她能感觉到司流风炽热的目光偶尔从自己身上一掠而过。

两人维持了一定的距离,并肩而行,向白玉桥的那一端而去。

司流风悄悄地睨着西凉茉,她清美精致的五官在淡淡斜阳下,拢上一层柔和的色泽,让她看起来仿佛极为美丽的暖玉,行止优雅而从容。

陌上佳人缓缓归。

明明知道自己在看着她,维持着适当的羞涩,却并不窘迫。

他暗自地告诉自己,只有这样的少女,才配得上德王府小王妃的头衔。

院子里干活的婢女与嬷嬷们都不自觉地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看向白玉桥上的一对璧人。

一个秀逸无双,俊美风雅,一个雅致婉约,清美窈窕。

还有谁比他们更般配的呢?

众人都在心中这样的赞叹着。

惟独何嬷嬷站在莲花池前,拢手入袖,冷眼看着那对璧人。

下意识地拿司流风与自家主子比较,那样的男子怎么比得上自己智计无双、倾国倾城的主子?

——我是分界线——

西凉丹的事情到底被靖国公给压了下去,那把刺伤他手臂的匕首上染的是寻常毒老鼠的砒霜,因为不是吞服,而且匕首上到底染的不多,所以在军中那位擅于解毒的圣手军医的治疗下,并无大碍。

但是这一回靖国公是怒不可遏,将西凉丹的一切作为都怪到了韩氏的头上,认定了她教女无方,竟然教出这样打算杀姐轼父的逆女!

不管西凉丹想要杀的人是谁,但最后受伤的人是靖国公,而西凉丹的话更是让他心寒。

他将前来求情的韩氏给恶狠狠地骂了出去,一直将西凉丹在柴房里关了五天五夜,老太太亲自来求情,才将被关得失魂落魄,粒米未进,只喝水,又在冰冷柴房里发起高烧的西凉丹给救了出去。

不管韩氏如何哭泣哀求,靖国公都下定了主意,将刚刚退烧的西凉丹送到郊外的庄子上去养着,没有他的召见,不允许回来。

西凉茉抱着精巧的手炉冷眼看着西凉丹在柴房里从破口大骂到最后烧得迷迷糊糊,满身凌乱肮脏,蓬头垢面,完全没了当初的那种绝色风华,被人抬进了刮着铁锁头的马车带走。

当初绿翘将西凉丹迥异于寻常的行为和她的担忧告诉了自己之后,她就知道机会来了,并且是个一箭双雕的机会,以西凉丹的个性,根本不可能被打击之后,彻底绝望然后沉寂。

所以惟一的可能就是,西凉丹已经被这个消息刺激得准备孤掷一注,要对自己下手。

所以,她精心设计了这个局,平日足不出户,连进出靖国公的叔父的路上,她都带了好些丫头嬷嬷,西凉丹唯一能对她动手的机会就在靖国公的书房里面。

想不到效果超乎她预料的好呢,一箭双雕。

“四妹妹在庄子里是为了修身养性的,不是为了享福游乐的,婶婶可要好好的磋磨一下妹妹的性子,免得以后真闯出大祸来,大家都救不得。”西凉茉对黎氏微笑着道。

西凉丹,也该试试人下人的滋味了,当初自己可是在这样的处境里呆了许多年呢。

黎氏是个聪明人,并且似乎对韩氏有着一种奇怪的怨恨,此刻她眼睛一亮,立刻笑道:“一会子我就吩咐庄子上的人好好的‘款待’四小姐。”

西凉茉掩唇而笑,眸光悠悠:“可别让夫人觉得庄子上的人苛待了四妹妹,闹将起来大家面子上都不好看呢。”

黎氏明白西凉茉在提醒她,小心韩氏,心照不宣地点头:“那是自然。”

她出身官宦人家,小小年纪就掌家,自然知道许多折磨人,又看不出伤痕的办法。“

就在韩氏彻底陷入焦头烂额与痛苦之中,哭泣着送走被囚禁在马车中的西凉丹之时,西凉茉与德王府的婚期已经定下了,就在年后的正月初六。

消息传到西凉本家的时候,西凉本家忽然派了本家的一个长老送了贺礼过来,忽然提出西凉茉既贵为郡主,又要嫁给德小王爷,成为王妃,就应该要开宗祠,将西凉茉的名字写入宗谱嫡系。

毕竟当初她从出生那一刻就没有人欢迎,这么多年来,早已经被人有意无意地忘记了,她应该被记载在嫡女一支上。

靖国公想了想,觉得没有什么问题,便应承了下来,他既然已经正视了这个女儿的存在,那么上宗谱也是理所当然的。

于是,他将此事交给了黎氏去操办。

而黎氏接到任务后,却陷入了烦闷,想了许久,她决定还是给西凉茉通个气,一大早便到了西凉茉的莲斋里。

白玉一早知道她要来,早早在莲斋外头头恭候着,将她领进了西凉茉的房子里。

”什么风一大早把三婶给吹来了,白蕊看茶。“西凉茉刚刚梳洗完毕,微笑着招呼黎氏:”三婶,可用了膳,与茉儿一同用膳可好?“

黎氏倒是真没用膳便匆匆地来了,此刻见到何嬷嬷摆了一小桌子的精美早点,就知道西凉茉有意为她准备的,心中便也松懈开怀了些,并不推辞,也优雅的坐下了。

”那感情好,你三婶我还真没用早点。“黎氏笑笑也在紫檀木的八仙桌边坐下。

两人各自说笑一番,又用了早膳完毕,西凉茉屏退了左右,看向黎氏道:”三婶,我不是二妹妹,最不喜欢打哑谜,婶婶可是有什么要告知茉儿呢?“

黎氏见她如此开诚布公,倒也省了许多客套话,只道:”郡主想必已经知道了西凉本家那边派了长老来商议开宗祠将郡主之名纳入宗谱之事了。“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轻抿了一口茶,点点头:”是,我知道。“

”上一次,本家提议将郡主作为和亲赫赫的人选,去本家小住那一日发生了大事,有本家的人传言说是郡主不满和亲之事,所以火烧本家,虽然这些不过是不可取信的谣言,但本家与郡主之间有所不和之事想必是真的了,既然如此,为何本家这一次会如此大方,要替郡主开宗祠呢?“黎氏索性一次性将心中疑虑说了出来。

她又她自己的消息渠道,老太君和西凉林等人极为不喜欢西凉茉,说她飞扬跋扈,不敬长辈,乃不贤不孝之徒,如今态度却一百八十度大转变,岂非可疑?

如今靖国公将此事交给她来筹办,若没什么事情也就罢了,若是有什么事情,自己就是风箱里的老鼠,两头不讨好。

西凉茉是知道黎氏的疑虑的,她微微一笑:”婶婶也是个痛快人,那茉儿也实话实说,对于是否归于宗谱之事,茉儿其实没有所谓,只是父亲认为有必要,那茉儿自然是从命的,西凉本家的人确实不喜欢我,婶婶今日揽下的差事还真是吃力不讨好。“

她顿了顿,淡淡道:”但婶婶放心,水来土掩,兵来将挡,他们若是不出什么妖蛾子,也就罢了,若是真有那心怀鬼胎的,想要做鬼的,茉儿倒是不介意就送他们一程。“

看着西凉茉柔婉面容似含着打趣的笑,但眸光幽幽,深不可测,却让黎氏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

这样一个不过十来岁的少女怎么会有这样阴郁的眼神?

潜意识地,她觉得西凉茉说得出做得到。

”既然郡主心中有数,那婶婶也不多说,必定将此事尽心办好。“黎氏点点头道。

……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西凉本家对西凉茉的态度仿佛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虽然说不上热情,但是尊重与恭敬却是足够了的。

因为祠堂在本家,所以入宗谱归祠堂的仪式,便要在西凉本家的老宅举办,所以至少要提前三日入住。

西凉茉看着在西凉本家门前更胜从前的迎接排场,一溜二十多个丫头婆子外带十来个家丁,依旧如从前那样在凤姐的带领下在门前站了一排,恭恭敬敬地垂着手。

凤姐仍旧是一身富贵却略显轻浮的装扮,披着百蝶穿花的红锦镶嵌貂毛披风,珠光宝气,耀眼之极,这一次她手里牵着个四岁左右粉妆玉琢的小男孩在门前站着。

见着西凉茉下轿,便领着小男孩上前,凤姐拍拍小家伙的背后,小家伙就怯生生地对着西凉茉露出个笑,奶声奶气地唤:”小姑姑好。“

西凉茉愣了愣,没有想到凤姐的孩子竟然这么大了,她看着小娃娃,不由自主地露出个温柔的笑:”乖宝宝,你叫什么名字呀?“

小家伙害羞躲在娘的后面不肯再出来,凤姐竟有些急了,便立刻笑着替小家伙回答:”这孩子叫大名叫西凉安,往日里大伙都唤他安哥儿,平日里皮实得很,不晓得今日竟突然害羞起来,怕是见着瑶池仙女一样的郡主,所以不好意思呢。“

凤姐的嘴一向是巧的,众人都笑了起来。

西凉茉看着凤姐紧紧握住安哥儿的小嫩手,眼神里满是对孩子的爱怜,还有一种几不可见的忧虑,她忽然有点明白凤姐为什么那个时候会暗地里知会她要小心了。

这个出身于商贾之家的女子,精明之极,对于危险有一种天生的直觉。

她希望凭借着卖给自己的这个大人情,换来日后得以安生的余地,在这个世家大族里,她能凭借这样被鄙夷与唾弃的身份得到今日被倚重的地位,必定对西凉本家有着一种极为本质的认识。

西凉茉打量着凤姐母子的时候,凤姐也正在悄悄地用眼角余光观察着西凉茉。她一直觉得,西凉本家仿佛一座华美古老,但地基已经腐朽,满是蛆虫,在如此环境之中,若没有一个退路,或许迟早连着她和孩子一起都会被埋葬在其间。

而西凉茉,这样一个少女却让她潜意识地感觉到危险的逼近。

所以她冒险卖了一个人情给这位小郡主,若是不能逃过,也是她的命,若是她安然无事,那么自己不但送出一个人情,也安抚了自己的良心。

谁知这个年方十五的少女,不但逃过此劫难,连当初想要侵犯她的叔叔与子侄都神秘的死在她手上,后来她还一把火烧了几乎半个西凉家,让西凉家为轻视与冒犯她,付出了惨痛的代价。

在听到皇后娘娘的懿旨的时候,她就明白了——自己当初押在这个少女身上的宝没有白押。

这个小郡主绝非常人,能在如此苛刻厉害的韩二夫人手下闯出一片天地,步步荣华,甚至得到皇后娘娘的青眼,她心志之坚韧与手段之毒辣,让人咂舌。

而她唯一需要确定的是,西凉茉是否承她的情,又或者她与西凉本家中大多数披着人皮,自私冷血的禽兽没有什么两样?

此刻,凤姐边心不在焉地说笑,边细细地观察着西凉茉的表情。

白玉是个极为细心的丫头,早早准备了一些精致的小玩物,西凉茉从她奉上的锦袋里拿了一串精美的黄金嵌碎宝石花生递给安哥儿,温柔地道:”乖安哥儿,姑姑给你玩儿,好不好?“

安哥儿得了这样新奇的玩意儿,一下子高兴起来,对着西凉茉露出可爱的笑容,两个小酒窝若隐若现,宛如小苹果一样脸蛋红扑扑的,异常稚憨,惹人心怜。

”谢谢姑姑!“

凤姐柳叶吊梢眼里掠过一丝晶亮,却笑骂:”小东西,这么贵重的东西,你也敢收,还不还给小姑姑。“

安哥儿一下子就瘪了嘴,很委屈又很不舍得地摸着宝石花生,看看凤姐,又可怜兮兮地看看西凉茉。

西凉茉看着孩子稚嫩可爱的容颜,那是长久浸润在黑暗与血色之中,难以见到的纯净,她心中微软,她看了凤姐一眼,笑道:”这是我这小姑姑给安哥儿的,若是嫂嫂不肯收,岂非不让安哥儿认我这个姑姑?“

凤姐儿眼中亮芒大盛,这才真正高兴起来,捏捏安哥儿的小手,赶紧道:”还不谢谢小姑姑。“

彼此都是聪明人,凤姐儿知道西凉茉这是承了她的情了。

安哥儿用胖胖的小手捧着金珠花生又笑了:”谢谢小姑姑!“

黎氏正与赵夫人寒暄已币,一同走了过来。

”郡主。“赵氏低低唤了她一声。

西凉茉眼角余光早已看见了她,她微微一笑:”赵夫人。“

赵氏看起来又憔悴了不少,光滑的灰鼠皮的披风下一身暗红色织锦缎绣金合欢的褙子配着黑色百褶下襦,原本该是喜庆的,穿在她身上却反而显出一种强弩之末的黯淡来。

原本意气风发的大族掌家夫人在以凄惨的方式接连失去了心爱的女儿和一个儿子后,迅速地苍老下去。

”郡主的容貌越发动人了,还没恭喜您即将成为德少王妃。“赵氏木然地开口,眸光有点闪烁地步看着面前的少女,一些日子不见,她处落的越发的动人,让她想起了自己惨死的女儿。

还有死在这少女手上的儿子。

她是该恨着面前的人的,可是看见西凉茉,赵氏心中更多的是一种近乎畏惧与憎恶、后悔交织成的复杂情绪。

常年浸淫于高门内宅争斗的女人都有一种天生的直觉。

面前看似无害而纯美的少女身上有一种超乎她年龄的黑暗血腥的气息,飘荡在她一颦一笑,一转身一投足之间。

当初,若是她不顾一切阻止了庭儿……不去招惹她,或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可惜……

说什么都晚了。

如今她不过两条路可以走,到了该她抉择的时候……

赵氏垂下眼睛,掩盖掉眸里翻腾的情绪。

”夫人客气了。“西凉茉拢了拢镶嵌着白狐毛的厚锦披风,睨着赵夫人麻木的脸,却并不为她可怜,这个女人,她是给过她机会的,只是,她没有如凤姐一样做出明智的选择。

寒暄过后,众人自进府内不提。

依旧是坐在小轿子里穿过曲折宽阔的青砖黑瓦的高大房屋间的青石板路,在流芳堂拜见了余老太君,老太爷前段日子感染了风寒,卧病在床不得起,只有余老太君还戴了满头点翠首饰,撑着有点虚弱的,披着红狐裘,穿着松鹤延年褙子、百子千孙撒花裙坐在主座上,一脸僵木威严地等着靖国公领着西凉茉和黎氏前来叩拜。

西凉茉瞅着她那老树皮似的脸,不时因为要咳痰而拧成一团,却还要维持威严肃穆、高高在上的表情而竭力隐忍,不由就是好笑。

这老太婆果真是没药救了,和自家老太太怄气,明里暗里斗了那么多年,如今还迁怒到子孙身上,非要等着‘仇家’的子孙来拜自己,才觉得压了‘仇家’一头,真真可笑。

到不若自己的老太太,虽然是个薄情冷血的,但到底聪明,任由你们这些小辈斗去,她自稳坐钓鱼台,反正谁赢了、谁输了,得了面子好处,她一样不少。

果然不是一个水准上的人呢。

等着靖国公府上众人来拜见之后,余老太君才有些撑不住地,让自己的嬷嬷们扶着进去歇息了。

看着她愈发颓然垮塌,几乎是被丫头婆子们驾着走的背影,西凉茉冷漠地眯起了眼,看来上次烧了半个西凉家和连着五个子孙惨死,对余老太君的打击不可谓不大。

若是她老实安分一些,也就罢了,否则,自己并不介意在余老太君和地下子孙团聚之路上,送这老太太一程。

余老太君走了以后,西凉和倒是一脸随和地过来招呼靖国公与西凉茉、黎氏等人。

”侄女儿果真是富贵命里人,繁华乡中花,不是从潜龙之邸,就是入天潢贵胄之府,伯父之前言语间若有不妥之处,还要侄女儿海涵了。“西凉茉和笑着道拱手,面容上丝毫看不出当时对着西凉茉嘶嚎势必要将以族规将她沉降的狰狞怨毒,仿佛一个慈祥疼爱晚辈的长者。

又或者见风使舵,善于谄媚的讨好者。

靖国公看了西凉和一眼,有些淡淡地鄙夷:”堂兄不必如此,茉姐儿是小辈,哪里有你向她请罪的道理。“

西凉茉也柔婉一笑:”叔父,您这是要折杀茉儿了。“

西凉和见对方仿佛都不曾怪罪,便似一副终于误会尽消,冰释前嫌的模样,笑眯眯地各自安排国公府邸的住处去了。

西凉茉这一次,被安排在了那梅园附近的一处院子里,离着各处都近,院子据说曾经是西凉烟姐妹幼年住过的,家具都是黄花梨打的,虽然有些旧了,倒是处处精致,幔帐陈设则换了新物,以显示对西凉茉这位郡主的重视,倒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等着西凉本家安排的丫头们将各处事物都处理完毕,各自退走之后,白蕊呼了一口气,仿佛紧绷的神经一下子松懈了下来,才凑到西凉茉身边道:”大小姐,今儿真是怪了,西凉本家的这些人怎么拍起咱们的马屁来了,莫不是因为大小姐要成为德王妃了,所以都凑过来讨好,真不要脸。“

白玉端了自己带又加热好的茶水过来递给西凉茉,她并没有白蕊的乐观,而是有些警惕地道:”奴婢倒是不这么觉得,郡主还是小心为上。“

自从得知又要到西凉本家走一遭之后,白玉对此非常紧张,直接准备了三天的干粮和三天的水,准备到了西凉本家之后,只用自己带的东西。

西凉茉虽然觉得她的行为有点夸张,但也未免感动于她的细心,她接了白玉端来的热茶,边喝边笑道:”是啊,我这位叔父,别看官儿小,不过是个户部行走的芝麻小官,但是权力颇大,所有递交户部开支文书都要过他的手,未免于被扣下开支文书,不少比他官职大的官员都还要孝敬他,脾气是个锱铢必较的,若我是太子良娣,他的行为就不奇怪了,如今却竟来讨好我这无关痛痒的未来王妃,还真是件稀奇事。“

就是不知道叔父大人给她准备了什么大礼呢?

白蕊和白玉顿时紧张起来,上一次西凉本家死里逃生至今还让她们心有余悸。

西凉茉拍拍她们的手,从容地道:”不必太紧张,静观其变就是了。“

打发了白蕊和白玉各自去做自己的事,西凉茉坐在窗前的暖榻上出神,她唤过白嬷嬷:”白嬷嬷。“

白嬷嬷正在整理她入宗庙家祭时穿的夹棉锦袍,听着西凉茉唤她,便过来笑着问:”大小姐,怎么了?“

西凉茉沉默了片刻,忽然问:”嬷嬷,我母亲与外祖蓝家的事,您能告诉我么?“

白嬷嬷一怔,脸上的笑容就没了,看着西凉茉锐利清冷的目光,有些不知所措:”大小姐,怎么想起问这个,可是……可是因为蓝大夫人不肯出来参与小姐宗祭之事么,大夫人几乎已经是方外之人,小姐不必介怀。“

”方外之人?“西凉茉捧着精致的鎏金暖炉,眉目间带了一丝凉薄冷色,想起那天她第一次踏进院子里最偏僻的惊澜院,不,或许叫惊澜佛堂,也是蓝大夫人静修之所。

若非靖国公的牌子,她或许连惊澜佛堂的门都进不去,她站在院中,等候穿着僧衣僧帽的女尼进去房去通报蓝大夫人。

也许是因为苏醒时,她继承了真正西凉茉的记忆,也许是这一抹孤女的灵魂还残留着一丝灵识,所以她对蓝氏,真的多了一分从来没有过的期待与希翼。

她真的想知道,为什么,为什么身为母亲的蓝氏可以对她不闻不问这么多年,任由西凉茉受尽欺凌?

难道,自己不是蓝氏亲生的么!

如今,她已经不需要这个母亲的‘庇护’了,甚至一一让那些欺凌她的人都付出了代价。

哪怕是靖国公,她也让那个男人品尝到了亲生骨肉拔刀相向,刀入血肉的心痛。

可是蓝氏……这个从未见过面的母亲,真的欠她西凉茉一个答案。

在院子里站了许久,她最终的坚持,甚至近乎威胁,终于换来了一个款步而出的女人的身影。

西凉茉记得彼时,她紧张得几乎不能呼吸,仿佛有另外一个自己在身体小声地啜泣着呼喊:”娘……娘……。“

那是真正的西凉茉残留的灵魂碎片,她欢欣得想要哭泣。

可惜,那个僧衣僧帽的女人只是站在了门内阴影里,若隐若现的一张脸孔,与自己有七分相似,却苍白而淡漠,还有一种从眼里透露出来的苍老冷漠,她站在阴影里毫无表情地道:”施主回去吧,贫尼已经是方外之人,不会参与任何俗世杂物,从今往后,也不要再来找贫尼了。“

说完,她甚至没有等待自己做出反应,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缓缓离开,只留下一个冷漠僵硬的背影。

她浑身僵冷,仿佛听见空气里有什么破碎的声音,然后在瑟瑟初冬的寒风中,被打着卷的枯叶卷入空气里,化为尘埃,彻底消失。

西凉茉垂下眸子,看见手背上有一滴晶莹的水珠,仿佛从中照见一张安静的脸,不知何时她的表情已经变成一片淡漠,而睫毛上最后的湿意也已经风干。

她知道,那是身体里的那个被抛弃的小女孩的最后残存的渴盼母亲而固执的不肯离开的灵识,已经随着蓝氏的那一句话,化为碎片粉末,消散在空中,再也不复存在。

她轻叹一声,转身离去。

人世间,最大的谎言之一就是所有的父母都会无条件深爱着自己的孩子。

否则,又怎么会有那么的弃婴和被虐待而死的孩子呢?

可是,依然还是会感觉心痛啊,会感觉不甘心……

西凉茉面色淡漠地伸手捂住了胸口。

终有一日,她会让这些人都后悔他们的所作所为,让蓝氏正眼看着,那个死去的孩子。

在此之前,她需要弄明白,所有人都忌讳着,不曾提起的蓝家,到底曾经发生过什么事?

一个曾经掌握着朝廷兵权,几乎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的男人的衰败,还有曾经叱诧朝堂的第一位女将军蓝翎,为什么会忽然在成亲生子后,变成如今这副模样。

西凉茉看着白嬷嬷顾左右而言他,便淡淡地道:”嬷嬷若不想说,我也可以不问,九千岁那里,想必有很多能探听消息的渠道,又或者,他本就在朝堂之上纵横十数年,想必知道的也不少。“

白嬷嬷看着面前的少女,她知道,西凉茉要么不做,想要做的事,必定破除千难万险,甚至不择手段都会做到。

她终归是无奈地叹了一声:”大小姐,这当年发生具体的事,老奴也不甚清楚,只是静小姐与夫人原是手帕交,才知晓一些,蓝家掌家的乃是蓝冰大元帅,大元帅与元帅夫人相识于微末,恩爱非常,乃至蓝冰元帅步步高升,先帝曾想把安阳公主嫁给年方二十七已经是威武侯的蓝冰,却被侯爷一句‘糟糠之妻不下堂’而婉拒了,哪知安阳公主倾慕于他,并不死心,在侯爷夫人生产之时,令接生婆子做了手脚,塞了金锭到夫人肚子里。

导致原本平安生产的夫人腹痛不止,大出血而死,那婆子原本该把金锭拿出来,不留痕迹,谁知侯爷知道夫人出事,不顾一切冲进产房,那产婆尚未来得及拿出金锭来。

这世上到底没有不透风的墙,侯爷后来得知此事后,又痛又悔,竟抱着刚出生的蓝翎小姐要撞死在御书房前,先帝愧对侯爷,便将安阳公主鞭笞一顿,又将她嫁到犬戎去和亲,将小姐加封为公主,允她自由出入宫禁,皇后亲自抚养,荣宠之极。“

白嬷嬷顿了顿,又道:”蓝翎虽有公主封号,却性子活泼,不拘小节,威武侯爷出入疆场,再不纳妻,时常将蓝翎带在身边,教授武艺兵法,蓝翎时常听人说,可惜她是女儿身,否则必有一番大作为,她性子桀骜,于是非要女扮男装上战场,竟然真给她打胜了不少仗,还得了个玉面罗刹的外号。“

”回朝以后,也不知她怎么痴缠先帝的,先帝竟不顾众臣反对,给她封了个凰翼将军,真的带上了一只属于她的队伍,再之后,便是她与西凉世家的嫡次子——西凉无言,也就是如今的靖国公成婚了,两人倒是真有一段不打不相识,并肩作战的时光,只可惜……。“

白嬷嬷眸光悠悠,仿佛陷入了对往事的追忆,而变得有些迷茫,但苍老的面容上却仿佛显出一种奇异的光彩,让人想要去探究。

西凉茉一直在听着和观察着白嬷嬷的神态,知道至少这一段,白嬷嬷是没有说谎的,她静静地追问,带着一种诱哄的语气:”只可惜什么呢……?“

白嬷嬷看着西凉茉,叹了一声:”只可惜后来西凉本家要求蓝翎必须放弃军职,免去公主封号,从此铅华褪尽,卸甲归家,才允许她与西凉无言成亲,蓝翎深爱西凉无言,终于是同意了,未过几年,新帝登基,她一直没有孩子,于是西凉本家又与韩家商议,将韩婉言,也就是韩二夫人嫁过来做贵妾。“

”韩二夫人嫁过来的时候就已经身怀六甲,蓝冰元帅又已经病重逝世,从此蓝家没落,根本无法阻止此事,而且韩家还请来了陛下的圣旨,蓝翎夫人很是伤怀,彼时未过多久她也怀上了大小姐你……。“

”蓝翎夫人太过伤心,最终虽然产下了你,却从此只愿意常伴青灯古佛,不愿意再理世事了。“

西凉茉捧着茶,指间慢慢地磋磨着茶杯的边缘,神色淡漠而讥讽:”所以,这就是一个放弃一切,却被负心男人伤了心的蠢女人从此恨上男人,连自己女儿都恨上了的故事么?“

真是不能理解这些愚蠢的女人,从古至今,并不乏这样的事,以为自己放弃了一切,就能换得男人一生感恩爱怜,却不知道男人本是最现实的动物,身为世家公子的西凉无言,谁知道他对你的爱里是否存在了利益的考量。

”郡主,你……你还在怨她么?“白嬷嬷似乎没有想到身为女儿的西凉茉会如此不留情面的讥讽自己的母亲。

西凉茉推开窗子,任由冷风吹入,卷走一室温暖,她漫不经心地道:”蓝翎是一个看不清楚自己处境自怨自艾的蠢女人,这种人怎么配做我的娘亲?

身在皇家,有疼爱自己手掌重兵的父亲,还是先皇后的养女,却只看见了繁花如锦,看不见下面的烈火烹油,黑暗鬼魅,不会利用手里掌握的权势与长处,能把这人上人的日子过成这样也不是一般蠢,一个不成熟而对生活充满幻想只会逃避的蠢货,却连累了自己无辜的女儿做了人下人。我只怨怎么会有这样蠢的母亲!“

白嬷嬷仿佛颇遭打击一般,有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冷漠的少女,艰涩地道:”她……她只是识人不清……你……你莫要怪她……那时候她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女孩子。“

”呵呵呵……。“西凉茉忽然嗤笑,笑得不可自已,仿佛听到什么极为滑稽的事一般。

白嬷嬷手足无措地看着西凉茉,有点难堪似地问:”大小姐,你笑什么呢?“

西凉茉抿着嘴儿,好容易收了笑,唇角弯起冰冷的弧度:”蓝翎这个女人,难道一辈子都只有十几岁么,她只是习惯逃避而已,从不会想过哪里跌倒哪里爬起来,嬷嬷,我且问你,茉儿今年又比蓝翎当年大多少?“

”如今,我不必靠她,不必靠西凉家,不也走到了如今的天地么,西凉家今日一样必须承认我是嫡女!“

白嬷嬷顿时哑口无言,看着面前气势惊人的少女,终于是苦笑:”是啊,蓝翎夫人,终是不及小姐啊。“

西凉茉撇撇嘴,她知道白嬷嬷并没有把所有的事情都告诉她,不过未来,她有的是时间去调查,以前不问,不过是因为时机未到罢了。

”行了,嬷嬷,如今暂时不去说这些事,只说眼下的,我请何嬷嬷去向九千岁借了司礼监的几个高手潜伏在我们这里,咱们只要细心留意着,也不怕西凉本家出什么妖蛾子。“西凉茉仿佛说话说长了,有些疲倦地揉揉眉心,眸里掠过一丝阴冷。

怎么什么事都有西凉本家的影子,从十几年前到今天,这西凉本家的人还真都不是省油的灯,那日烧了一半,还真是便宜了他们呢。

白嬷嬷立刻会意:”好,嬷嬷晓得的,这三日约束着那些丫头。“

……

但出乎意料的是,这三日,在西凉家过得颇为平静,并没有什么异样的。

包括一行人前往知名的秋山温泉,斋戒沐浴,先在供奉着祖宗灵位的秋山香庙里住着,祭拜之后,再回本家开祠堂,奉上新的名帖入族谱。

都很顺利,西凉茉还舒舒服服地泡了三天温泉。

在第三日头戴金冠,一身秀美大气的装扮,在祠堂里,西凉家代族长西凉林的敬告天地文下,她算是正式地上了族谱,正了名。

立在那极高的红木牌坊下,看着西凉本家府邸里的管事妈妈领着丫头婆子恭恭敬敬地对着自己深深躬下去,齐齐唤了声:”郡主万福。“

而国公家里跟来的仆人们则齐齐跪下去道了声:”大小姐万福。“

西凉茉垂手而立,望着萧瑟的天空轻叹了一声,虽然她丝毫不在意是否入这个族谱,但逝去的白梅、柳嬷嬷的在天之灵却是会想看到的。

而蓝氏,你看到了么,西凉茉不靠你,也让所有人都尊称她一声郡主,称她一声大小姐!

白蕊和白嬷嬷这两个最先伺候着西凉茉的老人眼眶也都是一红,泪光闪闪,大小姐到底熬出了头。

这一头还在摆宴,那一头西凉和与赵氏则一同过来了。

西凉和恭喜了她一声,便与靖国公寒暄去了,临走看了一眼赵氏,吩咐:”剩下的事就交给夫人安排了,莫要怠慢了郡主。“

赵氏点头淡淡道:”夫君放心,总不会出岔子的。“

听似平常的话语,西凉茉却仿佛感觉到了一丝奇异的气息。

赵氏转脸对着她微笑:”郡主,按照规矩,您应该将族谱亲自带回秋山家庙上供奉,您看什么时候启程呢?“

”是么?“西凉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随时听后婶娘的安排。“

------题外话------

唔~~~今儿更新晚了点~~见谅~~~~~在想是不是搞死这群西凉家的傻逼算了~~不过全弄死了,会不会有点狠毒呢。

第七十七章 覆灭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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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氏转脸对着她微笑:“郡主,按照规矩,您应该将族谱亲自带回秋山家庙上供奉,您看什么时候启程呢?”

西凉茉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地:“随时听候婶娘的安排。”

赵氏点点头,道:“中午的家祭之宴过了之后,便请郡主启程,那秋山,您也是去过的,供奉完族谱之后,您还可以好好地在温泉汤中休憩沐浴一番。”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道:“多谢婶娘关心了。”

赵氏看了她一眼,转身慢慢离去。

西凉茉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吩咐白蕊:“一会子,准备收拾东西,今晚咱们在秋山过夜了。”

等中午的宴席完毕之后,西凉茉正打算去梅林里逛逛,西凉家的梅林里梅花品种之多,京城首屈一指,连御花园都比不得,所以皇帝偶然间也会在冬季的时候亲临西凉本家来做客赏梅。

西凉妩忽然过来与她搭话,这一次,她倒是没有了之前的对西凉茉的敌意。

“妹妹,姐姐还没恭喜你觅得如意郎君,那德小王爷可是咱们京城第一佳公子。”西凉妩不无嫉妒地笑道。

西凉茉见她还算态度平和,便也婉约一笑:“是啊,妹妹我不过是不入皇后娘娘的眼中之人,如今我和我家二妹妹一个已经许了人家,一个身子不好,说不定姐姐哪日就是飞上枝头的凤凰,得入潜龙官邸伴龙飞升呢。”

所谓潜龙官邸指的多半是皇帝登基之前,当太子或者王爷时候的居所。

果然,西凉妩便仿佛羞涩一般地轻咳了两声:“姐姐可不敢做如此妄想,只是……。”

西凉茉看着西凉妩那一副遮遮掩掩的模样,心中发笑,但脸上倒也不显出来:“只是什么?”

西凉家三个女儿都进入了太子良娣的甄选宴,如今两个都不中用了,那么原本最不具有希望的剩下的那一个岂非变成最有希望了吗?

不敢妄想,若是真不敢妄想,你又何必来她这里探听消息呢?

西凉妩咬了咬唇,有些彷徨似地折了一支梅花嗅闻,状似不经意地道:“不知妹妹为何落选呢,之前你的呼声可是最高呢。”

随后,她又仿佛担心西凉茉误会似地,赶紧补充一句:“姐姐只是为妹妹惋惜,别无他意。”

西凉茉漫抚着发鬓,柔柔浅笑,仿佛不经意地道:“妹妹何曾介意,至于为什么落选,妹妹也并不知道,但听说太平大长公主德高望重,太子与这位小姑姑感情很好,所以在甄选一事上,她的意见也很重要,或许是皇后娘娘和长公主都觉得我并不是太合适太子吧。”

西凉妩闻言,眼睛一亮,仿佛立刻有了主意似的,对着西凉茉丢下一句:“姐姐这里还有些事,先行一步了。”

说罢,便匆匆离去。

西凉茉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唇角勾起一丝奇异的弧度。

她可是给西凉妩指了一条另辟其蹊径之路,大长公主本来就是所有想要成为太子女人都绕不过去的一道屏障,成与不成,就看西凉妩的本事了。

成了是她锦绣前程,若是不成,不过是以命博前程所付出的代价罢了。

西凉茉出了梅林准备回自己住处准备一番就启程,却恰好见着凤姐迎面过来,她刚安置好了安哥儿午睡,便出来寻西凉茉。

如今刚巧碰着人,她便笑着迎了上来:“郡主。”

两人一同向西凉茉的院子而去。

“嫂嫂,茉儿有一事想问。”

“哦,请说。”凤姐眼珠子转了转,倒是答应得很干脆。

西凉茉淡淡地问:“自我之后,本家准备安排什么人去赫赫和亲?”

凤姐仿佛早知道她会问这样的问题,便轻叹了一口气把:“是庶出一个叔叔的女儿,今年不过十二岁,家里的这一把火烧了很多地方,所以,这丫头现在住在我的院子里,由我调教。”

西凉茉点头,她知道凤姐是在暗中传达一个意思,这个丫头现在暂时还是没有危险的,不会受到西凉家那种龌龊又肮脏的规矩伤害。

受宠者如西凉妩,根本不担心会被选去赫赫和亲,甚至为了锦绣前程,甄选太子良娣,将原本的亲事推掉,也不会受到指责;不得宠者,命如草芥,身似飘萍,暂时能借人的怜悯才博得栖身之地。

但未来呢?

如今不过是没有了行事方便之地,但西凉家这种无耻之极的规矩不改,观念不改,那么迟早有一天,香墨轩还是会重新建立起来,还会有下一个西凉家的女儿受尽这样的侮辱。

可她们不过是女子,有什么人能改变一个这样陈腐又根深蒂固的家族?

西凉茉拢着暖裘,目光落在这白墙青瓦上一片阴霾的天空上,轻叹一声,眸光森冷。

只有西凉世家的倾覆,或者才能改变身为西凉家不得宠爱的女子们的命运。

同时,也省去这一群魑魅魍魉总在自己身后虎视眈眈的窥视。

而自己,目前似乎并没有这样的力量。

但是,她知道一个人有,若他愿意,就是将西凉世家连根拔起也不是不可以的事情。

可她也知道,百里青那是个无利不早起的人。

天朝世家盘根错节,像西凉世家这样存在几百年的大家族,历史甚至比天朝还要长久,而且世家利益息息相关,如果对付了西凉世家,未免会牵扯到其他同样的百年世家。

对于百里青而言并没有什么好处,反而会牵扯不少麻烦。

所以,他绝对不会因为自己要对付西凉世家而出手。

但自己似乎也没有什么利益可以再吊起他胃口的。

那么……

就由自己制造一个让百里青不得不除掉西凉世家的理由好了!

西凉茉危险的眯起了眸子,里面闪过算计的光芒。

而某地,边批阅奏折,边把长腿搁在美丽侍女身上,拿人当暖凳的某人不由哈秋地打了个喷嚏。

身边伺候的蓝袍太监小胜子立刻不悦地掀开帘子朝着外头拉马车的侍从骂了一声:“怎么拉车的,如此不稳,让风灌进来,凉着了千岁爷,小心你们的狗头~!”

两个驾车侍从苦笑,这八匹马的檀木香车,连车轱辘上都包了棉花锦缎,以减轻震荡,还要怎么才是稳妥哪!

不过他们的抱怨只敢在心中,却立刻点头哈腰地道:“是,胜公公。”

小胜子转过头,对着自己主子恭谨道:“千岁爷,您且耐着性子再坐一坐,这秋山还有些距离,恐怕没那么快到呢。”

秋山在京城郊外,快马从皇城而出,也要以一个时辰左右才能到,如今千岁爷微感风寒,要去秋山温泉疗养,按着现如今的车速走,恐怕没有三个时辰到不得。

百里青懒洋洋地伸了白皙修长的手指搓搓精致的鼻子:“罢了,慢点儿就慢点儿吧,反正那丫头今夜也要住在那里。”

说是有要事相商,那小狐狸能有什么好事,瞅着那意思无非是说她的婚事,怕自己不同意,找司流风那小兔崽子的麻烦呢。

哼,个忘恩负义的丫头,选谁不好,偏选谁那小子,迟早有她苦头吃的!

百里青按了按太阳穴,有些恹恹地道:“再慢点儿,本座这身子可颠簸不得。”

若是西凉茉瞧见了,估计就是要不屑地暗骂一声——妖孽就是矫情!

……

这一头,在靖国公、西凉茉与黎氏一行人继续沿着几日前去秋山的路前行,许是此行的大部分事情多半都已经结束,祭祀之仪也都完成了,又许是大家都期待着秋山那温暖舒适的温泉,所以一路上都轻松地说笑着。

秋山本就是风景胜地,三日来前的那日,她们没有心情慢慢欣赏,而此时女孩子们活泼的心性都起来了。

西凉茉坐着车子,掀着帘子,看着车边白蕊、白玉几个在那笑闹追逐,她不由唇角微弯,到底还是十几岁的孩子,不该总是陪着她在那沉寂而逼厌的深宅后院里消磨了活泼心性。

忽然身后传来马蹄的“嘚嘚”声,一骑快马从她们车队的身后超了过去,西凉茉看着那马上的骑士穿着京畿北大营的服侍,不由微微皱了眉,望着那骑士背影出神了片刻。

不一会子,就见原本在前头策马而行的靖国公领了自己的随从而来,身边跟着方才的骑士。

靖国公看着车里的人,朗声道:“茉儿,京畿北大营有要务来报,为父需即刻回京畿大营一趟,留下宁安和一半咱们国公府上的家人在这里,护送你们前往家庙,等你们这里的事料理完毕后,为父再派人过来接你们。”

乘坐着前车的黎氏看靖国公眉宇间似有一丝焦急之色,估摸着有军机要务,她便立刻笑道:“国公爷放心,我会照顾好郡主的。”

西凉茉也柔婉地看着靖国公,善解人意地道:“父亲若是忙,便自管去,家国大事要紧,这里有三婶婶呢。”

靖国公看着西凉茉识大体,也估摸着上去家庙以后,也是寻常祭礼仪,也没有什么非得他到场不可的事情,便对这黎氏一拱手:“那就要麻烦弟妹了。”

看着靖国公领着人一路策马远去,黎氏叹了一声:“国公爷向来为朝廷做事鞠躬尽瘁,这几日更是忙碌,难得休息,好容易今日得了空闲,却又要赶回去,真是不巧。”

西凉茉垂眸看着自己的杯子热气腾腾的茶水,那茶雾蒸腾间,她的眉目显得有些模糊,西凉茉淡淡地道:“是啊,真是不巧。”一行人到了秋山家庙,庙里供奉的都是女师傅,她们早已经接到了郡主会回来重新将族谱供入家庙的消息,早早再次将厢房打扫好,温泉沐浴用的鲜花香油也都备好了。

西凉茉等人一一入庙内,重新安顿不提。

且说,这世上大约最多的就是无巧不成书。

在另一条入山小道上,有黑衣黑马的男子领着一群精悍侍卫也策马到了秋山脚下。

有人打了个唿哨,宛如夜枭嘶鸣。

不一会从林间飞身而出一个身着黄衣,戴着蓝头巾,披着红底深蓝披风的蒙面男子,男子一出现就扑通一声跪在为首的高大骑士面前拱手报告:“太子爷,就是此处,近日探子回报,常有天理教贼子异动,我们怀疑此处是他们窝藏据点。”

司承乾点点头,眸子冷冷地眯起,看向秋山郁郁葱葱的林木,冷声道:“所有人更衣,留下五十人把守住这些进出山的小道与通知五城兵马司、京兆尹,莫要放走一个人,其他人随我小心潜入!”

跟在司承乾身边的侍卫长忽然跪地,一脸肃穆地打算阻拦司承乾深入险境:“太子爷,您不可冒险,不若留在此处,等候属下们探查出来,再报给京兆尹与五成兵马司的的人,将这些图谋不轨之人一网打尽,若您有所损伤,属下如何向皇后娘娘交代,如何向太傅大人交代!”

“莫向,你这是看不起我的武艺么?”司承乾危险地盯着面前的侍卫长,听到百里青的名号,他的眸光更加锐利。

莫向顿时感觉到身上仿佛被司承乾尖利的目光刺出两个窟窿,不由头冒冷汗,他知道太子爷虽然面上对太傅恭敬,但心中大概应该是极为讨厌太傅的,毕竟没有人喜欢一个太监当自己的老师。

“太子爷,属下不敢,只是望您以江山社稷为重,勿要以身涉险,您莫要忘了大婚在即,若有损伤,属下万死不足以弥补一二啊!”莫向咬牙道。

他知道太子爷想要建功立业,前些日子天理教教徒不但截了苏杭送来的税银,还杀了护送税银的官兵。

那些官兵和税银看似太子太傅百里青的人,其实是太子殿下的人马,这一批税银是太子殿下用来扩充势力训练私兵的重要筹码,而且被截杀的官兵里,有太子殿下的心腹,因此在收到密报后,太子殿下震怒,难得与太傅在对待天理教此事上有一致的意见,誓要将天理教的贼子们铲除。

若是做成了,便是太子殿下的政绩大功一件,但若是有了什么万一……自己和这些东宫护卫的一家老小都不用要命了!

所以莫向不管太子怎么想,此刻还是要竭尽所能阻止太子爷。

听闻莫向提到大婚一事,司承乾的眸光里愈发的闪过森冷与厌恶,他想起了前些日子甄选太子良娣之时,那一出出闹剧,太平竟然不知用了什么方法让母后厌了贞敏郡主,又将得了母后心意的端阳县主残害得疯疯癫癫。

他去质问她之时,太平竟然毫无羞愧地一口承认,甚至说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他。说贞敏心有所属,说端阳品性不纯,都非良配!

这么多年,自从她和亲回归后到现在,她看自己哪个妻妾是顺眼,是良配的?

无非是女人丑陋的嫉妒与占有欲!

除了在床上的用处,这些女人一无是处。

虽然他并不喜欢贞敏和端阳,但是那个女人想要控制他的嘴脸,如此的骄横跋扈,让他想起了在父皇面前受尽宠幸,权倾朝野的太子太傅百里青。

在他的面前,自己堂堂太子都要执师徒之礼,甚至不能辩驳他的决议。哪怕百里青确实学识渊博,但他不过是一个阉人,是太监,是伺候他们皇室成员的奴仆,如今竟然骑到了自己的头上,简直不可饶恕!

总有一天,他会让这些胆敢无视他身为一国之储君,冒犯自己尊严的人全部都打落泥中,跪地祈求他的怜悯!

“莫向,你不必多言,本太子决定的事,没有人能驳回,难道你也要威胁本太子么!”司承乾冷漠地道,仿佛漫不经心的语气却让莫向瞬间冷汗如雨。

别人都只道太子殿下冷静沉稳又自持,是不可多得的储君之选,但只有他们这些贴身伺候的人才知道太子爷性子里有炽烈如火的一面,他身上属于皇家的残忍与暴虐一点都不少,最恨别人干涉他的决定,因此被杀的幕僚侍从并不少。

所以,此刻莫向只能立刻深深磕头下去:“属下不敢……。”

“哼!”他话音未落,便已经感觉自己背上猛地挨了一鞭子,随后一阵冷风呼啸着从自己身上过去了。

莫向一抬头,太子爷已经在抽了他一鞭子后,策马从他头上飞身而过,率先向山里而去了。

莫向大急,顾不得背上火辣辣的痛,立刻翻身上马,追着司承乾进山了。

而就在几方势力有意无意地汇聚于此时,在西凉家秋山家庙之中,西凉茉已经在西凉家派出来的代表,三爷西凉树之子——西凉敏的主持下,将写有西凉茉名字的族谱奉上了那一卷卷的家谱所在的宝盒之中。

西凉茉奉上三柱清香,便算是礼成了。

“恭喜妹妹,如今礼成,不若在这秋山之中好好游玩一番。”西凉敏对着西凉茉笑笑。

他长了张颇为斯文的俊脸,通身也都洋溢着书卷气,倒是颇有五分类似韩蔚,唯独一双细长微弯的眼眸里不时闪过一种让人觉得很不舒服的目光。

特别是他盯住人说话的时候,总让人感觉到那目光里有一种诡异的贪婪。

西凉茉懒得去和西凉家的任何男子有太多的牵扯,只是淡淡地点头:“谢过堂哥,茉儿先行告退。”

西凉敏却上前一步,拦住她的去路:“妹妹到底对秋山不熟,不如由为兄的带路可好,为兄知道有一处温泉边,气温颇高,所以繁花盛开,极为美丽,很合适吟诗作对,饮酒赏花。”

西凉茉并不领情,只是静静地道:“堂哥不必为茉儿费心,茉儿这几日也有些累,今日只想休憩一番。”

说罢,她领着白蕊、白玉头也不回地绕过西凉敏走了。

西凉敏倒是也不恼的样子,看着对方远去的窈窕背影,低低地笑了两声,转身负手而去。

入夜后的银色月光,照拂着秋山峰下湖畔,远处夜空,大鹰冲飞盘旋,月光反射霜影,山壁凝翠中,几缕嫣红花意,染醉环幽抱湖的峦峰。家庙所在的位置极好,能观白日之山峦美景,即使是入夜后,西凉茉所在的厢房也能一览夜色。

白蕊支着下巴,坐在窗前欣赏着秋山夜色,但忽然想起什么,还是忍不住问:“大小姐,你不去泡温泉吗,大家都去了。”

她所谓的大家,便是此次跟着她们前来秋山的仆人们,其中绝大部分都是西凉本家的人,而白蕊、白玉、还有白嬷嬷、何嬷嬷这几个贴身的仆人,是从不肯离开西凉茉半分的。

西凉茉放下手中正在整理的各色香粉,看着眼窗外的的夜色,景致确实极好,以至于白蕊这丫头顾不得山野之寒冷更甚于平日,宁愿多抱着两个手炉也要去欣赏夜景。

但她还没说什么,端了热茶点心进来的白玉就没好气地道:“蕊姐姐,不是玉儿说你,早前郡主就和我们说过今夜要大家都警醒点的,这本家的人直到现在都没出手,你不觉得奇怪么!”

白蕊回过头,有些委屈地撅嘴:“那咱们也不能在这干坐着嘛,我是瞅着敏少爷还有那些本家的人老搓串着咱们去泡温泉,觉得奇怪,倒不如去看看这里面有什么古怪,这不是大小姐说的那叫——主动出击!”

西凉茉闻言,噗嗤一笑,点着白蕊的脑门:“行了,就你这丫头的身手还主动出击呢,咱们且去就是了。”

白蕊的话其实也有三分道理,恰与她所想不谋而合。

瞅着主子点头肯定了她的想法,白蕊立刻高兴地收拾起东西,准备去泡温泉。

主仆五人,向家庙的女尼们问了去泡温泉的地方,在主持师傅热情的引领下,端着木盆毛巾、胰子、香油一同说笑着去了。

到了温泉点,那一脸慈眉善目的女主持笑吟吟地对西凉茉道:“郡主,左边的华清池是您这样的贵人主子用的,右边的漱玉池是其他姑娘婆子们用的。”

西凉茉看了那中年女尼,忽然似不经意地道:“佛前众生平等,怎么师傅这里却也是分贵贱呢?”

那主持愣了楞,竟一下子答不上话来:“这……。”

“师傅不必紧张,我不过是随便说说罢了,人世间总是尊卑有别,比如你与本郡主自然是不一样的,师傅该多参悟些佛理,而莫总是只惦记着香油钱了。”西凉茉淡淡一笑,转身进了左边的华清池。

那女尼一下子涨红了脸,她们是西凉本家家庙奉养的女尼,原本也只是靠着定期的奉养银子过日子,后来这里香火日盛,她们则主要靠着经营这里的温泉池子,渐渐地发达起来,后来更给富贵人家偷情、举办宴会或者带着外室来这里玩乐居住提供方便,至于原本出家人的本分倒是在其次了。

西凉本家乐得省去许多奉养银子,所以睁只眼闭只眼。

看着主子进去了,白蕊、白珠两个则与何嬷嬷、白嬷嬷相视一笑也一同进了漱玉池。

那主持看着她们都进了池子,方才很是不愤愤地呸了一声在地上,冷笑着道:“什么郡主,等会子也不过是被人耍玩的东西,也不知还能剩下几块骨头,哼!”

西凉茉进了华清池,发现此处果然精妙,温泉水雾袅袅,暖如春雾,奇花异草更在温泉池边盛放,池子边还有许多时令的鲜果与酒水与鲜花香油。

西凉茉轻笑,倒是准备得很齐全呢。

她挽起长发,罗衫轻解,顺着池边缓缓走进清水之中。

温泉水浸润过每一寸肌肤,有一种极为舒适的感觉,仿佛每一个毛孔都打开了,让人有昏昏欲睡的冲动。

西凉茉仿佛经受不住这样的诱惑,似睡非睡地靠在池边闭上了眼。

不知过了多久,挡住华清池入口的门帘忽然动了一下,露出一张因为得意而显得有些变形的脸,窥视了一下里面转头对着外面的人道:“好了,都睡着了!”

正是当初引着西凉茉和白蕊白玉等人去沐浴的中年女主持。

门外一群拿着刀剑的男子,人人身穿身着黄衣,戴着蓝头巾,披着红底深蓝披风,形容间恁的粗鄙,听着女尼的话,不由各个露出兴奋的神情。

这可是他们天理教第一次对真正的贵族出手,而且还是一名郡主,一想到方才看见那些昏睡过去的丫鬟们已经是容貌清美,气质更胜寻常小家碧玉,不知道这皇家郡主生得怎样美貌,想到等会能消受这样身份尊贵的美人简直就让他们这群平日穷得只偶尔在暗娼馆里出入的大老粗们异常兴奋。

一名在旁边拿着折扇,斯斯文文的男子看着他们低俗下作的表情,不由厌恶地皱皱眉:“那是我西凉家的贵女,也是你们能随意消受得起的么!”

这男子不是西凉敏又是谁?

那为首一个大黄牙的天理教小头领立刻对着他,点头哈腰地笑道:“那是,自然是爷先消受,我们就等着贵人您消受完了,再赏赐我们一些。”

那男子这才满意地哼了一声,率先挑了帘子向华清池内走去。

大黄牙看着对方的背影,细眯眼里闪过一丝冷酷,哼,等着天理教传遍天下,谁是贵人还不一定呢!

池水上泛出烟雾袅袅,让里面的一切都裹上了模糊的轻纱,但还是能依稀地看到池边半伏着一个身姿窈窕的美人,长发半挽,颈部以下的身子都浸在水中,只露出雪白细腻的一小片肩头。

旁边防着几个打翻了的酒壶杯子。

西凉敏满意地笑笑,整个寺庙都是他们的人,之前按照说好的,先让那主持师太在所有的酒水小食里都下了蒙汗药。

所有泡温泉泡久了的人都会不自觉地想要喝些水或者吃点东西,如此必定中招。

他走上前,看着西凉茉那一小片雪白细腻的肩头,不由摇头晃脑起来,表示惋惜。

“可惜,可惜,如此冰清玉洁的佳人,竟然一会子要在那些大老粗的手里受尽凌辱,零落成泥,不过死于水中,也算是洗涤一身污垢,黄泉路上送你一程。”

“是么,那茉儿是不是还要感激堂兄你的好心呢?”

一道淡漠柔婉的女音忽然飘了上来,吓了西凉敏一跳,立刻倒退三步,放眼看去,这才发现西凉茉不知何时已经坐了起来,整个人泰半浸润在水里,让人看不清楚她的身子,只觉得若隐若现一抹白,反而异常的刺激着人的视觉。

“你没中了蒙汗药?!”西凉敏下意识地惊讶地叫了一声。

西凉茉慵懒地依在池子边,看着面前的男人似笑非笑地问:“堂兄很希望我睡着么,我若睡着了,岂非不能看见你们这一场表演了?”

西凉敏被她那种仿佛了然一切的诡谲目光吓了一跳,随即仿佛觉得丢了面子,便又立刻哼了一声:“不管你睡着没睡着,总之你今天是在劫难逃!”说罢,他一转头立刻招呼天理教的人进来。

天理教徒们提着刀剑冲进来就看见温泉池子里泡着个大美人,立刻眼里都露出贪婪而淫靡的目光,忍不住啧啧有声。

“哟,这就是郡主吗?”

“真是个美人!”

“果然贵族小姐就是不一样啊。”

西凉敏看着仿佛丝毫不见惊慌的西凉茉,见她目光在天理教的众人身上寻索,便只以为她是被吓傻了,随后摇头晃脑地道:“堂妹莫要怪我无情,谁让你当初忤逆老太君和族里长辈,还害死了四伯伯与庭兄他们,犯了族规大忌,二伯与老太君,还有族里的长老们都定了要拿你去沉江,等会子你死在华清池里,也算是一抹香魂寄碧水了。”

西凉敏是老太君三子——西凉树所出,西凉树身体多病而孱弱,不可能得掌家大权,也无力考入仕途,所以在本家也并不受重视,连带着西凉敏也跟着不受宠爱。

西凉敏虽然考中了举人,但却一直都考不上进士,只喜欢日日吟诵些酸腐的诗文,又想着法子钻营,试图在余老太君和伯父面前挣得一份体面,所以当西凉和交给他这样的一个任务的时候,他只犹豫了片刻也就很愉快地同意了。

反正等会西凉茉死了,也没人知道她死前受过什么,他们收买的仵作只说她是在温泉睡着以后溺水而死就是了。

“哦,看来伯父还真是一直都没有忘记要拿族规来将我沉江的誓言呢,你们找来这些人是为了本郡主当初没有乖乖如西凉敏与余老太婆的意去赫赫和亲?”西凉茉轻笑,有点儿懒洋洋地模样。

因为没法子直接公开将她沉江,所以干脆想法子溺死她么?当然,死前再加点儿诸如凌辱之类的前戏。

西凉敏看着她从容自若的模样,心里不知道为什么一阵发虚,总觉得有点儿什么不对劲,但又摸不出来,只想反正她一个弱女子也跑不出去,便摇着折扇道:“是也,非也,你忤逆长辈,已经是天理不容,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害死自己亲叔伯堂兄,不杀不足以平息我西凉家先灵之愤,你亦不必想要逃,靖国公早已被我们调虎离山计调走,一众国公府邸上的仆人都在的温泉浴池,远离此处,乖乖就范,为兄也好让你少受些罪。”

那副模样,仿佛他已经是极为怜香惜玉的了。

西凉茉便不由笑了,还极为礼貌地道:“好,那可是堂兄先来?”

连天理教的众人都没有想到眼前这小郡主如此上道,竟然作出如此乖觉的邀请。

连西凉敏都是一愣,随后眼露靡靡之光,继续摇头晃脑向西凉茉走去:“好好,为兄自然是要满足妹妹这一点子愿望的。”

谁知才走了一步,他就莫名其妙膝盖一软,噗通一声,直挺挺地往地上倒去,鼻子嘴巴直接撞上坚硬的地板,鼻血横流,牙齿都磕掉几颗。

“啊!”西凉敏惨呼一声,狼狈地捂住自己的脸,想要爬起来,却不知怎么也爬不起来,动作之滑稽引得天理教的众人哈哈大笑,只道他是看见美人枕席邀约,所以腿软了。

但不一会子,连他们都愣了,因为西凉茉竟然慢悠悠地从水里站了起来,而这时,他们才发现,西凉茉竟然是穿着衣服的,一套颇为厚实的月白色中衣、中裙裹在她身上,哪怕是湿了水,也啥都看不出来。

方才以为看到的是她的肩膀,不过是因为衣服同色,而水中雾气太浓的缘故。

而与此同时,但凡稍微动了一下脚步的天理教众人也都‘噗通’‘噗通’接二连三地全都浑身发软,刀子都拿不住地软倒在了地上!

刀剑叮当地落了一地。

“你……你……怎么会!”西凉敏不可置信地看着西凉茉优雅地走上了岸边,她竟然没有中蒙汗药,如今倒似自己的人中了蒙汗药。

西凉茉拿了锦缎绸布擦拭着自己一头秀发,轻蔑地看着倒了一地的人道:“鲁班门前弄大斧,这些招数都是本郡主早已用老了的,竟然也好意思拿来献丑,如何,可喜欢本郡主的蒙汗温泉迷烟?”

下药在酒菜中不过是下等手段,稍有防备便不会中毒,但是只要踏进这里一步,温泉蒸汽便无处不在。

所以她在这里试试改进版的含笑半步颠,效果果然很不错呢。

“你早知道我们会来?!”西凉敏咬了牙道,他再蠢也知道自己着了对方的道了,可他自认为没有破绽,早与堂叔等人演练过多次,怎么会被对方发觉?

西凉茉挑了下眉,将放在池子边的水壶踢进了池子里,一脸漠然地道:“西凉和与余老太婆那样锱铢必较的下作玩意,会那么好心给我开祠堂?既然你们之前没有动手,无非就是等着最后这一日,觉得所有人都会因为事情顺利完成而松懈了防备,然后再动手吧,你们蠢如猪,难道也希望别人如你们一样蠢么?”

一番含讥带讽的毒舌言语,激得西凉敏脸色通红,几乎滴血,骂人都不利索:“你……你竟然辱骂老太君……。”

“那是你们的老太君,可不是我的。”西凉茉轻蔑地说完,正打算转到屏风后面更衣,她的目光忽然落在躺在地上的天理教徒,便笑笑,蹲下身子去,三下五除二地将那个天理教徒给剥下了外衣,再闪入屏风后,留下一地困惑不已的天理教徒和西凉敏。

等她出来的时候,已经是一身天理教徒的打扮。

西凉茉蹲下来,捡起了天理教徒掉落在地上的腰牌,随后慢条斯理地道:“真是天堂有路你不走,地狱无门你闯进来,西凉家居然勾结了天理教啊,这可真是个好消息呢!”

“好消息,什么意思?”西凉敏看着西凉茉诡异的行止,不由自主地有点浑身发毛,哪里还有半点想要享受温香软玉的欲望。

“这个嘛……譬如西凉世家满门覆灭,鸡犬不留的好消息如何?”西凉茉眸光诡谲地道。

“你……你……。”西凉敏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只能怔怔然,惊恐地看着面前的少女。

西凉茉却忽然笑了,安抚着西凉敏:“当然,我只是开玩笑的,本郡主也姓西凉嘛。”

看着西凉敏松懈下去,一副怎么可能的模样,西凉茉又似笑非笑地补充了一句:“不过我这有个关于堂兄的不好消息呢。”

西凉敏的心一下子提起来的时候,华清池的帘子忽然又一次被掀开,但这一次,进来的却是白蕊、白玉和白嬷嬷,她们手上都拿着剑,白嬷嬷的剑上还染了血,白玉和白蕊则提着一个僧衣僧帽的尼姑。

正是方才那个中年女主持。

“大小姐,这个贼尼姑要怎么处置?”白蕊气势汹汹地将那尼姑噗通一下推倒在地。

那主持目瞪口呆地看着倒了一地的天理教教徒还有摔了满脸血色的西凉敏,还没有回过神来。

就听见西凉茉笑道:“这位师太既然喜欢这样的皮肉生意,就让她和我那堂兄一起好好伺候这里的所有的天理教教徒好了,我这正巧从马房老林那得了一种给畜生配种用的药,稍加改进,也不知效果如何,听老林说这药若用多了会让畜生们不死不休,直折腾到肠肚破烂才算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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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太后逛街兴致太好了~我三催四催才肯回来~更新晚了

第七十八章 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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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郡……郡主……老身什么……什么都不知道啊!”听到西凉茉的话,那女主持终于回过神来,满脸害怕地跪在在地上,上来就抱住西凉茉的腿求饶。

她不知道为什么本来十拿九稳的事会变成这样!

明明方才她就看见那些臭丫头和那两个婆子都在涑玉池里晕了过去,哪里知道自己刚指引了人进去,就听见里面噗通之声与拳脚斥骂之声不断。

她还没回过神,正是惴惴不安之间,就见帘子一掀开,两个凶神恶煞的丫头直接上来擒住了刚想要跑的自己,然后就给拖进这里来了,才发现不但那些丫头没有被蒙倒,连这个小郡主也不曾有事。

本以为那两个丫头和婆子都够凶煞的了,谁知道这位小郡主看着那么清柔婉约一个弱女子,心肠竟然如此狠毒。

西凉茉冷漠地一脚踢开她,只对白蕊、白玉等人道:“你们先下去,把这些天理教徒身上的衣裳剥下来一层换上。”

白蕊有些不解,厌恶地瞅着这些天理教徒:“大小姐,咱们为什么要换这些臭男人的衣裳呢?”

看见这些臭男人身上衣服皱巴巴的,还沾了不少泥巴,也不知道多少天都没洗澡了。

西凉茉在那些人的刀剑里面边一一摸索,挑了把趁手的匕首与短剑,边分别藏好,边道:“秋山颇大,若西凉本家的那些畜生只是冲着我来,倒也不怕,藏在林子里也就是了,但我担心天理教的人不只这些人,先做些准备总是好的。”

西凉和并不是一个冲动的人,他勾结天理教徒,若只是为了对付她,未免也有些太大材小用了。

现在情况不明,还是审慎些好了。

白蕊和白玉点点,立刻按照她的话去做了,一会子就各自从毫无反抗能力的天理教徒身上剥了几件相对干净衣衫下来,与白嬷嬷一同到隔壁房间去换衣。

白嬷嬷有些犹豫地看了西凉茉一眼,想说点什么,但到底还是转头走了。

西凉茉支走了自己的丫头和白嬷嬷,便从腰上摘了一只自己的锦袋,在里面撒了点什么,随后向空中一抛,冷冷地道:“魅五,魅六、魅七,把这药各自让这些人服用了,蓝色的给天理教的人服下,红色的给这位师太与本郡主的堂兄服下。”

立刻不知从哪里闪出一道黑影从空中接下药物,随后立刻分给仿佛凭空出现的另外两个黑衣人,他们共同的特征衣服上都绣着一朵血红色的莲花。

西凉敏看着那些黑衣人行动迅速,不知道用了什么手法,迫使对方张开嘴,将药粉子在对方嘴里一抹,那些人就开始浑身发抖。

他吓得脸色苍白地嘶叫:“你……你要做什么!”

难道她真的要……

“做什么,刚才我不是说了么,堂哥如此‘盛情’招待我,我总要有些回礼,且好好享受就是了。”西凉茉居高临下睨着他笑了笑。

那红色的药是引子,蓝色的药物是根子,原本都是兽药,被她稍加了改进,更能让人迷失神智,气血翻腾,凶暴异常,她在这些药里加了含笑半步癫的部分解药,这些人就会稍微恢复些气力,虽还不足以逃脱,但是要做某些事情却是足够了的。

魅七已经上来捏住吱哇乱叫,死命摇头的西凉敏,西凉敏怎么肯让他喂药,情急之下一口咬住魅七的手,魅七眼底掠过一丝血腥的光芒,面无表情地‘喀吧’一声残忍地一把捏断了西凉敏的下巴,在他痛叫声里,把红色的药物直接灌了一半进他口中。

西凉茉看着他痛苦地缩成一团,才毫不犹豫地下令:“完事之后,不要让这里任何一个人走漏了风声。”

这些人既然有勇气来与朝廷作对,又对她出手,那么自然早该有勇气接受这样的下场。

西凉敏剧痛之中,仍旧听得到那宛如催命符的声音,顿时极度惊恐与怨恨地瞪着她:“西凉茉,好狠毒的心肠!”

他堂堂一个举人,一个七尺男儿,怎能在他人胯下受辱而死!

西凉茉唇角弯起一抹淡漠的笑来:“多谢夸奖,只比不过你们这些连自家血脉都下手的畜生。”

说罢,她转身离去,西凉茉不希望白蕊和白玉她们看见太过血腥的场面所以才支开了她们,如今白蕊几个应该换好了衣衫。

刚出了帘子,她就看着白玉几人正迎面走来,而身后的帘子里面仿佛野兽般的嘶鸣和喘息,伴随着阵阵凄厉的惨叫和哭泣。

白蕊和白玉几个已经不是当初的天真丫头,大约也知道西凉茉的性子,里头的人不会有什么好下场,虽然听着那惨叫声有些脸色苍白,但还是很镇定地等候着西凉茉下一步指示。

西凉茉想了想,还是领着大家回到自己的房间,她的房间是视野最好之处。

她推开了窗子,目光微眯起,侧耳细听。

夜色沉沉,寒风瑟瑟,点点灯光在林间闪烁,家庙管理的温泉遍布秋山山头与半山腰,所在之处都不一样,仿佛只有风呼啸过山林的声音。

但却依然听的见风声里面隐约有金戈相击之声,还有人的嘶叫声,虽然这样的声音并不大,但也足以说明一件事。

西凉茉微微凝眉,沉吟起来。

秋山这里绝对不止这些潜入华清池的天理教教徒,今夜看来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也不知道现在靖国公府邸的家人是否都已经遇害?

“大小姐,我们现在该怎么办?”白玉是个极为细心而敏感的人,看着西凉茉的神色便知道情形有些不妙。

“咱们都已经换了天理教教徒的衣服,等会子再拿香灰把脸抹了,然后……。”西凉茉顿了顿,目光锐利地道:“烧家庙!”

看来她真是与火有缘,或者上辈子与西凉世家有仇。

“大小姐,这……这……使不得啊,会遭天谴的!”白嬷嬷大惊失色,她能够理解西凉茉烧西凉世家的缘故,也能理解她对待那些试图侵害她的人毫不手软。

但是……烧家庙,等于掘祖宗的坟墓,这可怎么使得!

连着白玉和白蕊都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西凉茉。

西凉茉知道她们这个时代的思想中,祖宗坟骨,宗庙家祠都是最重要不过的东西,绝对不能动,但她却是没这些忌讳的,只笑嘻嘻地安抚白嬷嬷:“嬷嬷不必担心,西凉本家如此腐朽不堪,行事下作无耻,也早该遭天谴了,如今茉儿不过是替天行道,烧了家庙,也算是给他们一个警示罢了。”

“什……什么?”白嬷嬷被西凉茉一番文字游戏饶得头晕,只觉得仿佛有些道理,又仿佛全无道理,只是愣愣地看着西凉茉,想要反驳,却又不知如何反驳。

而白蕊和白玉这两个惟西凉茉的话是遵的丫头,早就立刻去准备火折子、蜡烛、灯油之类的东西了。

等着她们把东西都收拾齐了,布置妥当之后,司礼监派在西凉茉身边的魅五、魅六、魅七都已经结束了屠戮,“禀报郡主,一十六人,全部毙命,属下们斩杀十四人,西凉敏和主持死于体腹崩裂。”魅五拱手,毫不带一丝感情地道。

白蕊几个闻言面色都有点泛青,西凉茉则面不改色地点点头,随即吩咐:“家庙里的尼姑们见不到主持,必定会去华清池那边寻,我们先藏在主持的住处,等着那些天理教的人进来之后,再放火!”

天理教的人发现自己出来执行任务的教徒惨死,必定会禀报他们的护法头领,有一阵子慌乱猜想,此时就是最好的下手实际,燃起大火,不但能将进入庙里探查的天理教头领困住,而且能够引起大恐慌,他们自己也好顺利脱离此处!

魅五、魅六、魅七的武艺虽然高强,但是带着她们几个女眷想安全脱离,并不容易,倒不若潜伏在这里,伺机而动,而且……

西凉茉看了看月色,微微眯起眼,她要等的人应该也快到了。

……

而此时,忽然间附近传来极大的喧嚣声,刀戈相击,马匹嘶鸣,甚至还有不少人的怒斥与惨叫。

仿佛有不少人马在交战的模样。

西凉茉眉头微拧,立刻推开窗缝,从上往下看,竟看见家庙不远处有一批人马正向着家庙而来,那批人马背后则是大群的追兵,正在喊打喊杀。

“休得要跑,杀了他们!”

“胆敢冒充我们的人,杀了这些鱼肉百姓的狗官!”

……

西凉茉一惊,怎么会有官府的人前来,难道百里青的动作竟然如此之快?

可是看着被追得狼狈逃窜的人,似乎又并不像。

西凉茉索性问:“这可是你们的人?”

魅五冷冽开口:“我司礼监之人宁战死,而不逃!”

既然不是司礼监的人,难道是其他官府的人发现了不对劲么?

西凉茉咬了下唇,眸里闪出锐芒:“不必去管那些人,咱们按照既定计划先到主持的房间去!”

这些人不管是不是官府的人,既然已经被天理教的人发现了,明显不敌,她自然也是帮不了他们的,如今只求不被这群贸然打草惊蛇的蠢货连累就好了。

西凉茉一转头,指挥着众人立刻迅速在悄然前往主持的房间,一路上遇到的两三个尼姑都被魅五等人先手处理掉了。

主持的房间靠近另外一头比较僻静的山边落溪谷处,风景也极好,此刻这一处极为安静,西凉茉等人分别在房间各处都藏好,掩住了身形。

魅五等一流杀手则直接悬挂在了房梁和隐身在阴影之中。

而床下、柜中自然是白玉、白蕊这两个身手最弱的人所在之处,西凉茉则选了个窗边壁柜之后,她轻功已经是颇好的,所以一旦出了问题,便可以从窗边跃出,向溪谷之中逃去。

房间空气里一片诡谲的宁静,仿佛并没有一个人。

而远处喧嚣之声却渐渐大了起来,外头的这群人在打算进去家庙后,以家庙为据点抵抗天理教的人。

而尼姑们并不是所有人都知道主持已经与天理教人勾结的,见到如此场景,早已吓得四散而逃,那些闯进庙门之后的人也不去理会这些尼姑,而是紧闭了庙门,各自占据墙头与追上来的天理教教徒互射箭矢,或以刀剑相搏。

数人护着自己自己的主子匆匆地闯进庙宇之内,一人抓了个尼姑只焦急地问:“药呢,把你们所有的伤药拿了出来,否则要你们的人头!”

那小尼姑见来人身上染血,面目狰狞,手上一把长刀悬在自己的头顶,吓得浑身发抖,话都没来得及说一句,就两眼翻白,噗通一声晕了过去。

看着对方身下一片濡湿,莫向气得把小尼姑狠狠摔在地上,低骂:“没用的东西,竟然吓尿了!”

司承乾捂住流血的肩头,脸色微白地对着莫向道:“去抓庙里的主持过来问话!”

莫向得令一转脸,睨向那些来不及跑,蹲在地上吓得瑟瑟发抖的尼姑们,大喝:“把你们的主持找过来!”

看着他染血长刀,尼姑们大部分都吓得完全语无伦次,倒是有年纪大点的才嚅嚅嗫嗫道:“主持……主持……死了!”

她是知道主持的事情的,方才还想去看看这一头主持完事了没有,好盘算着银子怎么分,哪知刚掀开华清池的帘子,就看见血流一地,尸横遍野,而且主持衣衫不整死得极为凄惨恐怖。

吓得她屁滚尿流地刚出来喊人就遇上了这些煞星闯了进来。

死了?

庙内的众人顿时警惕起来,难道有天理教的贼子闯了进来?

随后司承乾一个眼神,莫向立刻带了两个侍卫提到逼着那老尼姑去看现场。

没多久,莫向也是铁青着脸回来,他也没有想到会见到如此血腥的画面,死者大都是天理教的人,而那种杀人手法快速而极为残忍,简直像是一种凌虐,让他想起了一个人……

随后莫向伏在司承乾耳边一阵低语,司承乾瞬间拧眉,脸色愈发的阴郁下去。

竟然是太傅大人的人惯用的手法?

也就是说百里青也发现了这里是天理教的窝藏点?

那个人果然是无孔不入!

这让司承乾瞬间感到了一种混着沮丧和压迫感交织的复杂情绪。

“若是太傅大人已经发现了这里有问题,那么很快司礼监的人也会赶到,咱们就会安全了。”莫向此刻完全顾不得维护太子爷的自尊心,而是感到庆幸,如今太子爷已经受伤,若是再有个不测,他就真的活不成了。

其他人也感到瞬间松了一口气,庆幸起来。

随后莫向让人去通知底下的侍卫们全力防守,等待救援。

这个消息让底下奋战的侍卫们也都是精神大振,没有一次如这一次般听到司礼监这个代表着朝廷强权、血腥与黑暗的机构还如此开心的。

司承乾再不悦,也必须承认莫向的看法,这一次,真的是他太过急功近利了,司礼监的人战力之强确实不是他的侍卫团能够比拟的,若是司礼监属于了他……

莫向不知自己主子在想什么,他现在头号任务就是去找药,来治疗自己主子肩膀上的箭伤。

老尼姑为了讨好莫向以求活命,立刻把所有的药都搬来,甚至谄媚地道:“大爷,主持的房里有全庙里最好的药,贫尼领您去拿!”

莫向看了看正在为太子爷清理伤口或者打水的属下,他打消了原本打算让其他人去的念头,决定自己去一趟,顺便看看还有没有其他可以利用的东西。

此时的莫向并不知道就是这一个小小的决定,却引发了后来一系列的波澜。

他提着刀,只领着一个侍卫一同前往主持的厢房。

因着厢房越走越偏僻,莫向原本松懈一些的防备,又提了起来,警惕地打量着四周黑漆漆的长廊。

老尼姑却浑然不觉,她提着气死风灯,推开了主持厢房的门,讨好地笑着:“大爷,就是这里,贫尼领您去拿药。”

因为有些灯光的照耀,虽然房间里有些阴暗,但看着空无一人,似乎并没有什么问题。

莫向略微放下了心,跟着老尼姑走了进去,四处打量起来。

老尼姑心中直念阿弥陀佛,赶紧把这些煞星打发走,好去分了主持得的银子。

于是开了几个五斗橱去拿药,把金疮药之类的一骨碌全都扫了出来,端给了莫向。

莫向清点过,又去扯了些床单之类的干净布巾,将药一裹,正打算离开,却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他方才似乎听到了不止三个人的呼吸声。

身为侍卫里头第一内家高手,莫向平日自然能听出不对劲,但今日内息稍乱,让他稍微忽略了一下,但此刻他却已经陡然察觉了问题,最后狐疑的目光落在了禅房的禅床下。

若是他稍微忽略一些,也许就没有后来的风波了。

但此刻他眼一眯,猛地抓起一个瓶子猛地向床下击去,果然听到一声细微的抽气声,随后那个瓶子却忽然裂成了两半。

一个黑影如凭空出现一般如鬼魅般朝他袭来,莫向大惊,立刻迎战,一交手就发现对方武功极高,完全不输给自己,而且路子诡异又狠毒。

“该死,有埋伏!”莫向大吼,一横刀挡住了黑影去路,试图让自己的属下立刻去前面通风报信。

而同时,一道女子的声音冰冷又无情地忽然响起:“用最短的时间解决掉他们,不要把人引到我们这里来了!”

随着她的一声令下,又是一条鬼魅般的黑影冲向那个试图逃离的侍卫,那不过是个三等侍卫并无莫向的高深武艺,不过两三招的功夫,便被对方使的两把黑色短剑捅了个透心凉和割断了脖子声带,连喊都没有喊一声哥,那侍卫就软倒在地。

而莫向身边也爆出一丛血花,随着剑光一闪,躲在门边瑟瑟发抖尖叫的老尼姑也软软地倒地。

而站在月光下背对他的冷酷纤细人影,手持滴血长剑,身上穿着天理教徒的黄衣,头戴蓝巾,披红底深蓝披风。

天理教?!

这里竟然有天理教的高手!

莫向顿时大惊失色,随着那人的指挥,方才击杀了自己下属的黑衣人也加入了对莫向的围攻,莫向顿时深感吃力,立刻试图脱身逃走去报信。

只是招招式式间,对方的身法诡异,每一剑都封住了他的去路,他大开大合的武功路子虽然能暂时抵挡,却倒地无法脱身,只能被动挨打,身上伤痕顿增。

“立刻杀了他!”那穿着天理教教徒服装的女子冷酷的声音再次响起。

而此时第三条黑衣人影也加入了对自己狙杀中,一挡一,莫向尚有胜算,但顿时陷入了彻底的绝望,浑身浴血,偏偏三个杀手的剑气之凌厉罡气压迫得莫向完全无法开口,只能咬牙苦撑,眼看着就要殒命当场。

而此时,忽然前面不远处传来了嘈杂的喊杀之声。

原来是天理教教徒也知道久攻不下到了天亮,走漏消息,他们就要面对官府和司礼监的残酷绞杀。

他们对秋山家庙极为熟悉,虽然从前面的庙门攻打不下,便有个小头目领着人从另外的侧门潜伏了进去,里应外合,一下子将司承乾的人打得手忙脚乱,死伤惨重,彻底失去了对抗的能力。

只能边打边逃。

司承乾在死士们的护卫下匆匆向寺庙内部撤离。

而此时,莫向拼着肩膀上挨了魅五一剑,拼命地嘶嚎一声:“主子,这里有天理教的余孽,快逃……啊!”

原本司承乾和侍卫们是打算向另外一头撤离的,哪里却想到此时听到另外一头莫向的嘶吼,偏偏嘈杂间听成了向那边逃,便以为莫向这一头有出路,竟然一下子都冲向了这一头。

莫向瞪着自己的主子与同袍全冲向这一边,顿时傻了眼。

而西凉茉原本看着快把人解决了,结果他嚎了一嗓子,反而将远去的人连带着天理教的人全都吸引过来,气得心中火起,咬牙切齿:“不要理会这个白痴,魅六、魅七你们带着白玉、白蕊撤,我和白嬷嬷、魅五一组,分头向溪谷撤,天亮之后在山下入山大路会合!”

白玉和白蕊已经从床下和柜子里爬了出来,气恼地看着那个奄奄一息害得她们藏身之处被发现的男人,恨不得剁了他。

白嬷嬷早就提着刀剑紧张地看着这边,听着主子一声令下,立让魅六、魅七帮助白玉白蕊从窗口爬了出去,

西凉茉估摸着此时在这里等候救援是来不及的了,如今只能靠自己了。

凭借着她们和魅七的功夫,若只是遇上小股天理教徒倒也无性命之忧,只怕遇上人多就麻烦了,好在当初她们都换了衣服,还能遮掩一阵。

西凉茉看着白蕊、白玉出了窗外,她刚准备爬出去,一只利剑蹭地一声钉在了窗上,她这一迟疑,司承乾已经领着人冲到这里。

司承乾等人原本以为这里有出路,也就着月光看见了窗外的溪谷树林,正是大喜过望,但下一刻就却仿佛被泼了满头凉水,居然有天理教的人已经在此,而且击杀了一个侍卫,还将莫向打成重伤。

后有追兵,前有狙杀者,自己的人都死了大半都未曾见到救援,司承乾几乎感觉到了无比的绝望,天要亡他?!

绝望一下,他红了眼,激怒大吼:“杀了这群乱臣贼子!”

那些东宫侍卫也陷入绝境之中,激发起最后嗜血的性子,不管不顾地冲杀过来。

“杀了天理教的贼人!”

“死了也拉个垫背的!”

西凉茉又惊又怒,几乎忍不住破口大骂蠢货,但情势已经是急如星火,刻不容缓,只得拔剑挥刀相向。

魅五首先一声不响地冲了上去,一下子砍倒了不少人,但屋子里狭小,人多了,他反而发挥不开,处处受制。

魅六、魅七在外头看着西凉茉身处险境,立刻转身折返,白玉、白蕊也立刻往回冲。

但西凉茉一剑挥开一个满脸是血的侍卫,转头冷声怒喝:“魅六、魅七,立刻以最快的速度把她们带走,否则我就死在这里!”

“小姐!”

“郡主……!”

白玉、白蕊大惊,她们早定了要和西凉茉同生共死,正要不管不顾地冲回去,魅六、魅七却已经止住了脚步,他们得到的命令是不计生死保护西凉茉,若是因为他们反而害得西凉茉失去性命,便是自毁任务,下场只有生不如死!

所以两人只是犹豫了片刻,立即转身各自扛起白蕊、白玉,不顾她们的挣扎一下子几个纵跃就渐渐消失在了暗夜树林之中。

而此时,在魅五舍身以一挡万的掩护之下白嬷嬷跃出了窗口,正要去拖西凉茉,却发现司承乾的刀剑已经缠上了西凉茉。

司承乾的目光非常准确,面前这个发号施令的小个子,必定是这几个人中的重要人物,看着他身边有如此高手,若能擒拿下次人,他们一行人说不定反而还有求生之望!

所以他处处封杀着西凉茉逃离的路线,却并不要西凉茉的命。

西凉茉气急,却一时半会摸不清这人要做什么,黑暗中更看不清对方的脸,也不知是哪路人马,想要说话,对方却根本不给她说话的机会,罡气压得她只能不停躲闪,身上一阵阵的发疼。

她学武不过数月,手上功夫并不甚精湛,只是内息绵长,轻功很好,但却没有发挥的余地。

如今魅五被缠住,白嬷嬷又被拦在窗外,自己毫无办法!

双方交手之下,她知道自己不是对方的对手,竟然渐渐被逼迫得远离了前往溪谷的窗口,反而被逼迫到另外一个靠近陡崖边的窗口上。

说是崖,倒也不甚确切,只能说是一个很陡很长的坡,几乎呈现八十度的斜度,坡底远处只能看见绵延不绝的灌木,不知通向何处,陡坡上长满荆草。

西凉茉心中焦急,想要从腰上拿出毒粉的时间都没有,忽然见一边有一只香炉,她随手从里面抓出一大把香灰朝司承乾撒去,大喝一声:“看我百蛇千蛛毒粉!”

司承乾只见面前一把灰蒙蒙的东西撒过来,又伴着对方大喝的毒辣名字,便觉得不好,同时心中大怒,好一个卑鄙的天理教妖人!

闪避毒粉霎那,他一脚踹向西凉茉,想将对方踹倒,却不想西凉茉轻功极好,一下子躲了过去,甚至还绕到了他身后,借机在他的腿上狠狠一踹,整个人也一同竭力向司承乾背上撞过去,将司承乾一下子撞出了窗子外,她没好气地娇呵一声:“滚下去吧!白痴!”

司承乾猝不及防被撞出窗外,一看着那陡峭得不知尽头的山坡,心中一片绝望寒凉!

感觉对方被自己撞出了窗外,西凉茉心中一喜,正要回撤,却不想刚转身就被一只大手一把揪住了身后披风,其力道之大几乎是在霎那间将西凉茉也拖向窗外。

西凉茉大惊,一剑插向窗棂,却也只缓住了几秒钟下坠的势头,身后男人健硕的双臂一下子如蛇般缠绕上她纤细的腰肢,耳边传来男人恶狠狠地低声咒:“跟着本太子一起下地狱好了!能陪着本太子,也是你的福气!”

巨大的重力拖曳之下,霎那之间,连惊觉不对飞身来救的魅五都来不及施上援手,就看见两人‘呼’地一声,直挺挺地坠下了陡坡,如滚石一般迅速地消失在众人视线里。

“太子爷!”

“太子!”

“大小姐!”

“……!”

无数声惊呼同时响起,魅五则是不声不响地回身一剑逼退了身后纠缠的侍卫们,毫不犹豫地跳下了陡坡,滚了下去。

——老子是太子爷无奈又乌龙的分界线——

而这一头,在秋山脚下,华美的檀木香车边,已经跪了一地的黑衣人。

“找不到?找不到就再去找,否则就提头来见本座就是了!”站在车边,百里青漫不经心地道,仿佛并不甚在意他下达的任务,但原本拿在手上的描金茶盏瞬间在他手中变成了瓷粉,便可知他已经是发怒了。

谁不知道九千岁的怒火必定要以血肉为代价方能安抚。

魅部与影部的人立刻齐齐肃声道:“是!”

见惯了生死屠戮的死士们,在百里青的如九幽之狱般死气森森的眸光下,都忍不住微微瞳孔紧缩,身子也跟着瑟缩了一下。

百里青刚刚慢悠悠,极不情愿地到了山下就接到了影部来报秋山之上有天理教徒出没,而且声势浩大,行为诡异,当时百里青就命下属加急赶来,同时派人继续探听消息。

谁知探听来,探听去,却只知道郡主失踪了,而且情形不是太妙的样子,连派出去的魅五、魅六、魅七等人都失去了联系。

看着魅部与影部的众人齐齐消失在林间,小胜子立刻端着重新倒好的热茶上前,尖声尖气地道:“督公不必气怒,这伤着了身子可不好,郡主如此聪敏,必定吉人自有天相!”

百里青阴沉着一张魅艳无双的脸,拿过茶喝了一口,仿佛才平息下自己的情绪,随后冷哼一声:“谁说本座是在担心那个臭丫头,不过是本座的一颗棋子玩物罢了,但天理教的人盘踞了秋山作为据点,而我司礼监的探子居然毫无所觉,如今竟被那群贼子弄出这样大的事来!你说小连子是不是该给本座好好地‘交代’一番,他是怎么做这个探子头儿的!”

他百里青的人,九千岁的东西,没玩够之前,只有他能碰,他能杀,寻常人等便是觊觎一眼,都得把眼珠子剜下来!

如今他千岁爷刚刚精心养了只有趣的小狐狸、小徒弟,连毛都没碰上半根,味道还没尝上一口,就这么没了的话,怎么不让他气得想要杀人!

说到最后,百里青身上的阴霾血腥之气,逼得一边常常陪伴在他的小胜子都不敢抬头

只是心中嘀咕,往日里可不见督公您为了哪个玩物如此大发雷霆,气得跳脚,甚至迁怒于忠心的属下,这小郡主作为玩物的分量也未免太重了点,重得让他们这群忠心属下都吃味呢……

可小胜子不敢随意说话,只能老老实实地看着百里青发怒,然后跟着他一起大骂魅五、魅六、魅七这些‘没用的废物,一个人都看不好’!

不一会子,又忽然有影部的人急急过来,在小胜子耳边说了什么,小胜子一听,暗自苦笑,这年头,咋什么都撞在了一块?

百里青听了小胜子禀报的消息后,并没有他想象的急躁,而是微微挑了精致的眉道:“太子也在追捕这些天理教余党,而且还失踪了?”

“是!”

百里青沉吟了片刻,冷淡地道:“命影部的人查找那丫头的同时也顺便查一下司承乾那笨蛋去了哪里,他的命暂时还有用。”

小胜子无语,这果然是……悲催的同人不同命吗?

都是千岁爷的徒弟,待遇真是两级分化严重啊,只是顺便……查一下一国储君的下落。

而香山西侧,不知过了多久,一团草甸之下,一个人影动了动,西凉茉艰难地睁开了眼。

------题外话------

这几天特别忙,可能都要晚上8点到9点之间更文~~~~请大家到时候再来看或者等第二天吧。

还有~~表催,小茉虽然很快就在下章或者最迟下下章节会嫁给司流风~~但是不代表和阿九之间木有‘奸情四溢’和培养感情啊~~~

鉴于阿九这厮身为极品变态居然让不少亲都拜倒在他的淫威之下,并且他强烈要求增加前期出场次数,所以小茉想要先拥抱其他美男的抗议被判无效,让阿九多出来,早点吃掉小茉~~~

再说个·~真的是1VS1~~

第七十九章 侍浴野泉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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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香山西侧,不知过了多久,一团草甸之下,一个人影动了动,西凉茉免力地睁开了眼。

她稍稍支撑起了身子,又立刻觉得头晕脑胀,完全不受控制地又噗通一声倒在地上,只觉得仿佛所有的血液都涌上了大脑。

西凉茉一直觉得眼冒金星是说书人话本里的夸张拟态,却不想自己竟真亲身尝试了。

也不知道有没有脑震荡或者骨折……

她躺在草上好一段时间,摸索了一下四肢,虽然浑身疼痛,也有不少伤口,但都是擦伤,好歹没感觉太过不正常的剧痛。

她稍觉得脉搏没有跳如鼓擂,才慢悠悠地一点点地坐起来,顺便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

明月照松岗,清泉石上流。

秋山确实处处美景,在寒冷的冬季,因为地处温泉密集处之故,所以周围的草木都比寻常地带的茂盛了许多,不远处一道银带一般的溪泉蜿蜒流淌而过,水声簌簌。

看这地势陡峭的模样,大约此地就处在溪谷的背面,溪水从山顶淌落后分成了两边流淌向山脚。

西凉茉的目光在一丛丛矮小的灌木间停了停。

看来她被那个凶悍的傻大个拽下来后,一直在翻滚和坠落,最后应该是在翻滚坠落的过程中昏迷了过去,碰到这些灌木才停来。

现在看那陡峭的草坡之上,已经是完全看不见秋山家庙的建筑了,足见他们坠落翻滚后的距离之远,这样滚下来,她居然没有任何太过严重的开放式伤口,已经是一种奇迹了。

西凉茉皱皱眉,慢慢地支撑着叫嚣着疼痛的身躯,向不远处的一条潺潺溪流走去,坐在溪水边,捧着水洗了把脸。

冰凉的溪水让她一个激灵,的神智瞬间清醒了许多,而且溪水虽然极冷,但是很甜,她含了两口水,慢慢地咽下去,刚精神了一些,琢磨着怎么走出去,即听见不远处有细微的悉挲之声。

西凉茉瞬间汗毛倒竖,浑身一僵,警惕地四处打量周围的环境,这个时代,出了人烟密集的城镇,山川大河,便是野兽一族的领地,豺狼虎豹都不足为奇,难道是自己身上的血腥味引来了狼或者豹子什么的夜行动物?

她的手也慢慢摸到了自己的小腿上,那里还有之前从天理教徒身上找到的两把短剑。

悉挲之声渐渐大了起来,还伴随着一声低低的呻吟:“嗯……。”

是人?

难道是之前那个凶悍的傻大个?

西凉茉紧张的神经,这才略略放松下来,提着刀剑慢慢地朝声音的来源靠过去,果然在一簇灌木丛间看到一个面朝下躺伏在灌木之间的高大身影。

那人不知伤到了哪里,身体正不自觉的抽搐,唇角也溢出痛苦的破碎呻吟。

原来这蠢物居然掉到这里来了!

西凉茉却定了对方已经没有威胁自己的能力,这才收了剑,一点没犹豫地对着对方恶狠狠踹了几脚,没好气地道:“叫本姑娘陪你去死,也不看看自己是谁,现在好了,自个滚下地狱去,去死!去死!”

这厮没头没脑地砍杀自己,还不给人说话的机会就算了,居然想要她陪着死?

摔不死他,看她还踹不死他!

直踹得西凉茉又开始觉得头晕,这才停住了虐待对方的动作。

气喘吁吁地歇了好一会,她才居高临下鄙夷地对着已经完全连呻吟都发不出的人冷嗤一声:“自个在这呆着喂狼吧!”

随后,她打算抛弃对方沿着溪流向着溪流的下游而去,忽然又想起,若对方身上有什么值钱的,或者药品武器什么的,说不定对自己还有点用。

于是某无良女折但当她使了吃脑的劲道把对方翻了过来以后,月光下的那张青白得毫无血色的冷俊面容,却让西凉茉大吃一惊。

太……太子?!

那个把自己拽下陡坡的笨蛋居然是太子司承乾?

这样皇后娘娘的心头宝,天朝金尊玉贵的继承人,怎么会轻易地进入秋山,以身犯险去剿灭天理教?

西凉茉皱起了眉,这位太子爷未免也太轻率而鲁莽了!

西凉茉伸手去探了探司承乾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是能感觉到对方的呼吸,她再为他检查了下四肢,左腿似乎骨折了,再加上他最严重的肩部受伤,西凉茉估计若是一时半刻不救治他,没多久就要举行国丧了。

但是同时,西凉茉又要面对一个抉择了。

要不要救这位太子爷?

如果救了对方,或许会多了一个有力的筹码,整个皇家都会欠她一个人情!

但万一这位太子爷要是追究起自己将他推下悬崖之事,说不定反而弄巧成拙,这厮如果硬要治她一个谋逆之罪,就真是倒霉大发了。

如果是为了保险起见,也不让其他人救活他,要不要干脆一不做二不休,就让他这么死于‘滚落陡坡被石头撞破头’?

反正这位鲁莽太子爷也打算不分青红皂白地要她的命,她也不算对不起他!

西凉茉摸着下巴,考虑了半天,危险地眯起眼。

但不知想到了什么,西凉茉犹豫了片刻,还是嘀咕道:“算了,留着你吧,说不定哪天百里青那大妖孽倒台了,我还得留个后手,免得被那厮牵累。”

这年头,谁都靠不住,还得多给自己留几张底牌。

冒险,也就冒险一次吧,从来富贵险中求!

西凉茉想了想,使劲将司承乾给从灌木里拖出来,歇息了一会,再上前给他简单检查了一下,确定了司承乾目前最严重的伤口就是腿部的骨折和肩膀那个窟窿。

她看了看溪水所在地,还好距离这里也不过十来步路的距离。

西凉茉一扬手就把司承乾的披风给扯了下来,用自己的剑划成一条条的布条,然后走到溪边,拿出一半仔细地洗了洗,拧干后再过来,伸手进他怀里掏摸,还真摸出了好几瓶药,正是当时那老尼姑给他送过来的,发现天理教的教徒围攻过来,庙里呆不住了,他才将药物全部都扫进了自己怀里撤走。

此刻,西凉茉拿了药,不由脸上一喜,一一打开来看看,她曾经跟着柳嬷嬷学习研制香粉的时候,因为需要知道哪些香花香草有毒,哪些又对人体有好处,所以也也顺便学了点基本的草药医理,这些日子她又潜心研究一段毒药,医毒同源。

所以西凉茉很快判断出这些是金创药,虽然不是什么特别好的药,但聊胜于无。

西凉茉给他解开衣服,用湿布给司承乾去除掉左边肩膀上的血污还有赃物后,再把大部分药都给他洒了一些上去,让伤口不再流血,最后用布巾缠绕好伤口,就算处理完了一处伤口。

最后她捡些树枝削了和给他的左腿固定上了夹板,避免断掉的骨头戳伤肌肉和大血管。

处理完一切后,西凉茉懒洋洋地坐在司承乾的身边:“行了,太子爷,我也只能做这么多了,若是你自己挺不住,有什么三长两短,可怪不得我。”

西凉茉累得出了一身汗,一坐下就直想打瞌睡。

但冷风一吹,她又清醒了一些,看看还是满脸铁青,跟死人没多大差别的司承乾,叹了一口气,转身捡柴火去了。

毕竟是初冬寒夜,若是任由他这么躺着,估计没一个时辰就要被寒风吹成僵尸了,还好自己身上带着当初打算拿来火烧家庙的火折子及打火石。

司承乾迷迷糊糊间,只觉得浑身火热,有人在不断地踢打他,疼痛得仿佛四肢都不是自己的了。

隐约间仿佛又回来了十岁那一年,自己与父皇去皇家猎场狩猎,却忽然遇上了黄河决堤后,大批无所归处的饥民冲击皇家猎场。

彼时,御林军抵挡不住,所有人都被冲散了,只得那个人拉住了他,一路狂奔躲藏,狼狈不堪,流落在外的那段时间,他们吃尽了苦头,沿路乞讨,因为不知世事与皇族的傲气,甚至被乞丐嘲笑追打。

“你是太子,老子还是玉皇大帝呢!”

“打死这敢抢地盘的傻小子!”

他只觉得浑身都很痛,很痛……而且喉咙间异常的干咳,极度的干渴迫使他模糊间,睁开了眼,只觉得一道带着淡淡馨香的身影在自己身边坐着,边上是跳跃的火焰,寒夜中散发着的温暖,他张了张唇:“水……。”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真的在说话,还是在做梦,随后又彻底陷入了黑暗中。

西凉茉正在烤火烤得舒服了些,她好不容易寻了个溪流边的灌木林避风处,而且地方极为隐蔽,免去了被天理教教徒发现的危险,又将司承乾拖到这里,几乎耗尽了她全部的力气。点燃了柴火,也暂时不必担心野兽的袭击。

于是她全身心放下来,正是思考着怎么带着一个病人走出去,却忽然听见那个她以为已经陷入彻底昏迷的男人发出了声音。

她一惊,还以为对方醒了,看过去才发现原来只是呓语。西凉茉虽然很不想动,但看了看司承乾的状态,还是去拿了几片她从远处树林里摘来的大叶子打了溪泉中的水过来。

西凉茉扶起司承乾的头就着叶子喂了他几口水,但生病中的男人坚毅的薄唇却紧紧地闭着,跟个蚌壳似的,叶子里水流了他一脖子,倒没喂进去几口,西凉茉皱了下眉,毫不客气地‘啪’‘啪’两巴掌扇上了高贵太子爷的脸:“你这混帐,不是要喝水么,又抽什么风!”

说罢,她打算效仿当初拆百里青下颌的手法,去卸下司承乾的下巴。

“啪嚓”两声太子爷高贵的下巴倒是被她毫不客气地卸下来了,但问题又来了,水倒是灌了进去,但是对方完全不吞咽,水只顺着下巴流到了西凉茉身上。

西凉茉愈发的恼火,又抬手‘啪啪’地狠抽了他好几巴掌,才解气。

这厮有毛病么?!

偏偏司承乾似乎被她抽怒了,昏迷中竟然皱了下眉,别开了脸。

西凉茉彻底无语了,只能又帮他把下巴装了回去,然后支着下巴开始烦恼,刚才还打算让他就水吞服一点金创药,哪知这厮居然这副模样,连水都不喝,怎么能吃药呢?

西凉茉不知道的是,这不过是司承乾身为太子经历太多的暗杀,多年以来训练的神经反应,让他即使在昏迷中也不肯随意服用东西。

西凉茉觉得自个费了那么大劲给弄回来的人,这位金尊玉贵的太子爷如今情形越发不好,烧得厉害,若是她不想法子给他灌药,努力一下,自己之前不是都做无用功了么!

西凉茉目光无意地瞥见司承乾干得起皮的嘴巴蠕动了几下,她脑海里忽然掠过上辈子常在书里看过的某些场景,不由头皮一麻,立刻自我否定了。

算了,随他去死吧,才不要做这种奇怪的牺牲!

但是下一秒,瞄见司承乾挂在腰上的一块象征着皇权的金雕玉勾,她又犹豫了起来,再加上之前坠落下来的时候,她大惊之中,死死地缠住对方的身体,尽量将自己蜷缩在他的怀里,试图尽一切可能保护自己的身躯,所以大部分伤势都在司承乾身上,自己所受的伤并不重。

所以她终归是叹了一声,喃喃自语地道:“算了,时也命也,但愿这桩买卖值回票才好,要这样都不行,那就是你自己命该如此。”

随后,她拿着金疮药在嘴里嚼了几下,再捧着叶子喝了几口溪泉水,然后一鼓作气扶住他的头,朝着司承乾的嘴覆了下去。

司承乾昏迷间只感觉黑暗火热的地狱之中,忽然有一双柔软馨香的素手拉住了他,将他慢慢地拖离了炼火地狱,唇上也碰到了什么柔软的东西,馥郁芬芳。

有清凉的、微微苦涩的东西流淌进自己唇间,那种感觉与遥远的记忆相重合,他下意识启唇去迎接那一抹清泉芬芳,甚至主动地去寻索那柔软芬芳的东西。

炽热的柴火不停燃烧着,在空气中迸出几个火星子。

不知过了多久,西凉茉才从司承乾的身上起来,面红耳赤地抹了一把嘴,连着‘呸、呸、呸!’了好几声,又捧了大叶子灌了几口水吐掉,才算完。

也不知道这厮是怎么回事,从一开始牙关紧咬的抗拒,到后来居然门户大开地让她喂了进去,而且似乎还挺主动的模样,弄得她有点发窘。

“宁心……宁心……姑姑……。”仍旧在昏迷中的男人迷迷糊糊地发出了几声低吟,让西凉茉一愣,这是……

随即,她眼中闪过一抹了然和深思。

如果她没记错,这个世上能让太子爷唤姑姑的就那么一个人,而且那个人的闺名就叫宁心。

司宁心——太平大长公主!

居然把她当成了太平大长公主……

西凉茉玩味地看着司承乾,手指挑起他的下巴细细打量:“看来,你也没有你表现出来的那么讨厌你的公主姑姑嘛!”

这位太子爷长得虽然没有百里青那种魅色倾国,气势逼人,也不若司流风白衣飘飘、斯文飘逸俊美,但却是另外一种坚毅冷酷的英俊,一张俊脸宛如刀雕斧凿,线条分明,通身的冷峻威严气息,确实挺能满足太平大长公主那样出身顶尖的女人的一切幻想。

这位太子爷过去与太平大长公主有一段不为人知的密辛,所以才让他对太平大长公主那么又爱又恨的。

这对于自己来说,倒是个大发现呢,某些时候,会很有利用价值。

西凉茉又开始盘算起来了。

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清风疏疏,月落西沉,星光遥遥。

当坠在夜幕之中的最后一颗星子渐渐消失在泛白的天空中的时候,忙碌了一夜照顾司承乾,西凉茉实在困得忍不住了,上前摸摸司承乾的脑门,感觉似乎没有之前烧得那么烫手,她就打算给他再喂一次药后就睡一会,养足精神再做打算。

西凉茉刚刚含了药覆上司承乾的唇,伸出舌尖试图撬开对方的牙关,把药物喂进去的时候,却没有想到这一次竟然畅通无阻地,对方很顺从地张了唇,让她将药物哺入口中,也顺利地将药物给吞了下去,然后她又趁机喂了好几大口水,才打算撤退。

而与此同时,对方甚至意犹未尽地伸出舌尖,毫不客气地将她柔嫩的口腔内壁扫了一遍,发现似乎没有什么可以吸吮的了,他就毫不客气地直接吮上西凉茉的粉嫩舌尖,粗暴又霸道地吸吮着她唇里的蜜津。

西凉茉察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晚了,司承乾用完好的右臂大力地按着她的头,迫使她不得不承受他的掠夺。

西凉茉“唔……唔”地躲避挣扎了好一会,司承乾吮得似感觉没有什么可以喝的了,忽然松了手,又喃喃了一句:“水……。”

“作死么!”西凉茉气得一扬手就想又抽上他的脸,原本闭着眼睛的司承乾忽然一下子张开了眸子,直勾勾地对上了西凉茉的眸子。

西凉茉的手一下子就僵在了半空中,没反应过来,只与对方大眼瞪小眼,但也不过是两三秒的时间,司承乾眸子里的亮光一下子又没了,随后慢慢地闭上了眼,喃喃自语:“水……水……。”

水你娘的大头鬼!

不是看着你有用的份上,管你去死!实在是太无耻了!

西凉茉看着对方不过是昏迷中的自然反应,毕竟脑袋上的滚烫并不是假的。对着一个没有什么自我意识的人,她顿时气馁,没好气地骂了一声,随后郁闷地转身拢着自己的披风在旁边睡了下去。

这么一个滚下山崖,被她拿来做垫背,又被自己拳打脚踢,再不顾伤势拖出来,弄个半生不死的家伙应该不会那么快清醒才对。

但怎么总感觉自己被占便宜了呢?

若是以后捞不回更高的利息,就真是亏大了!

西凉茉以为自己的不爽会让她没了什么睡意,却没想到,还是一躺平,就再也控制不住地受到了周公的召唤。

倦怠至极地陷入了梦乡。

而就在她陷入沉眠的下一刻,这个滚下山崖,被西凉茉拿来做垫背,又被她拳打脚踢,再不顾伤势拖出来,弄个半生不死的家伙却忽然再一次地睁开了眼睛。

那双眼眸满是血丝,还有一丝迷蒙,但是绝对说不上意识不清。司承乾定定地看了一会子渐渐泛蓝的天空,让翻腾的气血慢慢平息下去,他勉力坐了起来。

司承乾四下看了看周围的环境,又看了看自己受伤的部位,大的都已经基本处理过,在确定了自己伤势的严重程度和得到的治疗情况之后,他的目光落在了西凉茉的身上,看到她穿着的天理教教徒之服后,他两道剑眉微微拧起。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个女子应该是靖国公之女,贞敏郡主西凉茉。

但为何她会穿着天理教徒的衣服?又怎么会在这里呢?

司承乾隐约地记起似乎被一个天理教的小头目推了下来后,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他刚刚试图起身,头上就一阵抽痛,仿佛所有的血液都冲上了脑中,他立刻跌坐回捂住自己的头,咬牙等着那种剧烈的眩晕与痛感过去之后,司承乾才再次勉强睁开眼,有点模糊地看了看一边熟睡的西凉茉。

刚才就是这个女子在以口渡药给他么?

因为在母后的名单里落选了,所以这是采用另外一种接近自己,成为太子良娣的方法么?

虽然有点不耻这样近乎自荐枕席的行为,但看在这个女子救了自己的份上,他接纳她就是了。

至少,贞敏郡主在朝内颇有贤名,而且容貌也并不丑。

司承乾直接忽略掉刚醒来的瞬间,对方一脸凶狠对着自己扬起手,分明要揍自己的样子。

只当自己是眼花看错了,毕竟一个‘自荐枕席’,又一心想成为太子良娣的少女,讨好他还来不及,怎么可能对自己做出那种行为,露出那种表情?

既然决定了要将对自己‘一片痴心’的少女收纳入自己的东宫,司承乾又缓缓地躺下,顺带将西凉茉给扯了过来,圈进自己的怀里。

反正,她迟早也要与他同床共枕的,如今抱过来,让他舒服一下因该也没有什么问题。

他记得自己昏迷中浑身炽热的时候,似乎偶有清凉馨香又柔软的手捧住自己的脸,不知道她身上是不是也这么清凉呢?

感觉怀里的少女呢喃着挣扎了一下,又沉沉睡去,司承乾也舒服低吟了一声,这副身子果然如想象中那么柔软而好抱,而且比起自己炽热的体温,她的身体真的很凉爽,极好地缓解了自己身上那种因为发烧而起的高热。

若非他到底受过圣人之训,大约就忍不住要剥掉她的衣服,进一步享受对方冰凉柔软的肌肤了,但司承乾到底还是忍住了,只是抱着西凉茉再次进入了半昏迷的睡眠里。

这也就是司承乾才有这样的好修养,若是百里青,早把西凉茉剥个干净,自己享受了再说。

西凉茉太过疲倦,一下子就睡死了,哪里知道司承乾这番动作和心思,否则早就吐血了,然后跳起来,劈他一剑,直接结果了他拉倒。

各怀心思,或者说各怀鬼胎,前一日还恨不得置对方于死地的两人却在这一刻,拥在一起沉眠。

冷风萧萧,浮云轻渺,安静的灌木林间只有偶尔经过的小鹿或者獐兔看见相拥而眠的两人,好奇地远远瞄着。

……

最早醒过来的,到底还是身子好的西凉茉,她是被展翅飞过的鸟儿扑啦啦的振翅之声惊醒的。

一醒来,她还有些迷糊,直到看着天空已经变成了深红,这才惊觉已经过了几乎一整日。

居然……

完全没有醒来,果然还是太累和受伤了的缘故!

她揉揉眼,叹了一声,但这斜落的夕阳也表明了一件事——还是没有救援的人找到他们!

她忽然想起什么,立刻掉头去看司承乾。

但一转脸,就直接对上一张放大的刚毅俊脸,近得对方修挺的鼻梁就直直地挺在自己的脸上,西凉茉吓了一跳,立刻坐了起来,皱眉有些疑惑地四处看看。

她的睡姿有那么差么,居然靠到了太子爷的怀里。

西凉茉看着司承乾一动不动,还是先把自己的疑惑抛开,伸手去某人鼻子下,看某人死绝了没有。

哪知手刚探到对方鼻子下面,西凉茉就对上一双鹰隼般带着血丝而又锐利的眸子。

——老子乃萌物肥鸟小白的分界线,你们忘记小白我了木有?忘记的把胸部贡献出来!——

就在西凉茉与司承乾还在灌木林间与天斗,与地斗,其乐无穷的时候。

秋山的另一面,已经是一片风声鹤唳,刀戈林立。

秋山的范围并不止这一座山,而是包含了十来座山头的一片山群,只是西凉世家的秋山家庙所在处,是温泉眼最集中之处,人们常常弹起这一带就叫做秋山。

秋山家庙所在之处的南面地势最为平缓,再往后都是绵延不绝,山势险峻,不熟悉之人极难翻越。

所以除了司礼监和锦衣卫派出了京中几乎三分之二的人手领着五城兵马司的人进山搜查,京畿北大营已经直接被调过来包围了基本上所有的出入口。

百里青下了死令,如非有地保证明是本地居民又不是西凉世家之人,格杀勿论。

泰半的天理教教徒都已经被司礼监的人见一个杀一个,山林里原本还时常想起天理教徒反攻和试图冲出包围圈的喊杀之声。

但是他们不过是一群乌合之众,而且几个领头的稍有本事的护法多半都已经被诛杀,或被擒拿,没多久,山林间的血腥之气就渐渐浓郁起来。

但平日那些最喜欢血腥味的野兽却没有一只敢在这杀机重重下露头,所有的野兽,不管是娇兔还是猛虎都躲了起来。

雕龙刻凤的檀香华车上,百里青优雅地坐着,正在看秋山的地形图,边听着小胜子的低声汇报,边提着朱笔将上面已经清空的地带一一打上猩红的勾画掉。

每画掉一个勾,就代表那一处必定人烟不存,血腥遍地。

而此时,一个红衣大太监提着染血长刀气势汹汹地领着数十个锦衣卫到了檀香华车前,单膝跪下,面露微喜地道:“禀报督公,小连子已经率人找到了魅六、魅七,还有他们所带着的两名郡主贴身侍女,以及一名嬷嬷……。”

百里青头也没抬,等着小连子将详细情形汇报完毕之后,才冷淡地道:“也就是说你们到现在的结论就是人还是没找到了?”

百里青极为动听却带着诡谲阴霾的嗓音让连公公及一干锦衣卫成员都瞬间汗如雨下。

是了,他们怎么忘了,千岁爷是不问过程只问结果的人!

小胜子也大气不敢出地,只拿焦灼地眼色睨睨自己主子又担心地睨着连公公,心中直叹气,连哥哎,督公这一夜未睡养颜觉,等到现在,如今正是心火最旺的时候,您居然还面露喜色,这不是找不自在嘛?

连公公头上浸出豆大的汗:“属下……。”

他刚想说什么,就被百里青打断,他漫不经心地在地图上又勾了个红勾道:“魅六、魅七,回去以后去司刑狱自领刑罚,小连子,若三个时辰之内还是找不到人,你就跟魅六、魅七一样吧。”

连公公一下子脸色都白了,他是百里青身边最得势的公公,所有人见了他都要叫一声连大总管,便是百官都要给他三分薄面。

但只有他自己清楚,自己的一切都是依仗着九千岁,也只有他最清楚,进入司礼监司刑狱意味着什么。

死刑狱是针对司礼监和锦衣卫内部的私刑堂,因为百里青虽然约束手下极其严格,但也是极为护短的人,但一旦犯错,因为还要留着人办事,所以不会伤残犯错的司礼监和锦衣卫的成员的根本,但其恐怖残忍程度绝对让人生不如死。

如今郡主和太子爷都行踪不明,生死不知,千岁爷大怒在他意料之中,即使千岁爷不惩治他,他也没有命对陛下和皇后交代,更对不起栽培自己的千岁爷!

当初他不是不知道秋山这里有天理教教徒出没,原本想着不过是乌合之众不成大气,却不想除了如此大事。

连公公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立刻叩首下去:“千岁爷,小连子知错,现在立刻带人去再行仔细搜查!”

如今只剩下秋山家庙的北面没有搜查到,那一面极难攀爬,但他已经派下去了不少人,相信很快能有消息。

也但愿能在三个时辰内能立刻有消息!

“哼!”百里青没有说话,只是冷冷地睨了他一眼。

就在连公公准备率人离开的时候,忽然有小太监屏气匆匆来报:“千岁爷,靖国公想过来谢您此次如此即时的施以援手,救援郡主。”

百里青不耐烦地一挥手:“行了,那个虚伪的老头儿,不用去理会他。”

话音刚落,忽然听得空中有扑棱棱的鸟儿飞翔之音。

一道阴影掠过,随后一只通体血红的鸟儿挥着翅膀落在了百里青的桌子上,它头上一朵雪白柔软的羽毛宛如羽扇一般唰地一声抖了抖,极为美丽。

它骄傲地伸长了脖子,一双圆圆黑黑的眼睛冷冷地睨着百里青,不经意之间里面竟然似乎有不屑的光芒掠过。

“咦,是那只千岁爷送给郡主的鹦鹉!”小胜子惊奇地叫了起来。

鹦鹉你的头!

老子是凤凰和苍鹰所生的神鸟!

小白扑棱着翅膀:“嘎嘎……。”不悦地尖叫了两声。

这一次去西凉本家归入宗祠,白玉说服了西凉茉,把小白带来了,出事的时候,小白恰好呆在马车里,也不知道谁打翻了它的笼子,它就飞了出来。

它飞出去的时候看见了靖国公,可惜靖国公急匆匆的,根本没空搭理它,它又闻见了一股子太监狐狸的骚气,于是寻骚而来,果然看见了百里青。

百里青居高临下地睨着它,幽魅的眸光从它身上掠过,让小白梭地抖了一下,随即朝着桌子的另外一边走了两步,依旧傲气地仰着它的鸟头,朝着北面扑棱了几下翅膀。

百里青不知为什么,忽然挑了一下眉,似笑非笑地道:“小连子,你们就跟着这只肥鸟去吧,它似乎有那么点意思呢。”

小白扑棱着翅膀,怒瞪着百里青:死太监,你才肥鸟……你全家都肥鸟!

百里青忽然危险地眯起了眼,一种诡谲森然的死气瞬间如锋芒般掠过小白的头上,小白立刻脑袋一缩,一转身扑棱棱地朝北面飞走了。

算了,它好鸟不与没鸟的大太监斗。

连公公等人还在那发愣,便听见耳边传来百里青阴森森的声音:“还不去,等着拿人皮来给本座赔罪么?”

连公公连同一干侍卫吓得浑身一抖,立刻一转身,如有鬼追般,飞也似的追着小白的屁股跑了。

跟着小白的飞行轨迹,他们很快地顺着长绳子一路从家庙攀爬下去,与之前下去的锦衣卫成员一同汇合,之前下来的人不但找到了滚下来以后不慎撞到头昏迷过去的魅五,也寻找到了西凉茉与司承乾最初掉下来的地方。

但是却始终找不到两人的踪迹,还是在小白的帮助下找到了西凉茉和司承乾两人第一次点火栖身之处。

“连总管,看得出,郡主和太子两人在这里过了夜,呆的时间很长,后来却不知道去了哪里!”一名锦衣卫统领看了看现场,立刻到连公公面前禀报。

连公公沉吟了片刻,既然还能过夜,并且是两人离开的,那么想必应该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只是天快黑了,还真是拖延不得!

随后,他颇怀有希地看向站在树枝上的小白,赞叹:“果然是南疆之域进贡来难得一见的神鸟,接下来,还是要拜托它了!”

小白骄傲地梳理着自己华美的红色羽毛,一撅起尾巴,拉了泡神鸟之屎,然后“嘎嘎……”叫着得意地飞了起来。

连公公立刻率人跟了上去,同时派人去通知百里青,已经追踪上了西凉茉与太子的踪迹。

就在这一头众人寻司承乾和西凉茉寻得焦头烂额的时候,他们两人却正在舒服地……泡温泉。

当然,是分开泡。

两人醒来之后,各自冷言冷语,机锋交织了一会子,最终西凉茉以她是来本家家庙祭祀,却不知怎么遇上了天理教教徒作乱,她和丫头们换了天理教徒的衣服想要潜逃,却被发现了,此后,她被一个蠢肥如猪的大恶人给逼落山崖,却不想没有死,还‘遇到了太子爷’。

于是她昨夜大义凛然地在群狼环伺之下,点燃篝火救了太子为结语,一副楚楚可怜,后怕不已的模样堵住了司承乾的嘴。

司承乾虽然觉得这话里疑点颇多,但昨夜他没有看见那个推自己下去的人的模样,所以也没有确凿的证据,虽然怀疑昨夜半昏迷间似乎有被人暴打过的感觉,但目前也只能将信将疑地信了她的话。

就是不信,他此时也不能治她罪,何况,司承乾已经基本认定了西凉茉会成为自己的女人,所以也就不再深究了。

毕竟被一个女人如此折腾得死去活来,也不是一件光彩的事。

西凉茉乐得见对方信了自己这漏洞百出的谎言,自然也没去想司承乾原本如此一个冷肃自持的人怎么会忽然那么轻易地就让她近身了。

两人相互搀扶着顺溪流而下,都饿得前胸贴后背,还是司承乾勉力用西凉茉的剑和自己的发绳去做了个拙劣的陷阱,抓了一只很少见生人的笨兔子,才有了果腹之物。

司承乾是金尊玉贵的太子爷,自然是不会去做这些下厨之类的活计,于是这活计就落在了西凉茉身上。

西凉茉倒也不以为忤,司承乾一个半残废,也指望不上。

她上辈子的时候有机会参与过高端狩猎活动,清理只兔子倒也不在话下。不一会,她就把兔子串好了,架在火上烤了起来。

再拿短剑一一分拆了兔肉下来,给了司承乾一半。

司承乾从一开始,就一直盯着西凉茉的动作,发现她虽然看起来和寻常大家闺秀一样模样娇柔温婉,但动作却极其利索,而且手艺相当不错,倒是有一种矛盾却不违和的美感,目光就带上了一丝欣赏的味道。

当然这是他在不知道西凉茉揍他的时候也非常俐落的情况下。

吃完了东西,他们继续沿着溪流向下走的时候,就发现了一眼子母温泉。

秋山温泉本就多,北面山势陡峭,人基本过不来而已,所以大喜过望的两人立刻决定泡一泡,除了解乏,秋山的温泉属于硫磺药物性的温泉,对一些细小的伤口多少有点好处。

两人就分开了泡温泉,西凉茉既然决定演戏,索性就演戏到底,直接先伺候了司承乾下水,替他宽衣解带,只留下亵裤,扶着他慢慢下水,不让他的肩伤碰水,再将骨折的小腿也搁在池子边后。

顺便欣赏一下太子爷健硕性感的身躯上被她踹出来了无数青紫脚印。

西凉茉才做羞涩状转身离开去另外的子温泉里脱衣浸泡。

两眼温泉中间恰好有一片凸起的石头挡住了,不站起来是看不见对方的。

西凉茉丝毫不担心一个瘸子能没有她的扶持下站起来,所以极为舒服又放心地脱了个精光,躺在了温泉里面,每一个极度疲倦到疼痛的毛孔都瞬间打开了,连脚趾头都蜷缩了起来,她忍不住舒服地发出一声:“爽~。”

却不晓得那声近乎呻吟的少女的声音,一下子刺激了隔壁某人的神经。

所谓饱暖思淫欲,虽然太子爷现在身子不舒服,不代表他脑子里也不舒服,眼前忽然现出西凉茉在温泉里面,肌肤雪白,身姿窈窕,一副侍儿扶起娇无力,等候他临行的模样。

司承乾俊酷的脸上莫名其妙地红了红,随后轻咳一声,转头对着西凉茉道:“贞敏……你放心,虽然母后不同意,但是本宫……本宫还是会对你负责的。”

西凉茉闭着眼,正在水里泡得熏熏然,不知天南地北,忽然迷糊间听见这神来一句,顿时有点茫茫然:“呃……?”

但是那边却忽然没了回音,西凉茉便只当风过耳背——听错了。

继续眯着眼,享受着温泉浴。

却不晓得,那一边,司承乾不是不想说话,而是这一转头,就看见了春色无边。

那石头虽然凸起来挡住从上往下的视线,但是中间却有几个并不太明显的洞是相通的,不注意是看不到的。

偏偏西凉茉一下去,就半躺在水中享受了,哪里去顾得上去看那边石头上有什么玄机

但司承乾这转头间却是看了清清楚楚,迷蒙水雾间,少女静静躺在水中,肌骨莹润,娇柔粉脸被水雾熏得只粉红如水蜜桃,让人只想咬一口。

细细的脖颈,雪白的香肩,还有再往下那迷人的起伏曲线,点点水雾在她颈项间凝结然后向那娇若含苞一点红的嫩蕊间滑落,腰肢纤细,乌发浮在水中愈发衬托得西凉茉宛如出水芙蓉一般。

司承乾盯着那几滴水珠,忍不住咽了下口水,某处丝毫不受身体的疼痛影响,瞬间膨胀叫嚣起来。

西凉茉还浑然不觉,只自顾自地哼着小曲踢水玩。

果然还是吃饱了,再泡个澡,才叫爽到骨子里呢。

而此时,司承乾在不受控制地看着春色无边的时候,也有一道阴森森地目光盯上了他。

“去,你们从那一头去把太子爷给接出来,然后立刻扔回京城!”

“是!”

百里青眯着眼,一挥衣袍,巨大的罡气一下子将正准备跟着他过来的锦衣卫和司礼监的人全部给掀得后退两步。

连公公却是个明白人,千岁爷方才以最快的速度,用轻功赶来,如今在山坡上见着前面石头边一地的衣衫,那边分明两眼不断冒着气的温泉,想也知道千岁爷方才看见了什么。

他可不想自己这群人被挖了眼珠子,司礼监的人虽然是太监,但锦衣卫的可都是货真价实的真男儿。

若是这看见了不该看的……

百里青又阴恻恻地道:“还有,今日搜救看见之事,谁若泄漏了半分,影响了贞敏郡主的声誉……。”

连公公听着,赶紧地点头如捣蒜,他擦擦汗,立刻招呼其他人从另外一边上去,将太子爷带走。

要带走人自然不会没有任何声响。

“你么……?”司承乾的声音到了一半就没了。

那边刚刚动作,这一头西凉茉立刻就反应过来了,迅速地睁开眼,同时手上一捞打算扯过披风裹住自己的身体。

但是手上却捞了个空!

而她头上传来一道悦耳如琴弦拨动却异常阴森的声音:“乖徒儿,你是在找这个么?”

西凉茉一抬头,赫然看见一身紫色柔软锦袍,披着黑色昂贵镶嵌金边狐裘的百里青正魅眸微眯居高临下,外带一览无余地睨着身无寸缕的自己,他手里拿着正是她的披风。

“妖孽……师傅,您来了!”西凉茉立刻身子微退,乌黑长发就顺着水流一下子掩盖了自己娇美雪白的身躯,她顺势也退到了最靠石壁里面,朝着百里青露出一个仿佛很是惊喜的笑来。

百里青的那一双仿佛吞噬人心的眸子里闪过幽幽如鬼火流星似的光芒,随即他轻笑:“怎么,见着为师就躲,却毫不介意让别的男人把你看光么?”

真是个虚伪的丫头!

“呃?”西凉茉完全察觉到出他看似轻渺,实则危险的语气,但却有点不明所以,便低声嘟哝:“难道你不是男人么,对,你不是男人呢。”

百里青眼底掠过一丝怒气,脸上却笑颜更胜,他顺手解了自己的狐裘,扔给远远伺候的小胜子,再伸手去解自己的锦袍。

“师傅……你……你要干嘛?”西凉茉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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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意思,年末工作太多,更新很晚~~~让大家难等了~~~我还是说一下,从今天到周五左右都是晚上更新~~~8点以后~~~我会尽量早更

还有,如果文章有错字什么,欢迎先看了亲提出来,某悠真是一个粗心大意的人~~深表感谢。谢谢所有给我的月票和打赏~

第八十章 侍浴野泉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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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你……你要干嘛?”西凉茉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

“说来为师也许就没有泡温泉了,如今发现此处景致甚好,刚巧徒儿你也在此,不若伺候为师就是了。”百里青笑笑,手上动作优雅俐落,不一会就只剩下一件薄薄的中袍。

“师傅,天寒地冻,小心着凉!”西凉茉竭力阻止,百里青却似乎觉得她紧张的反应很有趣,动作却慢了下俩,他长指慢悠悠地摸索着腰间精致的腰带,看着西凉茉盯着自己的手指,紧张得都忍不住跳出池子,却半天没有解开一个结

西凉茉边苦苦思索到底怎么逃离魔爪,一边觉得对方似乎莫名其妙地非常生气,但是她怎么也没想出来自己到底哪里得罪这喜怒无常的大妖孽了!

难道是她引诱他前来秋山的真相暴露了?

但是不论从哪里看,这件事应该都没有破绽才是。

西凉茉这边还没想出个所以然来,百里青那一头已经脱得只剩一件薄薄长袍,连身上的大部分华丽首饰都扔给了小胜子。

他踢了靴子赤足向池子里走去。

西凉茉愈发的慌张,瞄了一眼百里青淡紫色中袍下的腿,又不由自主地红了脸,不得不承认,这大妖孽确实有骄傲的资本,他的腿很长,而且肌骨线条有力而优美,连脚趾都白皙如玉。

可惜越是美丽的东西越是有毒,西凉茉低头瞪着水面,感觉到对方慢慢逼近自己,她忽然一转身就向池子边上爬,心中默念,反正他一个太监,以前伺候皇帝看的美人裸身也不少,不差她一个。

而且西凉茉可不是这个时代那种被看了一块肉就会要死要活的大家闺秀,她一直认为人得懂得察言观势,小小牺牲一下,脱离某千年老妖的魔爪虐待还是很划算的买卖。

百里青没有想到她居然如此大胆,竟然为了躲他什么都不顾了,一下子眼前春光毕现,还真让他楞了一会子,就是那一瞬间,西凉茉就蹭地一下子飞身过去将百里青扔在地上的披风一裹,然后转身就冲向小胜子。

本来一切都很顺利,但是这个时候,和百里青一样彻底呆愣住的小胜子,发出了一声惨绝人寰的尖叫声,瞪着西凉茉,仿佛看见什么极度恐怖的东西一样。

“小胜子什么都没有看见,什么都没有……!”随后他仿佛见了鬼似的抱头鼠窜。

西凉茉被小胜子这么一吓,原本打算去抢百里青的衣服的打算瞬间落空,她低咒一声,只得手忙脚乱地去捡自己的脏衣服。

但下一秒,身后忽然涌来一股强悍的罡气猛地将她向后一吸,西凉茉纤细的身子瞬间被那股罡气直直向后迅速拖去。

“好,非常好,你为了躲为师,连脸都不要了。”百里青那阴森含着滔天怒气的声音在身后响起,让西凉茉大惊,凌空抓了几把,却毫无作用,一下子就感觉身子完全失去控制,“噗通”一声直接掉进了温泉里。

水花瞬间将她淹没,一双长臂一下子牢牢地圈住了她的身子,直直地将西凉茉往池子下按去。

“唔……。”她又惊又怒,毫不客气一拳捶向百里青,随后大力地挣扎起来,可是她越挣扎,百里青按住她的力度越大。

西凉茉只感觉自己的肩膀越来越痛,呼吸也越来越困难,几乎窒息的痛苦让她到底再忍不住一张唇,周围的水立刻往嘴里灌,呛得她难以忍受,一切自救行为不过是引鸩止渴。

西凉茉看着水中百里青那张冷漠而艳丽的面容,宛如高高在上断人生死的魔神,妖异而冰冷,看着手下的蝼蚁挣扎。

她一发狠地咬了唇,手向腿上摸去,那里有她之前绑着的短剑。西凉茉一把将短剑拽在手里毫不犹豫地向他肋下捅去,但短剑刚碰到百里青的腰,就再也进不去半分,百里青一把卡住了她的手腕,力度之大,几乎让她以为自己的手腕要被生生捏碎,手上的剑也落入了水中。

但她也得到了呼吸的余地,立即破水而出,接触到新鲜空气的感觉,让她觉得如此美好。

西凉茉大口而贪婪地呼吸着新鲜空气,再顾不得手腕上的疼痛。

然后,下一刻,她忽然被狠狠地一下子被百里青大力地按在了石壁,他冰冷而带着一种奇异香气的薄唇霸道而凶猛地攫住了她柔嫩的唇。

百里青一手按住她的小脑袋,强迫她仰起脸承受自己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粗暴地蹂躏,舌尖长驱直入地撬开了她的唇瓣,直接在西凉茉细腻软滑的口腔内愤怒地横扫吸吮,仿佛要将她拆解生生地吞吃入腹。

他修长的手也直接滑进了她披风里,用几乎捏进她娇嫩皮肤里的力度扣住了她的纤腰与粉嫩的娇臀,逼迫西凉茉完全没有任何一丝间隔地紧紧贴在他身上。

“唔……。”西凉茉被吻的头晕目眩,嘴里鼻间全都是他惑人又冰冷的气息,娇柔的身子也被百里青禁锢在池壁和他修长优美却宛如泰山磐石一般不可抗拒的身躯之间。

她毕竟是未经人事的少女,哪里经过这样的侵犯,身子总是不由自主地发软。

直到几乎在他炽烈的侵犯性的强吻下几乎不能呼吸的昏迷过去,百里青才放开了她,但他如寒玉雕刻而成的修长手指却极具威胁性地捏住了她粉嫩的颈项。

“唔……咳咳……。”终于获得呼吸的机会,西凉茉再次贪婪地边咳嗽边大口地的吸气,双眼被呛出了朦胧的泪水,只觉得自己嘴唇必定红肿如香肠。

这样的吻一点不甜蜜,更别说温柔,只让她觉得充满了屈辱。

“你他大爷的发什么神经,想要杀了我也不必这样费功夫!”

“想要弑师的人,不是你么!”百里青居高临下地睨着怀里被自己吻得半晕,却还不忘倔强又愤恨地怒瞪着自己的少女,几乎有一种想要一手捏断她小脖子的欲望。

这忘恩负义的小狐狸,居然敢拿剑对着他!

她眼里的杀意,让他瞬间感到一种奇异的心寒和一种极度的愤怒。

她居然想杀自己,也居然敢真的动手?!

西凉茉看着已经完全不如寻常那样,即使生气也从容带笑的男人,此刻他阴沉着那张美艳魅惑的脸,原本就深不见底的黑暗双眸此刻,仿佛敞开了九幽地狱的大门,里面涌出的修罗恶鬼正狰狞地盯着自己,仿佛随时会将她撕裂成无数碎片。

满是血腥狰狞的黑暗之气,压得她几乎不能呼吸,更不能动弹。

那是长期浸淫在杀戮与血腥之中的亡灵之王才会拥有的黑暗之气夹杂顶尖武者身上散发出来无形剑气,足以生生地割裂肌肤。

西凉茉忍耐不住身上传来尖锐刺痛,却毫不屈服地盯着他,泪眼朦胧地咬牙道:“难道我要让自己生生地困死在水下么,我没有真的想要取你性命,你若不信,只管杀了我好了!”

这是实话,她只想逼迫他松开禁锢自己的手,并不曾真想要杀他。

毕竟他从来没有真的做过伤害自己的事,虽然嘴巴很坏,还一直用对待玩物的态度对待自己这个徒儿,三番两次的戏弄轻薄她,但他确实尽到了当师傅的责任,一直都在明里暗里地对她施以援手,而且自己一身武艺大半是他的功劳。

她虽然冷漠世故,并且一直提防着百里青,但若百里青并未做出任何真正伤害她的事情,她就恩将仇报,岂非与西凉家那些畜生没有什么两样?

西凉茉原本奔袭了一夜,就极为疲惫的身体,哪里还经得起这样的折腾,若不是就不想被他冤枉,莫名其妙地命丧当场,她大概早已晕了过去。

不知道是西凉茉的话稍微触动了百里青,还是她的一脸倔强,却坦坦荡荡,双眸渐渐迷蒙含泪的模样唤回了几乎魔化的男人。

百里青身上那种恐怖黑暗的气息渐渐地消弭于无形,看着自己手下几乎半晕过去,气息弱弱的娇娃娃,他眸光晦暗不明,许久之后,最终却还是不甘不愿地哼了一声:“谅你也不敢。”

但他手上的动作却温柔小心起来,将西凉茉拢在怀里,像抱着一件珍宝或者易碎的瓷器,转了个身,让陷入半昏迷状态的虚弱的少女靠在自己的怀里歇息。

他伸手贴上她的后背,手心缓缓吐劲,将内力默默地输进她的筋脉之中。

不一会泉水周围慢慢地浮起一片气泡。

西凉茉只感觉虚弱的身子里面被灌了一股子热流进来,原本疲惫不堪的奇经八脉都慢慢地充盈了这一股庞大的内气,它仿佛一条浮游的龙在虚浮之中循环游荡,吸引着那些她散落的精气一点点地凝聚在它的身上,成为它身上的鳞片,然后缓缓地游弋入她空虚倦怠的的丹田之中。

那些附在身上的困顿仿佛渐渐消散,连身上无数细微的伤口都逐渐地愈合。

而西凉茉没有看见的是,自己的头顶天门穴渐渐弥散出五股细细的气流,凝聚在一起飘摇不止,苍白的脸色也渐渐地红润起来。

等她能够缓缓睁开眼,便见着百里青半合着魅眸低头睨着自己,虽然他眸光幽深而冰冷,但脸色上多了一分苍白。

西凉茉不是个笨蛋,看着百里青的模样,再加上之前的动作,也知道他是在为自己运功疗伤,而且她错愕地发现自己体内的气息流转三十六周天的顺畅和丹田内息奔涌的浑厚程度比起自己之前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她如果没有猜错,他居然帮她打通了任督二脉!

寻常学武者不少人都要有一甲子的功力方能打通任督二脉,任督二脉一通,武者内力便可在休息的时候都自行运转不息,等于一直在练功,相当于增加了十年的功力。

若是要靠他人来协助自己打通任督二脉,则需要顶级高手耗费至少十年内力真元方能为对方引脉开泉,五花聚顶。

世上没有白吃的午餐,若不是迫不得已的情况,几乎没有人愿意牺牲自己十年苦修去换他人十年内力。

西凉茉有点怔怔然地看着百里青双幽邃无边,几乎完全看不出情绪的眸子。

他为什么……?

前一刻几乎差点杀了她,下一秒却为她耗费如此大的精神和内力去帮她打开任督二脉。

“你……。”

“为师只是实在看不得自己有如此愚蠢的徒弟,竟然连司承乾那种笨蛋都打不过,一个连自保之力都没有的蠢丫头,有什么资格成为本座的徒弟,贻笑大方还不如去死!”百里青慵懒地靠着温泉池,暖暖的泉水舒缓了他有些疲惫的身子。

果然,还是年纪大了么,不过是失了些内力,就感觉累了。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他静静地闭着眸子,蒸腾的水汽熏上他细致如玉的肌肤,打湿了他如孔雀翎羽般长而翻卷华美的睫羽与脸颊边的乌发,鼻如悬胆,唇色滟潋。

这样安静而少了珠玉耀目的百里青,染在他眉尾额边的重紫胭脂被水汽柔和了颜色,让他少了一份阴霾凌厉,多了一份宁雅,愈发衬托得他如玉眉宇清艳绝伦,容色倾国。

虽然他的嘴巴还是一样的恶毒,可西凉茉忽然莫名其妙地觉得其实被这个大妖孽给揽在怀里似乎也并不是一件完全无法忍受的事情。

他的胸膛线条一样优美而宽厚,将她揽在里面,倒也挺舒服。

老爷大概总是公平的,它给了百里青权势滔天,倾国容颜,却也给了他残缺的身体,甚至扭曲残酷的心志与人格。

她原本一直怀疑他或许并不是个真太监,但是方才一番厮打,包括现在她和他贴得一寸缝隙都不留,而且自己基本上不着寸缕,只拢着一件破烂的披风。

所以她能感觉到他的下身没有任何反应,除非他不是个正常男人,否则这样的情况下,就是柳下惠多未必一点反应都没有。

察觉了这一点之后,西凉茉有一种彻底放心又有些诡谲的失落感。

可惜……

“怎么,你到底也拜倒在为师的容色之下了么,可惜为师这般好颜色,却收了你这么个又丑又没心肝的东西当徒弟。”百里青似乎察觉到她的视线,忽然睁开幽幽魅眸,对着她邪气地勾起了唇角。

西凉茉来不及收回眼光,顿时吓了一跳,面红耳赤地别开脸,暗自脑恨,可惜个屁,她方才都不知道自己在可惜什么。

但现在她在知道,自己迟早有一天让小白来吃了这妖孽的那条五毒教里练出来的舌头!

“是,师傅您倾国倾城,红颜祸水,该被供起来让众生膜拜!”西凉茉做附和状,转过头却摇头翻白眼,人至不要脸则无敌了,这妖孽和小白的无耻程度有得一拼!

许是西凉茉乖顺如一只小猫似的躺在他怀里,甚至在她不自觉的时候,手也搁在了他腰上的小动作取悦了百里青,百里青没有再计较她不敬的小动作。

他拿指间扯扯她的头发,懒洋洋地问:“为师问你,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你怎么会和太子搞在一起,还弄出这样的场面来?”

西凉茉被他扯的头皮有点痒痒疼疼的,她伸出手去抢回自己的头发,梓梓然地嘟哝:“什么叫‘搞’在一起,有这么说自己徒弟的么?!”

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把前因后果说了一遍,包括了自己推司承乾下山以及后来的纠葛,当然忽略掉她引诱他上山的真实的目的,只说是要商量婚事。

“哦……就这么简单么?”百里青微微眯起眼,魅眸深不可测地地盯着西凉茉许久,盯得西凉茉背脊发毛,这个老奸巨猾的大妖孽可和司承乾那种黄毛小子不同,绝对不是那么好忽悠过去的。

她是思虑了许久说出这些九分真一分假的话,应该没有破绽才对。

要引诱这只大妖孽进陷阱,从他身上占便宜,需要足够的耐心与细心。

所以西凉茉亦是漫不经心地靠在他怀里,仿佛还是颇为疲倦的模样,却并不畏惧他的视线。

空气里一片静谧,只有百里青修长手指慢条斯理划过她光裸细腻的背脊带起的水声,因为警惕着,所以她可以察觉他手指仿佛漫无章法地在自己背后游移,那张诡异的触感带起她肌肤奇异的战栗。

她有些不自在地扭动了一下身子,想要避开他的撩拨,却不想自己原本就破烂的披风在她这么挣了一下,就彻底地掉进了水里,惊得她下意识地往他怀里一贴,避开再次风光毕现的风险。

虽然他是个太监,但她还是不习惯在人前这样裸露。

但很快她就发现自己错了,这么一贴,她敏锐地感觉自己胸前柔软的起伏一下子感受到了不属于自己的肌肤的弹性与细腻触感——她直接贴上了他的裸露的胸膛。

西凉茉刷地一下涨红了脸,却不知所措,进退不得。

百里青似乎被她的窘态逗地颇为愉悦,随即挑着眉,似笑非笑地道:“徒儿,你果真热情呢。”

“您谬赞,您客气,您过奖了,哪比得上您!”西凉茉皮笑肉不笑地嘟哝,但还是不得不靠在他怀里,用以遮羞。

但她心中却松懈了一口气,还好……混过去了。

毕竟这样的事情,细节还是经不起推敲的。

百里青轻哼一声,享受着少女娇嫩细腻的肌肤,颇为满意她的识相,但他慵懒悦耳的声音却带上了一丝血腥的冷郁:“看来西凉本家的人,真是日子过得太好,太悠闲了,居然对这些朝政之事如此感兴趣,翻手为云覆手为雨,本座还真是小看了他们。”

西凉茉没说话,只是轻叹了一声,这个时候她怎么表态都不合适,只能引诱着他下决定。

“怎么,有你不舍的么?”百里青忽然问。

西凉茉想到了什么,随后还有有些犹豫道:“我与本家本不太熟悉,只是那五股的表婶凤姐和小侄儿,倒真是可怜了些。”

百里青冷玉一般的指尖挑起了她的下巴,淡淡地道:“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怎么,难道你要留着一个孽种二十年后来找你我麻烦么?”

西凉茉当然知道这个道理,但是,她相信凤姐不会那么愚蠢。

她垂下眸子,轻叹一声:“师傅,你就当我还未曾修炼到您的层次,但是我相信自己的眼光。”

百里青看着怀里的少女,忽然鄙夷地轻嗤:“没用的小东西,哪日里你迟早被自个的心软害死。”

但西凉茉眼里却是闪过怔楞的目光,自己并没有抱着太大的希望,只打算到时候先行派人将凤姐和安哥儿救下就是了,可他居然同意了放过凤姐他们?

百里青杀人向来从不问亲疏,更不会手软,什么时候自己这个徒弟的意见会让他在意了?

“谢谢师傅!”但西凉茉唇角微弯,第一次真心真意地道谢。

不管过去如何,未来怎样,百里青到底打算利用自己做什么,至少如今,她确实欠他这份情。

百里青看着她唇角的笑颜,仿佛春色暖融,极为诱人,让他眸底掠过一丝异样的幽光,随即又问:“那么剩下的人呢?”

“随师傅处置。”西凉茉淡淡一笑,但这次笑容不复清美,却带着一丝极为阴沉的冰冷杀意。

“这才像为师的徒儿。”百里青终于满意地点点头,他的徒儿怎么能手上不沾血,只一味软弱良善?

“若我让你亲自奉刑呢?”

西凉茉只是顿了一下,仿佛有所犹豫的模样,最后点头轻道:“谨遵师命。”

她所有的表现都符合一个心机深沉,但仍旧不够老辣的少女的表现。

百里青看着面色沉寂的西凉茉,眼里闪过一丝诡谲神色,但他唇角微勾,并没有说什么。

顿了顿,他忽然问:“你真打算嫁给司流风那小子?”

西凉茉想到这个问题,其实也有点头疼,但这是她目前能想到的最好的解决方法,她不能不一辈子不嫁人,也需要一个可以伪装与庇护自己的身份。

所以西凉茉只是淡淡道:“师傅有什么比他更好的人选么,司流风是我手上目前最好目标了。”

“司流风……。”百里青却没有回答她,只是忽然道:“你不愿意成为太子良娣,所以对太子可以毫不手软,那么司流风呢,如果有一天我要你杀了他,甚至灭掉德王府满门,你会怎么做?”

西凉茉一怔,她……真的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是,司流风与德王府似乎是朝中清流派的重要砥柱,当初她也是看中这一点,觉得更能掩护自己与百里青的关系,却不曾想到万一有一日,百里青再容不下德王府的时候,自己该如何自处?

“就算你依旧可以毫不犹豫的奉命执行,若是你已经怀上司流风的孩子了呢?”百里青声音不急不缓,仿佛抚摸着一只自己极为宠溺的猫儿一般,慢慢地抚摸着西凉茉的后颈与光滑细腻的背脊。

但她却能听出百里青那把悦耳的声音里面所含的残酷。

是……

若有那日,她怀上了孩子……

西凉茉陷入沉思,她可以拿自己的婚姻作为筹码,去换取更优越的栖身之地与掩护的面具,为自己谋夺一片天地。

将所谓的丈夫也算计在内。

但若是她有了孩子呢?

她能将孩子也算计在内么?

……

西凉茉沉默着,百里青静静地睨着怀里的人儿,眸中一片静水深流,仿佛一个极有耐心的猎人,等待着自己甜美的猎物踏入陷阱。

她沉默了许久,忽然道:“不会有孩子。”

“嗯?”百里青微微挑了眉。

西凉茉抬头看向他,眸光冷漠而坚定,一字一顿地道:“我和司流风不会有孩子。”

如果不能得到纯粹的感情,甚至会如蓝氏牵累自己的孩子一样,她也会连累自己的孩子,那么她宁愿不要孩子。

既然自己踏入权之道,就注定一条道走到黑,又何必再多一个不是父母感情结晶的孩子,扰乱自己的感情与判断,甚至重复上一辈的悲剧。

百里青这才微微地笑了,满意地抚过她细腻的脖颈:“很好,为师就是喜欢你这一点,学得很快,为师再重申一次,你要永远记住了,对别人狠,对自己更狠,才会让你一往无前,无人能挡。”

西凉茉看着他绝丽的容颜,忽然觉得有一种诡凉的感觉——高处不胜寒。

佛是舍弃了肉身,步步生莲,登上西天佛座,普照众生。而这个男人,舍弃了身为男子最重要的部分,舍弃了身为人的尊严,左手长刀,右手红莲,步步血腥,登上的权力魔座,他可会感到孤寂?

“还有一件事。”百里青低头轻嗅闻着西凉茉身上极为好闻的少女气息,似笑非笑地在她耳边魔性地引诱轻喃:“你要怎么避免他碰你呢?为师的徒儿如此诱人,若是正常男子,看到你这番模样,都会想要将你按倒,恣意怜爱呢。”

“师……师……师傅!”西凉茉只觉得他的呼吸贴着自己耳垂那么近,那声音仿佛一条灵巧的小蛇在耳边舔弄摩挲,危险而甜腻,让她每一寸皮肤都变得异样的敏感,勾得她背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轻轻地颤抖。

她脸色梭地染上了淡红,有些发窘地想要推开他的脸,这厮怎么把那么……那么无耻的话说得宛如甜言蜜语一般。

“怎么,为师说得不对么,你真是太不了解男人了。”百里青轻笑,长臂一揽,将她牢牢地固定在自己的怀里,似乎对她的白嫩的小耳朵起了极大的兴趣,滟涟的薄唇一张,轻咬住了她的耳垂,厮摩轻舔:“就算是喝了避子药,那也不能保证你一定不会怀上,何况避子药多伤身,为师怎么舍得乖徒儿你如此伤身呢?”

不知是气氛太旖旎,还是百里青的呢喃低语具有蛊惑人心的魔力,西凉茉眼前不由自主地浮现出了他所述说的春色无边的画面,只是那人不是司流风,却是这拢着自己恣意揉弄戏耍的大妖孽!

西凉茉只觉得身上的战栗一阵接着一阵。

“千岁爷,您别太过分了!”西凉茉红着脸,咬牙切齿地去推他的脸,自己这样的生手,怎么能和这常年纵横温柔乡的大魔头相比?

“你到底想要我怎么样,说就是了。”

只是她以为自己用了大力去推挡,其实手脚发软,倒似欲拒还迎。

百里青看着她被逼急了的娇俏羞怯模样,这才满意地道:“很简单,不要让司流风碰你就是了。”

“呃?”西凉茉一愣,脸上红晕未退地道:“这个我不是没有想过,但是……。”难度太大了。

司流风不是柳下惠,若是她坚持如此,硬碰硬,恐怕都不讨好,反正原本她就预计自己这辈子没指望在这群男人间实现一生一双人的神话。

就是如蓝氏的父亲,蓝大元帅对自己夫人一往情深,最后却还是落了一个凄惨下场。

百里青眸光微闪,仿佛一切都逃不出他的掌控,只淡淡道:“这你就不必担心,为师既然敢让你这么做,就是能给你足够的保障,难道你信不过为师?”

西凉茉顿了一下,还是颔首:“师傅的本事,徒儿当然相信。”这妖孽手段之犀利,她还是相信的。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忽然笑了,又低头过来撕咬她的耳垂轻喃:“既然如此,为师的爱徒要成亲了,你说为师送你什么好呢?”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有一种诡异的预感,她抱着胸,努力地让自己远离魔爪:“徒儿不敢要师傅的东西,不劳您费心!”

这厮会这么大方,妖怪吃人的时候,一般都会先给点诱饵引诱人进入陷阱,现在的百里青就给西凉茉这种危险的感觉。

百里青却仿佛没有听见一般,忽然将西凉茉从水里捞出来放在了一片相对平滑的石头上,双手撑在她的脸颊两侧,居高临下,只自顾自似笑非笑地道:“不若为师来教你你男女之欢的妙处,也好让你在婚后不会因为没有男子的抚慰而感到寂寞,可好?”

“不好!”西凉茉大惊之下,一把掩住胸,转身就向外爬。

她知道宫里的太监与宫女们会学着伺候主子的功夫,去教导初成年的皇子男欢女爱,可没听说有太监去教导公主的!

当然,这下场还是百里青一边笑得暖色生香,一边抓住她光裸的脚踝给硬生生地拖了回来:“别客气,为师是自愿的。”

西凉茉咬牙切齿地怒吼:“可我不是自愿的!”

去你大爷的,就知道这厮没安好心,变态永远都是变态!

抗议无效,池水边一边春光无边。

……

折腾了几个时辰,西凉茉终于面红耳赤、浑身绵软的,以半晕迷状态躺在在马车里被送回靖国公府邸的时候已经是半夜,结果第二日还没起来,她就听见一个不太好的消息。

黎氏忽然失足落水,到现在仍旧昏迷不醒,慎二夫人掌家,并且帮助西凉茉筹备嫁妆。

与此同时,她拿着黎氏的钥匙,带着人去把黎氏掌管的仓库打开,把里面蓝氏的东西全部抬走了。

只说是东西老旧,要拿去休憩或者变卖,置换些新的东西。

西凉茉也不曾去理会,任由慎二夫人动作,直到七日后,她把被百里青折腾得酸软的身养好这,让白玉请来了慎二太太,说是商议出嫁之事。

西凉茉坐在莲斋正堂里,品着最新的香片,神情温婉地看着慎二太太,直到看得她坐如针毡,才道:“二婶子这风寒哮喘,一病就是两三个月,如今可是好些了?”

“托郡主的福,二婶是好些了。”慎二太太干瘦的脸上堆起虚伪的笑容,心中却满是惴惴不安。

上一次,她没有想到这丫头竟然丝毫不顾忌人言风语,竟将她当着那么多丫头的面如此折辱,对她用刑,直直呛得她晕了过去。

她原本醒来就大哭大闹要自家老爷去讨公道,哪里知道那丫头心眼忒多,居然在此前就将她家老爷请了去,而去了一趟莲斋回来,也不知道西凉茉到底对她二叔说了什么。

竟然让一向有点惧内的自己老爷不但黑头冷脸地狠狠呵斥怒骂了自己一顿,还责令自己少与长房二夫人那里来往,甚至在自己闹着要回娘家的时候,禁了自己的足。

她原本就又惊又气,又被水呛伤了肺,着了凉,一下子就病倒了,日日咳嗽,直到那日咳出了血,她才知道怕,赶紧休养生息,这足足修养了两个月才好。

而且,后来自家老爷也告诉了她,贞敏郡主是知道了她在当初册封宴会上那栽赃陷害的事儿里插了一手,又不知从哪里抓住了她借着差使,贪墨公中银两的把柄,最重要的是,西凉茉还抓住了老爷收受科场生员贿赂之事。

自此,她虽然恨西凉茉,却也怕了她面容如玉,温婉如柳,却恁地心狠手黑。

只是,心中总是不甘心啊!

这一次,她好容易掌了掌家之权,不大捞一笔怎么对的起自己,蓝氏的东西老旧些,但是当初她到底是当过公主的,好东西确实不少。

慎二太太偷偷地打量穿着精致昂贵浅绿色流云锦绣金丝鲤鱼半臂配着深绿撒绣迎春百褶裙的少女,一袭狐毛大麾衬托得她明雅幽丽,自己还记得当初在院子里这小丫头被小姐和少爷们撵得与狗争食,曾这样一个卑贱的小丫头,甚至好几次都差点被作践死去的样子。

怎么,如今竟然脱胎换骨似的一个人,竟然压在了所有人的头上!

“既然二婶子身子大好了,茉儿倒是有份礼送给二婶子,权作茉儿送给二婶子康愈之礼罢。”西凉茉微微一笑,仿佛颇为欣慰自己亲人婶子康复的模样。

慎二太太也心中一喜,她可是记得黎氏自从得了西凉茉的扶助,当家以后不但威风八面,而且得了不少油水。

在慎二太太自己都未曾注意到的时候,她已经将西凉茉置于了能生杀予夺的权威之位上。

“来人,把礼盒送给慎二太太。”西凉茉看着慎二太太一笑,挥挥手,白珍便端了个镶珠嵌玉的紫檀木盒子到了慎二太太面前。

慎二太太看着那盒子,便觉得里面是极为贵重的东西,眼睛直勾勾地盯着那盒子,脸上却笑开了花,嘴里还道:“这如何使得……这如何使得……。”

但在她打开盒子的那一瞬间,却顿时恐惧地瞪大了眼,脸色苍白地:“啊——!”地尖叫了一声,一把打翻了盒子。

那盒子‘呯’地一声掉在地上,里面骨碌滚出一个圆圆黑黑的东西,细细看去,竟然是一个血糊糊地人头。

等着兀自尖叫不止的慎二太太终于不再尖叫,只在那瑟瑟发抖,西凉茉悠然地吹了一下茶杯里的烟雾,才道:“怎么了,二婶不喜欢茉儿的礼物么?”

“你……你……。”慎二太太本是深闺妇人,虽然多少也弄死过丈夫小妾,狐媚丫头,自己不喜欢的儿媳之类的,却哪里经得起这样血淋淋地直面残缺人体?

早就吓得魂不附体。

“二婶心心念念的如此辛苦,就是为了让白梓进来伺候我,我也觉得白梓是个体贴的,所以如今将白梓还给二婶,怎么,二婶这是不领情么?”西凉茉轻笑,目光却极为冰冷地盯着慎二太太。

当初她的肚兜失窃,又有人指使橙雨引诱西凉烟和她的情人到自己院子里幽会,此举非自己院子里极少数可出入她房里的人不可为!

只是彼时,似乎所有人都有充足的不在场证据,所以她按捺下不表,直到后来她一番敲山振虎,底下那些各房送来的人,各怀鬼胎,为求生路或富贵荣华,便渐渐地都有暗中向何嬷嬷检举揭发的。

白梓也是被同房的小丫头白月给看出了异样,最后何嬷嬷一审,果然是她。

慎二太太听到白梓的名字后,终于想起来,原来那匣子里的人头竟然是白梓,她原本空白的大脑瞬间就明白了怎么一回事,她看向西凉茉,只觉得她温柔的笑脸越来越恐怖,让她惊恐得浑身僵硬,不由颤抖地大叫一声:“你……你……好毒!”

然后白眼一翻,吓得晕了过去。

白珍看了下慎二太太,随后将那人头捡起来装回匣子里,又唤了外头候着的慎二太太的贴身丫头来将慎二太太抬走,那些丫头虽然疑惑,却不敢问,只得把慎二太太勉强带走了。

白珍笑嘻嘻地捧着匣子,对着西凉茉道:“郡主,慎二太太吓得失禁了,不如我们再把这白梓的人头送到二夫人那里去,包管她吓得再接几个月都起不来床。”

西凉茉不由淡淡弯起唇角:“就你这丫头鬼点子多,一招用老,二夫人那可不如慎二太太好糊弄,等会子二老爷那边闹将起来,你知道怎么做了么?”

白珍笑道:“郡主放心,白珍省得,一会子就打发白梓去慎二太太的院子里伺候!”

那所谓的白梓的人头不过是个假的糊了鸡血,贴了白梓的人皮面具,再粘了假发的假人头,就是西凉茉做来要吓慎二太太用的。

有的人聪明,善于迎合时事,顺应而为,譬如黎氏,有的人没有大的眼光,却心胸狭窄,喜欢暗中给人使些小绊子,譬如慎二太太。

前一种人可以赋予一定的信任与权力,但需要提防她是否会做地起价,后一种人就根本不需要给予信任,而要用权威和雷霆手段直接迫使对方屈服,因为是这种人是养不熟的狼。

果然,到了傍晚时分,二太太的东院那边闹将起来,原本二老爷怒气冲冲地打算去找国公爷,却不知道为刚出院门又灰溜溜的回来了,还把受了大惊吓啼哭不止的慎二太太大骂一顿。

说她老眼昏花,胡言乱语,随后气哼哼地便去了姨娘的院子里歇下了。

慎二太太却在见了那被郡主打发回来伺候她的丫头白梓后大叫一声:“鬼啊!”随后又不省人事,再醒来,便有点儿疯疯癫癫、疑神疑鬼的,这是后话不提。

掌家大权从此暂时落在了西凉茉手里。

……

而与此同时,西凉茉入了家庙,按惯例自然是要摆宴,宴请四方宾客。

其中最重要的客人,就是司流风的妹妹,司含玉郡主。

“茉姐姐,玉儿新近得了一个猫眼石的玫瑰金盘凤璎珞圈,帮姐姐戴上可好?”花厅里,司含玉对着西凉茉眨眨眼,笑吟吟地道。

对这个性子爽朗,身上又没有那股子京城贵女或者蛮横或者娇矜之气的女孩,西凉茉还是并不反感的。

西凉茉看着她古灵精怪的模样,便知道她有体己话对自己说,便笑道:“好呀。”

正要领着她进内堂,作陪的西凉月在一旁看着,摇着百花团扇忽然笑得一脸天真地道:“含玉郡主,出手就是不同,可要让我们这些姐妹开开眼界。”

西凉茉眸光一闪,正要说话,却见司含玉一仰脖子,倨傲地道:“今天是茉姐姐的好日子,我给茉姐姐戴上,再带她出来,你不就看见了么。”

说罢,便不理会西凉月和其他面面相觑的贵女,拉着西凉茉进了内室。

西凉月脸上白一阵青一阵,忽然淡淡地问:“三姐姐可到了?今日可是她归宁和贺喜的日子,叫人去大门外等着,可别怠慢了。”

绿芜连忙低着头道:“是。”

西凉月望着西凉茉和司含玉执手远去的背影,眸子里闪过一丝不忿,庶女就可以被如此忽视么。

进了内屋,司含玉一扭身笑咪咪地拉住西凉茉的手:“姐姐,果真是好颜色,连贵妃娘娘都比不得姐姐这一身,难怪哥哥如此对你念念不忘。”

今日的西凉茉身上梳着如意高寰髻,髻中簪缀着珠贝瓣红宝蕊金华胜,发髻两边横簪两支长翡翠攒珠倒垂步摇,通透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绿翡翠雕刻成半三朵开牡丹的模样,伴着赤金的叶子,翡翠的璎珞交缠坠下直垂到肩膀,另有一排细碎的碧玉珠子抹额横在她雪白的额间。

身上烟霞色妆花缎织百蝶穿花的褙子,上还以以平金针法织进翠绿的孔雀羽,下着白色绫罗撒花长裙,雪白的狐裘衬托得她眉眼如画。

西凉茉闻言,笑笑:“妹妹这话在闺阁里私下说说可以,莫要说到外头去,否则姐姐可担不起这大不敬的罪名。”

这身行头是昨日内造府的嬷嬷私下送来的,看来是百里青见着那头面首饰被韩氏讹了去,又命人来添妆的。

虽然她素来不喜太过华丽的东西,但收下后,她还是一边抱怨却一边穿了起来。

只是如今,司含玉一来就这么说代表什么意思呢?

“姐姐真是多心,我也不过是多赞一句罢了,若是姐姐这里还要和宫里那样循规蹈矩地累人,那以后我可再不来了!”司含玉似委屈地一跺脚,嗔道,小脸上满是娇憨的怒气。

但娇有,憨?她不可信在这位能在贵妃和皇后间左右逢源的女孩儿还有真憨的。

西凉茉也不去哄她,只把身边的丫头都打发出了门外,径自在雕喜鹊登梅黄花梨梳妆镜前坐下:“妹妹不是要送我璎珞圈么?姐姐可听说那猫眼石难得一见,可能等着开眼界呢。”

德王府管着两座彩色宝石矿,专门是为皇家贵胄提供彩色宝石的,司含玉手上从不缺这些玩意儿。

司含玉见她忽然换了个话题,竟是不接自己的话头,眸色微微一闪,便也跟了过去,脸上还是一副带着小脾气的模样笑骂:“偏你是个贪财的,可别为了一两银子让人卖了还帮人数钱。”

西凉茉闻言,转过头似笑非笑地睨着她:“若我真是个眼皮子浅的呢,妹妹需知,姐姐在府里的日子可不比妹妹的好过,有父母这般疼爱庇佑。”

司含玉一怔,西凉茉的眸光带着一种穿透力,仿佛一眼能看到她心底,不由让她有些发虚,更料不到她会在自己面前自揭其短,往日里也不是没有见过那些不受宠的人咸鱼翻身,只恨不能所有人都失忆了,不记得自己过往的窘迫,竭力遮掩。

可见,面前的女子果真是个不同的……只怕也是看出了自己的来意了吧。

司含玉收敛了笑,在一边坐下正色道:“姐姐若真是个眼皮浅的,妹妹倒是知道流风哥哥在江南杭州有一座别院,还有几间苏绣铺子,里面的绣品可是价值不菲,供姐姐一生吃喝不愁,穿金戴银,而且杭州风景极好,不若到那里去可好?”

这是在告诉自己远离是非么,看来百里青那一次给她送东西的事,还真是不少人都知道了……西凉茉淡淡地道:“是小王爷让你来告诉我这番话的吧?”

“是我担心姐姐被别有用心的人蒙蔽了。”司含玉顿了顿,又颦眉轻道:“哥哥的日子也只是面上光鲜罢了,十几年来也没几日是舒心的,哥哥性子又是个目下无尘的,难得如此倾心于姐姐,我只希望你们能过上舒心日子,莫要被小人戕害。”

说到最后,她已经是圆圆大眼含了泪。

西凉茉有些意外,随即笑道:“德王妃虽然是继妃,但并无子嗣,但听说她是小王爷的亲小姨,又对小王爷一向疼爱的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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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不是不想更,有小肉不能通过,所以,小肉只能放新群里了……

阿九木有吃掉小茉,还没到时机,小茉和他的感情还在彼此防备又相互利用的时候,还没水到渠成,不过阿九比小茉要上心,是必定的,所以先收点利息,过过嘴瘾。

至于虐…~~阿九啥时候虐过小茉撒?偶尔抽打调戏扑倒一下,是他一贯的恶趣味。

这一次他那么生气,也只是灌了小茉几口水,随后还是不舍得嘛。

第八十一章 屠戮西凉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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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含玉似是德王妃亲生,如今却来说这些仿佛数落母亲的话,真是……奇妙。

司含玉怔怔看着西凉茉,苦笑:“有些时候,真真是日子光鲜罢了,正如姐姐,若平头百姓听说靖国公家嫡女,谁不道是富贵人家,整日锦衣玉食,开心快活呢。”

说罢她犹豫一下又低声道:“原先父亲奉旨巡视边境东南大营,实际上却是在暗中查访关于东南大营的粮草被贪墨,激起军中哗变一案,却在巡视途中忽遇苗疆贼寇作乱,战死疆场,但这贼寇来的蹊跷,东南大营靠近苗疆,这些年苗疆与我们井水不犯河水,一向太平,哪里来的贼寇呢?”

仿佛忆起过往伤心事,司含玉又掉了两滴眼泪,又道:“父亲一身武艺,手下亲兵也身经百战,遇上那些贼寇,却没有一个人能逃掉,这岂非怪哉,与其说那是贼寇,倒不如说是杀手,后来此案震惊朝野,司礼监按律命人查访,当时司礼监副座却命人草草杀了一批流民草寇,又以东南天气炎热不宜保存尸体为由,将父亲尸身火化,哥哥当时被父亲带在身边,那一次刚巧被留在了相郡府玩耍,所以逃过此劫,但却连父亲最后一面都没见上呢!”

“司礼监副座?莫非……。”西凉茉听得心惊,但面上却不露声色。

“正是如今的司礼监首座,锦衣卫都指挥使、太子太傅——九千岁。”

司含玉咬牙切齿地道,面露愤怒之色:“哥哥亲眼看着九千岁冷漠地令人将父亲的尸身焚化,不管怎么求他,他都不让哥哥最后见上父亲一面,那些锦衣卫甚至将哥哥一脚踹扔了出去,那年哥哥不过是个幼童,稚子何辜?”

稚子何辜?

若此事真是百里青做下的,那么他放了司流风已经是他大发慈悲了,她那位师傅素来心狠手辣,向来做事不留余地,只爱斩草除根。

西凉茉一边安抚着仿佛极为伤心而泣不成声的司含玉,心中却默默地道。

但她心内还是颇为震惊,想不到十几年前不过是个司礼监副座的百里青,也不过是个未及弱冠的少年,竟就这样一手遮天,而且德王爷那时候应该手握重兵,正是权势最强盛之时。

原来,百里青和司流风……说不得还有杀父之仇。

她又想起百里青仿佛对她决定嫁给司流风总有一些态度暧昧、若有所思的样子,甚至说出了要灭德王府满门之类的话,再回忆之前种种,顿时有些奇异的感觉,莫非百里青要用自己来掣肘德王府么?

这……却不在她的计划之内了。

西凉茉轻哼,昨日那样耳鬓厮磨,他都没有告诉她这些事,是想等着看她发现之后会怎么处理吧?

但她也并不意外,她与百里青不过是相互利用的关系,若从合作者的角度而言,他已经算是仁至义尽了。

司含玉见她已有所悟,眸光中闪过慰色,司流风知道百里青似乎对西凉茉颇有不同之意,便心下有些犹豫与焦虑,她是真心不希望自己未来的小嫂子是司礼监插在哥哥身边的棋子,所以才自告奋勇来试探一番,何况她挺欣赏靠着一己之力在逆境里翻身而起的西凉茉。

谁人不知靖国公府大小姐原本一个影子一样的人物,能在那出了名好手段的韩氏手里翻身,绝对不是凭借着幸运二字就成的,她见着西凉茉也不似那心机歹毒的,也堪称哥哥的良配。

西凉茉轻叹一声,眉间笼上轻愁支着额头轻叹:“那日出宫之时,司礼监的连总管命姐姐为九千岁制最好的胭脂,姐姐便应了,妹妹,你既知我苦处,便也晓得我身似飘萍,自也只能奉承他人,否则又如何能有活路,你也知我那嫡母嫡妹何曾是好相与的。”

司含玉一听,忙握住她的手道:“姐姐,待得出了这个门,你就是哥哥的人,你要信哥哥必定能护你周全,德王府也不是那门庭软弱的,让人欺负到自己王妃头上。”

听着西凉茉的话,她不过是去巴结那些阉人,那些首饰不过是连公公赏赐之礼了,既然那如此,倒也没什么。

至于那西凉仙姐妹,让司含玉想起那些当年欺负她年幼无父的跋扈贵女,她看着便不喜。

西凉茉看着她,露出淡淡的感激笑容来:“那要多谢妹妹了。”

司含玉娇俏地一撅嘴,伸手刮她的琼鼻:“你可是我看上的嫂嫂呢,若他日哥哥欺负你,我可不饶他。”

西凉茉状若娇羞地笑骂:“你就会排揎我,还不把你的宝贝拿出来,到时候那些贵女们在外头可不知要说我多骄横呢。”

司含玉从腰上解下一只锦袋来,边打开边不屑地道:“她们那些人什么身份,与咱们可不是一路的,不必理会也就是了!”

西凉茉坐在金雀雕花铜镜前,看着镜子里司含玉高傲的模样,心中嘲谑,这个身份尊贵万千宠爱于一身的小郡主,虽然没了父亲,却有母亲一生庇护,何曾与自己是这半路冒天下大不韪挣来郡主身份的自己是一路的?

亲手帮西凉茉戴好缨络圈,司含玉满意地拍手笑道:“姐姐,这只璎珞圈果然合适你,上面的翠绿猫眼石可是一万粒里才甄选出来一粒呢,姐姐真是好颜色才衬托得起。”

果然,那颗硕大的绿色猫眼石,火彩耀眼,又正与西凉茉头上的翡翠头面相呼应,更显得她贵气娇美。

“这些是姐姐自己做的小玩意,除了你这一份,还有一份且替我拿回去孝敬王妃,上不得台面,却是姐姐亲手所制的一番心意,可都是独一份的。”西凉茉,从小屉子里取出两只牡丹祥云缂丝的缨络锦袋交给司含玉。

司含玉看着那锦袋子很是精美,坠珠绣玉,里头是一只纯金嵌宝石水晶镜子的粉盒,便知道她费了一番心思,闻着也是异香扑鼻,便笑眯眯地收了:“姐姐的手艺都是贡物,岂有不好的,下个月初就是你们大喜之日,我留下粉盒,袋子且送与哥哥,等着吃喜酒的时候让大家也好羡慕哥哥,姐姐且自梳妆,妹妹先出去了。”

西凉茉掩唇笑骂道:“你这丫头除了贫嘴还会什么!”

待司含玉银铃似的笑声远去,西凉茉脸上的笑意便蓦然消失无踪,手上的梳子啪地一声甩在桌上,端坐两节,惊得进门的白蕊一跳。

西凉茉揉揉眉心,唇边泛起冷笑,真是想不到,自己如今还没进德王府的门,就先和自己未来的夫婿斗起心眼来了。

司含玉说的那番话,说没有司流风的授意,谁信呢?

司流风和百里青恐有血仇,司流风既然怀疑她与百里青的关系,那么他娶了自己,难道就没有芥蒂么?

又或是另有所图?

西凉茉眸光幽冷,思索片刻,还是起身稍微整装片刻出了门,去应对那些贵女。

今日之宴,又叫小别宴,待嫁女子会请来相熟闺中蜜友一同吃酒玩耍,算是辞别无忧无虑的少女时代,即将挽起长发嫁作他人妇。

西凉茉不若西凉仙姐妹,自幼出府常在贵女间交际,就是西凉月还能偶尔粘着西凉仙姐妹的光能出去交游,她除了偶尔去国色坊接待一些极为尊贵的夫人公主,也嫌弃那些小姑娘们过分幼稚,整日就想着吟风弄月,家长里短,所以想要讨好她的人也不得其门而入。

故而此次宴会上一下子来了不少高门贵女,她却不认识几个。

但司含玉身份贵重自幼多得众多贵女和夫人们亲眼,便是由着司含玉带着自己一路介绍寒暄,她也自然点头微笑行礼,举手投足间落落大方,个倒叫众人都暗赞,这西凉府邸的大姑娘,并不似传闻那般从小不得主母教诲,与下人一般混养得不识礼数,行为举止丝毫不曾辱没了她这郡主的名分。

再加上原本府邸里的正牌国公夫人是蓝氏,虽然多年不得见,但到底还是名分在那里,这倒是比什么都重要的,于是这些贵女们倒是竞相与她交好起来。

“姐姐这项圈果真是精巧漂亮,巧夺天工。”说话的是鸿胪寺卿陈大人家的嫡出大小姐陈敏之,正瞅着西凉茉颈项间那只璎珞圈赞叹。

司含玉送她的璎珞圈称为九转玲珑盘凤缨络圈,赤金打造,体雕两只三尾凤凰做俯首落云状,凤凰羽毛通体纤毫毕现,精致异常,尾羽上点缀着星星点点的绿色碎宝石,凤目为两颗小绿猫眼石,两凤首朝下,衔着一颗拇指头大小的青绿猫眼石,火彩熠熠,极为炫目。

项圈上还坠着五颗玲珑九转金铃,这金铃镂空,共有九层,层层相套,雕刻得巧夺天工,行动间便听见玲珑叮当作响,宛如风吟,最难得的是这铃铛只一个小指节大小,整个项圈不若时下流行的赤金项圈笨重,显得极其轻巧精致,让戴的人也显出曼妙不凡的意味来。

“是呀,见了贞敏郡主这项圈,我可是恨不得把我脖子上这俗不可耐的物件快快抛了去,只我若摘下来,我娘瞧见了,我就要被大刑伺候了,只得日日显出那暴发户的样子来,唉。”东停侯家的嫡次女何芸做无奈状摇头。

众人皆笑起来,谁不知道东亭侯家族男丁兴旺,却是女儿难得,夫人年近四十才得了这么个小宝贝女儿,含在嘴里怕化了,听说小女命薄便去请了一个贵重的衔平安玉扣项圈在高僧处开光回来,这项圈乃足金打造,又很粗,不但贵还——相当重。

西凉茉知道自己未来必定少不得建立这一圈夫人小姐间的关系网,便也打趣道:“这可是含玉那丫头的抬举,大家不若都早早成婚,也好去向含玉讨这个吉物,她必定是个大方的,家里宝贝多着呢。”

众家贵女也有那已经定亲的,还有为定亲的都齐齐脸上一红起来,也有不少笑着去闹司含玉要宝贝的。

司含玉指着西凉茉笑骂:“好你个小蹄子,亏我私下还叫你声姐姐,现如今就要当我的嫂嫂了,不帮着我要体己也就罢了,倒是合着外头人来盘剥我,谁要帮我抓住她,让我好好教训一番,本郡主可有好东西送上。”

说着便要去哈西凉茉的痒痒,姑娘们都笑闹做一团,倒也是其乐融融。

西凉茉被两个贵女抓着,让她司含玉咯吱得一迭声地告饶:“好妹妹,姐姐错了还不成,今日可给饶了姐姐一回罢。

司含玉又咯吱了好一会方才住了手,笑道:”可知道我的厉害了,今日你是头一份的体面,且放过你,只姐姐这般模样,倒是不用添妆了,恁是让人心醉呢。“

众家小姐看去,只见西凉茉笑得尖巧小脸粉红如粉樱绽开,一双妙目盈盈含了泪,气喘咻咻间犹如软侬花语,娇不自胜,确有一份叫女子都移不开目光的娇媚来。

有人正要打趣,却听见一道颇为尖利的声音响起:”那是,我们府上的大小姐自然是姿容独一份的,我见犹怜得很,也不知是多少男儿梦里人呢。“

众人闻言,不由面色都有异来,这分明是指责西凉茉行止不端,也不知谁那么不识趣来添堵来了,便循声望去,只见一个梳着堕马髻的女子被两个丫头扶着走了过来。

她上着海棠春折枝绣牡丹缂丝褙子,下着雨过天青云绸撒花裙,除却头上的一套赤金红宝石五尾凤凰头面,耳朵上还缀着两颗龙眼大的东珠,手腕上还带着一对赤金宝石绞丝镯,涂着艳丽蔻丹的手指上戴着三只成色极好的宝石戒指,通身的富贵。

一张鹅蛋粉脸亦算娇美,细长秋水目配上两道柳叶吊稍眉却凭添了几分刻薄,正是数月前嫁给虞候的西凉霜。

”切,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她的别宴呢。“白蕊在一旁不屑地低道,嫣红大紫向来是别宴主角穿,宾客也有穿艳色的,但多半都避开一些,免得冲撞主人家。

西凉霜走近了,盯着西凉茉的眼神满是讥怨,身子却一偏先给一旁的司含玉和西凉仙行了礼:”见过含玉郡主,见过大姐姐。“

司含玉客气一笑,让她起身,西凉月方才一直沉默,冷眼看着西凉茉她们笑闹,此刻却含了笑上来打趣:”这些时日不见三姐姐,倒是出落愈发的富贵美貌了。“

西凉霜锐利的目光扫向西凉茉,讥讽地道:”托大姐姐的福气呢。“

她永远记得自己被迫出嫁那日,被西凉茉踩断了手指,又绑着上了花轿,死都死不成的屈辱,当日虞侯掀开盖头见着自己的模样就大怒,扇了她一个耳光,就强逼了她……那种恶心的感觉让她永生难忘。

既有人找不自在,西凉茉又哪里有避过的理,只笑笑:”哪里就是托我的福气,我素来是个福薄的,倒是妹妹自己为自己择的好运道,虞候必定是极宠爱妹妹,瞧这通身的气派,如今妹妹可也是三品的诰命夫人了。“

西凉茉一番连讥带讽的话点明当初她自己设的圈套让她自食其恶果,让西凉霜脸色青一阵白一阵。

但西凉霜虽然起初不愿意,甚至对着虞候口出恶言,但最被破了身子,最后一丝幻想尽破后,反而看开了。

而虞候虽然一开始对西凉霜的倔强不从很是恼怒,但最后她肯婉转承欢,还是多少让他心里爽惬了不少,何况虞候也已经四十余一二,八房妾侍,通房不知几多,长房嫡子都已经给虞候添了两个孙子。如今却得了这样身份也算高贵的二八佳人,还是心情很好。

一树梨花压海棠,虞候这老梨花自然对西凉霜这年轻貌美的小海棠宠爱有加。

是故西凉霜虽然是满心不甘,没有嫁得那韩蔚,但她一入虞候府就是正妻,未几又仗着虞候新婚宠爱强行从三姨娘手上抢了掌家权,打死了两个年轻一点的小妾,如今也是侯府主母,还封了三品的诰命,尽享富贵,自然就腰杆挺直了,不复从前在西凉仙姐妹和韩氏面前的小心卑微。

对她而言倒也不知是福还是劫,如今见着当初害了自己的西凉茉这些时日不见,不但脸色着好了许多,名正言顺地恢复了嫡长女名位,不但害得韩蔚表哥伤心,还要抢了西凉丹的婚事嫁给德小王爷,当初她怎么就没发现这个贱人心机如此深沉。

看着西凉茉的风光,她心中那种愤恨不甘就如潮水一样不停一番又一番地拍打上心头。

郡主又怎样,嫡女又如何,当初还不是她脚底下一只老鼠,每次她在西凉仙姐妹和韩氏那里受了气,都要找西凉茉这个‘嫡女’发泄一番,西凉茉凭什么能有今日,难道嫡女就该比庶女好么?难道她们不是一个爹么?

西凉霜想着一切总总涂满嫣红蔻丹的手指几乎掐到手心里去。

可她却忘了当初自己在府邸里作践人的时候,可没想过西凉茉和她一个爹,亦是姐妹。

”妹妹在这里恭喜大姐姐了。“西凉霜笑道,复又似亲热地靠过来,叹息道:”只是不知韩蔚表哥有多伤心呢……哎呀……大姐姐,你可别怪我,妹妹有口无心。“说罢以袖掩唇,做失言不安状。

西凉茉看着她做作的样子,又见众贵女们奇异打量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心中冷嗤一声,这点子小伎俩还真是西凉霜这女人惯用的。

她吃了口茶,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西凉霜:”韩蔚表哥……哪一个?“

西凉霜冷笑着要说话,却见一旁白蕊在西凉茉身边提点似的道:”回大小姐,韩蔚少爷是二夫人娘家的侄儿,韩少爷来的时候,您总是在后院子里为夫人祈福,甚少到跟前去……。“

白蕊见西凉茉还是有些茫然得不太记得的模样,便状若有些焦急地又低声道:”就是您四岁那年,韩夫人娘家庄子上送了西域葡萄来,给了您一串葡萄的那位。“

白蕊声音虽然似故意压低了在耳边道的,但旁边人距离实在太近,便还是将白蕊的话听了个全,众人不由心中都暗笑,有那把持不住的也已经扑哧一声低笑起来。

西凉茉方才若有所悟般地看着西凉霜,瞄瞄西凉仙又不好意思道:”哦,是了……就是那位母亲家的表哥,彼时我总拘在院子里不大常见人,所以也不常得见那位哥哥,倒不知接了人东西的总要回礼,不若三妹妹,能常在母亲跟前伺候,手艺又好,听五妹妹说那位表哥身上的挂件荷包什么的都是妹妹绣成呢,妹妹那手精巧双面绣可是姐妹里独一份的呢。“

一番话下来,哪还有人不知其中道理,西凉茉过去不得韩二夫人和靖国公待见早是人所周知,韩二夫人又怎么可能让自己家亲侄儿和西凉茉有首尾,倒是这嫁出去的西凉霜,看来彼时心可不在虞候身上呢,这未嫁之女便如此这般大胆向男子献殷勤,还真是……庶女就是庶女呢。

何况西凉霜的双面绣确实在闺秀间有些名气,想来是假不了的,万一这事传到虞候耳朵里……

众家贵女们看着西凉霜的目光就有些意味深长起来。

”西凉茉,你这贱蹄子胡诌些什么……!“西凉霜气得咬唇,柳眉倒竖,只恨不能撕了西凉茉的嘴,本想给西凉茉添堵,哪里想到倒是给自己添堵,在虞候府邸也横行了一段时间,顿时忘了西凉茉身份如今已经是不同,便把往日骂西凉茉的话骂了出来。

西凉茉尚未说话,司含玉已经是眉头一皱,冷声道:”虞候夫人说话可要注意了,茉姐姐可是公爵府的嫡长女,更是贞敏郡主,未来的德小王妃,你如何这般言出无状,辱骂长姊!“

西凉霜看心中气恨,绞着手帕恨恨地道:”那又如何,本夫人也是三品诰命,难道她还能如何?“

当初她一介庶女,需要唯唯诺诺,但如今,她已经是堂堂侯爷夫人,就不信她们这些人还敢拿自己如何!

西凉茉悠然一笑道:”所谓刑不上大夫,三妹妹自然是由侯爷才能管教,只是常言子不教父母之过,想来也是当初三妹妹在府邸里的时候与那上不得台面的姨娘走得太近的缘故,所以才有如此作为,等会子姐姐自会去向姨娘讨教一二。“

西凉霜瞬间脸色变得苍白,尖声叫道:”你这是威胁我,我要告诉父亲去!“

她分明是说,便是现在动不得自己,但娘亲身家性命却还掌握在她的手里,何况她现在掌着家,收拾一个姨娘也是名正言顺的事。

西凉茉根本懒得理会西凉霜这蠢货,平日里姐妹不合,哪怕刀剑相向,也是私下里的争斗,明面上却还是要维护家中颜面,偏这蠢货唯恐天下不知一般。

她只笑笑,当西凉霜是空气,看向一众贵女们笑道:”前些日子我得了几株七色梅花,今日早上就听说开了,不若姐妹们一同到花园里赏梅踏雪,也是件风雅趣事。“

说罢便率先领着司含玉往湖边去了。

今日受邀请的众贵女多半也是嫡女出身,哪里能见的庶女这般爬到自己头上去,可见那西凉霜是惯了如此无礼的,都冷嗤一声,面带鄙夷地跟着走了。

只余下西凉霜气恨不已,在虞候府邸,谁敢如此下她的脸,难道在国公府第,自己永远比不得这个嫡女的名头么?

西凉月看着西凉霜眼里的恨意,唇边挑起一丝嘲弄的笑,却面带无奈地安慰她:”你要知道,如今大姐姐与我们都不一样了,她不但是郡主,还很快就要成为德王妃呢。“

她佩服和倾慕西凉茉的本事,可也讨厌西凉茉总是不将她带在身边,明明她才是她的亲妹妹,可西凉茉总是冷冷淡淡,任由她如何讨好,都不曾多看她一眼。

西凉茉的态度让从小就很会左右逢源的西凉月感觉很是失落。

西凉月还就不信了,等这些姐妹都没了,大姐姐就剩下她一个妹妹,还能不将她放在眼里么?

反正三姐姐那么蠢笨又高傲,迟早会去触犯大姐姐的威严,干脆她就往死路上送这蠢笨的三姐姐一程好了。

西凉霜果然听了她的话后,面带怨毒地道:”她和我们有什么不一样,当初比一个下人还不如,如今她竟然骑到我们头上,难道我们就任由她如此肆无忌惮么!“

西凉月一脸茫然似的看着西凉霜:”可是,妹妹在家中地位低位,哪里能比得上三品诰命的姐姐你,又能对大姐姐如何?

西凉霜傲然哼了一声:“也不曾指望你,且等着就是了,谁知道她嫁不嫁得成!

西凉月眼底精光一掠,天真地仰起脸:”哦,三姐姐可是有了主意?“

西凉霜睨了她一眼,却只冷笑一声,没有说话转身离去。

却不想刚走到御花园边上一转弯,却撞上了一个人,西凉霜一个踉跄,一屁股跌坐在地。

她大怒地对着身边丫头怒道:”大胆,也不看看面前的人是谁,便敢如此放肆,给我掌嘴!“

可是一抬头却对上了一张似笑非笑,也是她最痛恨的脸。

本该在梅园里与众贵女们吟诗作对的西凉茉却领着自己几个大丫头站在这拐角处,仿佛正好整以暇地等着她。

”三妹妹,你这么行色匆匆,是要去哪里呢?“西凉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笑。

”你……。“西凉霜恼羞成怒地想要爬起来,却不妨裙摆被人从旁边踩住,一下子又跌在地上。

”三姑太太,您可要小心,要是不小心摔折了胳膊腿什么,可多不好呢!“白蕊在一边笑嘻嘻地道,穿着绣鞋的小巧纤足正大剌剌地踩在西凉仙雨过天青云绸撒花裙上。

这是西凉霜最喜欢的裙子,她顿时怒从心起,对着西凉茉怒道:”你就是这么管教自己的丫头的么,以下犯上的贱婢,还不拖出去打死了!“

虽然她的派头很足,但是这么跌坐着,却未免失了些几分气势。

西凉茉却笑着走上前两步,忽然一抬脚,毫不客气地再次一脚踏在她的纤细手指上,然后狠狠地璇足尖。

只听见空气中传来几声脆响。

”卡嚓!“

西凉霜的手指已经生生地断了三根。

西凉霜只觉得手指传来剧烈又尖锐的疼痛,眼前一黑,顿时惨叫起来,但半声凄厉的尖叫才刚出口,嘴上却被白玉一把塞进了一大块破抹布,将她剩下的叫声给塞在喉咙里。

她怎么敢……

怎么敢如此对她!

西凉霜痛极,惊恐又愤怒地盯着西凉茉。

西凉茉却垂着冰冷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看着她露出一个冷酷又轻蔑的笑容:”西凉霜,你且记好了,当初你要死要活,是本郡主替你做了这个让你富贵一生的决定,你才有今日,本郡主能让你当上这富贵的侯爷夫人,自然也能让你沦落成泥,若你乖觉些,安安分分当你的侯爷夫人,也就罢了,若是不然……。“

西凉茉抬手捏住西凉霜的下巴,垂下首去,盯着她的眸子一字一顿地在她耳边道:”西凉仙姐妹的下场,就是你的下场,怎么说,咱们也是姐妹,本郡主可不希望下一次踩断的是你纤细又漂亮的脖子。“

西凉霜这种女人,对于常年压迫在头上如西凉仙姐妹,已经习惯了她们给的屈辱,却反而看不顺眼那些曾经不如自己的姐妹,有超越自己的一天,将从西凉仙姐妹与韩氏身上受到的气,发泄在比自己更弱小的人的身上。

笑人无,恨人有。

这种助纣为虐的豺狗,其实比仗势欺人的西凉仙姐妹更可恶,所以根本不需要去给她什么宽和的余地,没有一棍子打死,便已经是她的慈悲。

西凉茉在她脖子上抚摸而过的手指柔滑细腻,又异常冰冷,让西凉霜剧痛之中也忍不住恐惧地发起抖来。

她从西凉茉的眼里看到了真切的冰冷杀气,如蛆跗骨。

西凉茉看着又吓又痛,魂不附体的的西凉霜,冷冷一笑,领着自己的丫头们转身而去。

——老子是小白爱大胸部的分界线——

就在靖国公府邸上紧锣密鼓地安排西凉茉的婚事之时,宫里也接到了来自靖国公与德王府按惯例娶宗室女需要呈上的请婚折子。

这原本也不过是走个过场罢了,但却牵动了不少帝国贵人们的心思。

陆皇后望着这个折子,不由轻叹了一声,看向一边正在写字的清矍身影:”哥哥,这姑娘就要嫁了,便是皇上看见了,也说不得什么。“

陆相手中的笔顿了顿,随后淡然地看向陆皇后:”事情过去那么多年,娘娘不必放在心上,依微臣看,若当初娘娘不拦下太子爷的婚事,与靖国公府邸联姻,对太子而言,说不定是个好事。“

陆皇后一顿,原本温和从容的容颜上却掠过一丝痛色与不甘:”哥哥,难道还有谁能威胁承乾的地位?我上半辈子都活在那人的阴影里,难道还要靠着她的庇荫来稳固承乾的地位!“

她其实不是没有想过的,但是,总是有那么三分不甘,让她还是决定放弃西凉茉,皇帝这些年寻找相似的替身还少么,她不想成了太后还要日日对着那张诛心的脸。

何况……

”哥哥,你也不是不知道,那姑娘有可能是承乾的……。“陆皇后摇摇头,怎么想,都觉得不放心。

当初那件事,那么多人都有份参与,才换来了今日人人太平的局面,虽然她相信一个小姑娘成不了什么气候,但若是让那个姑娘搅浑了进来,总是不妙。

”就算那姑娘与承乾真是兄妹又如何?“

陆相毫不客气地戳破了这一层窗户纸,随后在皇后错愕的目光中,他眸光冰冷,捋须道:”所有人都认为她是靖国公与蓝翎夫人所生的贞敏郡主,与皇室毫无血缘关系,这就够了。“

”如今后宫里也不止承乾一个皇子,三皇子与九皇子虽然生母微贱,但太宗皇帝也是宫娥所出,何况还有几位出身不低的婕妤、嫔也生下了儿子,虽然年纪尚幼,但陛下天心未定,正值盛年,谁也不知道未来将会如何,若那位郡主能得了陛下垂怜,嫁给了太子却是一大助力,只要未来太子登基后,她不生下子嗣也就够了!“

皇家自古无情,女人最大的作用就是暖床生育与成为联姻的工具,但只要能襄助夫君就可以,在帝国顶尖权杖面前,伦理亲情都要为通往皇权之路铺路。

陆相一番冷酷筹谋的话语让陆皇后震惊后,却说不出任何反驳的话,只摆摆手道:”罢了罢了,哥哥,也不必再说了,如今贞敏郡主没几日就要嫁给德小王爷了。“

她虽然看着容貌温和醇厚,但在宫中浸淫多年,手上早已全是血腥,又如何不知道这些道理?

陆相看着自己从小温柔大气的妹妹一副阴郁模样,不由叹气,摇摇头,果真是妇人之见,眼光短浅。

而就在陆相与陆皇后都相对无言之时,正在养伤的太子承乾也接到了这样的消息,他皱起眉,有些错愕地看着无意间谈及此事的自己的首席幕僚——鹿鸣先生。

”鹿鸣先生,你说什么,但是贞敏她已经是本宫的人了!“

鹿鸣先生本来不过是来探望受伤的太子,随口提到了一句当初与太子一起获救的贞敏郡主过几日就要与德王府的小王爷大婚,打算商议一下送些什么礼品过去,却没有想到他居然听见了这样的密辛。

鹿鸣先生不由错愕地看着司承乾:”太子爷,您何时与贞敏郡主有如此首尾,难道您与郡主已经……。“

司承乾俊毅的脸上掠过一丝可疑的红晕,他干咳了一声,才道:”并非如此,只是本宫与郡主在野外独处一夜,恐怕有损她的名声,所以本来打算身子复原后,向母后禀明缘由,再去想靖国公提亲,却没有想到……。“

他并不打算说出自己当初的狼狈与私密之事。

鹿鸣先生闻言,皱眉道:”太子爷,您往后切勿再提起此事,此事于您与郡主都并非好事,毕竟德王府在朝中清流一派颇有声誉,若因此影响了彼此关系,恐怕不妥!“

司承乾沉默了片刻,脑海里掠过西凉茉在泉水之中娇艳鲜妍的模样,她与自己分明已经有了肌肤之亲,为何却还是要转而嫁给他人?

他已经承诺过会娶她,前一刻她还在对自己细心殷勤,下一刻却又与其他男子谈婚论嫁,实在可恶。

司承乾的目光里闪过阴郁,紧了紧拳头,随后却还是对着鹿鸣先生道:”本宫自然明白其中利害。“

鹿鸣先生盯着太子的脸看了片刻,并未曾察觉有什么不对,这才满意地捋着胡须点头,另外与太子商议起其他事情来。

——老子是太子爷郁闷的的分界线——

而引动宫中众人心思的那个对象,此刻并没有如众人想象中充满喜悦与羞涩地待嫁,而是在出阁前一天深夜,悄然出府,去了一间无名府邸,等候着一顶来接她的小轿子。

这一顶小轿子将领着她见证自己第一场大规模的杀戮。

夜色渐浓,房间的被人敲响了,进来一个熟悉的人影。

何嬷嬷笑吟吟,眼含激动地向西凉茉迎了上去:”郡主!“

”嬷嬷身子可大好了?“西凉茉也站了起来,迎了上去,握住她的手,上下欣慰地打量着。

那日出事,何嬷嬷是她们中惟一一点武艺都没有的,她坚持要留下来,换了一身尼姑的衣服躲在自己的床下藏起来。

西凉茉考虑了良久,如果勉强一起走,确实并不一定有好结果,倒不如分散开来,还能减少风险,于是她就同意了。

何嬷嬷后来确实躲过了那一场太子东宫人马与天理教徒的混战,熬到了锦衣卫的人马前来营救,但是下山的时候却遇到了天理教的余孽,受了点轻伤,被接回了百里青的府邸。

西凉茉让她回到百里青府邸上将养了大半个月,全好了,再回来。

想不到今日来接她的却是何嬷嬷。

两人确定了对方平安康健,也没有寒暄太多,径自出门后各自上轿向着目的地而去。

不久,地方到了以后,西凉茉便戴着面纱下了轿,两名黑衣人立刻迎了上来,向着她一拱手:”小姐。“

自从秋山回来以后,百里青便决定不让西凉茉再出现在自己的下属面前,让她戴上一袭特制的金属面纱,其他人只称呼她‘小姐’。

西凉茉对着他们微微点头,转身朝大门走去。

这片建筑青瓦白墙,气势恢弘,与墙色融为一体的青苔已经表明此处有着悠久的历史。

她穿行在一座座的亭台水榭之间,最后停在一间几位开阔的大厅之间,黑色的三人方才能环抱的柱子上方挂着已经有些斑驳的牌匾,上面是天朝太祖皇帝的金钩铁笔——流芳堂。

此处正是当初西凉本家最引以为傲的地方。

而整个西凉世家现在陷入了一种诡谲的沉寂,无数黑衣人如同鬼魂一般将之彻底包围,而府邸中至少一半的人却还在沉睡,空气里有着一丝阴霾的血腥之气。

”人呢?“西凉茉坐在首座之上淡淡地问。

底下的黑衣人恭敬地对着西凉茉道:”回小姐,他们已经分开关了起来。“

”将他们带上来吧。“她淡漠地下令。

黑衣人领命而去,不一会,就有十几个男子并着一个巍巍颤颤的老妇人被提拎了上来,跪在流芳堂中间。

西凉茉朝着那黑衣人一摆手,那黑衣人就拎着那老妇人的发髻,强迫她抬起头。

”你们这些乱臣贼子,如何敢到我西凉世家的地盘上来撒野,你们可知道靖国公是我的侄儿!“余老太君从来没有如此狼狈过,她只穿着一件中衣,中裙,正在睡觉,就被一群行迹诡异的黑衣人忽然抓了起来,发髻散乱地关在流芳堂的耳房之中。

一同被关起来的还有不少嫡系的子侄。

她正担惊受怕,却又忽然被拎到了流芳堂上,被迫跪下,她看着那坐在自己位子上的少女不由大怒,一下子忘了自己的处境,再次叱责道:”你这黄毛丫头,如何敢去做那个位子,那也是你能坐的么!“

西凉茉看着仍旧端着一脸当家主母模样的余老太君,就好笑,她优雅地一抬手,取下了自己的面纱,对着余老太君笑道:”余老太君,别来无恙,可还记得本郡主?“

余老太君并着西凉家的众人都大惊失色地看着座上的少女。

竟然是她?

那个被他们如此设计,却还是没死的丫头!

”你这孽障,怎么敢半夜闯进本家,还如此对待老太君与我们这些叔伯,你究竟想做什么!“底下的有嚣张惯了的本家叔叔便很不客气地大嚷起来。

其他人也都纷纷跟着附和。

西凉茉接过司礼监暗卫们递来的茶,边品了一口,边轻描淡写地道:”侄女不想做什么,只是想毁了西凉世家和要你们的命而已!“

朱唇檀口,贝齿如玉,却轻描淡写地吐出这样满是血腥的话,诡异而让人不寒而栗。

”你……你是什么意思,简直是大逆不道,难道这就是你父亲教你的礼教吗!“余老太君却不若其他子侄一般,反而勃然大怒。

西凉茉只是微微一抬手。

忽然有黑衣人挥着细长的刀如风一般掠过,那方才说话的本家男子的脖颈间就猛地爆出一蓬血花,随后他的人头飞了出去,骨碌碌地滚到了一边。

他的身子却还在堂下跪着,脖子上喷涌出的血,溅了余老太君一脸,余老太君瞬间僵住。

而所有西凉家的人都爆发出惊恐的叫声,伏在地上抖如糠子。

西凉茉看着傻了的余老太君,嘲谑地微微勾起一丝恶劣的笑来:”如何,老太君可喜欢侄女儿这份礼?接下来还有更精彩的。“

”西凉茉,你不是人!“西凉和惊恐之后,上前一把抱住摇摇欲坠的老太君,朝着她大吼。

”过奖,过奖,如何比得上你们这些对着自己女儿都能下手的豺狗呢?“西凉茉轻笑。

西凉和咬牙切齿,她这丫头果然是知道了真相,他梗着脖子道:”我西凉家女儿如何能在野蛮人胯下受辱,那是她们的荣幸。“

西凉茉唇角的笑容凝成冰冷阴森的弧度:”果然与西凉庆是兄弟,也不愧是西凉庭的父亲,如出一辙的说法,所以,西凉世家毁灭在我这西凉家所出的郡主手里也是你们这些人的荣幸。“

西凉和愤怒又恐惧地看着上面的少女,道:”你……果然是你杀了庭儿和阿庆!“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点头:”是啊,本郡主请司礼监的人剥了他们的皮,再亲手一把火送他们下地府,这应该会让他们感觉无比的荣耀吧。“

西凉和这下宛如被浇了一头凉水,惊恐地看向四周如同索命恶鬼,杀人不眨眼的黑衣人。

竟然是司礼监!

如雷贯耳的名声,是地狱使者的代言词,这丫头居然背着靖国公投靠了司礼监!

”西凉茉……你……你……。“西凉和原本还希望只是西凉茉买通了强盗前来报复,如今却听见了这样恐怖的真相,几乎让他瞬间彻底绝望。

根本不会有人来救他们。

司礼监想要杀的人,从来没有人可以逃得过!

他想要求饶,却拉不下脸,更不敢开口。

西凉茉一招手,何嬷嬷端上来一个盒子,送到了西凉和面前,颇为认真地道:”这是茉儿送你们上路的一点小礼物,请二叔笑纳。“

西凉和看着面前精致的盒子,不想去打开,直觉里面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但是身后一把长刀瞬间刺进他的肩膀,痛得他惨叫一声,赶紧伸手去打开那个盒子。

一打开,他才松了一口气,里面不是什么人头,肢体,而是是五把精致的扇子,只是材质相当奇怪。

西凉茉看着他松懈下来,轻笑:”二叔可觉得最上面的扇子上的胎记眼熟,那可是庭表哥痛了许久才能完整地剥下来的皮,剥皮的时候,他把嘴里的木头都咬断了呢。“

第八十二章 洞房花烛夜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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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微笑地看着西凉和失魂落魄,惊惧痛悔得浑身颤抖的样子,毫不客气地用语言在他的心口上狠狠插一刀:“他也算一身傲骨,被千岁爷剜眼剥皮,到了最后竟然生生挺着不肯叫,活活疼死过去,不知道那时候他有没有后悔来为西凉妩出这个头,有没有后悔自己得了叔父恩赐,来享用本郡主这个恩赏?”

西凉和捧着那把扇子,颤抖着付抚摸上面的胎记,那一朵云型胎记,他是再熟悉不过的了,他忽然一抬头,极尽怨恨地盯着坐在上首的素衣少女:“西凉茉……西凉茉……你这狠毒的贱人……我只悔恨当日怎么没有让人扑杀了你,让你这个无耻贱人回来叛祖犯上!”

西凉茉看着一副站在道德制高点,大义凛然的模样的西凉和,不由就眯了眼冷淡地道:“叔父生有两子二女,庭表哥是叔父心中最疼爱,也最有出息的孩子,所以叔父才将本郡主恨之入骨,所以才不惜勾结天理教也要至我于死地,可曾想过千岁爷下旨要剿灭的邪教,叔父却与之勾结,将千岁爷的旨意置于何处,将本家送上覆灭之路的人不正是你么?”

西凉茉锐利又冰冷的盯着西凉和,没有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丝表情。

果然在提到天理教的时候,西凉和脸上的肌肉微微抽搐,眸光闪烁。

“若是叔父能供出天理教潜入京城的目的,与组织构架,协助九千岁破了此邪教,说不定侄女可以向千岁爷求情,从轻处理本家之罪,否则就是全部覆亡的下场呢。”西凉茉看着他,声音轻柔,带着一丝引诱。

西凉和目光闪动了几下意味不明地目光,想要说什么,随后却桀桀地怪笑起来:“你这丫头好生狡猾,没错,天理教的人原本并不是冲着你的来的,只是我让他们顺便将你给办了,却想不到那群贱民都是些无用的东西,竟然让你逃了出去,想必也是九千岁救的你吧。”

西凉茉收敛了笑容,做出颇有感慨的模样:“是啊,叔父手段原不是不高明,若非侄女有九千岁相助,恐怕今日就不能坐在这里了。”

对于西凉和这样妄自尊大,打心眼里看不起女人的人,必要的时候满足一下他的虚荣心,对于引诱出他的口供还是很有好处的。

西凉和得意地冷哼一声:“我就说你一个什么都不知道的丫头,哪里来那么大的本事!”

“叔父既然非寻常人等,若是丧失了性命,岂非可惜,若叔父肯投靠九千岁,侄女还是可以向九千岁保举你的,说不定日后,振兴西凉本家的荣耀都落在叔父的身上呢。”西凉茉似笑非笑地看着一身狼狈,却眼中暗含得意的西凉和,抛下了一个极具诱惑力的诱饵。

西凉和顿时愣住了,投靠九千岁?

这……

确实,天朝间有谁比九千岁更权倾朝野,掌人生死呢?

如果投靠了九千岁,得到了他的青眼,那么原本颓落的西凉本家,说不定真有再现辉煌,重振家风的那一日。

西凉茉捧着茶盏轻品一口,再次抛出一个涂着蜜糖的诱饵:“听说叔父在户部虽然颇有开财之源,但却因为官职卑微,所以时常被其他官员轻鄙,您的上司也常对您横加指责,但前些日子,侄女可是听千岁爷颇为不满意户部尚书这些年的进项呢。”

西凉和原本满是惊恐怨恨的眼睛里,此刻渐渐涌起贪婪甚至惊喜之色掩,脑中急速地盘转开。

是啊,到时候自己节节官升,财源滚滚,去了红袖招,就让那最红的花魁来伺候自己,谁还敢嘲笑他不过是个小小的户部行走?

他犹豫不定又贪婪地看向西凉茉:“侄女儿,你真的能在千岁爷面前说得上话。”

巨大的利益与诱惑让西凉和甚至忘了自己手里还捧着自己儿子的皮做的扇子,竟然管起西凉茉叫侄女来了。

西凉茉眼里闪过讥讽的冷芒:“当然。”

她当然可以在九千岁面前说话,但说什么,可就由她了。

但立刻有跪在堂上的西凉家的子侄愤愤地大叫起来:“叔叔,我们西凉家怎么可以背叛主人,投靠阉党!”

主人?

哪里来的主人?!

西凉茉怀疑地眯起了眼,随后却一扬手。

司礼监的一名暗卫立刻手中造型奇异的刀向那说话的年轻男子抛去,那男子却似有点功夫的,立刻跳起来躲过了飞旋而来的利刃,不管不顾地就向外跑。

奇怪的是,司礼监的暗卫们没有人动,只是冷冷地看着他逃跑。

那人眼看着就要跑大厅出去,心中正是大喜的时候,忽然间,他就觉得身子一轻,手脚不受控制了。

他一低头才发现自己惊恐地看见了自己的身体以一种奔跑的姿势倒在流芳堂的门口,鲜血正从脖颈断裂处喷洒而出。

他想要尖叫,最终所有却都只看见这个没了身子的头颅只发出了一声‘呵呵’声就滚落在地上,咕噜咕噜地滚了出去。

原来那暗卫所使用的是一种威力恐怖的回旋刀,抛出去一击不中就立刻回飞,收割猝不及防的猎物头颅。

“还有谁有不同意见的,只管提,本郡主洗耳恭听。”西凉茉微笑着用目光扫了眼堂上的所有西凉家众人。

自从那日在湖心岛见识了百里青让舞女歌姬们跳的那一曲血肉之舞,她就已经基本对这种小场面完全具有免疫力,而且她相信,日后,自己还会看到不少类似的场面。

但如此血腥又恐怖的一幕,让西凉家所有人都震惊了,看着面色如常的西凉茉不由噤若寒蝉,这样年纪轻轻的少女却如此凶狠毒辣,杀起来人面不改色,简直是个妖女。

他们不敢再说一句冒犯的话语,生怕自己下一秒就身首异处。

西凉和沉默了许久,却忽然鼓足了勇气地看着西凉茉道:“我怎么能相信你,不会在我说出天理教的内情之后,会实践你的诺言,让九千岁宽恕我们,给我西凉本应当有的荣华富贵!”

西凉茉看着西凉和,微微挑了一下眉,居然还敢和她讨价还价,不知是勇气可嘉,还是自己给人的印象太温柔亲善了么?

“叔父信不信便随您,若您说呢,或许皆大欢喜,若是不说,也就罢了,九千岁未必查不到,只是刚才那位叔兄的下场就是您的未来”

西凉茉淡漠又冰冷的话,彻底击碎了西凉和试图讨价还价的最后一点幻想,他彻底颓然下去,只能赌一把了:“好……,好,我说就是了!”

西凉茉冰冷的杏仁大眼眼里闪过满意的光芒。

兵行诡道。

先以雷霆万钧之势压迫之,在对方的心理上造成最强势的压迫感,逼迫对方的神经高度紧张,情绪惊恐,再稍微示弱,以怀柔之态从对方角度出发,抛出诱饵,在对方的神经软弱,犹豫的时候,最后突然再以高压手段破坏掉对方最后一丝妄想,彻底让被逼供方全线溃退。

这就是前世,她最熟悉和常用的的心理逼供方式。

看来,今日效果也很好。

但西凉和刚想说什么,忽然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左胸口上突然出现的那一根长长的发簪,再从握着那根发簪的手上移到余老太君那张苍老僵木的脸上。

“母亲,你为什么……?”

余老太君脸上还染着之前那个被暗卫杀掉的子侄的血,所以脸上看起来有一种诡异的狰狞,她喃喃地尖声道:“我绝对不会输给那个女人,你也不许向这个小妖精低头,绝对不许,我余氏的儿子,只能站着生,绝不会跪着死!这小妖精还杀了我的小四……你不许……不许低头!”

西凉和只觉得自己的心脏一下子被母亲的这根发簪给盯得死死地,连跳动一下的气力都没有,他暴凸的两眼不敢置信又满是悲哀地看着自己维护了一生的母亲,嘴角渐渐淌出血来:“母亲……你……你从小眼里就只有小四……我……我是为了西凉家啊……。”

说罢,他陡然断气,软到在地。

事情发生得太快,不过是电光火石间。

西凉和一直都护在余老太君身边,距离太近,而且谁也没有想到原本呆呆木木的老太婆会突然向自己的亲儿子发难,就是司礼监的暗卫们都没有预料到,待到想要出手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

“余氏,你是不是疯了!”西凉茉几乎是大怒,她‘啪’地一声拍在了桌子上,灌注了内劲的掌力,一下子将那张桌子劈成了两半,吓得西凉家所有人都浑身颤抖地伏在了地上。

简直是气死她了,几乎就要套出了西凉和的口供,就被余老太婆给搅和了。

为了自己家的老太太赌一口气,至于连自己的儿子都下手么,这西凉世家的人是不是全是疯子!

“你这小妖精,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打什么主意,他们都以为供出了天理教的人后,你就能让他们活命,还换取荣华富贵,我却知道你根本没有打算让我们活命是不是!你就是那妲己褒姒,吕雉投生,狠毒非常!”余老太君苍老而浑浊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坐在上首的西凉茉,冷声骂道。

西凉茉睨着着那依旧意识一脸木然僵硬却高傲的余老太君,心中暗笑,果然还是姜老而辣,倒是一眼看穿了她的打算。

她倒是真没打算放过西凉家的人。

何况百里青也不会留下西凉和这些无用的东西。

但,那又如何?

“妲己这样的人物,我可担当不起……。”西凉茉看着余老太君忽然笑了笑。

百里青才是这千年九尾狐妖妲己转世,只不过这辈子它投胎成了个男子而已。

“至于吕雉,既然您都这么夸孙女了,孙女也不好不满足老太君的愿望,就当一回心肠歹毒的吕后好了。不过咱们还个玩法,人彘这种东西,也是老招数了,为了展现孙女的孝心,不若如此罢……。”

西凉茉看向在场的其他吓得抖如糠筛的西凉家子弟,淡漠而冷酷地道:“如今西凉和已经死了,不管用什么方法,谁能让余老太君开口,本郡主就饶他一命,并向九千岁举荐,赏银千两,本郡主给你们半个时辰,若是这半个时辰之后,本郡主得不到想要的答案,为了平息千岁爷的怒气,那么你们就先贡献出身上的皮子给一套捶鼓,然后一起下地府陪西凉和吧。”

此言一出,西凉家的众人都面面相觑,不可置信地看着西凉茉。

她的意思,是要他们不计手段向自己的母亲和祖母逼供?

余老太君气得浑身颤抖,指着西凉茉道:“你……你好狠毒,竟然逼着自己的亲人手足相残,以下犯上!”

西凉茉玩味地看着她,声音却冷如冰锋:“西凉世家,手足相残的事还少么,也不在乎多这么一出!”

当初他们如此对待那不值钱的西凉家女儿们的时候,可曾想过什么叫手足相残?

“你……你……!”余老太君僵如树皮的老脸抖了起来,却不知该如何反驳她只一味地骂着‘小妖精’!

但子侄中已经有人按捺不住了。

“老太君,您……您就说了吧!”子侄中有那并不甚得老太君重视的,还是小声的嚅嗫道,他们可没打算为了什么西凉家的荣誉触怒上面那妖女,而身首异处。

有一个人开了头,自然就有其他人相继附和。

“你们……你们反了!真是反了!”余老太君震怒地看着那些对着自己逼问的子侄,又是伤心又是愤怒。

一开始那些子侄们还畏惧着她多年积威,只敢类似请愿似的说话。

但西凉树却也一边咳嗽一边拉住余老太君的手,面色有些苍白到狰狞地道:“母亲,你不能只为了那死掉的四弟而活,如今只剩下我和在外头的五弟了,难道你要连我也牺牲掉么,难道只有四弟是你亲生的,我们就不是么!”

连一直躺在地上,病如膏肓的西凉老太公也竭力死死地瞪着余老太君,他已经说不得话了,但却不能让西凉本家毁在他的手里。

“你们……你们还有一点西凉家男人的骨气么,枉费我筹谋多年,只为了你们这些西凉家的根,连我自己的女儿都牺牲了,就算我说了,她也不会饶过你们啊!”余老太君气急,只觉得一口痰堵在嗓子眼上,难过地很。

西凉树一动手,其他人就再也忍耐不住地涌上来拉扯余老太君,他们可不敢去赌上面的西凉茉那个妖女敢不敢杀人,她已经用两条人命表示了她言出必行。

绝境之中,就算有一丝希望,他们都不能放弃!

西凉茉看着面前一幕幕伦理亲情的大戏,唇角泛起冷酷的笑容来,吩咐道:“魅四,不要让他们把那老婆子弄死了,给她你们最好的药,吊着命和神智,也不要让她自杀了,那太便宜她了。”

毁了她精心布局,就想要这么死了,是不可能的。

这老太婆不是骂自己是吕雉么,那她就让这无耻又固执可笑的老太婆尝尝什么叫吕后的狠毒。

魅四立刻领命而去。

西凉茉懒得看那些西凉家子弟的丑态,款步出了流芳堂。

流芳堂外夜风萧瑟,冬夜异常的寒冷,如黑丝绒的天幕上点缀着点点如碎钻的寒星。

她轻吸了一口冰凉的空气,让自己眼里的杀戮之气消散了下去。

这一次,百里青命她亲自奉刑,以此考验她忠诚与手腕和心志,但他却不知,这就是自己一直步步为营布下的杀局。

就是要借他的手除掉这龌龊而肮脏的西凉本家,也算是用这些人的血去祭奠那些历代离家去国,无辜受辱,凄然消亡的西凉家女儿们的灵魂。

“小姐,西凉家的女眷如何处置?”一名司礼监暗卫过来请示。

西凉茉沉默了一下,凤姐和安哥儿已经在她的示意下回了凤家的娘家,凤姐聪明的什么都没有问,只是看了看自己长久居住的地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她甚至没有打算去营救自己的丈夫。

可见当初西凉家的人对她想必也是极尽刻薄,而凤姐的丈夫——西凉景一直都看不上身为商贾之家女儿的凤姐,连带着也不喜欢安哥儿,所以在外头养了外室的事是真的了。

否则凤姐也不会如此狠心凉薄。

只是凤姐虽然逃过一劫,男子必定要死,那么其他西凉家的女眷呢?

真要将她们全部诛灭?

西凉茉忽然开口:“我曾与师傅说过,其他人交给他处置,既然师傅现在没有命令下来,那就先不必动她们。”

“可是……。”那司礼监的暗卫一愣,但此事,千岁爷交待过让小姐全权处置,并且不留活口。

“不必可是,西凉家没有了男子,便没有了根,至于师傅那里,我自会去交代。”西凉茉淡淡地道。

不是她心软,这些女子虽然没有太多的过错,便是赵氏也不过是个帮凶,但她们的冷漠与无动于衷才让助长了如余老太君这样的完全不是正常的是非观,并且造成了延续多年的悲剧。

包括当初她第一次到西凉本家的时候,成为替嫁人选,她们甚至没有如凤姐这不是西凉本家出身的人一般对自己的姐妹稍做暗示。

所以,她们也需要为自己的纵容与懦弱付出代价。

但她有别的想法,而不是现在将她们一并屠戮干净就了事。

“这……遵命!”司礼监的暗卫只得抱拳称是。

毕竟千岁爷说了让小姐处置,那么如何处置这就是小姐的权力,他们只需要遵命。

出来了好一会,流芳堂里面吵闹喧嚣与惨叫、怒骂的声音却并不曾见少多少。

“怎么样了,时间到了么?”西凉茉转身看向流芳堂,只看见一团纠结在一起,也不只是打架还是劝架的人影。

魅三立刻道:“回禀小姐,还差半刻钟就够时间了。”

西凉茉点点头,举步向流芳堂里而去。

西凉家的众人在地下吵嚷成一团,有那思维古板依旧维护着老太君权威的,有那已经彻底被血腥气和自身所受到的危险激起狂暴,冲上去对着余老太君拳打脚踢的。

他们过分投入,以至于没看到西凉茉已经重新坐回了高堂之上,正兴味盎然地看着这一出闹剧。

直到她有些不耐烦,拍拍手,魅三和其他暗卫立刻上前一手拎一个西凉家的子弟给毫不留情地甩开到一边。

顿时堂上响起了一片呼痛之声。

被围在中间的余老太君早已被折腾得不成人形,只是因为魅三等人领命,喂她服下了护住心脉的药,保住了一命,如今满头血迹,向来一丝不苟的白发如今凌乱不堪,被扯下了好几缕,露出血糊糊的头皮,连着身上的衣服也破碎不堪,露出苍老松弛的皮肤来。

魅三上前丝毫不因为对方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老人而手软,只是一瓢子冷水颇在她身上,毫不留情地扯起她的头发,在余老太君连连惨呼声里逼迫她看向西凉茉。

西凉茉淡漠地看着她:“余老太君,被自己骨肉伤害的滋味如何,感觉一定非常奇妙又有趣吧?”

余老太君原本几乎昏了过去,此刻听见西凉茉的声音,又被泼了一头冷水,寒冬腊月,只觉得满心沁寒,一下子清醒过来,抬起耷拉的眼皮看向坐在上首的少女,奄奄一息地道:“小妖精,你莫要得意,你行如此悖逆人伦之事,迟早会天打雷劈!”

不得不说,这个丫头实在太善于揣测人心,她行事刁钻之极,但一言一行都宛如利剑,剑剑都刺在她的心上。

看着自己曾经爱护有加,也将自己奉为不可动摇的权威的子侄们对着自己拳脚相向,恶语相向,余老太君的心字在不断地滴血。

她痛极、伤极,颜面无存,屈辱无比,却无可奈何之极!

西凉茉让人给她嘴里抹了药,让她原本就没剩下几颗的牙齿发软,连咬牙自尽都做不到!

“你们都没有天打雷劈,就不必操心孙女了。”西凉茉笑笑:“看样子,你们也问不出什么来了,明日里是本郡主的大喜之日,所以今日就由本郡主来送你们上路好了,不过我也是西凉家的人,自然会遵循西凉家的人要伤要死都只能在自己人手里的规矩。”

玩够了,也是该办正事的时候了

看着西凉茉诡谲的笑容,西凉家子弟顿时感觉浑身发寒,赶紧匍匐在地上,不断地磕头。

“郡主,看在我们同样流着西凉家的血的份上饶命啊!”

“我们再也不敢了!”

“郡主饶命啊……郡主!”

西凉茉看着匍匐在自己脚下的西凉家子弟,眼里闪过淡漠而冰凉的目光,丝毫不为他们的哀求所动,只冷声道:“同为西凉家的人,我给你们一个机会,你们之中只能活下来一个人,但前提是杀了其他人。”

此言一出,所有西凉家的子弟都怔然,面面相觑。

西凉茉却没有打算再继续耗费时间,明儿她还有许多事要做。

她让魅九取了不少刀剑扔在那一群西凉家的子弟面前,淡淡地道:“这是你们最后的机会。”

余老太君瞬间明白了她的用意,不顾自己头发被魅三揪得剧痛,竟然支撑起自己巍巍颤颤的身体,狰狞着树皮一样的老脸向她张牙舞爪地扑抓:“你这心如蛇蝎的妖精,竟然如此残害我的子孙……我杀了你……我杀了你!”

西凉茉眼一眯,魅三立刻扬起蒲扇大掌照着余老太君的连恶狠狠地连扇了七八个巴掌,直把余老太君打得七荤八素,满嘴是血才收手。

原本她经历这样的折腾早该如西凉老太公那样已经彻底陷入昏迷不得醒来,甚至一命呜呼,但是偏偏她服了那药,让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连昏迷都是一种奢侈。

“余老太君,您别心急,孙女请您看一场好戏。”西凉茉笑笑,交代魅三将余老太君绑在了柱子之上。

还有什么比让一个母亲亲眼看着自己的子嗣相互屠戮,更能剜刺她的心的呢?

随后她对着魅九点点头吩咐道:“可以开始了,如果他们不愿意动手,每数一百下,你们就杀了他们其中一个人。”

随即她转身在魅三和魅八的护卫下向流芳堂外走去。

西凉家的子弟们中失魂落魄中,忽然有一个人上前拿起了一把刀猛地向西凉茉冲了过来,尖叫:“你这妖女……我杀了你这妖女!”

但他还没跑两步,一只不知从哪里而来的细长剑忽然直接穿过他的肩胛骨,将他连人带刀狠狠地钉在柱子之上,那人顿时发出凄厉的痛叫声。

西凉茉回过脸,冷笑:“不自量力。”

如今以她的内力早早就能听声辨位,察觉对方的攻击方向。

她拂袖转身,走出了流芳堂,坐在院子里早已备下的紫檀木椅上,何嬷嬷早已经为她备下狐裘大麾,炭盆,热茶。

西凉茉刚坐下不久,流芳堂里就响起了第一声属于西凉家子弟的自相残杀的惨叫声。

那个袭击她的男人已经被自己的兄弟一刀斩断手臂,他的兄弟原本是想砍他的头,但是从未杀过人,所以手一软,反而倒叫那人多受了罪。

有一就有二,为了活下去,即使明知道这是一个陷阱,还是诱惑着充满了求生欲望的西凉世家子弟不断地往下跳。

他们操着刀剑,从一开始的犹豫和面面相觑,到最后试探攻击,再到杀红了眼的地不断地相互砍杀着,这一场杀戮游戏,却已经变成了有冤报冤,有仇报仇,扭曲了的人性体现的淋漓尽致。

“你敢砍我!”

“为什么不敢,你以为你还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嫡子!”

“你敢碰我的女人,我杀了你!”

“去死吧!”

不管余老太君怎么呼嚎,想让那自己的子侄们停手,但杀红了眼的子侄们甚至有拿着刀向她砍去的,看着心爱的孙子想要杀自己,却被自己的叔叔砍成了两半,血色喷溅,肢体零落。

她泪流满面,却再也呼号不出,彻底傻住了。

不断有极度凄厉的惨嚎声响彻了天际,让飞过的夜枭都不由自主地浑身发抖。

西凉茉坐在铺了软锦垫子上看着这一幕幕血腥的闹剧,忽然轻叹了一声:“嬷嬷,你说我是不是越来越残忍了呢?”

这一刻,她忽然觉得自己越来越像善于玩弄人性弱点,残忍冷酷的百里青。

何嬷嬷淡淡地道:“那不过是他们的咎由自取,种什么因得什么果,郡主不必为不相干的人介怀,小姐的眼睛看见的人只需要是千岁爷就够了。”

西凉茉一怔,微微颦眉——眼里只需要看见百里青?

这是什么意思?

惟百里青的命是从?

何嬷嬷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郡主不必多想,日后你就明白了,甚至于您明日的那一位夫婿,小姐都不必将他生死放在心上,您不要忘了答应过千岁爷的事。”

西凉茉想起那日野外温泉,百里青用了那样无耻的手段,逼迫自己答应的事,不由自主地就脸上一热,随即轻咳一声,应了:“嗯。”

她知道何嬷嬷到现在也不赞同她嫁给司流风的事,但却不并不知道确切的理由,她便只当何嬷嬷只是觉得自己的决定恐怕会影响到与司礼监这边的关系。西凉茉看了看天色,这事儿也差不多该完了。

何嬷嬷也低头在她耳边道:“郡主,已经是丑时了,咱们该回去准备歇息了,这里收尾的事就交给魅三他们就好了,他们是惯常做了这样的事的。”

西凉茉点点头,何嬷嬷便立刻让魅三去命人将轿子抬来,伺候西凉茉上了轿,一路向国公府而去,四名暗卫抬着轿子,宛如鬼魅夜行,足不沾地,连一丝灰尘都没有,轻巧地掠过了巡夜的五城兵马司巡逻兵与更夫的头顶,几个纵跃就悄然消失在国公府的墙头之中。

更夫只觉得头顶一寒,鬼影绰绰,吓得脖子一缩,抱头鼠串。

国公府原本是有府兵巡逻,监视严密,就是司礼监的暗卫也很难进入,也只有百里青那样的武功深不可测的高手才能来去无踪,但如今国公府邸的内院在西凉茉的手中,自然早已安排妥当,她顺顺当当地就回到了自己的房里,洗去一身血腥之气,换了素衣上床。

看着满屋的红艳之色,西凉茉有些自嘲地勾了唇,她大概是第一个在大婚前夜,满手血腥的新娘。

也不知司流风若知道自己如此面目,可还会敢与她同床共枕?

……

第二日,天色刚亮,喜娘们就一一而来,为西凉茉梳妆打扮。

一件绣着大朵凤穿牡丹翠绿烟纱红霞罗宫装,缀琉璃小珠的袍脚逶迤拖地,外面披着一层金色薄纱,宽大的衣摆上锈着金色的花纹,手挽屺罗翠软纱罗,纱罗上绣着大朵大朵金红色牡丹,细细银线勾出精致轮廓,软软坠地,摩挲有声。

这一袭内务府送来的喜服装不但衬托得她雍荣华贵,白皙胜雪的皮肤衬托的吹弹可破,肩若削成腰若约素,将她极窈窕的身段显露出来。

头上是低垂鬓发斜插镶嵌珍珠碧玉步摇,一顶红宝石掐金丝凤凰花冠将她的发丝都高高束起,花冠边的细碎小珠流苏如瀑布般垂落在西凉茉的脸颊边,愈发显得她肌若凝脂气若兰,美眸含春水清波流盼,黛眉开娇横远岫,绿鬓淳浓染春烟。

几位过来添彩头,身份高贵的全福夫人都看得有些呆怔,这身子骨削瘦,看似有不足之症的小郡主,想不到这样一装扮起来,竟然美得如此耀目。

御史陈夫人看着西凉茉欣慰地笑道:“到底还是蓝大夫人的女儿,真真是不同凡响,有天家的气度呢,可惜蓝大夫人已经是方外之人,不能看着自己的女儿出嫁。”

韩二夫人又称病不出,谁都知道她不待见这位女儿,但做得如此明面,却还是让惯会做表面功夫的贵夫人们很是不屑的。

在场的一些年纪大点的全福夫人都知道蓝氏曾经是先皇后的养女,也自然忙不迭地点头。

西凉茉莞尔一笑:“如今有几位夫人在这里,便没有什么可惜的,茉儿只当几位都是茉儿的干娘不就成了?”

陈夫人顿时与几位夫人互看一眼,笑了起来,她点点西凉茉的脑门,取笑道:“哟,这是问我们几个老的要彩头嫁妆呢,谁不知道你这丫头名下国色坊赚了我们这些人大笔银子,今儿还不肯罢休呢。”

西凉茉毫无郡主派头,嘴巴上总是能不动声色地逗得几位夫人欢笑,她们也有心结下这样的一段善缘,西凉茉身份不同,日后总有好处。

于是也都慷慨解囊。

送了不少贵重的东西。

陈夫人捡了两支早已准备好的赤金掐丝暖玉火凤含珠长钗最后插进她脑后的发髻里,笑着说了最后的吉利话:“正所谓洗手挽发,从此嫁做使君妇,举案齐眉,缱绻情意长。”

随后就给西凉茉盖上了龙凤红纱盖头,让白嬷嬷扶着她上轿。

白嬷嬷看着西凉茉,虽然知道这场婚姻在西凉茉的眼里只是利益驱使,但她依旧忍不住含了泪,宛如扶着自己的女儿一般,紧紧拽着手将她扶上轿子。

她低声地道:“小姐……你一定要幸福!”

西凉茉有些奇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笑了笑:“嬷嬷,我一定会把日子过得舒心惬意的。”

幸福?

什么是幸福?

这是一场一开始就目的不纯的婚姻,又怎么会有传统意义上的幸福呢?

只是,她并不在意罢了。

不多久,国公府邸愈发的热闹起来,吹吹打打的锣鼓齐鸣,喜乐齐鸣。

司流风穿着绣着金龙红袍,戴着蟠龙金冠骑着高头大马,前来迎娶,这一身喜服也衬托得他唇红齿白,剑眉星目,俊美无双,他一路笑容满面地在众人艳羡的目光与赞声到了国公府邸又与西凉月、白玉、白蕊等女孩子们的刁难下,也算是过五关斩六将,最终用了武功才将西凉茉接上花轿,一路春风得意地向德王府而去。

因着西凉茉贞敏郡主与嫡长女的身份,德王府补了四十抬的聘礼并着之前给西凉丹的那一百六十抬聘礼足足有两百抬。

所以西凉茉就带上了黎氏早前给她备下的一百二十抬嫁妆和蓝氏当初带到西凉府邸上的那些值钱的物件,还有皇后赏赐给宗室女的金银珠宝都装了箱,整整两百二十抬嫁妆,在热热闹闹地吹奏鼓乐和媒人和押礼人的护送下抬了向德王府抬了去,一路全用红色的绸布布置着周围的树木。

堪称是十里红妆!

让所有人啧啧称羡,就是一项自持的德王妃在看到如此多的嫁妆后,也不由微微露出了满意的神色。

“母妃,咱们府上好久没那么热闹了。”司含玉今日也一身华美打扮,翘首以待的笑道。

德王妃笑着颔首,这个媳妇儿果真没有白娶。

嫁妆丰厚,简直出乎她的意料。

德王府门前好不热闹。

冲着德王府和国公府的面子,各路贵胄府邸都派人送了不少礼来,整个府邸里喜气洋洋,连着王府的府兵们都在腰上系了红绸腰带,四处忙碌。

前院里早就支了天棚,摆下婚礼宴,开席的吉时是下午,故而大多宾客此时都还在前院的苍林园里寒暄说话纳凉,女客们则被引到了旁边的花园里赏花说笑。

新娘子与新郎官则在拜过天地,父母后,被送入了洞房。

虽然司流风很想看一看,亲近一下自己好不容易求到手的小王妃,但是,那些宗室子弟却一个劲地将他往外拖,要敬酒,跟他不醉不归。

西凉茉只得在新房里等着,但这一等就是大半天,直到日落西山,星子高挂,也没见到她的夫婿,倒是她饿得前胸贴后背,索性寻了个害羞的借口,将喜娘和德王府的丫鬟们都打发了出去,直接掀了盖头做到外头花厅里先用何嬷嬷给她准备下的燕窝和小菜、粥饭。

用完了燕窝,她又与白玉、白蕊、白珍三个唧唧喳喳的聊天,何嬷嬷则与白嬷嬷两个到耳房去用饭,顺便监视着德王府的人。

聊了一会子,何嬷嬷忽然进来,神色奇怪地将白蕊叫了出去。

白蕊也没有多想,也就去了,出了房门,何嬷嬷领着她进了耳房就出去了,白蕊正事莫名其妙的时候,忽然感觉房里多了一个人。

她跟着西凉茉习武,也算小有所成,原本她的根子骨比西凉茉还要好些,只是西凉茉得了别的造化,才突飞猛进。

但白蕊这点子近距离听音辨位的能力还是有的,她下意识地就拔出了一直带着的短剑,一转身就指向来人:“谁!”

但短剑才伸出去,她就手腕一算,那把剑一下子就落在对方的手上,连着她自己也被人一把按在了门上,背脊隐隐作痛,那人并不罢休,大手一捞,将白蕊的细腰捞在手里,往怀里一带,将白蕊娇柔的身子与他健硕高大的身躯给暧昧紧地贴在了一块。

“是你!”白蕊错愕地抬首看向那人,脸瞬间涨得通红。

……

何嬷嬷看了眼耳房的房门,随即神色怪异地摇摇头,转身进了另外一边厢房的耳房里,白嬷嬷正在里面与一群喜娘、德王府的丫头们吃起酒,见她来了,两人各自使了个眼色,便继续坐下来继续牵扯住这些丫头婆子。

西凉茉等了半天也没见白蕊回来,更别提司流风的影子,她忍不住打了哈欠。

白玉、白珍瞅着她困了,白玉道:“郡主,先回房内歇息吧,我们望着风就是了。”

白珍也摇摇手上的酒壶狡黠地笑道:“这阴阳壶里备下了顶级蒙汗药的酒,一会子我给郡马爷倒上,包他一夜睡到天亮起不来!”

西凉茉咬咬唇,好笑地点点这两个丫头的头正要应了,却忽然听见门外传来的了脚步声。

“八成是郡马爷来了。”

“怎么嬷嬷她们也不报个信!”

西凉茉立刻在白玉、白珍的扶持下回到新床上坐好后,两个丫头都立即出去迎接司流风了。

西凉茉看着沉稳到底还是有些紧张,这到底是自己第一次成婚,还要算计自己的夫君,所以紧紧地拽着自己在袖子的绣帕。

也不知怎么地,白珍和白玉似乎只是‘咦’了一声,便没有了下文。

但西凉茉还是听见了男子的脚步声向自己款步而来,隔着盖头,她看不见他的人,只能看见一双雕金绣龙的皂靴,还有绣着华丽红色牡丹的深紫色衣袍。

西凉茉一愣,司流风就算换下了红色礼衣,也该穿素色的袍子,怎么会穿这么华丽到……骚包的衣服?

这时,一杆喜秤已经撩起了她的喜帕,西凉茉轻吸了一口气正打算露出个害羞的笑看向司流风,诱惑他去喝那下了蒙汗药的酒。

结果一抬头,西凉茉就彻底石化,好一会才不可置信地看着来人:“怎么……怎么会是你?”

那一身深紫暗绣牡丹的华衣人,一张精致绝伦的脸勾魂摄魄,仿佛不笑三分情的眉目上却含着一股子阴郁诡谲的气息,不是九千岁大人——百里青,又是哪一位。

“怎么,乖徒儿,不喜欢见到为师么?”百里青居高临下地打量着西凉茉,看着她寐含春水脸如凝脂,指如削葱根口如含朱丹,很是满意地笑了笑。

“今日难得,颜色果真极好,难道真是因为嫁人的缘故么?”

“师傅,今日是我的大婚之日,您也未免太过大胆了,等会子司流风回来撞见,我是跳黄河里也洗不清了!”西凉茉叹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她看都不必看,就知道白珍和白玉必定被这大妖孽给打发了。

“怎么,你很想他来么,今日他是来不了,估计这会子正醉得不知滚到哪里角落里去了。”百里青很是轻蔑地道,他顺势在她身边坐下。

“师傅,你这是来给我贺喜送红包的么?”西凉茉看着百里青无奈地道。

对着百里青,她觉得自个说话都市井通俗了许多。

她看着他大约是觉得坐着不舒服,索性踢了皂靴,一翘脚,径自躺上了她和司流风的婚床,宛如在自己家里一样,没有一丝一毫不自在。

“本座来替你压床,如何,够分量吧。”百里青懒洋洋地支之着身子换了舒服的姿势道。

这个……人只有叫小童子童女来压床,哪里有太监压床的,这不是咒人断子绝孙么?

西凉茉很是无语,但既然百里青说司流风来不了,那就必定来不了,她也不着急了,索性也学着百里青踢掉自己的绣鞋,也盘腿坐到床上去了。

“您是来问昨夜我为何没有直接灭掉西凉本家女眷吧?”西凉茉靠在软软的大红锦缎龙凤缂丝的被窝上,只觉得挺了一天的腰极为不舒服。

话刚说完,她就被百里青忽然扯住了领子一拉,让她直接倒在他的身上。

西凉茉不防,差点撞上他的脸,立刻转身想要坐起,但百里青更过分,直接一手搂着她的纤细腰肢,一伸手抽了她发髻上的发簪,将她的花冠给扯了下来,顺带也扯落了她一头青丝。

“为师是来和你洞房的啊,今儿不是你的新婚之夜么?”他挑眉邪气地看着散落了一头青丝,越发显得颜色娇媚荏弱的少女,唇角笑容诡谲又霸道。

西凉茉一下子红了脸,但也知道这人从来听不得别人的拒绝,她也不是第一次被他这么抱着了,这只千年老妖再过分出格的事情都做过,当时她拒绝不了,现在再做出一副贞洁烈女的模样,也未免显得虚伪过头了。

她索性就趴在他胸膛上,哼了一声:“那是我和司流风的洞房夜,可不是和师傅你,再说了,你行么?”

“为师不行么?看来徒儿是忘了那日野外温泉里,就算为师不行,也一样能满足你的淫欲呢!”百里青很满意怀里的小狐狸的识趣和温顺,暧昧地手指从她的背脊直接一路向下停在她的粉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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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洞房花烛夜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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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才有淫欲,你全家都有淫欲!”

自己无耻还要把别人也说的一样无耻!

西凉茉没好气地一把抽回自己被某只千年老妖拽在手里拉扯的乌发。

“是人便有欲望,爱我爱,恨我所恨,魔挡杀魔,佛挡杀魔,尽我所欲也,有何不可?”百里青支着脸颊慵懒地道,

眉梢眼角的深浅紫色交叠晕染的重紫胭脂宛如盛放的曼陀花,长如黑翎似的华美睫羽在他白皙如玉的脸上落下身不测的阴影。

仿佛漫不经心的话,却隐藏着无视天地神佛伦理的恣意放纵。

西凉茉有些怔然地看着他,这个人,果然是无比的狂妄啊!

“师傅这般鲜花着锦烈火烹油,倒是活得惬意自在,只是,人间难免有起有落,您这般不留余地,若哪日从九天巅峰跌落,控是难免人间寒风千刀万剐之祸。”西凉茉沉吟了片刻,还是轻声地道。

她前世的几百年前的时代也有一位九千岁,曾经同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多少人为他立过长生祠,但最后一朝变天,新帝登基,还不是一样瞬间被打落泥潭,道是阉党祸国,判了千刀万剐之刑,那人怕熬不过三千九百刀,方才悬梁自尽。

后世史书口诛笔伐几百年!

“呵呵,荣华富贵如云烟,倾国佳色不过红粉骷髅……这世间能取本座性命又有几人?天下世事皆棋局,纵然千刀万剐又如何,若本座身死,这黄泉路上大概有无数亡魂在恭迎,又或是让苍生陪葬,倒也是一件痛快事。”他大笑,声音极为悦耳,只是听着却阴魅之极,肆意狂妄。

西凉茉看着他眸光里,竟没有丝毫犹豫,仿佛生死于他而言不过也是一种游戏,让人寒到骨子里。

若一个人连生死亦不曾放在心上,又还有什么可以畏惧?

是因为已经站在权力巅峰,所以才能用——天地不仁,以万物为邹狗的态度对待自己与众生,还是因为生无可恋,所以才游戏人生?

西凉茉有些迷惑了,她轻叹一声。

纵容自己越过奈何桥再活一次,也做不到他这般放纵。

“今儿可是丫头你的新婚夜,咱们何必讨论这些无趣禅里哲机,难不成你以为拉着为师聊着这些不着边际的事儿,就能磋磨过一夜么,上一次在野外温泉里,为师教的那一课可是没教完,不若继续可好?”百里青忽然一翻身,大剌剌地覆上西凉茉的身子,单手撑在她的脸颊边,语气暧昧之极地道。

“不好。”西凉茉一僵,用手抵在他的胸膛上,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话,顺便别开脸避开他那那视觉上极具侵略的脸,心中暗骂,果然是修炼千年的大妖孽,竟然一眼看穿了自己的想法。

“可为师觉得很好呢,瞧这衣服多累赘,穿着睡觉多不舒服,为师看着可心疼呢。”百里青根本将她的抵抗,当成自己逗弄小宠物时候的情趣。

西凉茉只顾着推开他剥自己衣衫的手,却不防把自己如玉的小耳朵送到他唇边,百里青忽然低头咬住她的耳垂,慢慢地舔吮,诱惑地呢喃:“这世上能让为师亲自宽衣解开的可没有几人,为师被爱徒你如此拒绝,很伤心呢。”

伤心个狗屁!

我才伤心带伤身呢!

西凉茉暗骂,无比悲哀地七手八脚抵抗着百里青调戏意味浓重的骚扰。

这人还真霸道加不要脸,她的新婚夜也要过来参合,这算什么呢?

搞得她和他跟有奸情似的!

只是,她到底扛不过对方的熟练老辣,一下子,繁重华美的外袍和裙子就被他扔了出去,只余一袭薄纱水红掐金丝的中衣。

那人就像强大的妖兽在逗弄自己喜欢的小兽似的,抱着她,不时地就啄一下她的唇让西凉茉顾上不顾下,最后,她累的气喘吁吁,到底忍不住,一把抓住百里青探入自己衣襟的手,看着他,瞪着水眸大眼,一脸狰狞地咬牙道:“师傅,我不是你养的宠物,我是个女孩子,是个人,你可否不要没事就把我抓过去又亲又抱的,你能不能稍微尊重我一点!”

西凉茉原本姝色清丽的脸蛋上因为羞愤而泛出红晕,她并不知道自己这副模样有多妩媚诱人,混合了女子的妩媚与少女的青稚气息,显出丝丝妩媚,勾魂摄魄的味道来。

但她眼眸里的冰冷与固执却是完全不容忽视的。

百里青吹眸看了她片刻,脸上的笑也淡了:“你当然那不是宠物,你是为师的爱徒,所以为师宠你、疼你、教你武功,为你善后,但你也别忘了,本座从来不做没有好处的事,怎么,你来找本座定下交易的时候,便以为本座会让你予给予求?”

西凉茉有些难堪地道:“能不能不要用这种方式!”

百里青看着身下的少女,忽然起身,随后淡漠地勾起了唇角:“你觉得现在的你有和为师谈判的资格么?”

冬日的天气极为寒凉,外头的雪已经有三尺之厚,银装素裹,新房内虽然烧了地龙,到底比不得夏秋之暖,特别是在百里青忽然起身之后,西凉茉只觉得身上一股子寒气袭来,让她微微一颤。

“为师从不喜在这方面强迫人,若你不愿,为师自然不勉强,替为师更衣罢。”百里青慵懒冷淡地起身穿衣,向穿衣镜处走去。

西凉茉看着他修长冷漠的背影,手上拿着他华美的织锦袍子,指节因为太过用力而泛白,她紧紧咬住了下唇。

是,从一开始,她就觉得凭借着自己的小聪明只肯给予她愿意给予的,但从那一刻开始,他就已经洞悉了自己伎俩,只是兴致好,陪着她玩而已。

如今,不过是他开始索取他想要的报酬而已。

并且,让她明白自己在他面前的苍白荏弱。

至少到目前为止,自己并不能提供他想要的东西,甚至不知道他需要她给予什么。

她一向是个自认为公平的人,既然她已经从他那里得到了想要得到,那么,就算百里青想要这具身体又怎么样呢?

当初,她决定嫁给司流风的时候,就已经为了交换更自由的天地付出了婚姻,那么再多付出一点,又如何?这不过是一个交易,她只要守好自己的心,也就是了!

她低头并不代表认输,只是必要的退让,最优秀的剑士撤回自己的剑,只是为了在寻找最好的时机将强大的对手击败。

西凉茉深呼吸一口气,放下原本打算套上的长衫,只穿着一件薄薄的肚兜与一件被百里青拉开的红色裙袍,慢慢地走到百里青面前,抬头轻声道:“别走。”

百里青垂眸看着自己面前脸色微微苍白,分明拥有着比谁都骄傲的心,比谁都高傲的自尊的少女,但如今却在自己面前低下头她的臻首呈现出臣服的姿态,微微弯曲的玉颈有一种极为细腻的光泽,仿佛上好的羊脂玉诱惑着人去触摸。

少女饱满而微微隆起的胸部,裹在肚兜里面像含苞待放的花蕊,仿佛因为羞窘她整个身子都呈现出一种紧绷的状态。

但如果他没有猜测的话,她垂下的眸子里闪烁着冰冷的而隐忍的光芒,微微躬身的姿态,隐忍不过是为了更好的进攻,就像……许多年前的自己一般。

但是他并不在乎。

甚至有点期待自己亲手养出的小宠物,有一天变成拥有足够矫健身躯与致人死地利爪的凶猛雌兽,期待她对自己亮出利刃的那一天。

“为师知道你不甘心,但是你要记住,在你有能力取代为师,杀了为师之前,你不属于你自己,不属于任何人,你是属于我的!”百里青挑起她的下巴轻柔如情人在呢喃细语般地道,但他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眸光里的黑暗与阴霾,还有欲望,仿佛能将她的灵魂彻底地侵食。

西凉茉震惊地抬头,眸子里的冰冷不甘与愤怒还未曾掩饰,就落在了百里青的眼里,于是她索性不再掩饰,望进他美丽却充满压迫感与暴虐眼中深处,随后垂下睫羽,平静而缓和声地道:“是,徒儿必定不让师傅失望。”

杀了他么?

有时候,其实她真的偶尔会有这样的欲望……

那声‘是’音尚未落地,一道修长而充满的阴影笼了下来,西凉茉柔软细腻如花瓣的唇就被百里青俯身狠狠地攫住她的唇,毫不客气地侵犯着她娇嫩的口腔,甚至攫住了她粉嫩舌尖,随后她只觉得腰肢一紧,百里青已经轻巧地拦腰将她抱起,向大床走去。

轻巧的红鸾纱帐被他随后挥落。

……

红烛如泪,描金的喜烛烧得还剩下小半支的时候,西凉茉已经倦极睡去,在百里青身下再一次领教了她男欢女爱的合欢之课后,她已经再也无力抗拒百里青大剌剌地抱着她,以一种她极为不习惯的姿态沉眠而去。

西凉茉紧紧地拽住了枕头,迷迷糊糊睡着前,脑海里掠过最后一丝感叹——谁说太监不能人道后,就安全的,他们比寻常男人多了无数的手段来折腾女子。

百里青看着怀里的人儿耳朵上一枚圆润的红宝石在动作间,顺着她雪白的颈项滚进了她肚兜间那一抹雪润间,红色配着她胸口那抹雪一般肌肤,异样的诱人。

他的眸光不由微微眯起,伸出指间在她胸口轻拣出,摩挲了片刻随后簪在了自己的左耳上,随后不知在想什么地看着怀里的少女好一会,才拥抱着她睡去。

而就在喜房里上演着春光无限的同时,另外一边漆黑的东耳房里却一直传出奇怪的动静,但有德王府的丫头好奇想要看一看的时候,却被何嬷嬷笑着让人拦住了,引到西耳房里吃酒。

东耳房的一片昏暗中,有女子微愕然的声音响起,白蕊看着面前黑衣黑裤一身司礼监暗卫装扮的男子。

“魅七。你……你不是回九千岁的府邸养伤么,怎么会在这里!”

白蕊看着来人扯下黑面纱后露出的那张面无表情,却轮廓俊逸的面容,有些手无足措地靠着门。

魅七低头看着白蕊,忽然淡淡地问:“那日,督公要我们回司礼监刑狱领罚,是你向郡主求了情,让督公放了我的是么?”

白蕊有些脸红,好在一片晦暗不明中,倒也不明显随即点点头:“我听郡主说,刑狱很是恐怖,都是横着进去,竖着出来,你救了我一命,我自然不会看着你去送死,你也不必谢我。”

粗声粗气地说完,她转身就走,但是门刚开了一条缝,又被一双长臂‘呯’地按住了,关了起来。

白蕊被他的动作吓了一跳,没好气地转过身,一手叉腰,一手点着他的胸口泼辣地骂:“你干嘛呢,有病吧,我等会子还要去看郡马爷到底什么时候过来,你拦住我干嘛!”

跟着西凉茉久了,白蕊的性子倒是被她纵容得愈发的跳脱,从之前唯唯诺诺的小丫头,变得愈加泼辣起来。

“为什么?”魅七看了看她她戳过来的纤纤食指,忽然没头没脑地来了一句。

“啥?”白蕊一愣。

“为什么要救我,你不是很讨厌我对你做的那种事么?”魅七冰冷无情的声音里多了一丝困惑。

白蕊唰地一下,鹅蛋脸涨得通红,结结巴巴地道:“那……那……反正……反正都发生了,你又不是故意的,我……那……就算啦!”

魅七面无比表情地低头看着白蕊,晦暗中,长廊上的红灯笼里的光芒从门缝里透了进来,落在她精巧可爱的眉眼上,让她少了一分稚气,多了一分美艳。

他记得那夜在秋山之上,他奉了小姐的命令,扛着白蕊离开,向山脚奔去,但她一直在肩头上又哭又喊的闹着要回去与她的小姐同生共死。

魅七是一个杀手,或者按照百里青赋予他们的定义是——刺客。

有江湖人士排列过阎罗殿十大最顶尖的杀手,但却没有人知道,其实最好的杀手与刺客在司礼监。

因为,所有见过他们的人都已经死了。

从他记事起,就是接受训练,训练,再训练,杀人、杀人再杀人!

魅部的人都是最顶尖的杀人工具,按着他们的能力与杀人的战绩,从高排到低,他排行第七,手上染过三百七十六个人的血。

但是,他从来没有保护过一个人。

魅部从不执行这样的任务,那是影部的任务。

所以接到任务的时候,他还有些不甘愿,尤其是面对白蕊这样的女孩子的时候。

所以,他不耐烦之下,直接点了她的穴,让她说不出话,也不能随意动弹,这样扛着她走,倒是轻松了不少。

但是秋山上的天理教教徒比他想象的多得多,他独自带着白蕊,下山的的时候,却正好误闯进了他们的营地。

情况紧急之下,他便潜入一顶帐篷扭断了两个天理教教徒的脖子,脱下他们的衣服,自己换上,然而就在此时却有不少天理教徒回到帐篷里准备休息,他们劫掠了不少靖国公家人的财务与婢女,正扛回来准备享用。

女子的哭叫与男子的淫笑响彻了整个营地,若是让他们发现,他一个人逃走没有问题,但他还带着西凉茉,于是他索性将错就错,直接扯散了白蕊的头发,再在她惊恐又愤怒的目光中,将她身上天理教的衣服给剥掉,露出了她雪白的身体,伏在她身上做出一副正在享受的模样。

果然将准备进来的天理教教徒给吓了一跳,但他们随后就淫笑起来要进来分一杯羹,被他气势汹汹地骂走,他们虽然骂骂咧咧地退了出去,但却蹲在帐篷门口不走。

于是他只得解开了白蕊的哑穴,逼迫白蕊陪着他演一场春宫戏。

司礼监的训练虽然异常的残酷,但是对他们这些顶级刺客却从不吝啬,在那些王公大臣都花费重金去求见红袖招的美丽花魁们,却不得其门而入的时候,他们早在属于自己的院子里享尽红袖招里最美花魁的精心伺候,如果他们喜欢,甚至可以享用最干净青涩雏儿的初夜权。

金钱、美人,千岁爷对于忠于他又有能力的人大方得让人眼红,所有的杀手刺客都不抗拒这样的享受,谁知道第二天命可还在?

所以魅七对男女情事并不陌生,何况这是救命的时候,但他也知道白蕊应该是个处子,为了逼真,他虽然毫不留情地逼迫着她发出凄惨的哭叫与呻吟,在她娇嫩的肌肤上留下无数的吻痕,抚遍了她身子的每一寸肌肤。

但是最终却没有真正的动她。

直到那些天理教徒们接到撤退的命令,不甘不愿,骂咧咧地走了,白蕊已经哭得差点晕了过去。

她一个黄花大闺女,哪里知道什么,只以为自己已经失身了,满脸泪痕,失魂落魄地起来,连衣服都不会穿,到底穿好了衣服,却忽然拔剑疯狂而毫无章法地攻击他。

弄得他不得不再次点了她的穴,扛着她下山。

他清楚地记得,她看着自己的眼底满是锐利的痛恨、恐惧与杀意,就像那些看着他杀掉自己亲人的人看着他的目光一样。

哑穴被点住的时候,她在他耳边清楚地说:“我一定会杀了你,你记好了,魅七!”

他并没有往心里去,因为他知道,想要他死的人多了,何况这一次下山,他丢了小姐,千岁爷一定不会饶了随意破坏任务的他和魅六。

他早有了心理准备。

果不其然,秋山之事结束之后,连公公亲自来通知他和魅六暂时半年内不必出任务,上交腰牌。

他们魅字部的人都是经过特殊训练,千岁爷亲自配的特殊药水浸泡出来的死士,寻常刀剑加身,都不能伤到根本,需要他们半年都不能出任务而养伤的……

想也知道会是怎样恐怖的刑罚,他们并没有太多的怨言,这本来就是死士的规则,不论什么原因,放弃了任务,让目标逃脱就要受罚。

而此次,他们放弃了任务,让保护的目标失踪,差点殒命,自然要接受刑狱的惩罚,哪怕是连公公都被打了一百板子,吊在刑狱门口的桩子上足足五日,奄奄一息才得以被宽恕。

但是奇异的是,他们进了刑狱以为自己至少要没了半身皮或者至少被处以削肉之刑,甚至腐刑的时候,胜公公却只是将他们打了一百五十板子,也与连公公一样在吊在刑狱门口的桩子上吊了七日就被放走了。

虽然腿被打断了,还这么吊着,连司礼监的大夫过来给他们治疗断腿也要吊着,这是非常痛苦的事,但却已经比他们想象中好太多了。

将养了一个月就基本上可以出任务了。

但是不知为何,千岁爷却还是将他和魅六派到了小姐身边来,只有胜公公过来阴阳怪气地说了一句:“你们命好,救了两个丫头,倒还是个福气了。”

所以,他来的第一件事,除了保护小姐,就是想要问一问白蕊,为什么救他?

这不符合逻辑。

如今千岁爷正在房里,外头自然有魅一和魅二在蹲着,轮不到他去插手。

正巧有空,就请何嬷嬷将这个丫头叫出来问一问。

但这丫头说得倒是异常轻巧。

“算了?”魅七想了想,问:“那就是你不打算杀我了?”

那语气轻轻渺渺,听着倒似有种嘲笑的味道。

白蕊一下子气怒起来,涨红了脸,又做茶壶状拿手去戳他坚硬宽阔的胸膛,尖刻地道:“杀你,我怎么杀你?我打得过你吗,还不是被你压着予取予求!”

这个大个子表面上说来道谢,其实是来笑话她技不如人的吧!

“小姐原本不好管你们司礼监的事,枉费我和白玉还求了她半天,哼!”

白蕊愤愤然,有这么谢人的吗?

当初在跟大小姐哭诉了一番之后,在大小姐的开导下,知道了他其实是为了救自己,才那么做的,但是心里还是非常的别扭,老觉得自己不干净。

但大小姐说了,女子是人,男子也是人,没什么不同,自己到底没掉一块肉,又没真正受伤害,根本不必把那种什么……‘压迫妇女的封建贞洁’观念放在心上。

她才好了些,那日又见小姐与何嬷嬷叹气,说不必她白蕊动手,魅七和魅六都要受罚了,还不知道能不能活着出来,可惜了那样的好身手。

她才知道原来他就要受刑了,而且生死不明。

不知道为什么,从那夜起,她发呆的时候,眼前总会掠过他冰冷锐利的眼眸和紧抿着的薄唇,他抱着自己飞奔的样子,挡在自己前面与天理教搏杀的样子,甚至他嘴唇触碰自己皮肤时候带来的战栗。

总是有点心不在焉,她应该感到高兴的,但就是高兴不起来。

刚巧白玉也觉得魅六救了她,也是听从小姐的命令而已,不该为此受到如此严重的惩罚,来找自己商议着去向小姐、何嬷嬷求情。

她犹豫一下,就答应了。

亏她听说他被打断了腿,还很担心,可这家伙人好了,说来谢她,倒是来气她是真!

魅七虽然不乏男女床第情事,但那也只是一种欲望的发泄,对于女孩子还真不了解,哪里晓得她脑瓜子里怎么能联想那么多,但是他还是抓住了重点:“你现在是要我谢你是吗?”

“不用,你自己留着吧!”白蕊听着他口气怎么都有取笑自己的意思,一气之下,翻个白眼,转身就走。

但照旧门才开了条缝隙又被魅七‘呯’地一声给关上了!

“你到底要干嘛!”白蕊转过脸瞪他,直接朝他伸手:“你说你来谢谢我,好歹给点诚意吧!”

钱哪?

金子哪?

银子哪?

还是首饰?

魅七低头看着她的柔荑,忽然伸手去抓住了,然后看着她,冷着脸思索了片刻道:“我想也是该给你个承诺的。”

说着以迅雷不掩耳盗铃之势,忽然捏住白蕊的脸,直接覆上她柔软的唇,驾轻就熟地挑开她柔软的唇瓣,长驱直入,攫取着小丫鬟青涩的蜜津。

白蕊彻底傻了,只感觉自己唇上鼻间忽然全是男人雄性的气息,霸道而冰冷,像一把锋利的刀,让未经人事的泼辣小丫鬟忍不住颤抖起来。

魅七在她唇上辗转吸吮,吻够了,才抬起头来,嗓音有些粗嘎魅惑地道:“如何,这个承诺够了么?”

兄弟们说女人就是要用强的,才会爽,那么这个丫头应该爽到了,也体会到他的诚意了吧?

哪里知道话才说完,白蕊忽然一甩手‘啪’地一巴掌就往他俊脸上甩。

魅七身为一流杀手刺客的动作何其快,怎么可能让她碰到自己?手一拦就把白蕊的手握在了手里,冷着眼,皱眉看着她:“你作甚?”

但白蕊另外一边手‘呼’地又招呼上来,魅七眼明手快地又把她的手抓在手里。

他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面前的小丫头:“你这是怎么了?”

难道自己刚才没有满足她么?没有表现出足够的诚意么?

莫非,她和红袖招的那琴花魁一样,喜欢稍微有点动粗的,才能感觉爽到么?

这个,也不是不可以。

魅七思索着,他便尽量温存地道:“你喜欢什么方式,难道喜欢被绳子绑着,还是吊起来,才会觉得开心?”

白蕊两只手都被对方擒拿在手里,见魅七忽然这么问,她再傻,也知道他问的不是什么好话,顿时觉得委屈到了极点,她‘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呜呜呜……。”

魅七顿时傻了一下,实在不解,这是怎么回事?

“你欺负我,你……你不要脸,我要告诉大小姐去,让她叫九千岁剥了你的皮,呜呜呜呜……!”白蕊嚎啕大哭,不停地扭动身子挣扎着,伤心至极,这个无耻之徒,亏她还担心他!

当初那时候说不定,他就是个色魔,根本不是为了救她,而是纯粹就是为了欺负人才那样!

现在还跑来侮辱她!

呜呜,早知道她管他去死啊!

看着面前的小丫头一个劲地跺脚,泪流满面,仿佛极为伤心的模样,魅七心里莫名其妙的一疼,却手足无措。

他对付风情万种的花魁可以,但是对付一个小丫头,却完全应付不过来了。

“你……你别哭啊,是你问我要诚意的,所以我就给了。”魅七叹气,却没打算放开怀里挣扎的小丫头。

他聪明地知道,一旦放了,这小丫头就跑了,不但跑了,还会恨他一辈子,把他当仇人,恨不得喝他的血,吃他的肉,比如现在……

白蕊跑不得,快气疯了,一低头,一口不管不顾地咬在他手臂上,使劲地啃。

诚意,诚意个头!他的诚意就是来侮辱她!

魅七却一点都不觉得疼,只觉得一只小猫在自己手臂上叼着,眼泪汪汪很愤怒的样子,却……很可爱。

魅七皱眉盯着一直啃着自己手臂的白蕊,有点不解,最终还是叹了一口气:“你不必反应那么激动,我不是欺负你,我只是想娶你而已。”

白蕊气哼哼地一会子没反应过来,等着脑子里终于消化了他的话以后,她又彻底傻了,一脸不敢置信地望着魅七,以为自己耳朵听错了:“你……你说什么?”

魅七低头看着她,傻乎乎地张着嘴,嘴上还有她咬出来的他的血,便觉得很是有趣,很难得地勾了勾唇角:“我说我要娶你,后日就与小姐提亲。”

他终于有点明白为什么这个小丫头,这副模样了,她所理解的‘诚意’与他说的‘承诺’根本不是一回事。

白蕊脑子里实在消化不了这个消息,梭地一下子涨红了脸,尖叫:“谁要嫁给你啊,你有毛病吧!”

魅七皱眉:“但是,你已经被我看了身子,摸也摸了,难道你还能嫁给别的男人么?”

何嬷嬷说了,白蕊是个干净又单纯的姑娘家,与红袖招的人不一样,所以他考虑了一下,觉得最好的谢礼就是娶了她,至于钱……

千岁爷对他们很大方,所以他一点不缺,她嫁给自己以后,那钱自然就是她的了。

白蕊虽然最近有越发泼辣的趋势,但本质上还是个爱与其他丫头们一起私下里聊那些话本才子佳人,见着俊俏的家丁也会脸红的小姑娘。

哪里想得到自己遭遇的第一次求亲,竟然是那个轻薄她的登徒子,居然这般大剌剌、理直气壮地要亲她,还说要娶她。

哪里有话本里说的那种花前月下美妙场景与气氛。

再加上魅七毫不客气地上来这么一句,她还能嫁给谁?!

顿时白蕊一颗小心肝顿时碎成了八瓣,眼泪汪汪,目露凶光地瞪着魅七,大吼:“我嫁给谁,也不会嫁给你这个无耻的登徒子!”

他是在威胁她吧,他根本就是得寸进尺。

说着她就转身了,但随后立刻转回头,瞪了魅七一眼:“你再不让我出去,我就死给你看!”

魅七这一次倒是没拦她,有些纳闷地看着非也似的,见鬼一样跑掉的白蕊,她死给他看,和他让不让她出去有什么关系么?

难道不是因该说,如果他再不让她出去,她就杀了他才对么?

但是他还是觉得有点闷闷地摸摸自己的脸,红袖招的琴花魁、舞花魁都很喜欢他,难道自己最近变丑了?

不招姑娘喜欢了么,否则白蕊这丫头为什么拒绝他呢?

……

一处洞房花烛夜,两处闲愁。

……

第二日一早,西凉茉很早就醒了,她睁开眼的一霎那,就知道身后那拥着自己睡觉的人早已经不知何时消失了。

那个人,就像夜空中的云一样,变幻莫测,来无影,去无踪。

若非她身子上只盖着一床厚厚的被子,而被子下的身子只穿了件红色的牡丹肚兜,大概也以为昨夜那种缠绵与他的都心斗力,不过是南柯一梦。

只是不知,何日梦才醒。

她怔怔地望着头顶大红色的华美帐幕,有些惆怅。

她与自己夫君的洞房花烛夜,却与别的人在这龙凤鸳鸯帐里过了迷离一夜。

说起来,她还真是……够无耻。

西凉茉唇角弯起一丝黯然的笑。

门外‘嘚嘚’地响起敲门声,也惊醒了趴在桌子上睡着的白玉与白珍,两人不知道自己怎么会莫名其妙地睡着了,还在新房里烧着地龙,虽然很不舒服,但还好不至于感冒。

白玉看看天色,便去伺候西凉茉起身,白珍则去开门。

白玉在双鱼玉勾上挂了红鸾帐,准备扶起西凉茉,却忽见着自家郡主只穿着肚兜儿,露出大半雪玉似乎的肌肤,眉宇间的慵懒,却带着一种异常的妩媚,隐约有着初尝了云雨后才有的娇妩之色,但又并不像她在边疆军营当雏妓时候,看到那些被破了身子后的姐妹的模样,不由有些怀疑,但是西凉茉却告诉她司流风没有回来,这下白玉的脸色更不好了。

这新婚之夜,王爷不宿在小姐这里,也不曾见派人过来通报一声,算是怎么回事?

西凉茉懒洋洋地笑笑,也没打算说明昨日百里青来了,估计动了手脚。

门外白珍已经与三个进来的丫头们说笑了起来,只听她说:“三位妹妹等上一等,我家郡主从来都只喜欢自己贴身的人伺候着,不喜房里人太多,等着白玉伺候郡主梳洗完毕,再与你们一同去前边请安敬茶。”

有丫鬟笑道:“那是自然。”

但声音里有一种莫名其妙的诡谲气息,让人听了有点儿不舒服。

西凉茉起了身,梳洗后,款步而出。

看见花厅里站了三个丫头,头一个绿色夹棉绣缠枝莲花上袄,下着马面裙,梳着弯月髻,一张玉盘似的脸儿带着少女的妩媚与丫鬟身上少见的端庄,一看便知身份不同,见着西凉茉便有礼地福了福:“少王妃,奴婢是王妃身边的丫鬟静雨,今儿特来伺候您用早点的,王妃已经起身了,一会子在前面的翠竹堂里行敬茶礼。”

“嗯,知道了,一会子替我谢过母妃。”西凉茉笑笑,倒也不客气地入座。

西凉茉知道德王妃打发了自己贴身大丫头来亲自为自己伺候早点,是表示重视的意思,也不知,是不是因为她知道了昨日自己的儿子并没有进她房间所以给予的安抚?静雨看着面前这位名声在外的少王妃,今天她选了件大朵牡丹翠绿烟纱碧霞罗袄,逶迤拖地粉色水仙散花马面裙,颈项间戴着自家含玉郡主送的九转玲珑盘凤缨络圈,梳了飞凤髻,一如小别宴那日的装扮,髻中簪缀着珠贝瓣红宝蕊金华胜,发髻两边横簪两支长翡翠攒珠倒垂步摇,通透得没有一丝杂质的绿翡翠雕刻成半三朵开牡丹的模样,翡翠的璎珞交缠坠下直垂到肩膀,另有一排细碎的碧玉珠子抹额横在她雪白的额间。

愈发显出她身份高贵,原本五分娇柔婉约,五分清美,如今倒是显得她十分的气质华美。

静雨看着她,眼里闪过一丝不知名的情绪,只是一边布菜一边笑笑道:“少王妃这一身真真好看,只是王妃素来喜欢儿女们淡雅秀丽,少王妃容色若芙蓉,何不选了浅色的衣裳,珍珠的首饰倒是能将少王妃空灵的好颜色衬托出来。”

西凉茉淡淡地微笑,不可置否地道:“是么?”

却也没有接静雨的话,只是打量着静雨送来的点心,一样桂花金丝卷,一样八宝酱菜,一样翠玉黄瓜,一样燕窝粥并一碗珍珠碧梗米粥。

虽然很简单,分量也不多,黄瓜也不过两三片,但胜在做的颇为精致。

而白珍和白玉则对看一眼,在彼此眼里看到了一丝不屑,这德王府的主子吃着看起来不错,确实真不能与大小姐在靖国公府的时候比呢。

西凉茉虽然没说什么,眼里也掠过一丝疑惑,但她还是简单地用完了膳,昨夜折腾太久,所以她将这些早点也都吃得差不多了。

却无意间留意到那三个丫鬟彼此的容颜上闪过诧异之色,仿佛对她吃完了所有的点心颇为稀奇的模样。

但静雨或许威势极重,她没有说话,其他两个丫头也很快恢复了平静。

西凉茉按兵不动,只起身笑道:“不知小王爷去了哪里呢?”

静雨的脸色闪过一丝不自然,眼里仿佛还隐约掠过一丝同情,她笑笑道:“少王妃,我们先行,一会子在翠竹堂就能见着小王爷了。”

这话里深意颇多,按理说,就算司流风喝醉得不省人事了,也会有人给他灌下醒酒药,如何到现在都不曾出现,而且还是在翠竹堂里才能见他,哪里有第一天敬茶礼,新妇是自己走到堂里拜见家族中的长辈的,这岂非是告诉所有人昨夜司流风没有宿在她那里?

这面子上的事儿,难道堂堂德王府都不知道么?

但西凉茉有心观望,也只是冷淡地笑了笑:“是么,既然这是王府上的规矩,那么就如此就好了。”

两个丫头们都听出了一些不对,但静雨仿若无事的人一般,便也不做声。

毕竟少王妃虽然也是王妃,但当家做主的仍旧是老德王妃。

白玉从箱子里给拿了一件雪白的狐裘大麾出来,给西凉茉披上,雪白的狐狸皮毛衬托得西凉茉尖巧的小脸白嫩娇美,愈发似神仙妃子。

等得白蕊从外头低着头捧着一个鎏金手炉进来,让西凉茉捧了的时候,静雨才确定西凉茉竟然没有半分按照她的嘱咐,更衣的打算,她眼底不由掠过一丝恼色,但如今还没有摸清西凉茉的底细,她也不好说什么。

西凉茉将她的恼色收在眼底,也不说什么,只是唇角微微弯起:“怎么,静雨,还有什么事么?”

静雨面色如常地道:“没什么了,只是少王妃这般好颜色,所以静雨看得怔了。”

说罢,她领着西凉茉出了回廊,一路向的王府的翠竹堂而去。

等着她们到了翠竹堂,西凉茉看着里面坐了好些人,却依旧没有看见司流风,不由有些不悦。

静雨让她等在门外,自己先进去,禀报过了以后,陪着静雨一起出来一个容长脸,看着有些刻板的老嬷嬷过来露出个笑道:“少王妃,请。”

这便是要开始敬茶仪式了。

西凉茉皱了皱眉,这是不打算等司流风了么?

这德王府是什么意思?

她刚跨过门槛,一道高挑的身影匆匆地出现了,他披着灰鼠大麾下是一身冰蓝色对襟窄袖夹棉褂子,衣襟和袖口处用宝蓝色的丝线绣着腾云祥纹,腰上系着精致的同款腾云蟠龙纹腰带,靛蓝色的长裤扎在锦靴之中,风帽上的雪白狐狸毛迎风飞舞,愈发显得他容色极好,俊秀风流。

不是她的夫君德小王爷司流风又是谁?

他一脸歉疚外带形色匆匆地赶来,一上来就握住了西凉茉手,柔声道:“娘子,抱歉,为夫来迟了,昨夜……。”

西凉茉打量着他神色不似作伪,脸色稍霁,打断了他的话,婉约一笑:“小王爷,咱们还是先进去拜见长辈吧。”

司流风立刻颔首,笑着牵着她的手进了堂里。

他很满意今日看到的西凉茉,美丽、端庄、大方,华贵,尽显郡主气派。

静雨看着司流风连看都没看自己一眼,未免有些失落,但是还是很平静地随着他们进了翠竹堂。

翠竹堂里上首坐着端庄典雅的德王妃,正微笑地看着自己儿子媳妇一同进来,心里也稍稍放宽了些,对西凉茉也多了几分满意,这贞敏还是很识大体的,没有那些小家子气地闹将起来。

西凉茉首先走到了德王妃面前,轻声唤了声母亲,德王妃打量着她一身华贵的装扮,便很满意地笑了笑:“贞敏这身倒让我想起年期做姑娘的时候的呢。”

西凉茉没有搭话,只是羞涩地笑笑,但眼底掠过一丝锐芒,她可是记得静雨方才说王妃喜欢素净的颜色呢。

新为人妇,有些女子的确会选择素淡简单,以表示对婆婆的尊敬,但是实际上却是一种示弱,平白失了身份让人看不上,反而未必能讨好了婆婆。

西凉茉自附自己做不来那种低眉顺眼的事,她虽不喜太过华丽的装束,但今日也索性打扮得华贵异常。

拿住了自己的身份倒是让人不好说什么。

如今她没有听着静雨的话,倒是选对了。

与司流风一起跪在了那老嬷嬷早已放下了下去的软垫上,准备接了茶给王妃敬茶,司流风先敬了茶:“母妃,喝茶。”

德王妃看着司流风,慈爱地笑着,眼中仿佛还有一丝淡淡的水汽,接了他的茶浅浅喝了一口:“到底是看着我儿成亲了,日后可不能如寻常那样浮躁了,如今你也是成家的人了。”

司流风恭敬地笑道:“是。”

轮到了西凉茉,众目睽睽下,一个丫头用托盘递来茶碗,西凉茉优雅地伸手去接,她刚碰了茶碗,正要微笑,但随后指尖传来近乎疼痛的痛感,让她笑容一顿,几乎下意识地要收回手,将茶碗打泼。

但就在那一瞬间,她立刻稳稳地端住了茶碗,面色如尝地捧住了茶碗,笑容婉约地递给了坐在上首等着喝媳妇茶的德王妃,柔柔地笑道:“母亲,喝茶呢。”

西凉茉的动作极为文档,丝毫不见异常,但是在那一瞬间,她听见了空气里响起了两道细微的抽气声。

于是她柔柔地看着德王妃有些犹豫地道:“母亲,这茶水烫了,您可要仔细些。”

德王妃看着她手上沉稳,虽然看着有点微微泛红的样子,料着也烫不到哪里去,便笑着去接过来,嘴里道:“贞敏果真是个细心的呢。”

说着便将那茶水已经送到了唇边,等到她发现茶的温度不对的时候,已经是烫了嘴唇,德王妃大惊,手一抖,那滚烫的茶水顿时打翻了出去。

而西凉茉早早地就保持一定的距离,能被一些茶水溅上,却不至于烫到自己,而德王妃就没那么好运气了,一下子被泼了满身滚烫茶水。

“啊!”

德王妃皱着眉,捂住着唇低低地叫了起来。

第八十四章 风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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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妃小心!”

“母妃!”

德王妃惊叫声与周围的人惊呼声连成一片。

静雨首先上前,拿着锦帕赶紧去替王妃擦拭银鼠镶夹棉金丝锦袄褂子,但大部分的热水都泼在她蓝底绣金红牡丹马面裙上。

“母妃,你有没有怎么样?”司流风很紧张地站起来,对着外头焦急地大嚷:“去叫大夫,快去请大夫!”

“少王妃,这是怎么回事,您刚进门第一天就将王妃烫伤,这可如何是好!”静雨很是不悦地转脸看向依旧跪在地上的西凉茉。

她高高在上的模样,倒仿佛她才是主子一般。

西凉茉看着她,脸上多了一丝委屈和茫然:“何曾是我将母妃烫伤?当初接过茶的时候,那茶就是如此滚烫,国公府邸里,从来没有奴婢给主子准备的茶是如此滚烫的,当初接过茶来,我只以为是两边府邸里规矩不同,所以才……才递给了母妃,我也曾提醒母妃仔细这茶滚烫。”

说着她将十指抬了起来,细腻的手指上被烫得极红,看起来颇为严重的模样。

司流风原本对西凉茉将这烫茶送予德王妃还有三分不满,却在看到她纤纤细指上的烫伤后,便微微拧了眉,捧住她的手,嗔怪地道:“你这傻丫头,茶如此滚烫,怎么还捧在手里呢。”

西凉茉微微红了眼,轻声道:“出门的时候,宫中的嬷嬷交代过,敬茶的时候,若打翻了茶,便是对夫家不敬,也是不吉呢,所以妾身就……。”

“你呀,怎么如此实心眼,这样的茶也去捧!”看着西凉茉尖巧的娇婉小脸,楚楚可怜,让司流风只感觉异常怜惜可爱,愈发地心怜,这可是他细心筹谋才娶到的妻,怎能如此委屈?

德王妃为人细心,要求下人也严谨仔细,府上喝茶从来不曾有如此粗心的时候,何况还是这样的场合,分明就是有人打算借机为难新妇。

场上众人都了然于心,并不说话。

亏得西凉茉身为郡主倒也能忍耐这烫伤,若是当时她打翻了茶盏,那么就有嘴说不清了。

如今这本该烫在她身上的茶,却烫了德王妃,看着虽是西凉茉把茶端过去的,但却也证明了有人蓄意为难,实际上与西凉茉并无关系。

静雨看着司流风当着众人的面将西凉茉的手捧在手里,一副极为怜惜的模样,便觉得极为刺心,忽然冷言冷语地道:“是么,少王妃倒是能忍呢,自己手上都烫了这个样子,还将茶给了王妃。”

西凉茉看了眼静雨,随后并不辩解地垂下眸子,对着德王妃恭谨地道:“母妃,是媳妇不够仔细,都是媳妇的错。”

司流风看着西凉茉娇容含泪的模样,便一阵心疼,嗔怪地看了静雨一眼,随后冷声对着管家道:“秦大管家,你是怎么管丫头的,分明是做事的丫头不仔细,却连累了主子,还不拖下去处置了!”

那端茶的丫头本是王妃身边的二等丫头静言,从一开始王妃被烫了以后就不敢吱声,只是在一边看着,一副不关她事的模样,听闻司流风的怒语,便吓了一大跳,立刻求救似地看向了王妃的身后。

王妃身后便步出一个人来,秦大管家是个身形高瘦的中年男子,留着两撇小胡子,模样倒是个文质彬彬的中年书生,颇有点风流倜傥的味道,并不若寻常贵族府邸的大管家那般看着多少有种市侩或者为奴者的卑微气息。

他上来笑道:“小王爷,今儿是您的大喜之日,打打罚罚的,恐怕是不吉利呢,不过是丫头们昨日太忙太累,所以今儿做事才稍微出了些差错,不若扣了一个月的月例银子可好?”

说着他就看向了德王妃,德王妃正被烫得腿上有些疼,但西凉茉的行为除了有些傻气,倒真是挑不出错来,她有些不悦地看了静雨一眼。

随后又对上了秦大管家的眼睛,她的动作顿了顿,便转脸对着司流风慈爱地一笑:“秦大管家说的是,今日是我儿的好日子,也是贞敏进府的第一日,罢了,罢了。”

司流风看了秦管家一眼,有些复杂地道:“母妃既然不追究,那便饶了那丫头吧。”

但西凉茉敏感地感觉到司流风身上的肌肉一紧,她也看了秦大管家一眼,发现他对于这位少主子的妥协似乎并不意外,只是依然挂着仿佛恭敬却有点漫不经心的笑容。

这时候,德王妃也看向了西凉茉:“贞敏,你看呢?”

西凉茉仿佛有些歉疚地一笑,又大度地道:“母妃既然不追究,茉儿自然一切听母妃的吩咐。”

德王妃这才满意地点头,而此时大夫也来了,因为这一次的意外,所以敬茶礼便推后了,改在明日,德王妃与西凉茉各自都去由大夫诊断治疗去了。

德王妃被静雨扶进了自己的牡丹阁里,稍微让女医检查了一下,由于冬日的衣裙厚,所以虽然当时觉得茶水滚烫,但其实并不算太严重,涂了大夫为王妃专门配置的药膏后,便也好了许多。

德王妃上了药以后,司流风又过来陪了她好一会,直到德王妃笑着打发他道:“好了,知道我儿孝顺,但今日你那媳妇儿也受了伤,她是上了宗室玉蝶的郡主,你也是皇室骨血,一会子午饭后你们还要进宫谢恩,且去看看她吧,可别跟为娘说你不挂着如花美眷,只留在这看我这老婆子。”

司流风笑道:“母妃,你莫要取笑儿子。”

“母妃不取笑你,只是你自己也要有些分寸,到底成亲了,而且贞敏她身份不同,你父王在世最重名声,如今的王府也是凭借着一贯以来的好名声在朝中还有一席之地,昨夜那样的事,母妃不希望再发生。”德王妃看着他,忽然微微凝眉,吩咐道。

司流风俊美斯文的脸上浮现出一抹窘迫:“母妃,儿子昨夜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喝了酒后,分明是往新房走的,却最后到了锦娘那里。”

德王妃脸色有些不是太好,她淡漠地道:“以后少去锦娘那里,到底是个出身卑贱的,如今贞敏刚进门,你若想要新人,按着规矩也要等一年,再纳妾,或者贞敏有了身子,再行纳妾,母妃自然会给你找些好的。”

顿了顿,她又道:“我看贞敏身边的三个大丫头,姿色确实不差,若是你看上了贞敏身边的丫头,我看她也是个聪明知礼的,自然会为你着想。”

司流风皱了下眉:“母妃,你知道儿子并非沉溺女色之人,儿子还有事要做。”

女人多,是非多,他并不希望自己的后院起火。

“母妃自然知道我儿志存高远,只是后嗣也是重要的,母妃还等着抱孙儿呢。”德王妃笑道。

司流风心下也记挂着自己新娶的佳人,毕竟还没真正洞房花烛夜,也急着看她的伤势,解释昨夜的事。

便与德王妃再聊了一会子,便起身准备离开牡丹阁。

静雨一直在房里静静地站着,此刻便自动上前去为司流风披上了灰鼠大裘,两人距离隔得极近了,静雨闻着咫尺间司流风身上好闻的檀香夹杂着男子气息,让她不由自主地脸飞红霞,动作仿佛刻意地慢了些。

德王妃在一边看着,眉头微微一拧,没有说话。

静雨将司流风送出了牡丹阁楼:“小王爷,天寒地冻,路上滑,可仔细些,莫要让王妃和……奴婢担心……。”

司流风却还记着方才她对西凉茉的为难,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道:“本王的事,自有人操心,何时轮到你一个奴婢忧心?”

说罢,他也不去看静雨瞬间苍白的俏脸,转身便离开了,身边的小厮怜悯地看了静雨一眼,便跟了上去。

静雨咬着唇,看着司流风的身影消失在了长廊远处,便才强忍着伤心转身回阁楼里去伺候德王妃。

雕着牡丹的黄花梨罗汉床上,德王妃正静静地翻书,看着静雨进来,便放下书,将其他丫头打发了出去,对着静雨道:“你过来。”

静雨一向受宠,在府上就是半个小姐的身份,其他丫头只以为德王妃还有什么体己话要对静雨讲,便羡慕地看了静雨的背影后退了下去。

但是当静雨走到德王妃床前,柔声问:“王妃,可有什么事要吩咐静雨呢?”

德王妃的脸却忽然冷了下来,叱道:“跪下!”

静雨一愣,有些茫然:“王妃……?”

“跪下!”德王妃声音又冷冽了三分,惊得静雨立刻‘噗通’一声跪下来。

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大丫环,德王妃冷冷地道:“你可知,你今日做错了什么?”

静雨仿佛一下子想到了今日自己的鲁莽,但又想起司流风对西凉茉的怜爱,对自己的冷漠,随后便咬了唇硬道:“静雨不知自己今日做错了什么,王妃明示。”

德王妃冷哼:“今日,你以什么身份去叱责少王妃,这是要让人笑话我们德王府尊卑不分么?”

静雨还是不低头,只是倔强地道:“奴婢只是气不过少王妃明知道茶水滚烫,还将茶水递给王妃,她分明是故意的!”

德王妃看着静雨不思悔改的模样,不由更是气怒:“故意不故意,也不是你一个丫头能说了算的,何况你真以为我不知道那杯茶是谁的主意么?”

静雨一向机灵沉稳,甚少恃宠而骄,如何今日做出这样的事情来?

听得德王妃这样叱问自己,静雨一下子抬起头来,不可置信地看向德王妃:“难道王妃以为那杯茶是静雨安排的么?”

德王妃并不说话,只是冷冷地看着她。

静雨顿时间就觉得心如刀绞,泪水涌了出来,颓然地坐在地上:“王妃,静雨虽然对少王妃是有些嫉妒之情,但静雨的性子您也不是不知道,怎么会做这些不识大体的小动作?想不到静雨在王妃的心里就是这样轻浮的人!”

她伺候王妃那么久,虽然今日她确实有点失了分寸,但又如何会去做这种愚蠢的事?

德王妃见她如此模样,不由心也软了下来,到底她是自己从小看得大的,而且还是……她的思绪停了停,便还是放软了声音,叹了一声:“你且起来吧,我也想相信这事儿不是你做的,本王妃的雨儿一向沉稳大方又知礼,今日我只当你是一时间迷了心窍,也就罢了,我已经和风儿说过了,按着老规矩,等少王妃有了身孕,或者没有身孕一年之后就更给你开了脸,有本王妃的脸面在这,抬举你当个贵妾还是可以的。”

“只是你且记住了,西凉茉是靖国公的嫡长女,又是郡主,当初也差点入了皇后娘娘的眼成了太子的良娣,她绝不是寻常人家里单纯任由人摆布的小女儿,身份贵重,你若是太过冒犯她,就是连本王妃都不好下这个台。”

静雨闻言,又喜又悲,喜的是,王妃终于给她确定了名分,悲的是,却并不是司流风向王妃提这个要求,而且,自己身份低微,平日里,王妃宠爱她,她几乎就是半个小姐主子。

如今真正有了少女主人进来,还是这样贵重的身份,与她更是云泥之别,那是她一辈子都跃不过去的屏障。

她对司流风的情感永远都要受到礼教尊卑的牵制。

但她还是抹掉了眼泪,恭敬地道了声:“是,雨儿受教了。”

看着静雨明白过来,德王妃这才颜色稍霁,随后又颦眉吩咐:“锦娘那里,你要留心些,莫让那个小蹄子再去生出什么事来,昨夜的事,本王妃不想再看到,咱们德王府也丢不起这个人!”

静雨立刻也想起了昨夜,脸色也冷了下去:“是,静雨会好好地让她知道什么是本分。”

西凉茉身份贵重,她比不得,但锦娘不过一个早早爬了主子床的贱婢,却敢如此放肆地勾引小王爷,真是丢尽了王府的脸!

……老子是两章没出来的肥小白要大胸部的分界线……

西凉茉领着丫头们回了自己的邀月阁,等大夫给自己处理了手上的烫伤后,让白玉将德王府的丫头们都打发走了。

门刚刚一关上,白珍就气呼呼地道:“那姓秦的管家是什么意思,这样打扰了郡主的敬茶仪式,就这样轻轻放过那使坏的丫头!”

“就是,昨夜里小王爷没有进郡主新房,他们竟然还如此对待郡主,若是在国公府邸里,这样不怀好意的丫头就该被拖下去打板子,德王妃也未免太护短了!”白玉笑吟吟地送走了人,转过头,脸也沉了下来。

西凉茉一边拿了手帕子沾了水将自己手上的药膏洗掉,一边淡淡地道:“我都没生气,你们何必生气,咱们初入王府就先低调着些,且看看都有哪些牛鬼蛇神忍不住跳出就是了。”

这德王府可并不像她们平日里听到的那么门庭简单,虽然小王爷已经继承了王位,旁支里不过两个庶子,一个庶女,都不成什么大气候,但是这嫡系里面就有些局势诡谲了。

“郡主,你这是做什么,怎么把大夫的药给洗掉了,这药膏子虽然臭些,但可不能洗,若是留下疤痕怎么了得!”白玉发现西凉茉的动作,不由一惊,立刻上前打算阻止西凉茉。

西凉茉一笑,举起十指递到白玉面前道:“瞧瞧,本少王妃手上可有红肿?”

白珍也凑了过来,看了看西凉茉粉嫩的指尖,白皙如玉,只有一抹淡淡粉色,不由惊道:“先前这不是都快要起水泡子了么,怎么……。”

西凉茉才眼含狡黠地道:“只是看着红而已,我灌注功力在指尖,凝聚了些寒气,所以隔开了那茶盏的热度,要不咱们尊敬的王妃娘娘怎么会去端那茶盏呢?”

当时她发现不对后,立刻将计就计,将这祸事转嫁到了德王妃身上,除了将自己摘了出去,也试探一下德王妃对自己的态度。

却不想发现了其中颇有些奥妙。

“郡主,你好狡猾!”白珍和白玉同时摇头道。

看来学功夫真是很有必要,不但能保护主子,还能保护自己,二婢都同时暗下决心,要跟着白嬷嬷将功夫修炼好。

西凉洗了手,还是选了白丝巾将自己的双手裹了起来,她一向仔细谨慎,做戏还是要做全套。

“以后,那位秦大管家,咱们都要多留心些,寻常时候若有什么不妥的,不必与他正面冲突,只需来报与我知道就是了。”

“是。”二婢齐齐应了是。

白蕊却仿佛后知后觉地,好一会才如梦初醒般地抬头应了是。

西凉茉发现白蕊有些不妥之处,不由关心地问:“白蕊,你这是怎么了?可是遇到什么事,或者不舒服?”

一大早,她就发现白蕊情绪不大对劲,但是早上时间匆忙,所以并不曾好好地细问。

白蕊看着西凉茉,眼里顿时就涌起了委屈的泪水,犹豫了一下,刚要说话,门外却传来了白嬷嬷恭敬地声音:“小王爷。”

白蕊便乖觉地闪到一边不起眼的角落去了。

西凉茉看了看她,决定等去宫里回来再细问。

一个优秀的领导者,必须时刻掌控自己属下的思想活动,才能保持自己领导班子的稳定,这一点,从上辈子,她就很清楚。

司流风不一会就进了门,看着西凉茉手上的缠着的丝帕,眼里闪过一丝歉疚,随即对着几个丫头道:“行了,你们先下去,本王有事与少王妃说。”

几个丫头却都置若罔闻,只齐齐看向西凉茉,等着她点头后,才恭敬地依次退下。

司流风虽然心中有一丝不悦,但还是笑着在花厅的黄花梨圆桌边坐下:“你的丫头们倒真是忠心呢。”

西凉茉有一丝怅然地笑道:“难不成妾身要寻些两面三刀的丫头在身边么,小王爷也不是不知道妾身府上那位二娘和姐妹都不是好相与的。”

这一点,司流风自然是知道的,他捧着西凉茉的手,看着她娇婉的美丽容颜轻声道:“茉儿,既然嫁过来,只管放心,为夫虽然不才,但必定护着自己的娘子一生一世。”

西凉茉只垂下眼,掩住了一掠而过的嘲谑,若是你真能护着我,早上那一出戏,就不该这么结了。

男人,总是希望自己的女人听了那些甜言蜜语,便将之奉为真理,可惜她却不是那情窦初开的少女。

但她还是婉约地一笑:“茉儿知道的。”

司流风只以为已经安抚了她,便沉默了一下,忽然轻咳了一声:“咳,昨夜为夫被那些皇室的子弟们灌得多了,所以没能回新房,茉儿,你不要放在心上。”

西凉茉则羞涩而体贴地道:“夫君放心,茉儿省得的。”

不回房是最好,若是回房,她还真不知道该怎么办?

难道日日灌了他喝蒙汗药?

西凉茉很是头疼,百里青这人也不知道到底打算怎么办,昨夜只顾着享用她,却不曾将打算说个清楚。

一想到昨夜,西凉茉就忍不住娇颜一红。

司流风看着面前佳人含羞,宛若娇花照水,粉脸含春色,让他不由自主地心猿意马。

却不知,他好不容易求得的佳人是为了他的死敌而心不在焉。

“茉儿,你真美。”

人人都道西凉丹才是西凉世家最美艳无双的美人儿,但他此刻只觉得西凉茉更别有一番楚楚可怜的姿色,她的美丽宛如冷月柔辉,嫩蕾初绽,动人心魂,却并不艳丽得咄咄逼人。

司流风忍不住将西凉茉揽在怀里,低头就想要一亲芳泽。

西凉茉身子一僵,下意识地伸手就挡在了司流风的宽阔胸膛和自己之间:“小王爷!”

她以为自己做好了准备,但是却还是被这突然逼迫过来的陌生男子气息吓了一跳。

很少有美人能拒绝司流风,所以此刻他也只以为西凉茉是害羞,于是也有些不好意思地握住了西凉茉的柔荑,低声道:“是为夫孟浪了,今晚咱们再……。”

他的声音刚落,门又再一次被敲响。

门外传来了静雨的声音:“小王爷,王妃让奴婢来给少王妃送人了。”

司流风一下子就感觉自己手里失去了西凉茉柔软细嫩的双手,顿时觉得有些失落,但却也无法。

“进来!”

等着门开了,静雨刚踏进花厅就感觉有一种奇异的气氛流转在司流风和西凉茉间,看着西凉茉酡红的脸颊和司流风略显不自在的模样,她心中不由一阵酸涩。

但静雨是还是很快地平静地对着西凉茉福了一福:“少王妃,按照府邸的惯例,少王妃房内应当有四名大丫头,四名二等丫头,四名三等丫头和四位嬷嬷,月例银子是一百两,只是如今德王妃一心向佛,所以我们府邸里的主子们的吃穿用度都减半。”

“所以少王妃这里便是安排了两名大丫头,两名二等丫头和两名三等丫头并两位嬷嬷,月例银子则是六十两,您看可还有什么不妥的么?”

按理来说,是没有什么太过不妥的,而且二十两银子是一般人家一年吃穿用度,看着六十两一个月并不算少,但西凉茉就觉得这里面有点问题,德王妃并不像一个节俭的人,自己穿的雪狐狐裘价值万金,她分明记得德王妃看到自己一身华贵后说的那句话和眼睛里的赞赏与惆怅。

“这倒有点像我年轻的时候了。”

既然能让一个从小奢侈过来的富贵人家小姐过上清减的日子,那么大概只有一个可能,王府的收支有问题。

西凉茉沉思了片刻,只微微一笑道:“母亲果真是一片慈心,既然如此,我的大丫头就免了,房里只用那三个陪嫁的就是,其他的交由静雨姑娘安排。”

人少是好处,她可不希望放着一堆探子在自己身边出没,连睡觉都有一双监视的眼睛在盯着自个,应付百里青突然袭击就够麻烦的了。

静雨本来确实是想在她的房里安插人,但是并没有很好的理由,想不到西凉茉这一次带来的三个丫头都是大丫头,也不好让人降下她们的等级。

想起白蕊几个都生得极为不错,她就心中有些不悦,估摸着是少王妃给小王爷准备的通房。

但她脸上还是笑着点了点头:“是。”

随后,她又道:“一会子午饭后,您与小王爷进宫谢皇后与陛下的赐婚,王妃本来打算将这礼物等着敬茶的时候再给,现在命了奴婢拿来给您。”

说着静雨拿出了一个描龙绘凤的盒子打开,里面静静躺着两只很长的金玉流苏发簪。

玉是顶级的老坑翡翠,雕刻成了盛开的玉兰花的模样,细细的长玉流苏垂下,很是精美。

司流风便捡了来给她的发髻戴上,同时轻声道:“这是父王特意请来人给我亲生母亲打造的发簪,如今的母妃极为喜欢,也从来没有戴过,只道是留给媳妇儿。”

西凉茉仿佛有些不好意思,随即转身对着静雨轻声道:“替我谢过王妃。”

这一次静雨倒是没再说什么,安排好一切事宜后,就静静地退了下去。

西凉茉看着她的背影,微微眯起眼,这丫头只是一个王妃奶娘之女么,这通身气派倒似乎是个小姐。

但她不动声色地收好了东西,让人进来摆膳。

不出西凉茉所料,德王府的饭食也只是寻常富贵人家的分例,不过半只八宝鸭子,一碟脆藕炒肉丝,一碟火腿黄玉笋干,并两份老鸭红枣汤,中规中矩。

但寻常富贵人家喜欢的燕窝鱼翅都是没有的。

西凉茉看着,心中有了计较,但是脸上丝毫不显,让原本还有一丝窘迫的司流风就放下心来,只以为她在国公府邸里吃穿用度也差不离,毕竟西凉茉一直不得韩二夫人待见是谁都知道的。

不一会,她和司流风都相继用餐完毕,简单梳洗一番就准备进宫去。

司流风则是要先去宗室府上将她的名字拨到自己这一支的玉碟之上再来拜见皇帝,而西凉茉是女眷除了需要拜谢皇帝之外,也要拜谢皇后。

西凉茉在宣德殿前等了好一会子,大雪纷飞,不一会,她的银狐狐裘上都积攒了一层白雪,冻得她即使捧着手炉都有些忍不住打了好几个喷嚏,才有一个小宫女拿了伞过来跟着她笑道:“皇后娘娘这几日有些头风犯了,这会子刚好点,所以要麻烦少王妃等上一等了。”

西凉茉初始还只是觉得有些奇怪,但此时还不明白这是有人在故意为难她,她就白活上辈子二、三十年再加上这辈子的五六年了。

召见宫外女眷,宫殿里是有专门的耳房让女眷等候的,除非是犯了错,有心敲打敲打,哪里有让贵女命妇在这冰天雪地等那么久的?

而且天知道皇后的头风什么时候才会觉得舒服了,她倒是还好些,但是白蕊和白玉两个陪着她的丫头可没有百里青送的银狐狐裘。

于是西凉茉温婉一笑:“既然娘娘此时如此不适,那臣妾打扰,岂非大不敬,小王爷如今从宗庙也快出来了,臣妾不若先去拜谢陛下,回头再打听好了娘娘可有精气神接见臣妾,还要劳烦姑姑你去回禀里头一声。”

说罢,她转身就打算走。

那小宫女没有想到西凉茉竟然如此大胆地来这么一出,但这理由听着合情合理,很是为皇后娘娘着想的样子,她又一下子不知道该怎么拦住西凉茉,便只得陪笑道:“少王妃请等等,待奴婢进去禀报过南宫姑姑可好?”

说罢,她仿佛怕西凉茉拒绝一般,立刻转身就走,匆匆再次进了宣德殿内。

宣德殿内,陆皇后正在提笔写字,皇帝曾经赞过好几次西凉仙一手簪花小楷,多才多艺,动了让西凉仙入宫伴驾的念头,所以陆皇后便开始苦练小楷。

听了小宫女进来禀报的西凉茉的话,陆皇后素来温和从容的脸,便瞬间沉了下去,冷哼一声:“好个会投机取巧的丫头,倒是比她娘要狡诈。”

南宫姑姑看着陆皇后,暗自叹了一声,上前为她披上一件红狐暖裘,劝慰道:“皇后娘娘,那些事情都过去了十几年,如今不过是一个掀不起大浪来的黄毛丫头,又嫁了人,你何必再放在心上,若是德王府以为娘娘有意为难,对太子爷并不好。”

她怎么会不知道,这样不好?

只是,今天西凉茉就要第一次觐见皇帝,这让她的心情如何都无法平静。

但该来的,又如何能躲得过?

皇帝早在百里青的话下,就曾经动过要宣召西凉茉入宫觐见的念头。

陆皇后沉默了片刻,恢复了一贯的从容平静:“宣她觐见吧。”

所以这一次,没多久,西凉茉就见南宫姑姑就亲自出来,笑着将西凉茉迎了进去。

进了殿内,不过是依照着寻常路子磕头谢恩,然后皇后不咸不淡地训斥几句与女戒、女则有关的相夫教子之类的寻常话语,又赏赐了两柄安枕的玉如意给她,就让她谢恩告退了。

并没有西凉茉想象中的刁难。

西凉茉虽然感觉皇后对她的态度从太子良娣甄选宴开始就变得很冷淡,连她的脂粉也不要用了。

但并不知道原因,她也懒得去深究,反正她又不是给皇后当媳妇儿。

只是今日稍微有些明显,皇后不仅是冷淡,而是有些厌恶她才对。

西凉茉思索片刻,并没有得到结论,自己今日也没有遭罪,只能暂时离开,去三清殿拜谢皇帝。

踏着大雪到了三清殿,司流风已经等在那里了,见着西凉茉小脸冻得有些红,倒也颇为体贴,悄悄将自己滚热的小手炉递给了她。

西凉茉一愣,便也不推迟接了,对着司流风露出个淡淡的笑容。

这是她第一次真心对司流风微笑,司流风是从来没有见过的,平日里只见她娇柔、温婉或者贵气秀美,像温室里的兰花。

但这一次的笑容,却让她眉眼间的清浅从容的美尽展,仿若雪中红艳寒梅,有一种凛冽疏淡的美丽。

让司流风看得有些呆怔。

但下一刻,太监的催促,让他不得不匆匆进三清殿,没时间探究她的前后差别。

也是如寻常拜见的程序,在前殿恭候皇帝的御驾,但这一次皇帝并没有让他们等太久,很快就从后殿出来了,坐在御座之上,等他们三跪九叩之后,淡淡地让他们平身。

“想不到,王兄的孩子都那么大了,娶了什么样的媳妇,抬起头来给朕看看。”皇帝轻叹了一声,声音里带着一丝惆怅。

她顺从地对着帝后拜了拜,便抬起头来,眸子却是略垂着的,规矩上她不得直视天颜。

但从睫羽间,她还是看清了皇帝的样子,一身明黄常服,头戴九龙吐珠冠,清矍的中年男子,一如曾经看到的一身书卷气、斯文清俊的模样,只是眼睛下面的乌青仿佛更重了,显出一副倦怠模样,眼睛却还是有精神的。

只是她抬头的瞬间,只听得“哐叮”一声,皇帝手上拿着的描金双龙戏珠茶杯不知怎么地碰到那雕花的桌子沿上,便裂开一条缝隙。

竟与皇后当初看到自己的动作如出一辙。

她微微一惊,抬起眼来却正对上皇帝的那双眼睛,带着中年男人的疲乏幽沉,却细长又深邃,似一条不见底的河流,却正正地、死死地盯着她,有一种奇怪的炽热,似一堆死灰间陡然生出的诡谲火焰,盯得西凉茉不由地起了一身的寒毛。

这种目光……实在是……

太诡异了!

让见惯了百里青残冷邪魅的模样的西凉茉都有点心中发寒。

就是司流风也察觉皇帝的怪异目光,他微微凝了下神,目光在西凉茉和皇帝之间来回打了一转。

但却并不说话。

诡谲的气氛在一个人出现后,才得到了缓解。

“哟,这是德小王爷带着自己的小媳妇面圣谢恩来了。”一道悦耳而带着嘲谑的声音忽然在皇帝身后响起。

两人同时看向皇帝身后,百里青不知何时已经从内殿里面出来了,一身华衣松松垮垮的挂在身上,没戴头冠,连腰带都没系,乌发只以一根白玉簪子随意束在头顶,露出白皙修长的脖子,还是一副容色极艳却所到之处,却带了让空气都有种扭曲的气息。

也就是他在皇帝面前还敢衣衫不整的模样。

司流风在袖子里拽紧了拳头,随后还是淡淡唤了声:“千岁爷。”

西凉茉则是福了福,恭敬地道:“千岁爷万福金安。”做足一个羞涩新妇的模样。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眼底幽幽闪过一丝诡异又炽热的光芒,随后笑道:“这靖国公家的小郡主倒是比半年前那副瘦骨伶仃的模样要好些,倒是有些小妇人的妩媚了,看来洞房花烛夜,尽尝人间欢情后果然不同呢。”

这话让司流风心中又一块石头落地,既然这妖人半年都没有与茉儿见面,那么茉儿说她不过是为了这妖人制作香粉胭脂的话是真的。

只是百里青华丽这种赤裸裸的调戏却让他心中很是愤怒,但对方是一个阉人,说这样的话却不算太过火。

何况,现在的他还没有能对抗百里青的能力,等到他得到……到时候,必定将这个敢侮辱他尊严的阉人给千刀万剐了。

只有西凉茉才明白百里青话里有话,顿时脸上飞起一抹红霞,暗自唾骂了一声,得了便宜卖乖,不要脸!

司流风见西凉茉把头低得低低的,以为她受不得这样的话,快哭了,便挡在西凉茉前面,冷冷地瞪了百里青一眼:“多谢千岁爷赞誉,内子人温软害羞,恐怕经不得您这般取笑。”

温软害羞?

西凉茉?

百里青暗自哼了一声,一个浅薄无知又丑陋的毛头小子,根本没见过她杀人时候的模样,也没见过她不着寸缕也敢跳起来逃跑的模样才会这么说。

但这种想法,让百里青在看见西凉茉和司流风站在一起,仿佛一对壁人似的那种不悦感觉淡了些。

这时候皇帝也发话了:“爱卿的嘴向来毒辣,丫头还小,可经得不你这样玩笑。”

皇帝说话的语气里带了遮掩不住的怜惜,让西凉茉和司流风都一愣。

惟独百里青眼里掠过一丝了然的目光,毫不在意地笑道:“那是微臣的不是了。”

皇帝看着西凉茉片刻,眸光有一点淡淡的湿润,随后不知想起了什么,目光在西凉茉纤细的身上闪了闪,随即一脸倦色地对着百里青道:“朕乏了。”

百里青似笑非笑地瞥了西凉茉一眼,那种诡异的亮光直看得西凉茉抬头恶狠狠地回瞪了他一眼,他才很是愉悦地笑着伸手让皇帝扶着他的手臂从龙椅上下来:“皇上,张真人方才派人来说新炼制的丹药已经送到了,若是凉了,恐怕药效不好。”

皇帝细长的眼中一亮,便对着百里青笑道:“还是爱卿想得周到,起驾罢。”

说罢,便似忘了还有人跪在自己面前般,亦径自离去,百里青扶着皇帝,忽然侧身到皇帝耳边说了什么,皇帝便低低笑起来,与百里青极是亲近。

看得司流风鄙夷地冷冷低骂:“奸佞可诛!”

西凉茉则看了他一眼,司流风虽然很是鄙夷百里青的行止,但是她却能嗅闻到里面带着一种嫉妒的气息,那是与司流风高华风雅的气质容貌完全不同的味道。

果然,是人都不能免去对荣华富贵,权势滔天的向往吧。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其实她一直都觉得百里青并不见得真的活得很开心。

三清殿的后殿之内,皇帝静静地盘腿坐在八卦台太极蒲团上,他一直都在望着那太上老君的塑像出神,许久,他开口仿佛自言自语地道:“你说,她是不是一辈子都不会原谅朕了?”

坐在皇帝身边打坐的百里青看了皇帝一眼,闭着眼淡淡地道:“陛下不必多想,一切爱恨都是梦幻泡影,所有的都已经过去。”

皇帝看着窗外飞扬的雪花,忽然抱着头呜呜地哭了起来。

那哭声极为诡谲,甚至带着一种极度阴郁的气息,仿佛鬼似的嚎叫。

那种奇怪的模样,是所有人都没有想象到的,皇帝但刚登基那会却也是南征北战,算是杀伐果断,开疆辟土的一代明君,哪怕后来长期沉迷丹药修仙,不理朝政多年,但是气势尤在,何曾有这样怪异恐怖的时候。

百里青却见怪不怪地闭着眼打坐练功,不置一词。

……

等着太监引了他们出宫,一路坐着王府的马车回德王府的时候,西凉茉已经收了不少来自各宫的礼物,毕竟她是靖国公的嫡女,以郡主之尊嫁给了德王府的小王爷,两家联姻,自然也算是颇为引人的结合,代表着朝中局势又有变动。

“茉儿,你以前常常随端阳县主进宫,并且很得陛下青眼么?”司流风终于还是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问。

西凉茉对于皇帝的表现也是一头雾水:“没有呢,妾身不过是第二次觐见陛下。”

司流风看着西凉茉的模样,也觉得她并不似作伪,便也将疑问放进了肚子里,但他直觉的感觉到,不管是什么原因,皇帝的青眼对德王府而言只有好处,没有坏处!

西凉茉则沉默不语。

等着回到了德王府的邀月阁,已经是接近傍晚,白嬷嬷与何嬷嬷早已安排人准备好了饭菜,而司流风则要先去一趟库房将西凉茉今日得的东西让秦大管家一一登记归库。

白嬷嬷刚让人布置饭菜,外头却传来了一阵喧闹,一个丫头匆匆进来对着西凉茉福了福:“少王妃,锦姑娘过来拜见您,她已经在外头等了许久了。”

正是新安排过来的二等丫头静云。

何嬷嬷随即冷声道:“等了很久,怎么之前没有见人来通报?”

那静云倒是理直气壮地道:“锦姑娘说少王妃没有回来,她就在外头等着,不必回报。”

何嬷嬷冷笑一声,上前就从袖子里抽出一个竹片子照着那静云的脸,狠狠抽了两下,那静云没有想到何嬷嬷上来就这么收拾自己,那竹片子当初是专门收拾多嘴的宫女的,当时西凉妩吃足了它的苦头,静雨也立时捂住脸哭道:“你……你为什么打我!”

何嬷嬷冷冷地看着她,毫不客气又抽了两下:“且记住了,在主子面前要自称奴婢,不要你呀,我呀的不识得规矩,认清楚你的主子是少王妃,不是你说的那什么来路不明的锦姑娘!若是还不长记性,下回就抽烂你的嘴!”

静云这才赶紧不敢再随便吱声,她也是原本见着小王爷昨夜没有到少王妃的屋子里来,反而睡在锦娘那里,便觉得这少王妃并不得宠,何况今日她敬茶的烫着了王妃,据说王妃觉得她行止轻浮,过分骄纵,毫无大家闺秀的气质,便一怒之下,拂袖而去,连媳妇茶都不肯喝,不肯认了这个媳妇。

小王爷大怒之下,顾忌着她的身份,才勉强求得王妃明日改补上这杯媳妇茶。

所以她们都私下议论这少王妃还没过门就得罪婆婆,又不受相公待见,恐怕日后没有好日子过,谁跟了她谁倒霉!

对西凉茉都生出了轻慢之心。

如今的遭遇让静云更加确定自己听到的流言是真的。

可是何嬷嬷冷面冷心,手上狠辣,她不敢反抗,只能愤愤又委屈地嚅嗫道:“这……这……但是锦姑娘说如果少王妃不见她,她就不肯走,锦姑娘是伺候少王爷的老人了,她一向得宠,不过是来少王妃面前行妾礼,拜见少王妃,为何不见呢?”

何嬷嬷简直大怒,这样怒大欺主,如何了得,正要出手再教训:“不过一个玩物似的贱妾,也敢要挟少王妃么……。”

西凉茉却开口了,柔柔一笑:“嬷嬷不必生气,既然是少王爷的妾氏,自然是迟早要行妾礼的,本王妃见上一见,也是必然的。”

静云看着西凉茉一身华美秀雅,满心嫉妒,不过是命好点,出身好点,就摆起铺子来了,未来还不知道谁当家呢!

以后的日子还热闹着,一会子看你怎么下台!

她一转身不行礼,连头也没回,转身就出去了。

气得何嬷嬷柳眉倒竖,直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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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我觉得要订阅截图的行为很傻逼,总觉得有读者喜爱我的文就很好,所以我从不像其他作者大骂看盗版的孩子。但是今天的留言让我实在有点不爽,年底很忙,还要码字四个小时都睡不到,还要被看盗版的读者追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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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十五章 风波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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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德王府的丫头,怎么如此没有规矩,若是在宫里,早就被拖去慎刑司处置了,待奴婢日后好好的整顿一番才是!”何嬷嬷当上女官多年,曾经长期负责训导新进宫女与秀女,最是看不得这行止无状的。

西凉茉对着手镜抚了抚发鬓,确定自己妆容整齐后,淡淡一笑:“嬷嬷不必生气,天长日久,我在国公府上十几年都过来了,您又何必急于这一时一日,日后有的是时间让那不知趣的知道咱们的手段。”

何嬷嬷这才点点头:“迟早的事,总要调理得那些小蹄子规规矩矩的。”

不一会,静云便领进来一个女子,便赶紧躲到了门外探头探脑,那副样子看得何嬷嬷又是一阵恼怒不悦,这样小家子气,成何体统。

何嬷嬷朝着白珍一个眼神,白珍会意,立刻上前‘呯’地一声将大门甩上,差点把静云的鼻子给拍扁。

那‘呯’地一声也将刚刚进来的女子给吓了一跳,有些呆愣,随后才上来袅娜地给西凉茉拜了下去:“锦娘给少王妃请安。”

西凉茉打量着伏在自己面前的女子,这锦娘颜色倒真真是极好的。

她生了一张瓜子脸,肌肤白嫩细腻,一双杏核眼含春,菱唇微翘,不笑也带三分情,三千青丝挽了一个牡丹髻,簪了一只金丝镶玉的荷花华盛,斜簪了三支粉晶簪,显得她脸若芙蓉,妩媚间自有一段风流。

她身上一件银丝绣紫芙蓉锦缎夹袄,下面是宝蓝绣彩蝶纷飞的马面裙,一身装束更显出她所受宠爱的程度。

西凉茉看着她,淡淡地道:“你是何人,为何一直在本少王妃的邀月阁外喧哗?”

锦娘犹豫了一下,随后低声地道:“回少王妃,贱妾是……伺候小王爷的人,今日特来拜见您,少王妃喝茶。”

说着她竟自动端起黄花梨木圆桌上的茶盏恭敬地递给西凉茉。

西凉茉却没有接,只是随手端着自己的茶盏轻品着,也不去理会锦娘。

锦娘看着面前的少女仿佛没有看见自己一般,忍不住想要说话,却不知想到什么,还是忍了。

过了好一会,在锦娘端着茶都手酸,快拿不出的时候,西凉茉才风清云淡地道:“是么,但小王爷从未与本少王妃提过你,母妃也未曾提到过你,按高门大户里不成文的规矩,未曾迎娶嫡妻之前,是不允许爷们有妾室的,除非是那些没有家教的,如今你对我执的是妾礼,这就令本少王妃费解了,你是想说德王府竟与那些破落户一般不知礼仪规矩么?”

锦娘原本见着西凉茉小脸尖尖,虽然是个美人坯子,但一个十五岁的女孩儿都没有张开,何况西凉茉生就一副温柔娇婉的模样,她便以为这样一个黄毛丫头好打发得很。

却没有想到这小女孩子竟然如此难对付,一下子就看出了自己的用心,还让自己难以下台。

锦娘倒也干脆,索性放下了茶盏,抬头看着西凉茉妩媚地笑了一下:“少王妃说的是,锦娘现在并没有得开脸,但是小王爷答应过贱妾,只要少王妃进门以后,他就会给贱妾开脸,少王妃恐怕不知道吧,您新婚那夜,小王爷可是宿在锦娘那里呢。”

她居高临下地等着看西凉茉勃然变色,或者大怒或者哭泣,最少也该是脸色苍白。

但西凉茉只是漠然地看了她一眼:“哦,是么,本少王妃刚刚嫁过来,连给王妃的茶都还没敬上,更不若你对小王爷的了解,既然小王爷答应你了,你自去让小王爷或者王妃做主就是了,找本少王妃做什么?”

自己若是爱慕着司流风,又或者真心打算嫁过来一心一意相夫教子,那么大概会因为锦娘的话而极为愤怒或者伤心。

可惜,她对司流风说不上讨厌,也说不上欢喜,不过是各取所需,虚情假意罢了。

至于新婚夜,她觉得自己更没有什么好介意的,因为她比司流风做得更无耻,好歹司流风还是去了通房丫头那里,她是直接与‘奸夫’直接在新房过了一夜。

“这……。”锦娘一时词穷,随后硬着脖子道:“可少王妃嫁过来后才是少王爷院子里的主母,这事儿自然是要问您的呀。”

西凉茉漫不经心地笑了笑:“不必问本少王妃,只要小王爷和王妃的意见就是本少王妃的意见。”

“你……。”锦娘连吃几个软钉子,却丝毫没有办法,这丫头年纪不大,但却滑溜得跟个泥鳅似的,她根本没办法拿捏住她,更别说与王妃说去了,王妃本来就看她有些不顺眼,还有静雨那个丫头,她们怎么会同意自己被抬成妾室?

那么,自己该怎么办?

锦娘咬牙,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忽然一手抚摸着肚子,低着臻首,仿佛极为害羞地道:“少王妃是觉得锦娘冒犯了吧,原本锦娘也不想如此唐突,只是锦娘等得,怕是肚子里的孩儿等不得。”

此言一出,仿佛晴天霹雳,震住了在场的众人。

何嬷嬷与白嬷嬷的脸更是瞬间黑如锅底。

这是什么意思?

一个通房丫头竟然在新嫁过来的主母之前有孕,若是个庶女还好,若是个庶子,岂非永远让正室夫人都刺心又抬不起头。

这是极大的羞辱,甚至可以说是丑闻。

若是有高门子弟做出这样的事来,基本上都很难再议上什么好的亲事了。

西凉茉也微微凝眉,脸色闪过一丝阴沉,目光落在了锦娘的小腹上,那里一片平坦,如今还看不出来身子。

锦娘却还是得意地把肚子挺了挺,傲然地道:“原本锦娘也不想触犯您,只是这孩子确实是小王爷的血脉呢,郡主您看着就是个善心的,在闺阁里就声名在外,想必也不会对贱妾的孩子下毒手吧?”

这话简直就是赤裸裸的挑衅。

西凉茉原本对锦娘并没有什么敌意,她这辈子都不会为司流风生下孩子,更不会爱上司流风,甚至有可能几年后,自己羽翼丰满就要另谋它途。

所以她一直认为出于人道考虑,是应该让司流风接纳妾室,只要不触犯到她的底线和地位,她是不介意演出一个为丈夫开支散叶的贤妻良母。

但锦娘却挑战了她的权威和冒犯她的尊严,西凉茉眸底闪过冷冽的流光,当下沉吟了片刻,她唇角就勾起了一抹浅笑:“好,你且放心,本王妃自然是要向王妃禀报的,等着罢,说不定,你不日就要抬了姨娘呢。”

锦娘看着西凉茉那不惊不怒的笑颜,忽然觉得有一种诡异的恐慌,不知道是为什么,她觉得自己有些害怕面前的少女。

一个小姑娘,面对她的挑衅,却淡然自若,这又怎么会是那些传闻里骄横无礼得罪了王妃,又不得小王爷待见的一个人?

又或者,她真是性子懦弱?

锦娘猜测着,拿不定主意,但是话已经出口,她索性就将人得罪到底了。

她对着西凉茉屈膝行了个妾礼,倨傲地道:“那就有劳少王妃了。”

看着锦娘的身影消失在门口,西凉茉‘呯’地一声将描金的茶碗扔在了圆台上,面色瞬间冷了下来:“走,我也该去给德王妃问个安了。”

房里众人的脸色都很不好,在国公府邸上,锦娘这样不分尊卑轻重的丫头,早就被打出去了。

……

德王妃听闻西凉茉来了,倒也不意外,因为锦娘去她那里闹了一场的事,如今是人尽皆知。

静雨看着有些脸色不佳的德王妃,关心地道:“王妃,要不,奴婢去打发了少王妃走,明儿您好些了,再见少王妃?”

德王妃扶着额,皱眉嗔道:“你真是糊涂了么,大后日就是回门之礼,风儿刚刚新婚,若这事情闹到了靖国公那里,怎么得了?”

“这……。”静雨有些哑然。

“今早,我就让你看好了锦娘那丫头,你是怎么答应我的,如今这样闹将起来,大家面上都不好看,你才称心如意么?”德王妃看着静雨,越发地气闷。

静雨低头咬着唇,颇为委屈:“王妃,奴婢已经让人看着锦娘了,也不知道她是怎么跑出来的,还闹将到了邀约阁那边。”

她虽然去锦娘的房里将那不知廉耻地小贱人教训了一顿,原本也是打算牢牢地看着她的,但是自打听人说锦娘打算去少王妃那里闹一场,给少王妃一个下马威,她的心思就活络开了。

鹤蚌相争,渔翁得利。

小王爷最不喜那些争锋吃醋的女子,若是锦娘与少王妃都失了小王爷的心,那么,她才是最得利的那一个,所以她就令下面看守锦娘的小丫头放任锦娘偷偷地跑了出去。

德王妃看了她一眼,到底还是叹了一口气,静雨一向做事谨慎,怎么可能随意让人跑了出去?

今儿她一番苦口婆心的话,真是白费工夫了。

今儿自己又是被烫伤,又还要操心这些破落事,一会子还要应付西凉茉的委屈哭诉。

德王妃想到就心烦,便意兴阑珊地摆摆手:“行了,这事儿怎么回事,你我心里都清楚,你去把少王妃请进来吧。”

她少不得要打起精神,去应付这一位了,没有心思去搭理静雨。

静雨咬咬唇,还是低声应是,出去将西凉茉迎接进来,虽然王妃对她的失望,让她很有些不安,但是一想到等会能见到西凉茉脸色灰暗,泪水涟涟的样子,她心中就冒出一丝迫不及待地兴奋来。

只是当静雨见到西凉茉的时候,却见她一副从容淡然,仿佛一切都是水过无痕,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模样,不由吃了一惊,

但随即暗自冷嗤,你就装吧,一会子见到王妃,我看你能装到几时?

西凉茉瞥见静雨眼里那幸灾乐祸,不由挑了下眉,玩味地笑笑:“怎么,今儿有什么好事,让静雨姑娘如此开心,可是王妃要将你嫁出去了,也是,静雨姑娘如此貌美端庄,本少王妃必定求小王爷从臣下里选个好人来。”

静雨瞬间仿佛如遭雷击,惊慌又愤怒地看向西凉茉,只是西凉茉根本没再搭理她,转身就进了德王妃的房间。

留下她一人兀自愤愤又心慌不停。

德王妃正躺在黄花梨的雕花罗汉床上,穿着中衣,披着银鼠袄子,腿上盖着牡丹锦被,发髻简单,一副正准备休息的模样,看见西凉茉进来,便笑着招手,露出慈爱的笑容来:“贞敏,怎么这么晚了过来?”

西凉茉也腼腆又温柔地一笑,走近德王妃在她腿边的小椅上坐下:“茉儿来看看母妃可好些了?”

两人絮絮地说了些西凉茉和司流风进宫后的事情,德王妃又交代了些需要各宫回礼的名单,西凉茉倒是细细记在了心上。

一旁的静雨听得极为无趣,只想等着西凉茉失态的样子。

德王妃见西凉茉并不曾打算说起今日之事的样子,便以为她脸皮薄,只好自己道:“听说今日锦娘那贱婢去你那里闹了一场?”

西凉茉仿佛有些惊讶地一怔,才淡淡道:“是有一个叫锦娘的丫头过来媳妇的邀月阁说话,只也算不上闹,她告诉媳妇儿说她是伺候小王爷的通房,如今已经有了身孕,小王爷也答应她媳妇过门后就抬举她做个妾室,所以她希望能够在孩子生下来之前能开脸。”

西凉茉字句平淡,倒是没有一丝假话。

但这样话,却生生在德王妃和静雨那里瞬间如扔下一个炸雷。

让德王妃和静雨都瞬间僵住了,震惊地看着彼此一眼,锦娘竟然有了身孕么?

这……这简直就是个丑闻,身份高贵的新妇刚嫁进来,通房就已经暗结珠胎,这可怎么是好!

静雨已经彻底傻住了,而德王妃瞬间眼里闪过一丝杀意,拽着被窝的手都指节泛白,她明明叫人给锦娘日日喝避子药,怎么会让她怀上了?!

西凉茉将她们的表情都看在眼底,心中暗自冷笑,看来这两位还是真以为锦娘是拽在她们手心的蚂蚱呢,却不想反倒被自己养的狗咬了一口。

西凉茉温和地笑笑:“母妃不必担心,媳妇都想过了,夫君年少风流,俊美倜傥,难免会有婢子爱慕,若是母亲想要留下这个孙儿,媳妇自然也要当他是自己的孩子,等锦娘生下孩子,便抬举她做个妾吧。”

德王妃诧异地看着西凉茉:“贞敏,你若是委屈,便与母妃说就是了,不必如此委曲求全,那锦娘不过是个上不得台面的玩意儿,你若不喜欢,打死就是,也无人能说什么。”

西凉茉闻言,看了她一眼,暗自冷道,什么叫我若不喜欢,打死就是,这是要让司流风和府邸里的其他人觉得我草芥人命,眼里容不得沙子么?

西凉茉有些忧郁地一笑:“母妃,媳妇在家做姑娘的时候,就知道大丈夫三妻四妾总是难免,何必计较那么多,为仿佛子嗣着想,开枝散叶也是媳妇儿的本分,只要夫君能够开心,妾身便于愿足矣,若是锦娘生下了麟儿,倒是可以抬举她做个梅院姨娘。”

此言刚落,便有人大步走进来,一脸心疼震惊地捧起西凉茉缠着丝帕的手道:“茉儿,都是为夫的不是,难为你了。”

西凉茉仿佛看见司流风进来,吓了一跳的模样,随即立刻想要抽开手,红着脸低头羞涩地道:“小王爷,母亲和静雨都在这里呢。”

司流风正为西凉茉的识大体与温柔而极为感动又惭愧,哪里顾得上场合,只想安抚自己的小妻子,不肯放开西凉茉的手。

德王妃也没有想到西凉茉居然如此大度,不由怀疑地看了西凉茉一眼,却也只在她脸上看到小女人的娇羞,便暗暗道,看来风儿果真迷住了这位郡主,竟然让她肯退避求全若此,那日后要从她那里得到什么,想必方便多了。

至于静雨,只愣愣地看着西凉茉和司流风交叠的双手,仿佛已经魂游天外。

德王妃看着司流风,没好气地叱了一声:“你倒是会欺负茉儿大度,但你可曾想过这事儿若传了出去,让御史台的人知道,你要将德王府的颜面置于何地。”

司流风皱皱眉,锦娘伺候他多年,她是带着他初尝云雨情的第一个女子,自然情分不同,但是……

他还没想好如何开口,西凉茉已经轻声安抚德王妃:“母妃不必生气,如今这事儿,只要大家把嘴都闭紧了,到底都是我们自己的事,又有谁会透露出去呢?”

德王妃不过是在逼迫她,想要她表个态而已。

德王妃这才松了一口气,慈祥地看着西凉茉道:“真是委屈你了孩子,这事儿是风儿对不起你呢,他可是要受罚的。”

“儿子愿意领罚!”司流风立刻愧疚地道。

西凉茉却笑了:“好,那就罚夫君日后要更疼爱茉儿,不可以再辜负了茉儿。”

西凉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模样和话语,让司流风更是感动,同时也目光越发地痴迷地伸手又去拉她,西凉茉仿佛害羞一般地一抽手,倒是让司流风拉到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一截皓腕。

司流风的目光忽然在那皓腕上定住了,连德王妃也望了过去,只因为那皓腕上的三道血痕在西凉茉凝脂一片的肌肤上显得触目惊心。

司流风焦急地道:“这是怎么了?”

西凉茉立刻拿衣袖掩盖了手腕,有些不自然地笑了笑:“没事儿,不过是我自己不小心抓的。”

这样的谎话实在太过明显。

司流风却不让她收手,硬是握住了她的手臂,掀开了衣袖,皱眉道:“下午进宫的时候都不曾见你伤着了,短短用膳的半个时辰……。”

他的话忽然顿住了,眼里闪过一丝阴霾,看着西凉茉道:“是锦娘弄的是不是!”

西凉茉看了他一眼,仿佛有些不安地道:“小王爷莫要多心,这……这是……。”

“贞敏,你是做王妃的人,未来也是一府主母,切不可因为性子和软,而放纵得底下人尊卑不分,以后要怎么震慑这些不知分寸的奴婢?”德王妃也冷冽地开口了。

这锦娘是越发的放肆了。

西凉茉仿佛因为德王妃的训斥而感觉到黯然,她无奈苦笑:“母妃教训的是,媳妇何曾不知这其中道理,便是国公府邸里,也没有那妾室能越过嫡妻去的,只是……。”

她顿了顿:“只是锦娘身怀有孕,她说她与小王爷自幼情分不同,若是在媳妇儿这里出了事,岂非若今早一般要让母妃和小王爷为难?”

西凉茉说话极有技巧,既将她的无奈点了出来,又表明她其实并非对于今早之事心中没数,同时也表明了她宽宏而识得大体,只是因为体谅婆婆与夫君的为难,才没有闹将起来。

还暗讽了德王妃母子,如今这锦娘敢闹到她这里来,焉知不是他们纵容的结果!

德王妃和司流风同时一僵,神色都有些尴尬和晦暗不明。

随后司流风捧着她的手臂柔声道:“你是我的王妃,本王当然信你,不会去信其他人的。”

德王妃也冷着脸对着静雨道:“去,把那不知轻重冒犯少王妃的蹄子给关进柴房,没有本王妃的命令,不准将她放出来!”

西凉茉看着她,仿佛有些不安地道:“母妃,还是算了罢,那锦娘身怀有孕,怎么说也是王府血脉,不若将她拘禁在自己的住处也就罢了。”

司流风却冷嗤一声,俊美的面容上掠过淡淡不屑:“也不是什么人都能怀上本王的骨肉的,就这么办,有错不罚,岂非谁都能如此放肆!”

西凉茉看着他,心中轻叹一声,果然男子多薄情。

但她也并未劝阻,这本来就是她为锦娘设下的圈套,只是请锦娘入套的,却不是她,而是她一心所攀附和痴迷的小王爷。

既然她那么想要当姨娘,就看看她依仗的男人在权势与富贵面前会选择什么好了。

西凉茉与司流风辞了德王妃后,一同回了邀月阁。

德王妃随口吩咐静雨:“去让小厨房热一碗燕窝过来。”

却不见静雨有所行动,她不由皱眉抬头,却见着静雨一副失魂落魄的模样,不由心中怒气陡起,唇张了张,却不知要骂什么,只是黯然长叹了一声。

果真是冤孽!

静雨这孩子以前总是有理自持,便是心悦风儿,也从不会这样失态,这两日到底是怎么了?

……

且说锦娘这里回到自己的采梅院,有些惴惴不安,颦着眉在屋子里走来走去。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今日,自己这一步棋,似乎走得太贸然了些,这贞敏郡主绝对不是传闻里头的那个样子。

忽然敲门声响起,锦娘立刻去开后门,一个容貌普通的婢女便从后门走了进来,锦娘看着对方有些忧心地道:“这贞敏郡主可与你说得并不一样呢!她并不曾对我动手!”

那婢女轻笑:“有什么不一样的,不也是女人么,女人就有嫉妒心,日后你且瞧着她倒霉就是了,谁知道她不曾对你动手呢?”

“这……。”锦娘犹豫了一下,抚了抚自己的肚子有点儿不舍得。

那婢女又笑了:“舍不得孩子套不得狼,若这孩子能换你地位稳固,飞黄腾达,有何不可?”

锦娘咬了咬唇,眼里滚下一滴泪来,却猛地抬头道:“我知道了。”

那婢女眼里闪过一丝冷芒,便转身施施然而去。

——老子是还是没出场的肥小白的分界线——

大雪纷飞,西凉茉与司流风回去的邀约阁的路其实要走上好一会,但是西凉茉却只觉得这条路实在太过短暂。

司流风握住自己的手,更是让她不习惯。

她到现在还没有想到一会子要怎么让司流风没法子碰她?

下药?

说小日子来了?

她还没拿定主意,邀月阁就已经走到了。

白嬷嬷已经打了热水等着他们回来,西凉茉和司流风分别简单的一番梳洗后,就到了上床安歇的时辰。

西凉茉正打算让白蕊几个拿些花签牌子过来玩一玩,行酒令拖延一下时间,但司流风已经迫不及待地让白蕊几个全都出去了。

西凉茉很是焦灼,但是两位嬷嬷却好像没看见她的眼神似的,竟然将正打算不理会司流风命令的白蕊、白珍还有白玉都给一同拖走了。

西凉茉正是莫名其妙,司流风已经从身后一把将她抱住,男子陌生而温热的气息喷在了西凉茉的颈项后,让她一下子汗毛倒竖。

偏司流风却只眼里容得进怀中佳人脸色发白,娇躯柔弱地轻颤,在他看来都是无比羞涩,贞洁无比的表现。

“小王爷……咱们……咱们要不先喝杯酒?”西凉茉试图躲开他喷在自己耳边和脸颊的湿润气息。

被一个陌生男人这么抱着,实在是……感觉很不好。

她要很勉强自己,才忍耐住把对方过肩摔的冲动。

司流风只觉得心中怜香惜玉之情甚重,但她那种惊惧的神情又让他既是不舍又是想要……

想要什么还没想出来,司流风忽然觉得眼前一片天旋地转,随后他就普通一声,一头栽倒在地上。

西凉茉这一次更加莫名其妙,看着司流风忽然倒下,下意识地就去拉他:“小王爷,你……。”

“你家小王爷好得很,怎么,这就不舍得了?”一道悦耳如焦尾琴弦拨动,却有一股子阴阳怪气的声音忽然在房内响起。

西凉茉吓了一跳,看向房间里突然出现的那人,皱着眉道:“师傅,你是属鬼的么?”

她打量着百里青一身黑云绸底绣满华丽丽、金灿灿的大片云纹的曳地三尺,还露出一抹白皙性感胸线的袍子,不由暗叹,这就是武艺修为境界不同么,穿得如此骚包无比的家伙居然还能来无影去无踪。

百里青在她面前转了一个圈,笑道:“这身袍子怎么样,是宫里绣房的绣娘们花了八十个日夜才赶出来的,小连子他们都觉得有些不衬本座高贵完美的风姿,但本座却觉得很不错!”

西凉茉大囧地看着面前转圈的金灿灿大骚包,只感觉一朵骚包金菊耀目刺眼。暗暗地道,其实只要这衣服够花俏,你都会喜欢吧?

“师傅,你人美,穿什么都好看。”西凉茉忍不住靠着墙壁扶额道。

“但是您穿这么骚……这么华美,到这里来做什么?”

百里青优雅地掸了掸衣襟道:“当然是为了赴为师的爱徒之约,奸夫难道不应该比你的糟糠之夫要更加完美无瑕,才能勾引得小淫妇上钩的么?”

奸夫……糟糠之夫……完美无瑕……小淫妇?

这些个词可以这么用的么?

西凉茉觉得自己果然和这个顶级傲娇的千年妖孽不是生存在同一个空间里的物种。

西凉茉恭敬地道:“师傅,您还是阴阳怪气、高深莫测、冷酷万分、霸气侧漏地说话好了,那样比较符合您东方不败的形象!”

不要这么跟她说话,她会想吐血!

“东方不败?”百里青有点奇怪地看着西凉茉:“那是什么东西?”

西凉茉楞了楞,自己好像顺口说出来的,她想了想道:“那是一种——江湖称号,形容人威风无比,无人能敌,风华绝代的称号。”

百里青琢磨了一下这个词,然后颇为满意地瞥了眼自己的小徒弟:“嗯,难得你这大字写不好的笨蛋,还能想出这样气势磅礴的词,行了,以后为师在江湖上的外号就叫东方不败吧!”

西凉茉暗笑,很是膜拜和崇敬地看着百里青:“师傅圣明,东方不败,文成武德,唯我独尊!”

百里青懒洋洋地上上下下瞥了她一眼:“行了,不必拍为师的马屁,以后少让司流风这个丑男吃你的豆腐。”

西凉茉看了眼躺在地上的司流风,犹豫了一下:“小王爷……。”

“小王爷就让他睡地上吧,本座送他一夜好梦就是,不必担心。”百里青看不得西凉茉担心司流风的模样,冷冷淡淡地道,走过司流风的时候,金灿灿的长袖一拂,带出一种诡谲的香气。

西凉茉就惊讶地看见司流风原本有点苍白的脸色,泛出一种奇异的酡红来,不知在做着什么怪梦,嘴里渐渐发出低低的呻吟,额头上也浸出一滴滴的汗水来。

“这……。”

“不必管他。”百里青走过来,眸光幽幽地盯着西凉茉,直盯得一向沉稳冷静的西凉茉脸上泛起红晕。

他才长臂一揽,突然将毫无防备的西凉茉拦腰抱起,唇角勾起微弯的弧度:“到了咱们师徒练功的时间了。”

“练功?”

西凉茉看着他把自己往那雕花罗汉床上抱,就知道他想要练什么功了!

“师傅……。”

“嘘,练功的时候,不专心可是会走火入魔的。”

“你还可以无耻一点么?”

“莫非你觉得为师不够无耻么?”

“……够了。”

挥落的红纱帐,掩住了满床春光。

长夜寂寞,春闺暖融……

第二天,司流风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天光大亮的时候,他揉揉眉心,只觉得浑身上下仿佛都要散了架似的。

也不知道怎么了,昨夜他是如何将西凉茉扛上床的,只觉得身下佳人娇羞若含苞之兰,容色极尽妩媚鲜妍,浑身软若无骨,触之肤光生香,便让他难以自持,只能忍不住抱住她,一遍遍地极尽缠绵。

看着她在自己身下婉转承欢,便令他仿佛吸食了五石散一般,飘飘欲仙,欲罢不能。

也不知道是不是昨夜纵情欢乐,直到日上三竿才醒来。

他看着身边的佳人,西凉茉穿着薄薄单衣,隐约可见她颈项上点点绯红,愈发承托得西凉茉肌肤胜雪,吹弹可破。

三千乌黑青丝盘旋在床边,一张娇小尖巧的脸儿埋在枕头间娇不胜衣的模样,让司流风看得小腹一热,不禁又向西凉茉伸出手去。

而此时,忽然红纱帐外传来何嬷嬷毫无感情冷冰冰地声音:“主子,这早膳已经热了第三遍了。”

西凉茉迷迷糊糊地听见何嬷嬷的声音,便抬起头似是而非地‘嗯’了一声,随后起床,却一下子撞上了一边的司流风,她一转脸,就看见司流风有些疲惫却含笑的俊脸正在自己旁边,不由下意识地尖叫:“你怎么……。”剩下的半声,西凉茉硬生生地吞了回去。

她想起了昨夜的事,百里青好不容易餍足地舔着唇放过了她,又搂着疲惫不堪的她睡到了今早,快天亮才起身将司流风给扔上床,还专门扯了张杯子裹住司流风,不让他碰着她。

简直是个无比嚣张又霸道的家伙。

她和百里青果然符合一切无耻——奸夫淫妇的标准,除了百里青是个太监以外。

“茉儿,身子可还疼?”司流风看着原本还想再春宵一度的打算被打破,不由很是惋惜,看着西凉茉的僵硬,只以为她是害羞,同时他掀开了杯子,也看到了床上元帕上面那几点鲜红,神色里愈发地愉悦。

看着司流风小心地拿下元帕,西凉茉做出羞不自胜的模样,心中却琢磨,这是百里青那个千年老妖什么时候弄的呢?

上面是鸡血还是鸭血呢?

大概是她睡着的时候放上去的吧。

何嬷嬷催促的声音再一次响起:“主子,你们可准备好了,莫要忘了今日的敬茶仪式!”

西凉茉和司流风这才匆匆地穿戴完毕,又简单地用了膳,赶往翠竹堂,这一次,倒是非常顺利,静言送上的茶都是温度适宜的,并没有出什么幺蛾子。

给德王妃敬了茶,因为昨日已经收了德王妃的媳妇见面礼,西凉茉就象征性地收了红包,然后再依次给其他长辈行礼。

“茉儿,身子可还疼?”司流风看着原本还想再春宵一度的打算被打破,不由很是惋惜,看着西凉茉的僵硬,只以为她是害羞,同时他掀开了杯子,也看到了床上元帕上面那几点鲜红,神色里愈发地愉悦。

看着司流风小心地拿下元帕,西凉茉做出羞不自胜的模样,心中却琢磨,这是百里青那个千年老妖什么时候弄的呢?

上面是鸡血还是鸭血呢?

大概是她睡着的时候放上去的吧。

西凉茉和司流风这才匆匆地穿戴完毕,又简单地用了膳,赶往翠竹堂,这一次,倒是非常顺利,静言送上的茶都是温度事宜的,并没有出什么幺蛾子。

给德王妃敬了茶,因为昨日已经收了德王妃的媳妇见面礼,西凉茉就象征性地收了红包,然后再依次给其他长辈行礼,及与小辈们见礼。

德王妃这个时候也得了自己的贴身嬷嬷送来的西凉茉的‘元帕’,也很是满意地看着西凉茉。

德王府的子嗣并不算太旺,德王爷老一辈的同胞兄弟什么的,也都被皇帝杀得差不多了,如今府上的正经主子除了王爷母子和含玉郡主之外,只有德王妃的一个老姑姑,还有以前王爷侍妾所出的二子一女。

其中二少爷司流云,长得相貌最肖似老王爷,如今在吏部任职员外郎,也已经成婚,娶了轻苍伯的嫡次女。

三少爷司流瑾和二小姐司含香乃是同胞兄妹,长得都是眉清目秀的,司流瑾还未成婚,一身书卷气,听说他并不喜欢读书,倒是比较喜欢行医,虽然王妃说了他好几次,但都没有办法,也只得任由他去了。

看见西凉茉的目光看过来,司流瑾倒是有些腼腆地笑了笑,目光清澈而友善。

西凉茉也报以一笑,随后又看向司含香,司含香生得也算是美丽,梳着双环髻,发髻上各自戴着一只粉晶雕刻的月季花,一身白底粉边的夹棉袄裙,看着年纪颇小的模样,眉目极为精致,像一只美丽的瓷娃娃,仔细看去,她比司含玉还要生得美丽,但也有一点,就是她似乎特别害羞和腼腆。

看见西凉茉看过来,她像是受惊的小鹿一般怯怯地瞄了西凉茉一眼,就匆忙地低下头去。

西凉茉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停,总觉得这少女……

“嫂嫂,你可给含玉带来什么见面礼了?”

西凉茉还没有来得及想到什么,便被一道少女娇俏的声音给打断了,同时一道彩蝴蝶似的身影翩翩飞进了翠竹堂,一袭矮子抱住了给西凉茉的手臂。

“含玉,不得无礼,这是做什么!”德王妃含笑嗔道。

司含玉对着德王妃做了个鬼脸:“难道女儿连与嫂嫂亲近一番都不可以么,都是自家人,还要讲那些虚头巴脑的礼来做什么!”

“丫头,你……!”德王妃还要说什么,西凉茉却已经牵着司含玉的手对着德王妃笑道:“妹妹说的是,早前小别宴上,媳妇与含玉妹妹便一见如故,她送我的璎珞圈子可还挂在媳妇儿脖子上,都是自家人,再客气可就生分了呢。”

德王妃无奈地摇摇头,笑骂:“含玉这猴儿崽子托生的,可莫要带坏了你嫂子,都是郡主,人家就是比你贞静敏慧!”

“要不怎么女儿是含玉,含着玉儿玩,嫂嫂才是贞敏郡主嘛。”司含玉笑嘻嘻地上去缠着德王妃的手臂撒娇。

西凉茉不动声色地将所有的人表情都纳入眼里,秦大管家不动声色,那位老姑姑仿佛年纪太大,已经睡着的模样,另外司流云则是俊朗的脸上掠过一丝不屑;而司流瑾则是看着德王妃满脸宠溺地看着司含玉的样子,眼睛里闪过孺慕之情;至于司流香则是怯怯地看着自己,发现自己看她,司流香便立刻低下头去。

而看着司流香的静雨脸上便掠过一丝不屑,仿佛觉得一个小姐,竟然做出这样小家子气的表情,实在可笑。

西凉茉将自己带来的礼物都各自分给了这些司流风的姐妹兄弟和那位老姑姑,给司含玉的又是一套新制作的梅花香粉与口脂、香水,都用极为精致美丽雕刻成梅花模样的水晶瓶子装了,一件件仿佛都是首饰一般,让司含玉看得眼睛一亮,爱不释手。

而司流云和司流瑾各自是一套上品斋的文房四宝,司含香的东西则是一套描金嵌红宝石的小首饰粉饼盒子,里面还嵌着水晶镜子。

司含香也极为喜欢,看到这些东西都是眼睛里一亮,连连道谢。

西凉茉看着他们也都颇为满意自己的礼品,也同时加深了自己的疑惑,德王府掌管着两座宝石矿,按理说应该是吃喝不愁,外带用穿奢侈才对,怎么感觉这些主子们倒都是些眼皮子浅的主儿,只有司含玉身上看着简单,其实每一件首饰,坠子都是顶级的好东西。

可见王妃是极为疼爱自己的这个亲生女儿的。

也不知道德王府每年这些宝石生意的钱除了上缴朝庭以外,都拿去做了什么。

西凉茉正在暗自思量的时候,忽然有一个小厮匆匆地赶了过来对着德王妃结结巴巴地道:“王妃,宫里来人了,带来了好多赏赐,是要给少王妃的……。”

西凉茉与在场的众人都是一愣,随即还是立即简单整理了一下身上的东西,西凉茉便匆匆地跟着翠竹堂的众人一起到前厅去接圣旨去了。

宣旨的公公笑眯眯地一一与德王妃和司流风各自打了招呼,又用细咪眼打量着西凉茉笑道:“这一位便是贞敏郡主吧,果然是国色天香,真真是个有福之人,与小王爷很是般配呢。”

西凉茉谦逊地笑笑:“公公过奖了。”

等着那位公公扯开明黄圣旨一一宣读出来了皇帝的赏赐,西凉茉才明白为什么百里青昨夜里让她将自己的府库给清理出来,原来是为了放皇帝的赏赐。

但她还是不太明白,皇帝到底为什么忽然会这样对她青眼有加。

而皇后则从一开始的含笑以对,到后来的刻意为难,不喜之情溢于言表。

似乎一切都是从他们真真切切地见到了自己的那一刻开始。

而自己的容貌,却与另外一个人有六七分相似……

莫非是因为皇帝突然记起了自己曾经还有这么一个义姐,感觉到底亏待了这个姐姐,所以才以此为补偿。?

而皇后则是因为与蓝氏曾有过不和,所以连带着不喜欢与蓝氏有着相同容貌的自己?

这样的疑问一直到宣旨公公离开后,西凉茉都百思不得其解,她有些懊恼自己,昨夜没有拉住百里青问个清楚。

“恭喜嫂嫂,宫里果真是极为宠爱您呢,日后弟弟若有差错,可都要嫂嫂的庇护了。”司流云看着西凉茉,恭维地笑道,眼底却闪过一丝不平。

西凉茉自然没有漏过,便不动声色地轻道:“哪里,都是陛下与皇后娘娘的错爱。”

司流瑾也朝西凉茉真心地笑笑:“恭喜嫂嫂。”

司含香抬头怯怯又羡慕地道:“嫂嫂真厉害。”

司流风看着那一大堆赏赐,方才满心骄傲,果然,娶了这个王妃,是他最英明的决定。

西凉茉淡淡一笑,仿佛在开玩笑一般地道:“不过是祖上庇荫,这些都是皇家赏赐,又不吃,又不能用,只能一日三炷香供着。”

此言一出,秦大管家和德王妃原本喜笑颜开的脸顿时僵住了,有些不甘愿地看着十几箱金银珠宝。

这些都只能供着么?

岂非可惜了!

“真的么?”司流瑾有些惊讶。

西凉茉看着两人表情,还是一副很惋惜的模样:“若是擅自动了御赐之物,流落在外,一旦被追查出来,那可是大不敬之罪!”

这些东西可是她的,谁也休想动一根毛。

昨天宫里拿回来的东西都已经被德王妃收走,这一次休想!

德王妃自然知道西凉茉所言非虚,但还是很不舍得地看着那些精美的珠宝。

就在此时,忽然有丫头匆匆进来禀报,她一脸苍白焦急地道:“不好了,锦姑娘小产了!”

“什么,还真是个没福的!”德王妃有些错愕地看着那丫头,昨夜才关进柴房,今日就小产了?

那丫头却忽然满脸是泪地抬起头来道:“不是的,锦姑娘昨日还好好的,后来从少王妃那里回来就不好了。”

------题外话------

对不起大家啦,某悠昨天更新的时候,发现……尼玛,我家的傻逼网络又抽风了,上不去后台啊!疯掉鸟~~~~~~折腾到半夜上去的,编辑都下班了。

第八十六章 阴谋初现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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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一众怀疑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落到了西凉茉身上。

西凉茉脸色白了白,仿佛极为震惊的模样:“这……这是怎么回事?”

司流风也冷冷地对着那小丫头呵斥:“静香,休得胡言乱语,锦娘不过是因为自己不小心,冲撞了少王妃,关在柴房里,心气不郁,这才滑胎,与少王妃什么关系?”

静香含着泪目光闪烁地看着西凉茉:“锦姑娘原本胎像极稳,自从知道自己怀了小王爷的孩子之后,更是日日小心,却……却不知怎么会从王妃那里回来后就如此了,许是锦姑娘冲撞了少王妃,但少王妃好歹也顾念着锦姑娘与小王爷的情分宽恕一二,那也是小王爷的骨血。”

这分明是在说西凉心地歹毒,竟然对着怀孕的通房下手了。

“看不出来,嫂嫂如此显现弱质,倒是个心狠手辣的,这刚进门就让锦娘滑胎了,果真是好手段。”司流云是巴不得司流风出丑,翘着脚坐在八仙椅子上阴阳怪气地道。

“是那锦娘冲撞了嫂嫂,嫂嫂就是娶了她性命也是应该的,只可惜了锦娘肚子里那个小娃娃。”司含香仿佛一脸天真地道。

德王妃皱皱眉,刚准备开口:“这……。”

西凉茉也不去看静香,只看向德王妃,面色苍白荏弱却自有一份冷色:“母妃,媳妇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个小小通房的丫头也能如此凌驾与质问于儿媳,原来这就是国公府邸上的规矩么?

德王妃面色僵了一僵,没错,这原本就是个丑闻,小妾也不过是用来伺候嫡妻的仆婢,何况区区没有名分的通房?

主母允许,才能怀上主人的孩子。

一个玩物一样的东西,是没有资格来质问主子的!

但是,这事儿又有两说,西凉茉要处置锦娘,并不是不可以,但她刚刚进门,到底也该收敛着些,或者问一问她这当家主母的意见。

锦娘是当初早逝的王妃给司流风的人,情分自有不同的。

静香听着西凉茉这么一说,顿时磕头如捣蒜,竟上来抱住西凉茉的腿:”少王妃,您放过锦姑娘吧,她已经没了孩子,如今还躺在床上,不过是贱命一条罢了。“

西凉茉一下子被静香抱住了小腿,眼里闪过一丝厌恶,但她还是盈盈含泪地看向司流风:”小王爷,您真的觉得此事是茉儿做的么?

司流风有些犹豫地看了她一眼,安抚地笑道:“不管是不是茉儿做的,为夫都不介意,不过是一个贱婢罢了,打死就是。”

比起身份贵重的妻子,他虽然怜惜锦娘却并不真的在意她。

西凉茉仿佛很失望地看着他,泪珠子柔柔滑落下了脸颊,掩唇泣道:“小王爷难道忘了么,昨日茉儿才跟你和母妃提到过要等生了孩子之后,再抬了锦娘做姨娘的,原来小王爷也不相信茉儿……!”

静雨却忽然出声安慰:“少王妃,此事您何错之有,不必理会那个贱婢,怀不住小王爷的孩子,也是她命薄!”

虽然说是安慰,但话语里暗藏讥讽却谁都听得出来,不过是说女人都爱吃醋,所以西凉茉如此作为合理却冷酷。

西凉茉却仿佛很难过一般,对司流风刚想说什么:“妾身……。”却不知为何忽然脸色一白,然后瞬间身子软软地向后倒下。

司流风大惊,立刻上前一把抱起她,满脸焦灼地道:“快去请大夫!”

众人都是一惊,怎么说着说着,这位贞敏郡主就如此不禁得说,竟然一下子就倒了!

德王妃更是大惊失色:“快,快,风儿,快把贞敏抱进母妃的房里,今日李圣手正在母妃的院子里位母妃诊治!”牡丹阁离前院确实是最近的,司流风立刻抱起西凉茉匆匆朝牡丹阁而去。司含玉也立刻追了上去。

留下一群各怀心思的王府子弟们。

司流瑾则是有点忧心地看着德王妃等人消失的方向,喃喃道:“多事之秋,怎么会这样呢?”

司流云冷冷地哼了一声,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样子睨了眼司流瑾:“什么叫怎么会这样,三弟,你我是什么身份,可有必要去担心人家一家人!”

司流瑾有些不赞同地道:“二哥,话可不能这么说,咱们始终都流着父王的血,当然要相互扶助守望才是正理!”

司流云嘲谑地看了他一眼,没好气地道:“什么守望扶助,三弟,你真真是单纯过头,还是真的大智若愚?”

说罢便拂袖而去。

司含香则看了两位兄长一眼,对着司流瑾叹了一声:“哥哥,咱们回去吧。”、

……

这边司流风将西凉茉抱进了牡丹阁,放在了软榻上。

今日刚好是回春堂有名的圣手大夫李泽来府邸里为王妃请平安脉,也顺便为她带来一些调理身子的方子。

如今他被司流风请来看诊,便坐在了西凉茉的旁边,铺了一层薄纱在她的手腕上,为她把脉。

好一会子,这中年大夫才有些诧异地喃喃道:“这位贵人可是少王妃,在下为少王妃诊脉发现少王妃身子内里虚亏,似乎有不足之症,只是少王妃听说是靖国公府邸上的贞敏郡主,如何会有这长年累月积攒下来的症状?”

司流风和德王妃互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然,果然,西凉茉不得韩二夫人待见,恐怕早年的时候被虐待过,只是想不到韩二夫人竟然做到如此地步。

所以亏了身子。

“不知这病可有大碍?”司流风有些忧心地看着西凉茉,他的神情并无作伪,毕竟这是他费心娶来的妻子,又是新婚燕尔,昨日才圆房,正是得趣的时候,自有一翻柔情蜜意。

还指望着她未来能助他一臂之力。

李泽摸了摸胡子,有些犹豫地道:“倒是并无什么大碍,只是日后小王爷可要小心着些,莫可行欢太过,少王妃身子柔弱恐是受不住您的太多雨露,还有就是……。”

司流风想起今早自己腰酸背痛,再加上昨夜那般销魂,俊美秀逸的脸上就露出些尴尬来,他轻咳一声道:“是。”

德王妃却看着这位李圣手似有话未曾说完,便有些忧心地道:“不知道还有什么不妥当之处呢?”

李泽看着德王妃目光锐利,似知道瞒她不过地说道:“这……只是不但小王爷与少王妃要克制行欢,还有就是少王妃身子年少时候亏欠太多,根基不好,最好是调养几年,二十以后再要孩子,这孩子才能抱得住,否则若是滑胎,不但影响母体,对孩子也不好!”

德王妃和司流风同时都是错愕地微微张嘴,这意思是说西凉茉的身子,目前不适合怀孕了?!

德王妃的脸色顿时闪过一丝阴霾,原本还指望着西凉茉早日生下继承人的,如今……这可如何是好?

司流风则有些复杂地看着躺在床上身子孱弱的佳人,安静了下去。

而站在一边的何嬷嬷这才开口,她犹犹豫豫地拭泪道:“王妃、小王爷,其实郡主自个儿是早知道自己个儿的身子的,曾经有太医为她看诊过,也是道若少王妃要母子平安最好在二十以后再生下子嗣。”

“只是她一心为小王爷着想,希望为您开枝散叶,所以昨日知道锦姑娘有了孩子,她心中虽然苦涩,却还是想着您,这才打算等锦姑娘生下了孩子,再将锦姑娘抬了做姨娘的。”

何嬷嬷一番话,合情合理地解释了西凉为何如此的大度柔情,只因为她暗自伤怀,却挂念着司流风;同时还指明了一点,依照规矩,司流风可以在妻子一年内无怀孕的情况下纳妾开枝散叶,而既然西凉茉早知道自己二十岁前不能怀孕,司流风迟早要纳妾生子,又怎么会去弄掉了锦娘的孩子?

“……小王爷……。”西凉茉仿佛渐渐地从昏迷中醒来,看着司流风、德王妃等人都围绕在自己身边,她不由自主地楞了一下,仿佛有些迷迷糊糊地对着都司流风道:“不是妾身害了锦娘的孩子的……。”

白玉在一边也拿了帕子去擦自己的眼角,她仿佛很是伤心气愤地道:“昨日里那位锦姑娘一来就不顾我们这些人的阻拦非要见少王妃,说她是王爷的妾侍,来给少王妃行礼,王妃自然是不信她说小王爷和德王府会如此荒唐,嫡妻进门的时候就让妾侍珠胎暗结。”

“那锦娘被揭穿了,却也不害羞,竟然道是她一惊有孕了,被抬举做妾是自然的,要少王妃不若早早喝了她的茶,认了她做姐妹。少王妃虽然伤心,却也不好在没有问过小王爷和德王妃娘娘之前让她随便地给自己行妾礼,所以还去扶了她,哪知道这锦娘的指甲竟然划伤了少王妃的手臂,少王妃怕动了她的胎气,所以不敢推开锦娘,今日倒好了,这做贼的倒是来倒打一耙!”

何嬷嬷也不阴不阳地接了一句:“是啊,若是知道我家郡主嫁过来竟然连一个通房丫头都可以随意欺辱,陛下和皇后娘娘不知多心疼。”

白玉与何嬷嬷的一番话,让德王妃大气温美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的红晕,她便一脸慈爱地看着还有些迷糊的西凉茉道:“母妃和风儿都知道贞敏你一样温柔善良,是绝对不会做这样的事的,必定是那不长眼的贱蹄子自己不小心滑胎,如今却诬陷到你的头上!”

司流风也阴沉下了脸,对着静雨问:“锦娘那里可有大夫?”

静雨想了想之前柴房那边来报的事,便道:“锦娘滑胎,看守柴房的丫头怕出事,已经让她回了自己的院子。如今应该有大夫开了药方子,只是还在不在就不知道了。”

司流风冷冷地吩咐:“把那位大夫请走,同时撤掉所有伺候的丫头,就拘在院子里,每日只让人送饭过去就是了。”

静雨楞了楞,没想到司流风会对怀了自己孩子,又落胎的锦娘如此无情。

她的目光落在了一脸虚弱地与德王妃说话的西凉茉身上,眼底闪过一丝嫉妒,随后对着司流风恭敬地道:“是!”

虽然没有看到西凉茉失去司流风的宠爱,但能看到她如今被锦娘为难而晕倒,又暴露了她二十岁之前不能生子的秘密,这让静雨已经非常高兴。

因为,这意味着,她很快就能提前实现自己的愿望,成为司流风的妾侍。

而且西凉茉不能怀子,身子也不能经常承宠,锦娘又失去了司流风的心,那么自己就是最有希望得到司流风宠爱和最早生下子嗣的人。

少王妃暂时不能有孕,那么自己所生的第一个孩子不管是女孩还是男孩,地位都会大不同,若是男孩的话,就是庶长子了,就是少王妃二十岁之后生下了子嗣,也要礼让自己的兄长。

自己的地位必定与众不同,超脱于一干少王爷的妻妾之上!

“小王爷,妾身对不住你……。”西凉茉泪眼朦胧地道,仿佛极为忧伤。

司流风则握住了她的手,一脸深情地道:“茉儿,不必忧心,就算咱们不能有自己的孩子,本王都会对你一如既往,何况不过等上区区几年罢了,咱们一定会有世子的。”

德王妃也轻声安慰她:“贞敏,你为人善良,只等你身子养好了,母妃还要等着抱嫡孙呢!”

“可是……这事若是传了出去……。”西凉茉有些犹豫地看了看静雨。

这里知道内情的人德王妃、司流风自然不会将这种极为私密的隐讳告诉他人,而西凉茉的丫头更不会把此事传出去,只会给自己的主子招来非议,那么这些人里面只有一个人有可能泄露此事。

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静雨的身上。

静雨其实正盘算着,这个消息若是传出去,必定能削弱少王妃的势力,让她抬不起头来,不敢与她争抢小王爷的宠爱。

只是此时,众人的目光都极为锐利地都落在她身上,让她不由自主地一慌,连忙道:“奴婢……奴婢自然是不会说的,小王爷、王妃,难道你们不知道静雨是什么样的人么?”

司流风冷冷地看了她一眼,冷声道:“你最好是闭紧你的嘴,若是这事儿传了出去,丢了王府颜面,本王可不会因为你伺候母妃而对你手软!”

他还记着昨日她对西凉茉的为难,他自然知道静雨是喜欢自己的,正是因为这种喜欢,才让她成为最值得怀疑的人。

经过这一次的事情之后,司流风觉得西凉茉是那种极为传统柔婉的女子,愿意为自己的夫君付出的人,并且会爱屋及乌,设身处地为他着想的女子,以至于能够容忍一个同房丫头伤了自己,也舍不得伤了他的孩子。

这一点,德王妃也是如此认为的。

但是静雨就不一样了,她的羡慕嫉妒都带着种小家子气,倒是很有可能为了争宠将这件事给传播出去。

这种事,是绝对不能让外人知道的,若是被有心知道了,绝非妙事。

静雨求救似的看向德王妃,但德王妃也只看着她,目光淡漠,并未说话。

静雨心中一酸,直到她跪下来发誓赌咒,司流风这才让她起来。

也不去看她一脸委屈的模样,司流风让人抬了软轿,陪着西凉茉一起回了邀月阁,一路细细安慰,仿佛尽诉衷肠,只为安抚娇妻。

牡丹阁里只剩下德王妃与静雨。

静雨很是委屈,眼含泪珠地看向德王妃:“王妃,您方才真的不信静雨么?”

她只觉得王妃是因为小王爷和西凉茉的缘故,所以一向疼宠她的德王妃才不好说话。

但是,此刻,德王妃冷冷地看着她,嗤了一声:“你自个心里想什么,你自个知道!”

当她看不出来么,自幼看着这丫头长大,静雨在听到西凉茉身子虚弱而不能在二十岁之前怀孕生子的时候,里面的幸灾乐祸与若有所思的算计难道以为能瞒过她的眼?

“王妃……!”静雨委屈地还要辩解,却见德王妃有点疲倦地靠向了软枕,看着她冷冷地吩咐:“行了,本王妃今日只告诉你一件事,若这事儿在府邸里有半分泄露,不管是不是你说出去的,那么这事儿就要算在你的头上!”

德王妃觉得自从司流风准备大婚开始,静雨这丫头就越来越失了稳重,尤其是西凉茉过门这两日,更是变本加厉。

若是再不敲打敲打她,还不知道要惹出什么祸事来!

西凉茉除了身份贵重,所代表的还是靖国公府邸的势力,还有……他们一直想要得到东西。

不管出于什么目的,她都必须坐稳了这‘德王府少王妃’的位子,不容有差池。

静雨看着德王妃一幅冷若冰霜,闭眼不想再看见她的模样,不由地一阵心酸又难过,极为委屈地流着泪,拜了下去:“是!”

随后,她退出了牡丹阁。

牡丹阁外的丫头婆子们正在很是羡慕议论着方才司流风陪着躺在软榻上的西凉茉回去的柔情蜜意。

有婆子眼尖地见着静雨出来,便赶紧嘘嘘做出噤声的手势,谁不知道静雨姑娘原本在这府邸里就是半个小姐,早早定了要配给小王爷做个贵妾,当主子的,如今这幅模样,一看就是受了训斥或者被方才的场景刺激了。

有那不识趣的婆子凑过去,给静雨递上手帕,讨好地道:“雨姑娘,可别伤心,日后您必定是有福气坐软轿的!”

“啪!”静雨脸上一冷,毫不客气地一巴掌甩在那老婆子的脸上,尖声怒道:“不要脸的老货,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这些话是你能说的么!”

她气得浑身发抖,自己在西凉茉面前抬不起头也就罢了,谁让人家出身高贵,身份贵重,但是这些老货如今也是来欺负到她的头上,嘲笑她么!

静雨一转身,以袖子掩住唇,转身就匆匆地向自己的房间里跑去。

隐约间还听见身后的丫头婆子们震惊后,细微而不屑的嘲笑。

“什么嘛,真当自己是主子了!”

“就是,连锦娘都不如。”

“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摆起主子谱了!”

那些流言如刀子一样,一刀刀地割在静雨的心上。

她伤心地呜咽着一路奔跑,却不知怎么一下子撞在了从拐角里转弯出来的人身上,一下子将那人撞得连连退了几步。

“大管家!”

“小心!”

“这丫头是怎么回事!”

静雨抹掉泪,才看见自己竟然一不小心撞上了秦大管家,顿时有些窘迫又不安地擦去了眼泪,对着秦大管家有礼地福了福:“义父!”

秦大管家看见静雨这模样,眼底不由闪过一丝诧异,便抬手挥退了其他的管事:“你们先自去库房清点东西造册,莫要将御用的东西弄错了,一会子我再过去。”

其他管事立刻点头应了,这秦大管家没有儿女,很小的时候就抱养了静雨,是拿来当自个女儿养的,秦大管家以前是老德王的首席幕僚,又是小王爷的启蒙老师,在府邸里威势有时候连小王爷都无法反驳,司流风对秦大管家也颇为敬重。

所以静雨的地位尤其特殊,又得王妃疼爱,又是秦大管家的义女,平日里吃穿用戴有时候看着比那正经的小姐司含香还要好些。

“乖孩子,这是怎么了,谁敢给我们的雨儿委屈受?”秦大管家握住静雨的手,轻轻拍着她的背,慈爱之情尽现。

静雨再也忍耐不住,一头扑在秦大管家的怀里,将今日的事一五一十地说了出来,当然是将西凉茉说成了冤枉她会做泄露秘密的坏人。

虽然她确实想要泄露出这个秘密,让西凉茉下不来台,抬不起头,但是那又怎么样,难道这不是实情么吗,又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这个秘密,凭什么出了事就算在她的头上!

都是西凉茉的错,不但抢走了小王爷的注意力,得到了他的疼爱,还挑动得小王爷厌恶于她!

静雨咬牙切齿,眼里闪过一丝寒光,将西凉茉恨上了!

但下一刻,她却忽然想起自己竟然把王妃二十岁之前不能有孕的消息泄露给了义父,这……这该怎么办?

看着静雨眼底闪过的担心与忧郁,秦大管家慈爱地一笑,轻拍着她的后脑:“小丫头,连为父都信不过么,你且放心,就算是你泄露出去的,为父也有把握让王妃他们不再怪罪于你!”

静雨有些窘迫地点点头。

秦大管家抚摸着她的黑发,仿佛自言自语地道:“你真的很想嫁给小王爷么,那么为父必定满足你就是了,而且我的女儿除非不愿意,否则只能成为正室,你只管放心!”

静雨一愣,不敢置信地看着秦大管家,她做正室?

这……是痴人说梦么?

看着秦大管家似笑非笑远去的背影,西凉茉还有这怔然。

不过除了这刚才司流风和德王妃对待她的态度让她很是难过,但今日也有很是高兴的事,比如她很快就要当上真正的主子了1

静雨没有放在心上,转身去锦娘那里处置锦娘去了。

对于这样丢了德王府面子的小贱人,她是决计要好好地教训一翻,顺便出一口心中的恶气!

……

邀月阁这一头,司流风安抚了西凉茉,忽然听得有客人上门,便依依不舍似地看着西凉茉苍白娇美的小脸离开了房间。

送走了司流风,雕花红木门刚刚关上。

“孱弱无比,需要卧床休息”的西凉茉就一下子坐了起来,看着白玉笑道:“你这丫头,还真是个鬼机灵,和何嬷嬷两人一唱一搭的,倒真是有趣得紧,上辈子你不定是个说书的,而且生意极好呢!”

西凉茉的模样,哪里还有方才半分孱弱无力的模样,笑吟吟地站了起来,在床上躺了那么久,骨头都躺累了呢。

白玉掩住嘴唇偷笑:“那也没有郡主这般好演技,倒像上辈子是个唱大戏的,就不知道唱的事青衣还是花旦呢。”

白珍摇摇头:“到底是嬷嬷厉害,早早看出锦娘那贱蹄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何嬷嬷边倒了茶水端给西凉茉,边带了一丝轻蔑地道:“宫里这些娘娘们谁的段数不比这锦娘高,面上繁花似锦,底下步步惊心,动辄你死我活,本嬷嬷在里面二十几年,还有什么没有见过的,那锦娘的雕虫小技也敢在鲁班门前弄大斧!”

从一开始,锦娘要来给西凉茉敬茶开始,何嬷嬷就注意观察着她,这锦娘虽然看着是个性子跋扈的,但倒并不是个笨的,分明与郡主之间的地位天差地别,也敢这般挑衅。

分明是想要刺激郡主一怒之下对她动手,哪怕是弹了她一个指甲壳,今日她也有发作的理由。

只是没有想到,郡主没有动她,她今日还是来了这么一出,竟然真让自己的孩子掉了,也要来陷害郡主。

若非当时郡主也发现了她的不对,早早地在德王妃和司流风面前演出一场识大体,做出真要抬举锦娘的样子来,再加上今日这番子虚乌有的‘体虚以致二十之前不能有孕’的戏份。

这刚过门就打杀了夫君妾侍,逼迫通房流产的罪名恐怕是套在了郡主的头上。

而且,如此一翻安排,不但可以在司流风和德王妃的心目中种下西凉茉是那种温柔婉约,识得大体,会处处将夫君置于自己之上的人,让德王妃和司流风对她放下戒心。

以后再出现这种栽赃陷害的事,他们都不会再轻易相信他人,算是一劳永逸了。

最后一点,就是翻身子虚弱的西凉茉,自然不能经常侍寝,也就省了许多应付司流风的麻烦。

可谓是一箭三雕!

西凉茉心思之机巧,是何嬷嬷这样浸淫宫闱二十多年的老人儿,也都不得不为之叹服的。

这位郡主的心机,就是入宫当个娘娘,那韩贵妃都未必是她的对手。

“那位李圣手,可安置妥当了?”西凉茉边喝茶边问何嬷嬷。

何嬷嬷自信地弯起唇角:“郡主,司礼监做事,您只管放心,何况这位李圣手可是咱们司礼监的监医,怎么也不会出卖咱们的。”

监医?

西凉茉顿了一顿,微微挑眉,这司礼监果然是第一监察暗探的机构,密探遍布各地,各行各业。

这李圣手一手好医术,尤其擅长千金科,底下培养了不少女医,都是各贵门高府的常客,经常出入京城贵人府邸。

若是用来刺探监视都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只是……

西凉茉还有有一点不解,就算锦娘怀了孩子,但这般冲撞主母,就算是被打得滑胎也不可能撼动西凉茉的地位,最多不过是让西凉茉落个有点凶悍的名声罢了。

这也是何嬷嬷等人都不解的地方,只是暂时还想不出个所以然来,为了保险,自然不能让锦娘的奸计得逞。

“可要将那锦娘抓来审问,不必魅七他们动手,本嬷嬷自然有大把方法让她供出来。”何嬷嬷冷声道。

她就是看不得那锦娘一幅娇滴滴又跋扈的样子,一个通房丫头罢了,简直是太没规矩了!

西凉茉自然相信何嬷嬷的手段,但是,她沉默了一会子,眼里掠过冷漠:“暂时不必,这锦娘既然连自己的孩子都舍得,那么,今后她就不必有孩子了,嬷嬷且让魅七找个机会,喂她喝一碗绝子汤就是了。”

何嬷嬷立刻毫不犹豫地点头,这样的女人就是要受到教训。

白珍几个虽然都有些感叹,这锦娘真是自寻死路,原本郡主给她一条康庄大道不肯走,却还是走进了死路里,她这辈子都休想再凭子争宠了。

但他们也知道西凉茉最恨一件事,不将老弱妇孺的命当命,何况为了争宠陷害连自己的孩子都下手,更是碰了西凉茉的忌讳。

西凉茉又嗤笑地勾起唇角:“有人一计不成必定还要再生一计,咱们且等一等,看看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说不定会发现什么有趣的事,本郡主不过嫁进来第二日就这么多事,这德王府里每一个人都不简单,水深得紧呢。”

她顿了顿,美丽的水眸里闪过一丝阴惊的神色:“若是与本郡主无关也就罢了,若是想要打些不应该的主意,做些不该做的事,本郡主并不介意再造一个——西凉世家。”

反正,她手上染血也不是这么一次了!

众人皆赞同地点头。

白嬷嬷正端了茶盏进来,忽然轻声道:“奴婢瞧着那司流风小王爷,倒未必真是虚情假意,对郡主倒是真有几分真心的。”

何嬷嬷看了白嬷嬷一眼,微微皱眉,随后打发了其他几个小丫头出去,将空间留给这一对情如母女的主仆。

“嬷嬷,您觉得当年西凉无言与蓝翎,大漠边疆出生入死,同饮一杯酒,笑看日升月落,挥刀共迎外虏来犯,彼此都是唯一能够背对的那个人,并称军中双璧,对蓝翎可有几分真心?”西凉茉看着白嬷嬷,悠悠一笑,那清浅的笑容在那茶水的雾气里有一种极为模糊的味道,让人看不出她的情绪。

她从何嬷嬷那里也知道了不少当年的资料,只是越看那些记载于卷宗,她的心却越凉,若是连这样生死交托的感情都可以沦落到今日的田地,这世间还有什么感情是可以相信的呢?

白嬷嬷顿时噎了一下,有些无奈又瑟然的扯了下唇角,模模糊糊地道:“那是……那是应该有几分的,只是……。”

西凉茉轻嗤:“没有什么只是,这世间哪里有那么多的误会,不过是彼此都不曾真心信任对方,所以敌不过两句流言蜚语,抗不过权势如山,红颜如玉罢了。”

若是爱得足够坚定,若是能够给对方绝对的信任,又怎么会沦落到今日宛如陌路,连彼此的子嗣都不愿意多看一眼?

这世间多少看似牢不可破的感情,不过是只能共患难,却不能同富贵的。

否则,这张敞画眉,糟糠之妻不下堂的事儿,怎们能载入史书,千古流传?

白嬷嬷完全哑口无言,她是说不过西凉茉的,但是她依旧不甘心,还是忍不住道:“但大小姐,你总该相信这世间并非所有男子都负心薄情,嬷嬷只是希望你能够幸福,所以若是小王爷他是不同的话……。”

“有什么不同,除非是太监!”西凉茉嗤笑了一声,眼前忽然掠过某只千年妖孽的模样,顿时摇摇头。

那妖孽只会游戏人间,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情才对吧。

倒也不错。

西凉茉没有想到,此刻自己不经意的一句话,却在那些时光潺潺流去后,却化为臻言,一语成谶。

百里青,于任何人,于她都是不同的。

西凉茉看着白嬷嬷笑笑:“嬷嬷,不必担心,一切众生相,不过如梦如亦如怖,一切有为法,皆梦幻泡影,白发三千丈,不过最终都要奈何墙上过,不必自寻烦恼。”

白嬷嬷看着西凉茉的笑容温柔美丽,也掩盖不掉下面的凉薄冷漠,能看见她的心宛如冰冷的僵石一般。

她震惊又黯然,这孩子不过十五而已,却已经将人世间男女痴情看破如清修多年的高僧。

这般冷情冷性,又手段凌厉,心机深沉,眼界深远……竟然让她想起了前朝那一位世所罕见的传奇女帝。

只是,那位女帝虽然开创不世功勋,但情感上却一直都并不顺利。

她是真心的希望西凉茉只是一个寻常女孩子,只求一个疼她、惜她、爱她的夫君。

而不是这般金玉绫罗为战衣,纤秾娇心为利器,勾心斗角。

……

这一边,锦娘正躺在床上,脸色苍白地喝药,同时打发自己的丫头静宁去看看静香有没有把小王爷带回来,或者带回来什么好消息。

但等了许久,却不曾见到一个人影,正等着心焦的时候,静宁终于惊喜地叫了起来:“静香回来了……。”

锦娘立刻忍着隐隐作痛的腹部支起身子,想要下地,但是下一刻,静宁的声音却有点变了调:“除了静香还有王妃身边的嬷嬷静雨!”

锦娘倒是笑了:“这是连王妃都要让人来探视了么?”|

若是如此,自己的这个孩子流得还是值得的!

只是静宁却有些结结巴巴地道:“这……这个……可是静雨姐姐还带了好几个粗使老婆子,都是平日刑房的!”

锦娘的笑容顿时僵在了脸上:“你说什么?”

“锦娘,我……我……。”静宁已经发觉了不对劲,看着气势汹汹过来的一群人,有点舌头打结,就想跑。

只是她还没得及溜走,锦娘的房门就被人呯地一脚踹开了。

先进来了两个粗使婆子上去就凶神恶煞地抓住了锦娘给拖下床来,伸手一把就将她头上金玉手势给扯了,又把她的锦衣给扒了。

锦娘很是气愤和不相信地大叫:“你们这些婆子是想挨板子么!竟然敢对主子这样动手!”

她自小伴着司流风长大,又比司流风大了三岁,是先王妃送给司流风的大丫头,自从当上了司流风的侍寝通房,她又颇通些文墨魅术,自然颇得司流风的喜欢,所以虽然她还不是姨娘,但是吃穿用戴,都是姨娘的分例。

人人见了她都要唤她一声锦姑娘,因为现在的德王妃不喜欢她,她索性也甚少出院子,在这里和司流风的邀月阁里,她就是主子,锦娘已经很久没有尝过当奴婢的滋味了,怎么想到今日竟然有人如此大胆地对她对手!

“哟,我怎么不知道你什么时候成了主子了,不过是小王爷的一个玩物罢了,竟然就得瑟起来了,看来是该让你知道自己本分的时候了!”静雨这会子才施施然地走进来。

她看着锦娘披头散发,脸色苍白地倒伏在地上,不由唇角弯起一抹极为讽刺的笑来。

这些年来,她忍耐着这个小贱人在王爷身边也太久了,只是自己自恃身份不同,不与这个贱婢计较,却不想到这贱婢越来越嚣张。

处处以小王爷身边的妾侍自居,以主子自居,真真可笑,这会子少王妃嫁了进来,也不知道是脑子哪根神经搭错线,竟然想到拿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去陷害少王妃。

“什么本分,我虽然身份低微,但是小王爷曾经答应过我,要让我当上他的妾,如今我肚子里的孩子可是小王爷的骨血,被少王妃害没了,就算不向她讨一个公道,难道问一声都不可以么!”锦娘此刻还以为西凉茉是承认了罪名,但自恃身份所以逼迫着王妃来处置她。

“真是可笑,你自己把孩子弄没了,就想栽赃到少王妃的头上,难道以为少王妃会因此被处置么?”静雨很是不以为然,若是她有了小王爷的孩子,必定如珠如宝地护着,她们到底和西凉茉身份有别,只能走母凭子贵,却不想这蠢女人却放弃这样的机会,那也是她的命。

锦娘一愣,脸色瞬间变了,这是什么意思,静雨是说所有人都不相信少王妃把自己的孩子弄没了么?

“行了,如今小王爷和王妃都大怒,今后你就一个人在自己的院子里呆着吧,你瞧,小王爷还是心疼你的,没让你从新当一个贱婢,只是今日起,这里所有的一切都会被撤走,一个丫鬟,还要这么好的物件,那是越了本分,咱们德王府可丢不起这个人!”静雨冷冷地道。

她一声令下,底下的丫头婆子们立刻上前将锦娘院子里所有的东西全部都毫不客气地一一搬走。

里面有不少东西都是锦娘这么多年攒下的体己宝贝,她向司流风求来的好东西。

她疯了似的上去想要拦住那些丫头婆子:“放下,放下,这都是我的!都是小王爷赏赐我的!”

那丫头婆子们都是踩低拜高的,此刻看见锦娘落魄,都是幸灾乐祸的,哪里肯理会她,有人伸出脚毫不客气地一脚踹在她腹上。

而锦娘刚流产的身子,怎么能去跟那些粗使婆子争抢,一下子就被踹倒在地,捂住自己的腹部,惨叫起来:“好痛……。”

原本刚刚停了些的血,一下子就流了出来,湿了白色的中裙。

“静宁,帮我去叫大夫!”锦娘咬着唇,立刻朝缩在角落的静宁道。

静宁此刻吓得要死,哪里敢去理会锦娘。

静雨倒是玩味地笑了,走到锦娘身边道:“静娘,从今日起,咱们还是叫回你这个名字吧,你不再是小王爷的通房锦娘了,小王爷也说了,以后他不想再看见无限少王妃的你,撤走为你看病的大夫,任由你自生自灭!”

一句话宛如晴天霹雳一般让锦娘瞬间傻了,她捂住自己的腹部,那里的痛怎么也比不上心痛!

“不,这不可能!”锦娘咬牙切齿地道!

静雨笑了,轻蔑而冷漠:“那就随你信不信吧。”

说罢,她站起来,一挥手,让所有的丫头婆子都离开,准备封锁上锦娘院子的大门

“你……静雨,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的心思,你不就是嫉妒于我么,你以为没有了我,小王爷心尖上的人就会是你么!”锦娘,不,静娘凄厉地一笑:“不,我告诉你,咱们都是奴婢,所以才命如草芥,迟早有一天你会和我一样的。”

静雨离开的背影顿了顿,头也不回地走了。

只余下锦娘躺在自己的血泊里,苟延残喘。

锦娘迷茫地看着屋顶,始终不明白自己怎么会落到这一步,她明明都算计好的,少王妃难道能掐会算不成?

不,是她最初就小看了那年方十五的少女,以为她和司含玉一样不过是个被养在深闺中,只会玩儿些小心眼的小姑娘而已。

这一次,就算最后没有陷害她成功,自己也会多博得小王爷的爱怜。

却没有想到,她不动声色间,就能将自己打落云端,永不翻身。

呵呵……

罢了,这也是自己咎由自取,用了她偷偷苦求许久的孩儿却什么都得到。

自作孽不可活。

锦娘感觉自己身下血色渐浓,不由深深地闭上眼,等着自己身子渐渐凉透。

“怎么,这就打算等死了么?”那被封闭了入口的门窗外,忽然传来一道诡异不男不女的声音。

锦娘一惊,随后惨白着脸怒道:“是谁?”

那人只在门外嘿嘿一笑:“你是想死,还是想活,若是想活便吃了这药丸,但是你身子太弱扛不住药性,会一辈子没有子嗣,若是想死,你就在这里等着自己身子凉透,成了死人腐烂在这里就是了。”

锦娘咬着唇,防备地道:“你是谁,为什么要帮我?”|

那人嘿嘿一笑,扔进去一个小盒子,道:“你别管我是谁,是我家主人让我来的,日后,若你有用,我家主子自然会想办法让你离开这个地方!”

“我不会再受人摆布了!”锦娘尖利的冷笑,她已经为了荣华富贵被人玩弄到亲手杀了自己的孩子,她绝对不会再犯同样的错误。

“那就随便你了,若是你哪日想要出来,就把这盒子扔在窗台上就是了。”那人阴阳怪气地嘿嘿一笑,再无声息。

锦娘唤了几声,都不见有人应,便知道那人已经走了,她看着地上那只木头盒子,终于还是敌不过心底的不甘与怨恨,便一步步地从自己的血泊里爬过去将那盒子打开,把药丸一口吞下,随后伏在地上嚎啕大哭起来。

魅七从屋顶瓦片下看见锦娘已经吃了药物,便暗自摇头,真是最毒妇人心啊。

要救命,但吃了这药,她这辈子都不会有孩子,没指望了。

郡主果然是千岁爷的徒弟,越来越一脉相承了。

最善操弄人心。

——

牡丹阁楼里,德王妃屏退了左右,坐在香妃塌上细细地绣着一只香囊。

不一会一道高瘦的披着披风的人影出现德王妃的身后,轻声道:“这是做给我的么?”

德王妃似乎并不惊讶会有人忽然出现,只是淡淡一笑:“不是给你的,难道是给别的男人的么?”

那人戴着面罩,握住了德王妃的手笑道:“果然是素手纤纤,最能织出我的心思。”

“行了,你不是整日和那小妖精厮混么,今日来找我,是有要事吧。”德王妃嗔骂。

“那个西凉茉身上到底有没有那样东西,你可查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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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阴谋初现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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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着那人这么问,德王妃的脸色瞬间冷淡了下来:“感情你今日过来就是为了问这事,不是来陪我的。”

那人并没有注意德王妃的脸色不对,还是道:“此事要加紧办才是,最近这些时日我们损失的人太多,司礼监的密探无孔不入,我们得有能与他们抗衡的力量,西凉茉若有那东西……。”

德王妃拍开那人的手,支着额头,颦眉冷笑:“你怎么这么心急,今日也不过是她嫁过来第二天,如今就出了这么多事儿,你是嫌我这两日为了雨儿和那锦娘的事还不够头疼么,怎么,你日日与那小妖精厮混,便觉得我也与你那妖精一样,什么都不必忧心,只需要与男人厮混就成?”

德王妃的语气之尖利,让那人也楞了一下,大约是许久没有被人如此冷嘲热讽过,所以他脸肌肉微微抽动,但很快又恢复了平静,又移到德王妃身边坐下,伸手握住她涂着鲜红蔻丹的柔荑,温声道:“怎么,吃醋了,我以为你总是如此雍容华贵,不知吃醋为何物呢!”

德王妃讥讽地刚要说什么,却被对方用食指点住了红唇,那人语气亲昵地道:“今儿到底能看见我的月儿为我吃上一回吃醋,和静言那一场戏,倒是做得够了。”

德王妃一愣,先是眼底闪过一丝喜色,随意又想起了什么,不相信地嗤笑地看着他:“你也不必来哄我,静言若不是你的小姘头,那日我那儿媳来敬茶,她弄出那样的事来,还将本王妃烫伤,你不只扣了她一个月的月银?”

德王妃越说越生气,又想到为了此事,自己分明极为恼怒静言,却因着他的缘故而不能发作于静言,只打发了她去厨房烧火。

“既然你如此喜欢那小贱人,不若与她双宿双栖,何必还要来找我!”德王妃气得心口疼又犯了,不让他去握住自己的柔荑。

那人摘下了自己的兜帽,露出一张中年男子的脸,赫然正是秦大管家。

他笑着捏住德王妃的手,不让她把手抽回去:“静言那丫头是我的侄女儿,乃是我老家堂弟之女,她是个眼皮子浅的,收了锦娘的银子,在那茶盏上做了手脚,烫伤了你,我不知几心疼,昨日还罚她在院子外跪了两个时辰,但她是我老家唯一的血脉了,总要顾念着一些,否则早就打死作数了。”

说着,秦大管家一点也不避讳地顺手将德王妃拉到自己怀里,伸手到德王妃高耸的胸上揉按起来。

“心口疼,且让为夫为你揉揉。”

他原本就有功夫,德王妃挣扎不过,再加上他方才一番说辞,已经信了几分,身子就软了下去,依靠秦大管家怀里,任由他揉弄,一向端庄优雅的德王妃,脸上竟然现出了几分小女儿的娇态,那手点着他的胸口没好气地娇嗔:“你就会糊弄我,谁是你的妻,也不看看你可也配做王爷?”

秦大管家嗤笑:“我不已经当这有实无名的王爷十几年了么!”

德王妃哼了一声,偎依在他怀里懒洋洋地道:“说正经的,你也实在是太心急了,这事儿哪里能急的,她可不是个傻乎乎的姑娘,原本我是打算等着贞敏怀上了风儿的孩子,她一切都稳稳当当地握在咱们手心里,然后再不动声色地问出那东西的下落,可惜……。”

“可惜她却是个不能生的,要生也得等到五年后,我们的大计,如何能等待这许久,你不是说她很是迷恋风儿吗,未必要等她怀孕!”秦大管家柔声道,他抬起德王妃的下颌道:“我还想光明正大地迎娶你做我的妻呢。”

德王妃闻言,看着秦大管家的神色里已经带了感动,她想了想,咬了咬牙道:“是啊,贞敏这身子是个麻烦事,不过也许真不必等那么久,就让风儿先去试探一番,只是……。”

她一直觉得这样实在太过匆忙,容易露出破绽,若是到时候闹将出什么事来,可就不妙了。

秦大管家却有些轻贱地道:“她就算身份再贵重,既然嫁给风儿,又已经破了身子,不也只能任由风儿与给予求,只能求着风儿的怜惜一二,若是她听话倒是还好,若是不听话,咱们也有的手段,让她一辈子都抬不起头,若是她不想做个被休下堂的残花败柳,就要乖乖地听话。”

他看着西凉茉就是一个寻常闺阁女儿,不过心眼儿多那么几个也不成大气候。

何况她还爱慕着司流风,那就更好拿捏了。

譬如德王妃,看着高贵典雅,不也是深闺寂寞,一开始还自持身份,经不过他几次软硬兼施,再高贵的身份,不也一样连孩子都为他生下来了么?

德王妃却没有秦大管家那么乐观,她也不是不知道韩氏为人的,能在韩氏手下一步步走到今日的女子,绝对不是面上那么简单的。

“但是……。”

“哪里有什么但是,咱们且先来软的,若是她是个不识趣的,那就来硬的。”秦大管家冷哼一声。

“若她真的不知道呢?听说从她生下来开始,蓝氏就没有管过她,根本没有把她当女儿。”德王妃为人心思细腻,还是有考虑到此事。

秦大管家眼底闪过阴狠之色:“她不知道,那蓝氏能不知道么,那本来就是他们蓝家的令牌,若是这丫头真不知道,咱们就拿她性命去逼迫蓝氏,蓝氏到底是她的母亲,虎毒不食子,若是蓝氏真是那百年难得一见的狠毒之人,这贞敏也就没用了!”

他顿了顿又眼含精光,嘿嘿一笑:“若她识相就让她以后继续给风儿当个平妻,咱们的雨儿当个正妻,若是她不识相,就让风儿休了她,让她身败名裂,也好为雨儿出口气!”

德王妃暗自一惊,皱眉道:“老秦,是不是雨儿那丫头又在你那里说些有的没的了?那丫头心大,也不想想自己如今的身份,她要以什么身份嫁给风儿?风儿是个性子高傲的,这些年多少名门贵女都看不上眼,这西凉茉身份贵重,性子极好,又极有敛财之能,风儿才选上她……。”

“你这是什么意思?”秦大管家眼底闪过一丝不悦的怒色,低头看着德王妃:“雨儿是你和我的孩子,本来就出身王府,不该比含香、含玉差,如今屈居下人,连自己爹娘都不能认,也已经叫我心疼不已,怎么,如今你连自己的女儿都看不上了么?”

看不上他和她所生的孩子,岂非连着他也不入她的眼?!

德王妃看着秦大管家,不由暗自叹气,难道雨儿真的认了你这个所谓的亲生父亲,就能飞黄腾达么?

秦大管家是被压抑太久,又不若自己是长期在这圈子里的人,完全不明白贵贱尊卑、嫡庶之别在这天朝之中有多壁垒分明,就算他哪日真的能成事,雨儿的身份又怎么好见光?

德王妃觉得就是秦大管家无限制宠溺的态度让静雨越发地有了不该有的非分之想。

她因该敲打敲打他们,让他们明白有些东西可求得,有些东西是不可求的。

她皱皱眉,从秦大管家怀里出来,淡淡地道:“不是我看不上雨儿,而是事实如此,不论颜色、气质、出身甚至襄助夫君的手腕,雨儿有哪一点能比得上贞敏,风儿又怎么会甘心自己的嫡妻曾经是一个下人?所谓妻不如妾,妾不如偷,当个正妻也未必比得上受宠的贵妾,雨儿当个贵妾也是不错了……。”

秦大管家见着德王妃矜贵冷淡的面容,心里就烧着一把火,有些不悦地打断她:“行了,你只要记得,虽然你有儿女双全,可你最对不起的依旧是雨儿,她连一声娘都没有能叫过你,你若能将你对含玉的好分一半出来给雨儿,她也就知足了!”

德王妃脸色白了一白,心上一疼,是,就是因为最亏欠这个女儿,所以她才是自己最疼宠的丫头,但是她的身份也只能是丫头。

否则若是雨儿的身世公布,自己就只有死路一条了。

“你……你这是要逼我么!”

秦大管家看着德王妃虽然已经是中年,但别有一番韵味的温雅面容,眼里含怨带痴地怒视着自己,心头也是一荡,又伸手将德王妃拉进自己怀里,软了些声音下来:“行了,咱们不说这些有的,没的了,前些日子,为夫在外头太忙,也都不曾回府,可想死为夫了……。”

德王妃嗔怒的脸上一红,不去看他,身子却软软地被秦大管家给拉倒在了香妃榻上。

……

且说这日用了晚膳,司流风就被德王妃召到了她的房间里,将之前与秦大管家的打算说了一遍。

司流风一边听着德王妃说话,一边有点心不在焉,他一直记挂着那李圣手交代不能与少王妃太多房事,少王妃身子不好承受不起,最好是一个月一次,直到少王妃双十年华之后,才能恣意纵情,怀孕生子。

他自打知道此事后,就很是郁闷。

司流风想着昨夜西凉茉酡红迷人的脸色,正是想入非非之际,忽然间无意瞄见德王妃神色间竟然有一种隐约的媚态,脸含芙蓉,与寻常她端庄高雅的模样大为不同,他不由留心地观察起来。

忽然有一种长久以来的想法掠过脑海间,但他又立刻否定,不,不会的,母妃如此贤德端雅,兴许是屋子里地龙烧得太热的缘故。

“风儿,你怎么了,可有在听母妃说话?”德王妃看着司流风脸色怪异,不由有些担心地问他。

司流风随即立刻回过神来,低头轻咳嗽一声:“嗯,风儿只是在想,茉儿如今才刚嫁过来,明儿孩儿还要陪她回门,就这样问她要东西是不是不太好,何况日后,她的东西不也都是我的么,何必急于一时?”

他还迷恋着西凉茉的婉约高贵,风情多变,而且倒是真的打心底喜欢这个小妻子,所以并不想做出让她不高兴的事。

“风儿,你也说了,贞敏已经嫁给你,她的东西其实也就是你的,这有什么区别呢?若是能襄助我儿振兴德王府,这德王妃的位子不也还是她的么,若她真心喜欢你,也不会在乎是现在一时,还是以后?”

司流风一愣,思索了片刻,他认定了西凉茉倾心爱慕于他,那么母妃这话也说得很是合情合理。

“好,既然如此,那孩儿就先去试探一番,若是她真的不知道此事,您也知道那蓝大夫人从生下茉儿后就没抱过她,这样重要的东西未必在她手上。”司流风沉吟着道。

德王妃笑笑,仿佛很是怜悯与慈悲的样子:“也是如此,你且去试探一番,若是她真的不知,那咱们再另做他想。”

司流风哪里知道秦管家和德王妃的打算,便含笑而去。

——老子是肥肥嫩嫩小白的分界线——

邀月阁

“嘎嘎……吱吱……。”

“肥小白,你给我下来!”西凉茉插着腰阴沉沉地瞪着站在黄花梨雕牡丹盛放的五斗橱上的暗红色鹦鹉。

小白叼着一块翡翠绿的肚兜……或者说……两块形状奇特的绣花锦缎做成的玩意儿,上头还挂了几根线,咋眼一看,倒有点形似眼罩的东西正在五斗橱上蹦蹦跳跳。

偶尔低头看一眼对自己怒目而视的西凉茉,很是不屑地叫:“嘎嘎……吱吱!”

不要,这是本神鸟新找到的好东西,充满了本神鸟喜欢的气息,拿来做窝最好了!

而且本神鸟是你想叫下来就下来的么,本神鸟是有尊严的好不!

小白一仰头,头上那朵白色的翎羽漾开成把小扇子,开始撕扯嘴里的玩意儿,准备铺成窝的形状。

自打从莲斋搬来了邀月阁,小白就不稀罕笼子了,自己个在五斗橱上做了个鸟窝。

西凉茉最近觉得自己某个部位忽然增速发育,不知道是吃了什么,感觉原本的小扁馒头,最近已经变成了小肉包子,而且还有继续发酵成大肉包子的趋向,所以走路总是晃得有点不舒服,所以特意让让白嬷嬷与手工最好的白玉两个人研究了好一段时间才做出来的新款‘肚兜’被小白这肥鸟又拿爪子扯,又拿尖尖鸟嘴撕,不由很是恼怒。

偏偏这只色鸟还一副趾高气扬,得意非凡的模样。

“肥小白,你再不听话,老娘就把你一身毛都拔掉了,让你光着身子,露着鸟鞭,看你怎么出邀约阁去勾引院子树上的那只母乌鸦!”西凉茉看着小白忽然温柔一笑,顿时露出满口阴森森的白牙。

小白一听,顿时蔫了,低头看看这充满自己最喜欢的胸部味道的‘肚兜’,又想想那只冰天雪地里好不容找到的雌性。

于是小白慷慨地扬起了鸟首,仿佛英勇就义一般地一展翅膀飞了下去。

肚兜诚可贵,尊严价更高,若为母鸟故,两者皆可抛!

西凉茉接到肚兜,正要伸手把那只愈来愈无耻的小肥鸟抓过来拔毛揉肚子教训兼蹂躏一番,但白玉已经眼明手快,在她前面伸手拦了一把,将小白抢先抱住。

白玉对着阴沉着脸的西凉茉干笑:“好了,郡主,您就放过小白吧,它还小,不懂事,您就大人有大量放过它吧!日后白玉给您多做几个那种眼罩……那种肚兜!”

白玉一直觉得那肚兜只包着女子一对花蕊,实在是太过大胆了,也不知郡主怎么想出来的……

西凉茉无语了,看着躲在白玉怀里,一副可怜兮兮地拿头去蹭白玉胸口的肥鸟,她一边拎着自己的特制‘肚兜’往房间走,一边抚着额道:“它还小?白珍说这色鸟昨天都骑到人家母乌鸦身上去了,你就宠它吧,宠它吧!”

西凉茉刚刚将‘特制肚兜’放进针线盆子里,就听见门外传来了何嬷嬷恭恭敬敬的声音:“小王爷,您今日可来得早。”

“嗯,郡主可在屋子里?”

“在……。”

司流风刚踏进门,就见白玉正端着一个空药碗从房里走出花厅来。

房间里一股子药味,他心中暗叹一声,便快步进了房里,看向床上的佳人。

西凉茉只穿着一件雪白的中衣,披着件银狐狐裘,坐在床上,腿上盖着厚厚的锦被,一头青丝只简单地以发带子绑在脑后,几丝碎发散落在脸颊边,雪白而尖巧的小脸,并着额头上那青色的抹额、太阳穴上的两片圆膏药,看着便是一副病美人的模样。

“如何,茉儿你可好了些?”司流风坐在她身边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柔荑,只觉得她手上冰凉,有些担心地柔声问。

“都是茉儿身子不好,让夫君操心了。”西凉茉温柔地道。

自打她知道李圣手嘱咐司流风一月来一次,立刻觉得轻松自在许多,只是这模样还是要装上一装的。

西凉茉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淡淡红晕,愈发的迷人,让司流风有些心猿意马,但看着她孱弱模样,便只得克制住,又问了些今儿用了些什么药,吃了些什么饭的问题。

随后便仿佛聊天一般不经意地问:“今儿盘点你的嫁妆,秦大管家和底下人都笑说为夫娶了个金娃娃,靖国公还真是大方,韩氏如此苛刻的人,也给你准备了不少东西,就是不知道蓝大夫人给了我妻什么嫁妆?”

“嗯,夫君你问这个做什么?”西凉茉有些疑惑地看着司流风,虽然这话看起来有些私密体己玩笑的意味,但她还是嗅闻到了有一些不对劲的地方。

原本她自己的嫁妆就不该给夫家盘点,按规矩那是体己,可不是公中的东西,这姓秦的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带人私自开了她的库房么?

还真是长本事了!

这群人,倒是真当她这个西凉茉真是吃素的么!

司流风立刻轻笑:“没什么,只是问问,毕竟当初韩氏对你如此苛刻,但如今东西也不少,为夫想着必定是蓝大夫人为你添置的东西,明日就要回门,是不是也要去拜见一下蓝大夫人。”

若非西凉茉素来比别人都多一个心窍,对于这些事情总是别人更敏感,她或许就真信了。

西凉茉看着司流风有些闪烁的目光,她轻叹了一声:“小王爷自然是为妾身着想,自己妾身自幼不得母亲喜爱,说来也不怕小王爷笑话,十五年来,妾身只见过母亲一面,还是在出嫁前的一日,母亲在佛堂的阴影里跟妾身说了那么一句话……。”

“什么话?”司流风立刻不自觉地紧张起来。

西凉茉垂下睫羽,却从睫羽之间仔细地盯着司流风脸上的细微的改变,每一个人在听到一件事情的时候,脸上细微的表情是做不了假的。

上辈子的时候,她接受过专业的培训,以更好的配合当时的那位第一政客的工作。

直到司流风等得有些焦急和不耐烦了,西凉茉才仿佛很是忧伤而犹豫地道:“母亲说……说她已经是方外之人,与我已经没有关系了,让我从今往后不必再去找她。”

说罢以袖掩面,泪珠儿如珍珠串一般地滑落。

司流风的脸上极快地掠过一丝失望之情,但是他的目光并没有从西凉茉的身上移开,他在观察着西凉茉,看她是否在说真话。

“这就是妾身的母亲,说句大逆不道的话,既然她从不需要妾身,也不认妾身,那么妾身又何必再去扰了母亲的清修,此事以后不必再提。”西凉茉咬着唇,脸上毫不遮掩地闪过怨恨之色。

司流风看着面前仿佛水做的人儿,无论如何看去,西凉茉都只是一个满怀孺慕之情却被自己娘亲伤了心的少女。

西凉茉并没有说假话

他随后轻叹一声,拍了拍她的肩安慰:“罢了,既然茉儿你不愿意提蓝大夫人,那么为夫以后再也不提就是了。”

虽然有些失望,但是他心中也略微松了一口气,若是西凉茉不与这些事情牵扯在一起,倒也是件好事。

他伸手为西凉茉抹去了脸颊上的泪珠,被泪水濡湿了白嫩脸颊的人儿,看起来更显得如无助的小鹿般显得美丽荏弱,让人怜惜。

他忍不住低头,向她滟涟的红唇慢慢俯首吻去。

西凉茉眼里闪过一丝怔然和不适,随后便一偏脸,用手挡住了司流风的唇,仿佛很是娇怯羞涩的模样:“小王爷,你不要这样……李圣手不是说过咱们还不适合……不适合……。”

司流风却只觉得一靠近西凉茉,就闻见她身上那种少女的馨香,让他有一种无论如何也忍耐不了的冲动,便拉下她的手,轻声一笑:“不必担心,为夫会很温柔的,不会像昨夜那样伤了你的身子,你也要体谅一下为夫不是?”

西凉茉看着他握住自己的手,不由心中掠过一丝厌恶,她最讨厌这样男子身上的自私自利,若她真是身子有病,大夫说了不可同房,难道就因为要体谅你的欲望,所以罔顾自己的身子么?

在你要求对方体谅你的时候,你可曾想过去体谅自己口口声声对之言爱的人?

西凉茉自然是不肯让司流风亲吻到自己,便手腕一转,使了个巧劲,拨开了他的手腕,仿佛娇不自胜地道:“小王爷……不可,妾身想要……想要怀上孩子,所以,还是请小王爷去其他的侍婢通房处吧,也省得以后府邸上的人说妾身一来,就是个心狠手辣逼死王爷身边的旧人,妾身实在担待不起……。”

西凉茉的话说道最后,已经是脸色黯然神伤。

见西凉茉执意不肯,又神色感伤,司流风知道她是因为锦娘的事伤了心,虽然有些觉得身子燥热,便也只得握住了她的柔荑,将她揽在怀里柔声道:“茉儿,为夫已经处置了锦娘那个胆敢以下犯上的贱人,若是你还不解气,直管拿了她的贱命去就是,既然今儿你不能侍寝,那也就算了,为夫也不去其他人那里,只在这里陪你。”

说着他伸手便要挑起她的脸颊,打算吻下来,也算是先解一解心瘾。

但他的动作忽然一僵,然后整个人又毫无预警地一头栽倒在了床上。

西凉茉一愣,随后好不意外地看见一道优雅又华丽无匹的身影,不知何时已经坐在窗边的湘妃榻上,正捏了支插在一人高的青花官窑瓶里的梅花扯着玩。

花瓣被他蹂躏得掉了一地。

西凉茉叹了一口气,扶着下巴对着那人道:“师傅,您每次出现之前能打声招呼么,就算没撞见你徒儿我正与夫君行房,就是半夜里起夜忽然见着你这妖……这神仙姿态,吓死了,岂非白费师傅你这半年来的悉心教导,徒儿还打算给您送终的呢!”

“送终,怎么,你巴不得你师傅我早日驾鹤西去,也好让你在外头勾三搭四么?”百里青冷冷地哼了一声。

今日他穿了一身白色滚黑狐毛边的锦绣竹纹袍子,一头时常披落下来如流水乌泉般的乌发以一根通透的白玉簪子束在头顶,看着端地丰神如玉,清雅绝伦。

只是百里青依旧在身上戴着各色珠宝佩饰,尤其是雪白优美的耳垂上戴着的红宝石异常耀目,一身本该飘逸高华的白袍愣是被被百里青穿着了一种混杂着清雅而又靡艳的味道。

“徒儿说的是给您养老送终,这难道不是您收徒儿的本分么?”西凉茉扯扯嘴角。

百里青走下了湘妃榻,径自过来将倒在西凉茉床上的司流风一拎,毫不客气地拖着随后一扔,就把司流风扔在了外头的花厅地上。

西凉茉看着司流风的脑袋身子不时地碰到床脚,柜子,一会子又碰到桌子,百里青拎着他就跟拎着个垃圾物事似的,看着就觉得疼。

上一次司流风感觉自个浑身疼,是在地上睡了一晚上的缘故,也不知道这一次他会感觉哪里疼了。

扔了司流风,百里青转身走回西凉茉的床边,挑着她的下巴,邪气地轻笑:“想要给我送终的人多了,伺候好你师傅我才是你的本分。”

意有所指的话,西凉茉脸上泛起红晕,算了,她是不能跟一个完全不知道脸皮为何物的妖孽去比无耻的程度的。

西凉茉轻咳一声:“师傅,您总不能以后每个晚上都到我这来,把我相公打晕了,你再……取而代之吧,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若是被人撞见了……。”

百里青懒洋洋地歪在床上,把有点冰冷的手方进西凉茉暖暖的被窝里边取暖边道:“那就杀掉撞见的人不就结了,你在为师这可没有什么秘密,若是让为师撞见你和司流风那丑男同房,为师便让德王府的男人都进宫伴御驾。”

西凉茉大囧,这人的霸道是没救了,她不过开个玩笑罢了,居然说出这么耸人听闻的话。

“师傅,那个,徒儿今日偶感风寒,恐怕今日不能伺候您了……。”西凉茉脸上一窘,缩了缩腿,那人居然伸手进去摸她的大腿!

百里青冷嗤了一声,手上的动作微微施力,抓住了西凉茉被窝里纤细的脚踝,修长的手指在她脚踝一路往上慢悠悠地划着:“你以为我是司流风这蠢物么,你这小狐狸一撅尾巴,为师就猜到你肛门上新长了什么痔疮。”

你才肛门上长痔疮,你还内痔外痔,内外交困!

西凉茉伸手进被窝里面一把抓住他放肆的手,红着脸咬牙道:“师傅,天黑风冷,您不若早早回去安歇才是,明儿要上朝吧!”

这人的手往哪里摸呢,这还摸上瘾了!

百里青不知是否觉得摸得极为舒服,竟然轻叹了一声,眯着眼很是满意地答非所问道:“嗯,不错,香软玉质,柔若无骨,娇蕊初绽,靡靡不可言也,这么看不到,倒是比起看得到的时候别有一番滋味呢,到时候让小胜子。”

“九千岁,我是在和您讨论您明日上朝大计,不是和您讨论对食之技!”西凉茉根本抓不住某人长驱直入的手,原本还苍白的尖巧小脸上显出一种极为艳丽的红色来,几乎可以滴血了。

西凉茉咬牙切齿,暗暗发誓,迟早也要让某人尝尝这种在他人掌下窘迫之极的滋味!

百里青这才略微住手,懒洋洋地道:“为师交代你一件事,你虽然已经嫁入德王府,但是主要精力不必放在这里的内宅之事上面,只需要称病韬光养晦即可,主要精力还是必须放在靖国公那里。”

“嗯?”西凉茉有点跟不上他的思维,上一刻还在靡靡声色间徘徊忘返,下一秒忽然跳跃进入正事之中。

她好一会才道:“师傅上次交代我要接近他,如今我已经基本取代了西凉仙和西凉丹在他心目中的地位,你到底要我做什么?”

这是她长久以来的疑问。

百里青淡淡一笑:“很好,既然你已经完成了这件事的一半,那么就把接下来的一起完成吧,为师要你从靖国公那里找到一块令牌,一枚刻着蓝家家徽的元帅令牌,这令牌乃是先帝所赐,据说可号令天下兵马。”

“师傅,你是想要操控整个天朝大军?”西凉茉一惊,随后又有怀疑地道:“一块令牌就能号令天下兵马?这也未免太过轻率了,哪怕是虎符都有两块,并且不同的大军所用虎符都不一样,这……。”

“你说的没错,这块所谓的能号令天下兵马的令牌不过是个子虚乌有的传说,或者说只是一种象征而已,但是因为所有人都这么说,所以这块令牌才看起来那么值钱。”百里青轻哼了一声。

西凉茉沉吟了片刻,忽然联想起今日司流风有些奇怪的行为,不由冷笑一声:“我说秦大管家怎么如此积极,这位司流风小王爷又这么主动积极,原来都是冲着这一块令牌来的,只是未免也太没脑子了。”

若是一块令牌就能号令天下兵马,那块令牌也只有皇帝才会有,何况先帝已经死去多年,连军中将领都不知道换了多少,人家凭什么因为你一块令牌就擅自调动军队,那是杀头灭九族的谋逆大罪!

“这芸芸众生多的是逐利之徒,这一块所谓的令牌虽然只是拥有子虚乌有的传说,但是当年确实是蓝大元帅调兵遣将所用,也确实能号令天下兵马,所以就是连当年新登基的新帝也很想要拥有或者说收回呢。”百里青唇角勾起一丝极为讥讽的笑容来。

“新帝想要蓝家的令牌?”西凉茉想了想,忽然有一些惊愕地挑起了眉:“师傅,难道当年蓝家的迅速败落和蓝翎的退出朝廷宫闱都与这块令牌有关?”

百里青乘着西凉茉思索的时候,比了比自己的衣领:“为师穿着这衣衫觉得有些闷得慌。”

西凉茉看着他,犹豫了片刻,暗骂了一声小人,还是伸手替他解开衣裳。

某只千年老妖这才满意地点点头:“这才是为师的乖徒儿。”

随后他又继续道:“没错,蓝元帅南征北战一生,最放不下的除了蓝大夫人这个女儿,也就是这块系着百万雄师与天朝命脉的令牌,当年先帝极为信任蓝大元帅,临终前选了蓝大元帅作为天朝继承人的托孤人,所以蓝大元帅一直都记着先帝与先皇后的恩德,从来没有以此令牌做其他打算,后来更是在新帝登基之后,他也上缴了这块令牌。”

百里青顿了顿,幽深不见底的魅眸里闪过一丝阴郁的光:“但是这位新帝可不是先帝,他不知道听了谁的谗言,说这块令牌是假,蓝大元帅私藏的真的令牌,意图不轨,所以才有了蓝家的迅速衰败。”

西凉茉静静地听着,一直都很平静,她将百里青的衣衫挂在了一边的金鲤鱼挂衫木上后,也只是淡淡地说了句:“走狗烹,良弓藏,不过如此而已,若是蓝大元帅早看清楚形式,便该学着范蠡,而不是学文种,这种事在历史上还少么?”

不能审时度势,猜透帝王之心,便会是这样的下场。

她的平静让百里青都有一丝讶异,百里青上下打量着她,不由一笑:“倒是看不出你还是个熟读史书的,怎么,不恨吗,如果不是新帝,蓝家不倒,你也不会过了十四年半的苦日子,而是高高在上的大小姐。”

“高高在上,难道我现在不是高高在上么,若如我那国色天香的四妹妹西凉丹那般前十四年都是靠着家族庇护高高在上,此后人生都要在乡下的庄子里过了,甚至蠢得丢了命,我还是老老实实先过那苦日子罢。”西凉茉轻描淡写地道。

她不需要依靠家族庇荫,如今不也已经走到今日的田地?

百里青看着她,忽然恣意地轻笑起来:“呵呵,果然是为师的徒儿,有为师之风范。”

西凉茉睨着百里青,这人已经毫不客气地钻进了她的杯子里,将她的汤婆子给踢到了床脚。

“师傅,既然你知道那不过是个祸害人的玩意儿,要来做甚,难道你想要栽赃我那父亲意图谋逆?”西凉茉将他挤过去一点,倒也任由百里青霸道地将她锁在怀里,顺手抽回他握在手里拉扯的自己的头发。

这人最讨厌还有一点,就是特别喜欢扯她的头发,跟撩拨一只他喜欢的宠物似的。

西凉茉淡淡地道:“我可跟您说了,若是您真要弄倒他,我是不反对,毕竟如今我也嫁人了,但您觉得我能有什么好处呢。”

百里青冷嗤一声,有点不悦:“你不必试探为师,为师没打那老头儿的主子,那块令牌上另有蹊跷,不过与天下兵马无关,而是里面有蓝大元帅多年来私藏的‘宝贝’,为师要的是那个。”

百里青难得如此直言不讳,西凉茉看着他的神色,倒是信了半分的。

只是……

“什么宝贝,师傅可愿意说上一说,也让茉儿好开开眼界,到底也是茉儿的外公么。”西凉茉看着百里青,难得地露出一个堪称温柔的笑意。

但在百里青眼里只觉得虚伪得紧,他毫不客气地敲了敲西凉茉的头:“行了,自会有你一份好处。”

西凉茉这才恭敬地对着百里青一笑:“谢过师傅。”

与百里青处久了,她倒是发现百里青有一个特质,若是他不想做的事,或者做不到的事,他就绝对不会应承下来,若是能应承下来,就必定十拿九稳会去办到。

他是一个真小人,够卑鄙,够无耻,够狠毒,够放肆狂妄,但却渐渐让西凉茉觉得与他相处倒也不错的事。

百里青按着西凉茉忽然笑了:“咱们师徒也亲密夜谈了许久,为师惊觉徒儿对为师似有愈加恋慕之意,不若我们早早安歇,为师还能支持着些满足你的淫欲,明早你还要伺候为师穿朝服上朝呢。”

“师傅,我没有淫欲,我以前没有淫欲,现在没有淫欲,未来也不会有淫欲,特别是对着一个比我还要美丽十倍的太监,您多虑了,就此晚安,别过,明早见!”西凉茉到底忍耐不住,一把揪住百里青的衣襟,一字一顿地外带一脸狰狞地咆哮。

能不能不要把她一个黄花大闺女说成个反而三十岁的风骚荡妇!

百里青楞了楞,就在西凉茉看着他那双幽幽的眸子,正喘着大气,忽然有些莫名地觉得自己是不是有些过分了,正想说什么。

忽然见百里青摸了摸她的脸,又毫不客气地摸摸她的胸和腰肢,最后再摸摸自己的脸,很是感叹地道:“你这人是长得鬼斧神工了点,胸部是小了点,腰是粗了点,但是为师的美貌是天然自成的,没有办法改变的,你也就不必太自卑了,为师还是会勉强满足你的淫欲的。”

去你娘的!

去你全家祖宗十八代!

她决定要把自己所谓的良心和同情心都拿去喂狗!喂狗!

西凉茉瞬间黑了脸,咬牙切齿,一转身直接掀了被子睡觉。

在她还揍不过某人的时候,她还是韬光养晦就好,迟早有一天……迟早有一天让你的菊花知道什么叫“淫欲”!

当然,这种行为被某只自恋到极点的九千岁大人解释为过度害羞与自卑的结果。

然后九千岁大人就自动自觉地贡献出自己,并且不顾‘害羞又自卑’的小徒弟解愤怒地踢打撕咬,强行为她解决‘生理问题’。

顺带提高一下身为太监头子的对食技术,以为太监弟子们造福。

折腾了大半夜,西凉茉终于得以脱离魔爪,奄奄一息地歪在床上,只想一睡不醒算了。

却还是被某人提起来,伺候他穿朝服。

美其名曰,他九千岁大人这三天要去巡视京畿大营,恐怕都不得空过来探望自己的爱徒,所以要多体会一下收了爱徒的感觉。

西凉茉正咬牙切齿想要用玉带把某人的脑袋拧下来的时候,忽然房间里传来一阵扑棱翅膀的声音。

随后就看见一只圆圆胖胖的艳丽红球,哦,不,是红鹦鹉,爪子上抓着一个东西飞了出来。

然后飞过百里青的时候,爪子一松,掉下个物件来,正巧落在百里青头上。

百里青自然是不会让随便什么不明物体都往自己头上掉,立刻伸手一捞,入手柔滑,感觉极好,他有些奇异地看着手里的玩意儿:“这是什么?”

两块缝制成浅兜子的锦布,一面绣着极为精致的花样,上面还缝制了几根环状的袋子。

百里青看着这玩意儿倒是挺好看的,便随口问:“这东西是荷包么,是不是还没缝合好,所以才是两片布巾?”

西凉茉看着他手上的玩意,立即就要去抢过来,仿佛很是宝贝地道:“师傅,这是徒儿的东西,好不容易做好的,差点儿给小白这厮弄坏了。”

百里青看了看手上的玩意儿,“哦”了一声,随后翻着看了看,等着西凉茉帮自己穿好衣衫后,顺手那眼罩直接挂在自己腰带上,笑吟吟地道:“既然徒儿将此物献给了为师,那么为师自然也是要笑纳徒儿的孝心的。”

说罢,他欣赏完西凉茉一脸敢怒不敢言的模样,他便一转身施施然地向门外脚不沾地飘去了。

“师傅,你把昨夜衣服留在我这里,是打算要昭告王府上下,德王府少王妃跟外头的野男人偷情了么!”

百里青顺手接了过来,轻笑:“有何不可?”还是拎着往窗外一抛,那包衣服就像凭空消失了一般。

他把那眼罩拿出来直接放在了头上,顺带用那带子在脖子下面打了个精致地蝴蝶结,虽然他自己觉得造型有点怪异,但还是维持着最潇洒的姿态优雅地飘然而去。

等着百里青彻底消失在风雪之中,西凉茉冷静地合上窗子,再锁好门,再把司流风扔在软榻上,确定那些神出鬼没的司礼监暗卫魅七他们还没有那个胆子随便窥视自己的房间后……

西凉茉唇角弯出一个了冷冰冰又满是恶意的笑:“老妖,若是本郡主不让你在三个月内知道什么叫丢脸丢到姥姥家,我就不叫西凉茉!”

叫那无耻的千年老妖喜欢抢她的东西,她就算定了那大妖孽最喜欢看她吃瘪,这一次就让他自食其果。

第二日一早,西凉茉正式起床了以后,第一件事就是叫来了白玉和白嬷嬷,让她们两个立刻拿着还有一件制成的‘肚兜’立刻拿到国色坊去,与织坊合作,再缝制出一万件这样的两片式‘小肚兜’,然后从青楼开始贩卖。

哪怕用低于成本价的半卖半送给青楼姑娘,也务必要三个月内,让京城女子们都风靡戴上这种新款的衣衫。

白嬷嬷立刻应了出门去。

西凉茉狡黠地微笑起来。

床榻上销魂夜,外面花厅冷冰冰的地板上,某一位小王爷,还是在地上度过了他极为销魂的一夜。

以至于第二日一早起来,他就有点头重脚轻,却只觉得这大概是自己又抱着自己娇妻,结果把持不住,又一夜缠绵的后果。

但是唯一有点奇怪的是这位娇妻看起来虽然娇不胜衣,但是还是很奇怪。

以至于第二日一早起来,他就愈发地浑身疼痛,头重脚轻,却只觉得这大概是自己又抱着自己娇妻,结果把持不住,又一夜缠绵的后果。

但还是坚持要陪西凉茉回门,西凉茉看着司流风半晌,直看得他心中发虚,才似笑非笑地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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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求月票求月票~阿九出来扭一扭,招揽月票,关于对食这种东西……百度上大约指的是太监与宫女,或者如李莲英等有资格娶老婆的大太监某种发泄的OOXX的行为。

至于阿九,他是个冒牌太监,至于为什么他能让小茉莉那么狡黠的女子,而且贴身同眠后都以为他是太监,当然是有原因的欲知后事如何,且看后来分解。

第八十八章 回门之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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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停雪霁,一轮苍松上还残留着积存的雪,偶尔有冷风瑟瑟而过,细碎的积雪纷纷飘落。

一轮暖阳挂在天边,照耀得雪光晶莹,冰棱剔透,整个天朝上京宛如冰雪堆砌而成的雪城。

顺天府尹衙门令了各处地保们组织人手出来清扫街道,毕竟朱雀、白虎、玄武、青龙这四条大街附近都住着达官贵人,若是贵人们出来走不成路,或者百官们上朝的时候摔了滑倒了,这事儿就可大可小了。

三辆精致的红木马车坠着铃铛,从刚扫干净街心走过,叮叮当当的铃声响了一路。

惹来扫雪的人们吸着鼻涕,羡慕的目光。

“下了三日雪,今日郡主回门,倒是个难得的晴天呢!”

白珍坐在马车前抬头看了看天,新制镶嵌着细细兔毛的棉夹绣花袄子衬托得她圆圆的脸蛋、圆圆的眼睛加上圆圆的嘴儿像兔子一样极为可爱,一旁赶车的一个十三、四岁同样长了娃娃脸的小厮忍不住多看了她一眼,道:“珍姐姐,穿的新衣倒是很漂亮呢。”

白玉正巧从另外一辆存放礼物的车厢里抱着暖手筒子打算出来坐一坐,听见小厮那么说,看向那眉清目秀的小厮的目光便定了定,忽然露齿一笑:“小六儿,你珍姐姐好看,那么我呢?”

白玉原本生就一张鹅蛋脸,眉眼虽然不若白蕊俏丽迷人,不若白珍可爱娇巧,但她细长的眉目极为秀美,自有一股沉稳温柔的气质。

那小六儿看着白玉,不由莫名其妙地脸红,羞涩地撇开眼,结结巴巴地道:“玉姐姐自然……自然是好……很好看的。”

白玉这才满意地笑了笑,伸手扔了一个油纸包给那小厮:“今早见你忙着套车,准备东西,也不曾见你与其他人用饭,给,别饿着。”

小六利落地接了,打开来看,里面是两张热气腾腾的油煎葱花饼,冒出的香气极为诱人。

他立刻开心地接了,对白玉甜甜一笑:“谢谢玉姐姐。”

然后,一手牵缰绳,一手拿煎饼开心地吃起来。

“这孩子,慢点,没人跟你抢。”白玉掩唇轻笑。

白珍看着两人有点不对劲,圆圆的大黑眼珠子一转,笑眯眯地伸手去扯那小厮的耳朵:“娃娃脸,你艳福不浅呢,今早我瞅着白玉在做煎饼,央她给我一块,她死都不肯,原来都是给你吃的啊,珍姐姐我也想吃,怎么办呢?”

小六被揪了耳朵,脸一下子红得跟猴子屁股似的,赶紧哀哀地告饶道:“好姐姐,你别揪了,疼着呢,一会子我求玉姐姐给你做饼吃就是了。”

白玉白嫩的脸也是一红,指着白珍笑骂:“你这丫头,嘴巴里不干不净地,还想吃什么,什么都别想!”

两个德王府的丫头们也参合进来凑趣,几个丫头逗弄那爱害羞的娃娃脸小厮笑闹做一团。

连白蕊也从西凉茉的车子前探出头去笑嘻嘻地道:“你们这几个小蹄子,可要小心点,一会子把小六儿弄哭了,玉儿可要拿马鞭子抽人了!”

话没说完,她忽然感觉有锐利深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下意识地对上一身护卫装束的那人,脸上一红,随后愤愤地别开脸去。

魅七看着白蕊的目光不由又深了几分,忽然想起无意间听到魅部的兄弟们聊起女人时的话来,总归就是两点——

第一、女人说不要就是要,说不是就是是,总之反过来听就是了,干脆利落一点,上了床,她就乖了。

第二、女人都喜欢亮晶晶的东西,比如金子、银子、珍珠首饰等等,所以记得给她那些东西,她们就会跟撒娇的猫儿一样乖顺,任由男人与给予求。

魅七没打算要白蕊与给予求,只是打算娶她,对她负责。

但她见到他就躲,这让魅七很不爽,所以他想了想,决定遵照这两条金规玉律试试看。

白蕊只感觉背后忽然一阵恶寒,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抖了抖。

西凉茉瞅着白蕊的模样,不由暗自摇摇头,白蕊找了个机会将魅七要娶她的事告诉了西凉茉,自然是略过了自己被魅七强吻的那一段。

但西凉茉看着愈发有些魂不守舍的白蕊就知道,女人对第一个触碰自己的人,总有一种奇异的情感,白蕊看着娇俏精明,其实性子憨纯,她大概对魅七又爱又恨的。

不过,她问了百里青的意见,百里青倒是早已有意思将魅七、魅六调出魅部,私下送到她这里,充做她买来的明面上的护卫,也省得有人怀疑暗中保护她的人与司礼监有关。

如果不必做刀口舔血的事,那么她对于白蕊和魅七的事儿,倒是乐见其成的。

车子忽然晃了一下。

“怎么,到了么?”司流风半躺在一边,忽然半睁开眼,有些疲惫地问。

西凉茉将他按回躺在厚棉底锦缎的车上,柔声地道:“小王爷,还没呢,只是车轮子磕了下,一会子到了,妾身叫您,今日您若不舒服,不若先回王府?”

司流风摇摇头,撑着有些头晕的脑袋,也要握住西凉茉的手,他温柔地看着她道:“茉儿,今日是你的回门人,除非是为夫腿断了,否则怎么也要陪你一同回去,为夫绝对不会让人传出我的爱妻不好的流言。”

西凉茉楞了一下,仿佛极为感动而羞涩地握住他的手低声道:“小王爷,妾身知道您的心思,您快躺下歇着,一会子咱们就去看大夫,看着您这样,妾身心中实在不安。”

安抚司流风躺下,她心中却在冷嗤,真真是情深意长到让她不安呢,若不是对靖国公府邸、对她必有图谋,否则又怎么会如此坚持带病也要陪她回门呢?

当初觉得司流风和德王府是个简单的,果真是她看走了眼。

想起百里青在她出嫁前,意味深长地连问了三次,她是否真要嫁给司流风,西凉茉就有些气闷,这千年老妖分明就是知道德王府不简单,却也不提醒她!

远远地看见国公府邸张灯结彩之外,朱红漆的大门外站了不少人,男子以二老爷打头,女子以三太太黎氏为首,正翘首盼着德王府的车驾。

因为快过年了,所有人打扮得都颇为喜庆。

远远地看着车驾慢慢近了,便有小厮远远地跑回靖国公府邸,一边跑一边喊:“少王妃回门了!少王妃回门了!”

说着就有小厮立刻燃放起鞭炮来。

红色的鞭炮极为喜庆,一会子下人们都笑嘻嘻地簇拥着二老爷和黎三太太上去,迎接德王府的车驾。

德王府虽然不若德王爷在的时候风光,但是地位仍旧颇为超然,品级与靖国公相当,靖国公自然是不必迎接出来的,只需要等着小王爷去拜会他这岳丈。

三老爷外放了,还没回京城,二老爷官阶不过三品,自然是要出来迎接的。

王府车驾到了,三辆车子上除了白蕊陪着西凉茉以外的仆婢们都下来了,打头的一个就是白玉、白珍两个领着家仆们上来对着二老爷和三太太盈盈一拜:“二老爷,三太太,奴婢们有礼了!”

二老爷颇为满意地点点头,暗自道这些陪嫁的丫头到底还记得是出身靖国公府邸的。

三太太倒是真心地一笑,伸手虚扶了她们一把:“快起来,快起来,领着我们去拜见少王妃去!”

这时候,最中间的一辆红木车子上帘子一掀开,露出西凉茉娇俏婉柔的美丽脸孔,对着二老爷和三太太笑道:“二叔,三婶婶,夫君身子略有些感染风寒,如今正躺着呢,早前就派了小厮过来通知您,且先让茉儿进去伺候夫君看诊,再来与家中长辈们见礼!”

二老爷和三太太都是一愣,没有想到小王爷风寒那么厉害,她们早早在听说了这个消息就让人拆了大门的门槛,就等着让车驾直接进府,如今便立刻让开一条路将司流风、西凉茉的车驾让了进去。

鞭炮声隆隆,西凉茉落了锦帘,正打算再与司流风简单说上两句,却忽然听见一声几乎可以称之为震耳欲聋的炸响一下子响在了她和司流风的车边。

“呯!”随着这声炸响,司流风和西凉茉两人车前的枣红马儿受了惊吓,一下子仿佛疯了似的猛然扬起前蹄,左右竭力扑腾。

“啊……!”

“不得了,马惊了!”

“小王爷和少王妃还在上面!”

“郡主!”

几个走得近的仆役都被马蹄踢翻在地,马蹄力大,踩踏得他们惨叫不已,吐血不止。

西凉茉坐着最靠近车门,马儿一受惊,车厢就剧烈的颠簸抖动起来,西凉茉身子一下子狠狠地撞在了车门上,眼看着就要甩了出去。

这人若是猛地一下子被甩出车厢去,就算没有头破血流而亡,身上却绝对免不了重伤!

司流风大惊,他试图想要扑过去拉住西凉茉,但是他原本就感染风寒,头重脚轻,反应就慢了一拍。

眼看着西凉茉就要被甩了出去,哪里知道,她仿佛慌张之中,一下子抓住了车窗的窗棂,身子借力一抖,竟然不但没有甩出车外,反而直接向车内滚了进去。

司流风没料到她会滚进来,措手不及,一下子就被西凉茉压个正着,当了人肉垫子。

“呜……!”巨大的冲力让他痛苦地闷哼一声,只差吐出一口血来了!

西凉茉却紧紧地缠住他,仿佛极为惊恐地样子,平日他自然是巴不得她这么主动,只是今日,他却觉得自己难以喘气,胸口憋闷异常。

“茉儿……你放开为夫!”

西凉茉却像是被外头的鞭炮声吓到了似的,死死压在他身上,顺带尖叫不已:“啊——啊!”

十足害怕的小女人。

以至于马车翻倒的时候,她都刚巧地将司流风压在身下,直压得司流风苦不堪言,两眼发昏,她却仍旧尖叫不已。

“快!快把鞭炮灭了!”

直到外头所有的鞭炮声都停下来了,那马儿也被人制服,一大群人七手八脚地过来掀开车门的时候,西凉茉才软软地松了手,从司流风身上滚落下来。

“郡主,你没事吧!”白玉和白珍两人最先伸手将西凉茉从侧翻的车厢里扶出来。

西凉茉仿佛惊吓的小脸苍白:“我……我没事……。”

随后,她仿佛想起了什么似乎的指着车厢大叫:“小王爷,小王爷还在里面啊,他怎么样了?!”

等着其他仆婢将司流风拖了出来,司流风脸色青白,几乎快晕了过去,西凉茉一见,立刻泪眼隐隐地一把揪住司流风的衣襟拼命摇晃:“小王爷,小王爷,你没事吧,你可还好,吓死妾身了!”

司流风原本刚透了一口气,这么被她一摇晃,这一下是差点儿吐了,好在他练功多年,这功夫底子还是对他的帮助非常大的,至少还能抓住西凉茉的手,气息微弱地道:“茉儿,为夫没事,你别晃荡了……。”

西凉茉这才似受惊般地察觉他受了伤,立刻扶住他,横眉怒目地大喊:“还楞着做什么,还不将小王爷扶上其他的车驾,速速去请太医啊!”

于是原本一团混乱的众靖国公府众人才如梦初醒般地立刻去牵马车的牵马车,扶人的扶人。

眼看着原本极为喜庆的事儿,一下子出了这么大的差池,二老爷一介书生早就吓得魂不附体,让人扶着他落荒而逃进了府中。

而原本就病体初愈的三太太脸色愈发的苍白,气得手指狠狠地掐进了扶着自己的丫头,眼都气红了,喃喃自语:“一定是她,一定是那个贱人,如今都这般情势了,竟然从来都不肯安分一点!”

西凉茉却没有跟着司流风再坐上同一辆车,而是一路与白珍、白蕊、白玉等人步行进府邸。

白蕊看着一片混乱的场面,对着款步进府的西凉茉低声道:“大小姐,奴婢看,恐怕又是韩二夫人在作祟呢。”

作祟?

这个词用得真真好!

西凉茉咀嚼着这个词,随后温婉美丽的面容上漾开一丝冰冷森然的神色:“看来,我这位二娘,几日不见,身子骨倒是越发的好了,呵呵……既然如此,本小姐也该好好地孝敬她才是!”

两个女儿的下场还不够凄惨,还不足以教训这女人是么?

也是真是她对这位韩二夫人太过仁慈了。

西凉茉领着人一路进府,先去拜见了靖国公,靖国公自然是对她一番抚慰。

“这样的意外,也不知该如何对德王妃交代了!”

西凉茉这一次,却没有再装柔弱,只是忽然抬起眼看向靖国公,含着泪却一字一顿地道:“父亲真的觉得只是意外么?”

靖国公一愣,随即眼神有些闪烁地道:“茉儿……。”

“茉儿知道二娘是您的妻子,为您生儿育女,扶持操劳我们国公府邸多年,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如今二妹妹那副样子,四妹妹又去庄子上修身养性,大哥常年驻守边关,二哥又卧病在床,您自然怜悯二娘,可是您也要想一想,就算二娘怨恨我抢走了德小王爷,害得四妹妹失了理智,不得不离开她身边,对我下手,我无话可说,谁让她是二娘呢……。”

西凉茉顿了顿,又道:“但是父亲却不要忘了,今日德小王爷也在车上,若是小王爷因为女儿有什么闪失,且不说女儿可还有颜面苟活于世上,德王妃也不是个傻子,难道我们国公府邸要因此与德王府反目成仇么!”

西凉茉一番话让靖国公瞬间无言以对,他沉默许久,看着西凉茉苍白的脸,方才长叹一声:“你这二娘是越老越糊涂了,你不要怪她,日后,父亲必定让她在自己院子里修身养性,不得擅自离开一步,德小王爷那里恐怕你要多多替为父解释解释!”

西凉茉咬了咬唇,屈膝道:“是……,茉儿也不想父亲如此为难,只是不如此,茉儿实在无法对小王爷交代!”

“且与为父去看看德小王爷吧,听说今日他感染了风寒,还特地陪你回门,有这样的夫君,想必我儿在德王府的日子也会不错。”靖国公摸着胡子感慨地道。

“父亲……!”西凉茉低下头,顺带掩住眸底的一抹寒光,看起来仿佛一个嫁出去的小女儿被自己亲人取笑,害羞不已的模样。

靖国公看着西凉茉低头的霎那,不由想起了另外一个人的面容,心中有些恍然,竟然一晃已经十五年了,她的骨血都已经嫁人了,不知道她……

“父亲?”

西凉茉的一声轻唤让靖国公收回了思绪,对着她一笑,便随着她一路向司流风所在处而去。

司流风并没有被安置在莲斋,西凉茉的理由是莲斋偏远,水汽重,不适合病人修养。

但只有白蕊几个心腹却是知道的,郡主对于自己不认可的人,绝对不会让他住进自己的地方,哪怕这个地方她都已经不再需要。

司流风被安排在了凝香楼,亦是西凉茉大半年前被册封为郡主的时候的居所。

里面精雕细刻,样样物事都是新的,西凉茉不愿意住,韩氏曾经想要把里面的东西都撤走,但是靖国公并没有同意,如今司流风住着倒也妥当。

西凉茉看了看凝香楼里面的牌匾,不可置否地走了进去。

此时看诊的大夫已经换成了老太太拿腰牌去特地请来的太医院的老医正,老医正诊治了一番倒是摸着山羊胡子道说并没有什么大碍,司流风只是感染了风寒,又受了车马撞击,内附有些瘀伤,调养调养大约也就好了。

西凉茉自然是千恩万谢一番,又请人给老医正送上金银珠宝。

老医正只是淡淡地一笑:“郡主不必如此,老夫不过一则是尽医者之力,一则是看老太太的面子,否则就是德王妃亲自来请,老夫也未必出来看诊。”

说罢,竟然不去看那一碟珠宝金银一眼,但也不走,只慢悠悠地敲敲烟锅袋子,坐在一边抽起来。

众人脸上都些呐呐然,尤其是德王府的人对这老头竟是一点好感都没有,这老头未免架子也太大了,什么叫王妃来请也未必肯去。

既然如此,又坐在这里一副等着要钱的做什么,难道是嫌弃钱不够么?

西凉茉脸上有些尴尬,看了看靖国公,靖国公则安抚地拍拍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同时向宁安低语几句,宁安便领命去了,不到片刻功夫,他又回来了,身后跟着丽姑姑,并着被好几个丫头们扶着的老太太。

众人都齐齐对着老太太行了礼。

老太太杵着龙头拐杖一进门,就对着那老医正笑道:“医正大人,您这是怎么地,莫不是嫌弃我孙女儿给的玩意儿不称心么?金玉,还不把谢仪拿过来。”

金玉就端着谢仪上前,一只红漆盘子里躺着一对极为精巧的描金绘银的鼻烟壶,底下缀着碧绿的翡翠珠子,一看也是贵重之物。

这一次老医正倒是毫不客气地拿过来赏玩了一会子,就收进了袖子里,他对着老太太嘿嘿一笑:“老太太有心了。”

说着就要告辞。

西凉茉便上前笑道:“今日是茉儿回门之礼,前些日子宫里赐了几坛子好酒,听说是杏花村的十五年成陈酿,若是老医正不嫌弃,不若留下来用两杯御酒?”

老太太看了西凉茉一眼,随后也笑着对老太医道:“是啊,老友,既然都来了,不若用了饭再走。”

老太医考虑了一下,摸着山羊胡子对着老太太笑笑:“好,既然是老太太相邀,那老夫少不得也要叨扰一番了。”

竟是完全没有搭理西凉茉和靖国公的意思,与老太太慢悠悠地边走边聊出门去也。

西凉茉脸色有点不太好看,轻声道:“这位老太医的架子倒是真够大的。”

众人无不暗自点头,倒是走在后面的金玉稍稍停了下脚步,对着西凉茉福了福道:“郡主不必介怀,老医正为人性子向来耿直,脾气又古怪,谁的帐都不买,哪怕是司礼监的那位都不给面子,所以反而深得陛下信任。”

说罢,她一笑就转身就匆出去了。

金玉和丽姑姑两个人自从西凉茉出嫁,并且没有打算带上她们后,便回到了老太太的身边继续伺候着,因为西凉茉虽然并不信任她们,但是因为她们的存在也曾经帮过她,而且两人也非常的低调,就像老太太的为人一样,从不喜欢出风头,更不会随意生事,哪怕明知道西凉茉并不信任她们,她们也非常的本分。

因此,西凉茉在出嫁前,也赏赐了她们不少银子。

既然金玉如此解释,众人也都释怀了一些。

靖国公倒是早已经熟悉老医正的为人,所以丝毫不显怒色。

西凉茉想了想,对着靖国公有些羞涩地道:“父亲,女儿先看着小王爷用了药,再去给老太太请安。”

靖国公了然一笑,对着西凉茉道:“也好,现如今你二妹妹也不在,月儿这些日子也去了华清寺祈福,原说是今日回来,但如今天冷路滑,也不知道能不能回来,老太太身边连个说体己话的孙女儿都没有,你回来了就多拨空去陪陪老太太。”

“二妹妹不在?”西凉茉有些奇怪,随后有些犹豫地道:“父亲,您不会是将二妹妹也送到了乡下的庄子里去了吧?”

靖国公摇摇头:“当然不是,是韩贵妃说宫里有那治疗痴病的女医,就请示了皇后娘娘,将仙儿接进去住一段时间,顺带治病。”

西凉茉垂下眼,静静地看着自己小巧的绣鞋鞋尖,心中暗自思附,去宫里治疗痴病?

这是说笑么?

疯了的嫔妃与宫女,若不是溺杀,就是绞杀,若不然就是扔进冷宫等着自生自灭。

何曾有什么善于治疗痴病的女医?

看来……

韩氏依旧是贼心不死呢。

但她们到底想要做什么?

西凉茉虽然心中怀疑,但脸上的笑容却依旧是温柔婉约的毫无破绽:“既然如此,女儿倒是回来巧了呢。”

——老子是被忽悠头戴销魂咪咪罩上朝的九千岁的分界线——

司流风到底是昨夜睡在地上严重着凉,风寒厉害起来,到底顶不住,一喝了药就沉沉睡去,连原本打算来刺探情报的打算都不得不放弃了。

西凉茉看着司流风已经彻底睡着,随手将药碗扔在一边,看了看天色,问在一边往汤婆子里装热碳的白蕊:“你说咱们的韩二夫人什么时候回来找咱们算账?”

白蕊小心地将汤婆子放进床上,完成了自己的任务,笑道:“怎么,大小姐,难道你希望看见韩二夫人那张脸么?”

西凉茉摇摇头,轻笑:“今日她若不来,这戏就唱不下去,若是这戏唱不下去,怎么对得起今日一进门就用那么大阵仗迎接本小姐?”

“大小姐,打算怎么处置韩二夫人?”白玉端了热水进来,正巧听见她们的对话。

西凉茉走到窗边,伸手推开雕喜鹊登梅的窗子,看了看天,单手支撑着脸颊靠在窗边巧笑倩兮:“今儿难得云开雾霁,是个送二夫人上路的好日子呢,你们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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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有,谁呀谁说小九不清白的~小心被小九指使小白偷袭胸部!

第八十九章 失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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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婢对看一眼,暗自轻叹,什么叫自取灭亡?

郡主刚进门,二夫人就不顾一切地作出这般愚蠢又疯狂的行为就是自取灭亡。

正是一片寂静之间,忽然凝香楼外传来一阵吵嚷声。

“二夫人,您不能进去!”

“二夫人,小王爷在里面静养……。”

“二夫人……!”

韩氏看着面前这些胆敢拦住自己的人,她眉眼间满是愤怒之色,对着银嬷嬷怒道:“去,让人把这些胆敢对本国公夫人不敬的贱仆全部都给拖出去打!”

到底韩氏在府上也有数年时间,虽然在郡主被册封以后的大半年来,其威势一直都江河日下,但是积威尤在,所以敢拦着她的仆人里除了德王府带出来的人以外,其他人顿时都面面相觑,不由自主地倒退一步。

被宁安安排来看守凝香阁的陈二媳妇是陈二管家的人,因着曾经被韩氏罚过,所以对韩氏一直心存不满,如今靖国公宠爱温柔可人又年轻美貌的董姨娘,韩氏失宠,又被黎氏夺了掌家权之后,她自然成了对黎氏忠心那一派。

她可不如其他人那么害怕韩氏,陈二媳妇心中暗骂一声老娼妇,如今还这么不识趣,怪不得国公爷厌弃!

陈二媳妇对着韩氏皮笑肉不笑地道:“韩二夫人,今儿是郡主回门的好日子,又快过年了,您这么喊打喊杀的可是大不吉利,而且国公爷方才已经说了,您身子不好不宜大悲、大喜、大怒地伤身子,不若奴婢派人送您回院子里,若是郡主有空自然在拜了老夫人之后,自然会去拜会您的!”

韩氏一听,顿时气得笑了:“哦,这么说我这个嫡母倒是要等西凉茉那小蹄子来接见么?”

这辈子,除了宫里的贵人,还有人有资格接见她!

陈二媳妇毫不掩饰语气里的轻蔑:“贞敏郡主乃咱们国公府上的国公夫人人——蓝大夫人所出,又是陛下亲封的一品郡主,上了皇家玉碟,您貌似……呵呵。”

陈二媳妇顿了顿,咧嘴嘿嘿一笑:“奴婢说句不好听,咱们府邸里的女眷大概只有老夫人有资格让郡主拜见呢。”

陈二媳妇虽然说话放肆,但也极有技巧,虽然天朝尊卑分明,但是韩氏到底是长辈,这西凉茉的一拜,她还是受得起的,但陈二媳妇说的也是实情。

“国公夫人”这四个字一直都是韩氏的软肋,陈二媳妇的话一下立刻戳中了她的痛处。

她一下子倒退一步,气得浑身发抖,艳丽的脸孔渐渐扭曲,一手死死地抓住银嬷嬷伸出来扶她的手,一手颤抖的指着陈二媳妇道:“好啊……好啊……真是虎落平原被犬欺,你这样一个平日里蝇营狗苟,舔人疮痈的下贱奴婢也敢欺负到本夫人的头上来了!”

“夫人息怒……。”银嬷嬷瞅着韩氏的脸色不大对,暗自叫苦不迭,若是韩二夫人在这里弄出什么事儿来,自己可讨不到什么好来!

但这个时候韩氏已经气得眼底充血,她纵横国公府邸二十年,翻手为云,覆手为雨,这些日子受的气一下子全涌上心头,哪里还能‘息怒’。

“去,去把大管家叫来,将这些尊卑不分,以下犯上的贱婢乱棍子打死!”韩氏脸色扭曲到极点,咬牙切齿,一字一顿地道。

“夫人哪,您要三思!”银嬷嬷大惊,大管家一直都是她们的人,好不容易才在自己和韩氏的筹谋下从黎氏手里保了下来,未来是要派上大用的,若是今日被郡主抓了把柄,这可了不得!

“连你也不将本夫人放在眼里,不听本夫人的话么,去!去!去去去——!”韩氏恶狠狠地盯着银嬷嬷,终于再顾不自己端庄的形象,尖叫嘶喊起来。

韩氏身边的人,包括在场的人哪里见过素来高高在上,高贵威严的韩二夫人这副疯婆子的模样,都吓住了。

自然有那想要讨好韩氏的小丫鬟赶紧一溜烟地跑去找大管家去了。

“喂——!”银嬷嬷眼看着拦不住,心急如焚,但是却无可奈何。

韩氏如鬼魅一样的恐怖模样和架势也将陈二媳妇吓了一跳,她眼珠子一转,立刻对着身边的人比了个手势,也有那机灵的一溜烟地跑了。

不一会子,大管家气喘吁吁,面色阴沉地领着一队提着杀威棒的家丁们匆匆地赶过来了。

那小丫头口齿不清,只道是韩二夫人要打杀一帮子奴婢,二夫人命大管家过来,大管家当时一听还不以为意,结果被那小丫头领着到了凝香阁前面,一看这架势,他心中立刻警铃大响。

这陈二媳妇是陈二管家的媳妇,代表的是如今掌权的黎氏一派,整日里与代表着韩氏一派的银嬷嬷和自己大大小小的矛盾不断,勾心斗角的不少,互不相让,如今这个想必又是因为啥子吵起来了,只是不知道具体是咋回事?

但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韩氏就已经指着陈二媳妇等人,面容扭曲,声音尖利地喊:“给本夫人打死些贱婢!”

因为被低贱的下人如此轻蔑,让韩氏已经没有什么理智了,只知道若是今儿不将这些人打死,不让西凉茉知道她才是这个家的女主人,那么她一定会被活活气死!

大管家心头微惊,毕竟陈二媳妇不是随便一个低等下人,代表了黎氏,怎么也不是能随意打死的,他想要说什么,但是此刻已经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他是韩府派来跟随韩二夫人的人,无论如何都不能违背韩二夫人。

于是他一咬牙,只得阴沉着脸大声道:“去,把这些欺辱二夫人的贱婢打死!”

陈二媳妇等人没有想到大管家竟然真的说打杀了她们就打杀了她们,立刻吓得惊声尖叫起来:“大管家,咱们可是奉了国公爷的命,在这里看守凝香阁,不让闲杂人等吵了小王爷和少王妃的清净,是夫人硬要闯进来,咱们才拦着的!”

大管家一愣:“这……。”

陈二媳妇一边慌张地张望,一边硬着头皮赶紧道:“是,国公爷还说了,二夫人身子不好,以后都要让二夫人在院子里养病,不得随意出院子一步,不信您问宁先生去,咱们这些都是下人怎么敢冒犯二夫人!”

大管家一听,这心里就打鼓,这个可了不得,既然是国公爷的命令,还将韩二夫人圈禁了,若是没有国公爷的名利底下人冲撞了二夫人倒还好些,他还能勉强地扛过去国公爷的责问。

如果他这么明目张胆的违抗国公爷的命令,他可不认为从来军令如山,不讲情面的国公爷还会容得下一个背叛者!

韩二夫人被陈二媳妇这副前倨后恭的态度,气得心口疼,她根本不想再浪费时间和心思去辩解,只拿眼珠子狠狠地瞪着有些犹豫的大管家,阴森森地道:“怎么,大管家,你已经忘了你自己的身份了么,你忘了自己的使命了么!”

大管家想起韩尚书的嘱托,终于一咬牙转脸,恶狠狠地下令:“打!”

这仆役们平日里都是大管家的人,自然才不管这么多,何况之前陈二管家没少给他们这一派跟随大管家的人排头吃,如今能狠狠地杀杀陈二管家威风,自然求之不得。

一群人立刻提着杀威棒,狞笑着向吓得瑟瑟发抖的陈二媳妇等人打将过去!

陈二媳妇被大管家当先踹倒在地,她痛叫一声,心中一片寒凉,完了,完了,难道她们就这么完了?

情势危急之时,忽然有一道极为凌厉的女音在他们身后怒喝:“我看你们这些人谁敢造次,是不是全都想被拉到府兵库刑狱去!”

这声怒喝让一群正待动手的仆役们都停了一停,向后望去,就见着黎氏在一个嬷嬷的扶持下,身后跟着陈二管家和陈二管家手下一大群仆役气势汹汹地杀将过来。

大管家的人一看,顿时傻眼了,这陈二管家的人整整是自己这边人马的两倍!

跌倒在地的陈二媳妇这下子来了精神,立刻拍着大腿嚎啕大哭起来:“三太太哪,你们终于来了,再来晚点,奴婢这条命可就要被大管家打杀了去!这是什么世道啊,咱们这做奴婢的虽然命贱,但也是奉了国公爷的命啊!唉哟~啊~~”

这种完全乡下婆子,市井妇人的耍赖吼歌,哪里是韩二夫人这等养在闺中的贵夫人见识过的,顿时也吓了一跳,她恶狠狠地瞪着陈二媳妇骂:“你这个贱婢,还不闭嘴!”

“韩二夫人,何必动怒,难道陈二媳妇说错了什么?”黎氏直视韩氏,冷笑一声,毫不客气地道。

“黎氏,别以为你今儿翅膀硬了,你也敢这么和我说话!”韩氏呸了一声,鄙夷地道。

陈二管家一下子冲过去扶起了自个儿媳妇,他不敢对着韩二夫人如何,只恶狠狠地瞪着陈大管家,几乎要剥他的皮吃他的肉。

大管家自然也是不不肯示弱的,照样插腰回瞪。

就在底下人乌眼鸡似的对峙,两房的领头人也在互相怒视,这原本隐藏在平静的面具下的矛盾和积怨彻底的爆发了。

就在两派人马连喊带骂对方祖宗十八代,声嘶力竭地操棍子、扫把就要厮杀起来的时候,一直沉默安静的凝香阁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

白玉从里面走出来,对着两房人马的人优雅地福了福:“二夫人、三太太,少王妃请二位进凝香阁一聚。”

白玉的声音并不高,却一下子将这场面上沸沸扬扬的声音都给压了下去。

韩氏顿了顿,似乎稍微冷静了一点,看着白玉半晌,忽然冷笑:“怎么地,你主子的架子派头是越来越大了,竟然要本夫人这个嫡母去见她,也不怕风大闪了舌头,若是报给贵妃娘娘知道,倒是看看她怎么解释!”

她只知道皇后已经不喜西凉茉,所以没有做成太子良娣,既然如此,皇后必定不会再帮着她,这个消息也让她有了胆子在乘着西凉茉回门之际动手。

但这贱丫头命竟然如此之大,就是如此也没有弄死她,这贱丫头不过是受惊而已,竟然连伤都没有!真是可惜!

白玉淡淡地道:“既然韩二夫人不愿意进来,那么奴婢就回禀少王妃就是了。”

随后她看向黎氏一笑:“三太太呢,您也要留在这里,没得失了身份呢。”

黎氏看着白玉顿了顿,微笑:“少王妃有请,我自然是要去的。”

说罢,她便径自撇下了自己一派人随着白玉走进凝香阁。

今日已经是第二个奴婢当着众人的面让素来心高气傲韩氏下不来台,她顿时只感觉脸上被扇了一耳光般,脸色再次扭曲:“反了……反了……真是反了……!”

银嬷嬷察觉韩氏又有些失控的倾向,不由叫苦不迭,赶紧按住韩氏的手低声道:“二夫人,二夫人,切不可动怒,若是您在这里再被气出好歹来,国公爷那里的那个小妖精岂非更是得意,咱们可不能因小失大!”

韩氏这才稍微缓过劲来,脸色青一阵,白一阵,随后才深呼吸一口气领着银嬷嬷向凝香阁里大步而去。

两房的主子都走了,余下两房人马却依旧站在凝香阁面前对着对方呲牙咧嘴,怒目而视。

等着韩氏进了凝香阁后,立刻就一下子被眼前的奢华精致的布置和摆设刺痛了眼。

以往只有她的宣阁、西凉丹的香雪阁、西凉仙的乘云阁才有这样华美的布置,但如今,仙儿已经那副模样,丹儿又被送到了乡下去,她们的居处如今都是黎氏在管理着,她使用了种种借口将里面的不少好东西全都搬到库房里,而自己的宣阁中的东西虽然没有被黎氏动到,但是少了丫头婆子们的精心护理,如今看起来都黯淡无光。

“咦,那不是县主最喜欢的凤穿牡丹双面绣紫檀木屏风么,怎么会在这里?”银嬷嬷无意识地嘟哝让韩氏的目光也随之落在了那面屏风上。

这一下,让她瞬间瞳孔放大,那立在花厅与房间的之间的华美屏风不正是西凉仙最爱不释手的东西么!

再细细看去,还有西凉丹喜欢的粉彩描金牡丹四耳花瓶、西凉仙喜欢的名家字画,如今都挂在这凝香阁里。

韩氏捂住胸口,倒退一步,只感觉一股子怒气完全不受控制地冲上喉咙间。

她一下子挣开了银嬷嬷,冲进了房内,四处一打量。

正见着西凉茉斜斜靠在美人榻边上,手里把玩着西凉丹最爱的白玉如意。

韩氏立刻冲上前,伸手就要抢西凉茉手里的玉如意:“你这卑鄙的贱人,害了我儿还不够,竟然连她的东西你也抢!”

只奇怪的是,不论她怎么用力,那把玉如意在西凉茉的手里就是纹丝不动。

西凉茉上下打量着近在咫尺的韩氏,笑吟吟地道:“哟,这不是二娘么,这些日子不见,您竟然病成了这副模样,真是可怜见的,难怪爹爹常常宿在董姨娘那里,听说董姨娘可能是有了身子呢。”

自打西凉茉封了郡主以来的大半年,她没有过过一天舒心日子。特别是最近这些日子,她和靖国公因为西凉茉代替西凉丹嫁给德王府以及董事受宠的的闹得极僵。

尤其是她身为嫡母,却不肯送嫁西凉茉的事让靖国公的同僚们暗地里议论纷纷,靖国公自觉颜面大损非常恼火,一怒之下将她关在宣阁好几天,昨日才放出来。

如今的韩氏,早已经不是当初那个年近四十,依旧容貌艳丽的韩二夫人了。

她现在不但头发白了一半,脸颊也松弛了下去,黑眼圈更是明显,这让韩氏更加郁闷愤恨。

西凉茉字句都如刀子一样戳在韩氏心头上。

韩氏一边狼狈地使劲扯着西凉茉手里的玉如意,一边恶狠狠瞪着她怒骂:“小贱人,你这目无尊长的玩意,必定会天打雷劈!”

西凉茉轻笑,凑近韩氏满是挑衅地道道:“是啊,我就是卑鄙,就是无耻,我让人抢了你的掌家权,还抢可你女儿的东西,如今我不但抢了你女儿房里的最爱的玩意儿,连你女儿的心上人,如今也是我的夫君,那又怎么样?”

其实她最讨厌西凉仙和西凉丹的东西,这些都是黎氏为了气韩氏而故意为之的。

黎氏知道西凉茉不喜那两姐妹,也不会让她们的东西进莲斋,就堆到了凝香阁来,却不想今日倒是派上了大用场呢。

“你……你……!”韩氏被西凉茉激怒,气得正要劈手给她一巴掌。

谁知道刚准备动手,西凉茉忽然就松了拿着玉如意的手,韩氏之前使出了吃奶的气力去抢那玉如意,如今猝不及,用力过猛一下子就往后连退数步‘噗通’一声向后倒去。

房里只得银嬷嬷一个韩氏的人跟进来,她下意识地去接着韩氏,但她一把老身子骨,哪里能撑住。

只听两声痛呼,一下子两个人都同时重重地跌作一团!

那柄玉如意便同时哐当一声在地上跌成两段。

西凉茉走下去,看着那柄玉如意,很是惋惜地道:“哎呀,真是可惜,这么好的玉如意,听说是四妹妹十二岁那一年先太后赐给大哥哥的,大哥哥看着四妹妹如此喜欢,回来转赠给四妹妹,据说是安南国进宫的宝贝。”

她虽然口里称着可惜,却毫不客气地一脚踏在玉如意上,将那如玉踏得粉碎。

韩氏又惊又怒,激愤不已,胸口起起伏伏,指着西凉茉颤声道:“你……你……你这小贱人竟然拿敢毁坏御赐之物!”

韩氏没有想到西凉茉竟然胆大若此。

西凉茉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弯起一抹冰冷的笑容:“我?我最讨厌这柄玉如意了,你可还记得我十二岁那一年,西凉丹拿着这柄玉如意在花园里跟那些贵女们炫耀,结果不小心把玉如意掉进了湖里,我只是抱着衣服路过那里,西凉丹就让她的丫头把我抓过来不由分说地推进水里,说是我弄掉进湖里的,若我捞不上来,就淹死在里面好了。”

西凉茉顿了顿,又冷笑道:“我在池塘里泡了足足一个时辰,后来是白嬷嬷和柳嬷嬷两人趁西凉丹回去吃点心的时候,领着白梅一同下水,才帮我捞出来的,然后你又命我在祠堂跪了一个时辰,原因就是我辱没圣物。”

韩氏神色有点茫然,西凉丹姐妹这种恶整西凉茉的事儿太多,她也从来不曾放在心里,哪里记得这些事,何况她留着蓝氏的女儿,没杀掉的目的就是让西凉茉代替蓝氏受辱。

看着韩氏的神色,西凉茉漫不经心地道:“看来二娘是不记得了呢,没关系,你今日必定有机会了解到我当时的心情的。”

“哼,就凭你!”韩氏冷笑两声,目光凌厉地瞪着西凉茉:“谁让你是蓝氏那贱人的女儿,让你苟延残喘已经是本夫人的慈悲,你竟然还恩将仇报,大逆不道!”

黎氏在一边冷眼看着韩氏,不由暗自嗤笑,真是人蠢没药救。

西凉茉唇角冷冽的笑容愈发的深了:“是啊,就是凭我,西凉仙成为残花败柳的瘸子,西凉丹没了脸,被父亲送到乡下修身养性,不知道她在庄子里过得可好?三婶婶想必一定很是照顾她!”

黎氏慢悠悠地喝了一口茶,掩唇一笑:“是啊,四姑娘可好得很,原本她不肯吃粗茶淡饭,所以我手下的教养嬷嬷就让她试试猪食的味道,你猜猜怎么样?饿了六日,四姑娘扑到猪栏子里抢吃猪食,竟然把一头小猪仔都压死了,这可不好,所以教养嬷嬷又让四姑娘在茅厕里关了五天,你猜怎么着,四姑娘差点扒了粪坑呢!”

银嬷嬷脸色苍白,立刻紧紧地按住韩氏,厉声道:“郡主、三太太,你们不要太过分了!”

韩氏早已经听得浑身颤抖,目呲欲裂,喉咙间发出一声凄厉的吼叫声,耸身而起扑向西凉茉,伸手就去掐她的脖子:“你这贱人,好歹毒的心肠,我杀了你!”

这一次,韩氏竟然很顺利地就将西凉茉扑倒在地,她猩红着眼,歇斯底里地吼着:“贱人,贱人,我杀你这个贱人!”

西凉茉这一次却仿佛变得娇柔不堪了,似乎被她掐得喘不过气来,泪如雨下断断续续地道:“二娘……我……我没有……我不是故意打破这玉如意的……。”

银嬷嬷一头雾水,直到忽然身后传来了靖国公的一声怒吼:“韩婉言,你疯了吗!”

随后,韩氏便被一只大手一把拎了起来,毫不客气地猛地扔到了一边。

靖国公的力气之大让摔在地上的韩氏惨叫一声。

而靖国公根本就没有看她一眼,而是立刻上来将西凉茉扶了起来,焦急地问:“丫头,茉丫头,你怎么样了?”

这韩氏是疯了么,竟然这么不管不顾地对茉儿动手!

西凉茉捂住喉咙,仿佛很是难受地咳嗽了好几声,随后抓住靖国公的衣袖,泪眼朦胧地道:“父亲,茉儿不是故意打碎四妹妹的玉如意的,只是婶婶为了迎接小王爷的到来,所以将这些物事拿出来摆一摆图个喜气,茉儿想看看……但二娘不让就过来抢,茉儿没拿住就……咳咳……二娘说这是御赐之物……。”

银嬷嬷瞬间明白是怎么回事了,原来郡主将丹姐儿在乡下受虐待事拿出来激怒韩二夫人的用意竟然在此。

但是她们却百口莫辩,因为这个过程确实如此,完全任何虚假之处。

靖国公看着地上的碎片,那东西异常眼熟,顿时明白了怎么回事,他心中不由异常懊恼,这个韩氏真是太量小了,前日里为了点首饰去找董儿的麻烦,现在又为了丹儿的玉如意如此失态!

方才听着宁安来报告,她不顾自己的命令,擅自出了宣阁来找茉丫头麻烦也就算了,竟然纠结了大管家和底下的家丁们要打将进凝香阁,真是将这国公府邸的主母做腻了么?!

随后他狠狠地瞪了一眼伏在不远处的韩氏,随后立即安慰西凉茉:“没事,没事,不过是一柄玉如意而已,这里也不会有人说出去的。”

说着他的目光凌厉地扫过在场的众人,西凉茉的丫头自然不必说,黎氏也赶紧表态:“这事儿可与咱们家兴衰有关,弟媳自然明白轻重。”

最后靖国公的目光落在银嬷嬷身上,银嬷嬷忍了忍,最后还是低声道:“老奴什么也没看见。”

靖国公冷声道:“若是外头传了什么风言风语,那么你就不必再回二夫人的院子了。”

语气里隐含的森然杀气让银嬷嬷顿时浑身发寒,立刻磕头如捣蒜:“老奴明白的!”

她原本还有点想要揭穿郡主的陷阱阴谋,但是到了这一刻

等着靖国公的目光移动到在韩氏身上时,才发现韩氏已经摔晕在地,竟然毫无声息,他一怔,不由有些迟疑后悔,难道他下手太重了?

而此时,西凉茉却仿佛忍耐着被韩氏厮打的不适,捂住喉咙上前去查看韩氏的状况,随后有些担心地道:“父亲,二娘的身子好像……受了点儿伤,不若请老医正大人过来为二娘看诊可好?”

靖国公还有些犹豫,随后不悦地道:“这样的家丑,还是不要外扬的好,请个府邸上的大夫看看就是,整日里说这里病那里痛,一天要吃三两银子的好药,也不知她都吃到哪里去了!”

西凉茉美眸里闪过一丝异色,靖国公从来不会在小辈面前数落韩氏,哪怕韩氏行事再苛刻或者不善,也要维护她的体面,想不到今日竟然如此没有忌讳,若不是对韩氏太失望或者恼怒,他也不会如此。

既然如此……

西凉茉轻叹了一口气,苦笑:“女儿虽然对二娘有所埋怨,大家也都知道二娘不喜女儿,越是如此,女儿才不能让二娘有事,否则女儿如何担当得起这不孝的罪名?”

靖国公一愣,没有想到西凉茉如此坦率,随即他考虑了片刻,长叹一声:“这韩氏,她若有你一半心存善念,真的将你当成自己的女儿,又何至于为了小辈的事儿,闹得一点体面都没有了。”

听着靖国公的意思,倒似是同意了西凉茉的请求。

黎氏在一边,眸光幽幽地看着一脸从容平静的西凉茉,这样的消息传出去,这位贞敏郡主并德王府的少王妃的名声会愈发的贤孝了。

只是……

何必要请老太医过来?

这也是银嬷嬷的疑问,到了如今的田地,她也知道自己最好闭嘴,也许才是最好的选择。

否则说多错多,自己也落不到好下场。

她畏惧地看着西凉茉,这样一个十几岁的少女,怎么能有如此心机和狠辣的手腕?

如今逼迫得嫡母与姐妹这样凄惨。

但是银嬷嬷没有想到的是,这一切不过是一个杀局的开始,而结局很快就要来临。

韩氏被安置在了凝香阁的软榻上,司流风喝了药,早睡在床上得不省人事,方才那么大的动静,他都没清醒,如今事急从权,也顾不得这岳母与女婿共卧一室是否于理不和了。

一刻钟之后,老医正便领着自己的药童慢悠悠地又踏进了凝香阁,照旧是对西凉茉视而不见,只是对靖国公一拱手,然后就坐到了软榻旁边的凳子上,为韩氏看诊。

又是一刻钟后,老医正摇头晃脑地道:“这夫人是长期郁结在心,气血不畅,凝成心疾,若是不好好调理,让二夫人放宽心思,若是以后发做起来,说句不好听的,可是要命的事,而且身上还有些瘀伤,似乎是夫人跌了一跤,日后可千万要小心!”

靖国公丝毫不意外,因为不管请了多少个大夫过来替韩氏看诊,都是这么说,但让心胸狭窄若此的韩氏放宽心……哼,他心中冷嗤。

“多谢老医正!”

但是老医正却还没有说完,他顿了顿,摸着山羊胡子笑着恭喜靖国公:“因为韩二夫人这有喜了,若是不小心点,以夫人这样的年纪,恐怕生养不易呢!”

靖国公一听,顿时脸上闪过不可置信,但随后又是惊喜道:“老医正这可说的是真的?”

而韩氏正在老医正的施针下幽幽醒来,恰好听见了这消息,先是一愣,反应过来后,顿时狂喜:“真的么!”

银嬷嬷赶紧心中念阿弥陀佛,太好了,夫人从此能翻身了!

而西凉茉则在一边露出了一抹诡谲的笑意。

老医正笑着点点头:“是啊,脉象上看已经一个月了,所以千万小心。”

但此话一出,却瞬间让靖国公和韩氏,甚至银嬷嬷脸色大变。

什么,一个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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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后……想要阿九华丽的吃瘪~被小茉莉吃掉或者吃掉小茉莉,月票票拿来~谢谢!

还有一个事情,觉得很对不起大家,就是野泉的章节,我估计得等到6号放假了,某才有时间重新码出来,上次码出来了,结果不知道为什么上传就没了。很多亲说看到空文档,那就是被吞掉的缘故。

真是抱歉~

第九十章 韩氏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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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月?!

所有人瞬间鸦雀无声。

韩氏捂住自己的小腹瞬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这怎么可能?

一个月前,她为了西凉茉替嫁之事和处置董氏那狐媚子的事与夫君闹得极僵,这两个月,靖国公根本就没有去她的房里!

那……那若她怀里了只有一个月的孩子,意味着什么……

靖国公的目光瞬间阴霾下去,随后如利刃一般射在了韩氏的身上,几乎要将韩氏生生地给捅穿了两个洞。

那种目光阴森,嗜血,甚至狰狞,让韩氏不必回头也感觉到不寒而栗。

靖国公从来没有用这样的目光看过她,韩氏也从来没有感觉如此恐惧过。

他看着自己的目光,不是在看一个妻子,而是在看战场上的死敌、仇人!

韩氏脸色苍白,仓皇不已地一把拉住老医正,死死地盯住他尖声道:“不……不……老医正,您一定弄错了,不是这样的,我……我怎么可能只有怀孕一个月?”

老医正仿佛很有些奇怪地看了韩氏一眼,仿佛不能理解她得知怀孕后的表情为什么是这样的。

他有些不悦地挣脱韩氏的手道:“韩二夫人,若是您怀疑老朽的话,不若去请其他人过来看看就是了!”

说罢,他冷哼一声,拂袖而去,药童赶紧收拾了东西追了出去。

只余下以一室极度压抑的沉寂。

银嬷嬷心中大慌,若是夫人真的怀孕属实,那么这就意味着她们宣阁里所有夫人的贴身侍婢都要因为玩忽职守,甚至如她这样知道了不该知道的东西,全部都要被灭口。

以靖国公的实力,要做到这样的事情简直轻而易举。

“国公爷,国公爷,这绝对不可能,不若再请擅于此道的大夫来看一看,老奴知道有些时候女子若是误用了什么,也会有这样的假孕反应,高门大户里,这种龌龊事一点都不少,常有主子奶奶的因此遭了难。”银嬷嬷膝行数步,跪在靖国公脚下,连连叩头。

这样的话对她这样的奴婢而言,都是逾越规矩了,只是这生死之际,她再也顾不得了。

郡主没着了夫人的道之后,就毫不避讳地当着自己的面去逼迫夫人失态,害得夫人竟然被国公爷动了手,如今国公爷盛怒之际,又突发这怀孕之事,今儿的事实在太巧合了,分明就是个连环套。

靖国公冷冰冰地看着银嬷嬷,并不说话,那种目光宛如在看一个死人。

黎氏将一切都看在眼里,便对着银嬷嬷怒斥一声:“闭嘴,你这不要脸的老货儿,这话也是你能信口开河的么!”

银嬷嬷忽然抬起头来,用绿豆眼死死地瞪着黎氏,脖子一横道:“三太太,老奴不知为何您如此憎恶二夫人,但是您要知道举头三尺有神明,您真以为您和郡主对四小姐做的事不会有人知道的一日么。”

靖国公此刻心烦意乱,胸口里一股子气正在他胸口中四处冲撞,眼珠猩红,在见到银嬷嬷还敢四处攀咬,一副狗急跳墙的模样后,他再也忍耐不住,怒喝一声:“闭上你这四处攀扯的狗嘴!”

说着好不留情地一脚踹在了银嬷嬷的心口上,竟然硬生生地将银嬷嬷给踹除了五六米之外,银嬷嬷惨叫一声,身子狠狠地撞在墙壁之上,随后喷出一大口鲜血后,双眼暴突,身子却软绵绵地滑到在地,抽搐了一阵,就再也不动了。

靖国公盛怒之下,灌注了内力的一脚怎么是一个老奴能承受得了的,这一脚竟然将银嬷嬷给踢死了。

黎氏到底没有见过靖国公这样的怒色,那种战场上磨砺出来的深浓刀锋血腥之气让她不由亦吓得花容失色,有些发抖地不敢再出声。

韩氏更是早已面色惨白,完全说不出话来。

倒是西凉茉却面不改色地轻声道:“父亲,虽然银嬷嬷胡言乱语该死,但是母亲毕竟从韩家嫁过来那么多年,一直都很端庄体面,听说有一位回春堂的李圣手手下有不少时常出入高门大户的女医,最是以口风严谨,医术精湛而闻名,不若请一位来看看?”

西凉茉一句话倒是将靖国公暴怒给点醒了两分。

韩氏,到底是韩家的人!

靖国公脸色阴晴不定地看着韩氏,眼底的阴森与血腥仿佛随时化成凶兽会扑上来将她撕裂,吓得韩氏浑身发抖。

但是多年浸淫深宅的经验让她还是明白,若是自己真的被坐实了这样的罪名,或者被国公爷盛怒之下失手打死,一切的一切都完了!

所以,她立刻白着脸对西凉茉尖利的冷笑:“你这卑鄙的小贱人少在这里假惺惺的,你设下这样的局不就是想要本夫人再翻不了身么,也算你还有点儿见识,本夫人不但是韩家的嫡女,尚书之妹,嫡亲姐姐还是韩贵妃,就是想要动本夫人,也还要掂量着点!”

虽然她知道这话对靖国公而言无异于火上浇油,但是她还是不得不说。

果然,话音刚落,靖国公已经气得一巴掌就甩了上去,咆哮:“你这贱人,做出这样没有脸面的事来,怎么还敢如此肆无忌惮!”

韩氏被打得整个人伏倒在榻边,嘴里一甜,吐出两颗牙来,她捂住脸,头晕脑胀,满脑子一片空白。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靖国公竟然真的会对她动手,方才已经摔了她一次,打死了她的贴身忠仆,又扇了她一巴掌。

看着西凉茉在一边拉住靖国公,不停低声劝慰,她捂住脸,看着手上满是鲜血,不由越发地觉得心寒如冰,恨意勃发。

但是,靖国公虽然已经气得浑身发抖,却没有再对韩氏动手,只是喘着大气被西凉茉扶到一边,一挥手,让宁安去请人。

韩氏狠狠地盯着西凉茉,忽然道:“本夫人要请素日常来的素问医娘与李圣手一起过来!”

西凉茉这贱丫头必定给她下了什么东西,她还就不信了,这东西是素来最了解深宅妇人手段的素问医娘和千金圣手都不出来的,若是查明了她并未怀孕或者怀孕的日子其实不止一个月,那么今日在这小贱人这里所受之辱,她必定要让这贱丫头都一一偿还!

靖国公只觉得气得脑仁疼,西凉茉一边柔声安抚,为他按摩太阳穴,一边对着宁安道:“就照二夫人的话去请吧。”

看着韩氏那副很不得立刻上来扑杀了自己的模样,西凉茉只报以一个莫测地笑来,那种仿佛猫玩老鼠的模样,让韩氏又气又惊!

没过许久,李圣手和他手下的素问医娘都到了,恭敬地给靖国公与西凉茉行礼之后,便开始为韩氏诊脉。

韩氏死死盯着李圣手和素问医娘,一字一顿地道:“二位,千万要查验清楚,本夫人体内可有什么别人下的肮脏物事!”

李圣手和素问医娘仿佛都是一楞,随后便谨慎地点点头,再细心地各自为她诊脉,一会子两人又相视一眼,随后便笑着对靖国公道:“恭喜国公爷喜得麟儿,二夫人已经怀孕一月有余。”

这两声恭喜对于韩氏而言仿佛又是一道晴天霹雳,而对于靖国公而言却是当着被人又狠狠地扇了两巴掌。

靖国公高大的身子晃了晃,仿佛所有气力都被抽走,脸色灰败地一下子跌坐在椅子上。

而韩氏则失声尖利地疯了似的喊叫起来:“不,这不可能,一切都是西凉茉这个小贱人在陷害本夫人,不,还有董氏那个骚蹄子!本夫人没有怀孕,没有!”

李圣手和素问医娘仿佛被韩氏的模样给吓了一大跳。

西凉茉立刻看了黎氏一眼,黎氏会意,就将李圣手和素问医娘引到外头,另行吩咐安排去了。

而西凉茉看着房里一个疯狂,一个脸如死灰的两个人,眸子里掠过冷笑与嘲谑。

夫妻本是同林鸟,如今你会怎么做呢,父亲?

——老子是韩氏要倒霉的分界线——

冬日里昼端夜长,夜色迅速地将临了。

暮色四合的时候,又挂起来瑟瑟的北风,细细的雪花落了下来,有寒鸦站在光突突的枝头嚎丧一般地嘶哑鸣叫着。

连原本在国公府邸里布置的一片喜庆红色,在暮色的涂抹下,都显出一种诡谲死沉的不详暗红来。

阖府上下,寂静无声。

黎氏一声令下,德小王爷生病需要静养,所有人无事都尽量不要出自己的屋子,以免叨扰小王爷。

所以,大部分人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若手头上没有要紧事都乖乖地回到了自己的屋子里。

空无一人的长廊上,有美貌丫头持着一盏气死风灯领着披着华贵银狐裘的女子向最尽头荒芜的房间而去。

幽幽而昏暗的灯光将那女子的身影在白纸窗上印成一抹诡谲的阴影,像跳跃着准备吞噬人心的强大鬼魅。

以至于被关在阴暗屋子里的韩氏吓得浑身发抖,这间屋子曾经有过不少闹鬼的传闻,曾经她从不相信,此刻仿佛觉得空气里都有一丝陈腐的血腥味,引诱着恶鬼出现。

“谁……谁在外面!”

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露出女子美丽温婉如空谷芝兰的面容,但这样的面容却只让韩氏比见鬼更悚然。

“是你!”

西凉茉微微一笑:“是我,怎么二娘看见茉儿是这样的表情呢,莫非……。”

她顿了顿,目光扫过这屋子,漫不经心地道:“莫非二娘是怕了,这里是二娘处置得罪了您的下人们的地方,当年我在这里呆了一宿,感觉颇为特别呢,总能见到一些特别的东西,如今特意让您在这里住上一宿,感觉必定妙不可言。”

“你……你……你以为我会怕吗,那些人都是卑贱的下人罢了,如何敢对我这身份高贵的贵人如何?”柳氏脸色发白,但还是硬声道。

她不怕的,她怕什么?

这不过是西凉茉这小蹄子的陷阱罢了,想看她惊慌失态,没门!

“西凉茉,你若识相,最好放我出去,否则等我大哥和贵妃娘娘知道了此事,必定不会放过你!”韩氏恨恨地道,想要穿冲过来抓挠西凉茉,却被白蕊一掌拍过去。

“休得放肆!”

韩氏顿时被白蕊拍得倒退了几步,跌坐在草堆里,随后恨恨地盯着西凉茉主仆尖叫:“贱婢,就凭你们也敢在本夫人的面前造次!”

西凉茉看着倒在草堆里韩氏,她完全已经没有了当初的雍容典雅的靖国公夫人的美丽和气势。

连“本夫人”这样三个自持身份的字眼也都忘了说,可见她已经意识到这一次,她或许很难翻身了。

而西凉茉要的却绝不只是不能翻身而已。

“二娘说得没错,很快韩贵妃和尚书大人就会知道今日发生的事……。”西凉茉顿了顿,在韩氏眼底燃起喜悦的光芒之时又继续道:“相信韩贵妃和尚书大人,很快会为您的事而感到伤心,我们自然会为您举办一个最隆重的葬礼,宽慰他们受伤的心。”

西凉茉的语气很平淡,但听在韩氏耳朵却仿佛晴天霹雳一般。

“你……你说什么?”韩氏不可置信地瞪大眼。

西凉茉弯起唇角,轻笑:“父亲说,请二娘上路,不过也请您放心,今后也不必担心他无人照顾,董姨娘会伺候好他的。”

“不,我不信,西凉茉,我是国公府邸的主母,是韩家嫡出二小姐,我为他生了世子,还有……。”

“二娘,你别忘了,虽然大哥哥是你所出,但是族谱之上,蓝氏才是真正拥有册封诰命,凤冠朝服的国公夫人,你呢,你算什么?”西凉茉懒洋洋地打断她。

只这么一句话,就瞬间堵得韩氏再说不出话来,脸色一阵青白,是啊,努力了这么多年,她看似风光得意,荣耀无限,但真正拥有凤冠朝服的国公夫人是蓝氏,在靖国公的心里,她也才是真正的国公夫人,她呢?她算什么!

她为西凉无言做了那么多,罔顾了世家小姐的尊严,抛弃与姐姐一起进宫侍君,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荣宠,不惜名节,也要嫁给他,到了如今他心里根本从来就没有过为她生儿育女,操持府邸的她!

可是……

韩氏忽然抬起头,狰狞又讥讽地瞪着西凉茉:“我如果不算什么,那你又算什么呢,你恨我,恨仙儿和丹儿折磨你,但你不过是一个杂种,一个蓝氏那贱人与他人通奸生下来的杂种却占据了国公府邸嫡出大小姐的位置,你本来就该死,容你活下去,已经是我对你最大宽容,如今却恩将仇报地来对付我,哈哈哈……早知道如此,你一出生,我就该掐死你这杂种!”

西凉茉的瞳孔微微缩了缩,捧着手炉的纤纤长指几乎瞬间将那手炉捏得变形。

白蕊和白玉都有些担心地看着西凉茉,但是她们明智地没有做声。

空气里弥漫着让人窒息的沉寂。

只有韩氏疯狂又得意的笑声回响着。

片刻之后,西凉茉淡淡地道:“二夫人已经疯了,还请三婶婶早点送她上路吧。”

说罢,她优雅地转身离去。

在韩氏听到此话后戛然而止的笑声中,黎氏的身形出现在门边,她仿佛完全没有听到韩氏方才的话一般镇定自若地对着西凉茉微笑道:“这是自然,二夫人疯了,这疯了的人说的都是风言风语,可不要让这疯子吵着郡主,您且先回去歇息,一会子送了二夫人,再报与您。”

西凉茉看着黎氏忽然高深莫测地微微弯起唇:“三婶婶果真是聪明人,只是莫要让拿住了虐杀二夫人的把柄。”

此话意味深长,黎氏立刻颔首道:“三婶婶自然知道的。”

西凉茉说罢,她拢着袖子,转身优雅地离去。

她一离开,仿佛空气里深重的压迫感都消失了,黎氏忍不住小小地喘了一口气。

那种气度,完全不像一个十五岁的少女能够拥有的。

韩氏看着领着两个粗仆人进来的黎氏,忽然很轻蔑地冷笑:“今日本夫人虎落平阳被犬欺,就凭你黎氏也敢对本夫人动手,若是聪明的,便速速报与我那哥哥知道,本夫人便让哥哥饶你一命?”

西凉茉让她感觉到了死亡的气息,但是黎氏却让韩氏仿佛闻到了生的希望一般,她可不认为一个小小员外郎之女的黎氏敢对她下手。

黎氏看着又端起了当家主母架子的韩氏,不由好笑起来:“韩婉言,你以为你一个红杏出墙的贱人,竟然还没有丝毫自知之明,你凭什么认为我会放过这个送你上路的大好机会呢?”

“你……你敢!”韩氏又惊又怒地等着黎氏,但随后又软声道:“你我不过是权势之争,说到底咱们还是西凉家的人,为何要让那鸠占鹊巢的小杂种凌驾于你我之上?”

看着韩氏试图说服自己的模样,黎氏忽然道:“二夫人,你这是在求我么?若是你求我,说不定我愿意帮你一把。”

韩氏一怔,随即咬牙:“黎氏,你不要太过分了。”

求她,凭什么!

黎氏淡淡地道:“那我就帮不了二夫人了,离奴,今奴,动手!”

随着黎氏一声令下,两个三大五粗的嬷嬷便提着个臭气四溢半人高的大桶走了进来,随后又凶神恶煞地上前去绑韩氏。

韩氏一看黎氏竟然真的动真格了,立刻‘噗通’一声跪下,眼含屈辱地结结巴巴地对着黎氏告饶:“弟妹,当初都是嫂子的不对,您且大人有大量,饶了我罢了!”

黎氏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女人,忽然哈哈大笑起来,其声之凄厉宛如夜枭一般,让人不寒而栗:“韩氏,你也有向人下跪告饶的一日,到底让我等到了……哈哈哈!”

她竟然笑得泪水都出来了。

韩氏莫名其妙地看着黎氏,眼底闪过怨毒,却不敢说话,只咬着牙,屈辱地跪着。

黎氏笑够了,抹掉眼角的泪水对着身后的两个粗壮奴仆冷酷地道:“给本夫人弄死这恶毒妇人!”

韩氏大惊失色,挣扎着不让离奴和今奴抓住自己,但她连日来也不安寝,日不思饭,早就掏空了身子,如今哪里是仆人们的对手,三两家被绑住了个严严实实。

“黎氏,你竟然骗我,你不得好死,不得好死!”她愤怒地尖利地大叫起来。

黎氏看着她,躬下身来对着她一字一顿地道:“你可还记得我的云哥儿是怎么死的么,韩氏,你给我一个不杀你的理由!”

韩氏错愕,看着黎氏眼里的怨毒与伤心,她竟然再也说不出来。

黎氏却开口了:“我来告诉你,因为那一年,你让库房失火,老太太想让你放手一段掌家之权,所以准备让我接替你暂时掌家,你怕我从此抢了你手中的权力,所以让人将我的云哥儿活活扔进了后花园的湖里,让他活活的淹死了,你可还记得么,他才三岁啊,三岁,你怎么忍心!”

黎氏最后几乎是歇斯底里地低吼着,几乎恨不得立刻将面前的毒妇给生吞活剥了!

韩氏眼里闪过一丝心虚,立刻嘴硬地道:“不,不是我,弟妹,你肯定误会了!”

“怎么,到了如今的地步还不说实话么?”黎氏忽然笑了:“没关系,你我心里都有数就是了,今日我不管是不是西凉家的人,只要那个人能帮我杀了你,替我的云哥儿报仇,我就听她的!”

这么多年,她也只能在韩氏的威压下,不断地给她添堵,但今日,她终于在西凉茉的帮助下大仇得报,她又怎么会去出卖西凉茉,何况若是西凉茉能将韩氏的子女都弄死了,她才高兴呢!

“我……你……你想怎么样!”韩氏咬了咬牙,脖子一横地道。

黎氏直起了身子,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你让我的云哥溺死,我自然也要让你尝尝这样的滋味!”

说着她比了比身后那个臭气四溢的大桶,又道:“瞧,这粪桶里可是全府邸上下人积攒了一日下来的,都是下人们的屎尿,若是二夫人你溺死在这里,最是适合不过了。”

她不是最自持身份高贵么,她就要这毒妇死在这天下间最肮脏地的地方,满嘴屎尿极尽屈辱地死去!

而且身上无伤,自然也不怕以后韩家的人来闹。

韩氏果然心中大寒,死命地挣扎起来,对着黎氏歇斯底里地尖叫:“不……你不能如此……!”

但是离奴和今奴强硬地拖着她往那粪桶走去,粗鲁地一把揪住她的发髻,毫不客气地将她的头往那桶里按,狞笑道:“二夫人,你且先来试试奴婢们屎尿的滋味吧!”

韩氏一下子只觉得满面都是一股子恶臭屎尿味道,她立刻干呕不止,但下一刻,她整张脸就埋进了那屎尿之间。

“啊——!”

黎氏则坐在门外早已安置好的太师椅上,边烤火,边笑眯眯地道:“冬日里夜长,咱们有的是时间,别一会子就弄死了,要让二夫人慢慢地品尝这样的好滋味,据说官府送人上断头台前都会喂人吃一餐好的,如今咱们二夫人出身高贵,什么好的没有吃过,今日就让她吃饱了,好上路。”

……

幽静的靖国公府邸中,有闷闷而凄厉的响声在空气中飘荡,仿佛是厉鬼的叫嚣,又仿佛是夜枭的嘶鸣。

冰冷的雪花簌簌飘落,三条人影慢慢地地走在空旷寂寥的国公府中。

白玉轻声低问:“黎三太太与韩二夫人可是有旧仇,这般法子倒是真难为三太太想的出来。”

西凉茉淡淡地道:“人人都说无毒不丈夫,但这世间最毒才是妇人心,不过是韩氏多年前结下的一段死缘,她为人素来嚣张,弄死了三太太的孩子,三太太也不是吃素的,卧薪尝胆这么多年,自然不会让韩氏好过。”

当初她也是查知了这一点,所以才放心与三太太结盟。

一道诡异的穿着绣红莲黑衣的黑色人影忽然如鬼魅一般出现在西凉茉面前,单膝跪地,对着西凉茉抱拳道:“郡主,人已经在前面了。”

西凉茉点点,向前而去,走了两步,她忽然停下了步子,对白蕊悠悠道:“蕊儿,你就在这里与魅七一起放风罢。”

白蕊一愣,随即想要说什么,却被魅七一把揪住了衣领,西凉茉轻笑,转身领着白玉往前而去。

“大小姐,你……你……!”白蕊又羞又窘,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主子,转身就把她卖掉了,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和偷笑的白玉消失在回廊间。

“你干嘛!大混蛋!”白蕊一转头,恶狠狠地瞪着魅七,恨不得在他的脸上登出个窟窿来。

魅七没说话,只是用专注的目光锁住她:“你讨厌我,在躲我,为什么?”

白蕊恨恨道:“你做的事,有哪件能让我喜欢你的?”

魅七沉默了一下,还是很认真地道:“我不该没经过你同意,随便摸你的身子和亲你?”

这是他和魅六研究了许久,得出来的结论。

白蕊见他说得如此直接,脸上不由一红,但还是道:“你还没笨死,真难得。”

魅七见她肯定了自己的说法,觉得这是个好兆头,他又沉默了一下,忽然从背后掏出了一捧东西递给白蕊。

白蕊看着面前那一捧梅花,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这是……什么,拿给小姐泡茶吗?”

小姐有时候颇为风雅,倒是喜欢拿着花来泡茶,做糕点什么的。

魅七摇摇头,有点艰涩地道:“这……这个是给你的,冬天只能找到梅花。”

白蕊一愣:“给我的?”

可她又不喜欢喝花茶……

但是一会子,她看着魅七有些闪烁的目光,才有点儿反应过来,这是……魅七是在给她送花呢!

只有男子中意女子的时候,才会采花来送给她。

白蕊忽然觉得连点窘迫,脸上飞起了红霞,她有些不知所措地喃喃道:“书上不是说采薇赠佳人,怎么是花瓣呢……。”

可她还是不由自主地伸手接了,甚至凑到鼻子下闻了闻,难得地看着魅七有些顺眼了。

今日他穿着司礼监魅部的夜行衣,俊逸冰冷的脸孔被特制防毒粉的布巾遮住,只露出一双线条流畅秀逸的冰冷眸子,正用他特有的专注目光灼灼地盯着她。

魅七听了白蕊的话,琢磨道,原来不是送花瓣么?

随后,他又从衣服里掏出了一对精致的翡翠包金镯子递给白蕊:“给你!”

白蕊看着面前的镯子,不由自主地摇摇头,红着脸道:“人家不要……。”

魅七一听,“人家”?这个词通常都是琴花魁伺候自己的时候,最常说的话,但通常下一秒却会抱着他求欢。

于是他肯定,这一回应该没有错了,于是他硬是扯过白蕊的手腕子,将镯子给套在了白蕊手腕上,白色的手腕配着金玉翠色,愈发显得白蕊的皓腕纤细,魅七满意地点点头:“很美。”

白蕊羞红了脸,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娇嗔:“你做什么,讨厌!”

魅七再一次听到了一个女人伺候他的时候常常爱说的词语——讨厌!

于是,根据总总迹象,魅七肯定了自己的策略没有问题,那么就应该进行下一步了。

他忽然伸手一把将白蕊抱在自己怀里,然后在白蕊错愕的目光中,把手放到了白蕊的小臀上捏了一把,然后又摸上了白蕊的小腰,还算满意地道:“嗯,屁股挺大的,好生养,腰也细,不错,我喜欢!”

就在他准备把手摸上白蕊的胸口,再去掂量掂量的时候,白蕊终于回过神了,猛地将手里的那一捧梅花往魅七头上、脸上一推,尖叫:“喜欢你个大头鬼,你这个不要脸的大混蛋!”

魅七没有想到忽然遭遇花瓣袭击,多年锻炼出来的反应让他下意识地一闪,就让白蕊脱身出去了。

白蕊见自己没有打到他,不甘心地又一脚踹出去,却反而被魅七拉住了脚,魅七皱皱眉:“女孩子家家的不要随便对男子抬腿儿,那是青楼姑娘才做的事,当然,你可以在我面前抬腿儿。”

青楼姑娘?

白蕊顿时气得头晕目眩,尖叫着一边骂,一边红了眼:“不要脸,你不要脸!”

看着白蕊怒目而视的模样,魅七想要说什么,白蕊又泪眼汪汪地瞪着他来了一句:“你要是敢追上来,我就死给你看!”说完,她捂住脸扭头嚎啕大哭地跑了。

魅七没追,只是很纳闷地看着她的身影消失在远处皱皱眉,从身上掏出个本子,又摸出一只毛笔,用舌尖舔了一下笔尖,随后认真严肃地在本子上记下——任务失败。

原因——不应该送花瓣。

结论——让白蕊点头嫁人,比杀一品武官更困难。

——老子是纳闷的魅七哥哥的分界线——

西凉茉领着白玉一路到了靖国公府邸一处偏僻的窄窄小巷子,里面站着两个人,一个是一身黑衣绣红莲的魅六,一个是——

“老医正,西凉茉在此谢过。”西凉茉对着站在幽幽暗处的老者恭敬地行了一礼。

那老者款步而出,一脸淡然地看着西凉茉道:“郡主不必多礼,咱们都是九千岁的人,既然千岁爷交代过要听您的命令行事,老朽不过是遵命而行。”

西凉茉微微一笑,诚心地道:“茉儿知道老医正素来医者父母心,这一次违背您的行医原则,自然是要前来致歉的。”

没错,韩氏根本就没有怀孕,她也没有给韩氏下什么药,只是她盛怒之下,决定再不让韩氏再有机会兴风作浪。

所以老医正如此巧合地那个时刻上门,都是她在韩氏设计她跌落马车摔死的计划失败后,就立刻请何嬷嬷立刻去将老医正请来,按照计策行事。

只是老医正从不轻易出手,所以何嬷嬷费了好些唇舌,才说动他出马。

至于那位李圣手和素问医娘,原本就是九千岁刻意培养的医部之人,则更是不在话下,早得了何嬷嬷的吩咐,自然知道该说什么。

如此通力合作之下的计划,虽然事后想起来,也许因为仓促而并不算严密,但是靖国公盛怒之下,却是最有效的。

等到事后靖国公再细想,但一切都已经发生,就在没有挽回的余地。

老医正目光精明地盯着西凉茉看了片刻,忽然嘿嘿一笑:“你这丫头虽然一肚子坏水,但是坏得倒坦率,与青儿般配得很。”

般配?

青儿?

他说的是百里青么?

这种温柔可爱的小辈儿称呼用在千年老妖的身上,实在是一种很奇怪的事。

西凉茉无语,看着老医正笑眯眯地用看孙儿媳妇的目光瞅自己,之前那种完全无视她的轻蔑又倨傲的态度完全大相径庭,只觉得,这老头儿实在太能装了,自家那位老郡主估摸着也不知道这一位的真面目呢。

让魅六送走了老医正,白玉还有些担心地低声问西凉茉:“国公爷那边可没有下令处死韩二夫人,您如此行事,会不会让国公爷……为何今日不让国公爷在盛怒之下杀了韩二夫人,倒也省了后面的功夫。”

今早郡主居然还劝住了国公爷,这可是件怪事。

西凉茉伸手接了一片,雪花,看着那片雪花在自己的掌心慢慢融化,随后悠悠地道:“怎么,你以为我这位父亲真是如此盛怒之下就会完全没了理智么,韩氏的背后是谁,他会不懂么,只是被戴了绿帽子后,他在等一个台阶,等一个人去拉住他,我何不顺从他的心意呢,也能将自己从中摘了出去。”

随后,她顿了顿,懒懒地捏住一把雪花:“何况谁说韩二夫人是被杀的,她当然是被揭穿了丑事儿,畏罪自杀——自挂东南枝了。”

韩氏一定要今夜就死,否则若是等她那位大哥从边关回来,恐怕事情就要有变化了,如今人死了,除非他舍得剖了他娘亲的尸身,否则,韩氏失贞偷人的罪名就会永远地挂在她的头上!

白玉点点头:“既然坐实了这等罪名,老太太那边,恐怕也迟早容不下韩二夫人的,我看着丽姑姑今日傍晚已经来过一次了。”

西凉茉轻笑:“没错,这个逼死出墙儿媳的黑锅让老太太来扛,是最合适不过的了。”

反正,为了维护国公府邸的颜面,老太太不也什么事儿都做得出来么?

主仆两人轻声低语地往凝香阁而去了。

走了一半,西凉茉的步子,忽然顿了顿,似想起了什么,交代白玉:“对了,咱们的银子都提出来了么?”

白玉想了想:“可能还要两日,掌柜的说国色坊还需要些资金周转。”

西凉茉点点头:“我记得白嬷嬷在洛阳置办了一个庄子,再过些日子,咱们就寻个由头到那庄子上去住些日子。”

白玉一愣有些不解:“这是为何?”

西凉茉轻笑,目色狡黠:“因为某只千年老妖恐怕会想要吃人呢,咱们这不是得避开妖孽的攻击范围一段时间,等着他消停一些,再回去周旋。”

白玉有点不解,但还是点点头:“是。”

而这一头,西凉茉口里的妖孽正懒洋洋地歪在软红深紫的华美描金檀香榻上,慢悠悠地批阅奏折。

“哦,今儿这丫头终于对韩氏动手了么?”百里青的朱笔顿了顿,看向跪在下方的魅一。

魅一轻声道:“是,魅六和魅七传回了消息,今儿小姐就要了结了韩氏。”

“真是的,杀个人都拖拖拉拉,本座这徒儿还是欠调教呢。”百里青优雅地打了个哈欠,狭长精致的魅眸子里氤氲开一层水雾,在烛火琉璃下,晶莹剔透,愈发映衬得他颜色极好,宛如春晓之花,勾魂摄魄。

看得魅一这样伴随他多年的属下,都忍不住有些呆滞。

仿佛被魅七的呆怔取悦了,百里青忽然伸手用朱笔挑起了魅一的下巴,目光幽深地看着他,露出一个极为轻渺的笑容来,声音悠长魅惑:“怎么这么看着本座,本座美么?”

魅一愣愣地下意识地道:“美……。”

随后他忽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刻浑身一抖,噗通一声跪下去,噤若寒蝉。

千岁爷,最讨厌人对他露出这种痴迷的神色,每年因此死在这种事情下的人不知凡几,就是他们这些贴身之人都免不了受罚。

千岁爷说,能被美色所动的杀手,都不是好的刺客。

但这一次,百里青却忽然收回朱笔,拿着一面镜子自顾自地照了起来,叹了一口气:“唉,食色性也,为何本座那小徒弟却总不为本座的美色所动呢?”

魅一忍不住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惊愕地看着百里青,有点傻掉。

这……这个……千岁爷不是应该狠狠地踹他一脚,冷声呵斥他滚去刑房受罚吗?

种深闺怨妇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见……见鬼了?

还有,千岁爷头上那个东西……。

魅一还是忍不住嚅嚅嗫嗫问了一句:“千岁爷,您,您头上那是什么东西,看着极精致,您这两日都戴着上朝么?”

那东西怎么和他在与红袖招的舞花魁销魂的时候,裹住花魁娘子那一对销魂肉的玩意儿那么像?

那据说是这两日在姑娘们之间新风行的时兴玩意儿。

百里青摸摸头上的‘眼罩’颇有些自得地道:“这是本座的爱徒所赠,世间仅此一件的挡风眼罩子,挺有意思,风雪大的时候能挡着风,若是困倦了,便遮上一遮眼睛,只是不知为何做成如此深邃的两个碗状物。”

“是……是很精致。”魅一点点头,嘴角有点抽搐,但是他还是很乖觉地认为自己还是闭嘴比较好。

而且千岁爷如此英明怎么会做这样大损形象之事,也许这只是个巧合而已。

百里青摸着眼罩优雅地一笑:“这些日子,倒是不少朝臣们也有私下询问本座,可见这物件倒是极好的。”

魅一没有说话,只是头埋下得更深了。

……

就在韩氏不知吃了多少屎尿,又吐出来,又被强迫吃进去的时候,老太太的鸾寿院里是除了凝香阁里唯一灯火通明,来往的仆婢们丝毫不曾受到宵禁令影响的地方。

“怎么,你倒是还想留着韩氏那贱人么?”老太太坐在暖炕之上,捧着热燕窝的手顿了顿,目光冷咧地看向靖国公。

人年纪大了,就特别怕冷,所以老太太觉得地龙不够暖,更喜欢民间那种常用的暖炕。

“你在战场上倒是够手段,够无情,如何对这内宅之事就不能如你在战场上那般杀伐果决一些,韩氏做出这样丢尽咱们脸面的事,如何还能留下她?”老太太‘哐当’一声将燕窝扔在了黄花梨雕刻仙鹤献上的精致寿桃桌子上。

靖国公扶住额头,面色阴沉冷郁:“儿子自然是想要处置,只是她总归是韩家的人,而且韩贵妃如今正是得宠,恐怕不是如此简单的,还有丹儿、仙儿,以及靖儿,甚至那不成器如今还躺在床上的的禄儿都是她所生!”

老太太哼了一声,冷笑道:“你这是不忍心了吧,当初你舍得了蓝翎,如今有什么舍不得韩氏的,只对孩子们说他们母亲死于心疾就是了,有这样的母亲简直一种耻辱!”

话音刚落,忽然有金玉匆匆来报:“老太太、国公爷,世子爷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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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斗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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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爷回来了?”靖国公目光一凝,随后立刻看向老太太,老太太正定定地看着面前那泼洒了一半的燕窝,仿佛很是入神地盯着那描银粉彩的茶碗,片刻后慢悠悠地道:“老婆子我很久没有看见大孙子了,且让那孩子到老婆子这里来吧。”

靖国公仿佛稍松了一口气,对着金玉点点头,金玉立刻退了下去。

看着金玉走了,老太太又看向了靖国公,摸出一串佛珠来慢悠悠地拨着,一字一顿地道:“韩氏,不能留了,西凉家不能再出一个茉姐儿。”

说罢,她闭上眼,不再说话。

靖国公的眼底掠过一丝不忍,但却没有再说话,静静地退出了老太太的房间。

宁安看着靖国公出来,上前低声问:“国公爷……。”

靖国公闭上眼,揉了揉疯狂跳动着的太阳穴,试图平缓一下自己混乱的心情,却没有什么效果,随后他道:“本公不想听到任何风言风语,否则……。”

宁安看着靖国公满是血丝的眼底,立刻沉声应了:“是!”

……

“世子爷到了!”

鸾寿院门外传来丽姑姑似含笑惊喜的声音:“老太太盼了三年,到底将您盼回来了。”

“姑姑,老太太身体可还康健?”接下来传来了青年男子爽朗有礼的声音,令房内老太太冷漠阴霾的面容上难得露出了一丝笑容来。

她杵着拐杖在上官姑姑的扶持下有些迫不及待地向门外走去。

刚开了门,细雪纷飞间,便见一个飞眉秀目,挺鼻薄唇,一身银甲,肩膀上披着黑狐大麾,身材颀长的少年将官正提着剑站在丽姑姑的引领下往她房里来。

老太太看着那少年将官,仿佛有些看不清楚他的眉目般,微微眯了眯眼。

倒是那少年将官先发现了老太太站在门口,立刻高兴地加脚步迎上前去,随后露出欣喜的笑容,躬身抱拳激动地唤了声:“孙儿西凉靖拜见祖母!”

老太太连上前几步,眼含泪花地扶起了西凉靖:“好孩子,让祖母看看你,这些年替你父亲在边关上,日夜风沙催磨,真真是瘦了!”

西凉靖三年前追随靖国公领着三十万大军前往在雁门关迎战犬戎大军,在历经大半年的恶战后,将犬戎逼退百余里不敢来犯,而后九千岁便连下三道金诏将靖国公调回了上京。

靖国公则寻了由头令西凉靖留在雁门关。

如今已经是第三年,到了不得不换防之际,靖国公到底不敢顶着这拥兵自重,图谋不轨的罪名,无奈之下只得将西凉靖招回。

西凉靖眼眶微红,但仍旧是露出一个极为爽朗的笑容来:“祖母,孙儿可是长高了,长壮了,如今已经是个参将了呢!”

上官姑姑看着这对祖孙,笑道:“老太太,世子爷尚未解甲就来见您,可不能让他在这门口说话,何况您身子可也受不得这风雪催磨呢!”

老太太这才擦擦眼泪,笑道:“都是我这老太婆糊涂了,快进来,乖孙儿。”

说罢,她便牵着西凉靖的手一路进了自己的房内。

进了房,金玉和金香都上来替西凉靖解开沾满雪花的黑狐大麾,又为他解下甲胄。

上官嬷嬷取了件银鼠裘衣为西凉靖披上,笑道:“这是老太太早在两年前的冬日里特意为你做的,连着接了三年都为您加长了些,如今应该正合适。”

西凉靖一边披上一边感到地笑道:“真的很合适,孙儿谢过祖母!”

老太太等他穿好,这才将他拖着坐在自己的暖炕上,让上官姑姑拿了一盏热气腾腾的燕窝给西凉靖送过去,她笑道:“快喝,暖暖身子。”

西凉靖并不喜甜食,但体贴老太太一番心思,便也端着燕窝用了,随后笑道:“都是祖母有心了,祖母看着身子是极康健的,只不知道父亲和母亲可都安好?”

因为西凉靖镇守边关,这年月送信最少都要两个月,何况韩氏一直不让西凉靖参和内宅之事,是以西凉靖根本对西凉家内宅这大半年里翻天覆地的变化完全不知。

老太太手上拨动的佛珠顿了顿,随后淡淡地笑道:“你父亲的身子还是老样子,总是在为朝内之事日夜烦忧……。”

西凉靖闻言,俊逸秀挺的眉目间掠过一丝杀气,立刻咬牙道:“那阉党祸国,总有一日,待我取了那阉党狗头祭军旗!”

老太太目光忽然一冷,定定地看着他:“靖儿,不得妄言,休要或从口出!”

西凉靖这才惊觉这里不是肆无忌惮的边关了,便有些无奈地呐呐道:“是,孙儿不敢了!”

这些年在边关的历练,让当年的狂放少年也收敛和成熟了不少。

老太太这才继续垂着眼叹了一声:“你母亲这些日子感染了风寒,加上心疾病,所以身子不太好,你若得空就劝着她些,男儿三妻四妾,不过是寻常事,自寻烦恼,不过自毁身子,还有失身份。”

西凉靖一惊,母亲身子不好?

随后他立刻道:“母亲……她……孙儿一会子去看看母亲。”

老太太眼皮都没抬,只冷冷地道:“你母亲这些日子在静养,修身念佛悔过,你就不要去叨扰你母亲了,等过些日子再说罢。”

西凉靖顿时怔了,想要求情,但是看着老太太完全冷着脸,竟然没有丝毫方才迎接自己时候的欣喜与激动,他就住口了。

什么念佛悔过,不过是变相禁足了。

他是知道韩氏气性大,磋磨了不少父亲的小妾,只是原本小妾就是伺候主人与主母的玩物,父亲与祖母甚少过问。

若非是母亲这一次太过分或者因为什么得罪了老太太,也不会被禁足,只是……

西凉靖还是顺从地拱手道:“是!”

老太太瞥了他一眼:“从今儿起,你这孩子就在祖母的院子里住三日!”

西凉靖楞了楞,随后苦笑:“是!”

祖母果然还是一如从前的耳聪目明,发觉了他打算乘着夜色悄悄去探望母亲。

一直以来人人都说他的母亲才是府内最权势威重,敏锐犀利的主母,但他却一直觉得祖母才是国公府邸里最聪明的女人。

老太太这才满意地笑了:“行了,你这猴儿崽子不必夸老婆子,且去后面梳洗一番就去拜见你那父亲吧,他可也是等你等了许久。”

说着打发了丽姑姑一同陪着西凉靖到后院梳洗去了。

西凉靖刚走,上官姑姑就面色凝重地匆匆进来伏在老太太耳边说了几句话,老太太原本捏着佛珠的手一下就碰在了桌子上,那翡翠佛珠哐当一声响起极为刺耳的声音。

老太太握了握佛珠,仿佛在压抑着什么怒气一般,随后深深吸了一口气,闭着眼叹了声:“冤孽,去把茉姐儿给我请过来!”

……

凝香阁里,用了晚餐,西凉茉坐在湘妃榻上,有一下没一下地捋着桌上小胖鸟肚子上殷红羽毛。

小白四脚朝天躺在一块小蒲团上面,被摸得昏昏欲睡,头顶上的羽毛都瘫软开了成一面小扇子,有一下没一下地扫着西凉茉的手背。

白玉进来传了老太太有请的消息,就退了出去。

西凉茉懒洋洋地对着一边正在做针线活的白嬷嬷道“老太太果然让人来请我了。”

白嬷嬷有些疑惑:“嗯,大小姐可知道为何老太太要请你?难道是黎三太太过河拆桥告发了大小姐?”

西凉茉才仿佛不经意道:“大概是因为我这非国公爷所出的女儿,却胆大妄为地害死了西凉家的主母韩二夫人罢。”

白嬷嬷脸色一白,手上的针线包立刻落了地,她立刻看向西凉茉,声音有些尖利地道:“谁说你不是靖国公的女儿,大小姐,切不可听外人胡言乱语!”

将白嬷嬷有些发抖的动作和过于激动的态度看在眼里,西凉茉坐直了身子,看着白嬷嬷目光锐利地道:“是不是胡言乱语,茉儿也不知道,只是我相信人之将死,其言就算不善,也必有七分真意,这就是韩氏在临死前告诉我的,嬷嬷,难道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解释一番么?”

若她真是蓝氏与情人偷情所生,那么她就可以理解为何靖国公会对自己亲女这样的态度,而韩氏的憎恶也并不奇怪了!

至于蓝氏,也许对于她而言,西凉茉这个女儿只是她欲望之下的一个耻辱的象征。

那么,她还有什么资格站在这里,对着靖国公府邸一门如此大加笞筏?

白嬷嬷看着西凉茉眼底掠过一丝淡淡的倦色和黯然,她仿佛再也不能忍受一般,一下子握住西凉茉的手,对着她一字一顿的厉声道:“大小姐,你要记住了,不管外人怎么说,哪怕是靖国公都不承认你,你都要记住,你身子里流着是他和蓝翎的血,你是真正的国公府邸名正言顺的嫡出大小姐,是威震天下蓝大元帅唯一的血脉!”

西凉茉定定地看着白嬷嬷,想要从她眼底看到一丝心虚,但却只能在白嬷嬷的眼底看到无尽的忧伤和痛楚,还有一种执着。

就这么对视了整整半刻,西凉茉才轻轻地点头:“我信你,白嬷嬷!”

从小就竭尽全力维护着她的白嬷嬷和柳嬷嬷一样,是不会骗她的,她相信这一点。

确信了这一点,西凉茉不知道自己该是感觉松了一口气还是该感觉悲哀。

只是……

“白嬷嬷,你能否告诉茉儿,为何连靖国公都认为我不是他的女儿,可是韩氏做下的好事?”西凉茉看着白嬷嬷问,清理温婉如兰的眉眼间却掠过一丝血腥阴霾。

若真是韩氏一手陷害了蓝氏,让自己沦落到这样的地步,那么就这么让她死在粪水里还真是便宜了她!

白嬷嬷看着她,犹豫了半晌,只是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大小姐,不是老奴不愿意说,而是此事当年牵扯之深广,老奴根本不得以窥之全貌,只是隐约知道与朝堂之争有关,蓝大夫人身份特殊,蓝大元帅死后,她就成了所向披靡的蓝家军的精神领袖,当时国公爷已经是边关大将,宫里怎么会放心她还稳当地坐在这大将军夫人的位子上,让西凉无言再成为一下个坐拥天下兵马的——西凉大元帅?”

“所以只有父亲另娶宫嫔世家的韩家女为妻,与蓝氏离心离德,方能解开圣心猜疑?”西凉茉一下子就猜测到了其中关键,她微微拧眉,想不到这里面的事竟然还有宫里的背景在参与。

“是,当初陛下不过是十皇子,虽然天资聪颖颇得先帝喜爱,母妃出身也高贵,但是十皇子的母妃早亡,十皇子无母妃庇护差点死在宫里,所以他从十岁开始就被先帝送到了蓝家抚养,得了蓝家的庇护和扶持,才有了今日的陛下,却不想……。”白嬷嬷长叹一声,落下泪来,难掩面色中的愤恨。

西凉茉这才了然,心中冷嗤,难怪当初皇帝陛下看到自己是那种奇异的反应,惊喜之中又有黯然,恐怕这位陛下是想起了过去他在蓝家得到的庇护,最后却亲手断送了蓝家一门,而感到愧疚,所以才对她如此恩赏。

反正一个无权无势的孤女,便是多加恩赏一可显示他的宽宏大度,二还能宽慰他自己的良心,何乐而不为/

“果真最是无情帝王家,若我是蓝氏,养虎为患若此,到不若当初就将这十皇子一刀杀了,如今她杀不了十皇子,索性将这怒气牵连到自己的女儿头上了么?”西凉茉冷冷一笑。

她言辞间的轻蔑让白嬷嬷眼底闪过一丝痛色,但是却也只无奈轻声道:“大小姐,或许,蓝大夫人也有她的无奈。”

西凉茉起身让白珍送披风进来,同时冷漠道:“只有失败的人才会为自己找借口!”

这时,白玉也进来了,轻声道:“黎三太太那里已经完事儿了,韩氏的尸身也是清理完毕,才被老太太的人带走的。”

等到了准信儿,西凉茉闻言淡淡地勾了一下唇,眸光诡谲地道:“白珍、白玉,且陪我去给老太太请安顺便见见这位大哥哥。”西凉茉淡淡地下令,她一转身向门外走去,绣梅花缂丝水蓝底嵌狐毛的披风漾开一圈波纹。

白嬷嬷看着那圈波纹,只觉得如冰水一般漾进了她心底,让她有点发冷,随后,她苦笑:“蓝大夫人……确实是个在被宠爱得眼盲心盲的人。”

她感叹地看着西凉茉看似娇柔,却孤傲如寒梅的背影。

只是茉儿,这样年方十五就这般冷情冷性,杀伐果决,也不知是好还是坏。

……

鸾寿院外。

金玉亲自出来对着西凉茉恭敬地福了福:“郡主。”

亲自将西凉茉迎了进去,让她等在一处相对偏僻的侧厢房,金玉想着如今世子爷刚回来,最好还是不要让他们直接对上,否则……

金玉想想都觉得很是不安,她跟过西凉茉一段时间,虽然西凉茉并没有让她知道什么,但是今天韩氏母女的下场都是这样凄惨的。

郡主绝对不是面上那样温柔和美的少女。

西凉茉站在窗边,静静地看着远处传来鸾寿院里其他人为了西凉靖回来而匆忙操持的喧哗声,许久,她暗自嘲谑地轻笑:“果然是男儿身的长子嫡孙就是不一样呢。”

西凉靖,名中含一个靖字便知靖国公对他的期待。

她何曾见过老太太为她们姐妹任何一人这样上心过。

“你是何人,为何在此?”忽然一道男子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带着警惕地响起。

西凉茉一惊,此人武艺必定高强,走路间竟然能让她不曾察觉,她立刻转身看向来来人。

少年清俊,修挺如松,修眉俊目,眉间一股子凌厉杀伐之气,虽然不曾头戴银盔身披甲胄,但也知是少年将军。

西凉茉暗暗地挑起眉,她这大哥哥三年未见,倒是出落得愈发肖似靖国公了。

西凉靖打量着面前少女,眉目柔婉约清丽如空谷芝兰,丰润微翘的唇又带诱人的妩媚,身段窈窕,一身水蓝色绣粉色梅花的披风愈发映衬地她颜色极好,一身出众气质让人移不开眸光。

他不记得家中有哪位女眷是如此出众颜色,难道是哪家亲眷或者他府的小姐?

常年驻守边关,家中长辈也曾催促着他早日完婚,给他预备下了不少世家贵女的名帖画像,只等他回来拣选。

看着面前佳人,正俏生生地看着自己,让西凉靖不由心中一动,脸上就有了些红晕,心跳有些不受控制起来。

西凉茉看着他,想了想,决定还是等老太太亲自介绍自己的身份,会比较有震撼力,所以,她什么也没说,只是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后,转身离开。

西凉靖见她嫣然一笑,目光幽幽,不由怔然,只能愣愣地看着她消失在门外这,好一会才想要追出去,但丽姑姑正巧过来,对着西凉靖一笑:“世子爷,您怎么走到这里来了,老奴正四处找你!”

西凉靖不好多问,怕损了那少女名节,只得跟着丽姑姑出去了,打定主意下次再查。

但很快他就知道了她是谁。

……

到了老太太院子里,上官姑姑将所有的丫头婆子都打发出了外院。

“老太太。”西凉茉有礼地对着老太太行了个礼。

老太太抬眼看了她一下,面前的少女与半年多前在丹儿面前恭谨小心的女孩子简直不是一个人,风华绽放,目光柔婉却隐含着一种只有她这样浸淫权势数十载才能看出来的冷酷或者说——野心。

又或者她们一直都是一个人,只是她和国公府邸所有其他人一样,根本没有看清楚而已。

老太太比了个手势让她起身,却没有让她坐下。

她单刀直入地问:“韩氏,是你动的手么?”

西凉茉没有想到老太太如此直接,她只是顿了一顿,仿佛有些不明白似的道:“老太太,您在说什么,茉儿不甚明白。”

老太太有些不耐烦地掀了下眼皮,睨着她,冷笑:“你这丫头,还不老实,怎么,你真以为我这老婆子老了什么都不知道了么?”

西凉茉莞尔:“老太太真是会与孙女逗趣,您一直耳聪目明,想必这咱们这国公府邸自然是什么都在您眼皮子下了。”

老太太见西凉茉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便也只得换了一种口气,淡淡地道:“西凉家的女儿,需要有你这样的头脑和手腕,老婆子不管你用了什么手段,既然韩氏已经没了,那是她自个儿没本事,但是,老婆子只告诉你一句,茉丫头……。”

老太太拿起茶盏慢悠悠喝了一口:“老婆子可以任由你们在底下怎么折腾都行,但唯一一点,不允许损害咱们国公府邸的根基,谁都不可以,否则我老婆子哪怕拼将这一身老命,也要让那人生不如死。”

空气里的气氛低沉,带着一种近乎窒息的压迫感。

西凉茉看着老太太,忽然轻笑出声:“老太太,您说这许多,不过是怕茉儿对大哥出手罢了,既然如此,那就请老太太好好地看着大哥哥,毕竟就算人无伤虎心,若虎有伤人意,那么茉儿自然也只能拔了他的虎牙、斩了他的虎爪,到时候您若是白发人送黑发人,可不好呢。”

她的声音轻柔有婉约,极为好听,但里面的冷酷和倨傲让老太太气得浑身发抖。

老太太这辈子,容宠一生,连进宫的时候,皇帝都要唤她一声堂姑母,何曾被自己的晚辈如此冷酷地威胁过。

她气得简直肝颤,蒙迪一拍桌子,怒瞪着西凉茉正要说什么“你!”

西凉茉却上前扶住了老太太的手,在她耳边淡淡地道:“老太太,茉儿一直觉得您比本家的余老太君聪明,您看,她和您斗了一辈子,为何她如今落个凄惨而死,子孙尽亡,家破人亡的境地,而您却身居荣华处,子孙已满堂,不过是因为您的眼界儿高,能看得清楚世事罢了,茉儿身上流着的是哪家的血,您比我更清楚!”

既然白嬷嬷说了她是靖国公的女儿,那么她绝不会放弃国公嫡女的身份的!

说罢,她扶着一脸震惊的余老太君坐回了暖榻上。

余老太君不敢置信地望着西凉茉,怎么也想不出这样的话会是她这样一个豆蔻少女能说得出这样的话来,那不是威胁,那是一种宣告。

“本家……本家……是你……。”余老太君想起了西凉茉出嫁之日,得到的消息,本家男丁全部惨死,而且诡异的是,他们都是死在自相残杀之下,而余老太君更是死在自己那个病痨的三儿子的刀下,死不瞑目地望着堂上子孙的尸体。

五城兵马司的人只说是盗贼抢掠就没了下文。

难道是……

西凉茉仿佛很诧异地看着她:“老太太,您在说什么,难道茉儿说得不对么,如今本家覆亡,您虽然离开了本家,却将西凉家发扬光大,难道您不比余老太君更聪明么?”

老太太看着西凉茉,又想起皇帝给她赐予的那些东西和容宠,忽然有些心中发冷,是了……

皇帝陛下如此恩宠于西凉茉,想必是猜出了她的真正身份。

这么多年,他们所有人都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西凉本家将西凉茉放进了去赫赫和亲的名单里,所以才惹怒了陛下,因此满门覆灭么?

皇帝为了蓝翎曾经有多疯狂,她是见识过的!

老太太猜测着,看着西凉茉的面容,仿佛见到了另外一个曾经明媚的女子,她不由齿寒。

当初,若不是皇帝和无言都不能确定她的血统,又是个女孩,所以大家都默契地决定抛弃与无视的孩子,这个身份与血统不明的孩子,怎么会还走到了这一天?

果真是天威难测!

若西凉茉是那种蠢笨胆小的孩子还好,偏偏她却如此聪敏!

“好,我会看好了靖儿,你也要记得你怎么答应我的,就算国公府邸再怎么对不起你,但到底若没有国公府,你早已饿死了,希望你不要忘记这一点!”老太太咬了咬牙,看着西凉茉沉声道。

两人各怀鬼胎,心思各异。

西凉茉并不知道老太太心中霎那间已经转过如此多的念头,只是以为她是被西凉本家的凄惨下场吓住了。

西凉茉看着老太太那副暗藏惊惧的模样不由暗笑,怎么,这是连最后的温情面纱都不要了么?

也罢,反正,她今日来本来就没打算再和老太太演绎什么祖孙温情之戏份!

她来只是要逼迫老太太必须做一件事。

“呵呵,一言为定,只是孙女儿还有一件事需要老太太去做。”西凉茉看着老太太微笑:“您如此睿智,想必因该明白若是不想大哥哥贸贸然地丧失了大好前程。”

老太太闻言,不由身上一寒,更加确定必然是皇帝想要认回西凉茉或者是在补偿西凉茉所以才如此纵容她!

她立刻当机立断地道:“今日韩氏的死,是我命人做的,只因为她红杏出墙,败坏家声,其罪必诛!”

如今看来,韩氏是否真的红杏出墙还是一个疑问,但是这已经不重要了,那是一个死人,对于靖国公府邸和前程已经有没有用处了。

西凉茉看着老太太眼底闪过的颓丧与恼怒,最终都化为了不甘的屈服,这才满意地弯起一抹冷淡的笑容来。

果然是国公府邸的老太太,敏睿而冷酷,却一样有弱点,既然如此在乎这些所谓的前途与家声,那么稍微付出一点被孙子憎恨的代价想必也是心甘情愿的吧。

西凉茉一转身悠然离开。

门吱呀一声打开,西凉靖正巧走了进来,一会子不小心地撞上准备出去的西凉茉。

一团温香软玉在怀里,他低头,惊喜地发现竟然是方才看见的那个美丽少女。

“是你?”

西凉茉有点不习惯陌生的男性气息充斥着鼻间,尤其是西凉靖的目光有种奇异的炽热,随后,她退开一步看向了老太太。

老太太收敛了方才翻涌的情绪,对着西凉靖勉强露出一个笑来:“靖儿,来见过你的大妹妹,如今她已经被册封为贞敏郡主,前几日刚刚嫁给了德王府的小王爷,今儿正巧也是回门之日呢。”

西凉靖瞬间怔滞地看向西凉茉,只见她温婉有礼地对着自己露出一个美丽大方的笑容来:“见过大哥哥。”

西凉靖不知道自己是因该为她的身份而错愕,还是因为听到她嫁人的消息而感觉失落。

他当然是知道西凉茉的,只是印象中还是数年前那瘦弱干瘪,浑身是血的小女孩子,那日被仙儿和丹儿戏弄,强迫她与家中养的看门狗去抢一只鸡腿,让这孩子差点被狗咬死,最后还是他从学堂归来才制止了这种传出去会让御史弹劾父亲的行为。

如今她竟然处落得如此美丽惑人,平步青云成为贞敏郡主,并且嫁给了德小王爷,只是……

西凉靖微微凝眉,他如果没有记错的话,母亲半年前给他的家书里说,丹儿的定亲对象才是德小王爷,怎么会……

“原来大是妹妹。”西凉靖对着她一拱手,情绪有些复杂,却没有再说什么。

西凉茉打量着他,随后仿佛有些羞涩地微笑着还礼,眼底却掠过一丝冷漠的光芒。

看着西凉靖倒不是个蠢的,若是他够聪明不来招惹她的话,那么她倒是不介意留他一命。

看着西凉茉远去的背影,老太太才几不可见地松了一口气。

“祖母为何要将大妹妹这么早就嫁出去?”西凉靖有点奇怪,这西凉茉的婚礼似乎有点儿仓促,母亲没有通知他,父亲也只是说他若不到也就罢了。

何况……

他想起那道纤细美丽的背影,不由眸色微深。

老太太垂下眼皮子,慢慢地摸着手里的佛珠疲倦地厌厌道:“留着作甚,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

——老子是倒霉催的德小王爷的分界线——

夜色阑珊,西凉茉静静地站在雪地间看着不远处国公府邸里一片灯火通明,这一处是经国公府邸花园里的最高处,可以瞭望整个靖国公府邸,但若不点灯就没有人能看得到上面站了人。

白珍和白玉各自提着一盏熄灭了的气死风灯和一把伞站在她身边。

不一会子西凉茉忽然淡淡道:“她来了,此处积雪地滑,崎岖难行,白玉,你功夫最好,去接她一程。”

正是因为这样难走的地形,所以主仆三人才选定这处等候那人来。

白玉立刻领命而去,不一会,就提着一个人过来。

那人刚刚被放下,立刻大喘了一声气,仿佛有些惊魂未定一般,随后看见面前的容色冷淡的少女。

她立刻恭恭敬敬地跪了下去:“主子。”

“起吧,看样子你在这里的日子过得不错。”西凉茉看着面前一副富贵打扮的女子,微微一笑。

那女子立刻道:“都是托主子的福气。”

那在积雪反光下露出的一张俏丽的脸孔,赫然就是最近风头最劲,最受国公爷宠爱的董姨娘。

她原本是青楼里出名的清官儿,原想攒了钱给弟弟上学堂就偷跑,哪知道逃跑那日,她弟弟被活活打断了腰,她也被老鸨惩罚扔给了一群乞丐。

亦是被白嬷嬷所救下,她从此就甘愿为西凉茉所用,只为有一日给弟弟报仇。

西凉茉看着她淡淡地吩咐:“今儿韩氏已经死了,想必我父亲一定很伤心,你且好好地安慰他,如何安抚一个伤心又喝醉酒的男人,并从他嘴里套出话来,我想你比我更清楚,我要你在一个月内查到一件东西的下落。”

董姨娘犹豫了一下,随后立刻点头:“是。”

将董姨娘的模样看在眼底,西凉茉微微眯起眼,随后还是将自己要吩咐的事情说了出来。

她要董姨娘尽快查处那块蓝家令牌的下落,既然百里青敢肯定令牌不在蓝氏手上,那么在靖国公手上的可能性确实更大。

送走了董姨娘,西凉茉忽然吩咐白玉:“一会子让董氏身边伺候的青衣好好地盯着董氏。”

白玉会意,立刻点头。

……

西凉茉的回门时间并不长,第三日一早,她就领着司流风归家了。

也算是信守了对老太太的承诺,毕竟她向来欣赏识时务的聪明人。

司流风捂住依旧烧得难受的头试图说服西凉茉:“茉儿,你难得归家一趟,怎么如此匆匆地就回去了,为夫还没来得及与岳丈同叙天伦。”

人家有儿子用得着你来与人家共叙天伦,真真可笑!

西凉茉慵懒地看着病得晕晕沉沉的司流风,心不在焉地道:“小王爷,你身子如今这副模样,已经让茉儿心感不安,自然是先要归家,也省得母妃担心。”

西凉茉的话让司流风有些尴尬,但还是不死心地想要说什么,西凉茉有点不耐烦了,索性装着按他躺下的时机袖子里藏了一把自己炼制出来的**香撒了出去。

“夫君,你且好好休息,勿要如此烦心。”

司流风只感觉一道香气悠悠飘过,伴着西凉茉温婉美丽的笑容,他就飘飘然地——倒了。

西凉茉松了一口气,懒洋洋地靠着窗口:“男人真是烦人的玩意儿,有野心的男人更是如此。”

整日里算计来算计去,若是对手是那种蠢笨的小丫头倒还好,偏偏是她这种世故精明者,仿佛在看拙劣的一场演出,真是看着心烦。

倒不如百里青那样……

西凉茉一怔,随即皱起眉,她怎么又想起那只千年老妖了?

若她的敌人都如百里青那样,她干脆自挂东南枝得了。

不过,她的师傅想必在知道强行抢走她的东西是什么后,很快就会想要自挂东南枝了。

西凉茉笑得极为愉悦,却不知道自己一会子心烦,一会子脸颊绯红的模样,其实像足了她不屑的恋爱中的少女。

“小姐……。”白蕊看着西凉茉的动作,忽然有些犹豫地开口。

西凉茉看向她:“嗯?”

“奴婢……奴婢能不能向您要点儿这个**香?”白蕊犹豫着道。

西凉茉有点兴味地看着她:“你要来做什么?”

“我……失眠!”白蕊硬着脖子道。

总不能说她想要教训一下魅七吧!

西凉茉看着白蕊,心中暗笑,随后倒是很大方地给她一包**香,只是似笑非笑地道:“且小心些,着东西药性强着呢,一点子就能让动弹不得,但神思清明,再多一分的量就能昏迷三个时辰,再多一些睡上几日也不是没有的。”

白蕊立刻接过来,点头如捣蒜:“知道了。”

西凉茉低笑,就你这笨丫头,想学你主子药倒男人,且小心自己被药倒。

车子忽然猛地一顿,不知道撞上了什么,竟然停了下来。

白玉立刻探头出去,刚想说话却愣住了。

她们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走进的这个胡同,原本摆着摊的小贩们竟然各个抽出了刀子将她们的车座围了起来。

“你们是什么人,光天化日之下,竟然敢来冒犯王府车架!”白玉冷声呵斥。

为首那人见这少女容色温美秀丽,却丝毫不见惧色,不由嘻嘻淫笑起来:“咱们乃天理教天红旗军的护法弟子,今日冒犯的就是你们这王府车架,一会子还要冒犯你这小娘子,看你这般娇弱,不若乖顺些,也好少受些罪。”

“放肆!”白玉大怒,立刻飞身上前扇了他两巴掌。

那为首的天理教护法哪里想到这王府侍女竟然还有武功,顿时被扇得头晕脑胀。

但他反应倒是快,立刻一把扯住了一个小厮,刀子架在他的脖子上怒骂:“你这小婊子,敢打你大爷,且给老子乖乖地和与你车上的主子们下来,束手就擒,否则我们就一个个地杀掉你们这些没用的玩意儿!”

白玉这才发现除了她们这车架上的人,其他的人都被天理教弟子给抓住了,小六儿就倒霉地被那天理教护法给抓在刀下。

小六子水汪汪的大眼无辜地看了看白玉,又看了看身后的那个护法:“你刚才对小姐郡主和白玉姐姐不敬!”

天理教护法看着自己手下的少年,嚣张又霸道地嘿嘿一笑:“你这乳臭未干的小子,一会子老子操你的小姐和白玉姐姐的时候,你才知道什么叫不敬……。”

他话刚说完,忽然间觉得脖子一凉,随后眼前的世界瞬间颠倒了过来,然后他看见了自己的身体没有头。

不,不是世界颠倒了,而是他的头已经掉在了地上。

灼热的鲜血从没了人头的腔子里喷涌而出,吓得周围的天理教徒都傻了。

而小六子手里提着两把近乎透明的剑,慢慢地舔了下唇边溅到的血,露出个可爱的笑容:“对小姐不敬者,杀!”

他顿了顿又看向白玉轻笑:“侮辱白玉姐姐者,也要死!”

容貌清美可爱的少年,双眸如小鹿一般睁大着,唇角的笑容那么亲切,但配合着他飞溅了半张脸的鲜血和他舔舐鲜血的动作和残忍的话语,看着异常的恐怖又诡谲。

西凉茉懒洋洋地掀开了帘子,环视了周围一大群的天理教徒,随后下令:“魅六、魅七,杀无赦,不要让一个人走了出去,只留下所有脖子上戴着卐字符号的人。”

所有戴着卐字符号的人,都是有一定地位的中护法,她要留着他们审问。

至于其他的天理教徒,就没有必要活着了,她可不想让自己身边的势力过早被暴露在他人之前。

立刻有穿着侍卫服装的高大男子如鬼魅一般站在了巷子的另外一个出口,抽出长剑与小六子两人齐齐应道:“是!”

小六子正是魅部武艺排行第六的魅六,擅使一双薄薄双剑,杀人之剑法宛如风过之处,万木摧折,一剑封喉。

天理教徒最初还仗着人多试图攻击他,但是却发现他身形灵活如狐,但手上的短剑却又快又狠,只要沾上他的身影,就免不了喉咙开花或者心脏中剑,无数血雾伴随着人凄厉的惨叫声飞溅而起,他最喜欢将人的心脏直接一剑剖出胸膛之外。

不少天理教徒都是惊恐地捧着自己还在跳动的血淋淋心脏死去,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自己的心脏,也是最后一次见到。

这样残酷的手法让天理教徒们恐惧地再也组织不起攻势,而是迅速地崩溃想要从另一头逃跑。

但另外一头同样站着杀神,魅七与魅**作极为默契,魅六在这一头负责屠杀那些试图攻击或者逃跑的天理教徒,将他们赶往魅七那一头,魅七就在那一头挥舞长剑,不断地劈砍,冷酷地收割那些天理教徒的性命。

雪花纷飞,残肢断臂,也不断飞起,血液很快染红了这条胡同地面上的积雪。

西凉茉摇摇头,叹了一声:“九千岁的人,果然都不是正常人哪。”

这哪里是屠杀,这根本是虐杀!

百里青的人完全继承了他残忍的性子,对杀戮有些天生的喜好。

“怎么,爱徒,原来三日不见,你竟然如此思念为师。”一道悦耳好听的声音忽然在西凉茉耳边响起。

一双修长完美,肌骨匀称的手不知何时已经霸道地从身后揽住了西凉茉的纤腰,将她一把拖进了车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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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狼狈为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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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还没反应过来,就已经被拖进车里,禁锢在那人充满冷香的宽阔胸膛间。

西凉茉反应极快地双手一撑,恰好撑住百里青的颈项和胸膛间,同时脸一偏,挡住他轻薄自己小嘴的攻势,她露出个几乎堪称甜蜜的微笑来:“师傅,吃早点没有,茉儿这里有很多好吃的点心。”

百里青看着被圈禁在车厢和自己怀里,一脸虚伪笑容的小狐狸,他似笑非笑地握住她放在自己脖子上的柔荑,轻咬了一口她粉嫩的指尖:“为师是饿了,爱徒可愿意让为师吃上一吃?”

西凉茉感觉他湿热的舌尖暧昧地舔过她的指尖,粉脸不由自主地一红,暗骂,不要脸的千年妖孽,一大早就淫兴勃发!

“师傅,如您这样天人之姿,进食自然也要笙箫齐鸣,美人环伺,如这般血肉横飞间,如何下咽?”西凉茉笑了笑,借着拿手帕的动作,不动声色地推开他的身子。

百里青这次倒也不拦她,任由她脱离自己三尺远,只是手上牵着她的发尾把玩,像把玩爱宠的尾巴似的,车内就那么大,一边还躺着昏迷的司流风,反正这小狐狸总不能滚下地。

他悠悠地道:“如爱徒所言自然是好的,但这血肉横飞自然是另一番妙景,若是配着人肉醮盐,亦别有一番风味,爱徒想不想试一试?”

西凉茉看着他,有些不以为然地笑道:“人肉?不知师傅吃的人肉什么滋味?”

当她吓大的么?

百里青思索了一下,仿佛在回忆什么,摸着下巴道:“嗯,有那好吃甜的,肉就偏酸些,有那好吃咸的,肉就偏咸些,若是爱吃荤腥的,那肉就臊些,还有爱吃素的,肉淡而无味,最细嫩不过就是人的大腿内侧的肉了,还有血的味道,以处子最佳……。”

“呵呵……师傅,您真爱说笑。”西凉茉听得恶心,赶紧干笑着打断他,随后将自己面前的点心推到他面前:“来来,想必师傅是刚下朝,用一点,用一点。”

百里青看着面前的点心,用白玉般的指尖捏了一块优雅送进精致的唇里,忽然慢慢地笑了:“是,说笑的,一切不过都是说笑的……。”

西凉茉看着他垂下的华丽睫羽,掩住了他幽幽的瞳,仿佛里面有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凄厉的东西一闪而逝,寒浸入骨,却快得几乎让她疑心自己的眼睛。

这个人,是让所有人仰望的存在,翻手云覆手雨。

所有人都怕他,敬他,恨他,畏他,还有痴恋他的风华绝世。

她相信所有的上位者都有高处不胜寒的孤寂,但却怎么会与那种只在弱者身上出现的情绪关系呢?

西凉茉自嘲地暗附,但……

她的手却已经不自觉地触上他的唇角,仿佛要抹掉那种不该在他脸上出现的东西似的,轻抚:“沾到嘴角了,师傅。”

百里青一怔,阴魅华美的眸子锁住少女的矜淡的容颜,他唇角弯起一丝意味不明的笑来:“难得徒儿如此体贴,为师真是感动,该怎么谢你呢。”

说着他支起了身子,一寸寸地靠近她,很快地将她覆盖在自己的阴影里,在仿佛强大的妖兽在戏弄自己宠爱的小兽,逼迫她露出羞窘不安的模样。

西凉茉垂着眸子,轻咬着唇,慢慢地感受着他冰凉的呼吸喷在自己脸部的娇嫩的皮肤上,引发她不自觉的地微颤,却不知道为什么这一次没有躲。

直到他挑起她尖巧的下颚,薄唇覆在她粉润的唇间,轻柔地辗转研磨,诱惑怀里的人儿张开唇。

她微颤着睫羽,闭上眼,第一次主动地慢慢地开启了自己如花一般的唇瓣,接纳他冰冷而霸道的气息。

百里青眼底掠过一丝深沉,有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喜悦的光。

随后,手指扣上她的后脑,毫不客气地加深这个吻,在她柔软的唇间,大肆掠夺。

西凉茉一惊,仿佛陡然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竟自开国门引敌深入,她不安地试图抗拒,却如何抵得他的放肆妖异,技巧高明。

百里青只一路攻城略地,肆无忌惮。

终令怀里娇儿一路兵荒马乱,溃不成军,终至国破不存,让他攫取最甜美的战利品。

车厢间满是靡靡的气息,是他身上愈发浓烈的冷香与她少女身上特有的青稚甜香交缠,有一种诡谲暴佞的甜蜜,是最原始的气息,他伏在她的身上,紧紧地几乎将她全压在自己身下,每一寸肌肤都隔着衣衫紧紧地贴合着,几乎将她嵌进自己的身体里。

“唔嗯……。”少女细微的喘息声,与那妖魔一样男子的口唇间津液交织之声,并着车外传来暴虐的杀戮之声缠绕在一起,成为勾动着人最深的欲望与感官的诡谲魔乐,将车里扭曲成与世隔绝黑暗而靡艳的空间。

他们乌黑华美的发丝在车上交缠成凌乱而美丽的黑色漩涡。

她的右边是自己名义上的夫君,车外满是血腥杀戮,鲜血横飞,哀鸣不止,身上强悍美艳又残虐的妖魔却在这恣意地品尝着她的甜蜜,她应该抗拒的,却只承受着,甚至不自觉地迎合着。

仿佛陷入一种无法挣脱的迷障间,一种奇怪的罪恶感让她的眼角因为过于激烈的动情与战栗而淌下细细的泪珠。

她的双臂揽住他的颈项,仿佛这样能够得到救赎,却反而将自己如祭品一样献到他面前,任由他恣意品尝。

“九……啊……九……。”

她细微的声音,不自觉地混乱地低吟着,带着一种娇弱低泣的味道。

百里青的动作顿了顿,捧着她的身子,边轻吻着她雪白的颈项,边诱惑地道:“乖娃娃,你刚才叫为师什么,再叫一遍……。”

西凉茉迷乱地紧紧抓住他的衣襟,近乎娇吟地呢喃:“啊……九……阿九。”

百里青看着怀里的小狐狸小脸柔嫩粉润,艳如桃花,无比诱人,只感觉一股子不该出现的热气瞬间从背脊直往自己的小腹窜去,他一皱眉头,立刻半撑起身子,有些狼狈地暗骂一声,该死!

还没到时候!

没了百里青的体温,西凉茉顿时感觉身上一寒,一个寒颤后立刻清醒过来。

她看着自己的双臂居然还绕在百里青的肩膀上,身上的寒冷是因为衣衫半退,那大妖孽也正脸颊绯红,无比诱人地和自己一样呼吸不稳,在那颤抖着,顿时立刻小脸涨得通红,差点失声尖叫。

这……这……这……是搞什么!

她是脑子被驴踢了吗?

饥渴到连个太监都能让她有反应?

西凉茉大喘气,再大喘气,最后蹭地坐起来,一把将衣襟拉上,随即瞄见一边的小炉子上还热着水,她立刻端茶倒水,咕噜喝了大一口,然后正襟危坐在离百里青最远处,很是优雅地一边扇扇子,一边娇柔地抹了抹额头望着窗外,一本正经地道:“师傅,你看这天,好大的太阳,可真热不是?”

那模样,比女诫上的行止更为淑女,除了那把扇子不是宫扇,而是一把黑不溜秋地扇火蒲葵扇,看起来有点滑稽。

百里青看着她一系列的动作在数秒之内迅速完成,他唇角不由露出一丝漫不经心地笑容来:“哦,什么,今儿不是下雪天么,徒儿竟然看得到太阳啊,真是难得。”

西凉茉优雅淑女的面具‘喀拉’裂开一条缝。

百里青却仿佛犹自不想让她好过似的,慢悠悠地拉上衣服,却露出他雪白精致锁骨上几道红印——她方才激动的时候抓的。

他无奈地把叹了一声:“唉,为师这般娇弱的身体,可承受不住爱徒的索需无度,下一回可要温柔些。”

“啪嚓!”西凉茉太阳穴上暴出青筋一根,手里的扇子折断成两半,手里的部分更是和她脸上的优雅面具瞬间成了碎屑。

“为师知道你春闺寂寞,难耐空虚……。”

看着某只骚包无比的大妖孽一直在那里扮演娇弱求怜惜状。

西凉茉咬牙,忽然觉得自己的小心肝不停地颤抖啊,充满了暴虐因子,她手好痒,好痒,好痒,好他娘的想杀人啊!

“你……。”

但她刚开口,帘子忽然被人刷地一下掀开了,露出白蕊气喘吁吁地一张俏脸:“大小姐,完事儿了!”

今日西凉茉示意下,三婢都下场动了手,以磨练她们对阵敌人时候的反应,免得临阵因为脚软丢了性命。

因此白蕊完事之后,虽然还是有点作呕,但还是立刻过来禀报西凉茉。

却不想差点儿撞破好事。

“完事了!”

这话在车里奇异的氛围下怎么听怎么奇怪,西凉茉僵了一下,随后直接钻出车外,轻咳一声:“恩,完事了就好。”

白蕊提着染血的剑有些奇怪地搔搔头,看了眼车里那个懒洋洋衣衫不整的大美人,正对她露出个阴霾的微笑,一股子血腥气息迎面而来,白蕊立刻身上一寒,赶紧放下车帘。

虽然觉得马车里有一种奇怪的气息,但是她没有深究,对于这位恐怖又神出鬼没的千岁爷,白蕊畏惧非常,也非常佩服大小姐竟然能和他经常呆在一起,这是何等让人敬佩的精神!

下了车,西凉茉才发现,除了天理教教徒之外,连着德王府的奴仆也都被魅六和魅七斩杀殆尽。

她楞了一楞,微微拧眉。

白蕊看着她的表情,心中不由一紧,刚想说话,但是白玉已经抢先道:“郡主,不要怪他们,是我没有阻止他们这么做的,若非如此,咱们回德王府如何交代今日之事?”

白玉和白蕊都知道西凉茉虽然心狠手辣,但却对于滥杀无辜这一点,并不赞同。

看着白蕊和白玉都无意识地稍稍挡在着魅六和魅七面前。

西凉茉沉默着,片刻之后,她淡淡地道:“行了,将那三个活着的带到咱们在白虎街上买的院子里。”

她没有责怪魅六和魅七,因为,这确实是最简单利落的方法。

只有死人才不会泄露秘密。

白玉和白蕊松了一口气。

下一秒,西凉茉转身上车,却幽怨叹了一声:“唉,真是女大不中留,留来留去,留成仇啊。”

关于这一点,西凉茉和老太太倒是不谋而合。

二婢顿时脸上飞起红霞,咬着唇慌乱地看了彼此一眼,想要上去解释,却不知该如何解释。

白珍边收剑回剑鞘,边对着白蕊、白玉笑嘻嘻道:“我先送主子们到庄子上去,一会子你们收拾好了,再过来吧。”

说罢,也不去理会二人,径自一跃上车扯了缰绳,就驾车向巷子外咕噜噜地去了。

白蕊一跺脚,气急败坏地瞪了魅七一眼,转身就去追车子去了。

魅七莫名其妙,皱着眉暗道,这丫头什么毛病,就喜欢瞪了他后就跑。

他还是立刻一手揪住一个被装进麻袋的天理教中护法,抗在肩膀上就跟了上去。

倒是白玉看了看魅六,轻咳一声:“小六子,你要处理……这个……这个场面么?”

她到底还是看不得那些太过血腥的东西,方才参与战斗尚且不觉得,如今那浓郁的血腥气和满地残肢断臂让白玉难以忍受地皱起眉。

魅六抬起小鹿似的眼,有些不解:“魅部的人从来不用处理这些东西,我们只管杀人和掳人。”

褪去了方才那种杀伐妖异的血腥表情,他又是那种十三四岁少年的可爱纯真模样。

白玉如果不是看过他方才杀人时候残酷,恐怕也只以为这是个天真少年。

“那咱们走吧。”白玉立刻转身就走,这样的环境实在是……

“等一下,白玉姐姐。”魅六忽然唤住了白玉。

白玉有些不解地一转头,就看到一张放大可的可爱的脸孔,少年伸着手指比比自己的脸,笑眯眯地看着白玉:“白玉姐姐,小六子刚才表现很好吧,亲亲!”

白玉一愣,等着脑海里面消化了魅六的话以后,顿时温美的脸上飞起红霞,有点结结巴巴地道:“什么……什么……。”

“姐姐喜欢小六子吧?”少年还是很可爱的模样,水汪汪的大眼期盼地看着白玉。

白玉倒退两步,向来沉稳的少女顿时结巴起来:“小……小……六子。”

所有的少女都有英雄救美的情节,她虽然在秋山那夜也同样对小六子有了不一样的心动,但是……但是这孩子不是一向害羞吗,怎么……怎么那么主动?

白玉虽然看着年纪比小六大上一些,但是她始终未经情事的少女,所以她始终说不出那句‘喜欢’。

尤其是在这种……满地血腥残肢的诡谲环境之下。

两人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魅六大大的眼睛里面一下子盈满了泪水,吓了白玉一跳。

随后就见魅力很是委屈地哇地一声哭了:“你……你不喜欢小六子,白玉姐姐是骗子!是大骗子!”

然后魅六迅速地一转身,扛起最后一个被塞进麻袋的天理教中护法,仿佛被抛弃的小鹿一般,边哭边跑了。

白玉伸出手想要抓住他,但魅六的轻功岂是她能比的,瞬间就失去了魅六的背影。

白玉一急,下意识地赶紧跟着跑了出去,边跑她边头痛地揉着太阳穴,谁能告诉她现在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为啥她觉得自己瞬间变成了负心女?

明明人家是魅七追着白蕊跑的,她……她却要追着魅六跑?

……

西凉茉可不知道这后头丫头们发生的事,到了白虎街自己的院子,她就让人准备好地牢好迎接自己的囚犯,顺便与百里青一同研究一下今天发生的事。

原本她以为这是百里青猎杀天理教徒的陷阱,但百里青却否认了,他只是下朝了以后,接了消息说西凉茉今儿回德王府,所以心血来潮地打算在车上好好地和自己的爱徒‘团聚’一番,顺便检查一下这三天在靖国公府,司流风有没有占他的爱徒的便宜。

“既然如此,那么他们的目的是什么?”西凉茉坐在暖榻上,曲指敲敲了自己手里的暖炉。

百里青懒洋洋地歪在另外一边的凳子上:“据本座的人来报,天理教徒最近这段时日从西南销声匿迹了不少,但在京城一带却异常活跃,平日里化为平民,到了行动传教之际则穿上他们的教服,在京城周边的村子里威信颇高。”

西凉茉一听,随即皱了皱眉:“师傅,你恐怕要警惕一下,这天理教绝对不可放纵,宗教信仰对人心志的影响绝对会大大超越你的想象,甚至颠覆一朝根基却也不是不可能的。”

百里青原本要求剿灭天理教,不过是因为他敏锐的政治感觉让他感觉这天理教是个不安定的因素,它拉帮结伙,令农者不事生产,商者纳贡,影响到了地方的税收与安定。

西凉茉的话却让他有些颇为意外地抬起眸子看着她:“哦,是么?”

但他并没把西凉茉的话放在心里,一个足够狠毒并且聪敏的,读过些史书话本的少女不过是在一些身边的事情上更有先见之明罢了,对于朝政军情又能懂什么?

何况还没有任何一个靠着打这些鬼神名义能够推翻一朝一代的先例。

听出了百里青对她的论点的不以为然,西凉茉也不恼,只是微微一笑:“若是师傅不介意,便听听徒儿的妇人之见吧。”

在他的眼里,大概也认为她一个深闺女子不会有什么关于朝政方面的见解吧。

西凉茉略微整理了一下思绪,随后就宗教与农民起义的关系向百里青阐述了她的见解。

基本历史上所有的农民起义都源自宗教口号或教义,天朝虽然是在她那个年代的历史中不曾出现过的,但是这个时空的一直到唐朝都是一样的,只是唐之后才有了不同。

所以她从东汉末年的黄巾起义所用的太平道、晋末年的孙恩卢循起义所用的五斗米道,再到唐朝前期的陈硕贞所用的道教起义一一向百里青条理分明地阐述而来。

这些教义无论什么口号,但都有着均贫富的核心。

大部分的农民起义虽然都失败了,但是他们影响了一朝一代的根基,让朝廷疲于奔命四处灭火的时候,却通常便宜了那些出身贵族的诸侯,所以在农民起义被剿灭镇压后,朝廷的有生力量被大量消耗,而战乱中民心不稳,对朝廷怨恨不已,就让诸侯们趁机发难。

历史上大部分王朝都是如此灭亡的。

“问君一句,哪个盛世王朝是在民心安定之中被强大诸侯取而代之的呢,千里之堤溃于蚁穴,千岁爷还是要多加防范才好。”西凉茉看着百里青的目光越来越专注,便知道他听进了自己的话。

所以刻意用了更疏远恭敬一些的称呼。

百里青沉默着,眸光幽深,他一直都将重心放在边境来犯的外族之上,倒是真没有想到这些鬼神之事会有这般影响,不但是他,便是朝中所有的大臣,也未曾有人将这装神弄鬼之贫贱流民的小动作放在心中。

却不想眼前的深闺少女竟然能一针见血地指出这样的弊端来。

“依你之见,那本座该如何去做?”他难得地有些认真聆听的性子:“即刻派大军全部剿灭或者以司礼监的探子和锦衣卫为主进行小范围的绞杀?”

西凉茉思索片刻,随后道:“这些人无非是没有饭吃,衣不蔽体,所以才如此这般被蛊惑,惶惶不安,人心思动,所以天理教用的是——遵天理,得米粮这样粗陋但有效的口号才能发展了那么多的教徒,若是以强硬的手段去剿灭,反而让他们得到舆论的同情,对朝廷不利……。”

“舆论?”百里青有些奇异地挑起眉。

西凉茉支着脸颊懒洋洋地笑笑:“就是民生言论,不若如此,以子之矛攻子之盾,佛家禅宗与黄老道教,教义都是教人潜心苦修,抛却名利,消去一身罪业,以求来世福报,而且原本在民众间都颇有根基,信众极多,朝廷可以大力发展这两个教派,以防一派独大。”

“然后将天理教打为邪教,拨给佛道二教米粮,让他们广设粥厂,接济贫民,让佛道二教派的信众去熏化那些天理教教徒,若有冲突不过是教众间的冲突,官府便可作壁上观,直到必要的时候出来处置天理教徒,褒奖佛道二教教众,如此一来,朝廷便不需费太多兵力与财力在这上面,天理教即使永不灭亡,但也永无壮大之日。”

这在前世,不过是政治手腕中常用转移矛盾的一种方法,但效果通常都不错。

百里青琢磨了一会子,果然颇为满意地点头:“不错,此法甚妙,就这么办,不过若是照着本座原来的方法,想必是要多费些功夫了……。”

西凉茉不甚赞同地摇头:“防民之口甚于防川,想必师傅应该很能体会了。”

司礼监和锦衣卫的恶名简直让小儿止啼,尤其是司礼监,其中核心成员都是宦官,那是一个让人恐惧又鄙夷的团体。

百里青轻蔑地冷嗤:“民言?本座只相信以血止血,以战止战,以杀止杀!”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心中掠过一丝异样,随后看向他道:“师傅……你……是故意让司礼监和锦衣卫的名声成为这样的么?为何,难道你根本不在乎这无上的权势么?”

她记得他曾在她的新婚之夜说过,若他死必定让天下苍生陪葬的那一句残忍的话。

这个人,对生死毫无敬畏之心,是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是否能够有未来么?

百里青目光一寒,目光幽幽地锁住了西凉茉,有些阴惊地一笑:“为师的爱徒,可真是太聪明了,只是不要自作聪明。”

西凉茉垂下眸子,无视他话里的警告,淡淡地道:“因为没有希望,就没有绝望,所以你可以将众生性命与喜怒哀乐握在手中作为游戏,哪日里你倦怠了便要毁了自己与众生?”

百里青忽然身子一动,长臂一拦,将西凉茉‘哐’地一声粗暴地按在桌子上,手指毫不留情地捏住她纤细的颈项,狭长的魅眸子里盈满让人心惊的阴霾残忍:“为师告诉过你,如果不想当那枉死的杨修,就不要随意窥探为师的心思,你真以为你很聪明么,不过是一个玩物而已!”

西凉茉感觉着自己的背上传来火辣辣的痛感,肌肉的抽痛极为锐利,大概是方才压破了茶盏的碎片刺进了衣服,刺破了皮肤,她默默地想着。

但是,她并没有如寻常那样,立刻求饶,只是抬眼看着百里青那双美丽到阴森的眸子,近乎挑衅地道:“你在生气,为什么呢,若是什么都不在乎,又何必因为被窥破心思而生气?”

百里青自从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九千岁后,何曾有人敢这样顶撞他,这样赤裸裸的挑衅者全都不得好死!

他目光猩红地盯着她,的指间几乎忍不住下意识地就要收缩,捏断她纤细美丽的脖子。

但西凉茉丝毫不曾畏惧,只是冰冷地看着他,仿佛在那一瞬间,就要看进他的灵魂里面。

哪怕她的小脸已经憋得通红,都不肯开口。

直到看着西凉茉气息渐弱,眼角因为窒息的痛苦而缓缓地淌出一行清泪,仿佛灼痛了他的目光,他才梭然地松开长指。

冰凉的空气瞬间灌进了西凉茉的鼻间,得到了喘息的机会,她立刻伏在桌子上贪婪地大口呼吸着空气。

“咳咳咳……咳咳……。”

百里青这才发现她的背上已经染了一片猩红,那些破碎的瓷片散了一桌,他的目光不由一沉,那种血色让他极为暴躁地一挥袖子,‘呯’地一声将桌子给击碎。

百里青恶狠狠地一把将西凉茉扯进自己的怀里,居高临下地怒道:“怎么,顶撞为师,拿着自己的小命试探为师的底线,很有趣么!”

该死,他已经有多久不曾这样失控了!

都是这个丫头,这该死的小丫头!

西凉茉青白着小脸,看着眉宇间隐藏着暴怒的百里青,她却忽然冷冷地一笑:“千岁爷,为什么不杀了我,别告诉我只是为了那块令牌,又或者即使身为阉人,你仍旧对我动情了么?”

这已经不是挑衅,而是带着一刻意的侮辱了。

百里青胸膛起伏着,暴怒间几乎破口而出:“西凉茉,若非是那人……。”

但是在下一秒,他却敏锐地在瞬间捕捉到她眼底一闪而逝的异色,随后百里青忽然间住口,暴虐的神色慢慢地沉静下去,片刻之后,他又恢复了那种似笑非笑地妖异模样,睨着西凉茉:“为师当然爱你,你是为师的爱徒,不是么?”

西凉茉在看见他的表情变化的那一刻,便心中极为失望地叹了一口气。

知道,这一次的试探,功败垂成。

像百里青这种人,只有在盛怒之下才能从中窥探出一些事实的蛛丝马迹。

百里青对她的照顾,已经超越师徒、玩物的界限,这让她非常好奇。

他口中的那人是谁?

而她也需要知道百里青到底可以容忍她到什么地步!

如今的结果告诉她,百里青对她的容忍超乎了她的预料,只是……为什么?

百里青看着她眼底冰冷的思索与算计,随即心中有一种极为不舒服的感觉蔓延上来。

他双臂一揽,将西凉茉拦腰抱起,放在窗边软塌上,随后一边伸手抽掉她的腰带,一边淡淡地道:“很失望么?不该你知道的东西,不必知道,你只需要知道你属于我,只需要乖乖地在为师的羽翼之下就好,别逼为师拔了你的翅膀。”

他很快地剥掉了西凉茉的外衣,让她雪白的背脊露了出来。

西凉茉并没有忸怩作态地不让他剥掉自己和帮处理伤口,只是懒洋洋地趴在软塌上,仿佛漫不经心地娇声道:“师傅,温柔点,疼呢。”

她并没有答应他,这个世界没有人能当她的主人。

所以,她不答。

百里青为她伤口抹药的动作顿了一顿,但并没有逼迫她,因为他比谁都清楚,西凉茉看似温婉如水的容颜,娇嫩如花瓣的身子里藏着一颗冰冷而坚韧的心。

而他,也并不着急,百里青似笑非笑地为她抹药的手指慢慢下滑,在她雪背上细腻的肌肤打转:“总有一天,你会接受这个现实的。”

直到她雪白的肌肤因为他的挑逗而战栗起来,染上绯红,他才满意地松开手,让她得以喘息,并为她拉上衣衫。

她仿佛有些娇不胜衣地靠在他的颈项间歇息,就在他刚刚露出一丝满意的笑容之时,忽然感觉自己脖子上传来一阵近乎撕裂的剧痛。

他下意识地刚想要一掌拍过去,但随后却硬生生地忍耐了下来。

而西凉茉也松了牙,随后一边用袖子抹掉自己唇角的血,一边看着百里青露出娇怯妩媚地笑容来:“不好意思,徒儿背上很疼,所以忍不住咬了您一口,想必师傅一定不会介意的。”

百里青看也不必看就知道自己脖子上必定一片血糊糊的,他阴鹜地盯着西凉茉,最终却也只是忽然挑起她的脸,随后恶狠狠地啃上她娇艳的唇:“你这睚疵必报,忤逆不孝的恶毒丫头!”

可他偏偏却不舍得杀了她!

让她看穿了自己的底线,真是……

她坏的时候让你想一口吞了她,剥皮抽筋,倔的时候让你想看她哭泣求饶,偏僻如今这般娇柔妩媚地看着你的时候——却让你想怜爱到骨子里。

……

一番厮缠,又各自裹好伤,百里青去安排人审讯那三个天理教徒。

西凉茉则琢磨着,今儿虽然受了点小伤,但也算收获颇丰,不但抓了天理教的人,还探出了百里青似乎对自己又怜又恨又不舍的,她很满意这样的结果。

她觉得自己付出了的精力和清白,还是有大回报的。

至少往后她可以确定这把巨大又强悍的保护伞,轻易不会把她踢出去,她在他心里的位置已经不再是一个有趣的玩物而已,虽然还没摸准他的心思,但她需要忌惮的地方就少了许多。

所以对百里青的态度又好了许多。

虽然西凉茉将自己与百里青的关系定位在交易之上,算计之中。

但连她自己也没有发觉,自打知道了自己在百里青心目中地位不同,她心中那抹愉悦,似乎也并不那么单纯的只是因为自己的利益得到了最大化。

过了两刻钟,百里青慢悠悠地回到房间,在正在看书的西凉茉身边坐下:“丫头,知道今儿抓的人里有一个人可算得上你的熟人不?”

西凉茉一愣,随后想了想今天看见的那三个天理教的教徒,似乎没有面熟的人。

“谁?”

百里青支着颊,眸光幽诡:“德王府秦大管家的公子——秦如海。”

西凉茉瞬间拧起眉,思附道:“这……难道秦大管家与天理教有什么关系,又或者是与德王府有什么关系?但今日小王爷与我同乘一车,这般行事,完全不顾及他的安危……。”

百里青冷嗤一声:“总之那德王府府上的秦大管家可不简单,以前曾经是德王爷的谋士,本座与他多年前也算交过手,本座从不相信这世上的事有这么多的巧合。”

他顿了顿,脸色有些阴霾:“这天理教竟然能逃脱我司礼监的探子监视,至今没有查出他们的教主是谁,也没有抓到过他们的高层护法,也真算是本事了!”

西凉茉也颔首,有些遗憾地道:“嗯,那日西凉和死前也曾说过这天理教有一个主上,只可惜我引诱了他半天,他还没有来得及说出来幕后主使者就被余氏那个疯婆子给杀了!”

“不若由我想法子去试探一番,看看这个所谓的主上可是秦大管家,又或者另有其人,也好早日将这天理教铲除。”西凉茉总觉得秦大管家虽然神秘莫测,在德王府的势力极大,但是又并不像是有那么大能量的人。

西凉茉一点都不觉得自己这种‘助纣为虐’,‘镇压反抗封建暴政的农民起义’有什么不对,不过是阵营不同罢了,何况如今的世道也算太平,还不到朝廷覆灭之时,这种盲目的起义,不过是某些人为了一些见不得人的目的而煽动无知者所为。

早日把那小火苗掐灭了,也算她功德一件,当然,自己的好处自然也不少。

百里青思索片刻,随后冷笑两声:“也好,这事儿蹊跷着,德王府想要本座的命也不是一两日了,说不定这天理教倒是冲着司礼监和锦衣卫来的。”

天理教将司礼监和锦衣卫定义为地狱恶鬼,他们自己定义为天将神兵的事儿,他也是有所耳闻的。

“那不若这般……。”

“恩……。”

师徒两人开始商量起来,若是让人听着他们的讨论的内容,恐只会大叹,所谓狼狈为奸,心狠手辣,不过如此。

——老子是狼狈为奸的分界线——

德王府彻底地陷入了一片混乱和焦灼之间。

今早巷子里的那些人的尸体已经被发现了,五城兵马司的人和顺天府尹已经将那块地儿给翻了底朝天,除了发现十几具天理教徒尸体和德王府的仆人尸身之外,他们什么也没查到。

大雪将所有的痕迹都掩埋掉了。

当然,其中还有司礼监隐部的功劳。

于是此案便愈发的轰动起来。

天理教徒光天化日之下袭击德王府的贵人车驾,如今致死数人,小德王爷和少王妃双双失踪,并着三个婢女,一个小厮一个侍卫,但都没有找到尸体。

于是五城兵马司的人和顺天府尹都更倾向于天理教徒绑架了小王爷和少王妃,以此向朝廷要挟示威或者是向德王府索取银钱报酬。

但是当他们将这个结论告知德王府的众人的时候,秦大管家立刻拍案而起,冷声道:“不,这绝对不可能!”

五城兵马司的陈统领和顺天府尹章大人都有些错愕地步看着对方,随后章大人有些不悦地看向德王妃:“王妃,这位管家未免也太过无礼,此处乃贵人们在说话,哪里有他一个下人插嘴的份!”

秦大管家看着章大人,眼底闪过一丝屈辱而阴狠的怒气,总有一日,看看谁才是真正的贵人!

但他此刻在德王妃安抚的目光下忍耐下来了。

“小人只是想说,此事必有蹊跷,天理教不可能光天化日下绑架小王爷和少王妃。”

“有什么不可能!”章大人很不屑地道。

两人正火药味十足的时候,忽然有仆婢冲回来兴奋地叫嚷:“回来了,小王爷和少王妃都回来了!”

什么?

众人错愕非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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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姐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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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母妃,我们回来了。”西凉茉脸色苍白地扶着司流风进门,德王妃立刻满脸焦色地迎了上去。

“母妃。”司流风神色倦怠疲惫,见了德王妃低低地唤了一声,脚步一个踉跄,差点摔倒。

德王妃见了司流风的模样,心疼又焦灼地赶紧扶住他道:“我儿,如何成了这般模样,今儿听到你们出事的消息,吓死母妃了。”

西凉茉在边上眼含泪花地道:“母妃,夫君原本着了凉,一到国公府上,风寒就犯了起来,到如今烧还没退,今儿又遇到了贼人,好容易才脱身,咱们先让夫君回邀月阁,请李圣手过来看看吧。”

德王妃一听,赶紧向自己的丫头招呼:“牡丹阁近些,快,快来人将小王爷扶到本妃的牡丹阁,即刻去回春堂请李圣手。”

静雨立刻领着静言过来了,静言扶了司流风的左臂,静雨看着司流风的模样,早就心疼得不行,立刻毫不客气地身子一挤,将西凉茉挤到了另外一边,自己上去扶了司流风的右臂:“少王妃,奴婢们来伺候小王爷就好。”

西凉茉虽然压根没有要和静雨在司流风的面前争宠的心思,但静雨的行为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嚣张不敬了,西凉茉看着她的眸光不由微微地眯起,带了一丝冰冷。

德王妃自然将西凉茉的神色看在眼里,她心中虽恼了静雨,但却只能不动声色地打了个圆场,一脸慈爱地握住了西凉茉的手道:“可怜的孩子,今儿受惊了吧,快回邀月阁梳洗一番。”

她顿了顿,仿佛极为歉意地道:“因着这事儿闹得极大,牵扯了天理教,如今五成兵马司的陈指挥和顺天府尹章大人都在这里,一会子怕是还要向茉儿你问些事儿。”

西凉茉看向堂内,果然见着了陈指挥和章大人。

陈指挥是上次她在西凉本家见过的,他上来就有礼地对西凉茉一抱拳:“少王妃,今儿麻烦了。”

西凉茉微微颔首:“陈大人多礼,您负责京城治安,配合您自然是应该的。”

一边的章大人自然也要上来拜见的,这位少王妃的身份高贵,他自然也很恭敬。

西凉茉简单地和两位大人见了礼后,便匆匆地下去,回邀月阁梳洗去了。

堂上众人见案子里的正主儿回来了,并且除了原本生病又受到惊吓之外,似乎并无太大损伤,于是都纷纷放松了心情。

但有一人却是例外,秦大管家一直阴沉着脸,不知道在想什么,而德王妃则看似神色欣慰地边与二位大人交谈,但是目光不时有些担忧地掠过秦大管家的脸上。

只有她明白,秦大管家心中的焦灼。

而比起秦大管家坐立不安,某人却非常自在了。

西凉茉在院子里慢悠悠地换了衣衫,甚至让人打水来给她泡了个热水澡,再让白蕊去将梅花上的雪采下来煮水泡梅花茶,就着小厨房的精致点心用了以后,在王妃打发来的嬷嬷三催四请下,她梳妆打扮完毕,到了前院的时候,已经是将近一个时辰之后了。

不要说秦大管家早已经脸黑如锅底,若非还顾忌着德王妃,大概早就飞奔去邀月阁将她拖出来了,便是陈指挥和章大人的脸色也都不大好。

但是此案发生在京城地界,又是这皇亲国戚遭了劫,乃头等大事,所以他们再不愿意,也得等着。

看着西凉茉清清爽爽地走进来,秦大管家脸色冷笑一声:“少王妃好大的架子,竟然让王妃与诸位大人在这里等了你这许久。”

西凉茉仿佛有些诧异地看向秦大管家:“大管家,你这是在代替母妃在训斥本少王妃么?”

章大人虽然也不满意西凉茉的呃姗姗来迟,但他更讨厌秦大管家的样子,一个卖身为奴的下人,竟然敢与他们这些贵人坐在一起,很白如此嚣张跋扈。

所以章大人随后也轻蔑地冷道:“秦管家,你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身份。”

秦大管家脸色顿时一僵,心中恼怒之极,这丫头竟然让他这样下不来台,他必定总要让她知道些厉害!

但此时,他也只得勉强换上一副歉意的笑脸:“少王妃,在下岂敢训斥于您,只是如今诸位大人与王妃都在等着您,您这样姗姗迟来,恐怕会让人以为靖国公府不曾教过您什么叫礼数呢。”

看着道歉,实际上还是忍不住讽刺贬低她吗?

西凉茉挑了挑眉,眸底闪过一丝冷笑,一会子就叫你哭。

随后,她立刻以袖掩面,仿佛颇为委屈地哽咽起来:“母妃,媳妇今儿一早起来担心着小王爷的身子,看着他吃不进什么东西,媳妇心中焦灼,自然也吃不下去的。媳妇从小养在深闺何曾遇到这样的事,遇到那样的凶徒实在是吓得狠了,总觉得心跳凶闷,所以方才在房里梳洗时晕了好一会子,走不得,还是吃了定心丸和用了些燕窝粥才能走这一会子的,且请母妃与各位大人见谅。”

西凉茉一番话说得在情在理,又是这案子的苦主,这般梨花带雨的模样极为可怜,让陈指挥和章大人瞬间生出一种仿佛他们在逼迫这柔弱少女的错觉,顿生愧疚,立刻连声道:“少王妃今日受了大惊吓,是我等设想不周,也该等少王妃定了些惊,修养一两日再来询问才是。”

说着竟是要告辞的样子。

连德王妃也不得不表示她的歉疚与怜惜。

直把秦大管家气得半死。

西凉茉借着袖子的遮掩看了秦大管家一眼,见他脸色已经黑得不能再黑了,一副抓耳挠腮的模样,方才拭着泪,梨花带雨地轻道:“既然二位大人已经来了,怎好让二位再白跑一趟,本少王妃自然是希望能将那些贼子抓获归案,也好免得其他无辜者再受害。”

于是二人又赞了一番她的深明大义后,才由陈指挥来问:“不知少王妃今日遇贼情形如何?”

西凉茉简单地将之前如何出府,如何进了一个看似寻常的巷子,而在那里遇到乔装打扮伏击车架的事儿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

那陈指挥沉皱眉吟道:“看来,能知道二位什么时候回府和回府路线,这些天理教的贼子必定是有备而来,恐有内奸!”

章大人也连连点头称是。

西凉茉一边做不敢置信状一边仔细留心秦大管家和德王妃的表情,秦大管家的表情阴沉,却没有什么意外的表情,倒是德王妃露出了震惊的表情。

西凉茉暗自确定了此事比定与秦大管家有关联,而德王妃莫非真的并不曾与天理教有瓜葛?

若是如此,事情倒是简单多了,她和师傅倒是要另做计较了。

“是了,不知少王妃和小王爷是如何逃脱这些贼子的呢?”章大人还是问到了众人都最关心的一件事。

那些天理教徒的尸体令看惯了凶案现场的章大人和陈指挥都忍不住想要作呕,这样的杀戮手法让他们都不约而同地想到了一个地方——司礼监。

但是,随即他们又推翻了自己的想法,若是司礼监的人动手,又何必扣着小王爷和少王妃不放,而且此事满城风雨,司礼监那里却没有一点动静。

西凉茉顿了顿,微微颤抖着抓住了自己的衣襟,脸上露出心有余悸来:“彼时那些贼子一拥而上,就要将小王爷和本少王妃给擒下,只道是因为朝廷要剿灭他们,以此为报复,王府的侍卫和下人们竭力保护,却哪里敌得过那些贼人,眼看着就不剩下什么人了,忽闻有侠客从天而降,救得我等众人于水火之中,那位大侠令我等速速离去。”

仿佛记忆起当时的危急情形,西凉茉抖了抖,白着脸道:“我就让那剩下的侍卫和小厮立刻驾车速速离开,一路奔波飞驰,我们跑了许久才停下来,怕那些贼子跟着,所以我就让那侍卫和小厮护着车架一同前往我那陪嫁的院子里先行休整,等小王爷情形稍微好些,才回来的。”

一番话合情合理地解释了为何他们脱险后没有速速回府的原因,让人一时三刻找不出破绽来。

“大侠?”陈指挥微微皱眉,和章大人互看一眼,他们并没有在现场看到什么大侠,也实在不知道什么样的大侠出手如此狠毒。

“是了,不知那位大侠可安好,他是本少王妃与小王爷的救命恩人,我临走前让那侍卫告知他可到王府前来一聚,以谢过他的大恩。”西凉茉似乎记起了什么,立刻看向陈指挥等人。

德王妃皱了皱眉:“但今日不曾见门房有任何人来通传有什么人前来呀。”

若是有人通知与风儿有关之事,他们早将人请了进来。

西凉茉小脸一白,仿佛很是错愕:“莫非……莫非那位大侠已经……。”

陈指挥则有些犹豫地道:“这……现在仵作并未发现任何身负高强武功之人的尸体,可能那位侠客已经逃脱了吧。”

秦大管家也听说了今早教徒全军覆灭,但尸体里少了三个人,其中就有他的独子秦如海,如今听说竟然有一个‘侠客’,自然再也忍不住了:“什么侠客……。”

此时却忽然有府中小厮来报:“禀报王妃,府外有自称紫衣客的侠士求见。”

众人一愣,莫不是说曹操,曹操到?

西凉茉立刻似惊喜地道:“没错,紫衣客,那一位大侠正是穿着紫衣,身负长剑。”

德王妃看着秦大管家面露焦急,便立刻道:“快请。”

在众人的翘首以待中,小厮领着一名紫衣人由远及近地过来了。

远远看去,只见那人身姿颀长挺拔,行走间如携风带云,别有一段风流姿态,令人望之神怡,心生期待。

但当那人走近之后,众人都忍不住齐齐地发出一声失望的“唔。”之声。

原来那人脸型容长,细眯眼,直鼻,阔口,脸上还有数点麻子,竟然完完全全是一副寻常市井粗鲁江湖人的模样。

与他那身飘逸莫测的气质完全——背道而驰。

但陈指挥和章大人却记得他们看到的那些血腥场景,此人以一敌众,并且游刃有余,如今看起来身上一点伤也不曾有,可见必定是江湖武林中的高手。

因此,他们眼中倒是颇有几分佩服和警惕。

毕竟江湖武林与官府素少交集,这些武林强人,武艺高强,来去无踪,白道与黑道各自有一套他们的章程,官府律例对他们的约束力并不大。

西凉茉则立刻惊喜地站起来,迎上去对着那紫衣客一拜:“德王府少王妃代夫君等谢过先生相救。”

那紫衣客倒是声音沉稳醇厚,颇有一代大侠风范,他自悠然地一抬手:“少王妃不必客气,路见不平拔刀相助,本是我江湖正道当为之事。”

随后他上前对着德王妃、章大人与陈指挥都是一拱手,不卑不亢地道:“在下虚无派掌门,人称紫衣客,见过王妃与各位大人。”

德王妃听着他是司流风的救命恩人,虽然心中仍有疑虑,但还是非常礼貌地向紫衣客道谢:“多谢掌门人救下我儿,此番大恩,铭感五内,不知该如何答谢。”

那紫衣客闻言,仿佛全然不知这是客气话,竟然毫不客气地呵呵一笑道:“我等江湖儿女打抱不平原非图这富贵荣华,但在下这些时日正打算与友人在京城讨教武技,只是那友人临时有事出海去了,恐要三月之后才能到达,在下刚刚出关,有意在京城盘桓些时日再回虚无山,既然王妃开口了,那在下也不客气,只借住德王府三个月。”

此言一出,众人看着那紫衣客原本敬佩的目光都瞬间带了一丝轻慢。

借住三个月?

恐怕想要乘机索取更多赏赐才是真。

那紫衣客仿佛知道其他人的想法,他也不恼,只笑道:“这三个月,在下也不白住,看着贵府上的护院侍卫武艺实在不堪入目,竟然连天理教那种乌合之众都敌不过,不若在下在三个月间给这些护院侍卫当个教头,如何?”

众人顿时了然,原来不是为了财,而是为了趁机谋求个前程才是真。

德王妃则犹豫了起来,此人武功高强,又是个不知底细的陌生人,怎么好留在王府三个月?

她悄悄瞥向秦大管家,那秦大管家也立刻向她摇摇头。

但是她刚想开口提议给紫衣客赠送钱财以代此要求,又忽然见那紫衣客提起一个包袱,笑道:“是了,在下这里还有个见面礼,包管各位大人会喜欢。”

众人这才注意到他手上的包袱,正是在猜测之间。

就见他‘呼’地一声抖开,里面陡然露出的东西吓得德王妃瞬间‘呯’地一声将手上的茶盏给打碎了。

那里面竟然是一个血糊糊人头。

不说那些端茶进来的丫头尖叫一声晕倒过去,就是章大人和陈指挥在这样毫无准备的情况下忽然看到了这样的一个东西,也唬了一大跳。

而秦大管家已经‘唰’地一声站了起来,脸色铁青,身子摇摇欲坠地看着那颗人头。

紫衣客见秦大管家的模样,那细缝似的眼里掠过一丝阴谲甚至恶毒的笑意,但他面容上仍旧是一副大义凛然地模样拎着那颗恐怖的人头道:“此乃攻击小王爷与少王妃车架的天理教徒的带头护法首级,此卑鄙之徒竟然敢偷袭本掌门,所以本掌门对他施以分筋错骨手,待他痛不可忍,屎尿齐流,再砍下头颅,以示警戒!”

章大人和陈指挥连连摇头,他们都知道江湖人士最恨比武或者战斗时候的偷袭者,但这种报复也未免太残忍。

这些江湖人士果然都是些不好惹的!

“你……。”德王妃在最初的惊吓后,也看出来那头颅属于谁,立刻担心地看向秦大管家。

果然,秦大管家一步一步地走下座位,目光猩红地紧紧盯着那颗头颅,浑身散发出近乎凌厉的杀气,随后他的目光恶狠狠地盯住了紫衣客。

仿佛瞬间就要寝其皮食其肉,将之碎尸万段!

而紫衣客则也同时对上了他的目光,却丝毫不曾带有恐惧,而是一种近乎轻佻的挑衅。

激得秦大管家几乎立时就要动手,德王妃立刻起身,正要出声阻止,但另外一道声音却更快地响了起来。

“咦,这……这……人怎么似有些面熟?”西凉茉以袖掩面,仿佛极为惊惧那颗人头,但又有些犹豫地想要一窥究竟。

“哦,是么,早前本官就曾道此案必定有内奸,如今少王妃对此人有印象,说明本官的推测是对的,不弱少王妃再细看一番!”章大人闻言,立刻眉头一挑,兴奋地道。

西凉茉有些犹豫,仿佛畏惧于那人头的恐怖情状。

但陈指挥也在一边鼓励她再去看一看。

西凉茉仿佛犹疑了片刻,正要开口答应,秦大管家却忽然说话了,他对着上首的德王妃忽然道:“王妃,这位紫衣客先生,乃是我们王府大恩人,如何这点子要求都不应,岂非让人笑话咱们德王府么?”

德王妃闻言,眸光惊疑不定地看了秦大管家一眼,却见他正目光死死地盯着紫衣客,忽然间就有些明白了,她暗叹一声,随后走了下来,挡在了西凉茉和那紫衣客间,不动声色地对着紫衣客雍容地笑道:“大管家说的是,我儿承蒙先生相救,自然是要请先生留下做客的,不说三个月,便是留下三年做个门下清客有何不可呢。”

紫衣客眸底掠过一丝诡芒,随后就爽朗地笑道:“王妃果然是个痛快人,在下有礼了。”

此事定了下来,章大人和陈指挥也不好说什么,便再细细问了问这案子中的疑点,但紫衣客回答得滴水不漏,他们也看不出什么问题来。

章大人还想让西凉茉再去辨认那人头,德王妃却牵住西凉茉的手,仿佛是体恤西凉茉而毫不客气地拒绝了章大人:“贞敏郡主今日一早便受到如此惊吓,如何能再与大人这般去辨认那种东西,而且她年纪尚幼,想必惊惶之下看走了眼也是有的。”

看着德王妃话语间并不曾留下余地,章大人与陈指挥商量了一番,只得道是等他们将这些贼子的尸体都一一清洗了脸面后,绘制成画像再拿来给德王府的众人辨认。

看着日头完全下去了,已是戌时,二位大人便告退了。

德王妃对着西凉茉慈爱地道:“我儿,如今你们都平安回来就是最大幸事,那些个血腥玩意儿可不是咱们妇道人家该沾惹的,没得惹了一身晦气,且自去邀月阁歇息,一会子若是风儿好了些,母妃再让人将他送回邀月阁可好?”

西凉茉仿佛犹疑了一下,随后乖巧地点头应了,自与自己的丫头去了。

看着西凉茉远去的背影,德王妃微微拧了一下眉头,这一次的事,贞敏的丫头和侍卫一个没有伤着,德王府的人却一个没留着的,难道,一切都是巧合么?

打发了西凉茉离开,德王妃便与秦大管家一同回了牡丹阁,进了牡丹阁的议事厅,德王妃淡淡地对着屋里所有的丫头婆子道:“你们都下去吧,本王妃有要事与大管家商谈。”

众丫头婆子自是恭敬地应了,退下。

等着最后一个丫头关上了门,德王妃忽然一转身,“啪”地一声,一巴掌狠狠地甩上了秦大管家的脸。

秦大管家感觉脸颊上一阵火辣刺痛,随后心中隐忍许久的悲痛与怒火都爆发了出来,他一把揪住德王妃的衣襟,粗鲁地将她抵在墙上,红着眼低吼:“贱人,你疯了么!”

德王妃冷冷地盯着他:“本王妃看你才是疯了,你竟然背着我做下这样的事,你是要对风儿也出手么!”

秦大管家想要说什么,目光闪了闪,但还是挫败又愤怒地道:“难道你不想要那块令牌的下落么,风儿传来消息说他接近靖国公府的计划失败,我若是掳了西凉茉那丫头,我就不信蓝氏会真的不拿出那块令牌,若是我不连风儿一起带走,岂非留下破绽?”

德王妃睨着他半晌,冷笑:“真是如此简单么,又或者你以为风儿若有三长两短,你娶了本王妃之后,就能让秦如海顶替风儿?”

秦大管家咬牙:“在你心里,我就是这样的人么,这么多年来,我可曾做过对不起你的事,就是天理教,也是我为你而成立的,想着就是有一日若大业可成,打下这半壁江山,我就能名正言顺地娶你!”

德王妃看着秦大管家失望又痛苦的目光,随后,她的眸光微闪,似是被秦大管家说动了,随后她长叹了一声抚上秦大管家的脸,眼里含了泪:“老秦,你一定要记得你今日所说的话,若是你负了我……。”

“必定天打雷劈,不得好死!”秦大管家也松了擒住德王妃衣襟的手,反手抱着她低声道,只是德王妃没有看见的是他眼底闪过的一丝诡谲光芒。

两人平复了情绪,便牵手回到了红木嵌螺钿理石炕桌边分头坐下。

秦大管家有些阴郁地看着德王妃:“风儿并非你亲生,当年也是你亲手断送了他娘亲,如今你这么护着他,若是日后,此事揭破,你如何自处?”

德王妃脸上掠过一丝沉痛之色,随后抬起眼淡淡地道:“他永远都不会知道。”

德王妃不想再议此事,便问秦大管家:“我说过,我不会过问你在外边的事,只是这一次,你弄出这样的动静来,恐怕五成兵马司和顺天府尹都不会善罢甘休,如海……。”

她顿了顿,看着秦大管家脸色掠过的痛色,但还是决定继续说下去:“如海已经去了,你当以此为戒,切不可再轻举妄动。”

“哼,我绝不会善罢甘休,如今天理教的弟子已经遍布在天朝境内,京都附近的村落都有不少咱们的教众,我一定会为如海报仇!”秦大管家咬牙切齿地道,过于愤怒,让他的手几乎握不住手上的茶杯。

“老秦……。”德王妃虽然怜悯他,但还是想要说些劝阻的话。

“不必劝我,我自有分寸,这些日子会让教徒们都避开风头,只是……。”他目光赤红地狞声道:“那紫衣客让我断子绝孙,我必定要剥他的皮,抽他的筋,才能告慰我儿在天之灵!”

这就是为什么他要冒险留下紫衣客的原因,他自己原本也是半个江湖中人,知道这些江湖客都是居无定所,漂泊四海,若是让紫衣客走了,就算他买通江湖上最好的杀手,都没有自己亲手解决了此人过瘾!

德王妃看着劝阻自己的情人恐怕是没有效果了,只能垂下眸子来,暗自叹息。

若是不能劝阻他,那就只有与他一起细细谋划,千万不能出了岔子,否则便是大祸。

……

就在这一头德王妃与秦大管家密谋商议之时,西凉茉也回到了邀月阁,打发了白蕊几个去休息,她心中自松了一口气,

还好她白嬷嬷与何嬷嬷留在了靖国公府邸里,让何嬷嬷一则注意国公府邸里西凉靖和西凉仙的动向,一则让白嬷嬷准备好她们要往洛阳一行之事。

若是让两位嬷嬷跟着,这戏份还真有点演不下去,自己的一大堆人一个没有伤着,德王府的人却除了司流风一个不留,实在……牵强了些。

西凉茉打了个哈欠,今日奔波,又是斗智又是斗勇,确实是让她觉得累了些,便打算解了衣衫上床休息,哪知刚撩开幔帐,便见着上面已经躺了一个人。

一身紫衣,外带一张粗鲁的麻子脸,不是紫衣客又是谁?

西凉茉挑了一下眉:“我说紫衣客,你不在清客厢房呆着,如何到了本少王妃床上来?”

紫衣客嘿嘿一笑,一伸手就将西凉茉给拖了进来,压在身下,色迷迷地道:“那是因为本掌门打算对少王妃你图谋不轨,采阴补阳。”

西凉茉一手点住他的胸膛,语重心长地道:“采阴补阳,那也得你是阳才行,小心采阴太多,阴阳失调,月经不止!”

月经不止?

紫衣客没好气地敲了西凉茉的额头:“你这丫头越来越放肆了!”

西凉茉到底看不得那张脸,一脸嫌弃地道:“行了,师傅,你别老顶着这张芝麻脸,难看死了。”

紫衣客这才一挥手,也不知他用了什么手法,将那脸皮扯了下来,灯火流离下露出一张颜色倾国却让人不敢逼视的面容来,不是当今的太子太傅并司礼监首座、锦衣卫都指挥使九千岁又是谁?

百里青拿着这张脸皮,摸着下巴打量了一会,也赞同:“嗯,看来当初本座血洗崆峒派的时候顺便杀掉武当掌门人,再剥了他的脸皮是正确的决定,丑成这样,岂非很伤武当弟子的心,而且武林盟主长成这样,实在是影响江湖众人的心情啊。”

西凉茉无语,这厮自恋也就罢了,武当掌门人长得美丑与人家弟子的心灵有什么关系,至于武林盟主,那是凭借本事与威望一统武林的,又不是青楼选花魁,还要选最美的来当盟主,那干脆让绿竹阁的头牌小倌去好了。

不过……

这厮杀掉一个武林盟主居然是……顺便。

“师傅,您果然是东方不败,文成武德!”西凉茉竖起了大拇指,很是崇敬。

百里青瞥了她一眼:“少拍马屁,为师且问你,为师今后住哪?”

西凉茉:“……您想住哪?”

百里青摸着下巴想了想:“德王府里危机四伏,为师还要为天下万民保养这娇弱的身子,若是有个损伤,怎么了得,所以为师决定了,自然是住在爱徒你这里最为安全。”

西凉茉暗自嘀咕,还有人能比这妖孽无耻的么?还有么?

她表示了强烈的反对:“师傅,你不能总向小王爷下药吧!,你到这里来是为了刺探那姓秦的,若是让人发现你我有来往,岂非前功尽弃!”

要让这大妖孽住在这里,且不说这厮没事就要折腾她,自己不是一点秘密都没有了,万一“眼罩”的秘密被发现,自己连跑路的时间都不好把握!

百里青睨着她,脸色有点阴沉:“难道你想和司流风那奸夫睡一张床么!”

“奸夫不是你么!”西凉茉咬牙,虽然只是名以上的夫妻,但司流风才是她名正言顺的夫君,而你这无耻的大妖孽前两天才自封的奸夫,这么快就忘了么?

百里青望着她,狭长妩媚宛如工笔勾勒而出的丹凤眸子里魅光幽幽:“是,身为奸夫自然是要与小淫妇偷情的,不住此处,如何能与爱徒你体味这奸夫淫妇的妙处?”

西凉茉抚额,她与一个把卑鄙无耻当做人生最大意义的妖孽是完全没有共同语言的。

最后经历了激烈的讨价还价,威胁与反威胁后,双方博弈的结局就是百里青只能在看到西凉茉在窗子上插梅花的标识后才能在她房里过夜。

九千岁大人当然很不爽,少说有十年没人敢威胁他了。

但是奈何西凉茉今日摸着他的底线与软处之后,便肆无忌惮多了,在他暂时还没想出怎么制住这丫头的方法时,只能梓梓然地暂时被打发走了。

有人不爽,那是自然有人开怀的,西凉茉到底扳回一城,第一次将强敌赶出国门之外,所以抱着被子四仰八叉地睡得极为舒爽,梦里都笑出声来。

至于司流风,百里青自己没能睡了自己的小狐狸,怎么可能让别的男人沾边,自然要想办法让司流风的病重到不便移动。

……

日子倒也算平静地过了几日,秦大管家看起来仿佛丝毫没有经历丧子之痛般,除了第一日对紫衣客流露出毫不掩饰的怨恨与杀意,后来再碰面,居然也算得上客客气气。

西凉茉没有等来秦大管家的发难,倒是等来了靖国公府邸的丧信。

韩氏已死,自然要发丧的,她作为名正言顺的嫡女,虽然已经出嫁,但二娘的葬礼,她必定是要参加的。

这倒是在西凉茉的意料中,韩氏头七这一日,她便让白蕊娶了素服过来穿了,坐了马车又回到了靖国公府。

府邸上四处白幡飘飘,黑花成团,还有哀哀的哭泣之声与上门吊唁之宾客来往,反倒显得颇为热闹。

西凉茉到了,自然是直接被从正门迎了进去,黎三太太正在前院里指挥着小厮们搬运纸人、安排宾客,见着西凉茉便迎了上来,她的脸上一片平静,毫无悲色。

韩氏一死,蓝氏不管家,慎氏又疯了,这府邸上,她自然是掌家主母了,老太太又是个只爱做壁上观的,所以她没有了顾忌,便连脸面上的功夫都懒得做了。

“少王妃来了。”,

西凉茉打量着黎氏,淡淡地道:“三婶婶,到底可以节哀了。”

西凉茉的话让黎氏的脸上方才出现一丝哀色,那是一种长久挤压了的忧伤,渐浓渐重,但黎氏却永不能忘,她抬头看着那灵堂上大大的奠字,方才冷笑:“是,有韩氏下去陪他,我儿终可安息。”

黎氏打起精神来,对着西凉茉轻声道:“二姑娘从宫里回来了,看样子,她的疯病似乎好了许多,而且……颇有些不一样了,少王妃要小心。”

西凉仙回来了?

西凉茉微微眯起了眼,随后暗嗤,今儿可是韩氏的大丧,她自然是要回来了,并没有什么奇怪的。

不过她的疯病却好了,这倒是有趣得很。

“咱么国公府邸暂时都要靠三婶婶操劳了,不过三婶婶如此能干,想必一定能将万事都处理得妥妥当当的。”西凉茉笑笑。

黎氏自然是看出了里面深意,便也笑道:“那是自然。”

西凉茉满意地转身向那远处的灵堂而去,黎氏在这里看着,便是一条极好的眼线,不管是监视国公府邸众人,还是查找那块令牌。

不过,现下,她更有兴趣的却是会一会西凉仙。

不知这些日子,西凉仙变成什么模样了?

领着白玉和白珍进了灵堂,靖国公已经亲自迎了上来牵住了她的手:“茉丫头。”

经过了前些日子的事,靖国公已经对西凉茉有了超乎寻常的信任与情感上的倚重。

“父亲,您还是要节哀……。”西凉茉仿佛极为关心和担忧地扶住靖国公:“您脸色越发的不好的。”

靖国公看着那张与自己记忆中颇有几分相似的脸孔,原本愤怒又凄厉的心仿佛一下子得到了抚慰,深深叹了一口气:“为父还好,进来给你二娘上一住香吧,到底这么多年,她终归……。”

或许是想起了韩氏不管如何都是为他付出了不少,忽然这么没了,他心中多少还是不好受的。

西凉茉看着靖国公的模样,唇角微微扯,也没推迟,不过是做戏罢了,有什么不可?

她正要去拿香,忽然见着一双素手递给她了一束香:“用这个吧。”

西凉茉转脸看过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削瘦而清美端丽的脸孔,这么些日子过去了,西凉仙原本混乱疯狂的眸光如今变得清澈起来,仿佛也平和了许多,连过往最常见到的隐隐骄傲与精明都没了。

西凉仙仿佛变成了另外一个人,她甚至还对西凉茉露出了一个忧伤怯懦的笑:“大姐姐,怎么了,如今连仙儿的香都不愿意用了么?”

西凉茉挑了一下眉,随即也温婉地道:“二妹妹说什么呢,咱们都是姐妹,如今二娘去了,你要顾着身子,不要太悲伤了。”

说罢,她转身点燃了香,插上了香炉。

看着两姐妹和和睦睦,靖国公眼底闪过一丝安慰,便转身出去招待其他客人去了。

西凉仙给西凉茉递来一叠纸钱,低声道:“大姐姐,过去是妹妹年幼无知,如今母亲也已经去了,大姐姐宽宏大量便原谅我和丹儿吧。”

西凉茉闻言,颇有些异样地扫了西凉仙一眼,淡淡道:“二妹妹,姐姐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我什么时候怪过你和丹儿呢,妹妹是想太多了呢?”

西凉仙看着西凉茉,不由自主地淌下两行泪,只是她仿佛怕别人看见,连连以袖遮掩。

“大姐姐……仙儿求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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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白:大胸部的姐姐们~请用你们白白嫩嫩的胸部迎接本鸟王的驾到吧!

第九十四章 生死瞬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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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仙眼中含泪,但仿佛极力压抑的模样,让人忘之不忍。

西凉茉唇角弯起一抹嘲谑的笑意,怎么,又要来这种做作的招数,让别人以为自己欺负她么?

但出乎意料的是,西凉仙深呼吸了一口气,抹了脸低声道:“大姐姐,这里不是说话之处,迟些妹妹再来。”

说罢,她便跪在灵堂边,安安静静地红着眼儿烧着纸钱,却并没有再说话。

西凉茉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异色。

冬日昼短,一会子天色渐渐暗,灵堂上来吊唁的女眷们也渐渐的少了,黎氏便令厨房的管事娘子准备开白宴。

西凉茉懒得再做戏,便借口悲伤过度,身子不适,打算回莲斋歇息,顺便问问白嬷嬷各处庄子的事宜准备得如何了。

今日雪停,幽幽凉风而过,带来梅花暗香,浸人心脾,地面上积攒了一层颇厚的雪,映着月色反射出柔柔的光,倒是颇美的。

西凉茉一路走,一路与白蕊、白珍几个说笑着,心情颇好。

只可惜这样的好心情在见到了那两道挡在路中间的窈窕削瘦身影后,便戛然而止。

“大姐姐。”西凉仙见等到了自己要等的人,眉眼里露出一丝喜色,随即又有些敬畏地对着西凉茉福了一福,同时伸手拉了拉还有点呆呆木木低头站在一边的女子。

那人才如梦初醒般,僵僵地对着西凉茉福了一福:“大姐姐。”

西凉茉这才看清楚原来那削瘦呆木的女子竟然是西凉丹。

这些两个月不见,她竟然也和西凉仙一样宛如换了一个人,原本窈窕却富有少女特有的丰腴诱人曲线的身体如今却变得干瘦如柴,艳丽如芍药的面容则一片蜡黄,让那精致美丽的五官都黯淡了颜色,更不用说曾经盈满骄傲霸道而显得凌厉的眸子如今仿佛如一潭死水一般。

也不知道黎氏给她吃了多少排头,能让原本那样骄横跋扈的少女变成如今这幅模样。

西凉茉似笑非笑地以袖子掩了唇:“两位妹妹如今来找姐姐可是有事,今儿是二娘的头七,听说头七之日,亡灵会回到自己身躯的周围,二娘素不喜姐姐,妹妹们还是离姐姐远些好,莫要让二娘生气了。”

西凉仙忽然抬头看着她,凤眼里似含了隐隐的泪水:“姐姐,母亲已逝,所有一切的恩怨也该了结了,仙儿自知罪孽深重,对不起姐姐,也不敢要求姐姐原谅,但求姐姐看在父亲的份上,饶了丹儿,让她回国公府吧。”

原来如此,是为了让西凉丹回来所以才那么示弱的么?

西凉茉眼里闪过一丝了然,随后轻叹一声,仿佛有些苦恼地道:“二妹妹,不是大姐姐不愿意帮你和四妹妹,只是这决定当初是父亲做的,我当初早已求过父亲,可父亲并不应允,大姐姐我也很是无奈,如今二娘既去,父亲心软,说不定你们去求父亲,父亲便会让四妹妹回来。”

西凉茉脸上叹息忧伤,但心里颇为愉悦,丝毫不怜悯她们姐妹两个。

她为何要答应她们两个,西凉丹如今所受的践踏与侮辱,不过是当年她受过的十分之一。

看见西凉丹这幅模样,就想起当初的自己,她说过总有一日,要让这些高高在上将人不当人的玩意儿们也尝尝什么叫低贱如泥的滋味,如今她不过是实践了自己的誓言罢了。

西凉仙见她拒绝,竟然屈膝深深地伏下了身子,便咬了下唇,低声下气地请求:“如今父亲疼爱姐姐,若是姐姐愿意帮丹儿说两句话,父亲想必会听姐姐的,到底姐妹一场,我知道以前多有对不住姐姐的地方,只是母亲已经死了,难道姐姐一定要让我们姐妹都拿命来偿么。”

西凉茉看着面前的少女,不由挑起了眉,这算是忏悔么?

又或者是哀兵之姿?

她倒是真没有想到西凉仙这样骄傲的女子,竟然能做到这一步。

“我们姐妹……都已经这般下场了,姐姐,你便行行好……。”西凉仙泪如雨下,濒临崩溃一般伸手扯住西凉茉的裙摆。

连西凉丹也哀哀地哭了起来,泪珠从她木然的脸上一颗颗地掉下来,丝毫没有作伪的模样。

西凉茉眯着眼打量了这对姐妹好一会,才轻叹一声,弯腰扶起西凉仙:“妹妹说的是,一切总总如过往云烟,咱们到底都是一家姐妹,大姐姐我又何曾真的记恨于你们呢,快快起来罢。”

“那姐姐……你是答应了?”西凉仙抬头看着她,面露一丝喜色与期待。

西凉茉淡淡地道:“嗯,我会向父亲请求,只是此事最后到底如何,却还是要看父亲决定了。”

看着西凉茉似已经有和解之意,西凉仙这才破涕为笑,试图拉着仍旧是木木呆呆的西凉丹起来:“多谢大姐姐。”

西凉丹却不肯起来,只忽然抬起头直勾勾地看着西凉茉,仿佛想起了什么,恐惧地道:“大姐姐,母亲死了,都是她让我们欺负你的,你不会也把我们都杀了吧,以后大姐姐叫我干什么,只要给我饭吃,我都干。”

西凉丹在乡下的庄子这两个月,必定被磋磨得极惨,韩氏害死了黎氏的孩子,黎氏又怎么会对她的孩子好?

竟然将西凉丹吓成了这般模样么?

西凉茉轻皱了眉,将她扶起来:“妹妹这是怎么了,说什么胡话呢,二娘不是心疾而死么,难道你觉得我会做出这样的事来么?”

西凉仙眼里掠过一丝幽光,便也去伸手拉西凉丹,却是对着西凉茉低声道:“姐姐,府邸里如今私下里有流言,说是母亲与人有私,那日你回门时候的车子出事,我们也都听说了,您只告诉我们,今日这一切下场可是母亲咎由自取,我们不敢怪姐姐的。”

西凉茉看了西凉仙半晌,那种幽深的目光冰凉如刀,几乎是直直地看进西凉仙的心底,让西凉仙有些勉强地道:“姐姐,你……你为何如此看着我?”

西凉茉淡漠地道:“因为,我问心无愧,虽然我与二娘并无母女之情,但二娘的死与我无关,为何二妹妹一直口口声声地要我承认与二娘的死有关呢?”

说罢,她松了扶住西凉丹的手,对着西凉丹微微一笑:“四妹妹当知道男女婚事乃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并非我能做主夺走小王爷,若你已经不怨恨我与小王爷双宿双栖,大姐姐永远欢迎你上德王府做客。”

西凉丹的脸在听到司流风的名字后,抽搐了一下,但迅速又恢复到了那种低眉顺眼的模样。

西凉茉将姐妹俩个的表情都看在心里,便道是她有些倦了,也不去搭理两姐妹,便领着三婢一起向莲斋而去。

也不知走了多久,她都还能感觉到身后有充满了寒意的目光追随。

直到看见了莲斋的大门,西凉茉忽然深深地松了一口气,连着身后的白玉也瞬间仿佛松懈下来的模样,一摸额头竟是一头冷汗。

白珍和白蕊两人则是有些莫名地看着她们两个,白蕊跟着西凉茉最久,她能感觉到从方才遇见西凉仙姐妹开始,西凉茉的精神就瞬间高度紧张,只是她并不明白为什么,那对姐妹明明是来求饶的不是么?

“大小姐,你们这是怎么了?”

白玉和西凉茉互看了一眼,白玉叹了一声:“你们两个可是要勤加修炼内功了,难道你们尚且不知方才咱们刚打鬼门关前走了一遭么?”

白珍一愣:“鬼门关,难道……。”

她忽然脸色也变得苍白起来。

西凉茉阴沉着脸,肯定地道:“没错,方才在那一段的路上埋藏了上百名弓箭手,若是我方才说话稍有不慎,恐怕就是个万箭穿心的下场。”

不知何时,穿着司礼监魅部夜行服的魅六和魅七已经静静地单膝跪在西凉茉附近,齐齐低声道:“我等守护不利,请小姐责罚。”

西凉茉摆摆手,冷笑:“这与你们有什么关系,你们武艺再高也不能瞬间绞杀上百名弓箭手!”

方才千钧一发,魅六和魅七已经准备动手,是她悄悄比了信号强行压制他们的行动。

若是都要死,又何必浪费功夫;若是都不必死,她自然要凭借自己的心机与那姐妹二人周旋一番的,再不济,就算暴露了自己会功夫也要挟持了那二人保命,也总好过暴露了她与司礼监的关系。

白珍与白蕊这才齐齐地后怕起来,白蕊脸色苍白地咬牙道:“二姑娘和四姑娘是疯了么,竟然敢去调动外头的府兵围杀咱们,就不怕事后国公爷和宫里追究起来么!”

西凉茉眯着眼,沉默了片刻,随后冷笑起来:“就凭借那两个人,恐怕还没有这般能耐,能够不经过靖国公,取到兵符调动府兵围杀咱们的,大概只有我那身为参将大人的大哥哥了。”

……

“哥哥!”

渐渐地看着那些婀娜的背影消失在了林荫小道的远处,西凉仙几乎不能忍受地浑身颤抖起来,她忽然尖利地大喊。

不一会,原本仿佛空无一人的寂静树林、墙头、草丛都有人隐绰绰地移动起来。

细细看去,竟然都是身穿夜行衣、训练有素的持弓士兵,他们迅速地集结在了一起,安静地单膝跪地,算算竟然有近百人之多。

从中走出一名身穿黑衣,飞眉秀目,挺鼻薄唇的俊秀青年,他头绑白带,昭示着今日大丧之人与他的关系。

“为什么?”西凉仙抬头逼视着他,目光凌厉如刀,哪里有半分方才那个忧伤愁苦少女的模样。

西凉靖看着自己的妹妹,微微拧眉:“仙儿……。”

“我问你为什么不杀了她,不杀了那个害死我们娘亲的贱人!”西凉仙打断了他的话,近乎歇斯底里地大吼,过于激动与愤怒,让她捏断了自己的指甲也不曾察觉。

西凉丹看着西凉靖,也冷言冷语地道:“哥哥,你是怕了她么,如果你刚才杀了她,我就能嫁给小王爷!”

西凉靖眉目间掠过一丝阴霾,不由皱眉道:“我们说好的是,西凉茉承认了母亲是她害死的,我就令万箭齐发,但她已经说了不是她!”

“她说你就信吗?”西凉仙简直气得浑身发抖,她咬牙切齿道:“那是狡猾的贱人,既然她不肯承认,你也只要杀了她就是了,除了她,还会有谁敢害死母亲!”

西凉靖看着西凉仙,觉得自己这个素来高雅大方的妹妹,在经历了太多的苦难之后,已经变得有些心态扭曲,但他还是觉得应该提醒西凉仙一些事情,他不希望没有了母亲之后,连妹妹也会出事。

他按捺着性子道:“是老太太下令处置的母亲,你我都清楚,妹妹,你不该为了私人恩怨,便要借我之手除掉茉儿且不说她如今的地位不同……。”

“茉儿?”西凉仙梭然瞪大了眼看着西凉靖,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忽然尖利地打断他:“哥哥,你是疯了么,她是我们的仇人,是母亲最欲置之死地的人,你却真当她是我们妹妹么,她凭什么当我们的妹妹,不管今日是不是她杀了母亲,你都该不顾一切为我们杀了她!”

西凉仙的态度让西凉靖很是不悦,但想起已经逝世的母亲和妹妹凄凉的遭遇,他还是握了握拳,忍耐了下来。

他眯起眼看着西凉丹偏执的目光和西凉仙扭曲狰狞的脸,淡淡地道:“为兄能理解作为女子的嫉恨之心,为兄会劝父亲让丹儿留下,至于其他的事,等你们找到了确凿的证据再说罢。”

说罢,他一转身,挥手准备领着府兵们离开。

西凉丹和西凉仙两姐妹没有想到自己的兄长竟然没有无条件的站在她们这一边,顿时呆滞住了。

西凉仙最先反应过来,随后激愤地握拳尖叫:“西凉靖,你还是个有血性的男儿吗,母亲怎么会有你这样一个敌我不分的儿子!”

她过于激动,便有些口不择言起来。

西凉靖身为家中长子,自幼得到靖国公亲自教导,被册立为世子之后,府邸中人更是对他恭敬有加。

母亲也常常教导家中姐妹兄弟都要敬重他,虽然他很从不因此骄横跋扈,性子沉稳善谋,除了家中父亲,但从来没有人敢这样质问与顶撞他。

西凉靖大怒,欺身上前高高地扬起了手,但西凉仙毫不畏惧地仰起脸,怒视着他:“你打,你打啊,母亲尸骨未寒,杀母之仇未报,你便如此对待自己的妹妹,我倒要看看以后你怎么向母亲交代!”

西凉丹在一边早就吓得面色苍白,她担心西凉仙,却不敢上去劝西凉靖,在田庄的凄惨日子让她的骄横收敛了许多,反而生出一种畏缩与小心。

西凉靖看着西凉仙倔强而哀戚的面容,手颤了颤,到底还是打不下去,只得狠狠地收手握拳,强忍怒气地冷冷瞪着她:“仙儿,你听好了,若是母亲真死在西凉茉的手里,我第一个就会砍下她的首级来祭祀母亲,但是,你也要记住,为兄不是你手中的剑,任由你随意利用铲除异己!”

说罢,他松了手,再不回头地离开。

任由西凉丹在后头又是跺脚又是哭闹地唤他。

西凉仙看着西凉靖的背影渐行渐远,她咬着唇对着西凉丹低声喊道:“不必叫了,他是不会回来帮我们的了!”

“姐姐,你怎么那么对哥哥说话,哥哥如今不肯帮我们杀了西凉茉那个贱人怎么办!”西凉丹愤愤地跺脚,对着西凉仙叫嚷。

西凉仙却并不理会她,只是闭上眼,抹掉眼角淌出的泪。

她太了解西凉靖了,母亲虽然纵然着二哥声色犬马,纵容着四妹骄横跋扈,那都是因为他们都是她不曾寄予重望的孩子,所以她愿意宠爱他们。

但是母亲期待着大哥哥成为父亲最完美的继承人,期望着自己能成为手握重权的宫妃,甚至母仪天下。

所以对于他们的要求极为严苛,大哥哥更是父亲一手教导,性子最像父亲,在西凉茉的假面具没有被揭穿之前,他是不会冒险去杀掉西凉茉而惹出大事来的。

今日,还是她赌咒发誓,必定能诱西凉茉说出母亲逝世的真相,哥哥才安排了那些弓箭手,只等西凉茉供认不讳,便万箭齐发,将西凉茉射死报了杀母之仇,再行计较善后事宜。

而这样的事,只能做一次,若是做坐多了,必定会引起父亲的猜疑。

只恨那西凉茉,竟然狡诈如狐,如此这般都不能引诱她说出真话来!

以致功败垂成!

西凉仙眼底的恨意如燎原的烈火,几乎将她自己都要焚毁。

“那骚蹄子,到底有什么本事,为什么一个个男人都被迷惑得看不清楚她那张狐狸脸,父亲是,哥哥也是,就是小德王爷也……。”西凉丹恨恨地跺脚,低声怒骂,满眼的不甘与嫉恨。

西凉仙看着西凉丹,心中忍不住不屑,这样的女子为什么会是她的亲妹妹,满心只有男人,还是一个抛弃她,另娶死敌的男子。

相比之下,西凉茉倒才像她的姐妹!

西凉仙的脸上掠过一丝狠色,但她总有一天要让这个‘姐妹’匍匐在她的脚底下磕头求饶,再一刀斩下她的头祭奠自己的母亲和她加诸自己身上的一切折磨!

——老子是睡不到小狐狸而恼火的九千岁的分界线——

莲斋之内,西凉茉与一干心腹围坐火炉边议事。

“大小姐,此事非同小可,一定要告诉王爷,让他收回世子爷手里的兵权!”白嬷嬷愤怒地拍案而起。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世子爷居然会帮着二小姐和四小姐做下这样的事来,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

“嬷嬷,等等!”西凉茉唤住就要往外冲的白嬷嬷,淡淡地道:“咱们现在没有证据,不能被他们倒打一耙,小不忍则乱大谋”

靖国公虽然现在看重她,但她的地位自然是比不得西凉靖这个世子的,她好容易取得了靖国公的信任,这个时候,不能前功尽弃。

寻找令牌的事,是她允诺了百里青的,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尤其是白嬷嬷虽然疼爱她,但毕竟出身于国公府邸,又是静姑姑的人,对靖国公自有她一份情义在。

西凉茉不打算让白嬷嬷参和进来,也省得白嬷嬷纠结。

白嬷嬷一下子词穷,有些颓然地坐下,很是担忧地看着她:“世子爷这一次没有对大小姐动手,万一下一次他动手了可如何是好?”

他们就这么点子人,双拳难敌四手,她们怎么敌得过那些府兵?

西凉茉却与白嬷嬷的看法不同,西凉靖今日没有对她动手,恐怕是还不能确定韩氏是否真的死在她手里,他和西凉仙姐妹不同,他是男人,若非真的血海深仇,他还是更看重大局和整体的利益,否则今日就会毫无顾忌地对她下杀手了。

既然如此,只要西凉仙姐妹没有切实的证据,那么西凉靖自然不会再轻举妄动。

西凉茉说完了自己的想法,得到了何嬷嬷的赞同,白嬷嬷则默不作声,只是很担忧地看着西凉茉。

白蕊却有些好奇:“大小姐,你是怎么知道今日县主和四小姐的示弱是个陷阱?”

西凉仙和西凉丹的表现几乎让她们这些旁观者都要信以为真,以为她们真的转了性子,知道识时务为俊杰了。

西凉茉端着茶品了一口,唇角闪过一丝嘲谑的冷笑:“正所谓江山易改本性难移,西凉丹若转了性子,倒还有三分说服力,唯独西凉仙,她唯一会对我低头的时候,大概就是想要杀我的时候。”

西凉仙了解她,知道就算所有的证据都指向黎氏和老太太,但她也知道韩氏其实是死在自己的手上。

而西凉仙也了解自己,知道就算天塌地陷,那个女子骨子里的骄傲与倔强都不会容许她对一个仇敌低头。

“那咱们……。”

“她所依仗的不就是西凉靖得道国公爷的信任么,但若是国公爷不再信任这位世子了呢?”西凉茉看着自己茶碗里的茶,高深莫测地道。

“可是,国公爷自幼就将世子爷带在身边,怎么会……。”白嬷嬷有些犹豫。

西凉茉捧茶露出个轻笑:“昔年周幽王与元王后申氏育有太子宜臼,太子宜臼德才兼备,众大臣皆料定宜臼为储君,但周幽王最终却为了褒姒,废了王后申氏和太子宜臼。”

话已到此,她并不言明,众婢女并不是很明白,倒是何嬷嬷浸淫宫廷已久,所有所思地看着西凉茉,露出个赞赏的笑容来。

西凉茉看着何嬷嬷,便知道她懂了,瞬间觉得自己果然很有做奸妃的潜质。

至于西凉仙姐妹,西凉丹那个草包如今没了韩氏撑腰后,倒是不足为惧,。

而西凉仙……

西凉茉眸底掠过一丝冰冷森然的光芒,既然她觉得做疯子的太平日子过得不舒服,那她就索性直接如断送韩氏一样,给她个‘完美的结局’好了。

……

这一夜的事,仿佛一滴水落进了江河之中,再无踪迹,而西凉茉却如她所言,信守承诺,在靖国公面前说了些温柔劝慰之语,再加上世子西凉靖的请求和西凉丹痛哭流涕的忏悔,靖国公到底点头同意了让西凉丹留在府邸之中,不再发落回乡下的庄子。

西凉茉看着事儿差不多告一段落,便准备回莲斋,却在靖国公的院子外被西凉靖唤住了。

“大妹妹。”

西凉茉转头看向西凉靖,微笑:“大哥。”

西凉靖负手看着面前婉约清丽如兰的少女,沉默了片刻,道:“谢谢你帮了丹儿,过去的事……。”

“过去的事,便是过去了,如今茉儿也已经嫁人,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说来茉儿如今倒并非国公府上的人,自然不会再去想那些过去了。”西凉茉淡淡地打断他。

她没有否认自己对过去的怨恨,如今虽然不计较了,但也明言她不会对那两姐妹有什么真感情。

这倒是让西凉靖觉得合情合理,他自问若自己是西凉茉,也不会轻易原谅曾经的那些伤害。

只是彼时,他虽然并没有欺负西凉茉,但也没有将西凉茉放在眼中,在弱肉强食这一点上,他与老太太的看法是一致的,何况当年的西凉茉也并不值得他关注。

只是如今,不知为何,看见这少女脸上的冷淡,他的心却会感觉微微地紧抽。

西凉茉见他没有什么要说的,便福了福,径自离去了。

西凉靖默默地看着她远去的窈窕背影,竟看得有些怔了,直到身后传来西凉仙姐妹两的声音。

“……真是可恨,如今我回来了,必定要好好地惩治那些敢对我动手贱婢,还有黎氏那贱人!”

“丹妹,此事需要从长计议。”

西凉靖微微皱眉,他并不想参合到这种后院妇人间的勾心斗角之间,索性也转身离开了。

西凉丹原本见着西凉靖,还想唤住他,一同想想办法,却见西凉靖仿佛置若罔闻地走了。

她不由懊恼地一跺脚,呸了一声:“二姐姐,你看大哥哥,真是太过分了,倒仿佛西凉茉那贱人才是他的妹妹,也不想着帮我出这一口气!”

西凉仙看着西凉靖远去的背影,目光寒凉:“丹妹,你在庄子里受到那些贱婢虐待之事,最好不要在父亲与大哥哥面前提起,咱们慢慢收拾黎氏。”

“为什么?”西凉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那些在庄子上任那些下人折磨作践的日子,让她永生难忘,所有的人都说她再也不是王府的小姐了,她绝望过,逃跑过,却只被抓回来折磨得更狠。

如今回了王府,她又是当初那个嫡出的高高在上的四小姐,要杀要打那些下人,难道不是顺其自然的事么?

西凉仙冷冷地对西凉丹道:“难道你还不明白么,黎氏敢那么折磨你,自然是想好了一切退路,如今她是掌家主母,咱们没有证据就贸然地告状,只会让父亲对你更加失望,以为你在胡搅蛮缠。”

西凉丹想说什么,但是这些日子的经历也让她成长了不少,明白西凉仙的话是有道理的,她颓丧地道:“难道,难道我的苦就白受了么?”

西凉仙拍拍她的手,对于西凉丹没有如以往母亲还在的时候那样不管不顾地闹将起来还是很欣慰的,所以语气轻缓了不少:“你放心,所有伤了咱们姐妹的,不管是黎氏还是西凉茉那贱人……咱们迟早让她们生不如死,后悔终生!”

西凉仙眼里闪过怨毒的光。

……

西凉茉到底已经出嫁,所以她也只需要在娘家呆上一两日便可回德王府,等到韩氏七七出灵下葬之日,再去坟头烧纸祭拜。

尤其是司流风不知怎么回事,遇险之后,他的病就越发重了起来,回春堂的李圣手说他不适合移动,所以如今还住在德王妃牡丹阁的暖阁里,西凉茉作为司流风的妻子总不好一直在娘家不归,所以她还是决定先回德王府住些时日。

看看那千年老妖这几天在德王府有没有什么收获。

但是,当她回到德王府,状似无意地一打听,才知道从她回了靖国公府邸后,这厮就已经没有回过德王府。

再向魅七一打听,才知道百里青白日要上朝,夜里又觉得德王府实在太过枯燥无味,所以便回他的老巢享受去了,让魅一顶着那张丑脸在外头茶馆坊间招摇过市。

西凉茉很想骂娘,这是个查案的样子吗?

他觉得枯燥无味是因为少了自己这个消遣物吧!

但是想起百里青是因为在自己吃瘪,才‘春闺寂寞’的,西凉茉心情又好了不少。

正是准备梳洗一番去司流风那里表表做妻子的心意时,刚走到门口,却见德王妃却亲自到了邀月阁。

“母妃?”西凉茉看着门外端庄高贵的中年美妇,不由微微一怔。

“贞敏,母妃有一件很重要的事,与你商量,不知你可有空?”德王妃看着西凉茉,面容上露出

一丝郑重。

西凉茉微微挑眉,随后微微一笑:“母妃说的什么话,儿媳自然是要聆听母妃教诲的。”

说着,她便让开了门,将德王妃迎进了门。

——老子是深闺寂寞的九千岁——

九千岁府

浓墨重彩,软红流金的房华美房间里,垂悬着昂贵的鲛珠纱,挡住了日光射入,让房间里的光线蒙昧不明,房中的雕金兽头香炉吐出淡淡白烟,弥漫着的幽沉香气,仿佛让房间里的空气都变得沉重凝滞。

有一种仿佛不似人间的黑暗幽沉,糜艳,倒似地狱灵界间某处强大妖魔的洞府。

而十丈软红覆着的包金紫檀罗汉床上懒洋洋侧卧着的美艳妖魔,一身宽松红衣,如墨乌发如水般流淌下来,盘旋在床边,床边有穿着单薄的美人躬身为凳与几,上面摆放着精致的茶点

更有两名美貌年少的太监在床上为他按摩着肩腿。

“千岁爷,今儿有西夏上供的瓜子,共十二个种类,您可要试试。”胜公公端了一只十二隔八宝琉璃碟对着百里青低声道。

百里青垂着长长的睫羽,没甚兴致地瞥了眼那碟子,看着胜公公小心翼翼地模样,便顺手从里面捏了几枚过来磕。

胜公公看着百里青到底动了些瓜子,这才稍微放松了些,这几日千岁爷心情似不大好,连最爱的瓜子也甚少吃了,更不要说去后园子里那些夫人和公子处,真是件稀奇事。

虽然说太监不能人道,但是养着美人们,就是用来把玩的,千岁爷极精于此道,说起来,自从千岁爷认了小姐当徒弟之后,就再也没去过后园子了。

千岁爷心情不好,他们这些伺候的,自然就动辄得咎,日子不好过。

胜公公正是抱着拂尘暗自发愁之际,忽然一个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弓着身子进来,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胜公公便眉头一挑,赶紧凑到百里青耳边轻道:“千岁爷,魅一传来消息,小姐回王府了。”

百里青磕瓜子的手一顿,忽然抬起魅眼森冷地睨着胜公公:“她回王府了,与本座什么关系,小胜子,莫非你是那丫头的眼线么!”

那目光阴霾得让胜公公立刻倒退两步,满头冷汗,噗通一声跪了下去:“千岁爷,这……。”这不是您说小姐有什么动向都要通报您的么?

但胜公公可不敢说出来,上面这位爷是个喜怒无常的主,有些话,只能自个儿知道就成,。

“滚!”

百里青不耐烦地冷叱一声,胜公公立刻使了个眼神,所有人都乖乖地悄无声息地——‘滚了’。

胜公公是最后一个出来的,关上门的时候,他心中暗自嘀咕,莫非小姐失宠了么?

果然,没有什么人能让千岁爷感兴趣太久,也不知道小姐的下场是什么。

胜公公摇摇头,暗自叹息,正打算离开,却忽然又听见房间里头传来百里青极为好听,却阴森森的声音:“小胜子——!”

胜公公一愣,就听百里青在里面怒骂:“本座叫你滚,你就滚了,如何一点主见都没有,作死么,还不滚进来伺候本座更衣!”

胜公公望天,泪流满面。

原来小姐没有失宠,他失宠了。

……

就在这一头胜公公纠结着到底要不要有主见的滚进房间的时候。

西凉茉在邀月阁里也遇到了一件颇为纠结的事。

“母妃,你是要儿媳在嫁进来还没有半年的时候,就要做主给小王爷纳妾么?”西凉茉挑眉看向德王妃。

德王妃看着西凉茉,颇有些歉意地道:“母妃知道这事儿是有些让贞敏你为难,但是,那日李圣手的话,你也听见了,得还要等近五年,你才能怀上孩子,风儿身边不能没有人伺候,而且这些日子的事儿你也见了,风儿的病一直不见好,你身上又带了孝,母妃也是想着让静雨先开了脸,摆上几桌子酒,也算是冲冲喜。”

德王妃虽然话里有些歉意,但是却并没有丝毫松口退步的意思。

西凉茉顿了顿,没有说话。

她是不打算阻止司流风纳妾,但是,不说按着规矩等她一年没有怀上子嗣的时候再纳妾,就是冲着靖国公府邸的面子和她的身份,好歹这半年也该等得起吧。

如今,她过门才一个月,这就要急着给司流风纳妾,还是纳的静雨那个目中无人的丫头,这不是诚心下她的脸,来给她添堵么?

还冲喜?

这是在嫌她晦气么!

西凉茉想了想,便问:“不知这主意是夫君拿的,还是母妃拿的?”

德王妃看着西凉茉似乎也没有打算让步的意思,心里便有些恼了,但她也知道司流风心里记挂着这个刚过门的小妻子,所以她微微一笑:“这是母妃的意思,正所谓不孝有三,无后为大,且不说五年之后如何,风儿这年纪,其他王府子弟都已经是好几个孩子的爹了,总不能还要再等五年吧。”

西凉茉目光冷了冷,没有说话,目光只在静雨身上一掠,只见静雨羞红着脸,低头看着脚尖,倒是完全没了平日那种傲气的样子。

德王妃以为她是软化了下来,便拉住了她的手,柔声道:“贞敏,你且放心,静雨是在母妃身边长大的,母妃知道她是个贤德贞静的孩子,她会谨守妾氏本分的,不管静雨生下来的孩子是男是女,你的孩子才是嫡出的世子,不必担心,只是让静雨过来伺候你们而已,你就拿她当个使唤丫头就是了。”

使唤丫头?

西凉茉眼里掠过一丝讥讽,随后悠悠地问:“好,既然母妃都这么说了,儿媳自然不能拒绝,但是……。”

德王妃见西凉茉应了,心中一喜,便立刻道:“贞敏你有什么条件只管说就是了。”

西凉茉慢悠悠地吃了口茶:“既然她是母妃打发过来的通房丫头,那今后就让她住在小王爷读书用的那个院子里就是了,没事不必到邀月阁来,她不是侍妾,自然不必立规矩。”

德王妃一愣,便是静雨也已经傻了,她一急,立刻道:“少王妃,你怎么可以让奴婢当通房丫头?!”

那不是和静娘那贱人一样卑贱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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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悠:小茉啊,你真的小么?阿九为总是被追问年龄问题发飙了好几次了。

西凉茉:嗯,我算算,上辈子挂掉的时候,我已经是那位一号首长身边最年轻的第一秘书,大概是二十八岁,这辈子就算附身的这五年……其实吧,老牛吃嫩草的话,可能、也许、或者、还不一定谁比谁嫩,只是这个时代人太早熟了……十四岁当爹娘的人不少。

第九十五章 司含玉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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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王妃,你这是什么意思?”静雨看着西凉茉,委屈又恼火。

德王妃脸色也显出不豫来,她颦眉道:“贞敏,你应该知道静雨跟在我身边多年,是我自小看大的,几乎是半个女儿,若说给外头的官宦人家当个主母也都不为过的,如今是母妃的私心,希望她能一直留在府邸里,所以才将她许配给风儿,知根知底的总好过外头不知底细的狐媚子,你放在身边也安心些。”

闻言,西凉茉暗嗤,正是因为是静雨这样‘知根知底’的,所以才不安心呢。

但西凉茉脸上并未曾显出恼色,她也不屑去看静雨,只轻品了茶道:“不是母妃说放在小王爷和儿媳身边做个伺候的人么,儿媳身边并不缺伺候的人,只是儿媳也知道自己身子不好,自然不会阻着母妃抱孙子和拨人伺候小王爷,但是……。”

她顿了顿,淡淡地看着德王妃一笑:“母妃也该顾念着好歹儿媳也是皇家亲封的一品郡主,也是靖国公府邸的嫡出小姐,若是这过门一个月,就让夫君纳了妾,知道的说儿媳大度贤德,不知道的便要议论是否儿媳不得夫君的心,或者是做了什么惹恼了婆家,要不就是夫君是那等宠妾灭妻之倍,这等家中不睦的流言传出去,儿媳没脸,难道咱们王府就有脸了么?”

此话说得已经是颇为不客气,但是却条理井然,让德王妃瞬间哑然,竟不知说什么好了。

静雨却是个忍耐不住的,原本她满心欢喜等着做个贵妾,怎么肯只是做个如静娘那样一向被她鄙视的通房?

这少王妃再说得冠冕堂皇,其实就是不愿意让她伺候小王爷,怕她分了小王爷的宠爱,说什么身份高贵,素有贤孝之名,也不过是个善妒的妒妇!

她咬牙道:“少王妃,您若是不愿意让静雨伺候小王爷,直说便是,又何必找上这诸多借口?”

静雨话音未落,一旁的何嬷嬷就忽然上前,毫不客气扬手就左右开弓,两个巴掌甩上了静雨清丽的脸孔。

两声清脆的巴掌声,让德王妃与静雨都呆住了。

静雨捂住脸,瞬间泪水就下来了,极为委屈地看向德王妃叫道:“王妃!”

她自幼长在德王妃身边,德王妃几乎拿她当女儿一般养大,不要说弹她半个指甲壳,就是平日训斥也都极少,今日忽然被甩了两巴掌,让她简直又羞又怒。

德王妃立刻起身揽住静雨,随后端雅的面容瞬间阴霾下来,怒气冲冲地瞪着何嬷嬷,但却是对西凉茉恼火地训斥:“贞敏,你手下哪里来的如此胆大妄为的贱婢,竟然敢当着本王妃的面就动手!”

西凉茉挑了下眉,没有说话,倒是何嬷嬷拿出帕子优雅地擦了擦手,对着德王妃行了个标准的宫礼:“奴婢何氏,是宫里皇后娘娘身边的二品司膳女官,曾经负责宫中一众新进宫人们的宫规调教,如今是宫里指给贞敏郡主的教习嬷嬷,见过德王妃。”

这一番自我介绍,瞬间让德王妃脸孔僵硬了一下,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西凉茉身边的这个气度不凡的嬷嬷居然是宫中皇后娘娘身边的女官,原本想要西凉茉责罚何嬷嬷的话,就一下子堵在了嗓子眼。

“原来是何女官,真是失敬……。”德王妃勉强露出个笑脸,顺道捏住了静雨的手心,示意她不要造次。

何嬷嬷露出个不卑不亢地笑容来:“奴婢不敢,只是方才见着王妃身边的这个婢子实在太没教养,竟然敢如此说话,冲撞主子,若是在宫里,少不得要掌嘴甚至拖进慎刑司,奴婢是想着若是这婢子日后要在小王爷身边伺候,这般不知礼数,尊卑不分,冲撞了贵人,惹出什么事来,可就不是两个耳光能抵消的了。”

德王妃勉力一笑:“是本王妃管教不严,倒叫嬷嬷笑话了。”

静雨被何嬷嬷贬低了一番,恼羞成怒,却被德王妃死死地捏着手心,她便只能打落牙齿和血吞,恨恨地瞪着何嬷嬷和西凉茉。

何嬷嬷似察觉了她的目光,对着她冷冷一笑:“这位静雨丫头似乎很不服气呢,怎么,难道本女官说错了么?”

静雨一惊,怕何嬷嬷再上来打她,只得立刻乖乖地低下了头。

德王妃虽然恼了西凉茉的不识时务,但是却一时也奈何不得,而西凉茉竟然仿佛没有看见她的尴尬一般,也不曾来打圆场,局势一时间就此僵持住。

直到西凉茉看着德王妃脸上的僵笑快维持不住了,才矜淡地道:“母妃,静雨是你身边的人,儿媳自然不会亏待了她,要抬举她当个妾也不是不可以,只一件事,宫中宫女抬举成贵人也是要有个名头的,当初儿媳要抬举静娘当姨娘也是因为她怀上了孩子。等着静雨怀上了小王爷的子嗣,儿媳自然给她个院子,让她当个姨娘,也好养胎,如何?”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德王妃还要顾忌着西凉茉的身份,何况这事儿说出去也确实不好听,她便也只能应了:“也好,就这么办吧。”

“母妃可还有什么事要吩咐儿媳的么,若是没有一会子儿媳便到母妃的牡丹阁去探望夫君?”西凉茉不咸不淡地道。

德王妃在她这里没得脸,自然不想再呆,便道是还有公中的事要处理,准备起身离开。

看着静雨似还想说些什么,德王妃狠狠地一捏她的手心,静雨只得低头委屈又不甘愿地跟着德王妃身后离开了邀月阁。

回牡丹阁的路上,静雨一直想等着德王妃说话,但德王妃却阴沉着脸,似没有要说一句话的意思,静雨到底忍耐不住了,竟快走几步,伸出手拦在了德王妃前面,她紧紧地盯着德王妃道:“王妃,您说过要让静雨当个贵妾的,如今且不说贵妾了,静雨连个贱妾都不是,只是通房丫头,您不觉得该给静雨一个交代么!”

德王妃原本就在西凉茉那里落了脸,现下心头正憋着气,不知该怎么和秦大管家交代,却不防静雨这般咄咄逼人,一副质问她的模样,气得德王妃心火一起,便一扬手“啪”地一声甩上了静雨的脸,骂道:“小蹄子,你就是这么跟主子说话的么,难怪方才那何嬷嬷要教训你,还真是本王妃素日里纵容你太过了!”

静雨捂住脸,不敢置信地看着德王妃,杏仁大眼里瞬间涌上了泪水。

其他的丫头嬷嬷们看着气氛不妙,便都乖觉地远远地退开来去。

德王妃看着静雨这幅模样,可怜得紧,到底也是她的骨肉,自小放在身边疼宠着长大,便瞬间心软了下来,上前想要拉住她的手:“雨儿,你该体会本王妃的难处,原本若是一年后贞敏郡主没有怀上孩子,自然能名正言顺地提你当姨娘,但如今她才过门一个月,未免说不过去,本王妃也不好向靖国公府和宫里交代,你且等上一等……。”

但静雨却忽然甩开了她的手,苍白着脸冷冷地看着她:“你不用跟我解释,你就是看不上我而已,我和司含玉都流着你的血,可今日若换做是她们,不要说做个妾,就算是正妻,你也会绞尽脑汁地挤下贞敏郡主,帮着司含玉坐上那个位子,而我就是出身低贱,天生就该做个伺候人的丫头,是不是?”

此言一出,让德王妃瞬间如遭五雷轰顶,不可置信又惊惧地看着静雨,她哆嗦着唇,厉声道:“你……你说什么,是谁,是谁告诉你这些话的,是谁!”

看着德王妃横眉竖目的模样,静雨只觉得心头一片寒凉,她捂住脸,泪眼凄然地看着德王妃,咬牙低喊:“我倒是希望这些话是假的,我静雨是造了什么孽,上辈子才有像你这样一个狠心绝情的娘!”

说罢,她一转身,哭泣着飞奔离开。

只余下仿佛浑身气力都像被抽干了的德王妃,德王妃愣愣地呆在原地许久,只觉得静雨的话和她厌恶的眼神让自己心如刀绞,难道自己还不够疼爱她么?

自己今日所做的一切难道不是都在为她打算么?

德王妃捂住自己的发痛的心口,颤抖着几乎站不住,身后立刻有嬷嬷上来扶住她,颤声道:“王妃,小心。”

德王妃方才如梦初醒般,瞬间脸色苍白,方才这些话竟然是在这人来人往的路上喊了出来的。

她立刻警惕地周围四处张望,发现这会子正是大中午,这路上并没有什么人,只有自己带着的这几个丫头嬷嬷,她的心才略微放松下来。

随后德王妃看向扶住自己的嬷嬷,冷冷地道:“你们刚才都听见什么了。”

那些嬷嬷和丫头的头都瞬间低了下去,每个人都颤抖起来,但她们还是齐齐地低声道:“奴婢们什么都没听见。”

寒风冷冷飘过,仿佛将所有的寒意都凝成了冰壳拢在了这些仆婢的身上,她们大气不敢喘,只是默默地等待着,祈求着主子的大发慈悲。

德王妃沉默了一会子,忽然缥缈地笑了笑:“你们都是跟了我多年的人,本王妃自然是知道你们忠心的,既然什么都没听见,那就是最好的,若是让本王妃听到有那不应该嚼舌根的,就休怪本王妃不讲情面。”

众仆婢这才堪堪地松了一口气,脸上都流露出感激之色的,但她们没有看到的是德王妃转身的那一刻,端雅温柔的脸上瞬间露出一丝扭曲的狰狞。

她冷冷地看着前方的路,默道。

这些人,是一个都留不得了的。

因为只有死人才会保守秘密。

等着德王妃领着仆婢们离开,空无一人的道上,却慢悠悠地晃出一个提着鸟笼穿着小厮服的人影出来。

这十三四岁的少年看着德王妃离开的背影,露出一个可爱却异常冰冷的笑容来,转身向邀月阁而去。

……

白玉正出来端了热水准备进房伺候西凉茉简单梳洗,一会子午休后去牡丹阁探望司流风。

她一转头却忽然见着一张可爱清秀无比的少年脸孔出现在自己面前,对着她甜甜地唤:“白玉姐姐。”

白玉脸上露出一抹笑来,伸手敲敲他的额头:“小六子,我的小白呢,你不是带它去捉虫子吃了么?”

小六子摸摸额头,颇为有些委屈地嘟哝:“姐姐就惦记着小白,这只色鸟哪里有去吃虫子,它就只惦记着树上那只母乌鸦,也不见你惦记着人家!”

但他还是把鸟笼子递给了白玉,顺手接过了她手上的雕喜鹊登梅黄铜热壶。

白玉失笑:“小六子,你这是吃哪里来的醋呢。”说着顺手将那只通体暗红的华丽小胖鸟从鸟笼子里抱出来。

小白正恼了小六子说它色。

小胖鸟立刻不顾小六子堪称阴森恐怖的目光,张扬地在白玉的胸口蹭来蹭去,顺带发出舒服地“嘎嘎”声。

瞪,瞪,瞪个屁,老子就是蹭小玉儿的豆腐了,哼哼~

小六子危险地眯起眼,他迟早有一天把这只臭鸟给阉了!

不过现下还有其他事得处理,他便问白玉:“是了,小姐可歇息了?”

白玉摇摇头,笑道:“没呢,一同进去吧。”

小六子轻易不会来寻小姐,必定是有重要的事。

白玉领着小六子去见了西凉茉,小六子便将方才在回邀月阁路上无意间撞见的事一五一十地说给了西凉茉听,西凉茉一听,立刻颇为感兴趣地挑起了眉:“哦,你当真没有听错?”

难怪她一直都觉得静雨不像个寻常丫头,原来还有这般内幕,这德王妃看着一副贞静贤淑的模样,却不想原来也是个按捺不住寂寞的,竟然与野男人有了私生子,还如此大胆地带在身边。

小六子肯定点头:“是,属下敢担保不曾听错。”

西凉茉想了想,交代小六子:“王妃能坐在这个位子上那么久,必定不是个真心慈手软的,你且和魅七一起想个办法,将那些仆妇们选两个不动声色地救下来,然后交给白嬷嬷,让她藏到我名下的庄子里去,日后总有大用处。”

看着小六子去了,她露出似笑非笑的表情来,她正愁着怎么打破这王府的格局,如今就有一把利刃送到她手里,还真是天赐良机。

静雨,当真是颗妙棋。

“只是,奸夫是谁呢?”西凉茉仿佛自言自语地道。

白玉则低声道:“您觉不觉得那……秦大管家在王府里的地位太过超然了。”

西凉茉抚摸着小白柔软胖胖的小身子,眸光清冷如雪:“是啊,一个深闺寂寞,一个野心难藏,倒真是一对绝配。”

……

……

且说德王妃这一头回了牡丹阁,一边命人立刻去寻秦大管家回来,一边让人立刻将跟着回来的几个丫头婆子堵住了嘴,关进柴房里,还要让人去寻静雨,怕她出事,真真是伤心又伤神。

静雨此刻却正在一处谁也想不到的地方,抱着一个丫头打扮的少女,哭得泪如雨下,肝肠寸断。

“香姐姐,你说这是为什么,为什么母妃她要这么对我?”

只有在这里,她才敢喊王妃一声母妃,在这少女面前爱,她才敢说自己也是德王府的小姐。

那少女生了一张极为寻常的面孔,正是当初那个出现的锦娘,不,静娘房间里为静娘出谋划策陷害刚进门的西凉茉的少女。

她轻拍了静雨的背,柔声安慰:“雨妹妹,你要知道,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谁让咱们都不是那明正言顺嫡出的孩子呢。”

静雨直起了身子,抹着泪愤愤地低声道:“嫡出,嫡出就这么重要么,难道庶出的就不是人么,我也是她肚子里掉下的肉,凭什么就比司含玉下贱呢,这不公平!”

那少女叹了一声,仿佛极为苦涩地道:“司含玉是明正言顺的郡主,日后娶了她的必定是高门贵第,咱们这些,也不过是任人摆布的命,王妃不要让我许个不知所谓的纨绔子弟,我就满足了,你到底不同,还是王妃肚子里托生的,若是……。”

“若是什么?”静雨立刻满怀希望地看着她。

她不想只是当个下贱的通房丫头,自打从香儿这里知道了自己身份的秘密,她就盼望着有一天能得到相应的地位。

那唤作香儿的少女看着静雨,仿佛很是犹豫地道:“若是没有了含玉,你不就是王妃唯一的亲生女儿了么?”

“没有了含玉?”静雨喃喃自语,随后心中一惊,看向那少女,脸色有点苍白地道:“你是说……是说……。”

香儿伏在静雨的耳边轻声道:“是啊,若是没有了司含玉,王妃自然只能将所有的关爱都给了你,若是想要当上流风哥哥的正妻,也不是没希望的……。”

香儿的话似一千只小手在她的心头撩拨着,充满了引诱的气息,静雨犹豫了许久,最终还是忍不住问了:“那……我该怎么做呢?”

香儿的目光里跳动着一丝诡谲的火焰,轻声在静雨的耳边细细地吩咐了起来。

许久之后,看着静雨有些失魂落魄地离开以后,一个老妪从旁边的房间掀了帘子进来,捧着一盆水和一个梳妆盒子放在桌子上,看了少女一眼:“那丫头上钩了?”

香儿冷冷地一笑:“利欲熏心,她哪里能拒绝得了我的提议呢?”

她伸手沾了水在自己脸上沿着额角慢慢地地抚摸,不一会子,一块完整的人皮面具就落在她的手上,露出一张眉目极为精致,像一只美丽的瓷娃娃的面容,正是德王府上的二小姐——司含香。

老妪就这水盆和梳妆盒从新为司含香梳妆打扮,又让她换下了那身婢女的衣服,收拾干净了一切,才送了司含香出门。

司含香确定四下无人后,转头对着老妪道:“辛嬷嬷,你不必送我了,若是让人看见我在这里,不太好。”

辛嬷嬷立刻点头,低声道:“小姐,你要小心一些,我看那贞敏郡主不像寻常人等,她身上似有些功夫的。”

“哦,我那小嫂嫂会功夫?那最好不过了。”司含香嘻嘻一笑,大眼珠子一转,眉目间满是不怀好意。

她仿佛想到了什么,便匆匆地离开了。

——分界线——

德王妃寻到了秦大管家,却发现秦大管家并没有将静雨的身世透露给静雨,两人心中顿时警惕起来,等着静雨回来,逼问了许久,静雨都一口咬定了是自己无意间听见了他们说话,这才发现自己的身世的。

德王妃和秦大管家见逼问不出什么,也只得将信将疑地暂且信了静雨。

德王妃劝静雨接受这个通房丫头的安排,等着怀了孩子,再给她提上姨娘的地位,却不知自己的女儿早已不满足于这个姨娘的位份,有了更大的野心。

但静雨面上还是温顺地应承了王妃,不吵不闹,让德王妃这才松了一口气,安排人处置今日那些听到不该听到话的仆妇去了。

她哪里知道静雨一转身,就趁着夜色去了秦大管家那里,跪在地上向秦大管家说了一个几乎称得上是恶毒的计划。

并且泪如雨下地看着秦大管家道:“若是父亲不答应雨儿,雨儿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不若随着如海哥哥一起去了,父亲莫要忘了如海哥哥是怎么死的!”

秦如海和静雨是同父异母所生,静雨知道自己身世也不过是最近的事,所以对秦如海根本没有什么感情,但此刻,她并不介意表现一出兄妹情深来。

秦大管家从一开始听到这个计划,几乎毫不犹豫地就想要拒绝,但是后来在听到秦如海的名字后,果然又改变了主意。

秦大管家虽然恼火王妃没做到答应给静雨争取贵妾的位子,但更恨西凉茉这样不识趣,拿身份压人,再加上紫衣客也是为了救西凉茉和司流风,才杀了秦如海的,还是用那种残忍的手段。

想起自己儿子的惨死,秦大管家就心如刀绞,何况眼下自己唯一的血脉就是静雨了,若是日后有望打下半壁江山,静雨身份自然水涨船高,同是王妃的亲生女儿,王侯将相宁有种乎?

所以,他眸底掠过一丝恶狠狠的眸光,点头道:“好,为父自然是答应你的!”

静雨方才破涕为笑,眉目生光,仿佛几乎看见了自己穿着一身华服,伺立在司流风身边的模样。

一府之中,各人心思,各怀鬼胎,在这夜色浓浓间,阴诡的气息,慢慢地弥散开来。

而唯一仿佛一无所知的,便是病重在床的司流风了,迷迷糊糊间,他只觉得身边多了一具柔软香凉身体,缓解了他高烧的身体带来的炽热感,他下意识地便搂住了那具身体,轻呢喃了一声:“茉儿……。”

静雨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愤恨,但是终于得偿多年所愿的兴奋还是让她慢慢地舒缓了心情,伸出柔软的双臂颤抖地抱住了司流风,头搁在他的肩膀上。

……

邀月阁里,也同样有一对人儿抵足而眠。

“怎么,想着司流风和那丫头,所以吃醋睡不着?”百里青悦耳却总带着渗人阴诡的声音在西凉茉的耳边响起,扣住西凉茉纤腰的手紧了紧,有点不满意她的心不在焉。

“你才吃醋吃得睡不着,我是在想秦大管家如何有这样大的胆子,连王妃都勾搭上了,他的野心不小呢。”西凉茉懒洋洋地趴在床上,有些不舒服地想要挣开他箍着自己细腰的手。

百里青索性使了个巧劲将西凉茉拢到自己身下,像一只圈占着自己宠爱的小兽一般的大妖兽,慢条斯理地伸手拨着她的头发玩,不时捏捏她露出的雪白肩背:“这天理教十有**是秦大管家成立的,为师看着他的意图恐怕不是只当这一教之主这么简单,倒是有点而问鼎大宝,逐鹿中原的意思。”

百里青的手势是极好的,西凉茉被他揉捏得极为舒服地微微眯起眼:“嗯,徒儿我也是这么想的,只是秦大管家虽然看着是有些谋略的,但若说他能用几十年的功夫建立起来这天理教又似太抬举他了,师傅何不让司礼监的探子去查查当初天理教的发源处。”

“怎么,你怀疑这天理教后头还有人?”

百里青也似玩儿上瘾了,见着西凉茉一副享受的模样,竟然也颇有成就感,平日别人伺候他,难得他今儿也有一回伺候人的兴致,便将那些小太监们伺候他的技巧都使了出来,在西凉茉身上慢悠悠地轻揉慢捏了起来。

“嗯……我是这么感觉的……师傅,你……唔……嗯嗯……好舒服……不要停……。”西凉茉被捏得筋骨酥麻,一点儿软麻筋处被捏着了,一下子就忍不住低低地叫了起来。

偏偏百里青就捡她的软处捏,一会子直捏得她香汗淋漓,身子发麻:“行了,师傅,够了,不要了……不要……。”

“嗯,真的不要了么,不要就再叫两声来听听。”百里青魔魅似的声音在西凉茉的耳边轻声引诱着,不怀好意思地咬上她白玉似的耳垂。

西凉茉直感觉身上一阵酥麻,方才惊觉不对,原本正正常常的说话竟就这么变味了,自己的那些低吟愈发的听起来暧昧得紧,不由脸色微红。

“师傅,咱们是在谈正事吧?”西凉茉叹了一口气,打算伸手把百里青的脸推开。

今儿他一回来,就奔邀月阁来了,自己想着也打算跟他商量一下今早听到的消息,也好确定下一步的行动计划,所以就没拒绝今晚他来过夜。

不过这厮,似完全没有正事放在心上!

“为师是在谈正事啊,奸夫淫妇的正事!”百里青微微一笑,朦胧的烛光下,眉色生香,肤光如玉。

西凉茉脸色不由自主地微微一红,咬牙低道:“再这样,以后师傅你就不要来了。”

看着怀里的小狐狸是真恼了想要走,百里青一手拖住她纤细光洁的脚踝,再次将西凉茉拖回自己怀里,照旧咬住她的小耳朵轻道:“别恼,爱徒,咱们总得做戏做全套,否则岂非对不住那些来偷窥看戏之人?”

西凉茉一听,停了抗拒的动作,瞬间警惕起来,微微凝了神,看向窗外:“师傅可有什么打算?”

既然百里青早已发现有人在窥视,却没有动手将那人弄死或者赶跑,那么必定是他有了计划。

“那人在屋顶,倒是个内家功夫的高手,想不到天理教倒有这般人才。”百里青贴着西凉茉的耳边轻喃,顺带漫不经心地挑了她肚兜的衣带。

西凉茉一门心思在考虑正事,丝毫没发现他的小动作,只颦眉压低了声音:“为何是秦大管家派来的人?平日里并不见有人来窥伺邀月阁。”

今日她才发现德王妃的秘密,邀月阁就立刻被人监视了,莫非是走漏了风声?

“为什么不了结了那人,若是让咱们的秘密被发现了……。”西凉茉忽然感觉身上一凉,下意识地一把抱住胸前,红着脸恶狠狠地低骂那妖孽:“你作甚,是嫌弃那人还没将我看光么?”

百里青顺手将她扑倒,似笑非笑地对着身下少女道:“一会子让魅一跟过去不就知道那人是来捉奸的,还是别有目的了么,至于其他,放心,为师会保护你的清白的。”

西凉茉睨着他冷笑:“有师傅在,徒儿还有清白这回事么!”

百里青挑眉看着她,片刻,有些忧伤地叹了一声:“既然徒儿你如此想要毁了为师的清白,为师也只好大义献身了。”

西凉茉:“……。”

……

正所谓香浓梦笑开娇靥,眠鬟压落花。簟纹生玉腕,香汗浸红纱。

那房内春情融融自看得房上客,眼中含火,心中骚动,但是偏偏又什么都看不清,他琢磨了一会子,心中到底暗骂一句:“奸夫淫妇。”便腾身趁着夜色飞去,却没有想到自己身后不知什么时候已经坠着个幽幽的影子,亦步亦趋如鬼魅一般地伏在他身上。

若是此刻有人看见,恐怕要眼睛一翻,吓得晕死过去。

等着房上客七拐八弯地进了一个房间,面纱一扯,露出一张颇为斯文的中年书生脸来,赫然就是秦大管家。

正在房间里绣荷包的静言吓了一跳,看清楚来人之后,便迎了上来,有些紧张地道:“大管家,如何,可有把握?”

秦大管家上了暖炕上坐着,喝了静言奉上的茶,冷笑了一声:“今日雨儿说的事,我原本还想着有些麻烦,却想不到竟然得来全不费功夫,什么贤良淑德的贞敏郡主,也不过是个耐不住寂寞的小贱人,竟然连紫衣客那种人也勾搭上了。”

静言一愣,惊愕地道:“什么?”

秦大管家哼了一声,眼里满是鄙夷:“原本还想着怎么给贞敏郡主安一个偷情的对象,谁知我今儿去,却见着她与那紫衣客在那颠鸾倒凤。”

静言一听,便笑了:“这也怪不得那郡主,她嫁入王府一月,小王爷不是病了,就是因为大夫的交代不能与郡主同房,那是会寂寞的。”

秦大管家见着静言一副眉眼含春的模样,忽而想起今晚看见的春光,便心头痒痒起来,上前一把抱起了静言往内房去:“小蹄子,后日你且引了那紫衣客到后花园的玲珑塔去,若是事成了,本大管家重重有赏。”

“大管家要赏赐‘侄女’我什么,您就不怕王妃打翻了醋坛子?”静言媚笑着,手指在大管家胸膛上画圈圈。

大管家不屑地哼了一声,眼底闪过一丝冷芒:“那跋扈的老妇,迟早有一日我会让她知道什么叫下堂妇!”

“那静言能当大管家的王妃么?”

“自然,自然……。”

大管家踢上门,顺带掩去了一室春光。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滑出了门外,融进夜色里。

……

第二日一早,晨光初现,细细的小雪下了一夜,冷风潇潇,不知何处而来的一缕冷风让司流风忽然一个激灵,瞬间醒来。

他刚一动,陡然发现自己被窝里多了一个不着寸缕的美娇娘,细看去竟是母亲身边的大丫头静雨,立刻吓了一跳,正要发怒,却见西凉茉领着两个面生的丫头不知何时进来的,正对着他淡淡地道:“小王爷,恭喜新得美娇娘,今后静雨就是您身边的通房丫头了。”

司流风大愕,伸手就抓住想要离开的西凉茉,面露困惑:“茉儿,这是怎么回事?”

他理了理头绪,却发现这些日子他的病情总是时好时坏,大部分时间都躺在病床上,根本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西凉茉眼底仿佛带着淡淡轻愁,哀怨地看了他一眼:“静雨是母妃给小王爷安排的通房,妾身身子弱不能伺候小王爷的时候,就由静雨来伺候您就是了,等着静雨有了孩子,再给她提姨娘。”

说罢,她也不去看司流风错愕的样子,只对着静雨冷淡地道:“这两个丫头,是母妃给你安排的,以后她们就跟着伺候你了。”

一大早,德王妃就将她传了过来,让她带着这两个丫头去给静雨,无非就是想要她亲口承认静雨的地位。

“谢少王妃。”静雨拿被子掩住了身子,仿佛极为羞涩地道,也不知道是有意无意地露出了一片雪白的肩头出来,刺激着所有人的眼睛。

“茉儿……。”司流风想要说什么,但西凉茉摆摆手,连理会都懒得理会他们了,只转身领着自己的丫头去了。

司流风立刻想要下床,穿衣衫,却被静雨一把抱住了腰身:“小王爷,李圣手说了,这些时日你病势不适移动,您快快躺下。”

司流风心头焦灼,眼前满是西凉茉冷淡的样子,看着静雨的时候就不免多了几分鄙夷,他冷声斥道:“你还不放手!”

静雨看着心上人为其他女人焦灼的模样,不由心如刀绞,泪水便从眼睛里滚下来了:“小王爷,妾身知道妾身卑微,可是妾身与您自小一块青梅竹马的长大,妾身自幼就倾心小王爷,如今妾身不敢与少王妃比肩,所以心甘情愿伺候小王爷,什么也不求。”

司流风看着静雨哭得梨花带雨,不由手上的动作一顿,到底他与静雨也有多年相识的情分,再听着静雨那样深情倾慕之话,也不由心中微动。

见司流风似有犹豫的模样,静雨更是娇声可怜:“小王爷,您就是不怜惜静雨,也要顾虑自己的身子呀。”

说罢她似要起来拉住司流风,却不小心手一滑,落了被单,便将春光现了出来,司流风立刻红了俊脸,想要别开头起身,但静雨一急,什么都不顾地抱住了司流风:“小王爷……。”

……

司流风,到底还是没有追了出去。

这样的结果,让德王妃和秦大管家等人都满意地点了点头,也松了口气。

——小肥鸟的分界线——

“少王妃,这边请。”司含玉身边的丫头静香笑着为西凉茉打开了玲珑塔门。

西凉茉看着那玲珑塔,九层高的塔,是当年老德王爷在西北边境打仗的时候,担心先王妃思念他,便请了圣旨,下令工匠特意为先王妃建造的,面朝西北,并且以先王妃的名字命名,若是先王妃思念他,便可登塔朝西而望,以寄相思之情。

曾经成就了一段上京中美丽情深的佳话,只是如今老德王爷和先王妃都已经逝世,只空留一座宝塔任人唏嘘。

“含玉郡主真的在塔顶等着本少王妃么?”西凉茉看着静香,淡淡地道。

她的目光平静又冷漠,仿佛像一束冰冷的光射进静香的心里,让静香觉得有一种无所遁形的畏惧。

静香立刻低头恭敬地道:“是,含玉郡主正在上面等您呢。”

声音里却不自觉地露出了一丝颤抖。

西凉茉看着她,微挑了一下眉,没有说什么,提着裙子,进了宝塔,静香立刻跟在她的身后。

宝塔一层一层地往上盘旋,不知为何有一种极为窒闷的寂静弥散在两人之间,让静香有一种腿软的感觉。

忽然空气里传来一声极为凄厉的惨叫声划破了空气的窒闷。

西凉茉和静香齐齐抬头望去,只见着一道人影从高空中头朝下地坠落下来,那一身精美的衣衫仿佛鸟儿折断的羽翼,在空中散开成一片美丽凄凉的阴影。

而她们正巧抬头的一瞬间,看见了那坠楼之人的脸,那张美丽而惊恐的面容正是——司含玉。

下一秒,人体坠地,骨骼碎裂的闷响声传开了来。

------题外话------

不忍,不忍,茉莉从来不忍,下一章解决掉某些讨厌的人~放心大管家什么的都是浮云

第九十六章 峰回路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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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香吓得面无人色,立刻拉着西凉茉往上跑:“不好,少王妃,咱们赶快上去看看!”

可是她这大力一扯,却仿佛扯了一个石头做的人,竟然丝毫不曾扯动西凉茉分毫,倒是她自己差点一个跟头栽下楼梯,还是西凉茉眼疾手快地拉住她的手。

静香险险地稳住了身子,惶然地看着西凉茉,片刻后才呐呐地道:“谢谢少王妃相救,咱们还是快点儿上去看看发生了什么事吧。”

西凉茉看着她,淡淡地‘嗯’了一声,便转身上楼了。

到了塔顶层,西凉茉简单地环视了一圈,这九层玲珑塔可见视野非常广阔,能将上京的风景尽收眼底,而且顶层的布置可见当初是非常精美而奢华的,甚至还有一张精雕黄花梨牙床和梳妆镜,可见先王妃当年确实很得老王爷的宠爱,只是德王爷和先王妃都去世之后,此处就再也没有人修缮了,如今虽然因为还有打扫不显脏污,但这里的一切都显出一种极为灰败的感觉来。

西凉茉看着这样的环境,微微地挑眉,心头仿佛有什么东西一掠而过。

但是那东西的影子还没抓住,她就听见有一道男子低沉醇厚的声音响起:“咦,这不是少王妃么?”

西凉茉转头看去,不知何时窗边站了一个高挑的紫衣人,他身负长剑,容长脸、细眼、直鼻、阔口,正仿佛一脸诧异地看着少王妃。

此人不是虚无山虚无派的掌门人紫衣客,又是谁?

“先生,如何在此?”西凉茉仿佛也颇为惊讶。

而与此同时,一旁的静香陡然发出一种极为尖利恐怖的叫声:“啊——!”

“静香,你……。”西凉茉皱眉,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听见楼下不知何时传来了纷纷脚步声,并且伴随着鼎沸人声。

“不得了,含玉郡主坠楼了!”

“快,上去看看!”

“抓住那推郡主下楼的凶手!”

不一会,楼梯口冲上来了数道人影,四处张望,其中为首的正是秦大管家,他看着西凉茉与紫衣客,眸里闪过一丝凶光,随后对着一边仿佛瑟瑟发抖的静香道:“静香,你怎么了,刚才是怎么回事,为何含玉郡主会坠楼!”

静香捂住耳朵,眼里瞬间含了泪,恐惧地拼命摇头:“我……我不知道……不知道!”

但她畏惧的目光却仿佛怯生生地看向了西凉茉,随后像是触碰到什么可怕的东西似的,她立刻收回目光,整个人都害怕地往后退。

众人怀疑的目光瞬间都落在西凉茉身上,也有不少是落在了紫衣客的身上。

秦大管家立刻身子一横,挡住了静香的去路,一边睨着西凉茉,一边冷声对静香道:“静香,你不要怕,如今这么多人在这里,你看到了什么只管说出来,不管对方是什么人,我们都会请王妃为你做主,咱们也好为含冤而死的含玉郡主报仇!”

西凉茉若看着秦大管家,挑起眉,淡淡地道:“秦大管家也未免太武断了些,咱们这些人都是刚刚上来,方才只看见了含玉郡主坠楼,并不曾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也许是郡主自己不小心失足坠楼的,你怎么知道她是被人推下去,含冤而死的呢?”

此时情境说这些话,虽然西凉茉问心无愧,但在旁人听起来便有些欲盖弥彰的味道。

秦大管家看着众人看向西凉茉的目光更为闪烁怀疑,心中自得,他冷笑一声:“是与不是,只要问问目击者便可知了。”

静香此时仿佛实在众人的鼓励下,终于生出了勇气,忽然一手指着西凉茉尖利地道:“是少王妃,是少王妃亲手将郡主推下楼的!”

众人哗然,不敢置信地望着西凉茉。

西凉茉则静静地看着静香,还是那种冰冷而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仿佛要看到她心里去一般,令静香几乎不敢和她对视。

她淡淡地道:“静香,你要可要想好了,你真的看见我将含玉郡主推下楼么?”

“我……。”静香犹豫了一下,却还是在秦大管家鼓励的目光下,一咬牙,坚持道:“是,方才我看见少王妃将郡主推下楼了。”

“少王妃,请你不要恐吓人证!”秦大管家居高临下地睨着西凉茉,眼底闪过倨傲冷酷的光,仿佛他已经将西凉茉拿捏在手心一般。

西凉茉冷漠地看了众人一眼,并不曾辩解,只漠然道:“一同去见王妃罢。”

说罢,她转身拢手入袖,优雅地向楼梯走去,众人却不由自主地分开一条道,让这气质冷然而不容冒犯的少女款步下楼。

……

修武堂,乃是老德王当年习武与处理公务的议事堂,此处也有不少将官因为办事不利,而被就地鞭笞或者打军棍。

因此,修武堂也是德王府的刑堂。

此刻修武堂上首坐着德王妃,她一脸苍白而冰冷地支着额,看着堂下那一具已经覆盖了白布的尸体,那是她与老德王爷唯一共有的女儿——司含玉,她受尽了德王妃和司流风的宠爱,活泼大方的性子在宫里很亦得韩贵妃和皇后娘娘的青眼,所有人都说这样的天之骄女,将来必定要配一个身份高贵的皇子或者郡王。

如今这高贵活泼的少女已经变成了一具冰凉的尸体,因为摔得身子支离破碎,鲜血染红了担架,连冰冷的冬天也不能阻止那些血液流淌,如今还在往外面一滴、一滴地渗出。

每流出一滴血,德王妃就感觉自己的心脏抽痛一下,直痛得让她难以忍受堂下那些嘈杂吵闹之声。

“都给我闭嘴!”她陡然发出尖利的怒喝,一瞬间,底下七嘴八舌地数落着西凉茉罪名的人都同时闭嘴了,呐呐地看向坐在上首的德王妃。

坐在左侧手的司流风看着站在堂上面无表情的西凉茉,他面色白了白,转过德王妃,想要说什么:“母妃,茉儿她不会……。”

“风儿!”德王妃第一次厉声厉色地看向司流风,眉目里的冰冷让司流风也不由自主地住了口,有些担忧地看向西凉茉。

他是不相信西凉茉会去推司含玉下楼这样的事,毕竟她和含玉两人关系是极好的,她有什么理由这样做呢?

德王妃目光凌厉地看着堂下那悠然立着,面色从容的少女:“贞敏,静香说是你将含玉推下楼的,这可是真的?”

西凉茉看向德王妃,淡淡地道:“当然不是真的,孩儿有什么理由要害含玉呢?”

德王妃看向一边跪着的静香,厉声道:“静香,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当时是什么情形,你还不一五一十地说来,若有半句虚言,本王妃就将你一家老小全部打杀了!”

德王妃深知,指控一名郡主谋杀另外一名郡主,这样大的罪名,连她都未必能处置得了这样的事,只是静香是家生子,她也没有理由要去冒着如此大的风险去陷害西凉茉,所以德王妃一定要先问个清楚明白。

静香跪在地上,仿佛极为害怕地道:“今儿早晨,含玉郡主说她想邀请少王妃下午到玲珑塔去观赏雪景,所以今天早晨她要先上塔去看看可还有什么要布置的东西,于是郡主和奴婢一起上玲珑塔了,只是走到第八层的时候,奴婢不小心扭了脚,所以郡主就让奴婢慢慢走,她就先行上去。”

静香顿了顿,似乎记起了什么可怕的东西身子颤抖了起来:“后来郡主就上去了,然后奴婢就在楼下听到了郡主惊讶地‘啊’了一声,随后就是郡主大声质问少王妃的声音,她问少王妃为何要与紫衣客在这里……在这里……。”

秦大管家立刻急急逼问:“在这里做什么?”

静香随即涨红了脸答道:“她问少王妃为何与紫衣客在塔顶私会,而且还衣衫不整……。”

众人瞬间哗然,看着西凉茉窃窃私语起来,就是司流风的脸色也瞬间铁青,他不敢置信地望向西凉茉,但在看见西凉茉冷静面容的时候,他的心却又缓缓落下。

应该不会的,茉儿怎么可能看上紫衣客那样的粗俗江湖客?

“然后呢!”德王妃目光冷冽地看着西凉茉,厉声追问静香。

她也觉得西凉茉和紫衣客之事,实在有些蹊跷,但有些事却不得不问,尤其是事关她玉儿的惨死!

静香看了司流风一眼,仿佛极为不忍地道:“少王妃说那是因为小王爷身子虚弱,不识闺中情趣,宛如废物,还不如紫衣客那样的江湖侠客……。”

此言一出,众人的异样目光都瞬间集中在了司流风身上,司流风最近身体确实因病而虚弱了些,少王妃嫁过来一个月,他几乎就没有几天是能歇在少王妃的房间里的,难道是因为如此,所以少王妃才……

司流风再也忍耐不住了,心中瞬间掠过羞辱的愤怒,拍案而起:“静香,你休得污蔑少王妃!”

静香委屈地红了眼喊道:“小王爷,静香没有污蔑少王妃,静香是因为走慢了点,所以亲眼目睹了少王妃和紫衣客因为含玉郡主不肯帮他们遮掩秘密,所以将少王妃推下了塔顶。”

在场众人都不由自主地盯住了西凉茉,眼里满是鄙夷,悄声议论着这少王妃看着明丽温婉,想不到却是个如此残忍放荡的人。

司流风气得几乎想要一掌死静香:“你还不住口!”

在司流风眼里静香这样当着众人的面指控西凉茉偷人,就是当众侮辱他,若是西凉茉真的给他戴了绿帽子也好私下处置,怎能如此公开审讯!

德王妃却冷冷地看了他一眼:“风儿,你坐下,母妃不想再说第三次,此事事关你妹妹,不管是任何人,若是真如此心狠手辣地做下这样的事,母妃不会放过她,德王府也不会放过她!”

已经是一身小妇人打扮的静雨伸手拉住了司流风的手,低柔地道:“小王爷,别太难过了,静雨永远都在您的身边,不会背叛您。”

她俨然已经直接给西凉茉定了罪的模样,令西凉茉淡漠地看了她一眼:“静雨,说话要知道分寸,省得总被人道不懂家教,被掌嘴。”

静雨脸色一阵青红,看着西凉茉讥讽地道:“我若是少王妃,便老老实实地认罪求饶,或许德王妃还能看在国公府的面子上饶你一命呢。”

德王妃也肃穆森然地看着西凉茉道:“贞敏,你对静香所说的事作何解释?”

西凉茉淡漠地道:“儿媳没有要解释的,如今不过静香一张嘴,她根本没有任何证据能证明儿媳与紫衣客有染,也不能证明就是儿媳推了含玉下楼!”

秦大管家看着西凉茉嘿嘿冷笑一声:“少王妃,在下还是劝您老实一些,莫要到时候用了刑,才肯承认与那紫衣客有染,您年少多情,那紫衣客当初从天理教人的手中解救了您,您以身相许也在情理之中,何况当初小王爷一直都在昏迷,你们从天理教教徒手里脱身后那一个下午去了哪里,做了什么,不也是都凭借您一张嘴么?”

这意思已经分明是在说西凉茉当初早与那紫衣客有染了。

而且条理分明,句句在理,让听者不相信也难。

西凉茉鄙夷地看着秦大管家,轻蔑地嗤笑:“用刑,你一个卖身为奴的贱民,也配对本郡主说这样的话么,刑不上大夫,本少王妃乃陛下亲封一品郡主,谁敢轻易对本郡主用刑?”

秦大管家瞬间大怒,没有一个能上得了台面的身份,他就永远都会被这些高官贵族们鄙视,因此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在西凉茉这样身份高贵的女子身上见到那种狼狈不堪,跪地求饶的模样,却不想到了如今,她还如此傲气。

偏偏他还真说不出什么反驳的话来,只气得胸脯一鼓一鼓地,额头青筋毕露。

但坐在上首的德王妃却冷冷地开口了:“没错,秦大管家是不能对贞敏你用刑,但是本王妃却可以禀报皇后娘娘,让宗人府来处理,宗人府掌宗族名册,管理宗室内部诸事,处理上了玉碟的宗室成员所犯之罪,自然有权利对犯了大罪的贵族们用刑。”

西凉茉目光如冰,看向德王妃,毫不畏惧地与她对视了片刻,那种森冷阴沉的目光几乎让德王妃这样久浸权势间的人都感觉道彻骨的寒凉。

“母妃若是想要禀报宗人府,便自管禀报就是了。”

看着西凉茉毫不在意的模样,德王妃不禁有些怔然,她没有想到西凉茉丝毫不为自己恐吓的话语而害怕,难道真的不是她做的么?

但是西凉茉那种倨傲冷漠却让德王妃心中异常的不舒服,她看着西凉茉再次厉声道:“贞敏,你休得胡搅蛮缠!”

而这时,一道紫色的人影却出现在了堂上,瞬间吸引了众人的目光。

正是被静香指控为少王妃‘奸夫’的紫衣客。

“德王妃,息怒,不若听本山人一言?”紫衣客施施然地上前对着德王妃拱了拱手。

德王妃冷冷地看着他:“紫衣客,你要说什么,所有人都看见你和贞敏共处一室,而且也有人方才说只有贞敏在的时候,你才回德王府居住,平日里贞敏归国公府的时候,你便在市井间四处游玩,这也未免太巧合了点。”

此言一出,西凉茉垂着冷漠的眸子里就闪过一丝讥讽,瞧瞧,被人抓了把柄了不是。

秦大管家却不免有些失色,他方才分明命人锁住了紫衣客,这人是怎么挣脱了那千年寒铁做的链子?

紫衣客看着各人脸色迥异,他却悠然一笑:“王妃,本山人云游四海,高朋满座,当初说了借住你处,便是为了等候故友归来,却不想连出去游玩也要被扯上这等事么,世间巧合之事本来就不少,比如这一位静香姑娘,口口声声说本山人与少王妃有染,本山人只问她,第一、此事除了她还有谁看见,本山人既然与少王妃有染,怎么会不带人放风呢?第二、少王妃是一个弱女子,那塔的墙高度几乎到了齐胸高,少王妃又是怎么把含玉郡主推下去的?”

此言一出,众人都齐齐望向静香,只见静香垂着头不知在想什么,只有些犹疑地道:“这……这事除了我,还有静言也应该看见了,因为彼时我……我和郡主是先看见静言从塔上跑下来的,郡主才有些疑惑上去一探究竟,至于那塔……那塔……。”

静香还没有想好怎么答,就有一道细细娇稚的女音响起来了:“我记得嫂嫂好像是有武艺的呢,昨日还看见嫂嫂从玲珑塔上飞了下来,好像仙女一样美呢!”

众人看去,竟然是坐在一边一直默不作声的司含香,她一身粉嫩的袄裙,梳着双还髻,一副天真又可爱的模样,让人完全不由自主地相信了她的话。

西凉茉却冷冷地看着司含香,自己从来没有到过玲珑塔,更别说从塔上飞身而下,那么这个德王府的二小姐到底是为何也要在这事儿里参合一脚?

今儿的事倒是真真有趣,试探出来不少牛鬼蛇神。

司含香却仿佛被西凉茉的目光吓了一跳,立刻捂住嘴,慌张地看着众人:“难道香儿说错话了么?”

秦大管家心中大喜,他才不管司含香是不是真的看见了什么,但她的话证明了西凉茉是会武功的,而且不弱,那么就足以说明她有那个能力能将司含玉推下楼。

静香也立刻眼睛一亮地道:“是的,少王妃会武艺呢,我看她轻轻一提就将含玉郡主扔了下去,而且紫衣客也有在一旁帮忙。”

这事儿一定要拿死了西凉茉和紫衣客,否则倒霉的一定是她。

“哦,原来你和静言都看见了我与紫衣客有染,也看见我推了含玉下楼是么?”西凉茉再一次看向静香。

静香不敢看西凉茉的目光,只狠狠地点了头,咬死了道:“是的,少王妃,你是在太狠心了。”

西凉茉唇角微勾,没有再问了。

秦大管家站起来目露凶光,厉声道:“王妃,如今证据确凿,您可不能姑息了这对奸夫淫妇,当将他们严惩,照旧规矩,男的分尸,女的浸猪笼!”

德王府的众人都随声附和。

司流风面色晦暗不明,握住椅子的手背青筋毕露,司流云则满脸幸灾乐祸,只有司流瑾,有些担忧地看着站在众人鄙夷怒视目光中,依旧淡然如空谷幽兰的女子。

他想要为她说一句话,但是才张口,司含香就已经狠狠地一脚踩在他的脚上,让他痛得一下子出不了声。

德王妃看着那担架上了无声息的女儿,心痛得再也难以忍受,她站了起来,厉声怒喝:“来人……!”

“慢着!”西凉茉忽然再次出声了。

德王妃对着她怒目而视:“你还有什么要说的都到宗人府去说罢!”

西凉茉这丫头,害死了对她如此亲近的含玉,却毫无悔改之心,真是恶毒之极,无论如何,她都要这小贱人为她的含玉偿命。

看着德王妃仇恨的目光,西凉茉淡淡地道:“母妃,儿媳只是想让你见一个人。”

说着她不待德王妃的回答,便拍了拍手,不一会,就见白蕊和白玉扶着一个气色苍白,一身婢女打扮的少女进来了。

那少女一出现,瞬间满堂鸦雀无声。

几乎所有人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有些胆小的竟然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而还有一些人已经开始浑身发抖。

“你……你是人……是鬼?”秦大管家第一次见到这样匪夷所思的的事,瞪着那少女,颤声道。

那少女面容秀美,琼鼻秀目,正是‘已死’的——司含玉。

司含玉对着秦大管家凄厉一笑:“怎么,大管家,你不知道我是人是鬼么?”

随后她挣开了白玉和白蕊的手,跌跌撞撞地跑向坐在上首已经一脸震惊又茫然的德王妃。

司含玉扑进她的怀里,泪如雨下:“母妃,含玉差点就见不到您了!”

“含玉,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德王妃望着失而复得的女儿,瞬间有落泪的冲动。

司含玉从她怀里抬起头来,转身指着大管家,恨恨地道“是大管家,是他将我推下了玲珑塔,若非是嫂嫂和紫衣客大侠,女儿已经魂归离恨天了,如今他还要藉此来诬陷嫂嫂和紫衣客大侠!”

众人瞬间哗然,都有些不知所措,如此这般情势直转急下,让所有人都有些傻眼了。

方才的‘奸夫淫妇’此刻竟然变成了救人的恩主?

德王妃不敢置信地忘了秦大管家一眼,却在秦大管家眼里看到了一丝慌乱,她瞬间就明白了些什么,心中一寒,仿佛有什么裂开般的疼痛,但下一刻她还是沉声道:“行了,玉儿,你受惊了,且先回房歇着,请回春堂的李圣手来为你看看,明日咱们再议此事。”

西凉茉却忽然淡淡地道:“母妃,方才您才说不管如何也一定要为含玉讨一个公道,只凭借静香一人的证词和秦大管家的搓串就要将儿媳送到宗人府,如何现在含玉郡主已经指名道姓地说出了害她的人,您却要再议呢?”

德王妃脸上一僵,感受到了司流风和其他人投来的探索的目光,她心中恼怒西凉茉的不识时务,但还是道:“本王妃是看含玉受惊过度,身子虚弱所以才让含玉回去先歇息的!”

司流风在此时却开口了,他冷淡地看着德王妃道:“既然妹妹已经在这里指认了凶手,何必不一审到底呢?”

说着他看向司含玉,怜惜地道:“含玉,你可难受,要改明日再审么?”

司含玉恨毒了秦大管家和静香,怎么肯就此善罢甘休,自然尖利地道:“不,哥哥,今日本郡主就是要将那居心叵测的贼人揪出来,绳之以法!”

德王妃无奈,只得坐下了。

紫衣客看着她冷嗤一声,随后问司含玉:“含玉郡主,请你将当初之事一五一十地道来。”

含玉点点头,颤声道:“静香告诉我嫂嫂在玲珑塔上设宴,请我一同前去赏雪吟诗,我自然是应了的,谁知到了玲珑塔顶,却没有见着嫂嫂,只见着了大管家,他将我堵了嘴,捆起来吊在第八层塔脊隐蔽处。”

仿佛是想起了那危险情境,司含玉又落了两滴泪才道:“后来我便听见他吩咐静言先去将紫衣客领到塔顶上,再藏身到第八层吊住我的地方,又让静香去把嫂嫂也引上塔来,只等嫂嫂上塔之后,他便让隐身在第八层的静言割断捆住我的绳子,将我摔死,再让静香引着嫂嫂上塔顶,她好去当个所谓的‘目击证人’,然后大管家就会领着众人速速上来,抓个嫂嫂与紫衣客所谓的现行奸情。”

到底是德王爷的女儿,司含玉虽然不曾习武,但也比寻常的大家闺秀还有些胆量,还是能完整地叙述了当时的情况。

司流风想了想,又问:“那静言又去了哪里。”

众人这才发现静言不在现场。

紫衣客却笑了笑,忽然几步上前,径自去掀了覆盖着那具支离破碎尸体的布巾:“静言在此。”

他动作极快地一抹,悄无声息地将一张薄薄的东西从尸体的脸上扯进了袖子里。

众人都没有看清楚他的动作,只是顺声看去,皆是大惊,原来静言一直都在这里,只是因为摔下来后,她脑浆崩裂,脸上已经是一团扭曲血污,极为恐怖,谁还能仔细去看清楚她的脸,只凭借着一身华服就断定那摔死的是司含玉。

紫衣客冷声道:“本山人初始虽然被静言诱至塔顶,但是我有听声辨位之内家功力,很快就发现了被秦大管家捆在第八层塔脊隐蔽处的含玉郡主和准备谋害郡主的静言,所以我便将含玉郡主救下,再让静言穿上了含玉郡主的衣衫,等着那秦大管家发难时,让含玉郡主割断了绑着静言的绳子,将计就计,为的就是要揭穿这秦大管家狼子野心的真面目。”

众人听闻,只觉得此案峰回路转,跌宕起伏,让人唏嘘,看向秦大管家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带上了鄙夷而惊惧。

秦大管家站在那里,满面阴沉,一言不发,而静香早已抖如糠筛,脑子里一片混。

她若是还清醒,必定能记得当初她领着西凉茉上楼,看见摔下去的那人的脸确实是司含玉的脸,紫衣客根本是早有准备,而不是像他所说的那样是突然发现这个阴谋的。

德王妃艰涩地道:“秦大管家,他有什么理由如此做呢?”

“因为,他就是那个天理教在王府的内奸!”一道浑厚而中气十足的声音响起,众人齐齐看去,竟然是五成兵马司的陈指挥和顺天府尹的章大人,他们领着手下士兵已经将这修武堂团团围住了。

德王妃她心中瞬间一沉,大惊失色:“陈指挥,章大人,你们怎么来了……。”

“母妃,两位大人,是儿媳让底下人去通知的,儿媳已经认出了那日章大人让儿媳辨认的头颅正是秦大管家的独子——秦如海,再加上此案非同小可,儿媳行得正,坐的端,不但不怕去宗人府,便是让五成兵马司和顺天府尹来查此案又如何。”西凉茉淡漠地开口。

德王妃看着西凉茉,心中又恼又急,完了就算她还想保住老秦,这都不可能了!这贞敏实在可恨!

秦大管家瞪着西凉茉,简直恨不得将她碎尸万段,他暴怒地道:“西凉茉,你分明与这紫衣客有染,如今却不肯承认了么,你们这对卑鄙的奸夫淫妇,杀了我儿,还害我至此!”

他说着提剑就要冲向西凉茉。

陈指挥和章大人一挥手指着秦大管家:“拿下那天理教的逆贼!”

数名士兵立刻朝秦大管家冲去,将他团团围住。

但秦大管家武艺高强,三两下就将那些士兵打倒,只是五成兵马司的人多,再加上了不少顺天府的衙役,所以才勉强将秦大管家围困着,但眼见着他就要图为杀将了出去。

只听得紫衣客嘿嘿冷笑一声:“待我来领教一番。”

说着只见一道紫光一闪,秦大管家就感觉迎面一股锐利罡气扑来,让他几乎不能招架,勉力运功支撑住,也只感觉浑身上下都仿佛瞬间被细小利器割破,极为疼痛。

但紫衣客招数怪异,阴狠邪门非常,完全摸不到他的去路。

他每和紫衣客过一招,身上都会多几道伤口,他甚至没有看清楚那些伤口是怎么来的,没过几招他浑身上下全都是伤口了,宛如被人凌迟一般鲜血淋漓,他不断地发出哀嚎之声,让人不忍触闻。

陈指挥和章大人等倒是很佩服秦大管家,如此凄惨,分明不是对手却还不肯服输收招,但他们哪里知道这秦大管家不是不想收招,而是他根本无法收招。

他的剑仿佛被一种很阴毒的功力吸附在紫衣客的剑上,随着紫衣客的剑势而动,他也只能拼命招架却无法逃跑,否则就会被击中要害。

他从来没有那么疼痛和恐惧过,他几乎能看见自己的肉变成一片片地落地,但他连开口求饶的机会都没有,直到紫衣客忽然嘿嘿一笑,秦大管家清楚地看清楚紫衣客眼底的轻蔑和残忍,他心中大惊,立马回身就走,什么都不顾了,只是已经迟了,只听“喀嚓”一声,寒光一闪,秦秦大管家只觉得自己右肩一冷,随即一阵剧痛来袭。

一条手臂随着紫衣客动作优雅地一挑,瞬间飞了出去,秦大管家血溅三尺。

“啊!”秦大管家惨叫着滚在倒在地,痛苦不已。

这样血腥又残忍的场面,吓得不少在场众人呆若木鸡。

连两位大人都不忍去看。

而紫衣客只是淡漠地道:“这个人就交给你们了。”

说罢,他收了剑,刚想转身离开,却又看见了缩在角落的静香,他狞笑几声,向静香走去。

静香吓得几乎瞬间就失禁了,她恐惧地四处张望,司含玉冷漠地别开了脸,最后静香的目光却落在了一脸冷然的西凉茉身上,她手脚并用地爬过去抱住了西凉茉的腿,苦苦哀求:“少王妃,少王妃,您帮我向大侠求求情吧,救救奴婢,奴婢再也不敢为了钱财而陷害王妃了,都是奴婢的错!”

西凉茉一伸手,拂开了她的手,冷漠地道:“本王妃在塔上已经救过你一次了,你忘了么,静香。”

静香绝望地看着西凉茉,还想要说什么,但是刚刚张嘴,她就觉得嘴里忽然一凉,随后传来一阵剧痛,她惨叫一声,昏死了过去。

众人这才发现,她的嘴里是一个血洞,而一截舌头已经被紫衣客给一剑挑出来扔在了地上。

“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了!”紫衣客狞笑两声,仿佛还不解恨,又挥剑直接在静香脸上上一挑,竟生生剥了她半张脸皮,毁了那少女的脸,才大剌剌地转身在众人惊恐的目光中离开。

章大人和陈大人好半天才反应过来,又想起了那日小巷子里的断肢遍地,不由齐齐叹息,果然是江湖人士的做派,睚眦必报,手段血腥。

司流风看着他远去的背影,不由自主地微微眯起了眼。

为何,他觉得这人的身影如此眼熟呢?

西凉茉看了一眼已经彻底呆滞的静雨,轻笑一声,静雨回过神来,恰好对上她的眼,却忽然那觉得不寒而栗。

因为她觉得西凉茉仿佛在无声地嘲弄她,告诉她,这一切不过是个开始。

所有得罪这位郡主的人,都不会有好日子。

还有那个凶狠残忍的紫衣客……

……

回到了邀月阁之中,西凉茉今日心情非常好,她想了想,让白珍去采了梅花来,插在了窗棂之上。

今儿,就让那千年老妖得意一回好了,她是想问问他审讯秦大管家的结果,才不是想要见他。

她支着下巴嗅了嗅那梅花上的淡淡幽香,露出了个浅浅的笑容来。

只是,让西凉茉没有预料到的是,夜里,她并没有等到百里青。

不知是否因为心中有事的缘故,她起来了好几次,都没有见到那一袭优雅妖异的身影,一夜辗转难眠。

西凉茉第二日起来,睡眠不足,让她很是恼火,瞅着镜子里自己两个黑眼圈,她暗自发誓,再也不在窗棂上插梅花了,就让那大妖孽自己和自己睡去好了!

一日无话,她有些心不在焉地送走了过来千恩万谢的司含玉,也打发了提着礼物过来,一副可怜兮兮模样‘承认’自己被秦大管家‘胁迫’说那些子虚乌有的话的司含香,外带也顺便打发掉很是愧疚地支撑着病体过来的司流风。

西凉茉心不在焉地到了夜里,吹灯熄火,她以为自己一如寻常那样沾了枕头就能睡着。

只是不知道为何,眼睛很困,但是还是……睡不着。

翻来覆去到了第二日,她看着自己又重了点的黑眼圈,顿时愈发的恼了。

西凉茉想了半日,还是让白珍去采梅花来,她边把梅花插在了窗棂上,边暗自嘀咕:“我才不是要见那人,我是想知道到底事情的进展如何了。”

白蕊在一边瞅着,想要说什么到底没有说。

可是这一夜,她还是没有等到百里青,西凉茉有点坐不住了,去召了魅六和魅七过来,但他们也并不知道任何消息,只知道三日前何嬷嬷就已经回千岁府了。

西凉茉这才想起何嬷嬷是有三日都没有回来了,因为何嬷嬷走之前是过来与她报备了的。

因为何嬷嬷也偶尔会回千岁府邸,所以这一次,她也没有放在心里。

西凉茉想了想,还是决定要去千岁府上一趟,这一次,她带着白蕊,魅七去的,一同如她还在国公府邸时候一样,去国色坊里等着,换了一身衣衫,从后门用一顶魅七叫来的青布小轿一路抬到了千岁府。

只是因为不何嬷嬷带路,只能先让魅七去通报。

过了好一会功夫,等得西凉茉都有些不耐烦了,何嬷嬷才匆匆忙忙地走出来,她看着西凉茉,微微凝眉:“郡主,你怎么来了。”

“怎么,我不能来么?”西凉茉看着何嬷嬷,这是她第一次在何嬷嬷的脸上看到了对自己的不欢迎。

但,这是为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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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谁都有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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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看着何嬷嬷,这是她第一次在何嬷嬷的脸上看到了对自己的不欢迎。

“郡主,千岁爷今儿不在府上,您还是回吧。”何嬷嬷直接客客气气地下了逐客令。

西凉茉看着何嬷嬷,片刻,她才淡淡道:“嬷嬷,我想听实话,若是您不方便告诉我实话,也给我一个准信,千岁爷什么时候有空,我也好做下一步的安排。”

她并不要求彼此相互坦陈,也明白自己的位置,她只是不喜欢这样毫无准备的‘意外’。

“郡主……。”何嬷嬷想要说什么,看着西凉茉凉薄的眼神,但是不知想起了什么,还是轻叹了一声:“跟我来吧。”说着她转身进府。

西凉茉则在无人发觉的时候微微松了一口气,转身上轿,两名青衣小厮默默地过来替换了轿夫,将小轿送进了府邸之内。

一路穿廊过路,小轿停下的时候,西凉茉一抬头,发现依旧是当初百里青第一次接见自己地方——雕满精致名家春宫图的紫檀书房。

何嬷嬷引着下轿了的西凉茉进了房内,打发了其他人离开,又亲自关了书房的门后,才对着西凉茉正色道:“郡主,千岁爷这几日到了闭关的时候,所以其他事情都要暂时缓缓。”

“我能见他么?”西凉茉下意识地问。

何嬷嬷犹豫了片刻,才道:“一会子,我去请示一下千岁爷,再来回您吧。”

西凉茉看着何嬷嬷转身出了房间,她默默地走到窗前,若有所思地看着百里青最常栖着的那张软榻。

若是真如何嬷嬷说的百里青到了练功需要闭关的时候,那么为何何嬷嬷却回禀自己,这几百里青都有正常前往御书房露面,但却连通知自己他另有安排的时间都没有?

这是一个悖论,以这些日子她对百里青与何嬷嬷的了解,出现这种情况只说明了两件事。

要么他必定有事瞒着她在进行,而且此事说不定是对自己不利的,要么就是他身上发生了一件紧急的事,迫使他不得不临时离开处理,闭关不过是个托词,而那个出现在御书房的人——根本是个假货。

西凉茉静静地坐着,这一等就是两个时辰,何嬷嬷过来的时候,脸色并不是太好,只是告知她:“千岁爷正值练功要紧的时候,恐怕无暇间郡主了。”

西凉茉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没关系,我等得起,我出来的时候就让人告诉了王府里,今儿是到各个庄子上去巡视,若是不及回府,便会着人回去通报。”

如今德王妃正是忙着想法子解救自个儿情人,同时恨不得从未将她这媳妇娶回去,如今巴不得不要看见自个儿。

何嬷嬷一怔,有点不解地看着西凉茉。

西凉茉在该识时务的时候,是比谁都要清醒明白的人,如何今次,她已经下了这样明显的逐客令,但西凉茉却仿若未觉一般,出乎寻常的固执。

“既然嬷嬷已经将我放了进来,那就是说嬷嬷心中已经有了决断,不是么?”西凉茉淡淡地道。

“郡主……。”何嬷嬷有点后悔将西凉茉放了进来,但是如今也只得无奈地低叹一声,准备离开。

西凉茉忽然开口唤住了她,神色间泛出些倦怠:“嬷嬷。”

何嬷嬷回头看她,关心地问:“郡主,怎么了?”

西凉茉半靠着紫檀椅的扶手,揉揉眉心道:“今日出门早,有些倦了,我想歇一会。”

何嬷嬷闻言,立刻道:“既然如此,郡主不如回……。”

“不,我就在这里歇一会子,你只撤几个人离开,留两个人在门口伺候就是了,什么事报与白蕊知道就是了。”她淡淡地打断了何嬷嬷的话。

何嬷嬷只得暗自叹了一声:“好。”

她令人取来被褥交给白蕊后,她便恭敬地退了出去,同时吩咐底下人一个时辰内不要随意进来打扰西凉茉。

看着何嬷嬷远去的背影,白蕊忽然唤住了一个端着茶托子准备离开的小太监:“小玉子,且等等。”

那小太监立刻讨好地转过脸朝白蕊笑道:“蕊姑娘,什么事?”

白蕊随着西凉茉过来了好几次,这些子贴身伺候百里青的人都认识了白蕊。

白蕊忽然举起衣袖朝小玉子鼻间一拂,同时露出一个诡异的笑:“没什么,就是请你睡一会子。”

小玉子脸上的笑容就瞬间僵了一僵,下一秒,他就“噗通”一声软倒在了地上。

白蕊眼明手快地接住了茶托,同时立刻向西凉茉道:“小姐,可以了。”

西凉茉立刻上前,与白蕊一起将小玉子拖上了软炕,又拆了他的头发,解下了他的衣服,以最快的速度换上,拆了自己头发的钗环,将头发全部罩进了帽子里。

一个眉清目秀,唇红齿白的小太监就出现了。

白蕊给小玉子盖上了何嬷嬷之前拿来的被褥,远远看去,仿佛是西凉茉睡在了床上。

“大小姐,你去吧,这里有我。”白蕊对着西凉茉道。

西凉茉收拾好自己后,看向白蕊慎重地道:“你且小心些,不要在魅七面前露了马脚,但若有人发现了,你只管去找来何嬷嬷和魅七,相信他们不会对你怎么样的。”

白蕊微微涨红了脸:“大小姐,你放心!”

西凉茉点点头,拿了茶盘,立刻低着头向门外而去。

因为她低着头,身形与小玉子又差不多,门口的人也不曾留意,这‘小玉子’已然换了一个人。

西凉茉匆匆出得门去,直直走到一处拐角,四周无人后,她才松了一口气,她从脖子上掏出一只外形奇特的小哨子,对着空中吹了几声,一种奇异的鸟鸣声就从那哨子里发了出来。

不一会,空中忽然传来振翅声,一只浑身暗红华美羽毛的,头上一朵白羽若扇的鸟儿扑棱棱地飞了下来,跳上西凉茉的手臂。

正是肥鸟小白。

西凉茉摸摸小白的羽毛,轻声道:“去,带我去找何嬷嬷。”

小白立刻振翅而起,绕着空中飞了三圈后,便向着一条林间小道飞去,西凉茉立刻跟了上去。

自从那一次香山野外获救后,西凉茉就从百里青那里知道了小白似是能通人性,更有一种堪媲美最灵的狗鼻子的追踪之能。

于是,她便让白嬷嬷想办法弄些训鸟之术来,恰好当初她救下的杂耍团里的李氏兄妹中的大哥李维会一手极好的驯兽术,白嬷嬷便让李维私下过来教授了西凉茉一套简单的训鸟术,又帮她做了个哨子,只要吹响这个哨子,小白就会乖乖地飞过来。

小白原本就极有灵性,自然不需要西凉茉太费功夫,很快就心领神会了,只要有特殊的引香,不管那人走到哪里,小白都能追踪到那人的踪迹。

今日,西凉茉看着何嬷嬷颦眉的模样,不知为什么,她忽然冒出一种诡异的直觉,这种直觉告诉她,这一次或许她会有特殊的收获。

于是,她便鬼使神差地做了一件事——将一种她自己研制出来的引香悄悄下在了何嬷嬷身上,再混了出来,让小白带着她去找何嬷嬷。

一开始顺着这条路走的时候,西凉茉还担心被发现,以为自己走不了多久就会被司礼监的暗卫发现,但很快,她就发现这条路上一开始还能遇到那么一两个宫娥和太监,但越往下走,人就越少,甚至她以为会随时跳出来拦住自己的暗卫都不见踪影。

这路越走越荒芜,路边杂草丛生与一向精致华美的千岁府邸其他地方完全不同,但这样的情形却让西凉茉有些不安地微微拧眉。

事有反常则为妖,百里青素来追求完美奢华,每一处细节都无一不精致,无一不奢侈,怎么会容忍自己的府邸出现这样的荒芜凌乱之地?

但一种诡谲的直觉,却还是让西凉茉不由自主地跟着小白飞翔的路线,走了下去。

直到远远地看见了一处白墙青瓦的房子,西凉茉慢慢地走近,那房子看着有些年头了,白墙发黄,青苔横呈,爬山虎爬了一墙壁。

而那屋子只有两扇极小的窗,却非常高,与其说那是窗,倒不如说那是两扇透气口,门上更是一扇极为厚重的精钢纯铁打造的厚重大门。

西凉茉走到了房前不远处,眯起眼打量了一会子,下一个判断。

这里不是一处居所,而是一处——囚禁的监狱。

只是,这样的地方囚禁着什么人呢?

没有守卫,听不见里面囚犯发出的惨叫。

与她想象中的司礼监禁狱不同,又或者,这里根本不是司礼监的禁狱?

奇异的寂静,连寻常能听到的鸟鸣虫语都不再响起,有一种奇异的危险的气息。

但她唯一可以肯定的是,白嬷嬷一定进了这所房子里。

西凉茉看了看小白,小白站在那房子的屋顶檐角之上,也正盯着她看。

四目相对的那一刻,不知是不是小白察觉了她的想法,忽然飞了起来,低低地叫唤了两声:“嘎嘎……。”

然后就展翅飞向了房子的后面,西凉茉没有多想,下意识地就跟着匆匆地走了过去。

她以为自己会见到一扇门或者一扇意外的窗,但是当她好容易越过重重杂草荆棘,绕到了房子的后面,却发现这里根本没有窗,也没有门,只有更多的疯长的杂草和蔓藤,西凉茉寻摸了半天,不得其门而入,反而沾了满头刺果子,外带头上顶了一只肥硕的青虫,西凉茉大怒,抬头瞪着树上的小白。

你丫的小肥鸟,耍我呢,小心你那身毛!

小白抖抖翅膀,小黑眼里闪过高傲的光芒,顺带一撅屁股拉了泡屎,以此表示了身为苍鹰与凤凰所生后裔对这种威胁的不屑。

西凉茉冷笑,在自己丰盈的胸口比画了一下。

再装逼,就一辈子没有大胸部可以睡!

小白再次抖抖翅膀——震翅飞了下来,先叼走那只悲催的肥青虫,然后停在西凉茉的肩膀上极为讨好地蹭蹭西凉茉的脸,以此表示了身为苍鹰与凤凰所生后裔的“谄媚”。

随后飞向一了一处草窝子里,“嘎嘎”地嘶鸣了两声。

西凉茉立刻翻腾了过去,仔细地摸了摸,终于发现了蔓藤草窝间一处别有洞天——一狗洞一个。

西凉茉犹豫了一下,随后低下头,用一只草杆子拨了一下那个洞上的蜘蛛网,正是考虑着到底要不要钻进去的时候,小白已经毫不犹豫地从那洞里飞了过去。

这表示暂时还是安全的么?

西凉茉她低下头,先是警惕地从洞口往房子里面看,却发现洞口所对的是一处类似杂物房的地方,里面除了堆满了成堆,成堆的铁链子,空无一人,小白正站在铁链子堆上梳理它的鸟毛。

西凉茉终于放心,这才爬了进去。

她发现这一处的铁链子有些是新的,有些是陈旧生锈的,还有不少链子的裂口都非常的整齐,像是被人用非常锋利的刀刃切断的,唯一的共同点就是这些链子都非常的粗。

西凉茉打量了一下这些链子,隐约只觉得这些东西粗得不像用来锁人的,倒是极像《山海经》传说中用来锁住诸如穷奇、饕餮等上古凶兽。

她没有再深究,只慢慢地顺着这房间向外面探寻而去。

这个房间外是一条深邃的走廊,走廊很黑,只有几个很小的气窗透露出一点微光,让人看清走廊上大约有四五个房间。

西凉茉慢慢地向走廊深处走去,小心地看向那些房间,却发现每一个房间门上都是粗大的铁栅栏,房间里都是空的,没有床,没有桌子,墙壁上垂着方才看见的那种粗大的锁链,仿佛都曾经关押过什么人,墙壁上有仿佛猛兽抓挠过的痕迹。

西凉茉微微凝眉,不管这些锁链曾经锁住的是人还是兽,绝对都是极其危险的东西。

西凉茉一直慢慢地向下走,就在她以为这里都是空的房间,几乎彻底放松了警惕的时候,最深处拐角的房间里却传来了锁链碰撞的声音。

她一惊,手扶上了自己的腰间,那里有百里青为她专门打造的一种暗器——暴雨梨花针,面对强敌的时候,只要一按隐蔽的按钮,就会从那特殊的腰带上喷出细如牛毛,却如喷雨一般的毒针,中者即使没有立即身亡,也会瞬间丧失了追杀她的能力。

西凉茉慢慢地向那个房间走去,只是当她走到房间门口,悄悄地向里面探寻地望去的时候,却正好对上了一双眼睛。

西凉茉不禁彻底地愣住了。

这是怎样的一双眼睛,线条柔婉绮丽,眼尾斜斜地飞起,极长的睫羽下,是极为幽深漆黑的眸子,但是那样的眸子里,却仿佛九天之上的银河,天下间所有的星光都落在了里面,如月圆月缺,斗转星移般变幻莫测,绚美异常。

却又——纯净无比。

除了不识人间世事的稚儿,西凉茉从来没有在人的脸上见到过这样的一双干净眼睛,那双眼睛属于一个少年,一个奇异的白衣少年,美丽到让人完全无法形容,让人在看见他的瞬间只能屏住呼吸。

若要勉强形容,便只有初夏的若晨曦之露,中秋的九天明月——剔透明媚,以至于在天窗那种蒙昧灰败的光芒下,他的皮肤都显露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莹润来,以至于他身上的白衣都黯然失色。

那少年怔怔地看着她,忽然露出一朵笑容来,那朵笑颜透明而美丽,仿佛天山上千年不华的最美丽的雪。

“姐姐,你是谁?”

西凉茉只感觉呼吸瞬间一窒,连心脏都因为一种奇异的悸动而瞬间抽了一下。

她微微红了脸,片刻之后,才理顺了呼吸,轻声道:“我……我是……。”

西凉茉瞬间一惊,她才反应过来,自己穿着太监服,而百里青身边所有伺候的人都只有一个要求——美,所以那些小太监们大部分都是眉清目秀,皮肤雪白,雌雄莫辩的。

那么——他是怎么发现她是女子的?

西凉茉立即敏锐地发现那少年手脚上都穿着那种硕大沉重的锁链,她瞬间警惕起来,一边观察着少年和周围的环境,一边微笑着反问:“小弟弟,你又是谁,为什么在这呢?”

那少年歪着头,忽然那双大而美丽的丹凤眼里瞬间涌满了泪水,极为委屈地道:“我一直在这里啊,有坏人把我关在这里了,我想要爹娘!”

说着,他就呜呜哭了起来。

西凉茉瞬间就无语了,这孩子怎么说哭就哭啊,她有些手忙脚乱地道:“好了,好了,别哭了!”

但那美少年却只呜呜地越哭越伤心,声音也越来越大,让西凉茉不由地紧张起来,万一被人听到了怎么办?

她随口就道:“好了,别哭了,姐姐有糖给你吃。”

那少年就顿住了哭泣,立即抬头,睁着明丽透明的大眼睛纯真地望着她:“真的吗,洛儿要吃糖!”

看着少年期待的眼神,西凉茉大囧,她只是随便这么一说而已,却没有想到这少年竟然真的就不哭了,这孩子怎么看着像是脑子有问题呢?

她相信自己的眼睛,这叫洛儿的少年并非装出来,只是这样一个纯真傻气的美少年,为什么要用这样的锁链将他关起来?

难道……

西凉茉忽然想起百里青后院里养的那些美貌公子,那些公子没有一个人的容貌能及得上这少年的百分之一,莫非这少年是百里青从哪家达官贵人家掳来的禁脔?

怕被那些贵人家中发现,所以锁在这里?

西凉茉也注意到这间房子的墙面确实很平滑,并没有那种抓挠的痕迹,于是对自己的推测又确定了两分。

洛儿等了好一会,只见面前的女子仿佛在思索什么,却是一点也没有掏出糖来的样子,他立刻嘴一撇,大颗大颗的泪珠如珍珠一样滚下他瓷白剔透的脸颊,委屈之极:“姐姐,你骗人!”

西凉茉莫名其妙地又有些慌张起来:“喂……你别哭……。”

话音未落,她就听见了人的脚步声和交谈之声,正由数人从另外一边的长廊拐向这个角落,西凉茉一惊,立即一转身子,就向原来来的那个堆放杂物的房间匆匆而去。

“姐姐,姐姐,你去哪?”洛儿见她要走,立即在她身后不满又委屈地叫了起来。

西凉茉暗骂了一声‘该死’,运起轻功加快脚步向那个房间飞驰而去。

小白也慌里慌张地跟着她往那房间飞。

但是到底还是迟了一步,身后传来有人的凌厉大喝:“是谁,站住!”

西凉茉瞬间认出了那个声音,那是魅一的声音,她虽然没有见过魅部武功最高者,但是却不止一次听见过这把仿佛总如虚空中传来的声音。

她大急,眼看就要冲进那个房间,她脚腕上却一凉,西凉茉低头一看,一条材质奇异的软鞭已经缠绕上了自己的脚腕,随后她的身子就不受控制地往后飞去。

西凉茉立刻运起内力,一个千斤坠就直直地向下压去,百里青当初用了十年内力为她打通了任督二脉,西凉茉的功力早已不是当初那种菜鸟,这么一坠,她就稳住了脚步,震开了锁住自己脚腕的软鞭,再一次低着头就往那房间冲。

这也是那条软鞭材质特殊,水火不惧,否则西凉茉这运足功力一震,就能将那软鞭给震断了。

魅一没有料到来人的内里超过了自己想象的强悍,而且完全不回头,只顾着逃跑,他随即冷笑一声,手腕一抖,那条软鞭再次无情地缠绕上了西凉茉的纤细腰肢。

这一次,西凉茉还想故技重施再震开那软鞭,但是却没用了,魅一的功力到底比她高深,而且临战经验极多,他竟借着西凉茉震力发出之刻一抽鞭子,借着西凉茉自己的内力将她直接震飞向自己的方向。

西凉茉不防,一下子就从背面朝人,变成了正面朝人,她一慌,啥功也用了,直接抬了袖子去遮脸。

魅一正五指成爪,捏向来犯者的肩头,这让他一捏,来人必定被捏穿了琵琶骨,武功尽废,却忽然听见何嬷嬷在一边厉声大喝:“魅一,住手,那是郡主!”

魅一大惊,立刻收手,但是发出的内力却收不回来,只好猛地划向了墙壁,一下子将那厚实的砖墙抓出五道深深的印子来。

西凉茉暗暗叫糟,但她还是老老实实地被魅一的鞭子给拖到了几人的面前。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她也没打算再遮掩,西凉茉抬起头对着何嬷嬷等人轻咳两声:“各位,早。”

“郡主,你不是在歇息么,为何在此?”何嬷嬷看着面前一身太监打扮的少女,面无表情地道。

西凉茉目光微闪:“那个……我只是……。”她顿了顿,索性说了老实话:“我只是想知道师傅在哪里。”

何嬷嬷看着面前一副理直气壮模样的少女,顿时有些头疼起来,若是寻常千岁爷后院那些宠物,如此作为,也不过打死就是了,可偏偏却是郡主,这该如何是好?

“嬷嬷,既然我已经出现在这里了,你也无非就是两个选择,要么杀了我灭口,要么……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西凉茉看着何嬷嬷淡淡地道。

何嬷嬷看着完全没有畏惧感,目光锐利的少女,她沉默了片刻,长叹一声:“好,你要见千岁爷,那就见一见吧,只是以后,郡主切切不可再做如此危险之事。”

魅一蒙着脸,让人看不清楚他的表情,但是他眼中瞬间闪过不赞同却异常清晰:“嬷嬷,如此不妥,你没有问过千岁爷的意思……。”

何嬷嬷摇摇头,冷静地道:“郡主既然已经是我们的人,她与千岁爷的关系,你我等人都知道,既然如此,这个事情她迟早也会知道的。”

魅一与魅二相互想换了一个眼神,挣扎了片刻,随后还是同意了,不再做声。

何嬷嬷看着西凉茉有些无奈,也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仿佛下了极大的决定:“郡主,你先跟我来吧。”

说罢,她便领着西凉茉向另外一个拐角走去。

经过那间关着洛儿的房间的时候,何嬷嬷的脚步未停,而洛儿仿佛很是畏惧何嬷嬷他们,立刻躲到了一个角落,瑟瑟发抖,西凉茉忍不住问:“这少年是千岁爷的……爱宠么?”

何嬷嬷一边走,一边有些奇异地看向西凉茉:“少年?”

西凉茉一愣:“难道洛儿是女的?”

何嬷嬷沉默了一会子,才轻声道:“他的自称全部应该百里洛才对。”

百里洛?

百里……

“他是师傅偷偷生的儿子吗?”西凉茉大惊,原来这就是百里青的秘密吗?

何嬷嬷脚步一个踉跄,差点一头栽倒,西凉茉赶紧拉住她,何嬷嬷随后有些无语地苦笑:“千岁爷没有儿子,他是千岁爷的孪生哥哥,只是许多年前就已经傻了。”

哥哥?

“嬷嬷,你在开玩笑么?”西凉茉大惊,这个消息实在太具有震撼力了,她一脸震惊地失声道:“师傅长得那么老,可是洛儿……百里洛分明看起来就是一个少年啊,师傅说是洛儿的爹,还有可能!”

而且,百里青妖异诡魅如修炼千年的妖魔,百里洛却是佛珠眼里的那一颗最剔透纯净的泪珠子。

如果非要说百里青和百里洛之间勉强能算上共同点的就是——他们的容貌都不似凡间应有的。

“咳咳咳……。”跟在后头的魅一忍不住被自己的口水呛道,咳嗽起来。

老?

这个话如果被千岁爷听到,大概会被气得暴跳如雷吧,要把说这话的人剥皮抽筋,不过说这话的人是郡主,大概又是另外一番景象了。

何嬷嬷苦笑:“不管郡主信不信,这都是真的。”

西凉茉仿佛也察觉到了自己的失言,她投靠百里青也有大半年了,自然知道他的忌讳,她有些不自在地转移了话题:“嬷嬷,你们为何要百里洛锁起来呢,我看他似很害怕你们的样子。”

何嬷嬷迟疑了一会子,才有些黯然无奈地道:“郡主,你别看洛公子如今这般模样,但是他若发起狂来,恐怕世间没几人能制得住他,司礼监曾经为制服他折损过好几个高手了。”

“发狂?他是脑子有问题么?”西凉茉若有所悟,心中也有一丝后怕,还好,她没有遇上他发狂的时候,也没有贸然地太靠近他。

何嬷嬷摇摇头,神色间掠过一声几乎可以称之为怨毒的东西:“不,洛公子是被人下了毒。”

下毒?

因为会无法控制自己的兄长,既担心他会造成无法挽回的破坏,又担心他会成为敌人威胁自己的软肋,所以才将之锁在这样暗无天日的地方么?

“这倒是稀奇,我以为师傅会毫不犹豫地杀掉百里洛呢,像他那样的人怎么能容忍有一个这样的累赘弱点存在。”西凉茉轻声嘀咕,这倒是不像那千年老妖的作风。

何嬷嬷忽然停住了脚步,转头看着西凉茉,冷冽地道:“郡主,你不要忘了,如今你不也算得上千岁爷的累赘么!”

西凉茉脚步也一顿,按着何嬷嬷,何嬷嬷从来没有用这样凌厉得几乎可以说是愤怒的目光看着她,而她竟然会在这样的目光下感觉心虚。

西凉茉呐呐地苦笑道:“嗯,也是……。”

百里青对她,确实——不同。

只是,她并不知道这种不同的意义在哪里。

何嬷嬷收敛了那种目光,只是转过身沉默地领着她在房子里转了一个又一个的弯,最后停在了一间铁门前,淡淡地道:“郡主,老身可以领你来这里,但是千岁爷愿不愿意与你说,便是要看千岁爷的意思了。”

她顿了顿,定定地看向西凉茉道:“郡主,你确定你要推开这一扇门么?”

看着何嬷嬷郑重而带着警告的目光,西凉茉沉默了片刻,她应该立刻掉头就走的,但此刻她竟然鬼使神差地点了点头。

何嬷嬷没有再看她,只是转过身轻轻地敲敲门:“千岁爷,郡主还是找来了。”

还是找来了?

西凉茉觉得这话有点怪怪的,竟然有种千里寻夫的味道。

随即,她又有些自嘲,她也有点不能理解素来冷静又从来醒目的自己怎么会有如此固执的行为。

许久,门里传来幽幽的声音:“进来吧。”

那道声音正是百里青的,虽然听着有些微的虚弱,但却确实是那个人的,于是莫名其妙的,西凉茉便感觉心上松了一口气。

她有些莫名地迫不及待地伸手推开那扇门,然后走了进去。

她刚进门,那门就被何嬷嬷在外头关上了。

西凉茉有些不适应地微微眯起眼,以让自己的视线适应这房内的环境。

这个房间非常简单,简单得一点都不像百里青的风格,不过是一张石头床,石头凳,外带床上最简单的青布棉被一床,一盏幽暗的油灯上一点豆大的烛火跳动着,晃出满是幽幽的暗影,也将床上盘膝而坐的人的脸映照的异常模糊。

但西凉茉还是一眼确定了,那正在仿佛打坐练功的人,就是几日不见的百里青。

不管光线如何昏暗,但他雪白的脸也如百里洛一样,总是呈现一种仿佛会发光的白来,眉目精致妖娆,艳色倾国,眼角眉梢那层层晕染的华美重紫色如开在鬓角上的一朵重瓣曼陀罗,令他的五官带上一种诡谲华美的气息。

西凉茉以为自己见到他,会想要问他一些问题,但此刻她却不知道自己该问什么。

问,为何你夜里不曾出现?

问,你不来为何也不告诉我一声?

这些话不管怎么问出口,未免都有一种奇怪的哀怨气息,仿佛久候情人而不至的少女,在见到情人之后发出的抱怨。

甚至有一种撒娇的意味,但西凉茉不认为她和他是这样的关系。

她和他可以是师徒,是彼此利用的合作者,是敌人,甚至是床伴,但是……情人?

她暗自摇摇头,完全摈弃这种词语。

于是两人间出现了奇异的沉默

虽然西凉茉问不出口,但是百里青却是问了的,他闭着眼,仿佛不知西凉茉的尴尬,只是淡淡地道:“为师知道你在窗棂上插了梅花,只是为师这些日子不能出关,倒是叫你白等了。”

这一句话不若百里青寻常那样总是似笑非笑,让人觉得他说什么都别有深意,这句话没有任何讽刺的意味,他只是在陈述一个事实。

西凉茉有些诧异地看着他,随后下意识地低声问:“你……你这没有什么事吧?”

百里青睫羽微微颤了一下,随后他缓缓地睁开眼,看向西凉茉,目光晦暗不明:“为师能理解为你是在关心为师么?”

西凉茉低哼了一声,一脸淡漠地道:“谁关心你,只是我想知道你下一步的安排罢了。”

“是么?”百里青微微地勾了一下唇角:“所以你放弃自己的冷静,然后冒险深入一个完全不熟悉的地方,只为探查为师的下落?”

西凉茉没有接话,只是转了个话题:“你身体不好是么?”

如果不知道要怎么回答一个人的话,或者是一个连自己都没有答案的问题的时候,最好的方式就是提出另外一个尖锐的问题,用问题来避开对方的问题。

何况,百里青的状况似乎并不那么好,他说话间有一种细不可闻的虚弱。

百里青也没有再纠缠上一个问题,只是淡淡地道:“爱徒的眼睛果然还是如此锐利,若为师说为师忽然练功走火入魔,功力全失,所以把自己关在这个房间里面,以躲避仇人的暗杀,你信么?”

西凉茉狐疑地看着百里青,他到现在为止都坐在一个角落,并不曾动弹,烛光太过幽微,令他的面容看起来明暗不定,幽诡异常。

若是百里青说的话是真的,那么他这几日的突然失踪的理由似乎听起来异常充分了。

只是,他说的话是真的么,若是如此,现在他岂非是最脆弱的时候?

西凉茉眯起眼,警惕又怀疑地看着他笑道:“师傅,那么说你是真的如此信任我么,你放我进来,就不怕徒儿一时起了歹意,对你不利么?”

百里青这样的人从不轻易信任人,为何会将自己最脆弱的样子展现在她面前?

她可不是什么善男信女,也不是没有想过以后事成,她会为了摆脱百里青的掣肘而杀掉他。

莫非,他想要试探她的忠心?

不,他应该早就知道她根本就没有什么忠心可言,彼此不过是为利益结合,她用蓝氏的令牌和自己的头脑、身体交换他对自己通往权势之路和铲除异己提供支持。

她和他在某一种程度上都具有最纯粹的政客意识,没有纯粹的忠诚,只有最牢固的利益链。

既然利益链没有破裂之前,彼此都还有利用价值,他又怎么会做试探这种事?

百里青垂着眸子,没有回答她的话,向她伸出了白皙修长的手:“你过来,丫头。”

西凉茉犹豫了片刻,还是走了过去,并且将自己的手交到他的手上,也同时警惕地盯着他的一举一动,任何一个微妙的表情。

百里青握住了西凉茉的手,唇角忽然那弯出一抹勾魂摄魄的笑来,色如春晓之花,绮美绚丽,即使西凉茉与他熟识半年,同床共枕数月,依旧在那惊艳的笑容里瞬间失神。

然而就是她失神的霎那,百里青左手忽然一抬,毫不客气狠狠一掌向西凉茉的胸前拍去。

西凉茉瞬间回身,大惊失色,百里青何等功力,这一掌拍下来还得了,极度危险的感觉让她立刻下意识地灌注了内力一掌挡向百里青的掌风。

他竟然要杀她!

为什么!

西凉茉又惊又怒,她知道自己现在即使打通了任督二脉也根本不是百里青的对手,最多也就能在他手下走过几招就要彻底落败。

她却不得不硬抗了上去!

但是下一刻,情势却完全地出乎了她的意料,两人双掌相对的那一刻,西凉茉根本没有感受到他掌心中吐出任何内劲。

可是如此情形下之下,情况太过突然,西凉茉根本已经完全来不及收掌,她就只能这么看着百里青一掌被她击中后,宛如断了线的风筝一般硬生生地撞向了后墙,随后他闷哼了一声,滑落在床上,吐出一口血来,颤抖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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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都没好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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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彻底愣住了,她可以想象这个男人一掌下来,自己学溅三尺的模样,但是怎么也没有想过。他在自己掌下受伤的模样。

她看见他苍白艳丽的脸,颤抖的身体,还有他精致薄唇上淌下的嫣红,仿佛垂死的美丽又奇异的妖魔。

“怎么样……本座没有骗你吧……呵呵……。”百里青慢慢地支撑起身体,他抬起头,漫不经心地用袖子抹掉自己唇上的血,即使虚弱得仿佛随时都会昏迷过去,他依旧是淡漠从容、优雅冷静的,仿佛这具受了重伤的身体并不是他的一般。

西凉茉分不清楚自己的心里的感觉,只觉得有一种奇异的愤怒与惶然交织而成的复杂情绪堵住胸口,让她不可自抑的对着他低吼:“你是想死么,明知道自己身体这个样子,为何还要做出攻击别人的样子!”

虽然怒叱着对方,但西凉茉的身子已经下意识地就上去扶住了百里青的身体,让他靠在自己的身体上。

百里青并没有拒绝她的支撑,现在的他确实也勉力坐出不了多久。

“因为爱徒你的脸上,分明就是一副‘你这个坏人又打算骗人了,或者对我做什么坏事’的模样,身为师傅,自然有责任取信自己爱徒不是么?”百里青一边低低地笑着,一边轻咳着,仿佛在说什么极为有趣的事情一般。

西凉冷眼睨着百里青,这从牙缝里恶狠狠地挤出一句话:“师傅,你有病,得治!”

哪里会有人拿自己的生死也当做儿戏,西凉茉是一个很珍惜自己性命的人,所以她完全无法理解百里青这种轻率又疯狂的举动。

百里青靠在她的身上,懒洋洋地闭着眼道:“你生什么气,爱徒你不是一直很憎恶为师在你头上作威作福,逼迫你做为师‘对食’之人么,如今这可是你的大好时机,怎么,要不要杀了为师,一泄你心中之恨,这样的机会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足以让你名垂千古。”

西凉茉一愣,垂眸看着靠在肩上的人,乌黑如檀木的头发衬映得他眉目如画,苍白荏弱,连着他眉目间的暴佞阴霾之气仿佛都淡去了许多。

这个男人,到底真是将她的心思看得透透的。

他太危险了,像一把极为锋利的刃,若是拿不住,就会伤了自己。

要不要……杀了他呢?

这算是千年难逢的机会吧……

西凉茉犹豫间,只觉得怀里的人仿佛越来越重,他像是把全身的重量都靠在她的身上,竟仿佛没了声息一般。

她顾不得多想,心中起了诡谲莫名的慌张,下意识地就伸手去摸他的鼻间,静心细闻,方才感觉到皮肤上传来微弱的喘息。

西凉茉方才陡然松了一口气,顺手抚上他的额头,一摸竟已是一手冷汗,可见自己那一掌必定让他受了极重的内伤,分明如此疼痛,以至于几乎昏迷过去,却还与她这般谈笑自若,直到无法支撑才陷入昏迷。

西凉茉只觉得心中又气又无奈,这厮就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疯子,以众生喜怒为玩物,连自己的性命也可以只当指尖砂。

她真是彻底拜服。

她立刻起身,小心地将百里青放在床上,转身就去拍那扇铁门,试图唤来何嬷嬷或者魅一等人:“嬷嬷,嬷嬷,你们在不在!”

西凉茉告诉自己,百里青这个时候,不管出于什么原因还是不能死,她还需要他,至少他不该死在自己手上。

奈何不论她怎么喊叫,门外却没有传来任何人的声息,一片死寂,仿佛天地间只剩了他与她。

西凉茉喊得嗓子都冒烟了,外带踢踹门,那扇大铁门牢牢如沉默铁将军,丝毫不为所动。

而床上百里青的呼吸却越来越微弱,昏迷间仍旧不断咳嗽,每一次咳嗽就有新的暗红从他嘴角涌出。

西凉茉大急,她不知道为什么何嬷嬷他们竟然没有一个人回应,只得来回踱步,忽然想起那日自己在温泉之中倦怠至半昏睡之时,百里青为自己打通任督二脉的情景,她一咬牙,便立即几步上前,扶起百里青靠在墙壁上。

她坐到了百里青的身前,自己抱元守一,调动内息,以手贴上百里的胸口心脉,一边回忆着当初百里青的内息进入自己体内游走百穴的样子,引动自己的内息也顺着他心脉大穴缓缓吐进他筋脉之中,游走于他体内奇筋八脉之内。

西凉茉引动内息进入百里青的体内,方才发现他丹田之中竟然真的一丝内息都没有,仿佛完全没有武功内力的寻常人,而且除了内附受伤之外,他血脉气息极为狂乱,毫无章法地在他经络之中倒行逆施,她不由满腹狐疑,难道这千年老妖真的走火入魔而导致内力全失?

但是,他虚空的丹田之中却仿佛极为干旱的田地,如今遇到了她的内力,竟然像是极为饥渴一般,如同吸水一般不断地吸附着她的内力。

西凉茉暗暗错愕不已,但是却没有收回自己的内力,因为她发现随着自己内力灌注于百里青的体内,他的血脉气息仿佛渐渐地平顺了下去,如大禹凿开了山川河道,渐渐的地万水归一。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冷汗一点点地从西凉茉的鼻尖滴了下来,她知道自己应该撤回内力了,否则一会子自己的内息也彻底被吸附光而至丹田空虚,好长时间才能恢复内力,没了内力,如今德王府内情势诡谲,天理教不知何时会向她展开报复,自己会面临危险。

但是……

她犹豫着,她怕自己这一回撤内力,恐怕刚刚调顺的百里青的内息又会暴乱逆施,恐怕真的会让百里青筋脉爆裂而亡。

她虽然讨厌他,却没想过在百里青没有对自己造成实质性伤害的情况下,害死他。

而且……

西凉茉看着他苍白如雪的容颜,心头莫名其妙地软了一软,还是没有收回自己的内力,直到她丹田里几乎一片空虚,百里青的血脉顺行,不再现出那种诡谲疯狂之相,西凉茉才勉力收回自己的内息,撤掌守元,调理内息,扶着百里青躺回床上。

她才微微松了一口气,想要站起来,却一阵头晕目眩,差点一头栽倒。

好在她一手扶着床,才没有让自己栽倒在百里青的身上,西凉茉闭着眼,等着那一阵眩晕过去了之后,才坐在床边,目光落在了百里青身上,感觉他脸色仿佛比之前要稍好一些的时候,她悬着的心才微微地放松下来。

还剩了一成功力,她如今也不过比寻常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稍微好一些罢了。

西凉茉叹了一口气,目光幽幽地在了百里青身上来回扫了一圈。

她从来没有见到过百里青如此毫无防备地躺在自己面前的时候,从一开始认识他到现在,她和他同床共枕的日子也不见得少,但是一直以来,他永远都比她先醒来。

哪怕睡到半夜,她无意间醒来转身想打量一下他的时候,他都会在她呼吸稍微有些凌乱的时候,第一时间睁开眼,以至于让西凉茉总有一种错觉,这个男人,也许就是一个不用睡觉的妖怪,他仿佛从来没有睡着过一般。

他的敌人大概很多吧。

所以连睡觉,都要睁着眼。

就如三国时的枭雄曹操一般,睡时睁眼,以剑抱于怀,有仆从靠之,则起而杀之,曰其好梦中杀人,以此警告和防备天下想要刺杀他的人。

她忽然想起曾经让白嬷嬷去打听到关于百里青的传说,传说他极为年少的时候就以美貌而被皇帝纳入宫中,皇帝极为宠爱于他,却又担心他渐渐成长之后,会成如唐时纳兰敏之之祸,惑乱宫廷,所以便在他十三岁的时候让人将他阉割,以充后宫娈宠之用。

后来他借机上位,能力也极为凸显,以十五岁之龄得任司礼监副座,不久之后在皇帝的宠信之下绞杀了原来嫉妒他的司礼监首座,自己夺得了司礼监掌印太监之位,从此以后他不断铲除异己,平步青云,权势日盛,终于历任太子太傅,锦衣卫指挥使,得封九千岁,权倾天下,再无人能挡。

他杀人如麻,百官闻其名而两股站站,想要杀他的人更是数不胜数。

而今,百里青却毫无防备地静静沉在自己面前。

苍白、荏弱,却依旧美丽得惊心动魄。

她心中忽然生出一种诡异的想法来,也许,或者,自己可以求证一下某个传说,毕竟天下间还有谁敢拉开九千岁的裤裆一看究竟呢?

西凉茉清楚地记得不管是那日野泉之中,又或者是后来床底之间,他从来没有真正全然袒露过身体。

西凉茉是那种下了决心就要干到底的人。

她只犹豫了不到几秒,便伸手去解百里青的腰带,不一会子,腰带便松了,她再掀开了他的衣袍袍,然后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些颤抖地挑起了百里青的亵裤带子……

数十秒之后,西凉茉红着脸,松了手,轻轻地吐出了一口气。

也不知道是失望还是‘果然如此’的情绪涌上她的心头。

呃……原来,这世界上真的有所谓“天阉之身”这种事,那些传说还是不能尽信。

但是,不管是先天,还是后天,都改变不了一个事实,百里青倒真是个太监,确实不假。

美丽的东西总不会是完美的。

西凉茉楞了好一会子,才想起要帮他把衣衫给穿好,若是这大妖孽醒来发现自己趁机偷看,那就一点都不好玩了。

她扶着仍旧昏睡的百里青穿衣衫的时候,手无意地掠过他的背脊,一种奇怪的触感让西凉茉不由顿住了动作,她的目光下意识地落在了百里青的背上,忽然目光一凝,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百里青的背脊线条优美,皮肤色泽白细如玉,但那上面无数纵横交错的狰狞的伤痕,却破坏了那整块玉一样的美感,从他的颈项到柔韧结实的腰肢上面密密麻麻,仿佛被什么野兽曾经撕裂又拼合过一般,层层叠叠,甚至还有类似火烙一样的痕迹。

光是看着,她就已经觉得疼痛,简直不能想象当初什么人能下这样的手,有多大的仇恨才能这样残忍。

什么人能承受这样的疼痛,一次又一次地……

她有点不忍猝睹地将衣服给百里青拉上,扶着他躺下,忍不住低低暗叹:“能忍人之所不能忍,方能行人之所不能行之事,能得人之所不能得之一切。”

他的美丽与百里洛的纯真无邪让人怜惜不同,他靡丽的美过分具有侵略性和感染性,强大的时候让人不敢直视,心生畏惧,而如今虚弱之时,却让人看着便有一种想要对他犯罪与掠夺的欲望。

西凉茉微微拧眉,这样的美貌于任何人身上都是一种祸事,所以许多年前,不知他需要靠着什么样的手段才能保全自己,而不是成为别人的禁脔,甚至能走到如今这样天下间万人仰望的地步。

西凉茉静静地看着面前完美安静的睡美人,百味杂陈,她从来没有想过去触碰他的世界,更没有想过自己会和他生出一段那样畸形的关系来。

她忍不住伸手轻轻地触了一下他的脸颊,从他饱满的额头,挺直精致的鼻,睫羽华美的眸,再到滟涟的唇。

有一种美丽,也许生来就是要给人破坏掉的。

仿佛是昏迷中的人对暖意特别敏感,百里青无意识地用脸蹭了蹭她的手,仿佛总是拢着着深远的阴霾与冷寂的眉宇微微拧了拧,他低低地呢喃了一声:“阿姐……娘呢……。”

像一个孩子般的呓语,让西凉茉的手忽然僵了一僵,心中却泛起一丝一缕的轻软,想要抽回的手却依旧留在他的脸颊边。

算了……

西凉茉轻叹一声,她已经太多的注意力放在他的身上,这并不是什么好事,她并不想去进入任何人的世界,在这个世界上,她应该只要守护好自己就够了,这个人比谁都强大不,又怎么会需要别人的怜悯,不是么?

原本以为自己查知他的下落,能得到什么好处,却不想反倒是陪上自己的九成内力,还真是不划算的买卖呢!

西凉茉强行收敛了心思,半靠着墙,闭上眼慢慢地调息。

谁知她内息不足,方才疲劳过度,靠着墙壁,竟然一不留神就睡了过去。

做了一个冗长的梦,梦里偶尔间只见黑暗之中流水潺潺,落花无数,有魅狐化做人形,却看不清脸,只在在幽暗的水边轻歌,有宽而华美的衣袖掠过流水迢迢,浸湿花纹繁复的衣摆,却看不清它容颜,只听那狐姬轻唱:谁见天边露色浓,锦瑟流年不知归路,却把华年抛……

也不知过了多久,西凉茉是被口中干渴给旱醒的,她揉揉眼,看着床上那一抹幽幽豆似的灯火,好一会子才回过神来,自己身在何处。

房内没有窗,也不知到底过了多少时间。

她下意识地看向床上,却见百里青依旧静静卧于床上,只是脸色在昏黄的烛光下虽然依旧苍白,却似已经好了许多。

西凉茉伸手拿着放在石桌上的杯子喝了一口,觉得稍微缓解了一下喉咙间的干渴,便过去摸了摸他的额头,看看有没有发烧,打算再将杯子里的水渡一点给他喝。

只是手刚抬至上他的唇,就忽然被人抓住,然后毫不客气地咬了一口。

指尖上传来的锐痛,让西凉茉忍不住没好气地对着床上的人冷骂:“今儿我算见识了什么叫恩将仇报,农夫与蛇的故事了。”

救了他,倒是惹来他咬一口!

床上那人睫毛微颤了一下,果然缓缓地睁开了眼,幽幽魅眸笼着西凉茉,他唇角微微勾起一丝嘲谑的弧度:“怎么,难道爱徒对于擅自脱了你衣衫,将你看得精光的人,不但不怒,反而要以身相许么?”

百里青的声音仍旧是慢悠悠的,带着一种不易察觉的虚弱。

但,到底是醒来了。

西凉茉先是微微松了一口气,随即一楞,这人刚才分明是昏迷着的,怎么会知道她剥了他的衣衫?

“为师是没法睁开眼睛,也没法子动弹,却不代表什么都不知道。”百里青淡淡地道,顺带解释了她的疑惑。

不过,出乎他意料的是,西凉茉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与不自在,更别说担心他大怒的害怕,西凉茉只是挑了一下眉,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师傅不是早将徒儿看过了,那么徒儿看看师傅,也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吧,不过礼尚往来而已。至于以身相许,徒儿看就不必了吧,若是看过师傅身子的人就要对你负责,那么您后院那些夫人公子大概要将您大卸八块也不够分了。”

百里青一愣,看着她一副理直气壮的模样,不由失笑,这丫头还真是与他一般,越来越——无耻了。

他挑了一下眉,握住手中的柔荑,送到唇上,又咬了一口。

西凉茉眉头一皱,这人属狗么,她索性抽回自己的手,但是这一抽之下,却恰好被他一把抓住了手一扯,西凉茉就感觉一股子大力将她给拖上了床,滚进了他的怀里。

西凉茉脑海里掠过一丝灵光,忽然眼一眯,一把揪住了百里青的衣襟,盯着他的眼睛,微笑着一字一顿地问:“师傅,你的伤好了,功力恢复了,不虚弱了,身手如此灵巧,真是让徒儿佩服不已啊。”

百里青睨着怀里的少女,魅眸幽幽,轻笑道:“是啊,托徒儿的福,如今倒是恢复得差不多了,但却还差一味药引子,不知徒儿肯借否?”

西凉茉危险地眯起眼:“哦,什么药引子,且说来听听。”

百里青修长的手指掠过她细腻的脸颊,雪白的脖颈,最后停在她的胸口上,似笑非笑:“还差一味拥有为师阴寒内息的处子血。”

西凉茉气得笑了,咬牙切齿:“好,好,原来都是我自己笨,千辛万苦,自行送上门来做别人的药引子。”

在方才他忽然将她扯在身下的那一霎那,不知是否因为她的内力气息都源自百里青那种极为阴寒又诡谲强悍的内力,又或者早前她为他运功疗伤,而内息相通,她方才无意间一触碰上百里青的脉门,她就能感觉到百里青的内息仿佛一下子基本都恢复了,那种汹涌滂湃的气息一下子冲进她的虎门脉咯,让她几乎有点承受不住。

于是她忽然有些明白了,百里青这种内力全失的诡异情况如果不是因为提升修炼他的毒功,走火入魔,就是他中毒了,如今看起来倒像是第二种居多。

而且刚好,度过此劫的必备之物就是她这与他拥有的同源内力之体。

她这笨蛋,竟然自己找上门来,给人家当药引。

百里青温柔地抚过西凉茉的发鬓,淡淡道:“为师每一年都有五日会因为体内毒发而彻底失去内力,今年不知为何忽然时间提前了,所以来不及通知你,便回到此处闭关,等着清除余毒,但是过程极为麻烦,因为毒发之际身体缺乏暖血,所以需要新鲜血液来渡过这些日子,但若是有同源内力之体能为为师架桥引脉,行经渡气,便能将余毒提早压制住,若有对方同脉的纯阴处子血连着饮三年,便能将体内的毒清除掉。”

西凉茉冷笑着一手拍开他的手腕:“所以,从一开始你助我修炼武艺,甚至不惜耗费十年内力为我打通任督二脉就是为了今日是么。”

她早就怀疑,他对自己如此细心栽培的居心何在,原来不过是为了给他培育药人、药引罢了。

枉费她今日还如此自作多情!

百里青低头睨着她,忽然挑眉问:“为师问你,可是为师让你来这司礼监的,可是为师让你离开书房,擅自闯入司礼监的禁地的?可是为师强迫你进入为师闭关的房间的?”

西凉茉瞬间哑然,胸口只觉得一股子气被堵得不上不下,她垂下眸子,冷然而笑里满是自嘲:“是,是我太过好奇,是我自己犯贱,所以自己送上门来做药引子,真是不好意思,委屈你了,千岁爷!”

她别开脸,眼眶子莫名其妙地就泛起红来,闭上眼不去看那张脸,仿佛这样就能缓解自己满心挫败与羞辱以及……委屈的情绪。

百里青看着身下愤怒得死死地咬着自己嘴唇的少女,他用修长的手指抚上她的下巴,慢慢地一按,逼着她松开咬住下唇的贝齿,手指抚摸上她柔软的受伤的唇,温声道:“为什么要生气呢,因为这一次毒发太突然,为师原本没有想过这一次就要用上你,所以为师还是很高兴你会亲自找来。”

他抵着她唇,轻舔一下,将她唇间的鲜血一边卷进口中,一边道:“为师很欢喜呢,为师虽然毒发之时不能动弹,但是为师能感觉到你的尽心,如今为师好了,难道你不欢喜么,为何要去计较前因后果,那是过去的事了,为师素来不做便宜买卖,你又不是不知道。”

她的血好甜,可别浪费了。

他明明能感觉到她几次触碰自己de额头和鼻间,确定自己没事后,她肌肉的放松之感。

她分明是在意他的不是么?

“欢喜个屁,徒儿只后悔方才为什么没杀了大名鼎鼎的九千岁,如此我必定能因为惩奸除恶,流芳千古!”西凉茉咬牙切齿地道。

是,她和他是一样的人,无利不早起,包括今儿过来,她也不能不说别有用心,但是她就是不高兴,不高兴什么都仿佛掌控在他手心里,不高兴自己因为他的受伤而自作多情的心疼,不高兴自己因为他的荏弱有了不该有的情绪!

不高兴,她就是不高兴!

百里青看着怀里红了眼的小狐狸,委屈得那个样子,眼眶子都红了,心底生出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柔软来。

“口是心非的小东西。”他叹了一声,温柔地把她抱起来,也不顾她的挣扎,将西凉茉圈在自己怀里,仿佛强大的大妖兽在替自己欢喜的小兽梳毛一般,拿了梳子慢慢地替她梳头。

“为师说了,今儿是你千载难逢的机会,你若要杀了我,动手就是,既然你没能杀了我,那么在你再次有那本事下手前,你就还是为师的,为师还是要有空就睡你的,得闲自然会与你双修练功,让你提升功力的。”他慢条斯理地道。

“你不要脸!”西凉茉又羞又恼,羞的是这人说话从来没底线,无下限!

恼的是,自己竟然放过了一脚踩在这无耻妖孽脸上,让他死得彻彻底的机会。

百里青手指一翻,为她挽了个发髻,轻笑:“若你真的那么恼,明年此时,为师还需要你的血与内力的时候,必定让爱徒过来为为师护法,你若想要取了为师的命,还有四次机会,如何?”

西凉茉一怔,她能听得出,他并非在开玩笑。

这人,竟然是说——真的。

“……这人世间真的让你如此厌倦么?”西凉茉定定地看着百里青,忽然问。

百里青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又淡淡地道:“徒儿,你看月色正好,一会子,咱们出去痛饮几杯可好,饮痛快了,为师今儿就不睡你了。”

西凉茉看着他,知道他并不想谈这个话题,他甚至懒得掩饰他的拒绝。

她的心莫名地微微一颤,暗自长叹一声,忽然间,她的不悦就释然了,至少与自己烦躁不安的情绪相对的,他愿意将自己的命交到她的手里,这也算是一种等价交换。

西凉茉拿了一面铜镜过来看看,发现镜子里自己的发髻样式新颖又颇称自己的气质,他的手艺倒是真不错。

忽然心情好了不少,她微微一笑,对着他道:“师傅,你只用徒儿这一点血可够,别毒没解完,遇上强敌,还要徒儿保护你。”

百里青睨着怀里的不知为什么又不再生气的小狐狸,也微笑:“徒儿再借一点子血给为师可好?”

西凉茉看着他头越来越低,在他慢慢地覆上自己的唇之前,轻声道:“好,师傅别玩了记得用你的命来换就好。”

百里青轻笑:“好。”

随后,深深地吮上她柔嫩的唇,并不意外在她唇里尝到了浓浓的血腥气,这丫头竟然大方到咬破了舌尖呢……

倒是个够狠的,不过如果死在她手里,大概也不错吧。

——我是正常的分界线,大家好,初次见面——

“父亲召见?”西凉靖停下正在练剑的动作,看向来向他传话的董氏,随后道:“好,我马上去。”

西凉靖便进屋去换身衣裳,没见着那董氏眼里的讥诮。

西凉靖却不想方才进了屋子,他便觉得不对,靖国公屋子门边上站着不是素日看见的小厮,倒是六个面无表情的男子,看着穿着是爵爷手下的贴身侍卫,看样子竟然将屋子附近几个出口都围了个严实。

西凉靖拧了眉,没说什么只管进去了,进了屋子才发现,屋子里冷冷清清,除了董氏的贴身丫头外竟然一个仆婢都没有,董氏也不说什么只带着西凉靖往里间而去。

西凉靖就知道必定有大事,否则爵爷不会将四周围都封锁了,想必暗处还有不少人。

一进内堂就见靖国公面无表情的坐着,董氏则看着他笑了笑,仿佛很是赞赏的模样打量着他:“大少爷人逢喜事精神爽,到底是贵人看中的人,有了依仗就是不同。”

西凉靖心中警钟大响,瞥了眼靖国公,口中只冷然道:“姨娘自重,我不懂你在说什么,本世子能依仗的只有国公府邸,何曾依靠什么外人?”

靖国公听着这话,脸上的冷肃到底缓和一点,却还是冷声道:“你明白这个理就好,可别做出什么不该做的事!”

“国公爷,我看世子爷虽然心气儿高,但总不是那种背父弃母之人,说不得只是受了奸人蒙蔽。”董氏一脸担忧地对着靖国公道。

看似开解的话,却似落定了他的罪名,西凉靖虽然一头雾水,但却哪里肯担负背父弃母这样大的罪名,顿时冷了脸,咬了唇一脸震惊的模样,扑通一声跪在靖国公面前:“父亲,孩儿虽然不知自己做错了什么,但是孩儿怎么可能做出那样畜生不如的事。”

靖国公定定看着他,目光如炬,片刻才道:“是么,那为父且问你,十五日之前,你可是去过柳侍郎的府邸?”

“是,柳侍郎与孩儿是几面之交,孩儿去那里一游罢了。”西凉靖点点头。

“那为何这几日却不再过去?”

“孩儿为何要常常去,我和他不过寻常交往。”

“哦,是么,寻常交往需要半夜里而去吗?”

“这……是柳侍郎说他府邸上有一柄夜明刀,请我夜里去看。”西凉靖想了想道,他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也只小心的如实回答。

“那柳侍郎是谁的心腹,你可知道?”靖国公声音索然冷厉起来,那种常年于千军之中杀伐决断的血腥之气,瞬间释放出来,他身边还站着两个面无表情浑身杀气的侍卫也冷冷地盯着她,就像下一刻得了令就会把他拖出去千刀万剐一样,令西凉靖不由一惊,靖国公分明是将他军中审讯那套拿出来了。

“孩儿不知……。”

董氏在一旁冷笑道:“不甚熟悉的一个大臣怎么会送您一把如此名贵的夜明刀?说得好听的是莫逆之交,不知道的以为您一个边疆守将与内臣私自结交!”

“姨娘,你最好注意说话的分寸!”西凉靖何曾被一个姨娘如此责问过,顿时脸色阴沉下来,怒道。

却见靖国公手上不知拿了什么东西朝她他砸过来,额头上顿时一疼。

“你且看看这是什么,可是你身上的东西!”

西凉靖低头一看,地上一只绣着紫色千爪菊的小小香囊,他拾了起来,看了看,镇定分辩:“没错,这是孩儿的,但是却不知怎么……。”

“不知怎么到了外人那里,是吧?”董氏截断他的话,叹了一口气,对着靖国公安抚道:“国公爷,那宁吉不过是个二等的小厮,说不定他意外捡了世子爷的香囊,妾身相信世子爷绝对不会和外人勾结,窃取府中机密的,爵爷只要将前院加强些戒备不让宵小有可乘之机就是了!”

靖国公皱着眉冷道:“妇人之见,前院乃是军机要地,失窃任何东西都是事关家国社稷!”

西凉靖这才如梦方醒,震惊地看着董氏,只见她看似温柔的脸上,笑意里却透着狡诈冷酷。

西凉靖心凉如冰,冷厉地瞪着董氏:“姨娘,冬日风大,你也不怕闪了舌头!”

“你还有什么要说的!可要人进来对质!”靖国公已经是不耐,眼中满是冷厉,行兵打仗这么多年,他最恨的不是敌人的探子,却是最恨自己人里的叛徒。

“不用,想必有人都将证据准备齐全了……。”西凉靖冷笑着摇头,董氏能摆下这个局,必定是将人证、物证都准备好了,何必浪费这个时间。

“咚!”

靖国公怒极,一脚踹出去,将西凉靖踹得飞跌出去,撞倒了桌椅才滚在地上:“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怎么我会生出你这个叛家逆子!竟然充当司礼监的爪牙,行此等下作之事!”

胸口剧痛袭来,西凉靖喉头一甜,一股子腥甜气猛地从嘴角涌出来。

------题外话------

话说——有人知道天阉是啥不?

就是天生木有小蛋蛋~这种人是可以入宫为太监地~

还有再强调一次,不管小茉看到了啥,结论是啥,阿九不是太监,就这样~木有看过群里野泉篇章的孩子可能要等等才会知道谜底了

第九十九章 利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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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靖喉头一甜,一股子腥甜气猛地从嘴角涌出来。他捂住嘴,擦去唇角的猩红,心头一片寒凉,他定定看着靖国公的眼底闪过不敢置信的痛楚与一片悲凉。

“父亲,孩儿到底做了什么事,让您如此愤怒,甚至不相信孩儿!”

董氏轻抚着靖国公的肩,仿佛很是遗憾似的看着西凉靖轻叹:“世子爷,虽然这些年九千岁势大,横行朝野,陛下宠幸奸佞,国公爷与一众清流们在朝内被奸佞打压,但是国公爷一片丹心在玉壶,从不曾向九岁低头,所以,即便边关苦寒,您也不该为了前程而投靠九千岁,这让国公爷如何自处,如何在同僚之间抬头?”

西凉靖怒道:“孩儿没有,孩儿真的不知那柳侍郎是九千岁的人!”

西凉靖前些日子因为母亲大丧心情就极差,再加上西凉仙和西凉丹一直都试图证明母亲是西凉茉设计害死的,但是他真的不想相信大妹妹会与母亲的死有关。

所以前些日子,他心情一直不大好,过了头七之后便偶尔会去天下第一楼里坐坐,饮酒浇愁。

就在那时候,他遇到了工部侍郎柳如是,年轻俊秀,才华横溢,虽然是工部侍郎,却有一身不错的好武艺,他虽然也曾心有防范过,但柳如是性情爽朗,磊落大方,酒量极大,让他想起边关那些兄弟,所以他便渐渐与柳如是有了交情。

某日,酒后,柳如是说宝刀配英雄,要赠他一柄罕见夜明刀,他推拒了,只是出于好奇才夜里前去柳府观摩品鉴一番。

哪里能够想到柳如是竟然是九千岁百里青的人?

“何况就算柳如是是百里青的人,又如何断定孩儿从父亲的书房里偷窃了军机情报交给他!”西凉靖捂住胸口,直挺挺地再次跪回了靖国公面前,捂住胸口咬牙道,目光冷冷地睨着董姨娘。

在西凉靖的心中,与其说西凉茉心怀不轨,他倒是更怀疑眼前这个董姨娘,年轻貌美,一个出身青楼的贱妾,竟然能从母亲那样手段凌厉的贵族小姐手里成功夺走了父亲的宠爱,如今这般字字句句又都是针对他而来的诛心之言,三言两语竟然能挑拨了他们父子之情,分明才是个心机深沉,不得不提防之辈。

靖国公看着儿子脸色苍白,目光冷酷地盯着董姨娘,他也脸色极差地看了董氏一眼。

靖国公并不是一个糊涂之辈,他这里有些东西是不适合董姨娘这样身份的妾氏应该听的,方才他也有些后悔因为董姨娘三言两语,一下子气得失了理智,竟然将爱子踢伤。

董氏立刻乖巧地道:“国公爷与世子爷慢谈,妾身的小厨房里还熬着一锅儿松茸热鸡汤,这天冷的紧,迟些给国公爷和世子爷送来。”

说罢,她恭敬谦卑地福了福,然后悄然退了出去。

她出身青楼,寻常男子一个眼神,她都能猜出对方的喜怒哀乐,所以才如此快地爬上花魁之位,如今见靖国公脸色不妙,她当然立刻见好就收,毕竟她当然知道自己不过一个妾氏,怎么也比不上自小长在身边的骨肉血脉。

至于以后,等她怀上一个孩子,手里有足够的筹码,就会一切大不同了。

看着董姨娘如此识时务,靖国公看着她的眼神也稍微宽和了一些。

等着大门关上,靖国公也遣开了其他侍卫,才冷冷地对着跪在地上的西凉靖道:“为父今日才接到九千岁替陛下拟下的旨意,要提调你前往京都骁骑营任骁骑营副都统。”

西凉靖一愣,他原本也只是边关一个小小参将,不过四品而已,骁骑营的副统领统掌管京畿西六营,是三品武将,这个职位乃是既有实权又有品秩的肥差事,向来都是百里青的人在任职,如何竟然轮得到他的头上?

虽然在听到这个消息后,西凉靖的眼底掠过一丝异色,心中也不是没有瞬间的惊喜,但是他很快就明白为什么靖国公会如此大怒了。

他看向靖国公,有些迟疑地道:“父亲,雁门关那边……。”

“原本雁门关的四品以上武将的正职全部都调动至东北津门和调回京城,与你一样打散分入骁骑营和虎贲营,其中只有你是升职了的,其他人看似平调,实则全部都降低了职权!”靖国公冷冷地道。

西凉靖大惊,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靖国公:“什么,九千岁疯了么,犬戎如今在雁门关外虎视眈眈,他竟然将我们的人全部都调回来?”

他忽然想起什么,随后大惊:“莫非是咱们的计划被他知悉了!”

靖国公阴沉着脸,一双剑眉拧起,盯着西凉靖冷笑:“是啊,你说奇怪不奇怪呢?你一回来没有几日,便步步高升,手掌京畿西六营的大权,而咱们的人都被掉回来,原本安排好的计划全部都被打散了!”

虽然一直以来,前线一直传来犬戎人不断步步进犯,屡屡骚扰天朝国境,边关粮草告急的消息,但是只有他们自己知道,他们所领的兵团完全可以大败犬戎人,将他们全部都驱逐出国境之外,但是一旦犬戎人前来求和,那么他们好不容易在雁门关培养起来势力就要被九千岁的人接管,甚至他们精心训练的兵团就要再次被九千岁派往南面,去面对更强大的西狄。

西狄人和那些蛮夷之辈不同,西狄靠海,多年前原本属于中原王朝的沿海放逐凶犯与朝廷罪人之地,后来那些人与沿海原住民结合之后,代代繁衍,渐渐地据岛为王,成为为祸一方专门打劫官船和富人海运货船的数股海盗。

再后来,他们趁着中原改朝换代,烽烟四起之时,为首最强悍的头领海盗收服了千百岛屿上的其他海盗们,乘机攻上陆地,也划地为王,占据了东南广袤之地竟然最后成立了西狄王朝。

天朝太祖立国之后也曾试图收回西狄,亲征三次,都功败垂成,最后甚至死在了远征之途。

而西狄人他们对外大力发展海军,与海外国度经营贸易,赚取钱财,对中原天朝更是毫不客气,西狄人性情凶猛彪悍,时常劫掠两国边境。

若非天朝如今国势不弱,恐怕当习惯了海盗的西狄人,会长驱直入,抢杀进中原来。

谁去守着两国之间的玉门关,都要倾尽十二分心力。

若是他们西凉家的嫡系兵团若是被派去西狄人周旋,属于靖国公府的有生力量不断被九千岁名正言顺的消耗光后,他们就只能任九千岁宰割。

靖国公清楚地记得当初蓝大元帅究竟是怎么死的。

他绝不打算让自己的家族也步上蓝家的后尘,何况,百里青那阉人凶残冷酷,手腕血腥,如今陛下不知被他灌了什么迷药,竟然如此宠幸他,若是没有人牵制他,朝廷迟早有一天会毁在他的手里!

西凉靖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连自己的父亲都如此怀疑他,从前时候,九千岁虽然要三催四请才勉强拨调粮草给雁门关,但总归是不敢太过分,但如今他不顾‘军情紧急’,竟然直接抽调了半数以上熟悉雁门关敌我军情的将领换防和,他们的计划分明已经被九千岁察觉了。

不管九千岁是怎么察觉的,如今看起来,除了自己,还有谁的嫌疑最大?

若是换了自己,看到这样的事,必定也难免起了疑心!

“你这逆子,若是还不说实话,就休怪为父无情!”靖国公看着有些失神发怔的西凉靖,怒喝一声。

想起今日朝堂之上,宣旨太监颁布了旨意之后,那些同袍看着自己的眼神,或者猜疑,或者怨恨,或者讥讽,靖国公就气得几乎要吐血三升。

西凉靖终于回过神来,他一咬牙正色地看向靖国公,一字一顿地道“父亲,不管别人如何看孩儿,如何说孩儿,但是孩儿问心无愧,自问从未曾做过对不起我雁门将士的事,父亲,你自小养育孩儿,别人不知,难道你也不知孩儿是什么人么!”

说到激动处,他忍不住咳了了好几声,胸口一阵门痛,唇角淌下几丝血来。

靖国公看着西凉靖难受的模样,竟然是一怔,方才觉得自己出手有多重,他那一脚竟然是用了三成功力的,一般人如何受得住,就有些不自在地低咳了一声:“你真的没有出卖情报与司礼监的人么?”

这句话的声音已经软了不少。

西凉靖看着靖国公,苦笑一声:“若是孩儿有做出违背祖训,为求荣华富贵而攀附奸人的举动,必定天打五雷轰,从此永坠阿鼻地狱,不得好死!”

古人最重生死誓言,轻易不得发下。

只恐一日苍天有眼,应了毒誓。

靖国公没有想到西凉靖竟然这样毫不犹豫地发了毒誓,心中不由一紧,又想起了韩氏刚死,孩子们刚刚失去了娘亲。

他沉默了片刻,长叹了一声:“罢了,你那些叔叔伯伯那里,便由为父去解释就是了,此事待为父细细查明之后再议,这些时日你不要随意再出府了!”

说罢他便起身,负手向门外走去,没走两步,又顿下了脚步,冷淡地道:“还有,你的伤,让宁安请李圣手来给你看一看。”

说罢,他不再犹豫,离开了房内。

西凉靖看着靖国公离开的身影,不由心中一叹,也罢,此事与他无关,迟早会证明这一点的,虽然父亲将他软禁,但这未必不是好事,若是再发生什么军机泄露之事,自己的嫌疑也能摘个干净。

只是……他眸光里掠过一丝阴沉,到底是什么人泄露了军中机密,又害得他被软禁府邸之中,若是让他抓到此人,必定将这细作给千刀万剐,以泄心头之恨!

他的脑海里,瞬间掠过董姨娘那张含笑的俏丽脸孔,脸色又阴沉了几分。

……

而此时,董姨娘正坐在自己的院子里,慢悠悠地边赏雪,边品着松茸鸡汤,大丫头青衣正在为她的金雕暖炉里放银丝碳球。

今日她心情极好,若是世子爷失去了国公爷的信任,那么她未来的孩儿就极为有希望的了。

一名小丫头忽然匆匆地跑进房间,附在青衣耳边说了什么,青衣一愣,随后摆摆手,抛给那小丫鬟一吊钱,打发她走。

小丫鬟接了钱,兴高采烈地离开了。

青衣便对着董氏低声道:“国公爷软禁了世子爷,但是允他在自己的房内处理公务,再过些时日,等朝里风声平静一些,再将世子爷给放出来。”

董姨娘瞬间手一顿,随后心中腾起一股子愤怒的火气,她扣紧了手上的碗筷,尖利地冷笑道:“果然是父子情深啊!如此这般都扳不倒咱们的世子爷!”

随后,她忽然想起靖国公方才因为自己的几句挑拨离间之语,对她的脸色也非常不好的模样,董姨娘将就有些着慌了。

当初都是贞敏郡主告诉她,如果想要自己有一天能衣食无忧,无人敢轻贱,那么就必定要让自己的儿子坐上国公爷的宝座,正是因为如此,她才愿意一搏。

若是如今,不能挑拨得他们父子失和,世子爷恨上她,她若是连国公爷也不喜她在此事上的多嘴,失了国公爷的心,可就不好办了。

都怪那个贞敏郡主!

自己原本可以隔岸观火,任由他们斗个你死我活,自己再坐收渔利的!

董姨娘懊恼地将手里的茶碗哐当地一摔,破裂的茶碗顿时响起了尖利刺耳的声音。

“哟,怎么了,这样好的景致,也不能让咱们的董姨娘一笑么,可真是罪过呢。”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在门外响起,吓了董姨娘一大跳,有些惶惑地看向来人。

却见着一个窈窕的美丽少女,披着雪白的狐裘大麾正笑吟吟地站在门边。

不是西凉茉又是谁?

“郡主,你……你何时回来的?”董姨娘错愕地看着西凉茉,随后立刻反应过来,上前恭恭敬敬地对着西凉茉福了福。

“属下见过郡主,郡主万福。”

不管她是什么身份,在西凉茉面前,她都要自称属下。

西凉茉看着她,等着她行礼完了,才淡淡地道:“姨娘不必多礼,且起来吧。”

董姨娘看着西凉茉脸上神色莫测,她心中诺诺,脸上却不动声色地道:“郡主,您吩咐属下做的事,属下已经做了,分明是板上钉钉的事,不知为何国公爷竟然还是放过了世子爷。”

说到最后,她脸上已经闪过一丝羞恼不安之色。

西凉茉进了门,毫不客气地坐在了主座之上,看着她冷淡地道:“你也不用太心急,如今你肚子里的孩子也不过才一个多月,日子还长着呢,到底我那哥哥是国公爷一手带大,情分自然比得不别人的,咱们只是要借用此事在国公爷心里种下一根刺罢了,如今咱们要做的就是慢慢让这跟刺长进国公爷的心里,总有一日,这事儿会如咱们所愿的,没了我那大哥哥,你的孩子就有成为了国公爷最疼爱的孩子么。”

“这……真的么?”董姨娘有些呐呐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脸上闪过一丝奇异的神色:“李圣手前些日子来过呢,说我肚子里的孩子长得可好了,未来必定是个强壮的小子。”

“哦,是么,那真是恭喜姨娘了。”西凉茉看着她,露出一丝浅笑来。

董姨娘又犹豫地看向西凉茉道:“妾身真的不能把这个孩子的事告诉国公爷么?”

西凉茉看着自己手里的银色手炉,不可置否地道:“若是姨娘很想冒一下失去弟弟的危险,也要让父亲高兴的话,便自去说就是了,反正咱们国公府邸里这些年能顺利生下来的孩子就没几个。”

董姨娘脸色一白,随后咬了唇,眼里闪过一丝狠色:“谁敢动妾身的孩子,妾身必定跟那人拼命!”

西凉茉看了她一眼,仿佛在嘲笑她的无知:“若是老太太呢,你能把老太太怎么样?”

“老太太?”董姨娘有点不敢相信地道:“郡主若说是其他姨娘,甚至县主等会对妾身的孩儿不利,妾身倒是相信的,可是老太太怎么会对自个的孙儿不利!”

正是因为肚子里有了孩子,李圣手又信誓旦旦地说这个孩子是个男孩,所以她才放弃了原本中立的立场,想要为自己的孩子一搏。

西凉茉嘲弄地看着董姨娘,这个女人真是看着精明过人,却到底出身下贱,根本不知道这宅门内院里面的潜规则。

她冷哼一声,有些不耐地道:“因为我那大哥哥出身高贵,为人精明强干,其母韩氏虽然身死,但是他的外祖家却是嫔后世家的韩家,因为宫里还有一个深得圣眷的韩贵,因为与其期待一个母亲出身不好的幼稚婴孩能将国公府邸发扬光大,不如期待一个已经立有军功的成年孙子更有可能!”

这番毫不留情的话,刺得董姨娘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嘴唇颤抖着,呐呐不能言。

看着董姨娘一副大受打击的模样,西凉茉唇角勾起一抹冷酷的笑容,再次给她心头泼上一瓢冷水:“所以,即使牺牲掉那么一两个出身一般的孙子,换取她最疼爱的高贵大孙子一帆风顺,对于老太太而言根本就是一件很划算的事。”

董姨娘咚地一声跌坐在凳子上,脸色青白地抚摸着自己的肚子,眼里瞬间满是慌张和无措的泪水:“那……我……我今日已经将世子爷给彻底得罪了,怎么办,老太太会不会……。”

西凉茉走近她,居高临下的微微一笑,语气温柔而充满了诱惑力:“别担心,这不是还有我么,只要你乖乖地听我的话,本郡主确保今后姨娘肚子里的弟弟,今后衣食无忧,必定有朝一日能坐上世子之位。”

董姨娘看着西凉茉,忽然抓住她的手,仿佛抓住一根救命的稻草:“真的么,郡主,您可不能骗我!”

西凉茉轻笑着,拍拍她的手道:“姨娘放心,您如今既然已经和大哥哥翻脸了,就不必再瞻前顾后,总要分个胜负才是,我还有三婶婶都会帮你的。”

董姨娘一顿,仿佛若有所悟一般,咬牙道:“是,奴婢知道了。”

郡主说得没有错,不管如何,她已经和世子爷闹翻了,老太太那里已经容不下她了,既然如此,她索性一条道走到黑!

看着董姨娘的神色,西凉茉眼底掠过一丝冷笑。

董姨娘起身送西凉茉出门的时候,仿佛不经意地问:“郡主,您是认识司礼监的人么,既然能够让世子爷入套一次,为何咱们不再设计一次呢,说不定这一次世子爷就会真的彻底失去国公爷的信任?”

西凉茉转脸,冷冷地睨着她:“一招用老,还有用么,别给本郡主犯这种低级错误,若是老太太真的非要当着所有人处置你,休怪本郡主保不住你。”

说罢,也不理会满脸僵色和羞恼的董姨娘,西凉茉拂袖而去。

直到走出远远,白玉都能感觉得到董姨娘那种闪烁不明的眼神跟在她们身后。

“郡主,董姨娘的身子没几个月就要显怀了,这事儿如何瞒得住人,且不说老太太,就是二姑娘那里恐怕第一个容不下的就是她,迟早要对姨娘动手的,何况董姨娘又是个心大的,郡主真的要重用她么?”白玉还是忍不住低声地询问西凉茉。

西凉茉慢悠悠地走在雪地上,轻拂衣袖道:“那就动手呗,咱们还巴不得西凉仙对董姨娘动手呢。”

白玉一愣,有些不解地看向西凉茉。

西凉茉一边走,一边淡淡地道:“你觉得董姨娘真的怀上了么?”

白玉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忽然间,她脑子里闪过一丝光芒,有些不敢置信地看向西凉茉:“郡主,你是说董姨娘她根本就没有……没有怀上孩子!”

西凉茉轻哼,也不怕冷地顺手捏了树上的雪在手里轻揉成团:“她早前被韩氏悄悄下了极寒的落胎药物,这辈子想要有孩子恐怕难了。”

“那为什么……。”白玉还是有些不能理解,她想了想道:“郡主,你为什么让李圣手大夫告诉董姨娘她有身孕呢?”

西凉茉悠然道:“不如此,她怎么肯死心塌地为咱们做事,你也知道她原本是出身青楼,人人都道婊子无情,戏子无义,偏偏咱们的董姨娘不但是红极一时的花魁,又唱得一手好折子戏,这戏里的小姐、贵妃、皇后演多了,恐怕就不知道自己姓甚名谁,真以为自己是个角儿了,不但忘记了她到底是靠着谁才能进得这国公府邸,享受荣华富贵,过多了这纸醉金迷的奢侈日子,恐怕连当初她进这府邸是为了自己的弟弟报仇的目的都忘了,只想着做个墙头草两边倒。”

白玉顿时想起前些日子董姨娘身边的大丫头青衣给给她们递来的消息,说是这董姨娘似乎与西凉仙两姐妹走得近了些,韩氏头七那日郡主从韩氏灵堂出来,就是董氏约了郡主在那林荫道上见一面的。

谁知她们一行人没有等到董姨娘,却等来了满路上埋伏的上百弓箭手!

也不知道是真巧合,还是有人暗中出卖。

这董姨娘若非是已经出卖郡主投靠了西凉仙她们,就是打算做个墙头草,两边吃银子。

真真是不要脸!

白玉心中愤愤,随后道:“郡主,您又何苦还要支持她,照奴婢看,这等无耻叛徒,早早地一条草绳送她上西天去也就是了。”

西凉茉看着白玉义愤填膺的模样,忽然轻笑:“我的玉儿,也不知是不是和魅六走得太近,瞧瞧这一身杀气腾腾,倒似个打家劫舍的女大王。”

白玉大窘,咬着唇羞道:“郡主,咱们在说正事呢,您少打趣奴婢了!”

西凉茉打趣完了白玉,才道:“我到底已经不在这家里了,三婶婶如今除了韩氏,便有些心灰意懒,只宁愿草草地主持着国公府邸的事宜,平静度日也就罢了,恐怕没那么多心思放在西凉靖兄妹身上,且不说西凉靖,只是那西凉仙姐妹,太过悠闲的日子,恐怕她们迟早要整出些幺蛾子,既然如此,我便给她们一个对手,让她们忙些好了。”

从韩氏头七那日,她就让李圣手给了青衣一些药物,服用了药物的妇人,看起来就会像怀孕了似的,不但有怀孕的反应,甚至腹部也会鼓胀出来。

那董姨娘若是有了孩子,自然只会为她自己的私下打算更精细,也会生出更大的野心,而她要的就是董姨娘这样的野心,才好请君入瓮。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眸光阴惊地道:“若是我那二妹妹或者老太太真的对董姨娘下点儿什么药或者使些什么手段,让她没了孩子,那才是真真的好了,董姨娘这把刀子,虽然是把小刀子,但她疯起来,也总能在那些人身上开几个口子的。”

墙头草可不是这么好当的,方才董氏居然还想借机打探她和司礼监的关系,既然董氏不想好好地在她麾下做个老实的马前卒,求个现世安稳,非要寻着那荣华富贵而上,她也总是要好好地成全董氏才是。

至于西凉靖,董姨娘这把刀子或许不能伤了他的根本,但是他总要倒霉一些时日的,没了世子爷这个强势后盾,西凉仙姐妹两个恐怕日子总要不那么顺心的。

“是了,你让魅六这些日子小心些,就不要再行动了,我那父亲的军机书房可不是这么好进去的,就是我也只能冒这么一次险,若是让人怀疑了我与司礼监的关系,以后做什么事儿恐怕都要不方便。”西凉茉忽然想起什么,对着白蕊吩咐道。

白蕊神色凝重地点头:“是。”

西凉茉看着阴沉的天空,唇角勾起一抹嘲谑的弧度,出卖靖国公秘密的根本不是西凉靖,却是她一介女流之辈。

不管靖国公看似再如何大义凛然的模样,都不能改变他一片私心的真实目的。

朝臣们都只私下议论九千岁祸国殃民,为了朝廷党争,竟然不顾边关不断传来催促粮草的文书,犬戎进犯的时刻,还私下扣押下军中粮草,寒了边关将士的心。

但事实的真相又是什么?

不过是最寻常可见的政治争斗罢了,一方想要保存实力夺权,一方想要消磨对方的实力以保自己的统治。

谁又比谁高尚?

只是百里青这人,从来懒得辩解自己,只一味放人世人误会,甚至有时候还有意将自己的名声弄得更加恶臭不堪,仿佛不如此,不能满足他变态的恶趣味。

西凉茉想起前几日在司礼监密室里那大妖孽,很是无耻地顺带又睡了她一回,粉嫩的脸上就忍不住泛起了红晕。

娇羞清美的模样,仿佛月下盛开的晚香玉,让人不由自主地追随着她的身影。

“大妹妹。”一道男子清朗而略带嘶哑的声音忽然在西凉茉的身后响起。

西凉茉一顿,瞬间警惕地看向站在不远处雪松下那道挺拔的人影,他方才可听见了多少自己说的话?

“大哥,听闻父亲让你回房好好歇息,如何此刻却在这里呢?”西凉茉看着他,淡淡地道。

西凉靖看着面前的少女,目光掠过她嫣红仍旧未曾退去的脸颊,轻声道:“大妹妹恨母亲是么?”

西凉茉立刻就明白眼前的男子应该没有完全听到她的话,因为她虽然功力只剩下一成,但是却依然能够辨识出四周多远的距离会有人,但他应该还是听到了只言片语,足以猜测出了一些事来。

西凉茉看着他,脸色漠然地道:“世子爷,你想说什么呢?”

听见她不再唤他大哥哥,西凉靖心中百味杂陈,有一丝难以言语的滋味,他还是看着她,目光晦涩难明地落在她美丽婉约的容颜上:“仙儿她们说的是真的么,母亲是死在大妹妹的手上。”

西凉茉看着他,片刻之后,不可置否地道:“若是世子爷心里有了答案,又何必来问我呢。”

西凉靖忍不住上前一步,抓住了她的手腕,低头看着面前的少女,咬牙道:“为什么,为什么你那么残忍!”

西凉茉仿佛听见什么稀奇事一样,抬眼看了他一眼,唇角勾起嘲讽的笑:“哦,世子爷,我想你应该知道为什么才对,怎么,因为我的母亲是蓝氏,所以我就是一颗碍眼的钉子,就该悄无声息的死去,或者成为和亲赫赫的祭品,再不然成为比父亲还要年老好色的虞侯之妻?”

“你……女子当心思纯正,以德抱怨,如此这般歹毒心思,你不怕做恶梦么,你可知错!”西凉靖眉头一拧,他当然知道西凉茉那么多年以来,在国公府邸上过的是什么日子,但是在他的心中,女子便该如水一般纯净温柔。

他实在接受不了,如西凉茉这样柔婉美丽的人儿,竟然是害死自己母亲的真凶!

如今还可能是挑拨了董姨娘来对付他的恶人!

“你扪心自问,世子爷,若是你在战场上看见一次次地想要置你于死地的敌人,你会以德报怨么?”西凉茉很是觉得荒谬地看着他一眼,冷笑:“何况,以德报怨,何以报德,妹妹我不过是按孔圣人的话去做罢了,何错之有。”

男人真是可笑,就如她那便宜父亲一样,总该觉得女子忍受一切都是理所当然的,妻妾之间便是和和睦睦的,哪怕面对所有的不公,女子也该默默承受么?

西凉靖哑然,他当然知道,若是面对那样的敌人,他必定一剑砍落对方的头颅,一泻心头之恨。

可是……

“你就不怕我告诉父亲么!”西凉靖看着面前的毫无歉疚之意的人儿,心中一股子气血翻腾,却只能从牙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西凉茉冷漠地看着他,丝毫不曾畏惧他眼里的恨意和怒意:“世子爷,你别忘了,我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了,如今我的名字写在的是德王府的玉碟之上,与国公府还有什么关系呢?”

随后,她手腕一番,一个巧劲,从西凉靖的手里挣脱出自己的手腕来,又似笑非笑地补充了一句:“还有,如果您有证据的话,只管去和父亲说就是了,你且看看父亲是信你还是信我!”

被陌生的男人握住手腕的感觉,还真是一点都不好。

西凉茉说完话,领着白玉转身就走。

西凉靖看着她眼底的冷漠,手里没了她细腻柔滑,软若无骨的手腕,心头只觉得空虚,再加上她那一句‘嫁出去的女儿’像是一点火星,瞬间点燃了他心底的怒气。

他盯着西凉茉的背影,一脸阴郁地森然道:“当初,本世子就该听了仙儿她们的话,下令万箭齐发,杀了你这卑鄙的丫头!”

西凉茉闻言,顿住了脚步,转过头,盯着他,目光里满是阴森冷意,直盯得西凉靖身上莫名其妙一阵发寒。

他看惯了少女眼里的羞涩与爱慕,却从来没有在一个少女的眼睛里看到这样冷酷阴惊带着血腥的目光,让人不寒而栗。

在战场上搏杀数年的经历,让他瞬间仿佛面对强大的敌人,戒备全开。

西凉茉微微眯起眼,终于说话了,她说得很慢:“哦,是么,那可真是遗憾,既然世子爷没有杀成我一次,不妨再来试试第二次,咱们看看谁先砍下谁的头颅,可好?”

说罢,她甚至向他露出了一个灿烂迷人的笑容,慢慢地转身离开。

留下一脸震惊与心底发寒的西凉靖,也不知过了多久,那路上已经看不见西凉茉的人影,他方才回过神。

西凉靖有些茫然与失落地看着夜空的漫漫阴云,他今晚不过是想悄悄到董姨娘那里去探听一番消息,却不想在路上看见了西凉茉,她们说话声音很低,他听不太清楚,但唯一明白的是,她和母亲的死,以及今日自己遭到陷害的事有关。

这样突如其来的信息,让他彻底陷入一种奇异的愤怒与沮丧之中。

手里握住那少女的手腕那种柔软细腻仿佛还在,但下一刻,她和他成为死敌了么?

他不知道她哪里来的 那样自信,但是他知道她并不怕他。

敢做出这些大逆不道,甚至毫无愧疚的少女,每一件事的谋划必定是算无遗策,心机缜密。

她不输给他在战场上遇见的任何一个强敌。

甚至,她比他们还要狡诈狠毒。

可是,如果面对的是那些敌人,他可以毫不犹豫地下狠手。

但若是他面对的是她呢?

他真的可以毫不犹豫地砍下她的头颅,来祭祀母亲的在天之灵么?

想起自己在西凉仙姐妹面前发下的誓言,西凉靖失魂落魄地转过身,向自己的来时路走去。

——老子是无聊的分界线——

“郡主,您真的就这么让世子爷走了?”白玉有些着急地看着西凉茉。

若是世子爷真的将这些事情告诉了国公爷该如何是好?

西凉茉淡漠地道:“怕什么,他根本没有任何证据,何况这种事情,你以为他现在不知道,以后就不知道么?”

世界上本来就没有不透风的墙,她也没想着这个事情能瞒住西凉靖多久,他可不是那种没有头脑的男人。

“郡主,要不要属下现在就去了结了他?”一道诡异的声音忽然在黑暗的阴影之中响起,却没有人看见他的影子。

西凉茉冷冷地摇摇头:“不,且不说西凉靖的武艺得到了父亲的亲传,你就算擅长杀人的技巧,也未必能在一招之内击杀了他,若是和他缠斗起来,惊动了府兵不说,也平白让他从勾结外敌的嫌疑地洗脱了去!”

她不是没有想过直接召唤出魅六和魅七出来,直接杀了西凉靖灭口,但是这样太冒险,没有必要。

“行了,反正迟早有这一日,不过迟一日,早一日和咱们的世子爷对上的问题罢了。”西凉茉看着自己手心里的雪球已经融化成一汪水,随后淡漠地一甩手,将那汪水甩干,径自擦了擦手,与白玉一起款步向前院的灵堂而去。

昨日就是韩氏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出殡下葬了,韩氏虽然不是她的亲生母亲,她又已经是外嫁之女,但到底还是要回来上一炷香祭拜一番的。

而且她有一件很重要的事要告诉韩氏,自己明天就要送韩氏最疼爱的女儿——西凉仙,一份终生难忘的大礼。

------题外话------

话说——~一向高高在上的阿九明儿要暴走了~淡定不住了~猜猜为毛?

第一百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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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到灵堂的时候,里面只剩下几个看守灵堂的小厮,躲在那角落里偷懒闲聊。

韩氏虽然是一府主母,又出身一门宫嫔的韩家,但人死如灯灭,何况如今掌家的是恨不得将她千刀万剐的黎氏,又怎么会真的尽心为她打理身后事。

所以西凉茉一点都不意外会看到这样的情形,倒是那几个小厮吓了一跳,连忙慌里慌张地站起来,畏惧地看着西凉茉。

西凉茉自然是不会罚他们的,她看了白玉一眼,白玉就心领神会,立刻打赏了他们几个钱,笑道:“几位小哥儿都辛苦了,这是郡主的赏赐,且去外头切点肉吃酒去。”

几个小厮互看一眼,便拿了钱千恩万谢地走了。

西凉茉随手抽了几只香点了,在她的灵前插了,又捏了几张纸钱,随手扔进火盆里,懒洋洋地道:“二娘,你也走了些日子了,茉儿还没谢过你过往时常关照,今儿来呢,是告诉你一个好消息,一个坏消息,不知你想听哪一个。”

冷风梭然吹起灵幡,烛火跳跃闪烁着幽冷的光芒,仿佛是谁眼里不甘心的光芒。

西凉茉轻笑:“想必二娘还是愿意听些好消息的,好消息就是二妹妹倒真是个有真本事的,以养病之名进了宫,那样的身子竟然也能勾搭上了陛下,听说陛下赞二妹妹”姿容娇美,婉转郎膝头,何处不可怜“,如今就等着二娘你入土后,迎进宫里,连跳三级要封个嫔呢,据说陛下连名号都想好了叫——婉嫔。”

西凉仙的身子已经废了,既是跛子又是个没了清白的,若是按照正常的程序进宫,恐怕在最基本的验身的那一关就要被那些体检嬷嬷们刷下,如今这样‘进宫养病’之后‘偶遇陛下’,再意外承宠,这样倒是名正言顺了。

也不知道西凉仙用了什么方法让皇帝以为她还是个处子之身,不但不嫌弃她是个跛子,还因此多加怜惜。

“毕竟韩家素来出美人,是宫嫔世家,色供之臣,争宠邀媚,自然最是擅长,如今二妹妹也如了二娘所愿,想必二娘地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呢。”西凉茉捏了一个金元宝扔进火盆里,看着它烧成灰沫子,又叹了一口气,仿佛闲聊似的道。

“不过呢,接下来茉儿又要告诉二娘一个不大好的消息了,茉儿一向心胸狭窄,小肚鸡肠,卑鄙无耻,二妹妹从小就比茉儿得宠,比茉儿风光,所以茉儿还真就是看不得二妹妹在我眼前风光得意,所以另行给她安排了个去处,二娘,你在地下有知,说不定会‘开心’得活过来。”

说完,她拍拍手,一脸诡谲笑意地慢悠悠地领着白玉转身离开了灵堂。

只余下一室凄凄当当的冷风,低啸着穿堂而过,像是谁无奈又怨恨的低泣。

——老子是九爷没有大胸部的分界线——

“郡主,您可准备好了,陛下这几日身子都不大好,一会子出了三清殿的后殿,您尽量长话短说。”连公公领着西凉茉穿过长长的宫巷,抬头看看远处的三清殿快到了,他仍旧有些不放心地低声交代着西凉茉。

连公公除了是司礼监的副座,同时也是宫内的御前总管大太监,虽然平日皇帝都好呆在三清殿之内的打坐炼丹,大门不出二门不迈,但他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必须呆在三清殿听候皇帝召唤。

三日前陛下夜里被魇住了,也不知是天寒地冻,邪气入侵,陛下醒来后,头上就烧了起来,然后就迷迷糊糊地喃着要见蓝大夫人和郡主,他把这事儿报了在前殿批阅奏折的督公。

督公却完全不当一回事,后来回去千岁府之后,回来却改了主意,不知与陛下说了些什么,陛下下诏,宣郡主进宫觐见。

如今陛下身子总是时好,时坏的,他真是不得不担心,万一一会子见了风,又着凉了,怎么了得。

“连公公,我自然会谨慎小心的,你放心就是。”西凉茉看着连公公,有些奇异地一笑:“还真看不出,连公公对陛下倒是颇为忠心呢。”

连公公看着西凉茉脸上神奇,他顿时有点儿紧张,虽然不知督公能对这小郡主的兴趣持续多久,但目前瞅着小郡主可是督公心尖上的人儿,万一小郡主说的话让督公误会了什么,可了得不。

连公公立刻一挥手将那些跟着的宫娥和小太监都打发得远远地,再左右看看,确定无人跟着的时候,他才边走边在西凉茉的耳边压低了声音道:“您是不知道,咱们东宫里的那位主子,别看着在咱们督公面前恭恭敬敬的,低头还要叫督公一声太傅,但他和陛下不同,东宫里那位主子的心可和咱们督公不是一条呢,私底下和咱们司礼监对着干的事儿可不少,前些日子才和德小王爷一同摆了咱们一道,竟然先斩后奏地将咱们在大运河漕运上的人都抓了,安了个贪污受贿的罪名关了大狱,安插上了他们自己的人。”

“哦?”西凉茉闻言,挑了下眉,她这位夫君前些日子不一直都病得昏昏沉沉的么,想不到就是躺在病床上,也能和太子爷搞了这么一出好戏。

“小王爷和司礼监作对,很多年了么,怎么突然想着插手漕运了?”西凉茉沉吟着问。

连公公似乎忽然想起面前这一位可是正宗的小德王妃,顿时有些尴尬,竟然一下子不知当说不当说了。

仿佛看出了连公公的犹豫,西凉茉微微一笑,眸光幽幽:“怎么,连公公是担心我会顾忌着小德王妃的身份么?”

连公公忽然想起面前这位也是个心狠手黑的主,那是相当地对督公的胃口,小郡主连自己的亲爹靖国公都卖了,利用她曾进过靖国公书房的机会,指引着魅六窃得了国公的军机密记,司礼监立刻因此得以彻底地毁了靖国公布置三年多的计划,这样的小郡主自然更不会为了那个小王爷而心软。

“您这是不知道,别看今圣似不管事儿,但钱这东西抓得很紧,户部的那位卢尚书大人就是陛下亲自指派的,就是千岁爷要大批量的用银子也要经过那位尚书大人用印,千岁爷倒还好,手上营生多了去了,咱们司礼监一不戍边,二不修路架桥的,自然不缺银子,但那位太子爷可不一样,这年头,想要人为自己做事,没有银子怎么成事?他是削尖了脑袋也要在那赚钱的营生上插一手!”连公公脸上掠过一丝不知是得意,还是不屑的神色。

西凉茉被连公公那惟妙惟肖的形容逗得一乐:“削尖了脑袋?咱们太子爷可是真穷啊……。”

她还真想不出司承乾那副俊酷板板的死人脸,露出一副市侩贪婪的奸商模样。

不过……穷?

西凉茉忽然微微眯起眼,可真是巧啊,她那名义上的相公穷得叮当响,如今连太子爷也是穷酸一个?

“既然太子爷不与师傅一条心,师傅何必不重新换一个来坐坐这东宫之位呢?”西凉茉忽然道。

看着西凉茉一副完全毫不避讳说出这样大逆不道之话来,把连公公吓了一大跳,他有些慌张地四处看看,随后翘着兰花指拍拍自己胸口:“小祖宗哎,这话也是这里能说的,若是旁人听去了,可了不得!”

西凉茉挑挑眉:“连公公,您就别装了,这附近都跟着司礼监的暗卫,就是别人想要偷听也得有那命。”

连公公一愣,随后还是苦笑着摇头:“总之小心为上,咱们司礼监和锦衣卫树敌太多,保不齐就有那艺高人胆大的,不过您这话倒是说得在理,但咱们督公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反正如今东宫那位是位子坐得稳稳的。”

所以,他才对如今陛下的身子特别在意,就怕陛下垮了,他们这些人恐怕也有迟早倒霉的一日。

西凉茉闻言,沉思起来。

司承乾性子沉稳内敛,颇富才华,从小就是皇后娘娘精心栽培的帝国未来继承人。

所有人也都认为司承乾如果不出意外的话,是未来板上钉钉的皇帝。

司承乾是有本事的,她也相信他必定暗中培植自己的势力,如此敛财,必定是另有所用。

但是只要百里青愿意,什么板上钉钉,她相信他绝对能让司承乾出无数次‘意外’。

那么,他到底为什么留下一个日渐威胁自己地位的隐患在这里?

西凉茉相信司承乾若是成为新帝,上位第一件事就是打压宦党,失去了老皇帝的庇护,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哪怕如今他手掌大权,但若是新皇坚持收回大权,身为皇者弄臣的百里青绝对没有什么好日子过。

他总不能造反吧,一个太监,就是造反了,也是名不正言不顺,何况司礼监和锦衣卫的名声在民间也是血腥与残酷的代名词,他是得不到民心支持的。

“哎,到三清殿了。”连公公忽然出声,顺带招呼着其他的宫娥和小太监快步跟上,随后敛了声息,静静地领着西凉茉进殿。

西凉茉自然也是个识趣的,随着他进殿后,静静地立在阶下。

皇帝已经坐在了玉案之后,似有些倦怠的闭目养神,连公公恭谨地禀报皇帝:“陛下,贞敏郡主既德小王妃到了。”

“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西凉茉伏身行了大礼。

皇帝便缓缓睁了眼,看着西凉茉,唇角便弯起一丝难得的笑容来:“丫头,起来吧。”

说罢他又吩咐连公公:“还不去扶起郡主,傻愣着作甚!”

连公公立刻下去扶起了西凉茉。

西凉茉对于皇帝这样亲近的态度,心中虽然疑惑,但是她想起了临见驾之前,百里青似笑非笑地嘱咐——你若有什么要求,只要不过分,陛下必定会应承于你。

她虽然心中疑惑,也曾询问于百里青,但百里青只笑而不答,竟告诉她,只管当做一个游戏就是了。

西凉茉顺从地起身,谢过了皇帝,便静静的站着,只因为她也不知道皇帝到底召见她作甚。

皇帝看着面前的少女,垂着臻首,亭亭玉立,秀雅柔婉,不由眼底掠过一丝欣慰与惆怅,但还是温声问道:“贞敏,嫁到德王府也有些日子了,朕那侄儿对你可还好,可有人为难于你?听说前些日子,你和流风那孩子回门的时候遇上了天理教徒的袭击,可有受到惊吓?”

皇帝一连串毫不掩饰着关心的话语,不似一个高高再上的帝王,倒似一个慈父一般,让西凉茉心中疑惑更甚,但她还是恭敬地一一回答了。

听着西凉茉说到那德王府的大管家竟然就是天理教的内应,皇帝顿时勃然大怒,‘哐当’一声竟拍案而起:“真是岂有此理,这天理教,也实在太过大胆放肆,这简直是谋逆!”

在场的众人不由一惊,就是西凉茉也心中诧异,如她这般洞若观火地知晓天理教真正本质与危险性的人,恐怕是不多的,在不知内情的人眼中,天理教徒虽然径行放肆嚣张,但看起来他们最多也就是些装神弄鬼的乌合之众,与打家劫舍的流民盗匪无异,说起来也还够不上‘谋逆’这样的大罪。

难道皇帝……

也知道天理教其实确实会威胁到朝廷根基?

“父皇息怒,这样的时气,为了黎民百姓,您可要好好保养身子。”

一道冷静沉稳的声音忽然从殿门口传来,众人回头看去,正见着一道高壮修挺的身影从门外款步而入。

他一身黑色缂丝绣四爪金龙袍,赤金玉带缠腰,剑眉星目,面孔冷俊,正是东宫太子司承乾。

西凉茉心中掠过一丝嘲意,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众人都恭敬地对着司承乾行了礼,司承乾则微微颔首示意众人平身后,对着上首的皇帝恭敬地拱手行礼:“父皇,请恕儿臣莽撞,实是儿臣前来三清殿给父皇请安之际,在殿外听闻父皇大怒,实在忧心父皇身子,所以便未等宫人通报,便擅自进来了,请父皇恕罪。”

皇帝看着自己最疼爱的儿子,原本恼怒的神色也微微平静了一些,低低地咳嗽了几声:“咳咳……行了,你也是一片孝心,父皇不会怪罪你的。”

司承乾方才直起了身子,目光掠过了正站在玉阶前的那道窈窕的身上,顿了一顿,原本幽暗沉静的眸子里瞬间掠过一丝飞火流星的般的光芒。

贞敏,竟然是她?

算算,其实距离香山历险之夜,也不过相距短短数月,曾经也执手共患难,他还曾许诺要娶她为妃,只是如今却已经物是人非,她一转眼,却已经成了他人妇。

如今嫁做了她人妇的少女,如今挽着宫髻,头上并无太多装饰,只簪了一只华美的三尾凤凰穿牡丹的金簪,凤嘴里衔着一串红宝石穿成的细碎流苏,愈发承托得她面容娇美,气质高贵,原本少女青涩稚嫩的气息间,如今已经隐约有了小妇人的妩媚,宛如经过雕琢的宝玉一般。

虽然还算不上稀世奇珍,艳光四射,却已经隐约地让人移不开眼了。

司承乾身居深宫,身边佳丽无数,他自然知道只有经历过情事的少女才会有那样的妩媚。

是司流风让她变成如今的模样么?

司承乾心中陡然闪过烦闷,手不自觉地握成了拳头。

“贞敏见过太子爷。”西凉茉见他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神色复杂,她虽然心中不知所以然,但还是大大方方地对着他又行了一礼。

司承乾便迅速地收敛了神色,淡淡地道:“郡主不必多礼。”

皇帝在上面见着自己儿子看着西凉茉,便微笑着对司承乾道:“太子,可是曾经见过贞敏了,贞敏性子温柔婉约,最是良善,以后,你这做哥哥的可要时常照拂做贞敏,看着司流风那小子,若是他有甚对不住贞敏的,可要好好地敲打,敲打。”

太子和西凉茉心中都是暗暗一惊,司承乾惊的是他这父皇,素来是个冷漠的性子,对后宫妃嫔甚少有极为留恋的,韩贵妃虽然得宠,但也不过是一月里头多分些雨露恩宠而已,父皇绝不曾答应她一些非分要求,就是对他们这些皇子公主,也素来都是淡淡的,说不上疼爱,也说不上冷漠。

但那种距离感,仿佛一直都存在,让他甚至觉得,父皇或许天生就是这样冷漠的性子。

只是,如今怎么会几乎没见过几面的贞敏,如此……怜爱?

那种慈父一般的神色,还有宠溺的话语,让司承乾不由自主地眯起眼打量起西凉茉来。

他似乎记得当初贞敏进宫谢恩的时候,父皇赏赐了不少东西,当时虽然宫里也有不少议论的,但自己也并未曾往心里去。

只是如今,看来父皇真的对贞敏青眼有加,这是为何?

西凉茉则惊的是,皇帝这番言语,连靖国公都未曾对自己说过,皇帝也未免对一个不曾见过几面的自己太上心了?

她倒是想起了百里青的话,和他那诡异的神色,心中忽然冒出了一个想法。

西凉茉忽然抬头看向皇帝,露出个婉约羞涩,却又仿佛鼓足了勇气的表情来:“贞敏谢过陛下厚爱,但贞敏何德何能让太子殿下认贞敏为妹妹呢,至于天理教徒,他们或许只是一时糊涂,才试图劫持了夫君与贞敏的座驾,贞敏虽然受了大惊吓,但若是要将天理教以谋逆罪论处,岂非得将他们满教诛灭?”

她想知道皇帝可以为她做到什么地步。

比如彻底——诛灭天理教?

司承乾心中一惊,立时对皇帝拱手道:“父皇,不可,天理教发源西南,那一处是西狄与我天朝交界之处,西狄时常侵扰我国国境,乃至当地边民民不聊生,方才自发聚集在一起祈求上苍开眼,存天理之道,拯救他们。父皇乃真龙天子,朝廷就是施行天理之道的地方,咱们应当予以疏导那些流民,周济他们,以安抚民心,如何能够以谋逆这样的大罪绞杀,如此波及面太广,恐伤了阴和,若是激起民变,反倒不美。”

西凉茉却仿佛有些好奇地懵懂地看着皇帝:“激起民变?陛下一向施行仁政,如今不是天下太平吗,今年下的雪那么大,人人都说瑞雪兆丰年,明年可是个大丰收的年头,为什么会有那么大规模的民变呢,莫不是有人在里面图谋不轨,煽风点火?”

此言一出,不说司承乾,就是皇帝的脸色也瞬间阴沉下去。

前些日子,钦天监的首座星官还来报了个瑞雪兆丰年的吉祥预兆,一直以来也没有听说何处有大规模的流民,小小西南边陲之处,竟然能成天理教之患,如今还祸害到了京城。

谁说里面就一定没有猫腻呢?

司承乾看着皇帝猜疑的神色,他的心也瞬间冷沉下去,随后目光如电地射向西凉茉。

这贞敏字字句句看似无心妇人之言,却恰好处处都戳在事情的关键点上,她看似为天理教开脱的言论,如今看来倒是让父皇越加的猜忌天理教。

这可真是太巧合了!

但是,贞敏为什么一定要剿灭天理教呢,就因为那日与司流风受到天理教的袭击?

又或者,这真的只是个巧合?

不管如何,皇帝素来猜疑心极重,如今西凉茉这么一说,恐怕皇帝就要真的对天理教不利了。

司承乾还想要再说什么,打些圆场:“父皇……。”

但皇帝已经一扬手打断了他的话,阴沉地道:“罢了,父皇知道你宅心仁厚,但天理教之事,就交由司礼监去调查就是了,且不说别的,就是袭击皇族一事,便已经是大逆不道了,如今也是看在贞敏没有受伤的份上,才没有直接下令剿灭他们,太子你就不必再管了。”

他顿了顿,看着西凉茉娇美温婉的面容,不知想起了什么,眼神又温和了不少,他的唇角甚至浮现出了一丝淡淡的笑容来:“至于贞敏,朕看着她极像朕已经逝去的姐姐——庆元公主,她们同样善良温柔,只是庆元长姐未及出嫁就已经逝世,朕看着贞敏就想起了长姐,有心认贞敏做个义女,她自然有资格称太子你一身哥哥,不是么?”

此言一出,不要说司承乾与西凉茉,就是连公公等伺候皇帝多年的人,都忍不住惊愕地瞪大了眼。

庆元公主是皇帝亲姐,尚在闺中就已经病逝,听着皇帝的意思,竟然因为庆元公主而对贞敏郡主生出了慈心,甚至要认贞敏郡主当义女,这简直就是天大的恩宠了!

众人不由对西凉茉都侧目,这少女在一年之内从默默无闻的国公府不得宠的女儿,一跃以救驾之功荣封贞敏郡主,嫁得京城第一佳公子司流风,如今又因为相貌酷似庆元公主,竟然甚至还要进一步册封公主么?

实在是一步登天,荣宠之极。

就在众人以为西凉茉会立刻毫不犹豫地谢恩之时,西凉茉却仿佛呆滞住了,好一会,她却微微颦眉,随后却‘噗通’一声跪在了玉阶之前,对着皇帝轻声道:“贞敏谢过陛下恩宠,但是贞敏却恐怕要婉谢陛下的厚爱与垂怜了。”

众人不由惊愕,这贞敏郡主是疯了么,如此大的恩宠,任由傻子都看得出皇帝对她的特别,她竟然要婉拒?

司承乾则冷冷地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子,心中惊讶之余,却不得不怀疑起西凉茉来,一个小小女子究竟有什么本事能这样平步青云,如今做出这幅模样来,是真的打算婉拒,还是欲擒故纵呢?

若是欲擒故纵,她也就未免太矫情了些,都要晋封公主了,还想做什么?

而且,父皇炼丹,服食那些丹药后,性情极为不稳定,喜怒无常,不管她是欲擒故纵还是不识抬举,都必定会惹怒

父皇。

这也是众人的想法,就是连公公眼睛里也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焦色。

这小郡主,是恃宠而骄了么?

但出乎众人意料的是,皇帝竟仿佛完全不生气的模样,他摸了摸自己的胡须,只是疑惑地看向西凉茉:“哦,丫头,这是为何,且说来与朕听听?”

皇帝的反应,又让一群人惊得眼珠子都要掉下来了。

西凉茉却恍若未觉一般,只是犹豫了片刻就道:“陛下,听说您最近要册封一名女子为后宫嫔妃?”

皇帝一愣,仿佛没有想起来这么回事,微微颦眉。

倒是小连子立刻上前低声道:“您前些日子在韩贵妃那里宠幸过的那个姑娘,不是今日已经册封为正三品的婉嫔了娘娘,赐住裕华宫么,婉嫔娘娘正在裕华宫里等您今夜过去呢。”

皇帝这才记起来,是了,他前些日子去韩贵妃宫里过夜,去后殿沐浴的时候,曾经无意间撞见了一个美貌少女在池子里沐浴。

也不知怎么地,那少女娇怯惊慌的模样,就激起了他身体里的痒热来,再加上平日这种宫妃举荐自己的宫女陪寝的事也不少,所以他就临幸了那少女。

后来才知道,那少女竟然是韩贵妃的侄女儿——仙儿,并非贵妃派来伺候他的,只是在贵妃宫里养病的。

他虽然有些尴尬,但是既然此事已经发生了,他便也无所谓,索性给了那仙儿一个名分就是。

但仙儿拒而不受,问之,她也只是伏在他膝头上泪如雨下,倒是异常的婉转可怜。

他再三追问下,仙儿才说出原委,原来她曾经是准备进宫的秀女,只是后来的御花园上无意惊驾,便被责打了板子,结果却被打伤了腿,从此便有些跛了。

所以她不愿意进宫伴驾,只道是她配不上宫嫔之名,恐招非议。

韩贵妃又在一边也拭泪道仙儿失去了进宫的资格后,遭受的种种非议,异常可怜,让他一时生出极为怜惜与歉疚之情,再加上那仙儿确实在伺候人之上有她一段销魂处,所以他便直接跃级封了仙儿做婉嫔,赐住裕华宫,确实是今日进宫。

他这几日有些发烧,脑子里胀痛得厉害,竟然忘了此事。

皇帝颦眉,忽然想起了什么,有些惊讶地看着西凉茉道:“朕记得,仙儿是靖国公府上的端阳县主,莫非……。”

西凉茉咬了咬唇,垂着眸子,仿佛很是委屈地道:“是,婉嫔正是贞敏的二妹妹,如今二妹妹要进宫伴驾,茉儿若是认了陛下当义父,这岂非……茉儿不敢让陛下妄受非议,虽然茉儿对陛下心中满是孺慕之情,却也是做不成陛下的义女了。”

皇帝和众人顿时愣住了,确实妹妹进宫伴驾,姐姐却是成了公主,这……这以后见面,要怎么称呼呢?

是称呼母妃,还是称呼妹妹?

皇帝犹豫了,但是他又看见了西凉茉悄悄看向自己,仿佛真的充满孺慕之情的眸子,那张俏丽的脸儿让他瞬间又想起了另外一张镌刻在心头的面容。

这,难道要撤掉婉嫔的位份么?

可是圣旨已经下了,这……

皇帝对西凉仙并没有什么真的非要不可的感情,只是在犹豫着自己不知该如何处置,这西凉仙毕竟不是寻常人家女儿,不但是靖国公的嫡女,也是贞敏的妹妹,若是处理不好……

西凉茉看了一眼连公公,连公公自然是心领神会,便仿佛有些犹豫地对着皇帝道:“陛下,若要认下郡主当义女,又不必对不起婉嫔娘娘,只要您给婉嫔娘娘寻个好归宿,不就解决了么?”

皇帝一愣,寻个好归属,这是要将婉嫔另嫁他人?

西凉茉立刻仿佛想要阻止连公公似地,有些慌张地道:“陛下不可,虽然我西凉本家已经获罪戴查,如今尚且需要西凉家女儿和亲赫赫,成为赫赫王妃,但是那赫赫地处遥远,如何使得?”

此言一出,皇帝眼底瞬间亮了起来,是,他如何忘了,最近赫赫也来书,道是他们的新可汗已经登基,如今尚且缺正妃,若是将婉嫔嫁到赫赫去,她既是西凉家的女儿,又能得个赫赫王妃的名位,岂非是个最好的归宿?

而且皇家嫔妃和亲外族,也不是没有过的。

正是顺理成章的事!

在皇帝的眼中,没有任何事情比他自己想要做的事情重要,他怜惜西凉仙的时候,便可以不顾她跛脚,在外头坏了名声的风言风语,而册封她为高阶嫔妃。

如今,他更想要认回西凉茉来做个女儿,自然要将前面的障碍一扫而清。

至于赫赫那些恐怖而龌龊的风俗,如今皇帝根本不会去考虑在内,反正只要这名正言顺,听起来也是眼一个高贵的身份,就算是他对西凉仙莫大的恩典了。

更别说去考虑西凉仙的心情了。

这件事对皇帝而言是一举两得之事。

看着皇帝脸上的那丝兴奋,西凉茉眼底掠过一丝嘲讽。

西凉仙,你且慢慢做你的宫妃,皇后的春秋大梦罢,她原本还在想此事要怎么提起,会不那么突兀,却不想如今皇帝竟然要认她做个义女,这可真是再好不过的了。

简直顺理成章地把她想送给西凉丹这个‘赫赫王妃’大礼圆满完成。

果然,皇帝立刻抚须一笑:“很好,就这样,就让婉嫔和亲赫赫,小胜子,你立刻去让百里爱卿准备相关事宜和圣旨,待朕盖上玉玺,也好把这个好消息通知靖国公和婉嫔。”

好消息?

恐怕只有皇帝一个人觉得这是个好消息呢。

众人心思各异,却都不由在腹中同时暗叹。

小胜子自然是应了的,他悄无声息地和西凉茉交欢了一个只有彼此才知道的诡谲眼神,就匆匆低头进了三清殿后。

“好了,朕不日再下旨册封你为公主,封号也用贞敏可好?”皇帝满意地捋着胡须,慈爱地看着西凉茉笑道。

就在众人以为西凉茉这时会欣然领受的时候,西凉茉却仍旧跪在地上,对着皇帝深深一拜,垂着眸,哽咽道:“陛下厚爱,天恩厚重,茉儿铭感五内,只是如今妹妹原本满怀入宫之梦,能得以陪伴在陛下身边,不知费了多少心思,如今却因为茉儿而让妹妹不得不离家去国三千里,茉儿心中有愧,若是领受了陛下天恩,让人道贞敏刻薄姐妹,也就罢了,若是让御史言官们言及陛下岂非贞敏大罪,。”

她顿了顿,又以袖拭泪,忽然抬起臻首看着皇帝道:“贞敏铭感陛下天恩,早已视陛下如父,若真有父女天伦情意,又何必拘着这公主不公主的名分,贞敏也不需要这些荣华富贵的虚名,只要日后义父垂爱贞敏,贞敏孝顺义父,有这份真情真意,便足以了。”

一番话情真意切,让人闻之唏嘘感叹。

只能道是这贞敏郡主果真是个真情,真性,心底慈软善良的女儿家,堪称典范。

只是若细细品味,便发现她的话里有话了,若是西凉仙真是巧遇皇帝,那么西凉茉又怎么会说她“满怀入宫之梦,能得以陪伴在陛下身边,不知费了多少心思”?

也就是说西凉仙和皇帝一番偶遇,根本就是一出精心策划好的戏罢了。

那么皇帝信么?

皇帝为何不信?

这样的话若是其他宫妃说出来,尚且可以说是为了争夺皇恩雨露,居心叵测。

但这话偏偏却是西凉茉说出来的,在皇帝眼里,西凉茉这样温柔善良的小女儿,字字句句都是在为自己的姐妹着想,又怎么会害自己的妹妹?

那就是说——西凉仙根本才是居心叵测,刻意邀宠。

这种巧遇原本就是一种情趣,调剂皇帝生活的,如今这样的情趣一下子变成了谋划争宠,让皇帝瞬间想起西凉仙那跛脚,原本的十分怜惜,竟然一下子变成了十分厌恶了。

更是打定了要将西凉仙远远地赶走,最好让她死在赫赫永不归国的主意。

但对西凉茉,他却自然是极为感动的,立刻走下去,亲自扶起了西凉茉,一番赞叹抚慰,又许以无数赏赐。

一幅父女情深的模样,不知让多少人眼红,不说别的,即使是素来沉稳的太子司承乾,也不由自主地眼底阴沉了好几分。

他看向西凉茉的目光更是复杂了,他觉得自己有点看不透面前的女子了,他以为她寻求富贵荣华,所以不到他养好伤,就迫不及待地嫁给了司流风,如今又来皇帝面前惺惺作态,以与庆元公主相似的容貌博取公主的高位。

但是谁知,她却婉拒了这样的荣宠,认了父皇当义父,却只宁愿当一个郡主,这实在是……让他百思不得其解。

西凉茉可不管她是否百思不得其解,她的目的已经达到,自然心情很好,她甚至要求亲自筹备西凉仙的备嫁事宜。

皇帝自然是毫不犹豫地应允了,甚至又做了一件让众人下巴跌落地的事,他让西凉茉到后殿去找百里青商量西凉仙的备嫁事宜。

于是西凉茉就在众人羡慕嫉妒的目光下,走进了那从来不允许除了皇帝自己、百里青、道士和伺候的太监们以外进入的后殿。

皇帝则留在前殿与司承乾再商量他事。

而百里青在后殿见到西凉茉的时候,一眼就看见她眼底再不掩饰的愉悦之意。

百里青打发了其他人出去,让小连子去看着门,他伸出白皙手朝她勾了勾手指,对着西凉茉懒洋洋地一笑:“乖丫头,怎么地,可是如愿以偿了,为师不曾骗你吧。”

西凉茉今儿心情极好,也没有如寻常那般躲避百里青的手,径自窝进了百里青的怀里,笑眯眯地道:“是啊,师傅何曾骗过徒儿呢?”

看着难得如此乖巧的西凉茉,百里青摸了摸她的头发,又拍拍她的小屁屁:“瞧你的这得意样子,真是让人恨得牙痒痒的。”

西凉茉扯扯百里青的头发,勾起唇:“师傅,你是不是还有什么事没告诉我,比如我那亲生娘亲是不是和咱们的皇帝陛下有一腿,又比如我根本就不是我那父亲亲生的?”

百里青眼底掠过一丝异芒,正要说什么,忽然小连子轻咳嗽一声,躬身进来了,垂着眼不去看那软榻上滚做一团的两人,只低声道:“千岁爷,赫赫使节在城里闹将起来,他们已经在城里呆得不耐烦,要进宫觐见陛下了。”

西凉茉一愣,赫赫使节已经到了么?

难怪皇帝应得那么爽快。

百里青已经抱着她放到一边,随后整理了一下衣衫,淡淡道:“好罢,那就升殿罢,本座一会子过去去,宣召百官入殿,再请陛下上朝。”

说着,他正要起身,忽然摸到了什么,便递给了西凉茉,微笑:“作为答谢,你不觉得应该帮着为师把你的礼物系上么?”

这本该是一个深情款款,再不济,也是柔情四溢的场景。

奈何西凉茉也看到他手上的“眼罩”后,瞬间楞了一下,随后她微笑着,果然柔情款款地为百里青戴上了自己亲手制作的‘眼罩’,甚至细心地为他在下巴上打了个蝴蝶结

“师傅,你戴上徒儿的心意,果真是风姿高洁,宛如谪仙呢,必定要那赫赫粗蛮人看看咱们千岁爷的威风。”

目送着百里青满意地远去,西凉茉摸着下巴,估摸着,她应该要去洛阳了。

如果她没猜测,赫赫使节最近都住在红袖招附近,而且他们很喜欢青楼里的姑娘,想必对这‘眼罩’一定无比熟悉。

第一百零一章 九千岁公主殿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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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青一走,连公公便立刻进来,请西凉茉离开三清殿。

西凉茉对这满是奇怪丹药香气的三清殿并不感兴趣,她正打算起身跟着连公公离开。

但便是在转身霎那,她的目光陡然凝在了不远处墙壁上那一人高的画像上,那画像上是一名身着红衣胡服的少女,她高高持剑地跃起,转身劈向看画之人,那少女眸若秋水,香腮凝粉,唇上衔着一朵极为艳丽的蔷薇,眉目间英气携着妩媚,竟异样的夺魂摄魄。

西凉茉微微眯起眼,与那画上少女对视,她比谁都熟悉这张脸,还有谁不熟悉自己的脸的么?

但,她知道那不是自己,眉目相仿,但却只有含着金玉出生,金尊玉贵地被娇养着长大的人儿,才会有那少女的神态气韵,娇俏、美丽,意气风发,仿佛天下间所有的灵气宠爱都汇聚一身!

而她清楚自己的眼睛里更多的只会有阴沉、狡诈、冷酷这样的东西出现。

画上的人是她的母亲——蓝氏。

“她很美是么?”忽然身后传来一道低沉带着轻颤的男子之声。

西凉茉没有回头,她只是淡淡地道:“曾经很美,如今也不过是一个常伴青灯古佛,一无所有,眸光冰冷苍老的寻常妇人罢了。”

身后的人沉默了下去,西凉茉转过身,优雅地向对方福了福:“陛下,贞敏告退。”

说罢,她便款步退了出去。

宣文帝看着西凉茉的背影,眼底掠过一丝惆怅的痛楚,随后目光又落在了那幅画上,久久凝视,目中痴迷仿若十几岁的少年。

西凉茉转身出了三清殿,回头看了一下那殿上白雪皑皑,冷风萧然。

连公公静静地对着西凉茉躬身道:“恭送郡主。”

他仿佛对方才那一幕完全没有看见一般,西凉茉沉默了一会,便头也回地离开了。

白玉在外头看着西凉茉出来,她瞅着自己主子一副神色莫测,看不出喜怒的模样,便也没有说说话,只是静静地跟随在她身后。

一直到出了承恩门,西凉茉才忽然吩咐:“白玉,等会回去以后,立刻给德王府那边送信,只道本郡主要替家里二妹妹备嫁,因着是陛下急之,所以需要到领人在家中准备,所以有几日不能回德王府了。”

白玉一愣,立刻明白是自己主子今日这一遭的目的实现了,她眸光里掠过一丝喜色,随后立刻点头道是。

西凉茉又顿了顿,补充道:“至于靖国公府邸那里,只需要说我要为二妹妹备嫁,所以需要到底下庄子里采买些东西,然后咱们立刻准备,叫上白嬷嬷一道准备去洛阳。”

白玉楞了片刻,虽然不明明白为什么,但是她还是老实去应承下来了。

主仆两人正是在商量一些准备事宜的时候,忽然迎面过来了一名穿着淡紫色宫装,梳着双环髻的大宫女并着数名着蓝色宫装的小宫女,将西凉茉迎面拦下。

“请问,是贞敏郡主么,我家主子有请。”

白玉有些奇怪地上前一步,挡在西凉茉的前面问:“你们是什么人?你们的主子又是谁?”

那大宫女傲慢又矜淡地道:“我们主子是端阳县主西凉仙,如今的婉嫔娘娘。”

白玉嘲谑地一笑:“原来是二小姐,只是如今咱们郡主可有急事要出宫……。”

西凉茉忽然打断了白玉拒绝的话,对那大宫女淡淡道:“既然是而妹妹相邀,我们岂有不去之理,本郡主倒是还未曾恭贺过二妹妹呢。”

那大宫女看着西凉茉识趣,她倒也没说什么,便转身领着她们在承恩门转了个弯,向西六宫而去。

西六宫分为六宫十二殿,皆是后宫皇后与嫔妃居所,各宫各殿都是位份高的娘娘主子们才能居主宫正殿,如今婉嫔西凉仙所居之处裕华宫,飞檐斗拱,精雕细琢,别致间隐显大气,正是当年韩贵妃还是昭仪之时居住过的地方。

如今由她的侄女儿所住,于是都让宫人们猜测,这一位曾经是京城贵族间笑柄和拥有各种隐秘不堪流言的婉嫔娘娘,是不是会一朝飞上枝头,成为另一个‘韩贵妃’?

毕竟,平日里沉迷炼丹甚至于流连后宫美人间的宣文帝,竟然难得的接连三日都宿在了这位婉嫔娘娘这里,而当时婉嫔娘娘还寄居在韩贵妃华坤宫里养病。

所以,众多宫人们对着这位新晋的婉嫔娘娘自然都是颇为奉承,早早就将裕华宫打扫得干干净净,布置上各色梅花,便是各宫的娘娘主子都少不得送了不少庆贺之礼来。

“娘娘,您看,各宫的主子们送的礼物和陛下当初打赏的财物,如今都快把小库房都堆满了呢,娘娘未来必定平步青云。”红衫笑着将礼品单呈给西凉仙,红玉也也连声附和。

红衫是西凉仙从家中带进宫的贴身侍婢,当初在那一场刻骨铭心的劫难里红莲和红芜都死了以后,西凉仙就将红衫和红玉从原来的二等侍婢调进了房里,做了一等丫头。

西凉仙一边品着燕窝,一边懒洋洋地笑道:“就你们两个丫头嘴甜,给各宫的回礼准备得怎么样了?”

红玉讨好地笑道:“自然是准备好了,按照您的吩咐,每一份回礼上都插上了一只五色梅,陛下如此疼爱婉嫔娘娘,前些日子您说您极喜那罕见的五色梅,陛下立刻就将花园里的五色梅都搬到您的宫苑里呢。”

西凉仙矜持地笑了笑:“这就好,一会子都派人给各宫姐妹们送去。”

她就是要让其他宫妃们知道,陛下有多怜爱于她,让她们知道就算跛了脚,她也一样能够一飞冲天与她们这些凡夫俗女不同,她西凉仙身上有韩家的血统,天生就是要陪皇伴帝的。

西凉仙摸着自己的膝盖,眼底闪过一丝怨愤与快意交织的复杂情感。

就算被毁了清白又如何,她一样会有一日站在世间权力的最高峰,睥睨天下,而那一日到来的时候,她会让太平大长公主还有西凉茉那些胆敢阻挡她和羞辱她的贱人都付出血的代价!

让她们也尝尝那种任人凌辱,却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滋味!

西凉仙的眼底闪过一丝凶光。

一个小宫女忽然跑进来低声跟着西凉仙说了什么,西凉仙脸上便露出得意的傲然之色来:“本宫这位郡主姐姐,人倒是来得挺快的,去把德小王妃请进来吧。”

西凉茉倒是个惯会见风转舵的,如今见她荣升,想必不是心中畏惧,也是要来巴结讨好。

她都有点迫不及待地看见西凉茉脸上的那种讨好之色了。

不一会子,西凉茉和白玉就在那紫衣宫女的带领下款步而入。

一直到西凉茉快走到眼前,西凉仙才从礼单里抬眸,仿佛是才看见西凉茉似的,矜淡地笑道:“哟,是大姐姐来了,你看妹妹这忙着清点礼单,竟是全没看见呢。”

白玉在一边听着脸上就露出了一丝不屑来,就算你西凉仙没看见,难道你的宫女也不曾通报么,睁眼说瞎话也不过如此。

但西凉茉倒是不以为意,也不急着说话,只是悠然微笑着上下打量了一番西凉仙。

西凉仙今日梳了个牡丹髻,发髻间点缀着金珠,两边各簪了两只支掐金丝镂空点翠凤尾簪,每只发簪尾上又坠了一串细长的水晶,越发衬托得她容貌端丽明媚,贵气又华美。

她身上穿着淡蓝色的齐腰襦裙,领口袖口上绣着精致的云纹,衣襟和袖上则绣着淡蓝色的牡丹,银丝线勾出了几片祥云,下摆密麻麻一排金色的海水云图,披着一件银鼠披风,款式更是富贵又异常别致,可见是下了不少功夫的。

只是不知下了这样的功夫是为了吸引皇帝的注意力,还是想要给自己一个下马威呢?

西凉仙见西凉茉竟没说话,只是看着自己笑,不由心中有些恼怒,脸上却不显,只收敛了笑意,冷冷睨着西凉茉:“大姐姐,你在看什么!”

这个贱蹄子的目光,总是让她感到不舒服,若有一日,她必定挖出西凉茉的那双眼。

西凉茉仿佛对西凉仙眼底的那种凶光完全没有察觉,只是依旧笑着:“姐姐是在看妹妹怎么如此好福气,妹妹如今是陛下心尖上的人儿,平步青云,说不定哪日,连我见到了妹妹都要行礼了呢。”

西凉仙闻言,顿时脸上的傲然神色就有些僵住了。没错,只有一品以上的封了妃的娘娘才能让外命妇行福礼,只有皇后娘娘才能令外命妇跪拜,如她一般,就是再得宠,也不过是个嫔罢了,是没有资格让西凉茉这样的一品郡主又并德小王妃行礼拜见的。

“是啊,总有那么一日的!”西凉仙眯着眼,冷冷地瞪着西凉茉,一字一顿地道。

西凉茉一笑,似没发现她眼底的怨毒,只悠悠地道:“这日一定来得极快,等着妹妹成为了赫赫的王妃,自然会有百官朝拜,万民歌颂,姐姐在送妹妹出嫁之时,自然也是要依照规矩向妹妹行礼呢。”

“你说什么?”西凉仙看着西凉茉,有点茫然地颦眉。

西凉茉眯起眼,仿佛有些惊讶的模样:“婉嫔娘娘还不知道吧,陛下已经将您赐婚赫赫,赫赫使节已经前来迎亲,如今正在大殿之上准备觐见陛下呢。”

西凉仙先是错愕,随后睨着西凉茉冷笑起来:“西凉茉,你即使嫉妒或者害怕本宫会对你不利,又何必编出这样的谎话来,不觉得可笑么,和亲赫赫?”

她今日才册封的婉嫔,等于是嫁给了天子,陛下怎么可能令她去和亲。

话虽如此,但是看着西凉茉的模样,西凉仙的心里却瞬间不安起来。

西凉茉微笑,一点也不着恼:“妹妹若是不信,便只当本郡主在说笑就是了,不过这样的话可不要在其他人面前说,质疑陛下的决定,可是个大不敬之罪。”

说罢,她便悠然转身,准备离开。

西凉仙却一个箭步上前,拦住了她的去路,端雅秀丽的面容上一片森冷:“西凉茉,你最好解释清楚你刚才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红衫、红玉几个看着自己主子这般行动,也立刻上前将西凉茉围住。

白玉沉下了脸,冷叱:“岂有此理,你们几个,可知自己拦住的是谁,便是韩贵妃见到咱们郡主都要给三分薄面,你们这是想以下犯上么!”

此言一出,其他几个蠢蠢欲动的宫婢便立刻老实地站在原地不敢再动弹,红玉和红衫则吓了一跳,她们没有想到就是当初丝毫不起眼的白玉竟然也有这样的气势。

西凉茉却好不以为意地笑笑,示意白玉离开,白玉见主子示意,便冷瞪了红衫几个一眼,才走到西凉茉身后站着。

西凉茉看着西凉仙轻笑:“怎么,婉嫔娘娘还没有嫁到赫赫去,就听不懂中原话了么,本郡主说一会子陛下赐婉嫔娘娘你和亲赫赫的旨意就要下来了,本郡主身为婉嫔娘娘的姐姐,自然是要负责娘娘的嫁妆整理,也算是为送婉嫔娘娘上路尽一番心意。”

“西凉茉,你在骗我是不是,我不相信!”西凉仙心中惊怒,她咬着嘴唇,努力控制着自己发颤的声音。

她不相信,她不相信这一切怎么会变成这样,自己明明才要进入这天下间最尊贵的地方,刚踏上飞黄腾达之路自己不顾少女的羞耻,跟着韩贵妃送来的嬷嬷研习了房中术那么久,明明陛下都舍不得离开她的房中!

陛下又怎么可能舍得将她送人?

然而,就在此时,一道尖利的宣旨太监的声音忽然在宫门外响起,顿时让西凉仙的心高高悬起。

“婉嫔娘娘呢,陛下有旨,还不快请婉嫔娘娘出来接旨?”一个身着蓝灰色袍子的二品殿前宣旨太监捧着一卷明黄的圣旨傲气地踏进了裕华宫。

那公公一进来先是见着了西凉茉,立刻对西凉茉打了个千,讨好地笑道:“哟,这是贞敏郡主也在啊,想必是来与婉嫔娘娘商讨和亲嫁礼之事吧,您先稍等等,待咱家先宣旨后,您再与婉嫔娘娘商议可好?”

这些公公们都是在御前伺候着的,西凉茉方才在三清殿所得到的隆宠自然有所耳闻,自然对西凉茉极为谄媚。

西凉茉瞥了一眼因为那公公的话,如遭雷击一般,脸色苍白如鬼的西凉仙,她心情极好地对着宣旨公公道:“公公先宣旨就是了,我也打算先出宫与父亲商议一番,过几日再来。”

宣旨公公赶紧诺诺地道是,随后就打开了圣旨打算宣读:“婉嫔西凉仙接旨……。”

随后他却发现西凉仙仿佛完全没有听见他的话似的,顿死脸色就冷了下去,他心里哪里有不知道这和亲赫赫到底是个什么玩意的,这婉嫔会如此也在意料之中,但是这见圣旨不跪到底是对陛下的大不敬。

西凉仙已经彻底地傻楞住了,还是其他宫女见她神情不对,才立刻上来按着她强行跪下去。

反正这婉嫔也当不成主子了,她们也不指望这个女人能飞黄腾达而得提携了,宫女们有些还是托了关系,才能到裕华宫来伺候的,谁知一来竹篮打水一场空,自然对西凉仙没有了好脸色,心中也没有了顾忌,有人甚至偷偷在西凉仙的膝盖后狠狠踹了一脚,生生地将她踹得跪跌在地。

西凉仙却仿佛完全茫然不知道似的,只是面色僵木苍白地跪坐在地,宣旨公公偷偷看了西凉茉一眼,虽然听贞敏郡主吧和这位婉嫔娘娘非一母所出,向来不和,但一笔写不出两个西凉来怎么说也和这位婉嫔是一府所出,所以他也不再计较那么多,便轻咳嗽了一声开始宣读起圣旨来。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今裕华宫婉嫔,出身名门,钟祥勋族,秉教名宗,赖柔嘉之范,翊宣内则,克裕温恭。夙彰淑慎,凛芳规于图史……兹仰承皇后慈谕,以册印封尔为信妃,并赐婚赫赫可汗,以为正妃承载两国之好……钦哉。”

言毕,众人三呼万岁。

宣旨公公居高临下地睨着脸色惨白的西凉仙,皮笑肉不笑地道:“信妃娘娘,接旨吧。”西凉仙方才还想着自己会有一日封妃,让西凉茉下拜,却没有想到是这样的封妃!

她紧紧地拽着自己的衣袖,浑身发抖,指甲几乎掐入了手心。

“信妃娘娘,你还是快点接旨吧,否则这抗旨不尊的罪名可是不好担待呢。”西凉茉冷漠地睨着仍旧跪在地上的西凉仙。

西凉仙忽然抬手近乎抢似的接过那圣旨,随后,她扭头盯着西凉茉,惨然地厉声地道:“西凉茉,是你搞的鬼是不是,你以为,没有了我,你就能将靖国公府邸拽在手心,从此高枕无忧是么!”

说着,她忽然扑上前一把拽着西凉茉的裙角,目光怨毒地咬牙一字一顿地道:“西凉茉,你且等着,你且等着……只要我西凉仙不死,到了天涯海角,我都会有一天回来要你为你所作的一切付出最惨痛的代价,让你生不如死!”

众人愕然,宣旨公公脸色铁青地厉声呵斥:“这信妃娘娘是疯了么,你们这些人是怎么回事,还不将她拉开,这成何体统,若是伤了郡主,你们都要滚进慎刑司去!”

闻言,一干宫人立刻拽手的拽手,拖脚的拖脚,甚至还有好几个人去扯住西凉仙的头发,完全不顾她信妃娘娘的身份就往一边拖按在地上。

西凉仙身上传来锐利撕扯的痛,让她几乎瞬间就泪水模糊了眼眶,她狼狈又怨恨地瞪着那优雅地立在不远处西凉茉,为什么,她们身上流淌着一半的相同的血,如今一个高高在上,另外一个却要零落成泥碾作尘!

那赫赫是什么地方?

那是塞外蛮荒之地,比犬戎都不如,那些地方娇弱的女子没有任何地位,只能如牛羊一样成为男子的财产,可以如牛马一样交易,可以互相交易,甚至饥荒的时候可以被宰杀烹饪而食,就算是所谓的赫赫王妃,也不过皇族男子们的公用玩物而已!

当初明明所有人都是让西凉茉这贱人去和亲的,怎么会轮到自己的头上?

“为什么,该和亲的是你,是你这贱人……我不会放过你的,但凡我有一口气,但凡哥哥他们还在,我们都不会放过你的!”西凉仙尖利地嘶鸣,刺耳凄厉的尖叫带着浓厚的怨恨划破了冰冷的空气。

仿佛冤鬼临死前的哀鸣,让人不寒而栗。

但西凉茉却仿佛看戏似的看着西凉仙泪如雨下,凄厉而不平的模样。

她只是悠然一笑,对着宣旨公公道:“如今信妃娘娘过于欢喜和激动,没甚心情和我商讨和亲事宜了,便劳烦公公先安排让信妃娘娘回宫歇息吧。”

那宣旨公公立刻诺诺道是。

西凉茉便悠然转身离开。

离开裕华宫久远,她依然能听见西凉仙凄厉的哭号和激愤的诅咒。

白玉忍不住拧眉,对着西凉茉低声道:“郡主,您就这么让二小姐在这里毁坏你的名声,而且……二小姐这般心智,恐怕到了赫赫,或者就是没到赫赫也会生出许多事来。”

西凉茉微微勾起唇,目光诡谲,似笑非笑地:“呵呵,成为赫赫王妃虽然辛苦些,但到底对于我这二妹妹而言,是便宜了她呢,不过,有些事儿,咱们也不必亲自动手,自然会有人替我们了结这一桩心事,不过倒是还缺一味引子,至于现在这段临出嫁的时日就让她好好地在焦急与煎熬之间慢慢磋磨罢。”

“嗯,引子?”白玉有些不解。

西凉茉看着不远处,目光一顿:“瞧,这引子不是来了么?”

白玉一愣,顺着西凉茉的目光看去,不远的拐角处,一人负手立,宛如凌巅之松,他一身黑色缂丝四爪金龙袍子勾勒出身形修挺,发色如墨,鬓若刀裁,容颜冷峻。

不是太子殿下司承乾又是谁?

只是他身边没有带着人,独自一人而立,仿佛是在等着谁的模样。

这位帝国的继承人,确实有成为万人之上耀眼的王者之气。

西凉茉打量着面前的男子,随后领着白玉款步上前,在他清冷锐利的目光下,从容地福了福:“太子殿下。”

司承乾看着面前少女,目光掠过她娇如凝脂的肌肤,她柔婉美丽的五官,她纤细窈窕的身形,甚至她丰润挺起的胸,都在表明她是一个柔弱妩媚的女子,这样的女子应当在男子身下婉转承欢,应当相夫教子,应当善良温柔,如水一般澄澈。

他也曾经是这么以为的。

可是今日,她却毫不客气地推翻了这一切的印象……

“起来吧,贞敏妹妹,父皇既然说了要咱们多亲近些,你也不必如此客气。”司承乾淡淡地道,伸手打算扶她一把。

西凉茉却略微退了一步,自己起身,颇为恭谨地道:“陛下和太子爷厚爱,贞敏铭记于心,但礼不可废。”

司承乾手定在空中,看着她的动作,不禁有些不悦地颦眉,他并不习惯女人的拒绝,尤其是面前的这一个。

他曾经认定为属于自己的女子。

“贞敏,你为何拒绝父皇册封你为公主的旨意,你,很讨厌信妃吗?”司承乾忽然盯着她的眼睛问道。

看着司承乾如鹰隼般犀利的目光,西凉茉挑了下眉,她倒是没有想到这位太子爷竟然如此——单刀直入。

她悠悠笑了笑:“太子爷,贞敏为何拒绝陛下旨意,您方才在三清殿想必听得很清楚,至于我对二妹妹自然是再真诚不过没有的了。”

司承乾盯着她,唇角勾起鄙夷地冷笑:“虚伪!如果不是你提起赫赫和亲一事,父皇怎么会想起将信妃送到赫赫和亲?”

为什么女人都一个样子,身居高位,为了自己利益与所好便变得虚伪自私又残酷?

那个人是这样,连贞敏也是一个样子!

西凉茉倒也不因为司承乾的语气恼火,只似笑非笑地翘起唇角道:“哦,是么,太子爷,你如何成了贞敏肚子里的蛔虫,贞敏怎么想,你都一清二楚么?”

司承乾看着她那一抹笑颜,明眸微眯,七分俏丽,两分狡黠,甚至还有一分挑衅,却让她显得异常的——活色生香。

或许这个词用得有些怪异,但他在这一刻,他脑海里只蹦出了这个词语。

这样的表情,这样的眼神,仿佛每一处带了一种奇异挑逗似的。

他眸光幽沉地看着面前的少女,却瞬间不知该说什么,只觉得喉咙有点痒痒的,那痒便一路慢慢地往他的腹内爬去。

西凉茉可不知道自己这样的不经意的表情,在他人的眼里就生生的变了味,她只是懒得再和司承乾纠缠,随后微微躬身:“殿下,贞敏还有许多事要处理,先行告退了。”

说罢了,她便也不等司承乾再说话,便越过他,径自领着白玉离开。

司承乾并未再阻拦,只是定定地看着西凉茉远去的表情,眸光灼灼,几乎想要穿透西凉茉的背心。

直到转过了一个拐角看不见了司承乾的目光,白玉方才紧绷的心才松懈了下来,她呼出一口气,有些担心地看向西凉茉:“郡主,太子爷他……。”

“不必理会,一个妄自尊大的男人罢了,咱们一会子先去国色坊,你去把太平大长公主邀请过来,咱们再回府。”西凉茉淡漠地道,大约是在百里青强大又妖异阴霾的气场下呆久了,她完全当司承乾那种充满压迫感的目光是空气。

白玉有点不明白:“请大长公主过来,郡主,你不是说要快点离开,避免……避免妖怪追杀?”

她搞不清楚哪里来的妖怪,但既然郡主这么说,她就这么听着罢。

西凉茉笑笑:“是啊,不过目前妖怪大概还没有那么快过来,咱们先上一趟公主府,要不咱们人在洛阳,还要费事让自己人去料理我那爱出幺蛾子的二妹妹,这种事情交给太平大长公主去做最合适不过了。”

反正太平大长公主闲着也是闲着,最近听说她举办宴会,太子去的也少了,正是窝火的时候,提供一个泻火的对象给她,想必太平大长公主一定是很乐意的。

两人一路低语,不一会子就到了宫门附近,白玉便出去外头的马厩唤魅六,让他套车过来接上郡主一起去国色坊,再吩咐魅七先行去国色坊,让掌柜的老板娘去请来太平大长公主。

白玉刚到马厩的时候,就听见那附近传来女子的嬉笑之声,还有少年的告饶之声。

她眉头微微颦起,向马厩里面走去。

皇家马厩,是一处极为宽敞整洁之所在,还设有专门管理的工部营马衙门,此刻那嬉笑之声便从那衙门里面传来。

白玉刚走过去,向里面探看,便见着好几个大宫女,正将一身小厮打扮的小六子给团团围住,正你一言我一语地调戏着小六子。

“哟,这小哥哥可真是俊俏呢。”

“什么小哥哥,这分明是个小弟弟呢。”

“哈哈,可不知道的,还以为是个嫩嫩的女娃娃。”

“说不定还真是,要不怎么如此害羞,要不咱们看看,这孩子是不是个女娃娃?”

这些大宫女都是年逾二十五,营马衙门里的养马女,这营马是个本事活儿,整日和马打交道,若是没有几分本事,还真呆不住,所以能留在这里的大宫女祖上多少都有一些驯马的本事,她们主要的职责除了给宫里的贵人们调教一些合适女子乘骑的母马,就是就专门负责繁衍马匹。

主子们寻常也不会到这里来,自然管理就粗放了许多,这些大宫女们性子粗野,泼辣,最喜调戏那些过来放置马车的各府俊俏小厮,甚至私下野合的也不是没有,反正这些宫女也不能到前面宫苑去伺候,所以只要不出大事,营马衙门的大太监和工部的小吏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那些小厮也乐得与这些宫女厮混。

平日里,这些大宫女见的都是些三大五粗的架车小厮,了不起也就是看着整洁些罢了,她们今日难得一来就见到了这里等着的魅六。

魅六唇红齿白,皮肤白嫩细腻,一双水汪汪的大眼儿,看着就让人觉得像一只小鹿似的,极为可爱惹人怜惜,俊俏异常。

她们便上前你一言我一语地先是寻常搭话,最后就变得不正经起来。

尤其是在看着魅六一副羞涩模样,慌里慌张,像是想要夺路而逃似的,那种心思就又都上来了。

魅六哪里想到面前这几个女人,粗野高大,不但没有丝毫女子的羞涩,倒是跟一些粗鲁的大男人似的,他郁闷死了。

偏又不能对对方如何,只能不搭理对方,却不想她们说着说着竟然动上手了。

“来,让咱们这些姐姐看看你是不是个雌儿!”一个大宫女笑嘻嘻地扑上来抱住他,另外一个就毫不客气直接伸手就往魅六的裤裆里摸去。

魅六大急,眼圈都红了:“你们干什么,快放手!”

他眼底闪过一丝浓厚的杀意。

身为一个杀手,最基本的要求就是不允许别人随便触碰他的身体。

但那几个大宫女哪里看见他的眼底杀意,就算看见了也不曾当做一回事,她们只觉得这孩子倒是越看越可爱,生气起来也实在可爱的紧,大大的眼圈红起来,仿佛是无辜的小鹿遇见了豺狼一样,都快哭了。

便自顾自地变本加厉起来。

就在魅六几乎忍不住要动手的时候,一道冷冽的声音却在他的身后响起。

“岂有此理,这是做什么,想不到这营马衙门竟然是这样龌龊,这里的首领太监和工部的人是做什么吃的!”

那些大宫女见有人来了,立刻停了手,同时抬眼向门外看去,却只见一个窈窕的身影站在门口,面容清丽的女子却满脸冷厉地看着她们,身上竟然有隐约杀气释放而去。

但看着她的装束却并非哪一宫哪一室的嬷嬷或者掌宫女官,她们顿时来了气,呵道:“你这娘们又是谁,怎么敢在咱们的地盘上放肆,这样大呼小叫的!”

白玉冷笑:“我不是谁,不过是德王府小王妃的大婢女,你们调戏的这个孩子就是我们的府上的,小六子可是咱们小王妃身边的奶娘之子,向来很得小王妃照顾,想必小王妃是很愿意向皇后娘娘禀报一下如今这营马衙门的乱像的,不是?”

此言一出,几个大宫女瞬间都一抖,出了一身冷汗,赶紧放开了魅六,随后谄媚地陪笑道:“是我们这几个有眼不识泰山,且请这位姐姐大人有大量,就不要跟咱们这些粗人计较了,您也知道这深宫寂寞,时日难耐。”

说着她们甚至掏出银子来,塞在白玉的手里,白玉原本反手就想厌恶地扔掉的,却正巧见着一个大宫女竟然顺手将那另外一锭银子塞进了魅六的裤袋里,她顿时一僵,脸上抽了一下。

就是这么一愣神的功夫,那些大宫女已经瞬间做鸟兽散了,动作快得让白玉差点以为她们都练成了绝世轻功!

白玉无奈又好笑地看着自己手里的银子,再瞅瞅那低着头,捧着自己被扯掉腰带的魅六,低低咳嗽了一声:“小六子,你……你也别想太多了,那个……那个不要紧的,就当是压惊银子就是了。”

这话怎么听着怎么奇怪,倒像是在安慰一个被流氓地痞侮辱了的小丫头似的。

但白玉还真一时间想不出来要怎么安慰魅六。

魅六忽然抬起头来,大眼睛居然早就红了,水盈盈的,满是泪珠儿,这么一抬头,那泪珠子跟不要钱似的往下掉。

“呜呜……呜呜……。”

白玉顿时傻了,这是怎么了?

刚才他被那几个大宫女调戏的时候,都没哭,怎么自己一来,他倒哭成了这副可怜兮兮的模样呢?

“银子……银子……银子要怎么办?人家……人家都不知道要不要从裤裆里面拿银子,白玉姐姐,你还笑我,我看起来很好笑吗!”魅六咬着粉嫩嫩的唇,泪珠掉得那个叫白玉都肝颤。

她心里一阵心疼,赶紧打算上前安慰一番可怜的娃:“好了,好了……别哭了,这不就是一锭银子嘛,我帮你拿出来就是了!”

说着她就打算上前去帮魅六从裤裆里面掏银子,但手刚摸上魅六裤带的边,白玉就囧了。

这银子貌似就是因为被塞进了裤裆里,所以魅六才会不知道要不要当着她的面掏裤裆吧,那么自己这算怎么一回事?

一个黄花大闺女,去掏男人的裤裆?

好吧,魅六顶多就算一个小男娃,但那也是个雄儿,不是?

白玉犹豫着正要把手收回来,魅六等了好一会,也没有见白玉有下一步的动作,然后就见着白玉把手给收回去了,他顿时又咬粉嫩的嘴唇,泪眼汪汪地瞅着白玉,随后‘哇’地一声又哭了,愈加委屈的模样:“白玉姐姐,你骗人,你一点都不喜欢小六子,你看着小六子被其他坏女人摸了,就不喜欢小六子了!”

说罢,他提着裤子就往门外冲,一边冲一边对着树上打盹的魅七叫:“魅七,你去套车,我……我走了,呜呜呜~。”

说着他就已经一溜烟地地跑出营马衙门。

白玉彻底的傻住,这……这是怎么一回事,小六子的逻辑是不是有点太强大了,能从她不掏他裤裆,联想到自己不喜欢他了?

她头疼,却没打算再追小六子,只能靠着墙壁抚额。

咬牙切齿——

小六子,你到底是不是司礼监的一流杀手啊!

你到底是怎么当上这个一流杀手的啊!

你去杀女性目标的时候,怎么就没有被女人给吃得骨头都不剩下来呢!

魅七跳下树来,瞥瞥远处快没了影子的魅六,又瞅瞅发愁郁闷的白玉,随后抱着胸,暗自撇撇嘴。

得,这魅六……越来越出息了。

这戏倒是越演越上心了。

……

这一头营马衙门里面上演‘小六子遭调戏,白玉救美却遭怨’的热闹折子戏的时候,朝廷之上的那一头,却正是所有人都摒气凝神,阴霾重重,压得所有人不敢抬头的时候。

赫赫来使是五六个虎背熊腰,细眼狮鼻兼阔口,满脸络腮胡,一身壮硕肌肉的大汉,他们身上除了暗黑色粗布衣就是缠绕了好几件兽皮,每人头上还都顶着一个制过的狼头权当帽子,让人望而生畏。

他们有的人正莫名其妙看着那些天朝的大臣,有的人正一脸痴呆地盯着那高高站在御座之侧的人。

那人极长的一头乌发垂在蟠龙官帽后,穿着团花紫绣银丝八龙纹蟒袍,精致五官有着超越性别的瑰丽,雌雄难辨,美丽得不可思议,这样的人,怎么会是男子呢?

天朝的人一定在骗他们,她比他们在红袖招里见过的最美丽的花娘都要美丽,她一定是个公主,所以他们只是提出来要让这位美丽的公主和亲,为什么所有人都跟见鬼似的看着他们。

如果赫赫人长期与这些天朝的官员打交道,大概就会明白他们这种眼神与其说叫见鬼的眼神,不如说是用一种看死人的眼神在看着他们。

但是,百官们自己也跟着埋头不语,瑟瑟发抖的重要原因还有一个就是……

“美丽的公主殿下,您如果喜欢戴在头上的肚兜,我哈桑王子这里也有许多,我可以都献给您!”赫赫人为首的是大可汗的儿子哈桑王子。

他原本打算献上十条狼尾巴给这位美丽的公主,但是‘公主’头上却戴着最近中原青楼那些花娘们最时兴的包着那一对销魂肉的肚兜。

哈桑从青楼姑娘们那里学会了一个讨好姑娘们的技巧,姑娘们头上身上戴什么,就送什么,一定能换得姑娘们喜笑颜开,春宵一度。

所以哈桑就现学现卖了,当着众臣的面,从怀里掏出了——一打‘眼罩式肚兜’。

这些原本是他准备送给那花魁艳娘的,但是现在他决定要送给那一位美丽的公主,以换取她和亲赫赫,那样自己就能和父亲一起共同享用这位美丽的公主了!

虽然……也许这位公主看着虽然眼睛妖异得像草原上凶残的白狼王之眼,身上那种气息也阴霾得像掌管地狱的死大王一样恐怖,同时身材也高大了一点,胸部也扁平了一点,名字也长了一点——‘司礼监首座、太子太傅、锦衣卫都指挥使九千岁’,有点难记,但是这一点也不妨碍哈桑王子对这位艳丽得不可方物的公主殿下的爱慕。

这也为什么众臣们埋头缩脑的缘故。

“肚兜?”百里青伸手轻轻地摸了一下自己头上的‘眼罩’,手指有点轻颤,但他还是微笑着看向哈桑问:“哈桑王子,您是说这肚兜是最近一个多月开始风靡青楼之间的,是么?”

哈桑看见公主和自己说话,似乎很满意自己送的礼物,立刻用大嗓门道:“是的,九千岁公主殿下,听花娘们说不光是她们,许多贵族人家的小姐和贵妇人们也开始风靡这件奇特的衣服,不少贵大臣们都带了这个稀奇的衣服作为礼物送给他们的妻子们,这个东西确实非常能勾引起男人们的情欲啊,我相信九千岁公主殿下穿起来一定会迷倒我们赫赫戈壁上雄壮的男儿们,您拿来戴在头上,真是……。”

哈桑顿了顿,努力地想了一下,眼前一亮,继续道:“……真是暴殄天物,哈哈哈,我的中原文果然又进步了!”

众臣们几乎同时听见了立在皇帝御座侧边上的九千岁,‘嘎吱’一声似乎捏断了什么东西。

至于是龙椅扶手还是龙案,那就不是他们能关心的了,因为他们现在要考虑的是,自己要怎么从这个‘眼罩’风波中摘出去。

------题外话------

嘿嘿,不好意思,谢谢大家的票和打赏,还有钻石~

最近一直在忙,所以留言回复很慢,我爱你们撒~

首先~西凉仙是要倒霉滴,来猜猜她的死法?猜中送520小说币。

第二,咱们的九千岁公主殿下多了一群来自赫赫的爱慕者。

第三,茉儿童鞋很有先见之明的要跑路鸟,咱们来猜猜她能在九千岁抓住她之前溜出城咩?

第四,小六儿童鞋又泪奔了,求安慰,

话说——好多亲要求开领养~

阿九童鞋拒绝领养,那是个傲娇帝王攻的货,木有法子。

不过我一直搞不明白,领养有毛用呢?

等俺搞明白了,此文结束之后,说不定有大惊喜给领养到书里主要角色的孩子们,嘿嘿,现在先卖个关子。

第一百零二章 公主殿下的怒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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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上的紧张气氛完全没有传到营马衙门这里,西凉茉在宫门前等了好一会,才看见魅七套着旧马车慢悠悠地出来,白玉坐在车边,一脸郁闷的模样,却不见小六子。

西凉茉挑了下眉,只估摸着小六和白玉吵架了,倒也没多想,便上了车。

一名穿着内监副统管服的中年太监赶紧过来,亲自领着他们出宫。

“郡主您可做好了,咱家来替您牵马。”那中年太监谄媚地上来牵马缰。

像他们这样非百里青贴身亲信的太监是不知道西凉茉与百里青的关系,但宣文帝对西凉茉的圣眷之隆,众人是早已私下传开来了的。

西凉茉隔着帘子让白玉赏赐了个荷包,她柔声道:“公公辛苦,不知今日赫赫来使来访,千岁爷会有什么安排呢?”

那中年太监接过荷包掂量了一下,感觉颇为沉甸甸的,顿时心中满意,他嘻嘻笑了起来:“估摸着千岁爷要安排宴会吧,您可是打算要去?”

西凉茉淡淡一笑:“本郡主还要替信妃娘娘备嫁事宜,便不去了。”

宴会么,那也就是说,她的师傅大人恐怕还不能即刻出来收拾她呢。

一想起某人以那样销魂的造型在众臣面前出现了一个多月,再想想某人在众目睽睽之下知道了这玩意儿是做什么之后的表情,她的心情就一个字——爽!

中年太监没看见她眼底掠过诡谲又惬意的光芒,笑眯眯地送走了西凉茉,还伸手晃晃以示他的恭敬之情。

西凉茉按照最初的安排,让魅七去把白嬷嬷等一行人都接上了去洛阳的车架,她则和白玉一同到了国色坊。

“主子,公主殿下已经到了,按照您的吩咐,还是老规矩上了春山云雾和信阳毛尖并银香坊的几样点心。”那中年女掌柜恭敬地上来对西凉茉道。

西凉茉点点头,提着裙子上了楼,和白玉一道上楼。

这楼上被她改造成了十几间雅致的包房,提供最好的茶水点心,也只接待不愿意在楼下挤着的贵族小姐们,她一路进了最里面也是最华贵的包间。

一进门,西凉茉便对着那坐在紫檀嵌八宝圆桌边戴着面纱的女子恭敬地福了福:“贞敏见过太平大长公主。”

大长公主仍旧戴着金丝垂珠面纱,只露出一双含着含冰凝雪似的美眸,头挽了高高的飞天髻,只插了一只八尾翡翠凤凰簪,一身素白绣凤凰穿牡丹镶顶级白狐毛的锦袍愈发显得她高贵冰冷,让人不敢直视,她淡漠抬起手:“许久不见,咱们都熟人了,贞敏你还是如此客气。”

虽然说话客气,但语气依旧没有半分熟悉亲近之意,她的眸光倒是愈发的冷冽了,愈发显得高高在上。

西凉茉也不恼,知道这太平大长公主对任何人素来都是不加辞色,能对自己说出这样的话,已经是将她当做朋友了。

西凉茉笑笑起身,从白蕊手上拿过一只十寸见方的精美的雕金丝菊嵌绿宝的紫檀木盒子,双手捧给大长公主:“公主,这些是贞敏为您准备的雪含冬芳系列的胭脂与香露,用的是今年冬日的梅花,还有白术、黄芪、当归、人参并蔷薇木、鸢尾花、石海棠与南海珍珠历经十晒,十筛,十磨所制成,也还是茉儿亲自制了一个半月,才得了这么一套,虽然色泽淡雅,但不易掉色,别看着味道还有些药气,却是很有养颜之功效。”

胭脂与花露都装在纯金拉丝嵌宝石并且制作极为精美的盒子里,看着便让人心动,淡淡药香混在那花香里也很是特别,闻着有一股子暖意。

大长公主看着这些,冰雪一样的眸子里也掠过一丝亮光,拿起来看看闻闻,颇为满意地微微颔首:“贞敏,你倒是费心了。”

西凉茉容貌虽然看着似是她不喜的那种娇弱温婉,楚楚怜人的女子,但性子倒是素来爽利的,又自有她一份细心不同之处,让自己实在讨厌不起来,反而生出一些亲近之感。

随后,太平大长公主又上下打量了一番西凉茉,语气又轻缓放松了一些:“听说你嫁过去的这些日子,司流风身子都不太好,倒是没有几日宿在你房里的。”

西凉茉一顿,挑眉笑道:“怎么地,看来这全京城的人都知道我是个不详的人了么?”

也就是这太平大长公主才会这样直接不顾任何人感受地将这种事拿出来说,这样直接的性子,还真是天之娇女才能这般随心所欲。

这话虽有自嘲之意,但太平大长公主倒是完全没看出西凉茉脸上有不豫之色,她便轻嗤:“你且管人家怎么想,日子不得是自个儿过的么,人生苦短,只求自在纵情度日。”

说着,她脸色顿了顿,闪过一丝狠色:“还有就是你们那德王府里,爱嚼舌根子的人不少,竟将内宅之事宣扬得所有人都知道,也不知是何居心,若是我,早就将那德王府给砸了,将那起子不怀好意的小人全都被拖出来,不管男女都当众扒了衣服鞭笞,拔了舌头!”

西凉茉挑眉,她可是相信这位大长公主的心狠手辣,但她也对大长公主这话倒是深以为然,她边给太平大长公主倒茶,边道:“那嚼舌根子的,自有他们总不敢再开口说话的那一日,只是这世间对女子束缚众多,若不搏个人上人,怕是寻常女子都不过一身微贱,何况咱们这些长在深宅后宫里的女子。”

太平公主倒是没想到西凉茉竟然会和她说上这一番话,竟然有些掏心掏肺的意思,不过这话里倒是颇附她的心境于是她接过那信阳毛尖,轻品一口,任由那淡淡的苦味在舌尖散开,方冷笑一声:“是,再怜你、爱你、疼你的人,转过身,便一样将你双手奉上于他人,哪里管你是否血脉同源,是否曾柔情蜜意,。”

西凉茉知道她是在说宣文帝将她送到西狄和亲之事,至于与太子,她倒是不知其中隐情。

西凉茉沉吟片刻,叹了一声:“也是,瞧我那二妹妹,哦,今儿之后该唤她一声信妃娘娘了,陛下也曾不顾皇后娘娘强烈反对,也要将我那妹妹迎入宫中,跃了三级直接封了婉嫔,如今还不是将她赐婚赫赫?”

太平大长公主闻言,眼底闪过轻蔑与嘲讽,她冷笑一声:“就西凉仙那残花败柳,也敢用了那样下贱无耻的手段进宫,就算她没有被皇兄赐婚赫赫,本宫也见不得眼前有这污秽肮脏的玩意儿,惑乱宫闱,当诛九族!”

西凉茉顿了顿,心中无奈暗笑,这位公主殿下还真是一点都不记得自己也是西凉仙九族里面最亲近的那一族了么?

不过也可见太平大长公主对西凉仙的憎恶之情,倒是一点也没有因为西凉仙被她折腾成那副凄惨状况而稍微减轻了一点,反而倒似更加讨厌她了。

大概对于太平大长公主而言,虽然她怨恨着皇家的无情,却也一样不自觉地维护着皇家的高贵与尊严,所以才如此憎恶西凉仙。

不过这对自己来说倒是个好消息。

太平大长公主见西凉茉沉默,忽然想起来,西凉茉也出身靖国公府,眼底掠过一丝尴尬,这才轻咳一声,僵硬地道:“本宫不是那个意思,贞敏你自然是个好的。”

西凉茉笑笑,毫不介意地道:“贞敏知道公主殿下的意思,不会放在心上。”

身为天之娇女的太平大长公主,享尽了荣华富贵,兄长疼爱,所以才能这样肆无忌惮地活着,根本不习惯与人道歉,连自己的侄儿也敢勾引,不过是因为要履行身为公主的职责,被迫和亲,所以才恨上了皇家的薄情。

比起西凉茉的经历和遭遇,她已经是幸运太多了。

西凉茉顿了顿,轻叹了一声道:“不过我这位信妃妹妹,倒是个极为惹人怜爱的,今儿出宫的时候,贞敏还被太子殿下拦下,因为信妃的事质问了一通呢。”

“太子殿下拦下了你,质问什么?”太平大长公主瞬间抬起了眼,连茶水也放下了,直勾勾地盯着西凉茉。

西凉茉苦笑:“太子殿下以为是贞敏向陛下建议让信妃娘娘去和亲的,质问我为何连信妃那样温婉美丽又可怜的女子都不放过,我真是百口莫辩,足可见信妃娘娘果真天生惹人怜爱,连素来冷情冷面的太子殿下也这般为她出头。”

“哐当!”

杯子破碎的声音瞬让一边准备再上些热水的白玉吓了一跳,低头一看,太平大长公主这样毫无内力武功的女子竟然生生地抓破了一个茶杯,可她却仿佛完全感觉不到痛楚一般。

太平大长公主眼底的阴色仿佛如毒蛇一般,带着一种极为让人心惊的狠毒:“西凉仙这个贱人,用那肮脏的身子勾引了皇兄不够,如今竟然要来勾引承乾么,简直……简直……该杀,该杀,该杀!”

太平大长公主过于愤怒,以至于那一瞬间让她完全不知要说什么,只连说了三次——该杀!

她眼底的血腥与杀意,几乎扭曲了她的面容。

西凉茉看着她微微颤抖的模样,心中轻叹,这分明是一个为爱痴狂甚至魔怔了的女子。

高高在上,地位超然的大长公主一样会为了自己求而不得的东西,心痛、心碎。

公主殿下从小素来都是没有什么得不到的,所以对于这种得不到的情意,更加难以忍受。

太平大长公主完全超乎她想象的过于激烈的反应,也证实了太子殿下最近与太平大长公主关系恶化到了何等地步。

看样子,西凉仙的未来,必定一路艰险呢。

西凉茉送走了一脸阴沉的大长公主,露出一个似笑非笑的表情来,也不知大长公主会给西凉仙送上一份什么样的送嫁大礼?

只是彼时的西凉茉没有想到西凉仙最后的下场竟然会是惨烈到那般地步。

此时的西凉茉还有一件最重要的事就是——溜之大吉。

在国色坊里又坐一会子,白玉领着一脸闷闷之色的魅六回来。

西凉茉微笑着看向魅六:“小六子,你这是怎么了,可是白玉欺负你了,刚才怎么你一个人先跑了?”

白玉顿时有些不满地看向西凉茉抗议:“郡主,您说什么呢,人家可没有欺负小六子。”

“行了,你闭嘴。”西凉茉瞥了白玉一眼,拍拍小六子的肩膀道:“别理你白玉姐姐,她就是那个性子。”

说着,她还细心地倒了杯茶递给魅六。

魅六眼泪汪汪地接了,很是感动地边小口地喝着边小脸粉红地嚅嗫道:“其实也不是白玉姐姐欺负我了,姐姐她想要从小六子的裤裆里拿银子,后来又不拿了……。”

“小六子!”白玉瞬间涨红了脸,这娃儿能不能不要这么说话说一半!

什么叫她想去掏他的裤裆!

小六子被白玉一吓,就‘噗通’一声——倒了。

西凉茉扬眉看着白玉,朝她竖起大拇指,诡笑:“哟,咱们的玉儿姑娘,果真是女中豪杰是也!”

白玉也学着她挑眉的样子,撇嘴:“郡主,这孩子也不知道是真傻,还是假傻,都被郡主你卖了,还要帮你数钱呢。”

平日里郡主总说千岁爷是个奸诈无耻的,她瞅着郡主和千岁爷简直是绝配,一个奸诈,一个无耻。

只可惜千岁爷是个太监。

白玉摇摇头,转身出去,让国色坊的伙计将傻乎乎喝了西凉茉的茶而迷晕的魅六给扛上车。

马车外头看起来不过是寻常的青布油毡小车,里头却别有洞天,宽敞的车座全部都铺上了极为厚软的鹅绒垫子,连车厢内壁都垫上了一层不薄的鹅绒垫,所以只需要放上一个暖炉,便极为温暖舒适,车厢边的小抽屉里都是各种精致的吃食和干粮,座位下头的暗格里则是各色迷药、毒药外带暗器、银子。

车下还有装人的箱子,上面开了个通气槽,以免里面的人被憋死。

魅六就被放置在下面。

“这个……安全么?”刚刚换了一身男装打扮的白玉有些担心地问也换了一身荆钗布衣的西凉茉。

她和西凉茉打扮成了一对出远门的夫妻。

西凉茉以袖掩唇轻笑,眸光幽幽:“哟,这是心疼了吧,你也不怕主子我吃醋。”

白玉立刻垂头不语,转身爬上车,她反正是说不过伶牙俐齿,心思机巧的郡主。

西凉茉看着自己的这个丫头,不由叹息,这个憨丫头,才是迟早有一天被魅六吃干净了,还以为是她玷污了魅六的清白呢。

不过,白玉和魅六的样子,也实在有趣,她可不打算打扰这两人之间的互动,啥都点破了,那就没意思了,西凉茉笑眯眯地转身也上了车。

其实说起来,她的恶趣味也未必比百里青那大妖孽少呢。

白玉可不知道自己家主子还打算看她的好戏,只是一边吆喝着马儿,边驾车边问:“郡主,咱们不去与白嬷嬷她们会和么,白蕊想必也应该把魅七给迷晕了,而且你为何要躲着千岁爷?”

难道郡主做了什么对不住千岁爷的事么?

看着马车一路顺利地出了内城,就要接近外城,西凉茉笑了笑,回头看着帝宫所在的方向,弯弯的眉眼里掠过一丝诡谲:“许多年前有这么一个传说,有一个皇帝好色又自恋,自诩俊美无双,天下无敌,要搜罗尽天下间最华美的衣服,若是每天没有漂亮的衣服,他就要杀掉一个裁缝,然后就有一个被逼迫得无路可退的裁缝送了一件衣服给皇帝,他告诉皇帝,这是世间最美丽的衣服,只有最蠢和最坏的人才看不见这么美丽的衣服,于是皇帝穿了起来……。”

“但是,第二天上朝的时候,所有的大臣都看见了皇帝赤身而来,可他的神态与动作,仿佛真的穿上了一件华贵的礼服,但是没有一个人敢告诉皇帝,其实他没有穿衣服。”

白玉一边赶车,一边一脸愕然:“嗯,这是为什么,既然皇帝没有穿衣服,为何众臣都不敢说呢?”

西凉茉懒洋洋地拉了拉自己的披风道:“那是因为没有一个人想承认自己是最愚蠢和最坏的人,并且敢冒着触怒皇帝的危险,告诉皇帝,其实他什么也没有穿。”

这就是为什么众臣们都知道百里青头上戴着是个肚兜,但是却没有一个人敢告诉百里青的原因。

他们惧怕若是当面揭穿了百里青,看了百里青的大笑话,那么以百里青睚眦必报的性子,也许下一个司礼监看笑话的就是自己了。

当然也有不乏那种认为这也许是百里青的新恶癖的人,比如司承乾之类的。

“那皇帝就一直穿着那‘新衣’?”白玉只觉得这个故事异常荒诞。

西凉茉笑眯眯地道:“非也,非也,总会有那么一些正直而诚实的人来揭穿这个事实,有一次皇帝巡游的时候,一个孩子指着他道——皇帝没有穿衣服,然后皇帝陛下的新衣的传说就彻底终结了。”

今天在大殿上的那些赫赫人,想必一定是很诚实和正直地的人啊!

不过唯一让她觉得纳闷的是,最近百里青是不是跑她这里跑勤快了点,又或者司礼监实在太忙,以至于他真的完全无暇去他的后园子里临幸那些美人?

所以到了今日,才发现所有人都知道的‘小秘密’?

……

就在西凉茉思索着这个问题的时候,宫里已经开始设下丰盛的宴席,准备接待来自赫赫的客人们。

哈桑王子殷勤地想要跟着‘九千岁公主殿下’一起用膳,但是他立刻被一群‘热情好客’的大人们团团围住,准备拖走了。

哈桑恋恋不舍地对着代替皇帝坐在上首,招待他们的百里青深情地道摇晃着手里的两片式小肚兜:“九千岁公主殿下,等我先和您的臣子们一起喝完了酒,再过来和您一起含情脉脉地吃烤鸡腿,天朝的烤鸡腿可比咱们赫赫戈壁上的烤狼腿肉更加美味!”

哈桑发现自己又用了一个成语,于是又很得意地道:“呵呵,承蒙各位夸奖,本王子的中原话又有了一日千里的进步啊!”

众臣看着已经把手里的金杯捏成了粉末的九千岁,立刻死命地将挥舞着肚兜的哈桑拖走,心中同时暗骂,谁夸奖你了,你最好还是不要说中原话比较好,又或者你成了个哑巴,那才是‘一日千里的进步’!

百里青看着哈桑被拖走,他掸了掸衣袖,将那些金粉全部撒在地上,随后对着剩下的大臣优雅地一笑:“本座还要先行处理一些司礼监刚报上来的折子,据说最近有些人皮子痒了,竟然敢不顾朝廷的法令,到花街柳巷眠花宿柳,还弄些个什么上不得台面东西去讨好那些花娘,看来本座真是应该通知那些不知检点者的夫人一同到花街柳巷去一趟,看看都是些什么玩意儿!且让他们人人都戴着那些他们送给花娘的玩意儿招摇过市来上朝才好。”

说罢,他在众臣瞬间都惨白的脸色中,悠然地转身回了后殿,只余下身后瞬间一片寂静。

这条不允在朝为官者眠花宿柳的规定是从前朝流传下来的,据说是前朝开国皇后虽然贤德忠贞,辅佐帝君打下江山,却是个妒妇,逼着帝君立下这等规矩,也不知怎么就一直通过典吏之笔流传到了本朝,只是朝廷一直在这上头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男人如何能没有这寻花问柳之事,便是九千岁这样的太监王爷,不也一样蓄养无数家妓?

但,千岁爷丢脸丢大发了,自然也要让人跟着他一起丢脸的。

让夫人们一起去抓奸?还戴着送花娘的玩意儿上朝?

千岁爷,果然够狠毒!

众臣们欲哭无泪,欲求告无门。

哈桑王子等人不明白天朝大臣们的脸色为何如此惨白,只一个劲道地呼朋引伴。

百里青回了殿后,原本还算优雅从容的神色,瞬间阴沉如锅底。

一群贴身近侍们跟在他身后,全都噤若寒蝉。

连公公远远看着百里青的模样,实在是不敢上前通报自己主子这个消息,但和小胜子使了半天眼色,小胜子都视而不见,只当他眼抽筋。

连公公犹豫了半天,他还是硬着头皮伤了,躬身低声对着百里青道:“回禀千岁爷,郡主说要去为信妃娘娘准备嫁妆,如今已经领着魅七和身边丫头嬷嬷们去了洛阳,据说已经出城了!”

百里青走了几步,忽然一把握住拳头,美艳的脸孔上浮现出同几欲食人的阴郁来,他魅眸幽幽,气急反笑,阴森森地咬牙:“很好,很好,竟然跑了,本座这徒儿还真是越来越有先见之明了!”

真,真是气死他了!

他终于忍耐不住,声音瞬间尖利地拔高起来:“去,去给本座把那小兔崽子给抓回来!抓回来!”

连公公吓得倒退一步,他可是甚少见千岁爷发这样大的脾气,完了,小郡主要完蛋了。

谁人不知,千岁爷容色倾国,风姿优雅无双,一举一动,一衣一饰,皆是天下间纨绔子弟并风流世家子们私下效仿的对象,虽然千岁爷非常讨厌别人盯着他的脸瞧,自从千岁爷登上权力顶峰之后也再无人敢说些轻薄之语。

但千岁爷还是非常自傲于自己容貌与风姿的,如今千岁爷竟然顶着那玩意儿在头上呆了那么久……

他没立刻派人去把小郡主给杀掉,简直就是个奇迹了。

哦,当然也有可能是千岁爷……打算把小郡主抓回来,抽筋、扒皮、腰斩、涮洗?

想起之前得罪了千岁爷的那些爱宠的下场,再想起千岁爷今日的怒火连公公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百里青冷笑着转身就向外面走去,仿佛忽然想起什么似的道:“估摸着这小混蛋不会留下那么明显的线索,说不定就还没出城,真是出息了,等本座抓到你……哼哼……哼哼……。”

小胜子也担忧地叹了一口气,心中暗道,瞅着千岁爷那副狰狞的模样,小郡主确实要倒霉了,不过倒非连公公想的那种倒霉,他瞅着小郡主估计是要享遍千岁爷那些‘磨人’的手段才能让千岁爷息怒呢。

百里青正打算回司礼监,好好布置一番,怎么把某只潜逃的小妖孽给抓回来,好好磋磨收拾虐待蹂躏,哪知刚出门却正巧遇上了哈桑王子正在宫娥的带领下去茅厕。

哈桑原本就是个鲁莽性子,一见到那让他惦念不忘的‘九千岁公主殿下’,酒意再一上头,即刻兴奋起来,冲着百里青就跑过来了:“九千岁公主殿下,您要去哪里,莫非您要回您的宫殿吗,您如此娇弱而美丽,请允许我哈桑送您回去吧,哈桑对您的心好似这天上的馅饼……哦,不天上的月亮,举头望明月,低头思故乡啊!”

众太监们都一脸震惊地看着哈桑,原来他为了表示自己对九千岁公主殿下的爱慕之情,竟然也在头上顶了一只肚兜做的‘眼罩’,因为他头上还戴着一个表示赫赫人勇猛的狼头,所以那眼罩自然就恰好罩在了狼眼之上,两条带子也打了个蝴蝶结。

这……这般风姿,果然销魂。

“我的中原文又进步了,您不夸奖我么,九千岁公主殿下?”哈桑殷勤又期盼地凑向百里青。

百里青只听见自己脑海里某根弦忽然断了,他露出个阴森森的笑意,猛然从朝服下面一抬腿,直接一脚将喝得半醉的哈桑王子踹倒:“老子赞你八辈儿祖宗!”

然后他提着朝服,走过去,恶狠狠地对着哈桑的脸猛踩:“你这混账玩意儿,去死,去死,去死!”

众太监下巴都掉地了,完了,完了,千岁爷这是被气疯掉了,居然完全不顾他风流优雅的形象了。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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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三章 跑路大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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摇摇晃晃的青布油毡马车终于在一处小客栈前停了下来,驾车的是个中年嬷嬷,她抬头看了看小客栈又看了看天色,随后就跳下车来对着车里道:“今儿天色晚了,且在这一处歇息,明日再走罢。”

车上的帘子一掀,露出一个娇俏的娃娃脸少女,她笑眯眯地道:“好嘞!”

少女回过头半躬身,对着车里的人道:“何嬷嬷,咱们走了一日,且歇歇罢。”

说着,她扶出一个容貌端雅的嬷嬷来,那嬷嬷脸色有些冷淡,睨着半扶,半强迫拖着自己出来白珍冷道:“行了,珍丫头,你也不用拉我这老婆子,老婆子自己会走。”

白珍有点不好意思地松了手,看着何嬷嬷下车有些怒气冲冲地径自往那小客栈里去,自己才跳下车,苦笑着嘀咕:“唉,这都是什么事儿啊,主子们的事,果然还是下人们倒霉呢。”

虽然抱怨着,但她还是看了眼白嬷嬷,白嬷嬷立刻会意地点点头,立刻跟着何嬷嬷进了客栈。

白珍牵着马,对那前来接车的小二露出个可爱的笑容:“小二哥,您店里可有其他伙计,咱们车上有个巷子里装的是咱们家小姐给老爷运送的赏玩石料,有些重,您且请几位伙计下来一同帮着把东西抬进房里,咱们这工钱另计。”

那小二被白珍这么一笑,顿时红了脸,立刻憨憨地诺诺道:“有哪,有哪,姑娘您稍等,这工钱就不必了。”

说着他立刻转身进了店里去唤了厨子和另外几个伙计过来,帮着白珍去扛箱子。

他们刚走近了车子,就见着里面又出来一个豆蔻年华的俏丽少女,柳眉、杏目、鹅蛋脸,比之前那个姑娘更漂亮,顿时都有些脸红,这姑娘就是这家小姐了吧,大户人家的姑娘就是不同呢,看着秀美又温柔。

白蕊看着几个伙计呆愣的样子,便挑了眉,双手叉腰,没好气地道:“看什么看,没见过姑娘么,说要来帮忙,傻站着干嘛!”

“是,小姐。”那几个伙计顿时齐齐一颤立刻上前帮忙,只暗叹,果真人不可貌相,这姑娘实在太泼辣了。

白蕊一边指挥着他们搬动那个大箱子,一边道:“我可不是小姐,小姐没空,喂,轻点,一会子把里面的……的石头颠簸坏了!”

几个伙计心中不以为然地暗道,原来这姑娘也是个丫头,丫头就是没见识,石料也能颠簸坏了么!

但他们还是很老实地将这一人高的大黑箱子扛上了厢房,果然是石料,够沉呢!

等到了房里,白珍还是如约各自给了伙计们几个大钱,让他们去吃酒,打发了几个伙计离开,她这才转身对白蕊隐秘地眨眨眼:“白蕊,接下来可就是你好好伺候‘石料’的时间了,你可要对‘石料’温柔一点,他可经不起你的辣手摧残,我且去看看白嬷嬷她们那边怎么样了。”

说罢,她也不等白蕊回答,便笑嘻嘻地关上门,一溜烟地也离开了。

白蕊红着脸,没好气地唾道:“真是个没羞没臊的小蹄子!”

但是,她终究还是立刻从包袱里拿了把钥匙出来,去开那大箱子,赶紧将箱子盖揭开。

箱子盖一揭开,露出里面的‘石料’来——睡美男一枚。

白蕊蹲下身子,摸摸他的鼻子,感觉气息平稳,这才松了一口气,暗自嘀咕:“大小姐的这个药还真是效力强劲呢,到现在都还没醒来。”

她伸手从怀里摸了一只小绿瓶子,拔掉盖子,将瓶子伸到魅七的鼻子下,让他一闻,魅七立刻浑身一颤,随后梭地睁开了眼。

他清冷凌厉的目光对上白蕊的眸子,定定地盯着她,也不说话。

白蕊被他盯得心虚,随后道:“你看着我做什么,我不过是请你睡了一觉而已,咱们也是各为其主!”

魅七盯着她片刻,忽然用有些喑哑的声音道:“蕊儿,我想上茅厕。”

白蕊一怔,瞅着巷子里被她五花大绑的魅七,上茅厕?

这……

魅七又盯着她,幽幽地道:“你若不想松开我,便帮我拿桌上的那个花瓶来吧。”

白蕊:“花瓶……?”

——老子是花瓶的奇妙作用的分界线——

“千岁爷。”司礼监衙门内,连公公小心翼翼地举着紫檀包金托盘递送到百里青的面前,上面是刚泡好的碧潭清心茶。

百里青侧靠在衙门的紫檀木雕百福镶银太师椅上,伸手接了茶,轻品了两口,一股子淡淡的薄荷冰片与茉莉的香气顺着喉咙下去,方才觉得心中的那股子邪火略泻了出去。

连公公见着百里青脸色稍霁,方才谨慎地道:“督公,方才魅部的人已经给魅六发了讯儿,但没瞅着魅六有信回来,恐怕魅六如今已经被郡主给制住了。”

一旦司礼监发出召集讯,受讯者除非已经身死或者被关押,否则哪怕只有一口气必定要用最快的速度联系上司礼监的人。

百里青魅眸里闪过异芒,他冷笑:“哼,那小狐狸既然已经决定要跑,自然不会让魅六留下线索让咱们追上,本座倒是让她逃,且让她试试司礼监的天网捕杀令的滋味。”

连公公一惊,抬起眼来:“千岁爷是要将小郡主她……。”

天网狙杀令是司礼监和锦衣卫发出最高级别狙杀令,一旦此令下达,不死不休。

百里青轻哼一声:“这一次,终极目标改为——活捉,包括她身边的人,谁敢给贞敏郡主任何援助,全都给本座抓起来,监视她名下所有的铺子,不允许任何人给那小狐狸任何资助,留着那小狐狸一个人,本座等着她走投无路之后,乖乖地,亲自到本座的面前来认错。”

连公公抹抹额头,可吓死他来,还以为千岁爷忽然对小郡主彻底失去了兴趣。

“您……您打算要怎么惩戒郡主?”小连子在一边低声问,他犹豫一会子又道:“郡主,不过是孩子心性,年纪尚幼,您这若是用了对付后院那些夫人们公子们的手段,恐怕小郡主会受不住呢。”

小郡主虽然向来得千岁爷宠爱,但她从来不像其他的那些得宠的夫人公子们会在他们这些下人面前拿架子,而且逢年过节亦从不忘了给他们这些熟识的人一份礼物,一向与他们关系不错,所以素来不多嘴的连公公也还是忍不住为西凉茉说了好话。

百里青眯起眼,眼角上的重紫色胭脂越发地显得他面色如玉,眸色幽诡,仿佛有两团鬼火在那深不见底的魅瞳里飘动着,他懒洋洋地捡了颗瓜子磕,哼了一句:“年纪尚幼,本座素日里就是太宠着那小狐狸了,让她不知天高地厚,年纪尚幼最好,细皮嫩肉的吃起来,味道却正好,细而不腻,鲜而不腥,且将她的皮毛给剥了,只剩一身嫩肉,里里外外的用胰子搓洗干净,就能下锅了,加上些作料,煎、炸、炖、煮,盛了盘,便又是几碟子好菜,就着好酒,正好开餐!”

百里青说这话的语气冷里带着妖异,妖异里带着咬牙切齿,咬牙切齿里却带着诡谲的暧昧。

听得连公公和一边的小胜子身上的鸡皮疙瘩一阵阵地冒,心惊不已外带牙酸。

彼时不过以为千岁爷不过是说笑,哪里想到最后,千岁爷竟然真的分毫不差地实践了他的话。

人说真男人一个唾沫一颗钉子,千岁爷果真比真男人还要‘真’!

“那您看,是不是立刻让将小郡主派往洛阳的人都抓起来,何嬷嬷也在里头,咱们要活捉小郡主的人易如反掌。”小胜子又上前给百里青的杯子里添茶,然后低声问。

百里青思索片刻,淡淡道:“她必定不会与何嬷嬷她们一同去,否则那就不叫潜逃了,她让何嬷嬷她们一同出门,不过是为了引开咱们的追捕,既然魅七传了消息回来说她不在那上头,人里还少了一个叫白玉的丫鬟,那丫头现在必定和白玉在一起,但根据她在洛阳那头准备了那么久来看,说不定她还会去联系在洛阳的人,所以先让何嬷嬷派人监视郡主身边那几个贴身丫头,一旦有异动,立刻将她们那几个丫头抓起来。”

“是。”小胜子立刻让人把消息传了下去,随后又问:“是否需要下海捕文书?”

百里青沉吟了一会子,吩咐:“去把京师和周围郡县的地图给拿来。”

小胜子立刻下去吩咐底下人去了。

一会子,四个小太监立刻扛着一幅巨大的羊皮地图展开来,上面一景一物,一草一木都是按照实景绘制。

百里青眯起眼,慵懒地睨着那地图,随后捡了几颗瓜子向那地图上几个地方一弹:“去把外城门给守住了,然后下海捕文书,将那丫头和另外那个侍女的画像全部都发下去,只道是本座的爱奴偷了东西,让他们严查单身或者结伴而行的女子,不,所有女子都要一一细查,但不得伤人!”

那几颗瓜子深深地嵌在了地图之上,连公公立刻领命下去了。

百里青目光落在窗外的那一只小巧的鸽子身上,唇角微勾出一个阴魅的笑来,小狐狸,你且逃,且看你逃不逃得出本座的五指山。

若你是个乖巧识相的,本座尚且能考虑是否饶了你,若是个不识相的……

这时,忽然一名锦衣卫匆匆进来在小胜子耳边说了几句话。

小胜子一惊,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那锦衣卫一眼,随后对着百里青犹豫地道:“禀报千岁爷,方才锦衣卫的人在南城门似乎拦住了……郡主。”

百里青一挑眉,眸光幽幽:“哦?”

这丫头会那么容易被抓住?

“走,咱们看看去。”百里青眼底掠过一丝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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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四章 初战告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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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是冬日里的难得暖的阳日,白雪在阳光下泛出晶莹剔透的光芒,天地间一片银装素裹,再过两日就是大年三十,朱雀长街上,不少人都乘着天色大好出来采买年货,小贩们也赶紧出来在街道上两边都铺开了自己的小铺子,摆了一溜年糕、年画、吹糖人、糖果、糕点、廉价的小首饰等等,吆喝着叫卖。

正是人群熙攘,热热闹闹的时候,忽然只听到不知何处传来一阵极为尖利的唿哨声,仿佛秃鹫、苍鹰发出尖利到恐怖的嘶鸣,划破了热闹的气氛。

有孩子忍受不住地捂住了耳朵,人群瞬间安静了一秒,随后下一刻,人群“哄”地一声如潮水般迅速地向朱雀长街两边迅速地散开,大人们抱娃娃的抱娃娃,拖老人的拖老人,连所有的小摊贩都迅速地扛起自己的小摊,想尽一切办法向后腾挪几步。

还有不少人自发地将傻乎乎的外地人、外国客商都一把拖走,肃立在接到两边。

然后原本人来人往的朱雀长街上瞬间出现一条起码能容四匹马并行而过的宽敞位置来。

简直仿佛经历了许多次专门的演练一般,连军队出操都未必有如此整齐划一的效果。

不一会子,只听见不远处有仿佛闷雷滚动之声压着白雪天际而来,又仿佛来自幽冥地狱间一片乌云滚腾挟着被马蹄飞溅出的的雪雾,一群浑身着黑衣,戴着黑色面罩,身携长刀,披着绣暗金红的血色莲花的黑披风的骑士于黑色骏马上以雷霆万钧之势瞬间冲了过了朱雀长街。

气势之惊人,让两边民众都忍不住立刻抬袖掩面,不敢直视。

黑骑士们通过的时候,那些完全没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事的初次外地人和客商几乎是惊讶地发现仿佛连阳光都瞬间黯淡阴森了下去。

直到那一抹黑云远去之后,天边的阳光仿佛才缓缓地释放出一点暖意,仿佛也松了一口气似的。

“这……这……这京城之中,天子脚下,什么人敢如此放肆,竟然纵马横街?”一名来贩漆的外地客商既震惊又愤然地嘟哝。

一旁的人摇摇头,很鄙夷地瞥了他一眼:“没见过猪跑步,也吃过猪肉吧,那些骑士身上的金红色莲花都不知道是啥,那这天下间敢于天子脚下纵马的人还有谁!”

那客商一愣,瞬间想起了什么,立刻白着脸:“是……司……礼监。”

众人皆点头,看向那遥远地消失在远处的黑云,露出畏惧又羡慕的神情。

如此威风八面,除了天下间那一处人人口中的禁地,又还有谁?

京城的民众们早就习惯了这样策马横街而过的场面了,以至于有那么些时日没见着这场面还不习惯。

京城,南城门,守门的城门官早早地听见了司礼监惯用的唿哨,立刻指挥出城的人迅速地往两边退开。

城门官刚刚匆忙地迎上去,就看见原本在远处的那一片乌云几乎是在瞬间就卷到了面前。

城门官一抬头就对上为首那骑在一匹通体血红的高大骏马身上之人,那人蒙着脸,手提长刀,身后跟着数十名同样蒙面的司礼监厂卫。

阳光在那人身后炫成一片冰冷的光芒,让城门官一会子看不清来人的脸孔,眼看着那疾驰而来的血红神骏猛然抬起四蹄几乎就要踩上自己的头,那城门官立刻倒退几步,却不敢露出慌张模样,立刻躬身恭敬地对着那人一鞠躬:“承天南门城门守见过大人。”

那马儿却在凶猛地抬起四蹄后瞬间定在当场,四蹄稳稳牢牢地定在了地面上,那马上传来一道幽幽如焦尾鸣筝的悦耳声音响起:“你就是城门官,你拦下的人犯呢。”

声音音尾略拖长,轻渺,这样的声音本该极为好听,但是众人却只觉得那声音异常的冰冷,仿佛从极为幽深的鬼域迷间里,悄无声息地探出一只诡异冰冷的苍白的鬼手在无人的子夜里轻轻地搁在自己的喉咙上。

让人——毛骨悚然。

那城门官打了个寒战,不敢抬头,起身恭谨地道:“人犯就在城门边,守城兵们轮班休息之处,大人且容在下带路。”

百里青从马背上一跃而下,优雅利落的姿态让人侧目,随后一干司礼监的厂卫们有一半也跃下马,跟着百里青一同在那城门官的带领下向那小房走去。

城门官一边领路有些忐忑地搓手,司礼监的人衣服都是一模一样的,他是真不知道这一位蒙面的领头者到底是个什么职位,但是对方在司礼监里的身份必定不低。

城门官想起两个时辰前先是有上头人发下了严查进出令,再加上半个时辰前发下的详细的海捕秘搜令,道是九千岁家里爱婢偷走了千岁大人的宝物,要抓活的爱婢,不得刀剑镣铐加著犯人之身。如此大费周章,想必不管是人还是物都必定是九千岁看重的,想不到自己的运气如此之妙。

若是他此番能博得头筹,那未来的日子,他必定有望节节高升!

想到此处城门官心情忍不住兴奋起来,刚开始的那一份口头通报下来的时候,自己就留心了,所以自己放人查得尤为严格,想不好竟然真让他逮住了人。

进了那守城兵丁们休息的小房里,众人发现那小房里还有一处用于临时关押嫌犯的小牢房,城门官指着那背对着他们被锁在小牢房里面的那两道纤细的背影殷勤地道:“大人,您看,就是那两个女子,她们还牵着一辆马车,下官盘查时候瞅着她们的路引文书和身份,模样都有些不对,其中一个人化妆成男子的模样,所以下官就立刻拦下,细细盘查了。”

但下一刻,他的美梦就瞬间破碎了。

百里青眯起眼,看着那背对他的两个瑟瑟发抖的女子,随后便冷然地道:“你们抓错了人。”

“什么?”城门官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百里青,不死心地呐呐道:“但是,大人,她们分明行迹可以,而且马车也很特别,外头看着寻常,但是里面却布置得很特殊,并且底下还有一些暗格,放着不少金银首饰,下官查看过了,那些东西绝对不是寻常百姓家的,里面还有内造御赐的东西,再加上那两匹马,都是价值千金的好马。”

这时候,连公公也从外头进来,对着百里青点了点头,确认了守城官的说法。

百里青眯了眯眼,冷漠地道:“没错,这马车确实是本座那小奴的,但是这两个女子却绝对不是她们。”

他只需要一眼,就知道这两个女子里面没有一个人是西凉茉那奸诈的小狐狸。

百里青素有一种本事,就是过目不忘,能将自己见过一面之人的身形,外貌,气质都牢牢记在脑海里。

这也是他为什么极为得到皇帝宠幸和欢欣的缘故,他记得下皇帝的所有喜好、甚至任何一个小动作,一个微妙的表情和眼神代表着什么。

至于百官,每一个人的喜好,恶癖和短处,更是都在他的脑海之中,所以百官如何能不畏惧,敢不臣服。

西凉茉再善于揣测人心,却也到底还欠缺了几分火候,未曾如百里青这样能达到万事微处皆入眼,过目不忘的地步。

这就是所谓的天赋,人所不能及之。

但西凉茉也有她的长处,她更善于从人心与人性出发,女性天生的直觉能让她总是巧妙地摸出人真正的情绪和心思。

所以,百里青即使知道这丫头分明是走自己的老路,用自己的手段来试探和磋磨他,他却偏偏觉得这小丫头在有趣得紧,渐渐地就舍不得真动她,伤她。

他只牙痒痒,恨不能将她拆解入腹。

这一点,自然也在西凉茉的算计之内。

百里青没有搭理城门官那副沮丧的模样,径自上前,挑起那一个女子的下巴,他睨着那张平凡的脸,冷冷地问:“是什么人让你们打扮成这幅模样来这里的?”

那女子吓得瑟瑟发抖,赶紧伏在地上连连叩头告饶:“官爷饶命,奴家原本与妹妹一同在南门白虎街上卖些手绢首饰,后来来了一对小夫妻,给了奴家和妹妹银二十两子,让我们换上这些衣服,赶着这马车出城,出城之后,把马车交给他们,再给我们五十两银子,奴家与妹妹就……就做了,奴家真的不知道他们是逃犯啊!”

女子心中暗暗叫苦不迭,她不过是贪些银钱罢了,哪里知道会是如此下场。百里青冷哼了一声,魅眸幽冷地道:“本座这爱奴,倒是个狡猾的,想必借着这一对姐妹被守城官抓住的混乱与守备松懈,她就领着白玉趁机逃出了城外!”

看着这一对姐妹在地上不断叩头求饶,连公公忍不住没好气地道:“你们两就不问问,到底是为什么让你们两个扮成这副模样,随便就应了别人么!也不怕那是江洋大盗要骗你们去做替死鬼!”

千岁爷没抓着小郡主,那就被意味着他们这些人,要有很长时间生活在千岁爷那种恐怖又阴霾的气息下,让人连年都过不好,连公公自然是气不打一处来。

那对姐妹诺诺,不敢说话,只是涕泪横流,身上抖得越发厉害。

百里青淡漠地道:“行了,她们一年买卖也赚不到这么多银子,见钱眼开也不足为奇。”

说罢他一转身,拂袖出了那小房子。

连公公是怎么也没想到自家素来冷血的千岁爷居然会为这对姐妹说话,不由错愕地楞了好一会,才赶紧跟上,心中暗自嘀咕,爷今儿怎么瞅着有那么一丝人情味了,若是寻常,这对姐妹必定不死也脱一层皮。

倒是小胜子在一边呐呐轻喃:“怕都是郡主的功劳呢,爷从得了郡主后,也不全似那冰做的人了,不过……。”

“不过啥?”连公公凑上一句。

小胜子叹息了一声:“不过若是不能早日让小郡主回来,恐怕千岁爷就要将咱们都冻成冰块了。”

连公公看了百里青的背影一眼,心中暗下决心,一定给早日将西凉茉绳之以法,好送给百里青泄愤,以免殃及他们这些池鱼~

“千岁爷,咱们现在是否立刻派人出城去追?”连公公跟上前问。

百里青看着城门之外那四通八达的大路,唇角勾起一丝嘲谑来:“追,你怎么追?且不说这外头的大陆通向八州二十四郡,就是西凉茉那狡诈性子,一出了京城,恐怕就是鱼入海,猴儿归了山,咱们不必费如此多人力,本座也没那么多时间浪费在那丫头身上,你们派人去洛阳盯着,虚虚实实,她以为咱们把何嬷嬷那一路人当成了诱饵,不会咬,咱们就偏偏咬上去,不过得暗中来,她必定会想法子联系她在洛阳的人!”

说罢,他冷嗤一声,转身一拉马缰,立刻翻身上马,策马离开。

小胜子颔首,打算回府后安排人把那辆奇特的马车牵回千岁府邸好好研究,他也立刻与其他司礼监的厂卫们翻身上马追随着百里青向司礼监奔驰回去。

但百里青刚走了不到一刻钟,脑海里不知掠过什么,他忽然一眯眼,猛地一拉缰绳,逼迫得他坐下的神骏无比的黑魔立刻高高地扬起了蹄子嘶鸣了一声,全身肌肉绷紧到了极点才勉强站住了。

而他身后的其他司礼监厂卫们就没那么好运了,连公公和小胜子都差点撞做一团,连带着其他人都狼狈万分,差点被甩下马去,好一会子才稳住了自己和马身。

“千岁爷……?”连公公莫名其妙地刚要问什么,就看见百里青已经一扯缰绳,调转马头又冲向了承天南门。

“中计了,那小狐狸是要现在出城门!”百里青只留下一句话,人已经在十数米开外,小胜子和连公公面面相觑,也顾不得多想,立刻命人赶紧又继续去追百里青了。

而就在百里青的人马离开不到半刻钟的时间,两名穿着司礼监厂卫黑底绣暗金红莲花服的年青人就提着刀剑到了城门官这里来要马车了。

“马车?”城门官原本的升官梦破碎,此刻正是郁闷之际,也没有多想,只有些无精打采地招来一名小兵:“去给这两位司礼监的大人把那马车牵来。”

“是。”那小兵正要领着那两个蒙面的年青人去拿车,其中一人又开口了,他傲慢地道:“城门官大人,我们督公说了,那两个女子不过是贪小便宜受人利用罢了,放了她们就是了。”

那城门官自然也是点头同意的,人都抓错了,留着干嘛?

等那两个年青人一会子牵马车过来的时候,那一对姐妹也被放出来了,正是相互埋怨今儿真是倒霉,对方真是没眼力,怎就上了那逃犯的当的时候,忽然被人唤住了。

其中一个高一点的年青厂卫忽然对着那一对姐妹笑眯眯地道:“喂,你们两个,咱们督公说了,你们二人姿色不错,若是有意入九千岁府上伺候,年银一百两,一会子再看到穿咱们这身衣服的人来问话,你们只管上去跟他们说你们愿意就是了,若是不愿意,便算了。”

“呃?”那一对姐妹顿时都傻愣住了,她们两个都是一对苦命的无子寡妇,年纪轻轻就守寡了,身材虽然还好,但是容貌却都挺丑的,人人都道她们两个克夫,所以自然没有人上门再提亲。

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如今天上会掉一个这样大的馅饼来,两人顿时都红了脸,有些窘迫地看看四周也同样啥愣住的人:“这……这位小哥哥,你说的是真的么?”

那年青人虽然蒙着脸,但是一对颇大的有神的眼睛却充满了诚挚的光芒:“那当然是真的,别看咱们督公是个内侍出身,但是那容貌,那身段,那府上更是家财万贯,总不会亏待了你们姐妹的。”

此话一出,他身边另外一个牵马的矮一点的年青厂卫立刻被自己口水给呛道:“咳咳咳……咳咳……。”

城门官则是很纳闷,自己方才怎么没有觉得那位爷看上这两个娘们,自己还觉得自己眼光有问题,这么丑的两个;老娘们怎么会是九千岁府邸上的人,不过……督公?

他一愣,顿时心头一跳,那……那位蒙面的大人竟然是九千岁殿下吗?

这年头能被唤作锦衣卫督公的只有他了!

城门官心中先是一阵惊惧又是一阵怀疑地瞥着面前那两个厂卫和那一对姐妹花,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但又想不出什么地方不对劲来。

但其中那个高个的厂卫仿佛是注意到了城门官的目光,他可是记得这位城门官的眼睛确实挺利害的,所以他也不再多做停留,直接扔了一包银子给那对姐妹花,笑道:“且拿好了,这是给你们两个的定银,一会子若是有人来,你们只管上去跟他们走就是了,记得要请那位爷温柔对待,哈哈!”

说罢,他飞身上车,和另外那个矮个子的厂卫一起一拉马缰绳,他高喝了一声:“驾!”立刻策马向城门外飞驰而去。

在城门官愣神间,不一会子,他们也已经驾车迅速地消失在了城门外的地平线上。

而城门官这才终于反应过来,他们拖着车怎么是向城外跑,应该是向城内跑才对,他大惊失色地跳起来指着城门外大喝:“快,快去拦住他们,那两人有问题!”

但那两匹马都是专门用千金买来的好马,这些守城们的士兵哪里能以步子追得上的?

城门官气恼,正打算让人赶紧去马厩牵马来追的时候,忽然他又听见了司礼监那种尖利的唿哨声,他立刻赶紧迎了出去。

果然,外头一片熟悉的阴森乌云蔽日而来,同样的一批黑衣厂卫们簇拥着为首的那高挑的男子迅速地飞驰到了他的面前,为首者对着他大喝:“方才有没有人过来以司礼监的名义牵马车!”

那城门官懊恼地立刻跪地:“都是下官的错,方才是有两人穿着贵司的衣衫,蒙着面,过来下官此处牵马车……。”

“如今呢?”黑衣人不耐地打断他又问。

“如今……他们已经出城去了,但下官已经派人去追了!”城门官赶紧道,不敢看对方,生怕这位九千岁一怒之下,将自己的脑袋摘了。

“千岁爷,咱们立刻去追!”小胜子立刻向百里青耳边请示。

百里青眯起眼看了看远处,马蹄一路远去,白茫茫的雪色与苍白的天际相接之处,看不到任何一个人影。

百里青魅眼里闪过一丝冰冷的笑意,这丫头,倒是把他的性子摸得一清二楚,先是用两个替身引诱他来此,必定是料准了他盛怒之下一定会率领大批人马前来抓捕她,然后发现抓错了人,以他的性子,必定不会再废那种功夫去追,而回选择先回司礼监,再行兵布网。

在此空隙间,她就和她的丫头穿上早已准备好的司礼监厂卫的衣衫,过来冒充厂卫!

这个时候根本没有人会想要去怀疑她们的身份,自然是让她们领走了马车,若非是这城守还不算蠢,此刻大概自己来了,才知道犯人从他眼皮子底下溜走了。

想到此,百里青睨着跪在地上的城守,冷然问:“你叫什么名字?”

城守心中忐忑,不知这位喜怒无常的千岁爷是什么意思,却也只能硬着头皮道:“下官韩愈。”

百里青嗯了一声,淡淡地对身边的连公公道:“一会子让他到你手下的追风部报道。”

追风部是司礼监专门负责追踪,探查的部门,这韩愈自然也有所耳闻,他一愣,立刻大喜:“谢督公提拔!”

也就是这位韩大人,确实在替百里青抓捕到西凉茉的过程里贡献了不少力,乃至于西凉茉终于从魔爪下生还之后瞅着他就恨得牙痒痒的,后来也给了他不少排头吃。

而此时,一道娇滴滴,或者说故作娇滴滴的声音响了起来:“督公,奴家愿意伺候您,愿意跟您回去。”

百里青骑在马上,与小连子等人都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一对姐妹,他们没记错的话,这一对姐妹是被西凉茉收买来混淆他们视线的,如今为甚这幅模样上来说话?

督公身边的哪个不是美人?

怎么可能看上这一对丑得不行的寡妇?

韩愈却是知道为甚的,他的脸上掠过一声尴尬,涨红了脸结巴道:“这……这一对姐妹是刚才那两个逃犯说督公有意招人侍寝,看上她们了,还给了定金……。”

韩愈的话越说越小声,虽然督公蒙面了,但是那种越来越阴森恐怖的眼神让人不寒而栗。

就在小连子等人看着百里青身上的气势不对,心中暗自叫糟糕的时候,百里青却忽然阴森森地笑了:“哦,她说本座有意招你们侍寝是么,呵呵……。”

“督公,请对咱们姐妹温柔一点,咱们都是娇滴滴的姑娘,可经受不起……。”两姐妹努力地学着平日看见那些花娘暗娼们揽客的样子,大嘴一张露出一个妩媚的笑容,偏偏小眼睛一眯,就看不见眼珠子了,以至于这种五官挤在一起的‘妩媚’笑容,看起来很像最近城里官宦纨绔们新宠的四蹄类动物——巴马香猪。

连公公和小胜子立刻上前,挡住了她们的脸,小胜子立刻使眼色让韩愈赶紧把那两只碍眼的生物带走,连公公则对着百里青“嘿嘿”干笑:“督公,咱们回吧,咱们……那个……哈桑王子好像伤得不轻,咱们是否要以示慰问,省得他们闹将起来。”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得想抽自己嘴巴。

果然,百里青的目光瞬间让人只能想要一个词——九幽地狱,恐怖异常,仿佛瞬间就有无数恶鬼从里面飞出来食人。

百里青精致唇角瞬间弯起出一个阴郁森然的笑道:“闹将起来本座就把这些赫赫人的头全割下来送回他们可汗处,不过就是再开战罢了,反正咱们天朝也安逸了三年,就让靖国公去出兵对付他们,全都死在战场上,倒是省得本座动费心思!”

全都死了最好!

还有那个杀千刀的小混蛋!

“侍寝……呵呵,很好,很好。”百里青的笑声诡魅到恐怖,众人齐齐低头,无人敢去看他的脸,大雪天,他们全都齐齐出了一身冷汗后,才听见百里青冰冷的声音响起:“还愣着做什么,立刻回司礼监,咱们今日就去洛阳!”

“是!”司礼监众人齐齐抱拳。

百里青抬头看着天边那梭然飞去的雪花,危险万分地眯起眼。

让你跑了一次,是为师的失误,但第二次……

爱徒,你可千万要在洛阳好好等候为师的临幸才好!

——老子好久没出来睡大胸部的小白的分界线——

“郡主,咱们这是要去哪里?”白玉一把扯下头巾,看着西凉茉。

她还是很为西凉茉方才的大胆而心惊,她看着千岁爷进出之间,那种气势简直是恐怖之极。

她总有一种很危险的感觉。

西凉茉也扯下头巾,露出她温婉美丽的脸来,唇角掠过一丝狡黠地笑:“呵呵,咱们当然是去洛阳,我那师傅想必也猜不到我们马上就会去洛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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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说一下,那个抄袭的东西和俺没有任何关系,俺没抄人,也没有人抄袭俺的,只是另外一位倒霉的作者被某些无聊人士到处灌水,在每一本书下面都说人家抄袭~了晋江和起点大神的书。

不必理会那种言论就是了!

第一百零五章 相逢应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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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何要去洛阳,郡主不是让白嬷嬷她们去了洛阳吸引开千岁爷的注意么?”白玉有些不解地看着西凉茉。

西凉茉看着路边随着马车疾驰飞逝两边飞逝的景色,眼儿弯弯,狡黠地一笑:“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说不定会有完全意想不到的好效果。

白玉若有所思地沉吟了片刻,随后还是忍不住嘀咕了一句:“可是在奴婢看来,就算郡主你在洛阳躲开了千岁爷,您也不可能躲他一辈子呢,若是最后被抓到的话……。”

白玉没说完,但是她总觉得按照郡主这样三番两次地挑衅千岁爷的行为看来,如果被千岁爷逮到后,恐怕不会有t太愉快的结果。

但是……她一直都觉得郡主为人处事极为老辣,她时常也教导她们这些贴身侍婢,要不打无准备的仗,因此若不是已经有了百分之百的把握,郡主是不会敢这么做的吧!

“郡主已经想好了若是真的落在千岁爷手里的对策了吧?”白玉忽然一边驾车,一边憧憬地看向西凉茉。

西凉茉支着脸颊,瞥了白玉一眼,随后懒洋洋地眯起眼道:“若是被抓到的话,就抓到呗,抓到再说。”

反正他又不会真的杀掉她,不过也许多少会受点皮肉之苦。

不过她相信,很快他就会忙起来,那个时候,他大概会把注意力放在正事之上,想必对自己的关注也要少去多了。

白玉彻底傻愣了一下,用不可思议的目光瞅着西凉茉:“郡主,奴婢不得不说您真是勇气可嘉。”

西凉茉笑嘻嘻地拍拍白玉:“不必太佩服我。”

其实她也很佩服自己捋老虎须,踢老虎屁股的胆量呢!

一只胖乎乎的暗红鹦鹉顶着冷风跳上了西凉茉的肩膀,瞪着圆溜溜的大黑眼睛,用头蹭了蹭西凉茉,‘嘎嘎’叫了两声以表示它也非常赞同白玉的话。

西凉茉捏捏它愈发肥硕的小肚腩,然后两指一捏,将准备趁机钻进她衣襟的小肥鸟捉出来,扔到白玉身上。

小白被扔得在白玉身上打了个滚,它灵活地用鸟嘴叼住白玉的腰带,两只翅膀死命扑腾,才没掉下去。

白玉赶紧一手拉缰绳,一手将小白捞到腿上,忍不住低声嘟哝:“郡主,小白还小,你温柔点可好?”

小白张开翅膀,黑眼睛里亮晶晶地仿佛充满了泪水——哦,还是白玉姐姐最好了,请给小白我无尽地温柔吧!

随后它就异常感动地赶紧钻进了白玉的衣襟里,然后享受地眯起眼,嗯,软软的,热热的,好舒服~

冰天雪地间,寒风凛冽间,还有什么比有这样一处‘窝’更好的去处呢?

小白享受得头上那雪白若软如扇的羽毛都张开来——它的鸟生又圆满了。

西凉茉瞥着白玉一脸怜惜又有些尴尬地看着自己衣襟里的某只小动物,却素手无策的模样,不由暗自摇头。

白玉这丫头平日看着是所有丫头里面最精明的,但这种一遇到可爱物种就没辙的性子,大概注定要让她栽在这种扮猪吃老虎的货手里。

——老子恼火的千岁爷的分界线——

就在百里青和西凉茉都在分头向洛阳而去的时候,最早离开上京,如今已经在客栈里投宿的白嬷嬷一行人也快到了开晚餐的时间。

“喂,你……好了没有,天色已经不早了!”白蕊一边闭着眼,一边窘迫地红着脸大声地问面前的人。

“嗯,就好了。”魅力‘嗯’了一声。

白蕊实在是又窘又不耐烦,举着花瓶的双臂都已经有些发麻,她忍不住又抱怨了一句:“这样很累的啊,你到底要尿多久!”

魅七不紧不慢地道:“我也不知道,明明是你不肯给我松绑,所以我也只能慢慢瞄准,要是一不小心泼到你手上,可不能怪我!”

“你敢!”白蕊一听,恶心得一身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她差点就要习惯性地去瞪魅七,但下一刻,她忽然想起某人还没穿裤子,立刻又闭上眼。

魅七站在窗边,瞥着床前白蕊捧着花瓶站得直直,丝毫不敢动弹,只敢不停嘟哝的样子,他眼中掠过一丝促狭的笑意,一抬手就放飞了手里的两只模样奇特的麻雀,那麻雀扑棱棱地直飞远方而去。

随后,他又悄无声息地关上窗,然后走到了床前,将那扔在床上的绳子一抖,绳子就像一条蛇一样地缠绕上他的双臂,看起来仿佛他依旧被绑缚着一般,见白蕊忍不住在那骂骂咧咧的了,他又用脚尖轻巧地一勾,将一个水壶勾来,然后提着往白蕊手里的花瓶倒去。

白蕊正打算放弃这种可笑的用花瓶给魅七小解的举动,忽然觉得手里的花瓶一沉,吓了她一跳,白蕊一想起手里接的是啥玩意,一阵恶心,忍不住尖叫起来:“你怎么不打招呼就尿了!”

魅七一边往水壶里倒水,一边挑眉道:“哦,我以为你准备好了。”

白蕊脸颊绯红,还是忍不住咬牙颤声道:“别废话,你好了没有!”

她心中哀鸣不止,呜呜,她嫁不出去了,居然去接……去接一个光屁股男人的尿!

为了郡主,她真是牺牲大发了!

魅七瞅着白蕊的模样,只觉得她粉脸绯红的样子,尤其像一种小动物——被激怒的鹦鹉小白,他那得有的捉弄之心又上来了,他一提茶壶一本正经地道:“嗯,好了。”

听着魅七的话,白蕊终于忍不住松了一口气,立刻把手里的花瓶嫌弃地放到地上,低声咕哝:“唔,总算好了。”

魅七的声音又凉凉地响起:“我的裤带子还没有抽上。”

白蕊刚刚缓和下去的脸色瞬间又涨红了起来:“喂,你不要太得寸进尺!”

魅七瞥着白蕊的样子,想起魅六告诉他的话,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就是要偶尔对女人使坏,调戏什么的,才能激起对方的羞涩之心,一个女人会对你脸红,在你面前感到羞涩,那就表明她是喜欢你的。

她喜欢你了,你要娶她,岂非就是顺理成章的了么?

魅七虽然觉得魅六的话有点奇怪,为什么女人会喜欢坏人?

话本里不都说女人喜欢好人么?

况且若说坏人就是杀人放火,被衙门抓的那种低级标准,他觉得自己够坏了,可是白蕊还是不答应嫁给他。

魅六说那是他坏的方向不对,鉴于魅六总是那个被白玉追着跑的人,所以魅七思索了许久,还是觉得他说的话有一定道理的。

魅七看了不少魅六私藏的诸如《爷,调戏奴家吧》、《公子,奴家还要》、《恶霸相公,你好坏》……之类的种种私藏十八禁的书之后,他决定换一种姿态出现在白蕊面前。

所以此刻,魅七还是决定再接再厉地继续调戏白蕊道:“你忘了,你把我的手绑住了么?”

白蕊进退不得,闭着眼却也能感觉到魅七那种盯着自己的眼神,仿佛看笑话似的,她一恼,硬着头皮就上前伸手去扯他的裤带子。

但手刚伸出去一握的下一刻她就立刻发现不对,自己手里这里这一根,圆短的柱子一样的,硬硬的,滑腻的,是个什么玩意?

若是白蕊什么也不知道就罢了,但此刻她脑海里瞬间闪过在百里青书房里看到的那一幅幅精品春宫图,起初她不敢看,后来看多了,她还忍不住好奇地偷偷私下和郡主讨论过一番。

所以此刻,她仿佛瞬间被雷劈了一般。

难道……也许……莫非……或者……这就是那个、那个玩意儿?

魅七看着白蕊的反应,正准备在她睁开的眼的霎那,唇角微微勾起一丝邪魅的笑,用以迷惑白蕊的心神,然后白蕊会羞窘不安地轻骂:“魅七,你好坏,……。”

他邪肆又深情地看着她:“白蕊,我只对你使坏,嫁给我吧。”

白蕊羞涩之极:“好……。”

然后——

然后白蕊忽然仿佛踩着尾巴的猫一样瞬间凄厉地尖叫着跳起来:“啊——!”她闭着眼,仿佛被扎了手一样的把手里的东西给狠狠地往前一捅。

魅七原本想好的对白瞬间噎在喉咙里,脸色变得异常铁青:“唔……白蕊……!”

但白蕊可不管那么多,只认了一个死理,她什么都没有看见,都是魅七这个登徒子的错!

都是他害得自己摸到了恶心的东西!

然后白蕊伤心地呜咽着——恶狠狠地冲着因为她偷袭而暂时失去还手能力的魅七一顿拳打脚踢,随后呜呜地哭着跑出了客栈,一边跑一边骂:“呜呜……不准追出来,不然我就去屎……不……去死!”

可恶,都是郡主拉,整天说些子奇怪的话,令她威胁人都如此没魄力。

白蕊愈发的伤心,一路捂着脸,奔下了楼,直扑饭桌,到点开饭了!

饿死那个登徒子!

魅七脸色惨白地曲腿半倒在床上,一脸僵硬地看着白蕊消息在门外的背影,从牙缝里勉强挤出一句话来:“你放心,你不用去屎,我追不了……那只是个蜡烛而已!”

他能追才有鬼来了,方才他瞥见灯台上一截蜡烛,他顺手就将蜡烛摘下来,学着《恶霸相公,你好坏》里面风流相公调戏邻家小娘子的手段,但自己是把蜡烛递给了白蕊,哪里想到那丫头竟然如此生猛地一摘蜡烛就将往前一桶,正中胯中,然后就直接把他废了!

可见魅六这个卑鄙小人的话是真真不可信也!

唔……痛!

魅七忍耐着剧痛过去后,从怀里摸出一个小本,掏出笔来在上面又记下此次任务失败的总结。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是狗屎!

——魅六的话连鬼都不信!

……

而百里青这一路人马,比起那西凉茉两批人马就安静得多了。

虽然来自赫赫的哈桑王子不顾自己被‘九千岁公主殿下’暴打成了猪头,依旧痴心不悔地禀报了皇帝他打算趁着信妃娘娘还在备嫁,以游历中原的名义追寻着自己心中的‘九千岁公主殿下’来了洛阳,但是百里青只一个冷眼过去,司礼监众人自然有无数方法让哈桑王子沉睡闭嘴。

所以哈桑王子便被扔在了一个木箱里在马车上以一种痛苦的姿势,基本上是一路睡到了洛阳,司礼监的众人不时在吃饭的时候‘忘记’了哈桑王子的存在,以至于五日的路程,哈桑王子却觉得自己只睡了两日夜就腰酸背痛腿抽筋,引以为傲的肚腩也小了一圈,并且连和‘九千岁公主殿下’独处的机会都没有,非常遗憾。

不过好在的是他得到了一项身为王子的特权,他住进了‘九千岁公主殿下’在洛阳的行宫。

当然,这行宫,中原人称之为——司礼监行署衙门!

……

洛阳城。

北据邙山,南望伊阙,洛水贯其中,东据虎牢关,西控函谷关,四周群山环绕、雄关林立;而且雄踞“天下之中”,“东压江淮,西挟关陇,北通幽燕,南系荆襄”,所以历朝历代均为诸侯群雄逐鹿中原的皇者必争之地。

河洛之间,居天下之中,既禀中原大地敦厚磅礴之气,也具南国水乡妩媚风流之质。

最近,洛阳城里的民众们都觉得最近城里的气氛有些奇异,说不上为什么,正逢年关,四周的城门兵丁封查似乎更为严格,而且司礼监的厂卫们都亲自镇守在四方城门之下,对所有进出洛阳城的男女老少都严加盘查。

若无路引或者地保的证明,不管任何人都需要亲自上行署衙门去向司礼监的厂卫都统们一一说明原因和证明自己的身份,否则就一律暂时拘扣在行署所租借的客栈里。

偏偏这些时日又恰逢雪牡丹争魁日,正是江湖客们与洛水河畔花魁们一年一度的夺魁盛会,因此,官府的严查让江湖客们都怨声载道,但这洛阳乃上京陪都,素来也是军机重地,附近驻守了十万洛河军。

他们这些江湖就算都是高来高去的高人,也不敢直接对抗上正规军。

于是他们都熄了平日好勇斗狠的心思,暂时乖乖地蹲在茶楼酒肆里嗑瓜子喝酒聊天。

尤其是以酒香,狗肉香,酒娘香,三香齐名的洛河坊,这样最大的平民酒肆最为吸引人。

“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最近这些司礼监的走狗们怎么盘查得如此严格,住我隔壁那个猛鬼刀王二麻子,都被司礼监的人发现是三年前鬼头山山寨主而抓进牢里去了!”大侠甲一边切了块狗肉烧塞进大嘴里,一边向同伴悄声打探,当然他声如洪钟,自然也让所有客栈里的人都一起竖起了耳朵。

绿林好汉乙摸了下送酒上来的酒娘的小手,色迷迷地塞了块银子进那酒娘的胸里,随后很是诡秘地道:“谁知道呢,听说是那九千岁那老贼跑了一个爱妾,偷了他的起势还阳丹,到洛阳来投奔奸夫了,所以那老贼大怒,立刻将洛阳团团围住啊!”

“哦?竟然是这样啊!”酒楼里众人齐齐惊叹。

大大满足了绿林好汉乙的虚荣心,他立刻一抹油腻腻地嘴巴和络腮胡子,瞪着眼道:“那是当然,九千岁那老贼,没了男人的宝贝,好容易觅得这雄风再起的丹药,岂能善罢甘休?”

众人各自露出暧昧的笑容:“嘿嘿,那倒是!”

谁不知道那九千岁是个阉人啊,阉人最想要的是什么,还不是宝贝么!

忽然有人举手,一道软软的声音响起:“可是昨天大哥你说的版本是有一个绿林好汉被九千岁抓住后,九千岁在审讯他的时候,迷恋上了他伟岸的身躯,于是将他囚禁在府邸里,不想那好汉宁死不屈,不堪侮辱逃到了洛阳,所以九千岁才要抓捕他的!”

此话一出,正在吃酒的众人忽然又想起,唉哟,是哦,昨天好像是听见的这个版本哎!

那绿林好汉看着有人质疑他,顿时恼羞成怒起来,一撂酒碗吼道:“放屁,那个版本也是洒家从别处听来的,今日洒家说的才是真宗的小道消息!”

于是酒楼里的酒客们都纷纷点头,如此说来倒也是没错。

忽然又有人举起了细瘦的隔壁,还是那软软的声音,不过这一次是含了笑:“可是好汉,你前日还说是有飞贼从九千岁府邸里偷了藏宝图,如今那飞贼就在洛阳,所以九千岁跟踪到洛阳来挖宝藏了,好汉,你哪个消息是准确的呢!”

众人忽然又想起最早流传的版本——藏宝图,顿时对那绿林好汉报以嗤鼻之声。

那绿林好汉终于按捺不住,一下子将自己的虎头刀拍在了桌子上,对着那三番两次揭他的台的小丫鬟大骂“呔!那小丫头,休得胡言,否则休怪老子对你不客气!”

众人顺着他的目光看去,果然看见一个看起来不过十四岁的瘦瘦小丫头正坐在桌子边津津有味地磕瓜子,她留了齐眉的刘海几乎把她的脸都遮盖了一半,看不清她的脸,只让人觉得她面无平凡无奇,又有点儿面黄肌瘦的。

虽然他们都觉得一个大汉欺负一个小丫头不太好,但是对于一个毫无姿色的丫头路人甲,那些偶尔出现的武林世家的公子们都瞬间熄灭了英雄救美的心思。

不过那小丫头倒也识趣,立刻笑眯眯地举手:“就当我没说呗!”

那绿林好汉却不肯见好就收,见是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丫头,竟然冷笑一声:“如今才后悔倒是晚了,你不若跟洒家走一趟,等洒家把你卖进河边花坊换钱吃酒,洒家就放过你,否则,嘿嘿!”

那小丫头一边磕瓜子,一边笑道:“哦,那小婢倒是想开开眼界!”

众人虽然觉得那绿林虬须大汗过分了,但这小丫头莫不是疯了么?

那些武林世家的公子鄙夷地看着那小丫头,但也同时认真开始考虑自己要不要英雄救美地出手救下那小丫头,也好在夺魁会前造些好名声出来。

那大汉却不等他们考虑好,平日里就是在山中横行惯了的山大王,此刻恼羞成怒,一抓起连环鬼头刀就向那小丫头扑去。

酒楼里众人大惊,齐齐暗道,完蛋了,这小丫头被这大块头一抓,恐怕不死也要骨头折断好几根了。

谁知,下一秒所有人的下巴都跌到了桌子上。

只见那小丫头不知道怎么地一偏身子,一伸手就抓住了那绿林虬须大汉的食指,然后单手轻轻一甩,那大汗就惨叫一声,“啊——!”“哐当!”连着两声嘈杂声,直接飞向了酒坊放盘子的柜子,然后——牢牢地嵌在了柜子里。

等所有人回过神,错愕地看向那小丫头的时候,却发现那嗑瓜子的小丫头已经不见了。

众人大惊,兴奋地议论纷纷,武林人士们则倍感压力。

“高手!”

“看那脸,如何可能有此等功力?”

“未必,说不定是她修炼了返老还童术!”

姐不在江湖,江湖却一直都有姐的传说,约莫就是如此了。

而引起大骚动的小丫头,却拎着菜篮子,慢悠悠地走在回府的街道上,她打了个喷嚏,翻开自己的篮子里看了看,嘟哝:“嗯,还好,这些鲤鱼都还新鲜呢,那大妖孽真是奢侈,大冷天的吃活鲤鱼,还要这么多条作甚!”

提着沉重的菜篮子走了好一会,小丫头才走到了一处站着数名持刀侍卫,雕梁画柱的朱柱黑漆大门外,她抬头看了看那匾额——司礼监行署衙门。

随后,她又低下头,绕过大门,敲敲旁边的小门,那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的嬷嬷瞅着她,顿时没好气地一把将她拉进门:“怎么这个时候才回来,今儿可是年三十,这可是宴席上的主菜,大家去都买鱼,如今凑齐了96条,就差你手上的四条了!”

小丫头任由那嬷嬷拉着进门,抬起被刘海遮住半张脸的头,惊讶地小声问:“张嬷嬷,督公要吃一百条鱼吗?”

那大妖孽不得撑死?

张嬷嬷没好气地瞥了她一眼,骄傲地道:“果然是乡下来的土包子,这些鱼是要做‘黄河美人唇’的,这道菜是只用一百条冬日黄河鲤鱼的鲤鱼唇来做!”

“一百条冬日黄河鲤鱼的鲤鱼唇来做?那鱼身子呢!”小丫头不敢置信地张大嘴。

她想起昨日自己和白玉碗里那两条小鱼干,心中顿时把某只奢侈的千年妖孽骂个底朝天。

“废话那么干甚,小年会下厨,咱们这里的丫头人手不够,你不会下厨,伺候人洗澡总会吧,先洗手,立刻进房间去伺候督公沐浴!”张嬷嬷懒得和没见识的小丫头废话,从刚刚过来的一个大丫头手里扯过一些洗澡用具塞小丫头手里,随后推开一扇精致的房门,赶紧把小丫头推了进去。

“喂,我……。”小丫头一惊,刚想要说什么。

却听见伸身后屏风里传来一道熟悉又冷冰冰的声音:“拿些香油都拿这么久,作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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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茉去洛阳肯定是有原因地,呵呵~后面会写到的·~至于和离,大概不会久了

第一百零六章 遇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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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六章 遇险

进去?

西凉茉咬牙,自己这副样子骗骗别人还可能,骗百里青?

除非她真能披了件‘画好的皮’在身上!

西凉茉左右瞧着无人,索性转身放下东西就跑,连门都没关。舒榒駑襻

但她刚转过长廊一个弯,就一下子撞上一个肥厚的胸部,直撞得小鼻子生疼。

“啊呀,如何在府邸里这般莽撞,你这小蹄子作死么!”张嬷嬷熟悉的声音在西凉茉头上响起,西凉茉暗自叫糟,果不其然,张嬷嬷立刻一把揪住她的衣领,怒道:“君竹,你这小蹄子,让你把东西拿进澡房里伺候督公沐浴,你怎么跑出来了,可是活得不耐烦了!”

西凉茉赶紧抱住张嬷嬷的手,讨好地道:“嬷嬷,婢子从来没有见过督公风范,也从来没有伺候过贵人沐浴,怕是笨手笨脚反而得罪了督公,还请嬷嬷见谅。”

张嬷嬷瞅着这小丫头说得可怜兮兮的,便也只好摇摇头道:“畏手畏脚,瞧你这点出息,今日除夕,大伙都忙,要不轮得上你去伺候督公?”

她说着就一把拖着西凉茉往浴房而去,没耐烦地道:“行了,你给我打下手!学着点!”

西凉茉大惊,却一时间也想不出好的法子来,只得一路被拖进了浴房。张嬷嬷随手将她放在地上的东西塞进她手里,又拖着她到一处活动的泉水边净了手,又在手上涂抹上香脂香膏,然后张嬷嬷恭谨地跪在屏风外,手上捧着一块白布绸巾并一瓶子香油递进了屏风。

“督公,奴婢来送东西了,方才那小丫头是乡下出来的,新进府,没有伺候过贵人,也是奴婢疏忽大意,竟让她来伺候督公,还请督公责罚。”

西凉茉也跟着跪在她身后,发现起来三大五粗的张嬷嬷伺候人的一举一行都是极为标准的宫中伺候贵人的礼仪,估摸着这一位嬷嬷也是从宫里出来的,今日实在是忙晕头了,才会让一个她新进来的小丫头去伺候主子。

百里青接过了张嬷嬷的东西,他冷漠的声音在珠帘屏风后响起:“一会子自己去小连子那里领罚,这种事情本座不想再看见第二次。”

张嬷嬷伏在地上出了一头冷汗,诺诺道:“是。”

督公最近的脾气越发的喜怒不定,他们这些下人更是不敢性差踏错半步。

随后没多久,清脆珠玉碰撞之声响起,西凉茉赶紧蜷缩着身子紧紧地伏在地上,尽量改变自己的体型,让自己的身子看起来更瘦小一些,以免被某只眼尖的千年老妖发现。

不一会,西凉茉的眼余光就瞥见一抹深紫色绣海水云纹的华美袍裾停在了自己眼前,随后觉得背上停住了一道仿佛随时都能穿透她的背脊锐利目光,又似被什么危险的妖兽盯住了一般。

冰冷而极具压迫威势感让人不敢动弹,仿佛连浴房内蒸腾的暖湿空气都凝结成冰冷的雾气沉沉压在人的身上。

西凉茉微 颤抖起来,就像是所有面对冷酷主人而感到害怕畏惧的 丫头一样。

如果不抬头,只是这样看着,应该不会被认出来才对。

果然,那种冰冷如刺一样的目光只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便掠开了去,随后她便从眼角余光处,瞥着那一片华美的袍裾优雅如流云一般消失在门外。

房内沉重阴霾的威压感瞬间消失,两人同时都发出一种松了一口气的声音。

“嬷嬷,都是奴婢的错,害得嬷嬷受罚了,奴婢愿意用两个月的月钱给嬷嬷压惊。”西凉茉有些歉意地对着张嬷嬷道。

她倒不是真想害张嬷嬷受罚的。

早知道原来她的师傅大人不是随便让人进去伺候他沐浴的,只是让人在外头递给毛巾、香油么的,自个也不必躲得那么辛苦了。

张嬷嬷有些意外地看了西凉茉一眼,见她一脸诚恳的模样,倒也不客气,出了门随后便摆摆手:“算了,下次小心点也就是了,若是惹怒了督公,今儿恐怕就不是被打板子了事的了,你先回厨房帮忙,待我去左监去见了连公公再说罢。”

西凉茉不再作声,乖乖地目送着张嬷嬷去了左监领罚,她再转身回了自己的房间。

张嬷嬷一会子受罚了,不会那么快回来,没谁知道自己干嘛去了,她反而不用去帮忙。

刚回房,正巧见着一身粗使丫头打扮的白玉端着一脸盆水进来,见了西凉茉,她才有些诧异地道:“郡主,你怎么那么久才回来,张嬷嬷四处找你呢!”

“嗯,我方才已经见过张嬷嬷了,你以后叫我的时候小心些,别让人听出来了。”西凉茉转身去柜子里搜了一套夜行衣出来。

郡主与君竹听着极为相似,她怕白玉一会子改不过口,索性化名就叫君竹。

白玉‘嗯’了一声,瞅着西凉茉的动作,她不由一惊:“郡……君竹,你今儿晚上要出去么?

西凉茉点点头,一边从床头暗柜里掏出来各种药物细心装起来,一边道:”嗯,今晚我准备去一趟香云坊,夺魁簪花大会初一在那里举办,这个时候,主办人一定会在香云坊最后再确认完事是否准备齐全了。“

”君竹,这样太危险了,你的功力才恢复了三四层,我跟你一起去!“白玉担忧地放下水盆,准备也去换衣衫。

她到了洛阳才知道,郡主到洛阳来,躲千岁爷是其次,她最主要的目的还是来追查天理教的踪迹。

西凉茉却按住了她拿夜行衣的手,淡淡地道:”白玉,你应该知道我的功力就算只恢复了三、四成,也只会比你更高,我们对天理教了解不深,也不知其中是否有高手,我若打不过,总能再跑,但若是多了你,说不定反而成为累赘。“

她早前的时候,让白嬷嬷一直留心打探天理教的踪迹,白嬷嬷是缥缈真人的侍婢,也得过缥缈真人的真传,曾为江湖中人,自有她打探消息的野路子。

白嬷嬷打探到洛阳三年一度的簪花夺魁大会吸引了无数江河客和各地不少青楼美姬参与,其中天理教在簪花夺魁大会筹备期间的同一时间在洛阳四周出没频繁,有小道消息是说这一次天理教或许会在江湖上有大动作,所以在这一次大会里投了不少银子。

而且小白也曾在和王府的鸽子打架后,叼了一封书信回来,她无意看到,发现此信必定是与天理教有关联,而且里面虽然没有透露太多消息,但分明是上位者给属下吩咐事情的口气,她最开始认为是大管家发出去的信,但是在大管家被抓的第三日。

小白无意又叼了一封信回来,上面只写了四个字——救人、夺魁。

那么也就是说王府里还有天理教的人,并且级别不低。

而真正引起西凉茉前往洛阳兴趣的,却是白嬷嬷打听到——藏宝之事。

江湖上隐秘地流传着一个故事,传说百年前一位大元帅,曾经将东征西讨时候搜刮到的宝藏藏了起来,因此获罪于帝王,而被斩首,全家抄斩,他临终前将宝藏藏在他的虎符里。

如今许多年过去了,这块虎符现世,引动了江湖客们蠢蠢欲动的心。

白嬷嬷说这个消息的时候,神色间都是不以为然:”每个几年不是一些宝藏现世,就是什么绝世武功秘籍出现,总是搅动得江湖里一片蠢动,也不曾见谁有那本事炼成了绝世神功,夺得无上宝藏,然后一统江湖。“

她倒是对这些传说很感兴趣:”嬷嬷,真的有顶尖神功,炼成以后天下无敌么?“

白嬷嬷一边收拾衣衫,一边嗤之以鼻:”且不说正道武林、黑道绿林,邪魔歪道原本就是三足鼎立,谁也征服不了谁。

便是那武林盟主——武当派掌门人,顶尖的内家高手,还不是一样在崆峒做客的时候被不知名的邪魔黑道给杀了,崆峒更不用说了,真是个鸡犬不留,人人都说是邪道血魔宫所为,还去围剿血魔宫,将血魔宫逼出中原武林,若真是血魔宫干的,他们怎么可能被逼得狼狈而逃?“

西凉茉闻言就囧了,那当然不是血魔宫干的,那是司礼监的妖孽们干的好事。

小小民间势力怎么样都干不过官府,这是自古定理。

但是,西凉茉当时就从这个藏宝图的传言里发现一件非常有意思的事。

被皇帝斩首的天下兵马大元帅——被宣文帝逼死的蓝大元帅

藏宝的虎符——蓝家令牌

这传闻难道不是蓝家经历的演绎版么?

连这里面的两大要素都与蓝家如此吻合。

但是,这样的秘密因该是朝廷的禁忌,又怎么会流传到江湖中去,而且还是在百里青让她寻找蓝家令牌的这种时候出现,加上天理教在其中参和的背景。

这个事情就变得非常微妙了。

她从来不相信世界上有那么多的巧合和误会,不过是有心人在里面兴风作浪罢了。

所以,她决定要到洛阳来,探查一番,也许会有意想不到的收获。

”主子……。“白玉窒了窒,没错,即使她的武艺是三婢之间最高的,但是比起郡主来确实差距甚远,即使郡主只恢复了三——四成的功力,自己也不是郡主的对手。

可是……

”主子,但这样太危险了!“白玉还是表示强烈反对,她发过誓,要与主子同生共死,怎么能让主子一个人去做这样危险的事?

西凉茉笑笑:”你说我费尽心思跑洛阳来,怕被我那师傅逮着,还不得不潜藏进司礼监行署衙门当个小丫头,不就是为了查这档子事么?“

说实话,她对蓝氏的令牌也非常感兴趣——私人兴趣。

若是这令牌真有什么大用处,也许她还未必把东西交给百里青。

而且虽然百里青如今对她很感兴趣,谁知道未来如何,人心是最靠不住的东西,何况若是司礼监倒台了,自己岂非也要跟着倒霉?

政治从来都是最肮脏和时时刻刻在走钢丝的玩意儿,谁也真不知道下一刻谁会跪在谁的脚下,所以最好的办法,就是要让自己拥有立于不败之地的能力,她未必要让所有人跪在自己脚下,但遇上那些试图让她下跪的玩意儿,她是一定要对方跪在自己脚下的。

白玉看着西凉茉,就知道自己是劝不住的了,只得交代一定要小心,并且帮她一一检查今夜要带的东西。

等到日头斜落,暮色四合。

西凉茉便提了包袱悄悄从墙头上翻了过去,今儿是除夕,街道上早早就没了人,家家户户都开始做年夜饭,鞭炮声不时地在清冷的街道边的人家里响起。

只有值班的士兵不时走过街道。

但不一会子,她就到了洛阳最热闹的地方——洛河边。

洛河边一栋栋的小楼张灯结彩,四处都传来来花娘们娇媚的笑声、鞭炮声、江湖豪客们大声而恣意的调笑。

人来人往,倒是比寻常更热闹,数丈高的擂台已经搭了起来。

这簪花夺魁大会指的就是从这些参选的花娘里选出最美的花魁——洛神,而夺魁则是指那些江湖豪客们参与的擂台大赛,选出的黑白两道最终的赢家,不但都有与洛神共度春宵的机会,并且三年内都被尊为白道武林盟主与黑道绿林魁首。

至于他们是否真有这个领导能力则不在考虑的范围之内。

所以西凉茉曾经以漫不经心的姿态跟百里青提起了此事,百里青的反应则是不以为然的轻蔑。

在他看来再厉害的高手,在权势面前若不臣服,那就是要被践踏的,何况还是一群只论武艺高低而不论领导力的江湖乌合之众。

西凉茉躲在暗处窥视了一番,那香云坊是这里最大的画舫阁楼,整座小楼都做成了船型,一半在陆上,一半在水中。

她打开包袱,悄悄换上早已准备好的香云坊里杂役丫头们的装束,然后将自己的东西藏好,提着一个小篮子,乘着几个说笑着的采买丫头经过的时候,悄悄坠在她们的尾巴上,向香云坊走去。

初上香云坊倒是极为顺利的。

进了坊内,她一路跟着那些丫头前行,一路不着痕迹地打量着香云坊的布置。

正中已经摆上了十几张红木八仙桌,穿着各色服饰的江湖人士各自坐在上边大声地说笑,间或有一些道姑或者侠女装扮的女子穿梭其间。

但是并没有穿天理教教徒服装的人出现,只有不少身穿深蓝布衣的卫士一样的人在四周警惕巡视。

不知是什么门派,但从他们高高鼓起的太阳穴看来,都是一些精炼的内家高手。

西凉茉悄悄观察了一会子,刚想钻进人群里如平日那般探听消息,忽然被人一把揪住了肩膀,她陡然一惊,下意识地就要回手,但下一秒立刻收敛了声息,回头看向来人。

”你是哪里来的丫头,我怎么不曾见过你?“那是一个三十多的女子,头戴红花金钗,穿一身绣百蝶穿花金底红花夹棉锦袄陪着深蓝素锦马面裙,一副老鸨装扮,正上上下下地盯着西凉茉打量,化着浓妆的面容上却满是警惕。

西凉茉做出一副木纳老实的模样道:”奴……奴婢……是……是……洛水村的,阿……阿娘说这里有活……活干,厨房给两倍……两倍大钱……我上次来了……没……没选上,这次翠儿姐病了……我可以替她来。“

这老鸨叫金嬷嬷,她早前就已经打听过了香云坊上的情况,只是没有想到她如此精明,一眼就看出她这个面生的来了。

金嬷嬷倒是知道厨房最近缺人,在临近村子里选些老实的孩子上船帮忙,但那些孩子她都是见过的,包括这个翠儿,不过今日是没有见到她,兴许是真病了,所以才叫这个结巴丫头来帮忙。

将信将疑地看了西凉茉一会子,没发现明显的破绽,金嬷嬷又掀起西凉茉说话费劲,便警告地瞪着她道:”一会子你就呆在厨房,别到处走,若是惹出什么事来……哼哼。“

金嬷嬷森然冷笑两声,今儿事关重大,得防着司礼监的探子,若是有可疑人物出现,她宁愿错杀一百,不放过一个。

西凉茉像是被吓到,立刻耷拉着眼皮子瑟瑟道:”是。“

盯着西凉茉进了厨房,又命令在厨房门口的侍卫严加看守,金嬷嬷才转身离开。

西凉茉悄悄瞥着她轻盈的步伐,心中暗道,连这香云坊的老鸨都是个练家子,可想而知这香云坊上必定不简单。

好在当初她为了混上这香云坊,为了有备无患,也早已做了不少功夫,今日才没有被揭破。

只是她似乎记得这香云坊身为洛阳最大的秦楼楚馆,已经了好多年。

若说这香云坊里头有猫腻,恐怕绝非朝夕之事。

西凉茉装着在厨房里帮忙,不时地计算着端出去的菜式,也不急着偷跑出去探听消息,这厨房里也全都是来帮忙,不准出厨房的人。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西凉茉算算也到了就月上中天,四周的烟花爆竹声不绝于耳的时候,她才走到两名厨房门口守卫的面前低声道:”两位大哥,我想去茅房。“

那两个守卫瞅着西凉茉一直老老实实,便也没多加为难,让一个人跟着西凉茉去茅房,另外一个人继续看守。

那跟着西凉茉的守卫,距离她三步之远,保持着一种防御的姿态,西凉茉虽然暗暗心惊于对方的防范之心,竟然对一个烧火丫头都如此小心,但是脸上也没有任何异样,乖乖地进茅房上了茅房。

那蓝衣守卫则在茅房外等着,没过几分钟,却忽然听见里面传来一阵女子短促的尖叫:”啊——!“

那蓝衣守卫立刻警惕起来,立刻抽出贴身长刀,低声问:”怎么回事?“

但好一会子也没有听到任何回音,那守卫按捺不住,便拿刀顶开了茅房的门,门一开,就发现里面已经没了人影,那守卫大惊,下意识地立刻往茅房里面站了一步。

就是这么一步,他已经陡然觉得不对,一抬头,正正对上西凉茉倒垂下来的脸,一张嘴朝他喷出一股子香气。

那守卫下一刻就无声无息地倒了下去。

西凉茉轻巧地一个翻身下来,接住了那个守卫,再将他拖进茅房,用一边堆着的粪桶盖住,然后便将黑色的夜行衣迅速地套上,出了茅房,抽身而上,顺着船身一下子攀爬上了第三层舱房。

她刚打算露头,就看见一队蓝衣守卫持刀而过,西凉茉一惊,只得五指一扣,死死地扣进光滑的木质船身,悬挂在船舱之外。

但那对守卫竟然没有离开的意思,居然面对洛水河面五步一哨地分布散立在三层舱房外,最近的一人只要他稍微向江面探出点头就能看见如蜘蛛一样悬挂在船舱外的西凉茉。

西凉茉努力放轻了呼吸,心中却不由着急起来,就算她能悬挂在这里,不被发现,却也是进退维谷了。

片刻之后,她眼珠子一转,凝力于一手,另一只手悄悄摸向自己的胸口,掏出什么东西,向下一抛。

随后那一团东西就直线坠向洛河结了冰的河面,但一下秒,在那团东西触碰到河面的时候,忽然打了个圈瞬间展翅飞了起来。

那一团东西扑啦啦地飞向船首楼上,一仰头”嘎嘎“地叫了几声,起初谁也没有太注意那一只冬夜里出现的鸟儿,但是下一刻,三楼的守卫们便渐渐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了。

忽然不知从哪里来的一群鸟儿围绕着船舱飞了起来,然后竟然开始在守卫们的头上——拉屎。

蓝衣守卫们顿时都恼火起来,齐齐去驱赶那些鸟儿。

”什么东西,这是!“

”大冬天晚上,哪里来的鸟儿?“

”大过年的,晦气!“

就是这一片喧嚷间,谁也没有注意,一道人影悄无声息如鬼魅一般飘上了第三层,然后迅速地闪进了一片黑暗里。

”吵吵什么,这里是什么地方!“忽然舱门打开,一个中年男子探处身子来,对着驱赶鸟儿的守门们冷声怒喝。

守卫头领立刻躬身抱拳,恭敬:”禀报刑堂堂主,不知哪里来的鸟儿,在兄弟们头上拉屎,所以……。“

”不过是点鸟粪,又不是下钉子,让你的人好好看着地方,若是让司礼监的人混进来,惊扰了主公,坏了大事,你们都别想活!“那刑堂堂主直接打断他的话,冷笑一声,随后‘呯’地一声甩上门。

”是!“那守卫头领立刻道,让蓝衣守卫们不要再理会那些鸟儿,继续回到自己的位子上站好。

西凉茉隐在黑影中暗自松了一口气,随后又一转身悄悄地靠近堆衣衫杂物的房间,看着那上锁的门,她双指一用力,捏断了那锁头,然后闪身进了房间。

关好门后,她立刻靠近墙壁,将耳朵贴在墙壁上,试图听到隔壁说话的声音。

奈何那边声音实在太小,仿佛是刻意压低了。

西凉茉努力了一会子,只得颦着眉,放弃了这种方法。

她想了想,从身上的小袋子里掏出了一只玻璃瓶子,然后用一只小巧的特制勺子将里面的液体抹在墙壁角上。

不一会,墙壁的木头就冒出了一股子烟雾,然后迅速地腐蚀开来。

西凉茉涂抹一层那药液,墙壁就薄一层,声音也就渐渐地大声起来。

直到……

”什么味道?“

”倒像是什么东西烧焦了。“

……

西凉茉立刻住手,直到对方找不出怪异焦味的来源,再次进入正事的讨论,她才静静地坐在那块原木船舱壁上,放缓呼吸去,再次把耳朵贴在了墙船壁上。

被腐蚀的船壁在很偏的角落下方,西凉茉发现面前还有一把椅子挡住,于是她索性用一把特制的小刀在上面开了一个小洞。

船壁上忽然多了一个小小的洞,谁也没注意。

西凉茉悄悄观察这船舱内,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第一眼居然就看见了一个老熟人——秦大管家?

她颦眉,百里青并没有告诉她,大管家逃了。

而且司礼监那种地方,他到底是怎么逃出来的,莫非有内应?

”此次,那些司礼监的贼子没有能杀了老夫,老夫必定倾毕生之力也要将那些司礼监的奸人还有那断我一臂的紫衣克一一铲除!“大管家脸色苍白地躺在主座边的软塌上,他少了一条胳膊,而且脸上、身上都还有不少伤,瘦得可怕。

不过短短数日,那种斯文儒雅的书生气都不见了,秦大管家看起来想一个干瘪的老头,或者说一副骨架差不多,一只眼睛也瞎了。

可见司礼监里行刑手段的残忍。

此刻,坐在船舱周围的人,都义愤填膺地附和和安慰着秦大大管家。

”尊主大人,您放心,我等迟早要为您报仇!“

”您且放心养伤就是……。“

那些人中,以西凉茉潜藏的位置,她大部分是看不到脸的,但西凉茉比较能确定的是,若这些人就是天理教的主要人物,那她大概只认识这一位——尊主大人。

而这时,一道幽冷却听不出男女的声音响了起来,但是他却不是安慰秦大管家,而是淡漠地质疑:”秦尊主,司礼监的大狱素来以好进难出闻名,你逃脱的时候不觉得顺利了点么?“

秦大管家瞬间就怒了,他咬牙地盯着那说话的人:”怎么,教主难道连属下也怀疑么,您莫要忘了,若是我想出卖天理教,那么十几年前,我根本不需要千辛万苦地扶持您!“

教主?

莫非是天理教那神龙见头不见尾,连她师傅那样的大妖孽都没逮到的教主?

西凉茉耳朵微微一动,她开始仔细地辨别那位教主的声音,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这把声音有点儿熟悉。

那位教主沉默了一会子,还是那种不冷不热的口气:”本尊自然是知道秦尊主千辛万苦的功劳的,只是如今司礼监的探子无孔不入,百里青那阉人手段狠辣卑鄙,所以不得不防,你勿要往心中去。“

秦大管家虽然心中仍旧有些不悦,但是对方到底已经放低了身段,他便也不好再说什么。

场面冷了一会子,话题又转到了簪花夺魁大会之上来。

之前那名西凉茉见过的刑堂护法神色冷郁地道:”咱们这一次,若能将那群江湖莽夫都收服了,日后便可让他们都做咱们天理教的马前卒,司礼监的高手再多,也总比不上江湖黑白两道的高手,若是能让人将百里青那奸贼先行刺杀,司礼监还有何可惧,咱们教主登高一呼,天下不满司礼监之暴行者必定响应无数!“

那教主沉吟道:”以血魔宫为首的邪道是个见利忘义的,倒是可为本尊所用,只是白道和那自诩绿林好汉的……。“

那刑堂的堂主嘿嘿冷笑道:”教主且放心,所谓白道那些不都是好个面子,咱们在簪花夺魁大会上打败了他们,自然要惟咱们天理教是尊,至于那些绿林莽汉……教主若愿意,咱们就是剿灭了他们又如何,他们本来就是朝廷所通缉的要犯!“

西凉茉闻言,心中一动,这话的意思……莫非官府里也有天理教的人?

天理教的众主事者、长老们闻言皆点头称是,都道是不日必定大事可成。

偏偏秦大管家之前一直不出声,这个时候瓮声瓮气地来了一句:”哦,是么,但是据老夫所知,那白道这一次里有不少高手,光是唐门那些用毒的高手、少林了尘的金刚掌还有那新任帮帮主恐怕实力都不凡,不知教主打算怎么打败他们?“

那刑堂堂主顿时细眯眼一横,冷瞪着秦大管家:”秦尊主,教主就算不是武功盖世,智计也不输老教主,不可力敌,我等智取就是,如今那些黑白两道的大人物不都在咱们香云坊上么!“

西凉茉挑眉,哦,看来这是要动奸计了。

但是她正想继续细听对方的计划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疑惑的声音:”看,那杂物室的门锁头怎么断开了,莫不是有小偷吧?“

西凉茉一惊,立刻腾身跃起想寻个躲避处,但是已经来不及,门一下子就被打开了。

站在外头的守卫只看见眼前一道粉影一闪,随后他陡然大惊地叫起来:”来人,有刺……。“

‘客‘字音尚未出口,他已经感觉脖子上一阵冰凉,随后鲜血喷涌而出,头一歪,软软地倒地了。

但是他短促的尖叫还是瞬间惊动了隔壁舱房还有守卫们。

”不好,有探子!“

”抓刺客!“

守卫们立刻踢刀迅速地冲向了舱房,连主舱房的人也在瞬间发现了有人在隔壁,警醒点的立刻反应出来方才那种怪味道的来源。

有人瞬间运足内力一掌拍向了杂物间与舱房之间的墙,那墙壁一角早被腐蚀得极其薄,这一掌下去,立刻碎屑横飞。

西凉茉在一边正要从那小小的窗子飞身出去,却没有料到,临近墙板瞬间被人打碎,一股子强烈的罡气瞬间压向了西凉茉。

对方内劲之大逼迫得西凉茉胸口一阵窒息,细碎的木屑一下子在她的夜行衣上划出数道口子,逼迫得西凉茉不得不离开窗口,先行躲避。

但就是那么一耽搁,敲碎了的房间木壁,瞬间让主舱房的光芒透了进来,黑暗的房间敞亮起来,西凉茉一下子就将舱房内所有人看得一清二楚。

这些人虽然没有穿天理教的教服,但是他们每一个人的脖子上或者腰间都拴了一块雕刻着卐字的玉。

而果然如她所猜测的,除了秦大管家之外,她一个都不认识。

那天理教教主穿着一件斗篷,只露出两只眼睛,让人看不到他的样子,只是抬起的手上泛红,表明才正是他一掌劈碎了舱房内壁。

西凉茉却在瞬间将对方的身形都映在了脑子里,只觉得那身形真的非常熟悉。

或许,她认识的人,并不止秦大管家一个。

但是此刻,容不得她多想。

因为一身黑色夜行衣,手握短剑的她也瞬间都暴露在了天理教众人的眼皮子下。

那人用刻意变音的声音,厉声道:”抓住这探子,如若他不肯束手就擒,就地诛杀!“

不管来者是江湖人,还是司礼监的探子,都不能活着离开这个房间!

那教主眼底闪过阴沉狠辣。

天理教的众人立刻迅速地朝西凉茉冲去。

西凉茉凭借着自己灵活的身手和轻工在天理教众人之间游走,虽然天理教的长老和护法们都惊讶于这个探子绝妙的轻功,一时间奈何她不得,但是他们并没有什么江湖道义之说,立刻联手围攻了上去。

西凉茉的功夫恢复了不过三——四成,若是从前,她倒是还有些把握能从这些人的缠斗里脱身,但如今……

她一眯眼,从自己怀里瞬间掏出一个造型奇特的竹筒来,竹筒头呈现莲蓬状,她立刻一抬手就拉住了竹筒尾部,向前一拍。

瞬间那竹筒就爆出无数蓝芒射向面前围攻过来的天理教众人。

有闪避不及的天理护卫中针后,立刻倒在地上,痛苦地浑身抽搐。

”快退,是暴雨梨花针!“那刑堂护法却是个有见识的,错愕之间,不忘大喝一声,身形暴退,同时也立刻以身挡在那教主之前。

”你是唐门的人!“另外一名风堂的堂主立刻惊喝。

”出必见血,空回不祥;急中之急,暗器之王“。发射之时,共三十七枚淬毒银针激射而出,乃是四川唐门的不世暗器。

西凉茉冷笑一声,尖声尖气地道:”算你们这些天理教的宵小之辈有点见识,竟然妄想一统江湖!哼!“

说话间,她已经身形一点,瞬间一掌打破那小窗口向外船舱外飞落。

而这个时候,也正是她无处着力,暴雨梨花针招式用老,未能填针的霎那。

那教主立刻一声尖利的冷喝:”就是现在,立刻杀了她!“

于是天理教众人也在瞬间反应了过来,不再顾忌中了梨花针的同伴,同时使出各种暗器向西凉茉击杀而去。

眼看着西凉茉就要被那些暗器飞镖给打成蜂窝,但见她忽然在半空中吹出一声尖利的哨响。

不知从何而来的一股黑影瞬间扑棱棱地挡在了她的面前,替她将几乎所有的暗器全部都挡下。

天理教的众人大惊,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地中了暗器挣扎的各种绿豆雀、麻雀等小鸟。

而天空中不知从哪里响起了一声更为尖锐如鹰又非鹰的鸣响,忽然有数道黑漆漆的影子从那西凉茉逃离的窗口激射进来。

”嘎嘎……。“

”尜尜……!“

然后毫不客气地开始攻击天理教的教徒,那些尖利嘴毫不客气地啄向天理教徒的眼睛和所有露在外面的皮肤。

”是乌鸦!“

”啊……我的眼睛!“

一时间,所有天理教众人都尖叫起来。

等到他们不再慌乱,开始击杀那些源源不断的飞入的凶狠的乌鸦,并试图也从窗口跳出去追击西凉茉的时候,却发现西凉茉早已经不见了人影。

”唰!“一剑横飞斩落数只乌鸦和满地鲜血后,那一身白色斗篷的天理教教主,看着窗外森冷地从牙缝里挤出一个词:”搜船!“

那个女人不可能在这么短的的时间内就从这里桃之夭夭,若她有那样的功夫,刚才就不必使出御禽术了!

……

西凉茉确实也没有能够瞬间就消失得无影无踪。

虽然她早就预料好逃跑的路线,但她却不知道,香云坊虽然看似一半是固定在陆上的,但其实本质还是一艘坚固的船,金嬷嬷为了安全起见,已经命人在开席快结束的时候,将船起锚了,在洛河之中,西凉茉除非变成鱼或鸟,否则是怎么也那本事飞跃过那宽阔的河面的。

而就在她一看到身下竟然是夹杂着浮冰的滚滚河水之时,只得临时改了路线,打算用抛锁硬从二楼的宴客厅闯过去。

但身子刚坠了一半,船舱上的一扇窗却忽然打开来,一只手伸了出来,竟然极为准确地一把拽住了她的手臂,然后毫不客气地直接向后一拖给硬生生地拖进了房间里面。

西凉茉一惊,此人功夫之高,她绝对不是对手,但是……她眼底狠厉之色一闪,瞬间将手里已经上好针的暴雨梨花针筒对着对方的身子一拉。

可那人仿佛知道她的每一个动作,竟然直接捏上了她的手腕,逼迫她的手腕一麻,暴雨梨花针瞬间落地。

然后,西凉茉就绝对自己的小下巴被一只冰凉的手准确地捏住,然后对方另一手按住了她的后脑,嘴唇粗暴地啃噬上她的唇。

西凉茉被迫打开的小嘴里,一下子就满是那人幽冷狠狞的气息。

那人仿佛是要吃了她一样,舔弄过她唇里每一寸细腻柔软,最后狠狠地咬住她的舌尖。

连着手也毫不客气直接掀开她的衣衫探了进去。

第一百零七章 暗色冰火两重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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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耻的登徒子!

西凉茉羞怒,黑暗一片之中,猛地一提膝就向对方胯间狠狠地顶去。舒榒駑襻

乘着对方躲闪的瞬间,她另一只手一掌向对方的天灵盖击出,招式狠辣,直取对方的性命。

但那人却仿佛长了眼睛似的不但提膝一顶,直接将西凉茉的下盘攻势化开,另一只直接和西凉茉的掌力硬生生地对上,短距离的冲击让西凉茉只觉得对掌的瞬间一股子极度冰寒的气息猛然灌入她的掌心,顺着她的掌心一下子冲上她的奇经八脉。

西凉茉瞬间便僵在当场,气闷胸疼之,不及躲避,那人一把揪住她的发髻向后一扯,头皮的疼痛感逼迫得她不得不仰起臻首来,如被野兽捕捉到的无助天鹅一般,把最脆弱的脖颈奉送到对方狼一样的利齿下。

在她以为那人几乎就要这么咬断她的脖子的时候,那人却伸出舌尖舔上她脆弱颈项的细腻肌肤,低低地道:“你在心狠手辣这一点上是让本座越来越满意了,可惜,本座却不喜欢你的肆意妄为。”

西凉茉瞬间一惊,低低而疑惑地轻问:“师傅?”

黑暗中那人仿佛在品尝她颈项的蜜一般,用尖利的犬齿在她绒薄的脖子上啃噬着,似笑非笑地道:“你说呢,谁敢这么靠近你这个浑身是毒的孽障玩意儿?”

西凉茉心中暗自低叫了声该死,怎么这个时候来了?

黑暗中,她只能听见他的冷笑,感觉他冰冷的呼吸喷在自己不断传来锐利又细微疼痛的脖子上,她试图摆脱这种不利的情况,嘴里仿佛很是惊喜地低低道:“师傅,你怎么在这,看来咱们果真是心有灵犀一点通呢,”

那人低笑起来,从她的颈项间抬起头来,声音阴霾轻渺:“哦,这么说,爱徒是很想念为师了?”

西凉茉感觉对方修长冰凉的手指正在自己的颈项间徘徊,那种诡谲的触感,让她几乎以为他会毫不犹豫地捏断自己纤细的脖子,她几乎能想见那人在说话时候精致滟涟的唇角弯起嘲讽的笑容。

但她不管对方是否能看见自己的表情,只露出笑容来:“那是自然。”

百里青又笑了,不过笑声冰冷又阴郁,让她不由自主想起准备吃人的妖魔。

“为师可真高兴,原来为师的爱徒在摆了为师那么大一道后,还如此记挂着为师,为师也很记挂着你。”说话间,他忽然毫不客气地咬破了她柔嫩的唇,将她的低低痛呼与她唇上的鲜血一同席卷落肚,贪婪如嗜血的妖魔似的阴霾低笑:“瞧,你的血还是和我记忆里一样的甜,让人难舍。”

说着,他的舌尖再次舔上西凉茉细致的唇,将那上面的血迹也一点点地舔进唇里。

不轻不重的痛,在嘴唇内侧这样的地方却异常的敏感,让西凉茉忍不住拧眉,她唇角抽了一下,却没有再试图做无谓的抵抗。

她索性也放软了身子靠在他怀里,轻叹:“师傅,你果然还是一如既往的让人恶心啊。”

或者说一如既往的变态。

黑暗中,那人却仿佛得到了夸奖似的,一边咬她的唇,一边低笑:“是啊,爱徒,你果然还是一样的不听话又狡猾得让人讨厌。”

说话间,门外却传来了喧嚣的砸门和超高声。

有江湖客懊恼的怒问:“你爷爷的,这是作甚?!”

天理教守卫冷厉的声音随着毫不客气的砸门声音想起:“我们主人有令,方才有刺客宵小潜入,为了确保所有人的安全,请所有的客人都出来,接受搜查!”

“刺客,哪里来的刺客,老子和芍药姑娘正爽着,你们这些杀千刀的玩意不想活了么!”

“就是,大冷天的哪里来的刺客!”

“老子看这群龟孙子才是想要钻姑娘裙子底的刺客!”

大约正和花娘在兴头上被打扰,不少舱房里住着的江湖客们骂骂咧咧地。

但是他们房里的花娘们却都一一上前,笑吟吟地劝慰着他们,将他们一一拉开,好让那些冷面冷脸的侍卫进来搜查,那些江湖客们虽然都是些桀骜不逊的,多少觉得这些明刀明剑的侍卫们看着扎眼,但身边有了美人娇滴滴的软语香侬,也算是有了台阶下,不甘不愿地打开了门。

当然也有那些畏惧或许是真有自己仇家潜伏了进来,便立刻让开了路。

所以不过片刻功夫,那些守卫们就查到了西凉茉和百里青潜伏的厢房。

百里青直接大手一抓,就将西凉茉抓进自己的怀里,身子一转,直接转进了窗边的柜子和床的后面,手上凝指成气一弹瞬间将窗户打开,再弹出一道锐气将床边的帐子给弹落下来。

窗户里瞬间灌进了冰冷的河风,瞬间吹起了长长的艳红色纱帐,激得西凉茉几乎瞬间觉得背上冷如靠冰,但她也借着窗外射进来的星光发觉了这床因为是青楼所有,兴许是为了旖旎艳丽的效果,床上挂了不少深红的轻纱薄帛,这风一灌入后,气流带起了床上轻纱薄帛便四处飞舞,恰到好处地将他们的行迹彻底地遮掩住了。

果然,那些侍卫一开门,第一个感觉便是这房间里没有人。

领头的侍卫首领还是对着底下人道:“速速搜一搜,若是无人,咱们立刻去搜下一间,主公的意思是要我们在最短的时间将所有的船舱都排查一遍。”

“是!”

众侍卫立刻进房,四处地搜查起来。

雕喜鹊登梅的黄花梨柜子里,供着八宝粉彩描金瓶的桌子下,连黄花梨的拔步床底也有人拿刀剑扫了一遍。

“没有!”

“没有!”

……

侍卫头领点点头,一扬手:“继续搜捕!”

说着便要领着人继续前往下一间房间搜查,但就是此时,忽然一道冷沉粗粝的声音响起。

“等一等。”

侍卫头领一转头发现竟然电堂的堂主江五,他立刻一拱手,恭敬地道:“江堂主!”

江五是个容长脸的汉子,年约四十,一双细长的眼睛里时有精光闪过,唇上蓄着短须,他点点头,上前在房间的门口,目光冷冽地打量了一下整个房间:“这个房间仔细地搜查过了么,发现了什么异常麽诶有?”

“是,属下已经命人一一搜查过可藏人的各处,并未曾发现任何异常。”

江五眯起细眼,仔细地看了看四周,下令:“点起蜡烛,再细细搜查一遍!”

侍卫头领属于雷堂管辖,此刻对江五如此不客气的命令,加上还有不少房间没有搜查过,他便有些不愿意了,但脸上还是恭敬地道:“江堂主,属下确定此处无人,如今上头主公急着要将整艘船都查一遍,若耽搁了正事,属下承受不起。”

江五脾气也并不好,他瞬间冷笑起来,打算说什么,但是然一道听不出男女的嘶哑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就按照江堂主的意思去查吧。”

天理教的众人一愣,看向来人,顿时都立刻恭谨地躬身拱手行礼:“教主!”

“嗯。”来人一身白色斗篷长袍遮了身形,只露出两只冷冽锐利的眸子,他摆摆手,示意众人免礼,随后看向江五:“不知江堂主可是发现什么不对了?”

江五见教主如此信任他,便立刻从腰上拿出火折子将房门附近小几上的铜烛台点燃,随后一屋便亮起了明亮柔和的烛光,将房间里的一切都映入众人的眼里。

他则领着天理教的教主走到了桌前,手按在了那红木嵌贝钿桌上,然后拿起手来闻了闻:“这桌子上湿干不匀,说明有人曾经坐在这里,并且将手放在了桌子上不短的时间。”

随后他又蹲下身子,手摸上了桌角,随后又正色道:“教主,你来看,此处有凳椅的摩擦,并且摩擦痕迹是新的,印痕比较深,还有一点水气,可见曾经有人在这里曾经交过手,但时间很短。”

最后江五的目光落在了窗边,他走了过去仔细地摸了摸窗棂,目光在窗户上凝视了片刻,随后又转头对着天理教教主道:“您看这窗,窗棂的木横有细微的破损,窗纸的破碎则比较明显,说明有人被人一掌击到此处,说不定是受了伤的。”

“嗯。”天理教的教主也立刻走了进来,看了看他指出的地方点头:“江堂主,你怎么看?”

电堂是天理教中专门负责追踪情报的部门,江五确实是个难得的人才。

江五目光深沉地环视了周围一圈,随后负手沉吟道:“禀报教主,属下认为此事定有蹊跷。”

随后,他便向天理教教主细细阐述了他的想法,他方才之所以专门留意了这房间,就是因为后来他从第三层的船舱向下看的时候,发现那据说是唐门探子不可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直接从一楼虽然已经宴席尾声,宾客走了不少,但依旧热闹的船舱中横穿过去,而她更不会自寻思路落进水里,那么最后最有可能的就是消失在了第二层的这个房间里。

“嗯。”天理教教主再次点点头,认可了他的说法。

连着众雷部的侍卫们也不得不佩服这江五,确实不愧是专门负责情报的电堂负责人。

江五冷厉的目光最后停在了窗边,低沉地道:“真相只有一个!”

西凉茉躲在距离他几乎不到一米的阴影里,瞬间觉得自己呼吸都一窒了,这人果真心细如发,她心中暗骂,这人莫非是前生大唐神探狄仁杰和扶桑岛国神探柯南的转世么?

若是被发现了,怎么办?

杀将出去?!

但是她身前的人却仿佛一点都不着急一般,安静若夜色,虚无如尘埃,连呼吸都感受不到,若不是她能感觉到他如铁圈一般的长臂将自己锁在他的怀里,那么自己或许都以为他根本不存在。

他是练成了龟息之法,自然连血脉跳动都让顶尖高手都听不到。

但她可不是!一些顶尖内家高手能听得到人的心跳!

万一泄露了彼此行踪,那就……

西凉茉正在寻思对策之时,江五却已经说话了:“真相就是——他们必定是敌人,很有可能那人料定了那女探子会掉到这里来,所以出手击杀,刚才咱们进来的时候,门窗大开,若不是那女刺客已经被那人击落水中,就是两人必定到了别处厮杀!”

西凉茉这才暗自松了一口气,心中自嘲暗笑,原来这世间也不是满地都有那神探的,她想太多了。

不过这江五还是有几分本事的,虽然不中,但也不远矣。

这样的结论让天理教的众人瞬间都有些迷惑了,看向那教主。

天理教教主沉默了片刻,随后厉声下令:“所有人立刻加强戒备,特别留意身上有伤的人!”

“是!”天理教的众人齐齐拱手遵命。

但就在西凉茉以为他们要离开的时候,那天理教教主却忽然又停住了向门外走的脚步,对着那些侍卫道:“你们且去吧,本教主与江堂主有事要商议。”

于是那些侍卫便恭谨地退下,继续搜查去了。

江堂主则立即带上了门,然后转身准备去关窗。

但是却被那天理教教主给阻止了,他淡淡地坐在了桌边道:“不必了,欣赏一下这夜色也是妙事,而且,吹吹冷风,也有助于咱们冷静下来,不要被事情的顺利冲昏了头,今儿那探子竟然能在这样守卫森严中潜入我们咫尺间偷听,便已经是一大教训!”

江五则也坐了下来,忽然目露凶光地低声道:“教主,既然咱们都知道那探子是唐门的人,为何不干脆一不做二不休,直接对唐门的人下手?”

“嗯……。”

西凉茉被冷风吹得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恼怒地腹诽,这人脑子有毛病么,吹着冷风谈事儿,也不怕再来个隔墙有耳么!

但为什么,自己会觉得这么冷?

西凉茉明明记得自己身上穿的衣服虽然不多,但自己打通了任督二脉,丹田有内力足以御寒。

在一阵寒风再次吹过后,她瞬间发现了为什么自己会这么冷的缘故。

她是被百里青强行面朝里按在他宽阔的怀中的,手臂贴墙,背朝着打开的窗,这原本倒也没什么,但问题是她背上——光溜溜的!

方才和百里青动手的时候,那个大混蛋不知什么时候,竟然粗暴地把她背上的衣服都给硬生生地撕成了两半,露出了个大口子!

光溜溜一大片背脊这么被夹着雪的冷风吹着,不冷才有鬼来了!

西凉茉气得一抬脚,就狠狠地踩在了百里青的脚上。

可对方仿佛完全感觉不到似的,身形竟然动都没动,但是他的手指却动了,慢悠悠地滑上了她光洁雪腻的脊背,在她背上写字——怎么,你很冷么?

西凉茉气笑了,她也不说话,直接勾起脚丫子在对方小腿骨上短距离用寸劲狠狠一踢,表示——我他妈的当然很冷!

然后西凉茉就看到黑暗星光反射中百里青隐没在黑暗里,只露出下半张精致的脸上唇角勾起的那抹诡谲滟涟的笑容。

她瞬间脑海里警铃大作,手立刻就乘机想要按上他的背心的大穴,试图定住他。

但,百里青早有防备,他先于她一秒,直接用一种巧妙的姿势夹住了她的手臂,宛如钢箍一般的双臂夹得西凉茉动弹不得。

然后他的手就慢悠悠地顺着她雪白的背脊,轻揉慢捻,激起西凉茉又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对着黑暗中的妖孽露出森冷警告的眼神——你想干嘛?

可她怎么知道,男人这种动物,有时候就是那种你越不让他干嘛,他就是非要干嘛的人,何况百里青原本就等着收拾她,等手痒到疼了!

百里青从她衣服里抽了手,低头看着怀里炸毛的小狐狸,露出一个恣意又邪肆的笑来,朝自己唇上点了点,又毫无羞耻地朝她胸口丰盈的小包子上戳了戳。

西凉茉瞬间红了脸,咬牙了半晌,随后还是一抬头,闭着眼主动地用自己的丰润的唇瓣碰上了百里青的唇。

百里青微微张了唇,西凉茉装着没感觉到,但下一刻,自己的腰带瞬间就松了,裤子一下子就掉了一半,西凉茉吓了一身冷汗,脸红脖子粗地瞪着百里青——人可以无耻,但是不可以那么无耻!

百里青轻笑,用手指在她光洁雪白的背上写——你信不信,为师在这里把你这不听话的小狐狸剥光?

然后西凉茉就感觉到他的脚居然在往下踩自己的裤子,西凉茉欲哭无泪地赶紧点头——信,太信了,你这无耻的千年老妖还有什么做不出来!

她是真信,百里青既然敢说,必定敢做

百里青挑了一下眉,仿佛恶作剧似的继续在她的裸背上写字——你猜猜,若是天理教教主看到这般春光,会如何?

西凉茉是何等识相的人,她立刻瞬间变脸,露出婉约妩媚的笑意,赶紧再次吻上百里青基精致的唇角,乖乖地把粉嫩舌尖吐进他的唇里,献上她这辈子第一个主动而热情四溢的深吻。

心中却恶狠狠地暗骂——去你大爷的,死太监,姑娘我就当在亲一只臭蛤蟆!

总有一天踩扁你丫的!

等到她被钳制的双臂都软了,正打算离开的时候,下一刻,百里青便扣住她的后脑,略带粗暴又轻柔地再次吮上她的唇,手指也顺带在她背上写——蠢丫头,且让为师来教你什么叫吻。

身前是那千年大妖孽点燃一片炽热若火海,身后一片冰冷冰风,她今儿真真是体会到什么叫——冰火两重天。

偏偏那千年大祸害还不肯放过她……越发的过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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某悠:我……我……急性肠胃炎,要蹲久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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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于全职作者,某悠和大神们不一样,如果某悠这只新人真的只靠稿费吃饭,饿不死,也大概会变成完全的贫下中农,退回解放前的生活水平。

所以对月票榜自然也很在意~么么!

第一百零八章 除夕相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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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门门人善于设计、发明和使用各种暗器,并精于弄毒。舒榒駑襻行事诡秘,行为飘忽,亦正亦邪。所谓武林正道、民族大义,对唐门中人均无意义,他们既不愿与名门正派结交,也不屑与邪魔歪道为伍,所以咱们很难界定他们到底是黑道或是白道,若是那女探子真是唐门中人,恐怕麻烦甚多。”天理教教主沉吟道。

江五低声问:“那么教主的意思……。”

……

烛光通明处,强敌严肃的低语之声不断传来,而光明所照射不到的黑暗处,却有香艳靡丽的暗欲妖花在诡谲绽放。

唔……。

西凉茉承受着他充满挑逗而充满侵掠性的吻,她到底还是生涩的雏儿,怎么能经得起百里青这样风月老手的戏弄。

他似知道她每一处弱点,节节进犯,逼迫她呼吸凌乱,一路败退。

这期间她还要努力保持着神智的清醒,强迫着自己不要发出声音,百里青修长有力的手紧紧地扣住西凉茉纤细的腰肢,她身子被迫是紧紧地贴着他高挑健硕的身体,一丝缝隙都不留。

够了……

会被外头的人发现的。

西凉茉唇被堵住,她只能哀求地扣住对方的肩膀,无声的请求。

发现又如何?

杀光他们就好了,乖丫头,把小嘴儿张大点。

百里青却丝毫没有收手的打算,仿佛轻哄诱骗的语气,但动作可没有一点耐性,径自捏住她脸颊,用利齿轻咬住她颤抖的小舌,长指暧昧地在她细腻的裸背上慢悠悠地写字。

他一如既往的残忍而傲慢,只顾玩弄品尝着自己捕获的甜美猎物,似乎一点也不认为外头的那些人是如今最大的威胁。

……

“先静观其变,唐门的人再神秘莫测,也是人,而且是男人,而咱们这香云坊多的是对方男人的利器。”天理教教主悠悠一笑,眸光自信而冷酷。

江五也微微点头,笑而不语,但神色间却满是傲然,香云坊是他电堂旗下经营十几年的秘密武器,多少朝廷官员、江湖豪杰都是在这醉生梦死,春色美人融暖乡之间吐露出本为机密的种种秘密。

不少人甚至死在美人膝头。

这些女子就是他电堂旗下最精锐的武器!

……

唔……原来……这香云坊从最开始的存在就是为了搜集情报与暗杀,那么说天理教存在已经很多年了,他们的目的绝对不单纯,不像一个邪教,更不会只是想要在江湖和民间占据一席之地那么简单。

西凉茉额头上浸出一层薄薄春汗,美目里都氲上一层朦胧迷离的泪,她一边努力地想要从百里青营造的魔障间挣脱而出,别开脸,试图抵抗着对方越来过分的侵犯,一边神色迷离地努力竖起耳朵听着天理教教主和电堂堂主江五的秘密谈话。

但是身前那只妖孽却似完全不在意这些连司礼监费了许多年心思都探听不来的东西,只毫不怜惜地磋磨她。

……呜……不要这样!

西凉茉突然感觉到上半身一凉,有不属于自己的触感捧住了她胸口丰润的小包子,她陡然抬起头来,手也伸出去一把狠狠揪住百里青束起垂在身后的青丝,她眼里几乎都惊与羞恼——你说过不会在这里弄我的!

百里青倒是被她扯得抬起头来,却像是被揪疼了毛的强大妖兽漫不经心地看着向自己伸出利爪的小兽,他一边顺手在她雪白的背上写字,一边字漫不经心地微笑——哦,是么,谁答应你了?

西凉茉一僵,是,没人答应她!

是自己这个笨蛋才会相信这种完全无道德,无下限的千年老妖!

西凉茉一眯眼,脚上再次毫不犹豫地用足了寸劲,以开金裂石之力一脚踢向百里青的腿骨。

但百里青似乎早料到了她被激怒后的反应,手腕轻翻,闪电般地拍向她腿上麻穴。

西凉茉只感觉腿上一麻,她顿时连站都站不住,全身软麻,正好门户大开,彻底软进了百里青怀里。

她眼儿一眯,张嘴就向百里青的喉咙动脉狠狠咬去,百里青眼疾手快地一偏头,她就咬在了百里青结实宽厚的肩头。

百里青身上气息陡然变冷,他直接手一抬,右手三指成爪一把扣住了西凉茉的颈项软筋,将她硬生生地扯开,低头睨着西凉茉冷然倔强的眸子,阴沉地盯着她——果然是咬人咬上瘾了,嗯?

西凉茉无声地冷冷睨着他。

你再不住手,我迟早有一天咬死你!

她克制着,忍耐着,不让外头的敌人发现他和她,可不是为了满足他玩弄他人的变态欲望!

片刻之后,百里青精致的唇角弯起一丝让人心惊的残冷笑容,他的动作不再怜惜,直接将西凉茉的哑穴都点了,将她抱起来粗暴地推在墙壁上,恣意地享用起来。

他就是见不得她在自己面前的那种虚伪笑容。

那让他觉得自己和所有人一样,在这只小狐狸的眼睛里都是一样只有利用价值而已。

那让他非常,非常的不舒服呢~

她分明已经属于他的私有物。

他九千岁不舒服了,自然要这罪魁祸首跟着他一起不舒服!

他就是喜欢看着她走投无路,看着她窘迫不安,看着她冷静全失,剥开她在所有人面前柔软又坚硬得似无坚不摧的冷漠虚伪的盔甲,看着她在他手上哭泣流泪与低吟,露出最甜美,最可怜爱的羞耻的模样。

仿佛横卧郎膝前,任君恣意怜。

他要她的臣服,没有心,身子也不错,不是么?

他有的是手段和方法,让她臣服和哭泣。

一片片的碎布在悄然掉落在最黑暗的角落之中,靡艳的香气越发的浓郁起来,偶尔有雪白柔润的手紧紧地扣住墙,仿佛要挣扎出这浓郁得化不开的黑暗,却被黑暗中生长出的另外一双苍白冰冷的妖魔触手生生地卷住,一点点地被拖进更深的黑暗里。

像是生长在地狱魔界最黑暗的魔之花,又是蜘蛛裹住了自己的猎物,深深将吸食的口器扎进对方的身体里,啃食与吸吮着自己最甜美的猎物,连对方的呼吸都要吞噬殆尽。

有点滴晶莹的露珠落在地上。

伴随其流落在风中的似还有谁破碎的低泣轻吟

……

“谁?!”空气的异样震动,让天理教的教主瞬间警惕起来,看向窗外。

莫非有人又在偷听?

江五立刻身形暴起,跃向窗前,却发现窗外一片寂静,只有河水与浮冰飘动撞击船体发出的声音。

江五仔细观察后,确认周围附近都有守卫,没有人在窗外,随后禀报:“教主,没有人!”

天理教教主闻言,微微颦眉,难道是他听错了么?

在方才的一瞬间,他的直觉告诉他这附近有人。

他亲自起身,到窗前查看,穿过被风吹得四处飞舞的幔帐,他在窗前站了好一会,四处观察了一番,却没有任何结果。

他眯起眼有些暗暗地纳闷,随后迟疑地道:“或许是本尊听错了。”

江五笑了笑,有些谄媚地道:“教主素来警醒,所以这么多年才躲避了司礼监那些探子的追查。”

天理教教主微微颔首:“嗯,咱们走吧,明日簪花夺魁大会,还有诸多事宜尚未准备完成。”

江五恭敬地抱拳道:“是!”

随后,他们一前一后地跨住房间,临关门的霎那,天理教教主的目光仍旧有些有些犹豫地落在了房间里,他总觉得,或许有什么是他遗漏的呢?

他的心思忽然不由自主地飘到了今日他看见的那个女探子身上,他总觉得她的身形有些眼熟,但,到底是在哪里见过?

“教主?”江五有些疑惑地看着天理教教主。

天理教教主顿了顿,淡淡道:“没什么,我们走吧。”

雕花木门‘吱呀’一声地关上。

房间里一片黑暗,没有任何声息,但空气里那如兰似麝的冷香渐渐浓郁起来,让这一片蒙昧的黑暗都带着一种诡异的浓厚香味,有细微的低低喘息与压抑的低吟声仿佛从黑暗中生长出的妖艳的花朵,许久之后,仿佛有什么东西在一片暗沉里动了动。

从窗边慢悠悠地飘出一道影子,他的手上还抱着另外一道纤细的人影。

百里青借着窗外星光低头睨了睨怀里脸颊苍白,长发散乱,彻底被他弄得昏迷过去的人儿,她的眼角犹自有未干的泪,丰润的嘴唇红肿,身上裹着的是他的披风,怀里人儿的身上已经没有一件属于她自己的一寸布,连雪白的小脚都露在披风外头。

百里青很满意自己的杰作,将西凉茉放在了大床上,将厚厚的锦被给她裹上,顺带手腕一翻覆在她的后心上,将自己的内力输进了她的经脉,将方才在冰冷船壁上侵入的寒意全部驱逐。

他磋磨她,却并没有打算让她生病。

西凉茉无意识地发出一声低吟,下意识地靠向温暖的来源。

过了一会,确定寒意基本已经没有了,又让内力在她体内游走了三十六周天,因为西凉茉的内力与他的内力同出一脉,百里青很顺畅地就替她调戏顺畅,引导着她的功力又恢复了一些。

虽然他一点也不因为西凉茉因为替他解毒而将几乎所有功力都灌输进他体内感觉愧疚,因为那些内力本来就是他给她的。

但未来的日子,她要面对的危险也不会少。

他还不想那么快就让这只小狐狸没命陪他游戏人生,自然也要助她早日恢复功力。

完事后,百里青见她脸色恢复了红润,便顺势也扯了腰带衣衫,躺进被窝里,将西凉茉抱进怀里,看着她从被子外的脖颈和露出的一小片雪白的肌肤都洒满斑斑点点的红痕,甚至延伸进被子里的娇躯和那微微露出的小脚细嫩的脚背,他微微眯起眼,掩掉眼底再次蔓延开妖异的深绯雾色,懒洋洋地把头搁在她的头顶,闭上眼。

西凉茉醒来的时候,是被脸颊上温冷的气息带来若有若无如羽毛一般的瘙痒弄醒的,她迷迷糊糊地抬起眼,落入眼里的就是一张放大的精致无暇的容颜。

他安静地闭着眼,一丝黑发掠过他的雪白面容落在她的肩上,如此近距离的看着这张雌雄莫辨,超越性别的瑰丽面容,让纵然见惯他的倾国之色的西凉茉都还是忍不住怔然,但随后她一动身子,肌肤上的疼痛却立即提醒了她,方才这张脸孔的主人到底对她做了无耻的事,那种差点展现在人前羞辱的玩弄让西凉茉眼底瞬间掠过愤恨羞窘的厉色,若非不能,她真想一剑杀了他。

“很想杀了我么?”那人闭着眼,却仿佛对世间一切都看在眼底一般。

西凉茉垂下眸子,淡漠地道:“师傅言重,徒儿不敢。”

百里青悠悠地道:“是不敢,还是不想?”

“有什么区别么?”西凉茉讥讽地勾起唇角,她最恨被人当成物件一样羞辱,最恨别人强迫她做那些她不愿意做的事。

偏偏还是在她每每对他稍微放下戒备的时候,他却将她最恨的两件事情都做了。

“嗯……对为师来说是没有什么区别。”百里青缓缓地睁开了眸子,极深的纯黑色瞳子,没有一丝光芒,看久了仿佛连魂魄都会被彻底吸入幽狱鬼涧,是永世不得超生的阴森诡谲。

他戴着华丽戒指的手指挑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轻叹:“你明知会惹怒为师,为何不乖一点呢,兴许你乖巧柔顺一点儿,为师很快就会对你失去兴趣了,说不定会放了你。”

西凉茉忽然抬起眼,静静地看着他道:“如果我说我就是故意要引起师傅的注意,欲擒故纵,其实与任何想要从师傅手里得到权势、地位、财富那些趋炎附势之徒没有什么不同,师傅会对我失去兴趣么?”

闻言,百里青慢悠悠地用指尖滑过西凉茉一头垂落在自己手臂上的乌发:“那为师不得不说,爱徒,你相当成功,成功到即使是为师知道了你的目的,也没有办法不对你产生兴趣呢。”

西凉茉淡淡地自嘲一笑:“嗯,所以,徒儿也没有什么好抱怨的,徒儿只是偶尔会忘记自己身为与您后院那些夫人、公子没有什么区别的玩物身份,师傅只要当做是徒儿故意引起您兴趣的手段就是了。”

她从来不是个矫情的人,冷静下来想想她还真没什么好抱怨的,她原本就是用自己去换来百里青的权势相助,与寻常权色交易有什么不同,她除了身份之外没比他后院的公子、夫人们好到哪里去,不过是手段高杆些罢了。

何况,百里青除了喜欢在‘对食’之事上磋磨她,在其他方面还真算是慷慨大方的金主,没什么对不起她的地方。

不过是她自己太心急了,如今就妄想不再受人钳制。

这就是所谓‘自尊心’在作祟吧。

西凉茉心中漠然地自嘲。

百里青睨着西凉茉虽然面容柔婉,但是眼底冷色沉沉,一片淡漠的样子,不由有些无奈似的轻叹,挑起她的下巴,细细地端详起她的面孔,一副语重心长的模样:“瞧瞧,瞧瞧,就是这副样子,你以为自己看似乖顺,却偏偏那眼底里透着的桀骜不驯,当是谁都看不出么?你且不知越是这副模样,就越激起男人的征服欲望,真真是个不懂事的丫头。”

西凉茉原本冷下来的心绪,一下子又被激出了点火气来,看着百里青眼底的那丝戏谑,西凉茉轻哼一声,拍掉他的手:“徒儿看,是师傅您瞅着对您有丝毫不敬怠慢就容不下了,想要折辱干净了才是,否则你怎么不想着用这种方法去征服司流风呢,他恨你入骨,想必你们一定会成就一段相爱相杀的千古佳话!”

滚你大爷的,你怎么不想着用这招去征服满朝文武呢?

话音刚落,西凉茉就忽然感觉靠着的那具身体一僵,随后他看着她的目光里瞬间仿佛闪过一丝阴森浓郁的死气,那种恐怖血腥的寒意罡气让空气仿佛都瞬间凝结,让人不寒而栗。

那种寒意让西凉茉都只觉得肌肤都被刺痛了,她僵了僵,随后忍不住打了个寒战,脸色有些微微发青。

也不知是她的寒战动了百里青哪根筋,他垂下眼,片刻之后,那些寒意皆消散了许多,他才一手支撑着脸颊,一手拿手指慢悠悠地穿过她的乌发,漫不经心地道:“以后不要再说这样的话了。”

他只是仿佛漫不经心地陈述一句话,但是却让西凉茉不由自主地从背脊冒出一丝寒意来,她无意识地点点头。

她心中有些疑惑,他似乎对这种龙阳之癖非常忌讳,但他自己不也蓄养了不少公子娈童么?

但西凉茉还是聪明的没有再继续这个话题。

她也没有去探寻无关自己的秘密。

只是原本并不算轻快的气氛就这样愈发的冷沉下去。

直到忽然船外传来‘呯’的一声巨响,令西凉茉警惕地向外看去,却发现窗外瞬间爆开一朵灿烂的烟花雨。

将黑暗的天幕点缀成五彩缤纷的彩幕。

“原来是到了除夕子时放烟火的时候……。”西凉茉看着窗外的烟花雨不由地轻喃。

烟火不断地爆起,闪出冰冷又美丽的火花。

“爆竹声中一岁除,春风送暖如屠苏。千门万户瞳痛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又到了年三十……。”

她的头上传来百里青淡淡地轻语,他的声音虽然阴冷,但是吟诗起来却别有一番韵味,极为好听。

“想不到今年的除夕,竟然是咱们一起过的。”西凉茉看着窗外的烟花爆竹不由自嘲地轻叹。

百里青没有答话,只是静静地望着窗外的烟火出神,流离璀璨的焰火在他的脸上印出一种寂冷的神色。

那是她从来没有在他脸上看到过的。

西凉茉看着他的神色,眼底掠过一丝诡异的光,她忽然似漫不经心地道:“师傅,你以前的除夕是怎么过的呢?说说看。”

说不定,可以套出什么对自己有用的东西来。

百里青沉默了片刻,淡淡地道:“你想听为师的故事,就直说,不必如此兜圈子,平白惹人讨厌。”

------题外话------

第一百零九章 美人骨,美人皮,美人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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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零九章 美人骨,美人皮,美人扇

西凉茉一窘,随后幽幽地叹了一口气:“师傅,你为什么总要揭穿别人的小小心思呢,这样的人是很惹人讨厌的啊。舒榒駑襻”

百里青半支着脸颊懒懒地捏捏她的耳朵:“嗯,彼此,彼此,为师也很讨厌你这种看似乖巧,实则桀骜不逊的人。”

“嗯,这么说咱们是相看两相厌。”西凉茉很赞同地笑笑,顺手把他捏自己耳朵的手扯下来,但是百里青虽然很无所谓的被她扯下来了,却又开始扯她的头发玩儿。

她发现这人对着她的时候小动作特别多,跟逗弄宠物似。

百里青半垂着魅眸,幽幽地盯着她:“嗯,所以咱们俩倒是挺符合你说的那个——那个词——。”

他偏着脸思索了一会子,笑了:“嗯,相爱相杀,这个词果真是贴切又有意思呢。”

西凉茉大囧,谁他大爷的爱你一个太监了,自作多情。

她懒得理会这个完全不知道脸皮为何物的大妖孽,只也学着他的小动作扯他的头发,眯着眼一脸期待地道:“来、来、来,为徒儿说个过去师傅你如何一把鼻涕,一把泪地一步步踏上如今这样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成就一代写入史书大奸佞的故事,以为吾等晚辈树立积极向上,奋发努力的标杆与旗帜。”

一把鼻涕,一把泪?

奋发努力的标杆与旗帜?

百里青瞬间忍俊不禁地低笑起来,直笑得胸臆都有些发疼,见西凉茉直勾勾地看着自己,方才勉强止住笑:“嗯,爱徒,你可真是……。”

真是直接,不过他就喜欢她偶尔神来一笔的‘大胆直接’。

且不说有没有人敢当着他的面这么说,就算是寻常人长了一千个胆子这么说,大概早就被他像捏蚂蚁一样捏死了。

偏偏这厮说起来,却恁地只让他觉得哭笑不得。

原本还有些冷寂的情绪都一下子被她一句话敲散了,他慵懒地捏捏她的脸蛋:“怎么,你刚醒来还一副恨不得拿刀把为师的头砍下来,一转脸,你的情绪还真是变化的真够快的。”

这和他对大多数女子的认知完全不同。

那些女子要不是对他从头到尾就是战战兢兢的谄媚,要么就是一副宁死不屈的样子,惹得他憎厌。

西凉茉点点头,一本正经地道:“我可真是诚实又正直的人,只是寻常人看不出来而已。”

至于情绪,她只是从不喜做无用功,既杀不了敌人,还摆出一副宁死不屈的模样耍脾气和敌人怄气,这不是自个犯贱找人磋磨么?

百里青再次失笑:“爱徒,你果真是越来越得为师的真传了。”

她一直偷偷骂他无耻,看来她的脸皮也很厚么。

西凉茉摇摇头,笑眯眯地道:“师傅,咱们师徒就别互相夸赞了,徒儿等候听你激动人心的奋斗故事,等很久了。”

她虽然不爱探听别人的隐私,但若这人的隐私于她有用的话,她还是非常感兴趣的。

百里青挑了一下眉,看着怀里小狐狸支着爪子一副兴致盎然的模样,便心情也跟着颇好起来。

他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轻抚摸着她的背脊一边道:“嗯,故事么……。”

百里青眯了眯眼,仿佛陷入了久远的回忆,沉默了片刻才悠悠地道:“从前一个地方的大户人家有一个女儿,生得倾国倾城,家里人为了得到更多的利益,便将她嫁给了另外一个大户人家的主人当贵妾,这个大户人家的女儿嫁过来后,她的夫君颇为疼爱她,但是却因此惹来家其他妻妾的嫉妒,后来这个女子生下了她夫君最小的孩子,她夫君想把最大一份产业都留给他最疼爱的这个小儿子……。”

西凉茉挑眉,嗯,这种故事,听得到开头,便也想得到结尾。

“但是,那个男人老了,他的大部分妻妾生的孩子都已经长大,所以他的馈赠与疼爱却成了这个女子和她孩子的催命符,男人试图让心爱的女子和孩子离开,但是他已经老眼昏花了,身边的人都已经被收买,刚刚一离开那大宅院,看起来忠心耿耿的护卫就转眼就要对他们母子刀剑相向,他们逃亡不及,那个女子把他藏在了角落,自己却被那人抓住。

那个孩子躲在角落里看着自己的母亲被那些侍卫轮番侮辱,再看着那些妾氏命护卫们将他的母亲生生地剜眼,断手,割舌,最后那些妾氏将他母亲美丽的皮剥了下来,做了扇面,抽了她的骨为扇骨,做了一把人皮扇,那便是名副其实的——美人扇。”

百里青说话的声音又轻又慢,像在说别人的故事。

西凉茉却听得心中悚然,她虽然明白女子的嫉妒会让原本美丽温柔的模样变成了鬼一样恐怖,但这种事……一个幼小的孩子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母亲变成一把扇子和一团血肉。

她张了张唇,想说点什么,却没有说出口。

百里青目光落在窗外,却仿佛知道她想要问什么,淡淡地道:“你想知道后来么?”

他修长白皙的手指慢慢地掠过她的长发,一边继续述说着那个故事,声音幽远而轻柔,像空中飞落的雪。

“后来,这个孩子被另外一户人家救走了,认作养子,他拥有了一个疼爱他的姐姐与养父,他原本以为他的噩梦终于可以结束了,但是最终他还是被那个大户人家的人找到了,他的亲生父亲已经病得不省人事,他的兄长得到了家中的一切,却还觊觎上疼爱他的姐姐,再然后,他的养父死了,他的姐姐也……。”

“死了?”西凉茉轻声地问。

百里青沉默了片刻,淡淡地“嗯”了一声:“算是吧。”

西凉茉看着他:“那个孩子……。”

“那个孩子啊,后来就被他的兄长弄进了司礼监,一劳永逸地永诀后患,你瞧,他的兄长多么的聪明。”

百里青悠悠地一笑,伸出手轻轻地握一把窗前冰冷残雪:“再后来,那个孩子就得到了名为权势的刀,将那些曾经剥了他母亲皮的女人们都一把把地做成了美人扇,美人鼓,美人琴……从此他觉得与其让别人不断地给他带来噩梦,无趣地独自漫步在那永远不知何时会醒来的梦魇里实在太寂寞,何不如自己成为所有人的噩梦,让天下所有的人都来陪着他永陷噩梦。”

他的声音渺然而轻远,仿似那寂静的冬夜飞雪飘散在遥远而茫然的夜色间。

冷冽的风梭然卷起长而轻软的帘子,烟花在夜空中闪耀出灿烂的色彩,映照得他精致苍白的容颜或明或暗,有细碎的雪沫飞落在他的纤长如黑雀翎的睫羽上,仿若在上面凝结成一种倦怠而忧伤的奇异雾气。

他微微眯起眼看向窗外那烟花灿烂的瞬间,仿佛万千年前天山冰雪凝成的冰魂雪颇之神一般剔透,凛冽的幽冷的风梭然再次掠过的那一霎那,仿佛便要化作万千雪影冰尘随着风飞散消散在遥远广漠的天地苍穹间。

西凉茉只感觉田地怔怔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忽然抓住了他飞舞的乌发,仿佛便能抓住他似的。

力道大到几乎是硬将他扯得转过脸来,在百里青转过脸的霎那,她几乎能看见他眼底瞬间掠过的永恒的冷寂,那是一种无悲无喜,无嗔无怒,仿佛天地之间的一切在他眼里都是虚无幻影,阅尽红尘三千丈,却不见天地悲喜。

什么都不在里面。

什么都没有……

包括她。

西凉茉瞬间觉得心底某一处被刺了一下,手上的动作却无意识地更大力地试图将他扯得更靠近自己。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的神色,忽然挑着眉笑了:“怎么,你真信了,这个故事编得很感人么?”

西凉茉怔然地看着他仿佛瞬间从天地之上那种疏冷圣洁的雪国神祗再一次变作色如春晓,魅惑入骨的九幽妖魔。

心中——百味杂陈。

她知道自己不该被别人的情绪牵绊,可是看着仿佛被自己拖下人间的男子,她却莫名地觉得安心,其实这样也不错,妖魔,便妖魔罢。

总好过方才那种样子……让她几乎以为他会瞬间在她怀里化成万千雪尘,消散无踪影。

“瞧瞧,为师凶悍又恶毒的小狐狸快掉泪了,啧,若早知你吃这一套,不如为师再给你换个故事可好?”百里青魅眸幽幽地睨着怀里的少女,似笑非笑地以一把华丽的宫扇掩住了精致唇,似极为一本正经地道:“很久以前,有一个……。”

西凉茉却忽然从他怀里半跪起来,一边伸手去关窗,一边打断了他淡淡地道:“不必再说了,徒儿知道师傅是惯会戏耍徒儿的。”

她顿了顿,垂下眸子,睨着他露出个浅浅的笑来:“不过,这个故事确实不错,倒真是比的上最近茶馆里骗了不少姑娘泪珠儿的那出三戏姻缘了,若是师傅你哪日辞官归故里,不若以此为生,所以下一次等你编造好更新的剧情再来这里卖艺,必定是极好的谋生技巧,。”

看着她曲线玲珑的身子忽然露在被子外,上面满是点点细碎的吻痕,只有青丝如缎散落在肩膀和胸前,却越发地显出她身子雪白细腻,剔透分明,百里青眼底瞬间燃气一丝幽幽的绮丽焰色。

他支着脸颊,伸出手搁在她的腰间,手指轻佻又放肆地在她身上抚过,似笑非笑地道:“徒儿,你这是在勾引为师么?”

西凉茉倒是没有抗拒,任由他将她揽入怀里,她慢悠悠地学着他抱她,抚她的样子,慢悠悠地用手指去顺过他缎子似的华美青丝,一边慢吞吞地道:“师傅觉得是就是,不是就不是,是也不是,不是也是,下一次给徒儿讲一个野心勃勃大奸臣残害忠良的故事比较有趣,这个故事……。”

她低着头,伸手仿佛在捡起他肩上残留的雪沫,一点点地将他按下去,唇似乎不经意地轻轻落在他一片静水深流,深不见底的魅眸上,再掠过他挺直的鼻间,然后顿在他唇角微翘的薄唇上,仿若用唇语似的轻道:“这个故事太假又太无趣了呢。”

百里青眸光迷离,让人看不出深浅,他顺着她的手按着自己方向的方向躺下,任由她伏在自己身上,垂落的发丝将她和他锁在一方幽宁狭窄的天地间。

她的呼吸潮湿而温暖,像某种羽毛带来的轻柔的抚摸,与他冰冷的呼吸交织在一起。

他终于慢慢地张唇,吮上她丰润柔软的唇边,低笑:“好,下一次,换一个奸臣迫害忠良,血流成河的故事……。”

西凉茉在他的眼里看见自己的影子后,才轻轻地闭上眼。

方才的故事太冰凉彻骨,让人只能感受到连眼泪都流不出来的,在寂静辽远的雪国间永无出路的——悲伤。

不合适他。

所以,必定是假的。

还是这般色如春晓,靡丽阴霾,阴险残忍才是最适合他的模样。

才是最适合他的……

……

幽幽的寂夜间,有轻软若飞花飘絮般的低语轻喃在黑暗间浮荡。

“若有一日,爱徒得了为师的性命,可想好了怎么杀掉为师了么?”

“……师傅,想要怎么死?”

“嗯,就用为师再做一把美人扇如何,最好的美人扇一定要生取人骨研磨,生剥人皮为画,方能最美。”

“徒儿想,这天下想要师傅这把美人扇的人一定不少。”

“但为师却只想做你手中的美人扇。”

男子轻佻靡丽的笑夹着女子冰冷的调侃,如飞尘雪沫般悄无声息伴随着天空的烟花流离,弥散在夜色里。

寂夜无声,雪落纷飞。

……

——老子是小白被遗忘了的悲催分界线——

天理教的教徒们始终没有搜到那日偷听的人,他们几乎用尽方法去探测船上每一个女子,是否有受伤,但都没有任何结果。

最后在满船人的愈来愈严重愤慨声中,不得不靠岸而停。

但是,唐门的人却发现他们似乎被人监视了,仿佛不管哪个角落都有一双眼睛在看着他们。

于是,大年初一,在香云坊上一片热闹间,唐门的人却都借机寻了个由头,聚在了一处隐蔽的杂物舱房里。

这次簪花夺魁大会,唐门一共派出了六人,两男两女,他们原本也并不是专门从蜀中唐家堡来参加这次比武的,唐门向来不爱参合这些事儿,他们最主要的目的还是家主掌门派出年青一辈的传人入世游历。

他们原本兴致勃勃地而来,却不想昨日之事瞬间让每个人的心头都涌上阴霾。

一个年纪小点儿的少年愤愤不平地对着上首的青年嚷嚷:“大师兄,这天理教是怎么回事,他们竟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监视咱们!”

那青年还未曾来得及说话,一个唐家女弟子就已经冷笑起来了:“监视咱们算什么,昨儿他们忽然派人为我和小雨准备热水,还派了船上几个丫头说是要伺候我和小雨,也不知道安的是什么心思,到底想要做什么!”

“小莲姐,你说什么?!”那少年皱眉地看向那两个少女:“哪里有主人强迫客人洗澡的,天理教的人是疯掉了么?”

“可不是疯魔了么!”被唤作小莲的少女愤愤地环胸冷笑:“若非来伺候的人都是女子,我们还以为哪位贵人看上了咱们姐妹,好将咱们剥洗干净了,送出去呢。”

“实在是太可恶了!”少年大怒。

年青人则微微拧眉,没有被羞辱的愤怒冲昏头而是仿若自言自语地道:“他们到底想做什么?”

这时候,那唤做小雨的安静少女却忽然低低地咳嗽了几声,说话了:“唐天大师哥,我看他们的样子恐怕像是在借机寻什么人才对,而且此人很可能还是个女子,并且身上带伤,所以才用了那种方法,恐怕是想验伤。”

那年青人听见少女这么一说,便反而露出一种似松了一口气的神情:“既然如此便是与我们唐门无关了,若是无伤大雅,便也算了。”

唐天身为唐门新一代的大弟子,虽然不功夫最高,暗器最好,也不是用毒最妙者,但是他性格沉稳,所以掌门人才让他带着几个心高气傲的小师弟师妹出来游历江湖,他自然是一切求稳为上。

此刻他刚放下心,又留意起自己的小师妹声音沙哑,便担心地道:“小雨,你声音如何变成这副样子,莫不是昨日受凉了?”

唐莲扶着愈发咳嗽得厉害的唐雨,冷笑:“大师兄自然是心中大度,却不见得人家真的领情,昨日里我们虽然觉得蹊跷,但也只以为是主人家的迎接新年的仪式,不曾多想,但那些丫头竟然磨磨蹭蹭半天不给我们毛巾擦水,害得小雨着凉了!”

唐雨低声咳嗽了几声,脸色苍白的地柔柔道:“大师兄,没事的,不过是着凉了而已,但雨儿担心的是……。”

“担心什么?”唐天关心地看着唐雨,唐雨一直是这一辈里最小的,身子不好,但却很懂事,又机灵,自然多得众人疼爱。

唐雨犹豫了片刻,低低地道:“今日我下船下舱房的时候,无意间听到了什么——暴雨梨花针被人偷走了。”

年纪最小的唐密正竖着耳朵打算听些流言蜚语,却不想听到了这个消息,随后他一愣,不以为意地道:“什么呀,暴雨梨花针六年前就在堡中被人偷走不见了,这事儿也算是个新鲜消息么?”

但很快,细心的唐天发觉这个问题非常奇特,没错,暴雨梨花针是六年前在唐家堡被人偷走了,唐门弟子是知道的,但是——外人是不知道的。

唐门中人甚少与外界往来。

那么,暴雨梨花针被偷走了的这个问题,如果出现在这个时间,这个地点只说明一个问题——暴雨梨花针在这个地方又失窃了。

也就是说如今的失主就是当年盗走唐门至宝的贼子!

唐天瞬间为自己的猜测怔然,他猛然抬头看向唐雨,果然在她眼里也看到了同样的疑惑。

“没错,我也是这么想的,天理教的人在寻找一个受伤的女子,而且非常急切,这个女子偷走了一件重要的东西,如今只有我们唐门的人被天理教人施加了最严密的监视,那就是说——他们在找暴雨梨花针!”

唐雨轻声道。

“你是说天理教的人怀疑我们此次前来是为了找回暴雨梨花针!”唐莲瞬间也反应了过来,瞪大了眼。

“没错。”唐雨点点头。

唐天还是有些疑惑,他神色凝重地看着唐雨:“小雨,你确定听到了暴雨梨花针么!”

唐雨看着唐天,仿佛犹豫了一会子才轻声道:“大师兄还记得今早天理教的人从三楼抬下底舱的那几具尸体么,他们应该还没有抬走,说不定就是死在暴雨梨花针下,咱们或许应该去看一看。”

唐密最是年轻气盛,忍耐不住,猛地拍案而起:“还查什么,必定是天理教那群无耻贼子偷了咱们唐门的东西,咱们这就找他们那电堂堂主问个清楚,不好好教训这些无耻贼子,还不知道咱们马王爷有三只眼!”

唐莲也点头,怒道:“掌门家主早就说过,窃我唐门至宝者,死!”

但唐天虽然心中也有怒气,却还是相对沉稳,神色凝重地道:“此事,兹事体大,咱们切不可轻举妄动,且先找机会查验过那些尸体后,若是一切属实通报家中掌门后再做打算。”

“大师兄,你也太小心了些,咱们唐门的人若要出手,这一船人武功再高又如何!”唐密还是个十三岁少年,忍不住跺脚抱怨道。

“咱们有什么好怕他们的!”唐莲也嘟哝。

唐天这一次却没有先前的纵然,只神色沉冷地道:“我说了不行就是不行,咱们唐门从来不随便涉及江湖纠纷!”

看见唐天这一次完全任何商量的余地,唐密和唐莲都看向了唐雨。

他们知道唐雨是掌门给大师兄内定的媳妇儿,如今只等着小雨及簈,便要举行婚礼。

小雨对大师兄而言是不同的,他们都希望她能给出支持自己的意见。

但这一次唐雨只是一边咳嗽,也边轻声劝慰:“大师兄说的是对的,咱们且稍安勿躁。”

唐密和唐莲便只得失望地嘟哝了几句也只得老老实实地呆着了。

既是商定了主意,他们便相继瞅着机会各自悄然离开,唐天让唐莲和唐密先各自在别处等着他,一同去查看那些尸体,以查验是否死在暴雨梨花针下。

但唐雨身子不适,唐天放心不下唐雨,便亲自将她送回了她的舱门。

“大师兄,你们千万还要小心一些。”唐雨一边咳嗽着,一边轻声嘱咐:“我已经不要紧了。”

唐天看看周围无人,温柔地握住了她的手,低声轻道:“小雨,你且自己照顾好自己,莫要让大师兄我担心。”

对于这个最小的师妹,唐天说有多爱或许未必,但他一直是很疼爱她的,婚姻大事原本就是媒妁之言,父母之命,所以他对这个未来的小妻子还是颇为温柔关爱的。

唐雨仿佛有那么一瞬间的不自在,慢慢地抽回自己的手,轻声咳道:“大师兄,你放心就是了,快去吧,唐密和唐莲在等你了。”

武林儿女,素来不若寻常闺阁女儿那么谨守礼教,唐天看着唐雨模样,便只以为是她在害羞,不肯放开她的一双柔荑,只温柔地道:“今儿晚点,我再来寻你。”

说着,他看着她雪白的额头,便如寻常两人私下相处时一般,低头在她额头上一吻,然后在她怔然的神色间微微一笑:“我走了。”

说罢,便一转身消失在舱房楼梯的拐角。

唐雨摸了摸自己的额头,随后摇摇头,轻叹了一声。

随后,她一转身进了房间里。

门刚一关,就忽然被人按在了船舱上,禁锢在宽阔而散发着冷香的怀里,另外一道冰冷的唇按在了她的额头上,冰冷阴霾的声音在她的头顶响起:“你觉得为师应该让唐门那个小子怎么死比较好呢?”

‘唐雨’温顺地被他揽在怀里,柔声道:“他只是以为我是唐雨罢了。”

但是这种解释对于高高在上,我行我素多年惯了的百里青,根本没有任何作用,他只是冰冷又淡漠地道:“别再让为师看见别的男人碰你,否则……。”

话音未落,怀里的‘唐雨’已经抬起头,主动地碰了碰他的唇,戏谑地轻笑:“师傅,你这个样子,会让徒儿以为你在吃醋呢。”

百里青顺手扯住了她脑后的发髻,逼迫她把脸抬起太,幽幽的目光睨着怀里的‘唐雨’,很是一本正经地道:“谁说为师不吃醋呢,你是属于为师的,明白么?除非为师决定放了你,或者你成功地杀掉为师,否则你会一直都只属于为师,没人能碰你。”

怀里的少女,摸了摸脸皮一扯,拽下一张人皮面具,露出一张极为清雅温婉的面容来,正是西凉茉。

她神色奇异地道:“当初你不是答应我嫁给司流风了么,那阵子你可没说不让别的男人碰我。”

百里青摸了摸下巴,仿若在回忆什么,随后漫不经心地摸摸她的头道:“是吗,为师现在改主意了,现在换一个口味,你可以让别的女人碰你,为师不介意的。”

瞅着面前的千年老妖一副你看,你看,为师很大方的,为师从来不乱吃醋的模样。

西凉茉觉得比无耻,自己又再次败下阵去,果然对于面前这种完全毁人三观,不知廉耻为何物的奇特生物,她已经完全算是一个三观正常,积极向上堪为楷模的大好女子。

“好吧,师傅,你要怎么处置唐雨?”西凉茉指指那躺在地上,早已没了声息的唐雨。

本来昨日后半夜,他们打算到唐门弟子这里探查一番,看看对于天理教异动之处,他们的反应。

却不想正巧看见唐雨起夜,脸色苍白的昏倒在地上,浑身抽搐不止,西凉茉立刻悄然上前,又为她诊了一会儿脉,便对着百里青轻声道:“恐怕是心疾发作,看样子,这姑娘命不长久。”

看着这个姑娘身体单薄若十一二岁出头的女孩儿,她又再看了看对方指甲是深紫,嘴唇也发紫,脸色苍白,便判断这是有心疾了,并且病得不轻,这种状况恐不是第一次发作了。

只是满桌上的瓶瓶罐罐,也不知哪些是毒药,哪些是治病的药物。

西凉茉的目光还在那些瓶瓶罐罐上徘徊,却已经听见地上少女一阵闷哼,她转头望去就见百里青竟已经一掌将那少女震碎了心脉。

“你做什么?她和我们无冤无仇的!”西凉茉颦眉,瞪大了眼看着百里青。

百里青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道:“这种心疾根本无药可救,得了这种心疾的人几乎都活不过成年,既然如此,本座不过是在帮她解脱而已,何况本座杀人,需要理由吗?”

西凉茉瞬间沉默,她不知道要说什么,面前这个人真是属于封建统治最高的阶级,予杀予生不过是他们得到权力之后的附属品,不论是统治者还是平民,从最年幼开始接受的都是这样的思想,所拥有的不过是最朴素的普世价值和道德观。

难道她要说众生平等,所有人都一样的么?即使对方明日就要病死了,你也不能今日就不经过对方的同意,决定他人生死。没有一个人有权力决定任何人的生死。

这种话在这种时候说起来,都异常可笑。

百里青没有再和她说话,只是专心地拿出了一些东西,蒙在了唐雨的脸上,随后开始制作人皮面具,然后定下了今日的计策。

——挑拨唐门和天理教的关系。

只是,西凉茉没有想到唐雨竟然是许了人家的,她竟然是唐天的未婚妻。

唐天永远都再也不见到这个女孩了。

西凉茉只是在心中微微地叹息了一声。

百里青瞥了她一眼,悠悠地道:“若不想让别人来掌控自己的生死,那么你就要变得更强。”

他顿了顿,又道:“唐天生性谨慎,但若是他见到唐雨‘死’在了天理教的人手中,再冷静的人也会受不了。”

西凉茉一怔,随即明白过来了,她淡淡地‘嗯’了一声。

这日,正是初一的子夜里。

香云坊上,天理教守卫们正在各自持刀在香云坊的甲板上巡逻,忽然一支小队见到了一道纤细窈窕的人影忽然一闪。

“谁?站住!”领头的巡逻队长大喝一声,随后立刻领人上前,试图将对方拦下。

但是那女子身形动作颇快,没有丝毫停下的意思。

那巡逻队长忽然想起昨日半夜在船上发生的事,心中一惊,莫非这就是那个教主严令要查出来的女探子,他立刻抽出刀来追了上去。

“站住!”

但是就在他即将抓上那女子的肩头的那一刻,那女子忽然转过脸来,月光下她脸色一片惨白,随后一掌就猛地袭向那巡逻的队长,那队长大惊,立刻全力还手。

那女子的虽然看着武功不弱,但在那一刻,却不知道为何忽然撤掌,那队长的掌力便直接一掌地击在了她的胸口上,那女子惨叫一声,瞬间如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落向了洛河。

‘噗通’一声落水声,在这寂静夜色里异常明显。

那队长还是一愣,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竟然一击即中。

还是在愣神间,整间船上就瞬间热闹了起来,一间间的舱房依次亮起了灯。

……

香云坊的宁静瞬间被打破了。

“大师兄,你快醒醒,快醒醒,雨儿出事了!”

唐天被从睡梦中唤醒的那一刻,他仍然有些疲倦地低声问:“怎么了,可是心疾又犯了?”

即使知道雨儿有心疾,大夫说她不能活过十七,也不能孕育孩子,但是他依然愿意娶那温柔可怜的少女为妻,也将她当成了未来妻子来照顾。

但当他看见唐密那张涕泪横流的脸的霎那,心头就闪过瞬间不祥预感。

“大师兄……雨儿……雨儿她被天理教的人一掌打下了船,如今落在洛河里,生死不明,大家都说……都说这种天气、这样冰冷的河水,常人落水都会难以生还,何况是雨儿,恐怕凶多吉少。”唐密虽然激愤又痛苦,但还是勉强把事情说了个大概。

而唐天在听到这个消息的霎那就瞬间觉得自己的心也随之落进了无尽冰冷的水中。

就在香云坊即将陷入巨大的危机,船上一片乱哄哄的喧闹时刻,两道人影悄无声息地从船边掠向了陆上,随后消失在夜色间。

不久洛阳城司礼监行署衙门的最高领导者的华丽房间里则亮起了灯。

西凉茉吹灭了火折子,看向百里青:“后日就是簪花夺魁大会正式开始,如今天理教即将陷入与唐门的纠纷之中,也不知此后是个什么局面。”

能给天理教制造许多麻烦,她当然乐见其中,但是天理教的人已经准备了这许久,实力莫测,本来计划着对武林门派下手,与唐门的恩怨并不足以能阻止天理教的人在簪花夺魁大会上的计划。

暴雨梨花针的事若只是勾起了唐门弟子的猜疑,那么这一次弟子身亡,必定会激怒唐门。

“就算唐天再冷静,这一次,事已关心,他必定会失了方寸,天理教总会有些麻烦,有麻烦就会有些混乱,而一旦天理教出现了混蛋,那就是咱们的可乘之机。”百里青毫不避讳地在她面前换了一身华丽的长袍,懒洋洋地歪在铺着金红华丽软垫的紫檀雕花软榻上,顺手拿了一封放在软榻边紫檀小几上的奏折随意地打开来看。

“嗯,那咱们接下来……。”西凉茉也在他的身边坐下,正是打算谋划一番的时候。

百里青却忽然看着她露出一个奇异的笑来:“咱们接下来去律方。”

“律方?”西凉茉诧异地睁大了眼。

律方可是在北方边城,离开洛阳,快马加班也足足有五日的路程,他们去律方作甚?

百里青将手里的奏折递给西凉茉,似笑非笑地看着她道:“信妃娘娘就要出嫁了,你身为她的大姐,又是皇帝陛下命你亲自准备嫁妆的,总要去体现一番你的心意吧。”

西凉茉颦眉,对了,初三就是西凉仙出嫁的日子,她早早在京内安排了人手,若是她赶不回京城,就告诉靖国公,说她在洛阳采办信妃嫁妆的时候受了风寒,病得起不了床,把礼单和东西呈上去就是了。

反正一开始还未曾出门的时候,何嬷嬷就已经早早将该给西凉仙准备的东西都准备好了。

皇帝如此对她的态度……想必还是不会介意的。

不过倒是有一件事,最近飞鸽传书过来,说大长公主那里一直都很平静,并没有什么异动,而信妃那里虽然闹腾过一次,但是也没有什么结果,最后西凉仙反而安心备嫁了,得了个识大体,为国远嫁的美名。

这倒是完全符合西凉茉对西凉仙的预估,她这个二妹妹心志之坚忍以及智计之多谋,确实有足以堪当中宫皇后之能,有时候,她倒是挺欣赏她的,只可惜,一山不能容二虎。

如今一直没有听见大长公主动手的消息,难道是大长公主改了主意?

虽然她觉得不太可能,但是其中的机关,她便猜不透了。

“那位公主殿下可是个锱铢必较的人,如今这般安静,才是有戏可看,据司礼监来报说,她底下的人里最近不时地进出赫赫与我国的边界,想必定有一出妙戏可看。”百里青慵懒地一笑,伸手扯了西凉茉的发尾来玩。

西凉茉看着他魅眸子幽幽,深不可测,便晓得他一定将自己与大长公主的来往都看在了眼里,对自己私下的这些小动作,就算司礼监的人查不出她和大长公主的谈话,想必也能猜测个七八分。

“嗯,知我者,师傅也,如果去了律方,来回至少要十日,这边的簪花夺魁大会怎么办?”西凉茉微微一笑,凑近百里,眸光幽亮,她没打算瞒着百里青自己的心思恶毒。

反正她和他,原本就是狼狈为奸,要说蛇鼠一窝也可以。

百里青看着面前这只因为使奸计而眼睛亮晶晶的小狐狸,便心头痒痒地捏住她的小下巴,低头在她唇上轻咬:“不怕,簪花夺魁大会,最后的决战在元月十五,咱们有时间。”

说罢,他便伸出舌尖诱惑地舔了她贝齿一下:“来乖徒儿,看在为师如此为你操劳的份上,让为师睡你一下罢。”

第110章 死之女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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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徒儿说不好行么?”西凉茉眯起眼,指尖顶在他的胸口上。舒榒駑襻

百里青倒是很快就住手了,睨着她,仿佛很无奈地叹了一口气:“爱徒不让为师亲近,为师就会心情很不好,为师一心情不好就会手痒,手一痒就会忍不住想要折腾人,为师一想要折腾人,而面前只有爱徒的时候,也就只能委屈爱徒接受为师的折腾了。”

西凉茉叹了一声,边主动凑上前,边嘟哝:“得,您老当我刚才说的话是放屁好了。”

她是搞不清楚一个太监,怎么会像个正常男人似的,没事就喜欢对她动手动脚,果然是身体不行,所以也要满足一下心理的需求么?

不过说实话,他虽然霸道又喜欢折腾她,但是在这方面确实非常的……高明和体贴,说实话,若他不要总是想些古怪的招数折腾她,比如昨夜在墙上就把她给……咳……

其实,她并不讨厌这种耳病厮磨的感觉。

至少没有想象中成为太监对食,忍耐着极度的恶心的感觉,又或者,因为对方是他,所以才不觉得恶心么?

……

百里青修长的手指轻巧地挑开她的腰带,唇轻柔地落在她雪白的香肩上,他轻笑着吮出一朵小小的红花:“乖丫头。”

灯火流离间,漫开一室春色。

——老子是无聊的小白的分界线——

星垂平野阔,月涌大江流。

这是草原与沙漠的交界处,这是荒凉而广阔的戈壁,幽幽星光下,风化的古堡在黑暗中倒映出鬼魅的黑影,埋葬着逝去千年的文明。

一队头戴兜帽的骑士们趁着月色而来,飞扬的马蹄在戈壁上踏出一路尘沙,向远处那座边城飞驰而去。

没过太久,律方的轮廓在地平线上越来越庞大。

为首的一人在即将到律方城门前,忽然猛地一拉缰绳,神骏的马儿高高扬起前蹄,一声嘶鸣后,稳稳地落在了地上。

随后,他身后一个身形较为娇小的骑士策马上前,与其并行后,伸手摘下兜帽,露出一张美丽温婉的面容。

西凉茉仰头看着面前的宏伟的律方城,惊叹地轻呼:“这里一点都不像一座单纯的边城,倒像是一座戈壁草原上的王城。”

律方城以巨石垒砌,是原野上一座依着贺兰山而修建的城堡,白色粗砺的岩石在月光下泛着苍凉的色泽,宛如一头巨兽般沉默地伏在戈壁上拱卫着中原腹地。

身边另外一个名高挑的骑士下半张脸则戴着一张精致又狰狞的黄金鬼面具,但露出的一双线条绮丽华美的眸子,睫羽纤长,只可惜眸光太过阴霾诡魅,让人不敢直视。

他眯起眼看着律方淡淡地道:“赫赫人于沙漠戈壁上逐绿洲而居,王庭也不过是几十顶帐篷,但也是因资源的匮乏,他们反而锻炼得刀兵勇猛,下手狠辣,遇上弱小的沙漠部族,女子抢掠,男子尽杀,并且不时抢掠两国边境,杀人放火,无恶不作,律方城若是不够宏伟庞大,赫赫人早就打进了中原腹地劫掠烧杀了。”

他顿了顿,又道:“不过你说的也没错,这律方城原本是就是西夏的王城,只是三百年前,前朝开国君主乃是一位不世明君,将西夏给吞并了,并且在此地混入了许多汉人,半诱惑半强迫地令西夏人与汉人通婚,不过四代而已,这世间就再没有西夏人了,这律方城就成了咱们中原与赫赫抗衡之地了。”

西凉茉心中一惊,这种策略其实就是另外一种变相的种族灭绝政策,但确实非常有效,想不到三百年前就有这样深谙民族政策的君主了。

“师傅,咱们是现在进城么?”西凉茉很想进去看看这个特殊的边城。

百里青眯起眼,眸里闪过一丝诡色,他微微一笑:“不,咱们不进城,本座带你去一个地方,明天你就会直接看见咱们美丽的信妃娘娘了。”

西凉茉一怔,百里青这种神色,看起来几乎是带着点诡异的嗜血,让人不寒而栗。

但她还是乖巧地点点头。

百里青一扬鞭子,座下的黑色骏马立刻嘶鸣一声,猛地蹿了出去,他鞭子一卷将西凉茉从马上卷过来。

西凉茉惊叫一声,随后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他的腰,恼怒地捏他:“师傅,你能不能温柔一点!”

百里青魅眸里闪过一丝笑意,也不答话,只抱住她策马扬鞭,领着自己的人马一路绝尘而去

律方城的影子远远地被抛在夜色星光之中。

……

不知奔驰了多久,西凉茉几乎都要靠在百里青的怀里睡着的时候,一声尖利的唿哨声响起,座下的马儿猛地一声嘶鸣,才惊醒了她。

一种极为危险的气息瞬间令西凉茉一下子警醒起来。

那声唿哨分明是箭头划破空气的哨响。

西凉茉立刻向四周看去,这才发现不知何时,他们所带的人马已经将百里青和她围在中间,司礼监魅部的每个人都沉默着策马成环形提刀对外,锐利的刀锋在星光下闪着寒芒,魅部杀手们杀气全开,仿佛随时就要扑出去取人性命。

西凉茉心中大惊,魅部随便一名杀手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并且这一次随着他们来律方的更是一等一善于团体作战的佼佼者,她从来没有见他们会露出这样极度警惕的神情。

但西凉茉发现诡异的是他们周围没有人,只有一片黑暗阴沉的沙漠戈壁,仿佛永无尽头。

西凉茉观察了一会,刚想说话,就赶紧百里青搂着她细腰的手一紧。

忽然一声凄厉的兽嚎瞬间划破了空气的宁静。

“呜——!”

随后,西凉茉就发现黑暗的戈壁中,视野所及处竟然一点点地亮起了一盏盏的绿色灯笼或者说是鬼火,让人不寒而栗。

随后那些鬼火越来越来多,并且伴随着它们的飘进,发出令人头皮发麻的阴沉——“呜呜”低吼声。

而与此同时,西凉茉才瞬间明白了为什么魅部的杀手们会这样警惕而且浑身散发出血腥的杀气。

那是因为围拢过来的鬼火的主人们竟然一匹一匹的沙漠之狼!

那些幽绿的光芒就是他们的眼睛,而且随着那凄厉的嚎叫声,狼群们越来越多,空气里渐渐弥漫开恶狼们身上的腥臭的味道。

她一眼望去竟然看不到那些绿色鬼火的边缘,也不知到底聚集了多少头狼,仿佛沙漠戈壁上的狼们都来了,让人毛骨悚然。

由于沙漠戈壁里食物与水源的匮乏,沙漠里的掠食者都无比的凶悍,恶狼凶残狡诈,连自己受伤的同伴都会啃噬,凶残之名,更是众所周知,一只狼就已经让人难以对付,何况这么多的狼?

西凉茉大惊,就算是最顶尖的杀手若是面对这潮水一样的凶残群狼,恐怕也支撑不了。

“这是……。”

西凉茉不明白,狼群逐腥而动,他们没有人受伤,到底怎么会招惹上这么多狼,难道是因为踏入了狼的领地?

“嘘,不要做声,看着就是了。”百里青云淡风轻地轻声对着她道,仿佛这一切不过是寻常之事,并没有一丝一毫的惊惧。

但西凉茉却能从他身上肌肉的微微紧绷看得出他并不像表面上那么轻松,虽然还不到令他无法处理的地步,但是这件事也绝对不轻松。

但她还来不及多想,随着一声尖利又短促的狼嚎,那些狼群竟然不如寻常那样先行试探猎物的反应,而是瞬间冲了上来。

“杀!”

百里青也在同时冰冷地下了击杀令。

他周围瞬间暴起数十道身影,挥出一片森冷的光芒迎向那些猛然扑过来,亮出了森森獠牙的群狼。

伴随着狼群里先行扑上来的恶狼们的惨叫,无数腥臭的血液一下子飞溅开来,空气里瞬间爆开浓郁的血腥味。

只是人狼交手的一瞬间,狼群就落下了二十几具尸体,还有十几具残伤的狼。

西凉茉微微松了一口气,因为狼群是一种狡诈的动物,在面对强大的对手同时,是会掂量着实力再进攻的,何况沙漠之狼会先去抢食那些死去同伴的尸体,那这样他们就有逃出去的机会。

但是下一刻,她就瞬间皱起了眉,那些狼群仿佛并没有看见遍地狼血和同伴的尸体,他们只是在前排的狼迅速地将那些尸体拖走,到了狼群之后分尸然后吃掉,但是却并没争抢,没有得到同伴尸体的狼群则继续亮出獠牙在那尖利的嚎叫里,继续凶残地扑上司礼监的众人。

当然,这一次自然又留下了不少恶狼的尸体,但是剩下的狼群仿佛极有灵性,竟然还是只将同伴尸体拖走,却没有退却的意思,连绵不断地冲上去对着司礼监的人撕咬扑杀。

一头狼被魅部的人斩断了头颅,立刻有另外一头恶狼随之扑上去,一次又又一次地撕咬嚎叫。

甚至连那些被魅部之人开膛剖腹的狼群,仿佛没有痛觉一般,尖叫嘶鸣着,拖着肠子,也继续猛地向他们撕咬。

而且恶狼源源不绝,仿佛不扑杀吞食掉他们,便誓不罢休一般,让人胆寒。

司礼监的高手们哪怕武艺再高,以一敌百,不一会身上也都沾满了狼群的鲜血,也有人已经被狼群的利爪抓伤了手臂、腿、甚至腰腹,人血与狼血混在一起,看起来一个个宛如狰狞又恐怖的修罗。

但是他们也仿佛永远不知掉什么是退却,没有痛觉一般,继续操刀击杀试图扑向护卫圈中间的两人,竟然没有人向后移动半步。

残忍的暗夜搏杀伴随着凄厉狼嚎与人受伤的闷叫不断地进行,人与狼绞杀在一起,若不是偶尔高高跃起的人影,几乎分辩不出哪儿是人,哪儿是狼。

西凉茉看得触目惊心,忍不住拉住百里青急道:“快想点法子,这样下去,就算武功盖世,也支撑不了杀尽所有的狼!”

百里青低头看了一下她,戴着面具的脸和幽暗的夜色,让她看不清他的脸,但却能听到他淡漠地安慰道:“没关系,你且看着就是了,为师不会让你受伤的。”

西凉揪住他衣襟的手一顿,颦眉,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还有什么好法子么?那为何不现在用出来!

但是,与狼群相搏,他们已经渐渐处于劣势,这样下去,就算后来百里青能有办法扭转局面也会造成不小的损失。

西凉茉眼底闪过一丝焦色,她咬着唇,脑中迅速地思索,在看到一个司礼监魅部的杀手落进狼群,瞬间被几只狼咬住了脖子和四肢,那杀手惨叫一声,即将被分食的霎那,她一把拽出脖子上吊着的小哨子,瞬间吹出一道悦耳高亢的鸣叫,那鸣叫瞬间划破夜空的杀戮血腥之气,直抵苍穹,如雏凤尖鸣,又似苍鹰呼啸。

一道小巧的黑影瞬间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如飞火流星一般射向了那咬住了司礼监那杀手脖子的恶狼。

下一霎,那恶狼瞬间发出尖利的嚎叫声:“——呜呜。”

随后,片刻功夫,那黑影在那几条咬住那杀手的恶狼身上仿佛只是轻巧地跳跃了几下,那些恶狼就瞬间发出了惨烈的嚎叫声,放开了那杀手,痛苦地在地上翻滚吼叫。

细细看去那黑影竟然在一瞬间将恶狼的眼珠子全部都叼了出来,或者用爪子给抓了出来。

西凉茉眼一眯,再次吹响了口里的哨子,这一次的哨鸣短促而尖锐,那一道小巧的黑影霎那间一振翅,飞向苍穹,随后仰头张嘴尖又一次发出那种如雏凤尖鸣,又似苍鹰呼啸的叫声,只是更加高亢,简直让人无法想象,那种声音竟然是那一团小小黑影发出来的,竟然让群狼都瞬间按住了爪子,低头不敢再动。

那一声鸣叫如一滴水滴进了浓稠的夜色,荡开了层层涟漪波涛。

而群狼们只是瞬间停滞之后,在那更加凄厉的狼嚎中,瞬间又冲向了司礼监的守护圈。

但不过片刻功夫,夜空里仿佛传来了奇异的震荡声——“呼喇、呼喇。”

由远及近,那震荡之声伴随着各种刺耳难听的鸣叫,渐渐地响彻了夜空,惊得地上缠斗的人与狼都一齐抬头,这才发现,头顶上不知何时布满了黑色的盘旋着的阴影。

“是秃鹫!”

“食尸鸟!”’

有司礼监的杀手瞬间认出那些黑影的形状,忍不住高声叫了起来。

他们立刻感到一股彻骨的寒意,竟然连食尸鸟——秃鹫也出来了么,难道他们今日真要全盘命丧此地!

连百里青也微微眯起了眼,但他却没有抽出腰上的刀剑,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那些盘旋的黑影。

而西凉茉看着那些黑影则露出了一个似笑非笑地表情来。

不一会,那些秃鹫猛然地俯冲下来,而司礼监的杀手们不得不将刀抬起齐胸,对准了那些空中的食尸者。

但出乎他们意料的是,那些秃鹫在下一刻却是冲向了地面的狼群。

食尸鸟们弯曲尖利又坚硬如铁的鸟嘴和利爪,瞬间抓破了狼群最脆弱的眼睛和鼻子。

“呜呜嗷!”

“呜嗷——!”

恶狼们瞬间发出了让人都胆寒的凄厉惨叫,不断地扑腾起来,试图抓挠那些食尸鸟,但是秃鹫们灵活地猛然飞起,伴随着宽达一米的羽翼扑扇而起的烟尘,让眼睛没有被抓破的恶狼都瞬间迷了眼,痛苦地嘶鸣躲避秃鹫们的利嘴坚爪。

“桀桀!”秃鹫们齐齐地发出难听的嘶鸣,血腥的味道让他们这些关于食用尸体的鸟们都发出了极其兴奋的声音。

而且狼的眼睛在黑夜里自然散发出的萤光,让它们几乎不能躲藏,秃鹫们一抓,一啄一个准。

恶狼们面对这样的空中强大攻势,不断地节节后退,丢盔弃甲。

那最初如头狼一样嚎叫的狼嚎声,越发地尖利和焦急起来,试图催促着狼群们再次进攻,但是即使有小股狼群试图冲出秃鹫的包围撕咬,却都以眼睛被抓瞎,甚至喉咙被抓破而告终。

最终它们溃不成军,原本的围猎者,想要今夜大饱口福,却瞬间成为被围捕者,不管那头狼似的嘶鸣多么凌厉,都已经不能控制狼群的溃败。

原本拿着刀全身戒备的司礼监魅部众人们,错愕地看着受伤的狼群们夹着尾巴,发出悲催的呜咽声,一路四散急逃,但是那些秃鹫们似乎并不肯放过它们,不断狂躁地追逐撕咬着狼群一路远去,其他的则在天空中盘旋着,仿佛在等待着什么,也没有飞下来享受遍地狼尸大餐。

西凉茉看着危险解除,轻声呼出了一口气,随后她含住哨子,轻吹了一下。

悦耳奇异的鸟鸣声响起,那一团不知从哪里飞出来的小黑影便也鸣叫了几声,随后那些追逐狼群的食尸鸟们才扑棱棱地飞了回来。

不断地在天空中盘旋,与遍地血腥形成了一种诡异的画面。

百里青低头看了眼一脸淡然的西凉茉,眸子微微眯了一下,随后淡漠地吩咐:“收拾一下,来迎接咱们的使者到了。”

那些魅部的杀神们这才收敛了刀剑,策马回来,不管他们是否身上还有狰狞的伤口,竟然全部都如最初的阵型一般,团团将西凉茉和百里青围在中间,阵型没有一丝凌乱,只留下了上百具的狼尸。

西凉茉都忍不住惊叹这些杀神们的训练有素与意志之坚忍。

而这时候,狼群溃败的方向忽然出现了一道骑马的人影,随后一道、接一道地提着火把的人影出现在地平线上,然后那些人一路纵马向他们冲来。

西凉茉有些警惕地看着那些人,脸上却神色未动。

百里青看着怀里的少女,她的冷静沉着,没有因为方才一场大胜而乱了方寸让百里青的眼底掠过一丝惊讶又满意的光芒。

那些人马已经瞬间裹挟着戈壁的尘烟冲到了他们面前,方才停住了马头。

西凉茉看见那些人身材高大,壮硕,大部分人都留着胡子,每个人的头发都编成了发辫,而且头上戴着一个狼头,身上穿着豹子皮,露出的一边臂膀上都纹着恶狼狼头。

这样的造型让西凉茉异样地觉得眼熟,那个跟着到了司礼监行署衙门、百里青忠实的爱慕者——赫赫王子,不就是整日里这幅装束,她挑眉轻道:“他们是赫赫人?”

百里青‘嗯’了一声,补充道:“应该说是赫赫最有名的——沙匪!”

西凉茉一怔:“沙匪——是强盗么?”

这就是百里青所谓的使者?

但那为首的赫赫沙匪头领已经粗声粗气地开口:“阿克兰的主人,我们的大头领问您为什么要放纵你的手下杀害那么多我们的兄弟!”

那赫赫人虽然会中原话,但是却说得怪腔怪调的,虽然说是凌厉的质问,而且火焰将他们高壮的身形勾勒得异常具有威胁性,但是听起来却异常的——滑稽。

西凉茉忍不住微微地翘起了唇角,低声问:“什么兄弟,师傅你是不是还带了人去端了人家的老巢。”

要不然那些赫赫人怎么会在那小头领质问之后,不断地发出‘嗷嗷’声,仿佛极为愤怒一样,但怪异的是他们这样鲁莽的性子为什么竟然没有立刻冲上来对着他们刀剑相向。

百里青轻声在她耳边道:“你看见了那些狼没有,咱们确实杀了不少他们的‘兄弟’么。”

西凉茉一怔,瞬间恍然大悟,原来这些赫赫沙匪竟然以狼为兄弟,这些赫赫沙匪才是驱使那些啦狼群围杀他们的人,赫赫人的驭狼术真是了得。

她嘲弄地忽然懒懒地开口:“原来你们就是这么对待你们的好‘兄弟’的,让他们来给你们当炮灰的么?”

那赫赫人虽然有点听不懂她在说什么,但是看着面前不远处那个娇小的人影,顿时轻蔑地道:“哼,赫赫人都是勇者,不怕死,狼也一样!”

“既然如此,你们还有什么好抱怨的,反正勇者不就是应该死在战场上的么!”西凉茉戏谑地道。

那赫赫人原本中原文就不溜,一下子被西凉茉这么一顶,顿时结巴起来,横眉竖目,怒气冲冲地挥舞着手里的刀喊:“不一样,那个是欢迎,欢迎阿克兰的主人,不是战斗!”

不是战斗都这样凶残而杀气重重,这样的欢迎仪式还真是够特别啊!

西凉茉挑了下眉,笑道:“哦,那我们方才也是对你们的欢迎仪式的欢迎仪式,以这样的仪式表达我们对你们的欢迎仪式的欢迎和赞美,所以你们不应该因为我们的欢迎仪式而太过愤怒,应该高兴才对。”

那赫赫小头目一下子就傻眼了,他被西凉茉一堆‘欢迎仪式的欢迎仪式’搞得晕头转向,但倒是听懂了重点“欢迎和赞美”。

所以他一下子憋住了,不知道该说什么,脸红脖子粗地叫:“你……你……。”

‘你’了半天也没有一个结果出来,还是百里青微微一笑,为他解围,用了一段流利的赫赫语道:“好了,隼克钦,你耽误的时间太久了,你们的大头领会生气的。”

这一句生气瞬间让面前的虬须大汗顿时惊恐起来,蔫了吧唧地道:“好,好,阿克兰的主人,请随我们来!”

说罢,竟然一句废话没有,转头就要走。

西凉茉挑了下眉,随后又吹了一声短促的哨声出来,那些秃鹫仿佛瞬间得到号令一样从天空扑下来,贪婪地扑向了遍地狼尸。

它们方才的凶残必定是让隼克钦看见了的,所以立刻就调转马头,离开远远的,火把下一脸畏惧又惊讶地看向百里青怀里的西凉茉,一群赫赫大汗都低声地交头接耳起来,隼克钦迟疑地道:“阿克兰的主人,这些食尸鸟是你怀里的小女孩叫来的吗?”

西凉茉忍不住一囧,小女孩?

且不说她上辈子加这辈子的年龄其实比百里青还大,就算是这辈子,她的身段在中原女子里都算是相当高挑的,从来没有人叫过她‘小女孩’?

百里青微微颔首:“是。”

那隼克钦立刻瞬间露出了一种几乎称之为‘恐惧’的表情,立刻倒退三步,连同着一群赫赫大汉像见了鬼似的,目光在百里青和西凉茉身上游荡一圈后,立刻转头丢下一句:“阿克兰的主人,请跟我们来吧。”

然后,跟兔子见了鹰一样策马狂奔。

西凉茉愣了,这是怎么回事,这些人有毛病么?

刚才还恨不得吃了她,一转身就跑掉了?

但是百里青倒是见怪不怪地低笑一声:“为师倒是不知道,你什么练成了这样的驭鸟术。”

西凉茉笑了笑,倒也不隐瞒,一扬袖子起来,一团黑色的东西就扑棱着翅膀扑向她,但在那团软呼呼的东西快扑进她胸部的时候,西凉茉宽袖子一卷,将那团东西卷进了袖子里。

小白顿时很委屈的叫了两声,才帮了你,你就一点奖励都没有。

西凉茉懒得理会袖子里的小肥鸟,抬起头对百里青道:“之前就发现它随便怎么叫,只要小白想,不管天多冷,都会有不同品种的母鸟凑上来任由它临幸,从麻雀、母鸡到孔雀、海东青都有,然后我就发现它有这本事了。”

最初她只是打算让小白送信而已,后来有一次她发现小白正努力地在一只孔雀屁股下面钻来钻去,先不说这只猥琐的鸟在干嘛,就是这大冬天,大北方的,居然让这小肥鸟唤出来了一只孔雀,简直就是一种奇迹。

百里青忍不住大笑起来:“哈哈……果真是……神鸟。”

连一边不动如山的司礼监杀神们都低笑起来。

西凉茉等他笑够了,才好奇地道:“你和这些沙匪认识许久了吧,阿克兰的主人,那是什么?这种血腥的欢迎仪式每年都有么?”

百里青忍了笑,一边策马跟上那队赫赫沙匪,一边道:“是,不过不是每年,是对于所有打算进入这群戈壁上最凶狠的沙匪领地的人而言都有,只是看谁能坚持半个时辰而已,赫赫人信奉只有最勇敢的武者,斩杀了足够的狼,才能进入他们的领地,成为他们的贵客,享受最上等的接待。”

西凉茉点点头,心中暗附,这种奇异又血腥的习俗,还是不要去这种人家做客好了。

他们跟着赫赫那一小队走了好一段路,终于远远地,西凉茉看见了一处灯火闪烁的绿州,走近了,她才知道那片绿洲极大,到处都是一片片的帐篷,旁边栓着战马,不少披着狼头的赫赫人和蒙着面带刀的女人,看见他们到来,全都围了上来,神色奇异地打量着他们。

而方才那个隼克钦已经领着一大队统一打扮的赫赫武士出来迎接他们。

百里青泰然自若地跟着他们一起进了绿洲,倒是西凉茉敏感地觉得不少人的目光都在自己身上打转,让她觉得有点不舒服,但是她脸上并不显露出来。

不一会他们便一齐走到了绿洲的中心,那里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帐篷的,前面摆着丰盛的酒宴,铺满了无数的美酒与肉和各种西凉茉没有见过的果子。

不少穿金戴银,披着狼皮的、豹皮,看似有一定地位的赫赫人坐在两边,正注视着他们的到来。

那种目光算不上友好,但也算不上凶恶,只能说很诡异。

坐在上首的是一个年青的男子,他身材高大健硕,穿着豹纹的衣衫,露出了健硕性感,肌理分明的胸膛,而让西凉茉比较惊讶的是他却没有如大多数赫赫男子一样蓄有胡须,长着一张五官深邃但颇具野性美的脸,一双金色的眸子正锐利而充满杀气地盯着他们。

他身边坐着两个穿着暴露赫赫的美人。

想必这人就应该是‘大头领’了,她却没有想到这人如此年青,不过二十多岁的模样。

“阿克兰的主人,很久不见了。”那个赫赫人的首领忽然出声了。

百里青淡淡地道:“隼刹,很久不见,你看起来很好。”

他戴着黄金打造的半张狰狞面具,说话的时候,只能看到他脸上那双阴郁若九幽地狱的眼睛,倒是让不少赫赫人都打了个寒战。

隼刹眯起眼,看向西凉茉:“那个女人就是召唤了食尸鸟攻击我的狼群的人吗?”

百里青不着痕迹地挡在了西凉面前,冷漠地道:“没错,这是对你用狼群来接待我们的回礼而已。”

而下一刻,许多赫赫人却都露出了惊恐地神色,交头接耳起来:“看呢……就是她。”

“是啊……好恐怖!”

“嗯,天哪!太可怕了!”

虽然西凉茉听不懂他们的对话,但是却看得明白那些人脸上惊恐的表情。

她有些不解地看向百里青,却发现百里青仿佛若有所思的模样。

没有等到她回过神来,忽然一个穿着黑袍子的肥胖的老头忽然跑了出来,一下子跪倒在西凉茉的面前,捧上一串东西:“食尸者的女王,请接受我苏哈的敬意与祭拜吧。”

西凉茉看着面前五体投地的老头,吓了一跳,再看看他手上捧着的那一串小小的骷髅头,不由地想要倒退一步,但是百里青却拉住了她,在她耳边轻声道:“接受这个老头的东西,苏哈是赫赫人的大巫师。”

西凉茉微微颦眉,还是伸手去接过了那老头递来的骷髅头,那么小的骷髅,怎么看都像是小孩子的头颅制作的,每一个骷髅上面还镶嵌了各种宝石,看起来阴森又怪异。

那苏哈巫师一拜,顿时不少赫赫人都对着西凉茉跪拜了下去。

“食尸者的女王!”

“亡灵之女,请宽恕我们的无礼。”

西凉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一片跪倒的人,挑了下眉,看向那为数不多没有跪下而是用一种奇异又戒备的目光盯着自己的隼刹。

隼刹露出个冰冷的笑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道:“请阿克兰的主人和食尸者的女王一起享用宴席吧。”

百里青低头在西凉茉耳边轻声交代:“除了水果,什么都别吃,包括酒。”

一场诡异的迎接宴会就这么开始了。

……

许久之后,喧闹的绿州终于安静下来了,西凉茉和百里青回到帐篷里,她忍不住看着百里青抱怨:“我们来这里做什么?饿死人了。”

酒宴丰盛,看着虽然很粗糙,都是大骨头,大肉的,但倒是烤得很香,她一天没吃都饿得不行了。

百里青从魅一手上拿了个包袱扔给她:“吃干粮吧,你若真想吃大宴,明天有的是。”

西凉茉一怔,随后边接过来,边纳闷地问:“什么叫亡灵之女,食尸者的女王?”

这种奇怪的称呼,听着虽然充满了敬意与恐怖,但还真是让人不舒服啊。

百里青喝了点水,淡淡地道:“秃鹫是这个戈壁上最难驯服的动物,到现在为止还没有人能驯服这个戈壁上的秃鹫,它们集结起来的时候,连狼群都不是他们的对手,你也看到了,而且赫赫人喜欢天葬,就是在人死后,捶烂了尸体,放置在戈壁之上,引诱戈壁上的秃鹫前来食用,这些秃鹫就是被称为——亡灵之鸟,也是草原戈壁最恐怖的黑暗之神——死大王的使者,你今日露的这一首,让赫赫人都怕了。”

所以才会有——死之女王,亡灵之女的称呼。

西凉茉嗯了一声,若有所思地道:“这称呼虽然不好听,但倒也不错,至少对于我们很是有利,至少这些赫赫人暂时不敢把我这死之女王怎么样。”

方才在来路上,百里青告诉了她这些沙匪乃是这一片土地上最凶悍残忍的匪徒,连赫赫王庭都要让他们三分。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有时候他都觉得面前的少女怎么可能只有十五岁,他十五岁的时候即使已经坐上了司礼监副座的位置,但论起这样的处变不惊,在第一时间就想到了对自己最有利的一面,却还是不及怀里的少女。

“好了,别想那么多,早点休息,咱们明天可是要出席赫赫人的盛宴呢。”百里青拍拍她的肩。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那种诡异的目光又出现了,她忍不住摇头,总有一点不那么好的预感。

但奔跑了一天,她还是很快地睡了下去,百里青看着怀里的少女,目光幽不见底,暗自露出个嘲讽的笑容来。

想不到自己竟然有一日会为了一个小丫头,这样跋山涉水,不计千里之远来带她参加一次这样的‘盛宴’。完全都不是他的风格呢。

——老子是小白没有大胸部,很悲催的分界线——

第二日一早,太阳刚刚从戈壁的地平线上升起,外头就传来了一阵阵的喧闹声,西凉茉很快就被吵醒了。

她揉着眼睛,从窗口看去,就发现那些赫赫沙匪每个人都是全副武装不知道要去哪里。

但他们的动作很快,不一会就策马扬鞭出去了。

西凉茉正想起来,却被一只手扯住了手腕,百里青闭着眼,懒洋洋地道:“还早,天气那么冷,爱徒为何不多睡一会。”

西凉茉颦眉:“那些赫赫人去哪里,看着一副兴奋得不得了的样子,不由好奇地问。”

百里青叹了一口气:“多管闲事,睡觉。”

说罢眼也没睁,手上一用力,将西凉茉扯进了自己怀里。

西凉茉倒也乖顺,沙漠的清晨是很冷的,既然他都不在意,想必也没有什么大事才对,那就睡觉吧。

第一百一十一章 西凉仙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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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等西凉茉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日上三杆,帐篷的软卧上就只剩下她一个人了,西凉茉揉揉眼,准备起身,随后一团软呼呼的暗红色的小东西猛地地扑向她,吓了她一跳,正打算躲,但下一刻那一团小东西在靠近她胸口的瞬间就仿佛被什么东西猛地拉住了。舒榒駑襻

西凉茉一愣,刚想感叹——小白居然转性子了,没有一大早就来投怀送抱。

但她仔细地定睛一看才发觉小白原来是被一条细细的绳子给栓住了脚,一头的绳子正酸在一件行礼上,它正死命地扑腾着一双小翅膀,两腮鼓成了个球,小黑眼珠里含了两泡泪,委屈又愤怒地瞅着西凉茉。

西凉茉一愣,随后忍不住低笑出声,想不到百里青也会做这种算计好距离把小白绑住,让它只能扑棱着翅膀却靠不到自己身上的恶作剧。

不过,这个事倒是还真符合百里青的作风。

西凉茉伸手解开了拴住小白的爪子的绳子,轻笑:“你这个小笨鸟,什么时候被那个千年老妖给抓住了,真是活该!”

小白很委屈地拿头上膨开成一把扇子的羽毛去蹭西凉茉——早知道昨晚就让狼把那个大恶人吃掉算了!

“行了,技不如人,我不也一样被他磋磨。”西凉茉安抚地摸摸它的羽毛,顺带把它收进自己的袖子里。

小白是一只很奇怪的鸟,身上像是有不少让她惊讶的能耐,而自己对它可没白玉耐心,偏偏小白就是喜欢来粘她,而且多数时候只听她的命令。

收了小白,西凉茉起身向窗外看去,却发现外头一片异样的安静,她微微颦眉,这些人都哪里去了?

西凉茉看了看天空,都快正午时分了,赫赫人到现在都没有回来,联想起百里青的话,她不由挑了眉,这群热不会是去‘接’西凉仙了吧?

但是她尚未及多想,便听见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吵闹之声,她思索了片刻,便打算撩了帘子到外面去一探究竟。

刚出帐篷之门,就看见魅六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门口,抬起头对她一笑,热心地道:“小姐,你要用早点吗,爷吩咐过,一会子您醒了,让魅五给您端来,现在他已经去了,您等等呗。”

西凉茉听着,不由微微挑眉,看着魅六,似笑非笑地道:“小六子,别用你对付白玉的那一套来对付我,她吃你那一套,可不代表本小姐也吃那一套。”

小六子一愣,随后仿佛很委屈地撅起形状优美的唇,茫然又委屈地看着西凉茉:“小姐,您在说什么呢。”

西凉茉睨着他,面前的少年,长了一张秀气的娃娃脸,尖尖的下巴,圆圆的大眼睛,即使穿着司礼监魅部杀神们时常穿的那种黑色绣暗红妖异莲花的常服,看起来也一副天生无辜的模样。

可惜……

西凉茉懒得和他打哑谜,只笑笑:“让我猜猜想必是师傅大人让你在这里看着我,他好去做些见不得人的事了吧。”

小六子一呆,有点无语,见不的人的事?

对,他们司礼监貌似就是专门做见不得人的事,但是千岁爷可是吩咐过他,在爷回来之前要好好地看着小姐,免得小姐在赫赫人这里遇到什么危险。

虽然昨日他看着那些赫赫人对小姐露了那一手训鸟术,畏惧不已。

而那种漫天飞秃鹫,遍地狼尸的效果确实震撼,让他也认为至少赫赫人不会对代表最恐怖的神草原戈壁死大王的女儿做出什么过分不敬的事来。

但千岁爷这么交代了,他自然是不能让西凉茉到处走的,他还是一伸手拦住了打算离开帐篷的西凉茉,歉意又委屈地道:“小姐,你就呆帐篷里,别为难我们这些儿小护卫了。”

小护卫?

西凉茉微笑着道:“那日在洛阳的时候,你和白玉一块掉行署衙门的池子里去了,你说你怕水,会做噩梦,非挤在白玉的房里睡到了咱们出发前,可我怎么记得师傅说过你出身水泊亮山,是魅部所有人里面水性最好的呢。”

小六子顿时就愣住了,随后眼底掠过一丝懊恼郁闷的光芒,但脸上还是一脸无辜茫然:“小姐,你说什么呢,小六子听不懂。”

西凉茉懒洋洋地道:“听不懂也没关系,明儿我就把白玉嫁给别人。”

小六子立刻道:“其实一直呆在帐篷里也会闷出病来,赫赫沙匪这里虽然一切都是粗糙简陋得很,但还是有很别致的景象,不如小六子领着小姐去看看可好?”

西凉茉摇着一把从百里青那里摸来的折扇笑眯眯地摇摇:“小六子,可真是个识趣又可爱的娃儿,本小姐最喜欢像你这样的孩子了。”

说罢负手摇摇摆摆,潇潇洒洒地一路出帐篷去,小六子则瞬间黑了脸跟在后头。

心中暗自腹诽,孩子?

老子年龄说出来,吓趴你们一片,哼哼哼!

小姐果然和千岁爷一样都是属于奸诈卑鄙一族的。

西凉茉出了帐篷,发现其实赫赫沙匪的营地还是相当平静的,绿洲里片片沙罗树随风摇晃,倒映在清澈的湖水,摇曳成一片美丽的风景。

并没有什么异常,而大多数的人也都不知道去了哪里,只剩下一群老弱病残,他们远远地一见到她,就跟见鬼一样地跑掉,要不然就是跪伏在地上不知道念一窜什么奇异的长文。

西凉茉虽然不知道赫赫人在念什么,但是她可不认为自己有这本事能赐福或者赦免他们的灾祸。

所以她只是挑挑眉,索性走远点。

又等了一个时辰,看着已经是日上三竿了,西凉茉也几乎将这个绿洲溜达了个遍,但还是没有看到百里青和之前那些凶悍的沙匪们的影子。

西凉茉却已经溜达得一身汗了,赫赫的气候与中原不同,极为炎热,她看向一直跟在身后的小六子问:“这附近可有沐浴之处?”

小六子立刻点点头:“有的,小姐跟属下来。”

说着,他在前头领路,一路将西凉茉又引回了帐篷附近,让她回去拿了些换洗的衣衫,又带着她跟另外一个极大的帐篷前的赫赫老太婆说了些什么,赫赫老太婆立刻畏惧地看向西凉茉,随后连小六子的银子也不要,就连连摆手示意她进帐篷,然后老太婆自己一下子就退得远远地。

西凉茉从撩开的帐篷门往里面看了一眼,才发现原来这帐篷里面竟然有一眼活泉水,沙漠的泉水珍贵,大约是用来给大头领和他的女人沐浴的。

小六子对着西凉茉恭敬地道:“小姐且进去,小六子会在外面为您守门的。”

西凉茉倒是很放心小六子手上的本事,她便点点头,进了帐篷,放下了门帘,打量了一下那泉眼,伸手进去试试了温度,正合适。

她便解了衣衫,走进泉水里泡着,冰冷的泉水从沙漠底层涌上来,经过炽热的沙漠表层,变成了温度适宜的水,不冷也不热,正舒服。

西凉茉舒服地把头发也洗了,然后懒洋洋地躺进了水里,闭上眼舒服地享受起来。

但她的美妙时光并没有过了多久,帐篷的另外一端忽然被人掀了起来。

炽热的阳光一下子透了进来,西凉茉在门帘被掀开的那一刻已经警觉地睁开了眼,看向那闯了进来的女子。

在最初双方的意外愕然过去后,西凉茉却发现原来这一位正是她认识了许多年的好姐妹。

“西凉茉!”西凉仙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看向那泡在水里的少女,那张熟悉的脸是她这一辈子都永远不会忘怀的——憎恨!

西凉茉一边顺手挑了自己放在泉水边的袍子在水里穿上,一边淡淡地道:“信妃娘娘,别来无恙。”

西凉仙愤怒地瞪大眼,近乎狰狞地对着西凉茉怒吼:“是你,果然是你,我就知道……有谁那么胆大包天竟然敢劫持未来赫赫大妃的婚嫁,你已经把我逼得不得不离开中原了,如今你还要怎么样,这个世界上怎么会有如你一般残忍的女子!”

西凉茉起了身,睨着她淡淡地道:“嗯,我就是这么残忍,这么冷酷,怎么了,那些沙匪动了信妃娘娘?”

西凉仙身上的华丽红色嫁衣虽然还完好,但是上面明显有不少被撕裂和皱巴巴的地方,再看她发髻散乱,脚步不稳,就大概能猜测到几分了。

西凉仙却完全没有因为自己曾经受辱而在西凉茉面前感到羞耻,反而瞬间抓住了她话里的疑问,忽然狐疑地盯着她:“西凉茉,怎么,你和这些赫赫沙匪不熟悉么,你是怎么进来的?”

西凉茉倒是不吝啬回答她的疑问:“是,我和这些赫赫沙匪并不熟悉,我是昨日被人带进来的。”

西凉仙却眯起了眼,上上下下地打量起她:“你是跟谁来的,莫非也是和我一样被人掳进来的?”

那也就是说她的婚嫁使团被沙匪抢劫是一个意外了?

西凉茉看见了她眼底的那种诡谲算计的光芒,便也不可置否地道:“那人我也认识,但不知道他为何将我带到这里来,还不准我出帐篷!”

她可是实话实说,半句虚言没有。

西凉仙不知是否已经因为连日的变故,失去了往日的那种冷静和判断,在听到西凉茉这么说的时候,她立刻上前握住了西凉茉的手,端庄明媚的脸上瞬间也挂上了泪珠,仿佛极为伤心地道:“原来咱们姐妹都是同病相怜,如今这些赫赫沙匪个个都是些凶悍之徒,那沙匪的大首领的隼刹领着人将我劫持来,要将妹妹我纳为他的女人。”

西凉茉眸底闪过一丝幽光,看着她握住自己的手,在那一瞬间,她几乎都以为她和西凉仙是一对真正血缘想干,彼此扶持的好姐妹,所以如今西凉仙遇到伤心事,才来向自己诉说。

“哦,隼刹大头领么,昨夜我看他模样倒是不错,难道方才就是他将你……。”

西凉仙发现西凉茉的目光停在自己沾染了不少污渍的嫁裙,她心中闪过用怨毒与愤恨,若不是西凉茉这小贱人,若她能留在宫里,要不了多久,她就能跻身四妃之位,又怎么会被隼刹那个盗贼侮辱?

“嗯……。”

看着西凉仙僵硬地点头,泪水瞬间又涌出了眼眶,西凉茉就有些纳闷了:“这隼刹怎么会如此冒天下之大不韪去动你这属于赫赫大王的大妃,他不怕招来报复么?”

其实听到这里,她已经大概了解了大长公主其实是想要西凉仙弄给赫赫的沙匪头子以为报复,只是她比较不明白的是,隼刹怎么会敢做这样的交易。

不管西凉仙这个大妃到了王庭到底是什么地位,有多少权力,但隼刹这种抢走一国王后的行为,简直是在向赫赫王庭和中原王朝宣战。

她瞅着隼刹能年纪轻轻地坐上这个位置,特别是昨天,她和他的一对眼,她还真是觉得称之为——隼,倒是异常符合。

那是个如同鹰隼一样有着一双锐利的眼睛,是个能耐又残暴的人物。

西凉仙这才抽抽噎噎地说起了她这些日子做的事儿,她让人去仔细地打听了赫赫王庭的所有消息,并且整理好给她,所以她才了解这样的内情。

据说隼刹原本是赫赫王庭的前大王的王子,后来前大王数年前被隼刹的叔叔给杀了,隼刹也一路逃亡,最后也不知怎么就成了一股子盘踞这块死亡狼戈壁的沙匪大头目,时时与赫赫王庭作对,但从来还没有劫持过汉人大妃的事。

西凉茉听完,这才暗附,果然还是大有内情呢,也亏难西凉仙身处深宫还能将这些消息打听得如此清楚。

不过……

“姐姐,咱们怎么说身子里都流着父亲的血,如今咱们身处险境,必定要放下过去成见,相互逃出这个魔窟才好。”西凉仙一脸期待又坚定地握住了西凉茉的手。

她看向西凉仙,淡漠地拔出手:“信妃娘娘,不管你是要成为赫赫大妃或者隼刹大头领的女人,这都不是我一个弱小女子能管的,我还指望着那个带我来的人带我回中原呢。”

西凉仙恼怒地看着她,但是仍旧强忍住了心中的杀意:“姐姐,你怎么都没有想过,若是那个将你带来的人安了好心,怎么会将你带来赫赫沙匪这里,如今还这么巧,这些沙匪也将我抓了来,这必定是针对咱们西凉家的阴谋,所以才要暂时不计前嫌地互助啊!”

西凉茉看着西凉仙,看她如此卖力表演,便做出一副犹疑的模样:“这……那咱们要怎么做?”

西凉仙眼底闪过一丝兴奋,立刻伸手拉住了西凉茉往外拖:“走,走,妹妹告诉姐姐该怎么做,必定保证咱们都顺利脱险。”

西凉茉倒是没有拒绝,任由西凉仙将自己从另外一个入口拉出了帐篷,她倒是想要知道西凉仙打算搞什么鬼。

掀开帐篷的一霎那,西凉茉却忽然一怔,看着帐篷后面不知何时已经站了好些人,隼刹、隼克钦、苏哈……这些赫赫沙匪里的头面人物就不说了,便是她家那位千年妖狐化身为祸世间的师傅也正和所有人一样直勾勾地拿着眼睛睨她。

然后西凉仙却忽然抓住她的衣袖猛地将她往前一推,嘴上还结结巴巴地说着赫赫语,西凉茉看着西凉仙虽然很吃力地半喊半咬牙的模样,也不知道在说什么,但是似乎那些赫赫人倒是都能听得个大概,正一脸表情诡异地盯着自己。

西凉茉不由微微挑眉,这个妹妹,还真是出乎她的意料,竟然在那么短的时间能接受自己的失败,并且迅速地想到要怎么样反败为胜,哪怕五年、十年也再所不惜,并且准备工作之齐全都让自己佩服。

不过西凉茉却还感觉到了另外一道幽冷宛如地底寒潭的某人的视线,她侧过脸,看了百里青一眼,笑笑也没说话。

西凉仙说了大半天,却发现面前的人都没有什么动静,反而表情诡异地盯着她和西凉茉,她不由心焦地看向为首的隼刹,努力露出个娇媚讨好的笑容来:“大头领,您觉得我的提议如何,您既然需要我去向赫赫王庭示威,自然是要让我伺候在你的身边才对,不是么,如今我一见到大头领就对您的风姿仰慕之极,仙儿愿意留在您的身边生儿育女,并且会努力保证中原朝廷不会追究你的抢掠之罪,说不定会助你得到原本属于你的王座!”

西凉茉一听,哟,不得了,这娶了西凉仙有‘那么多好处么’,这一位自从被大长公主找人破了身子以后,脸皮竟然能厚成这样了。

但这样的条件对于隼刹而言,单纯听起来确实极具诱惑力。

若是西凉仙的消息没错,这位隼刹乃是前赫赫大王与前任西凉大妃所生,说起来,他与她们姐妹倒还真算是远方亲戚,这可真有意思。

西凉茉露出个奇异的笑容来,看向隼刹:“隼刹大头领,我这位妹妹向你说了什么条件呢?”

隼刹看着西凉茉,极富侵略性的目光掠过西凉茉潮湿的发尾,穿着单薄的窈窕身躯,眸光里闪过一丝意味不明又蛮气的光芒:“你的妹妹说,你愿意代替她成为给死大神的祭品,是么?”

是么?

西凉茉忍不住有些好笑,嗯,死大神,这个名字还真是奇特又极好理解,昨天她才被尊为亡灵之女,死大神的女王,今天又要成了祭品?

她微笑着问:“哦,她是这么说的么,那成为死大神的祭品,要做什么?”

说话间,她的目光落在了西凉仙的脸上,西凉仙的脸色一片苍白,但是不知她是笃定了什么,倒是一点也没有任何窘迫和不安,只是定定地站着。

隼刹还没有说话,一道冰冷如幽幽九泉之声的声音响起:“成为死大神的祭品,就是将人作为献祭,用自己的身躯血肉去祭祀死大神,再让赫赫的一众民众分食那些血肉,祭祀礼就成了。”

西凉茉一听,挑起眉毛看向西凉仙,冷笑:“原来我都不知掉我的二妹妹那么想着我,还让我得到成为死大神的祭品这样的荣耀啊。”

西凉仙看着她,高傲而怨毒地咬牙道:“你不过是个贱种,凭借什么能压在我们韩家人的头上,这个家是母亲在管理,你害得她如此凄凉,别以为我不知道,今日这样的下场算是还给你的报应了!”

“报应?”西凉茉轻笑,也没有说话。

倒是一旁的苏哈仿佛再也忍不住地尖叫起来:“什么啊,居然有人敢如此亵渎死之女王,亡灵之女,这个攻击死之女王的女人会招来灾祸的,她该被所有的食尸鸟生生吃掉!”

百里青倒是相当尽责地给她当了一次翻译。

西凉茉便瞬间明白了,原来大长公主给西凉仙准备的‘大餐’安排在了现在。

但西凉仙却从刚才的笃定道如今瞬间感到危机四伏了,因为周围那些赫赫大汗几乎都是一副想要冲上来将她撕碎的样子。

她只能躲在西凉茉的身后,可怜兮兮又羞涩地看向隼刹:“大头领,方才咱们都已经洞房了,妾身还想着伺候您呢。”

但是隼刹却没有看她,只是有些不耐烦地对苏哈道:“好了,这个让这个女人赶紧去伺候这一次出去弟兄们,大家伙都很辛苦,等着今夜上美人肉伺候!”

说罢他头也不回地走了,西凉仙不敢置信地看向他的背影,随后就想要追上去,却被一群赫赫沙匪们拉住了手,那些赫赫沙匪们露出了狰狞而充满淫意的笑意,但那笑容在碰上西凉茉的时候就成了一种诡异的畏惧,他们试图拖着西凉仙离开西凉茉。

西凉仙终于还是确定了什么,猛地抬头,疯狂地挥舞着双手,歇斯底里地对着西凉茉喊叫:“你,果然还是你,我怎么能相信你这个卑鄙的想要置我于死地的女人会想帮我!”

西凉茉好笑地看着面前的西凉仙,懒洋洋地挑起她的下巴:“我没有骗你呀,二妹妹,带着我来的人确实不让我进帐篷,不信,你问他就好了。”

西凉仙这才注意到一个高挑的人影沉默地站在西凉茉身后,下半张脸戴着黄金鬼面,气势幽诡惊人。

百里青看着她微微一笑,摘下了面具:“信妃娘娘,别来无恙?”

西凉仙瞬间明白了一切,她歇斯底里地对着西凉茉大喊,试图伸手去抓她的脸:“是你,一切都是你干的,你竟然勾结了九千岁!”

西凉茉一巴掌毫不留情地甩在了西凉仙的脸上,冷笑:“是,都是我,你母亲溺亡粪桶,西凉丹毁掉的脸,在庄园吃尽苦头,包括你被打断腿,大长公主的人带走,和亲赫赫,到现在死无葬身之地,都是我,那又怎么样?”

第一百一十二章 东方不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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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一十二章 东方不败

“你……你……你说什么!”西凉仙被两个赫赫沙匪架着,不敢置信地捂住肿胀的脸。舒榒駑襻

她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僵硬地转过脸看向一边站着的百里青,但目光刚刚触及他那阴霾幽冷仿佛能吸食人心的目光,立刻仿佛不堪忍受地别开头看向西凉茉,咬牙:“你……父亲房中机密失窃,哥哥因此受罚的事也是你做的?”

西凉茉挑起她的下巴,凑近她的脸,几乎鼻尖碰着鼻尖,一字一顿吐气如兰地道:“没错,你们母女在这大半年里所有遭受的一切都是我做的,除了你们,包括父亲书房机密的失窃也是我做的,是我把消息给了千岁爷,栽赃在咱们的大哥身上,让他失去了父亲与下属们的信任,也因此父亲准备了数年与司礼监抗衡的计划付诸东流,将西凉本家斩草除根,男儿死绝……。”

她顿了顿,仿佛在思索什么:“让我想想我还做了什么坏事,嗯,不好意思,好像有点儿多,我这一会子还想不起来,不如让我告诉二妹妹,未来我打算还做什么吧……。”

西凉茉看着西凉仙眼底那抹惊恐,轻笑着婉婉而道:“四妹妹虽然没什么大脑,但是却也因此对我没什么太大的威胁,若她就此安分,兴许我就让她这么苟延残喘下去,听说西城的屠户人家缺了个看屋子的婆娘,不若将她嫁过去,日日看着她在那高傲的自尊和卑贱的日子里挣扎也不错;至于父亲,他还对我有用,自然要日日上演父慈女孝来,你且放心;倒是咱们那位大哥,我看着他好像对我的感觉很微妙呢,你说,若他愿意做我的裙下之臣,为我所用,倒也不错,你说是不是,二妹妹?”

她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的纯情少女,西凉靖看她的目光里的奇异光芒,她自然是尽收眼底,心中有数,所以,每一次与他交手,她都刻意地展现出自己的特别来。

或者温婉,或者娇弱,或者狠毒,不同的特质混合而成的芬芳毒酒,最合适用来迷惑男人了,哪怕那个男人是她血缘上的兄长。

西凉仙看着面前温婉微笑的少女,一阵阵地寒意不断地侵袭上她的身子,厌恶、憎恶与无边无际的恐惧狠狠地抓住了西凉仙的心,她仿佛从来没有认识过面前的人一般,她眼底第一次涌现了一种叫做后悔的情绪。

不该的,母亲她不该留下西凉茉这个丫头,一开始就该掐死她!

西凉仙忽然猛地抬头看向一边的百里青,尖利地喊:“你和他到底是什么关系,若是小王爷和父亲都知道了你们勾结在一起,没有人会放过你的,西凉茉!”

西凉茉看着她,忽然转脸对百里青露出个妩媚柔婉的的笑来:“千岁爷,您说咱们是什么关系呢?”

百里青挑了一下眉,额角上的胭脂愈发地显得他容姿妖诡,他伸手慢慢地以一种满是暧昧和占有欲的姿态抚摸上了西凉茉纤细的腰肢,另一只手挑起西凉茉尖巧的下巴,低头在她滟涟的丰润粉唇上充满淫靡意味地舔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西凉茉轻笑,随后看向西凉仙:“你说我和千岁爷是什么关系?”

西凉仙瞬间涨红了脸,有些痴痴怔怔地看着百里青,她是第一次敢这么看这个传中的人人畏惧的九千岁,民间传说都说他生吃孩儿脑,以人血肉为食,才维持那种绝美到恐怖的容貌与绝世武功。

却没有想到……

他会在低头看着人的那一刻,也会有这样让人血脉膨张而柔情的那一瞬间。

再想起他手上所代表的权势,在这一刻,嫉妒与怨毒都涌上了西凉仙的心。

她忽然抬起头,对百里青努力地露出个妩媚又讨好的笑:“九千岁殿下,您若是能帮小女这一次,救了小女一命,不管你要小女做什么,小女都愿意,西凉茉可以给您的,我也可以给您!”

西凉茉看着她眼底那种绝望的神色,再听着她的话,不由忍不住掩唇而笑,看向一边的百里青。

百里青倒是没想到西凉仙都到了这个时候居然还能不放弃这样绝地自救,再瞥着一边的西凉茉笑得跟只看好戏的狐狸,一副——爷,要不要咱们姐妹效仿娥皇女英,飞燕合德共同伺候您?

他的心里就痒痒的,想把这个坏丫头抓来好好地磋磨。

百里青看着西凉仙,露出个魅惑的笑容来:“哦,你真的什么都愿意做么?”

百里青的容貌本来就是连看惯了自己属下偶然都会移不开视线的,何况是他刻意勾引的时候。

西凉仙眼底闪过一丝痴迷的光来,连连点头:“是!”

百里青那笑瞬间就变得恶毒起来,懒洋洋地笑道:“那就好,既然如此,你就乖乖滴去当你的祭品,若是本座高兴,就不拿你的肉躯喂狗,拿来喂秃鹫就好了。”

西凉仙闻言,瞬间仿佛从雪山之顶被打落深渊,浑身颤抖起来,看向西凉茉和百里青愤怒地颤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你们都被这个贱人迷惑,她……她不是人……这么狠毒,这么无耻!”

西凉茉竟然连父亲都出卖,都哥哥都勾引!

可是德小王爷、九千岁、连陛下都对这个无耻又可怕的女子另眼相看?

“你答对了,我本来就不是人啊。”西凉茉笑了,笑的恣意又放肆,妩媚又恶劣,沙漠的风蓦地卷起她不曾挽起的乌黑长发,发丝在风中狂乱的飞舞,身上宽大的黑色衣袍瞬间灌满了风,在她身后翻飞成一双巨大黑色的羽翼。

她本来就是异世返生的恶鬼,本不想再作恶多端,奈何世间总有人嫌日子太过太平,她也只好让她们见识什么叫做真正的恶与毒!

赫赫的沙匪们从来没有在一个女子的身上感受到这样散发着黑暗与森然又妖娆的气息,与她那张温婉清美的面容形成一种异常鲜明又诡谲的对比。

就像她身边的那个男人一样,这也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阿克兰的主人的容貌,但是并非所有赫赫人都像哈桑一样粗线条的,这些常年在危险边缘游走的悍匪们对危险生物的嗅觉比寻常人要高得多了,他们此刻只觉得百里青那种美丽到恐怖的容貌根本就不是世间该有的。

那是恐怖的妖魔才会有的诱惑人心的不详的美丽!

所以他们迅速地,畏惧地低下了头,下意识地想要离开这一对不详的男女远点。

他们拽着西凉仙,想要带走她,所以苏哈便恭敬地躬身上前对西凉茉道:“尊敬的亡灵之女,我们即将将赫赫的大妃献祭给死之大王,请您将我们的敬意与畏惧传达给死之大王!”

西凉茉微笑点头:“嗯,苏哈祭司,请。”

得了西凉茉的应允,赫赫诸人都瞬间放松了下来一般,立刻拖着西凉仙往另外一个帐篷里拖。

西凉仙拼命地挣扎着,惊恐万分与涕泪横流地试图伸手去拉西凉茉的手:“大姐姐,大姐姐,求求你,救救我,我再也不敢了,我给你做牛做马,求你救我!”

再高傲的女子在生死之前,也一样放弃了自尊而畏惧如斯,何况她再也不想经历一次上次那种恐怖的经历。

西凉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微笑着慢慢地一根根地掰开了她扣住自己手臂紧紧的手指:“二妹妹,你这样子,我真不习惯,不若我等着你在阴曹地府找我报仇如何?”

西凉仙手指剧痛,惨叫一声,落下泪来,原来西凉茉毫不留情地将她的手指给地掰断了。

“还有,我也不喜欢你们这些道貌岸然的人碰我这个卑鄙小人,不但脏了你的手,也让我觉得很不舒服。”

西凉茉笑着用拍了拍被西凉仙摸过的衣袖:“就这样罢,二妹妹一路好走。”

西凉仙被那些赫赫沙匪一路淫笑着拖走,泪水朦胧间绝望地对西凉茉嘶鸣,形容宛如厉鬼:“西凉茉,我不会放过你的,我化成厉鬼也会来取走你的信命,将你千刀万剐!”

不一会,她就被拖进了帐篷。

不一会帐篷里就飘来西凉仙惨烈的哀嚎声和男人们的淫笑,对待一个即将成为餐盘上的美肉的羔羊,这些粗暴的沙匪们只会越发的残虐地折磨她。

西凉茉在帐篷前站了一会,冷漠地转身离开,对着身后的百里青淡淡地道:“女人的嫉妒心,很可怕,是不是?”

百里青跟着她,淡淡地道:“否则怎么会有最毒妇人这句话呢?”

西凉茉走到了清澈的泉水边,看着一片纯净的美景,微笑:“是啊,最毒妇人心,大长公主如此,西凉仙如此,韩氏如此,我也如此,这天下间所有与权力有染的女子都是如此。”

只是端看,谁是失败者,谁是胜利者而已。

西凉仙败就败在她权不如大长公主,卑鄙不如她西凉茉而已。

“能有这样勇气出卖父兄,投靠本座的人,这世间大约也只有你了。”百里青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似笑非笑地用手指掠过她的脸颊。

西凉茉眯起眼瞅他,气定神闲地道:“哦,那么师傅就不怕有一日会被我出卖么?”

百里低笑,吻了下她的唇,在她唇间低语:“为师等着你出卖,你。”

她和他最大的不同就是,她还有心,他却没有。

西凉茉忽然很想问:“那你呢,师傅,你的心去了哪里?”

但她始终没有问出口,只是静静地仰头承受他温柔又轻佻的吻。

斜落得夕阳将她和他的身影拖长成一段缱绻缠绵的影子。

只有清新的水汽与沙漠的干燥的风拂面而来,将那一段缱绻风干成彼此记忆的剪影。

——老子是小鸡鸡的分界线——

洛阳二月雪,覆做牡丹被。

正月十五,大雪初停,正是闹元宵的好日子,整个洛阳城都异常热闹,大红描金的灯笼在各条街道上挂了一溜,人来人往,游人如织。

而今夜最热闹的不是飞龙走狮,而是那香云坊边搭建而起的擂台。

这擂台边热闹非凡,不少洛阳人家扶老携幼地来到这擂台附近看热闹,擂台附近早早地安置了许多小木头扎子,让观战的人休息。

这三年一度的簪花夺魁决赛已经变成了洛阳全程盛世,甚至洛阳太守也破了在朝官员不与江湖人来往的惯例,穿着便服应邀与民同乐一般地坐在了主办者搭起的观战台上。

这一次,洛阳太守是以非官方的身份来观战,所以不论这里会聚了多少朝廷的钦命要犯,他都不能动手抓捕,否则就是坏了规矩,被黑白道武林人士都鄙视和找麻烦,那样,他这个太守也做不了多久了。

首先是花魁夺魁大赛,香云坊和邀月阁的两位花魁都比到了最后。

进入最后决赛的两位花魁各有千秋,邀月阁的花魁妩月是容貌极艳的,在这洛河画舫间早就闻名遐迩,由于她过去出身世家小姐,全家都因为被问罪谪贬,她则被迫投入了青楼,所以琴棋书画都极为精湛,是大多数人心中的准花魁。

但香云坊的花魁风念儿却是个清倌,据说这是她第一次出道,就是为了夺个花魁,将初夜卖个好价钱。

她在脸颊上描绘了极为妍丽的蝶,胭脂艳丽却不显得她俗气,只越发显得她风流灵巧、俏丽逼人,宛如花间精灵,琴棋书画虽然略微输给那妩月,但腰肢纤细而且极软,几乎如蛇一样无骨,跳起舞来美不胜收。

也得了许多人的支持。

如今比试正到了最后的关头。

妩月一曲清歌伴随着她挥笔而成的一幅巨大的水墨牡丹画,她走到画前的那一刻,仿佛整张黑白的牡丹图都瞬间活色生香起来,让极为善于品画的洛阳太守大批赞不绝口,只道是画美人更美,众人欢呼声阵阵,让妩月脸上露出了极为美丽又骄傲的笑容。

而轮到了风念儿出场,只听见有几声幽幽琵琶声,不断地似点点水滴落在溪水上,极为动听,却不见擂台上有人,众人正是交头接耳见,忽然间伴随着激越的鼓点声,一名红衣少女驾着一匹神骏非常的雪白大马驰入场内,白马红衣乌发,艳色非常,仿若一团美丽灿烂的火焰,那少女驾马疾驰,惊得四周的人们都目瞪口呆,胆小的都赶紧从席上躲开。

那少女骑术了得,以极快的速度奔入场内后,一拉马头,那马立刻猛地抬起四蹄,一声嘶鸣,竟然稳稳站住,一众在旁边观战的武林人士们都忍不住齐齐发出一声喝彩:“好!”

待那红衣骑装少女稳定坐骑后,众人这才发现那马上少女就是香云坊的花魁风念儿。

想不到这个俏丽可人,风流妩媚的小花魁居然有这样一手好骑术,让众人都极为赞叹,却也疑问,这风念儿莫非就要以此来打败妩月,那也未免太简单了。

而风念儿对着席上的众人露齿一笑,眉梢眼角上的那晕染出的珍贵蔷薇,让她看起来娇艳非常,妩媚灵巧地如花间精灵,让一旁的人不由心神一晃。

此刻悠长的笛声伴着鼓点再次响起,那妩月身子轻巧一拔,就从马上一跃落在了不知何时放在擂台上的大鼓上,手上不知何时多出一双极长的红绸,伴着那笛声,她在那大鼓之上竟然翩翩起舞。

一扬一跃,柔软红绸在空中飞舞,竟然扬起数丈之高,她旋转着娇躯,软若无骨,但舞出的红绸轻软外,却带着与娇柔不同的锐气,刚柔并济,却似在舞着一套剑法一般。

她每一次足尖轻点都刚好落在鼓面之上,仿佛不需要任何依仗一般在空中舞出耀目的姿态,这时香云坊上有人居高撒下了片片有纷飞的蔷薇花瓣,随着红绸飞扬,琵琶声起时,她时而飘然若蔷薇花仙,时而仿若在战阵中破敌千里的艳丽血剑,夺魂摄魄。

而最为奇异的是,在舞中她用红色的宽绸绕着自己舞成一片密不透风的红幕,当红幕散开时,她身上的红衣竟然变成了绿衣,连她脸上的蔷薇也变成了绿牡丹。

第二次,她身上的绿衣变成了蓝衣,脸上的绿牡丹也成了美丽的蓝色蝴蝶兰。

第三次,风念儿的蓝衣则变成了黄衣,脸上的蝴蝶兰则成了一朵朵的梅。

如此奇异又华丽的舞蹈,将两种气质糅合在一起,成为一只惊艳非常,迷醉众人的舞。

一曲终了,伴随着香云坊上飘洒的梅花花瓣,整个擂台上飘散开了奇异的梅花香气,所有人都痴痴迷迷地看着舞台上的那风念儿,几乎以为那少女化作千片梅花花瓣向他们飞来。

众人都看不到的香云坊之上,一道穿着白色兜帽的白影正静静地看着场上的比试。

看到底下民众欢声雷动,无数人将自己手上的梅花抛向了台上的风念儿,他却不由微微地轻叹了一声。

“怎么了,主子,小姐不是跳得很好么?”他身边跟着的正是天理教电堂堂主江五。

仿佛是能感应到有人在看她似的,风念儿抬头对着那人所为的位置露出了个美丽又俏皮的笑容来。

那蒙着面的白衣人只是冷淡地道:“哗众取宠,不用这种方法难道就制不住那些武林莽夫么?”

说罢,他冷哼一声,转身走进船里。

江五不敢说什么,只是怜悯地看了眼失望的风念儿一眼,随后转身跟着那白衣人进了船里。

“是了,唐门那些人最近怎么样?”白衣人问。

江五立刻道:“还是主子有先见之明,早早就派人制住了唐门的人,先一步下手为强,如今已经将他们都困在石室内,就算他们会用奇毒,也无法伤到任何人。”

白衣阴沉地冷哼:“若是被他们跑出来,坏了本尊的大事,不必本尊动手,唐门的人就会让你们不得安生,想必你们应该不想试试唐门之毒的味道吧。”

江五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低声道:“是,属下明白。”

“下次动手抓人之前,要想清楚再动手,否则你若不爱用你的脑子想事,那不必要你的脑子了。”

白衣人的话顿时让江五冷汗直流,他忍不住低声道:“但是……那是小姐吩咐的。”

“她是教主,还是本尊是教主!怎么,你也想学着秦尊主一样,骑到本尊的头上来么?”白衣人凌厉的目光刺在江五身上,江五立刻跪下来,哑声道:“教主明鉴,江五是您一手提拔,绝对不敢有这样逾越的念头!”

“没有最好,哼!”白衣人冷笑一声。

风念儿没有等到自己期待的赞赏的目光,不免有些失望地垂下头去。

“小姐,该下来了。”金嬷嬷看着风念儿有些发呆,不由轻声催促了一番。

风念儿随后仿佛如梦初醒般,点点头,下了擂台。

而就在风念儿以为她和船上的人短暂的互动不过是私密的小动作,不会有人看见的时候。

底下闹闹嚷嚷的民众间,却有那戴了斗笠的两人却将她的小小动作看得一清二楚。

“那人是谁?”西凉茉有些好奇。

“你说呢?”身边的人却似笑非笑地把皮球踢回去给西凉莫,顺带用高挑的身形为她挡开了那些看热闹而无意间撞过来的民众。

西凉茉摸了摸下巴:“上面那人是谁,我是不知道了,但这个跳舞的小姑娘,我却是认得的,只是没有想到德王府的二小姐竟然极善舞艺,不但性子奔放大胆似江湖儿女,一身轻功挺不错的。”

她能说德王府竟然如此卧虎藏龙吗?

真是亮瞎了她的眼啊!

“哼,不过是个抄你的西贝货,把别人的东西弄在一块,下锅乱炖了一番也叫好?那本座府中比她出色地舞娘不知几何。”百里青轻蔑地冷笑了一声。

这只舞上半部分是宣文帝曾经最喜的那一只蔷薇破阵舞,下半部分是西凉茉创的——“画皮”翻版,这风念儿不过是将两者糅合在一起,骗骗这些没见过世面的俗人罢了。

西凉茉忍不住轻笑出声:“能想到如此方法来博人眼球,也算是司含香的本事了。”

哪怕风念儿化了极浓的妆,气质也完全不同,原本的刘海也梳了起来,从羞涩单纯变得气质灵动妩媚,她也能认得出风念儿就是司含香。

因为要说伪装,还有谁比她更擅长呢?

百里青对此仍旧是很不屑,随手接了一片那些仍旧在不断飞洒的梅花花瓣,随手闻了一下,唇角就弯出个冰冷诡异的弧度来。

“对了,你给为师准备的出场仪式,准备得如何了?”百里青忽然问。

西凉茉立刻微笑着点头:“已经一切都准备就绪了,且请师父放心就是。”

百里青嗯了一声:“好,别让为师失望就是。”

这才满意地离开,西凉茉立刻跟了上去,一边走一边笑眯眯地念:“放心,放心!”

绝对难忘,绝对永世流传。

花魁最终还是被香云坊的风念儿凭借那一只名为百花展的舞落在了她的头上。

穿戴上华丽的衣服首饰,将自己打扮得极为妩媚又俏丽的风念儿,或者说司含香坐上了花魁魁主的华丽鎏金座,一边心不在焉地看着底下那些男人们为博得自己一笑,纷纷将金银珠玉投入金嬷嬷的篮子里,一边留心着那边黑白两道魁首的比试。

黑道是绿林三十六路总瓢把子单永信与天理教的刑堂堂主刘毅的比拼,单永信原本是出身平民的边军将领,骁勇善战,后来不知如何一次城池失守,他被追责,他一个老母亲和妻子都被被逼死,他从此就叛出了朝廷,成为头号通缉犯,落草绿林,一把夺命连环刀不知将多少绿林好汉斩落马下。

但是刑堂堂主也与他同走的是大开大合的刚猛路子,两人一时间不相上下,底下人看得精彩纷呈,叫好之声四起。

那单永信毕竟是实战经验丰富的,过了三百招后,眼看着刘毅就要节节败退不敌的时候,他正打算将对方挑落马下,却不想他忽然感觉自己腹内真力莫名其妙地在瞬间一空,手上的大刀瞬间变得千斤之重,难以支持。

但也过多久,那丹田又瞬间再次充满了内力,他却心中暗自叫苦,天亡我也!

高手过招,只争朝夕,胜负输赢不过是瞬间之事罢了!

果然,等他再次回刀的时候试图迎接脑后刹那传来的凌厉剑气的时候,已经是赶不及了,为了避开那可以将自己的头劈成两半的剑气,他只能顺势往擂台下倒。

只听‘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众人失望又惊讶的呼声,单永信已经摔在了擂台下。

他没有用轻功让自己起来,只是四仰八叉地对着天空愤愤不平地吼出心中的郁闷:“操你娘的!”

狮吼之声震得众人纷纷捂耳,刘毅则是眼底掠过暗喜,对着单永信一拱手:“承让了。”

单永信一下子跳了起来愤愤地瞪了刘毅一眼,但还是一拱手粗声粗气地道:“行了,刘兄赢了就是赢了。”

他是怎么也不知道为何自己的内力会突然一窒,但是单永信还是很磊落地认输了。

接下来就是白道的少林武僧之首领了尘大师与天理教一名蒙面的白衣教宗比试,与之前的情形一般,虽然那白衣教宗武艺并不入了尘大师高明,但他武功路子怪异,也让了尘很是难应付,但了尘还是有自信能在两百招之内取胜的,那日他虽然也上了香云坊的船,但是身为正统的出家人,他没有参加宴席,只领着座下弟子在舱房内打坐念经。

但了尘长老入世修禅多年,他敏感地发现这一次的主办方天理教很奇特,而且让人捉摸不透,虽然对方的教义倒是宣扬正道,但是他总觉得有些不对,比如唐门之人一夜之间都‘离开’,比如那些戒备异常森严仿佛在算计着什么的天理教徒们,所以他决心不让天理教人拿到武林盟主之位。

但是,很快,他也和单永信一样忽然腹内丹田一空,被那白衣人窃见了空子一掌打下台去。

但是了尘长老到底了得,手上禅杖一点,就试图再次空中提气飞上擂台。

那白衣教宗冷眼一凝,杀气毕现,这秃驴真是不识相,找死!

他一扬手,似乎要去攻击了尘的禅杖,但是手上淬了毒的蓝光一现就要向了尘的眉心刺去。

了尘哪里想到对方竟然使用这般恶毒阴招,眼看那蓝光瞬间闪到,他却提气在空中无处可避开,心中不由无奈,莫非贫僧就要命丧此地!

但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另外一道白芒忽然间飞来,与那道蓝芒碰在了一起,瞬间打飞了那道蓝芒。

了尘立刻疾退,一下子落在了擂台下。

那宣读胜利的裁判立刻就要高声道:“白道魁首乃天理教教宗……。”

但是话音尚未出口,他就瞬间被一股子巨大的罡风扫下擂台。

“啊……!”惨叫之声响起,瞬间惊起了众武林人士与在场观战的民众。

“本教主还没到,谁干妄自称魁首,嗯!”

一道低沉沙哑却带着一种诡谲妖异感的嗓音瞬间响彻了整个会场。

不少人都忍不住立刻捂住了耳朵,寻常民众无事,但反而是那些有内力的武林人士都仿佛被击中了一掌似的猛然地觉得心胸中气血翻腾,不少功力强的反而觉得丹田内力激荡,竟然唇角都流出血来。

倒是了尘这样联系禅宗功夫的高手都念了经文,来稳定腹内气血翻腾,才不至于受伤。

单永信抹了把嘴,看着远处对河上飞驰而来的一队人影,低声喃:“格老子的,这是什么功夫?如此邪门!”

“此乃修罗狮吼功,源自失传的天竺达摩秘籍,想不到竟然有再现江湖的一日!”了尘却似压抑着激动地看向远处那渐渐飞驰而近的人影。

只见霎那间,一队身穿黑色绣红色旭日云海东升图的黑衣蒙面男子,腰垮弯刀或者长剑,他们以高超轻功踏着河面碎冰,瞬间从河面落地。

这三十六名黑衣人手上瞬间激射而出三十六幅带着勾爪的殷红华美绸缎直直刺向香云坊,那红绸瞬间扣上香云坊的屋顶,随后化为化遮天蔽日的红幕,黑衣蒙面人们身形疾换扯落红幕在雪地,他们以身为钉齐齐单膝跪地,四名身穿暗色华衣的美貌少年扛着一抬华美的雕金紫檀大躺椅从河面飞来,然后落地之后,恭敬地退到了凳子之后,瞬间扬起一面巨大的幕布,上面绣着金色日月,气势宏伟。

随着他们出现,仿佛平地卷起一阵狂风,就是在这残雪纷飞,狂风大作间,一道暗红如血的高挑邪肆的身影,从天而降,他一身暗红绣金色日月东升的宽袍大袖,头戴高乌冠,下半张脸覆着华丽精致的黄金鬼色面,手持羽扇,宽阔的衣袖在风中飞舞成一双巨大的羽翼,气势惊人。

他踏着华美的三十六幅绸缎,姿态狂恣旋转着落在那雕金椅上,他优雅地一转身,宽袖一拂,慵懒地依在那华美的椅子上,一手持着羽扇轻扇,随着他的出现,阵阵异香气扑鼻。

神祗降世不过如此,又或者说是魔尊临世。

“你们是谁?”电堂的堂主从最初的震惊清醒过来后,忍不住喝问了一声。

“呵呵,杨总管,告诉他们本座是谁?”他轻巧地扇了一下扇子,阴郁地一笑,他阴郁眸光所过之处,竟然仿佛带来宛如地狱幽冥的寒意,让人汗毛倒竖,无人敢对视。

原本站在他身后的一名黑衣蒙面少年眼底掠过一丝诡秘的笑意,随后立刻上前,正色朗声道:“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王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日月神教东方教主在此,尔等还不速速来拜见!”

此言音方才落下,那三十六名黑衣护卫立刻齐齐一拱手,举刀剑在手,齐声以内力大喝:“日出东方,唯我不败,文成武德,一统江湖!”

“日月神教,东方不败教主千秋万载!”

……

“日月神教,东方教主,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其声势之浩大,内力之浑厚震得碎雪浮冰纷纷落下。

让众人心中齐齐大震,这等气势,这等内力,三十六人竟然无一不是顶尖内家高手!

而且他们的狂妄简直让人咋舌,千秋万载,一统江湖?

竟然毫不掩饰他们的野心与猖狂!

但是,光是这份宏大的出场架势与那些实力派的高手无一不说明这个日月神教来头不小,实力雄厚,可是为何之前他们中原武林之人没有人听过这日月神教的大名?

于是有人在底下窃窃私语起来:“日月神教,你听过么?”

“没有,你听过这位教主的大名么?”

“没,不过真是有气势啊,东方不败啊!”

了尘长老到底是见过多年的大世面的人,最先反应过来,上前对着日月神教的众人打了个佛号:“阿弥陀佛,贫僧谢过贵教方才出手相助,请问贵教到此意欲何为?”

还是那名年轻的总管上前对着了尘一拱手:“本教乃常年居于圣地黑木崖上修炼的日月神教,东方教主近日路过此处听闻武林中正在争夺黑白两道的魁首,虽然本教东方教主乃常年居于世外清修之高人,但还是看不得有些徒有虚名之辈在此放肆,所以特来参加夺魁之赛!”

“唔,你是哪里来的黄口小儿,也敢如此大言不惭!”天理教电堂堂主江五忍不住叫道。

那年轻的总管优雅一拱手:“在下杨莲亭,乃东方神教总管事!”

第一百一十二章 笑傲江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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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老子才不管你什么日月神教,总管,方才夺魁比试结果已经出来了,黑白两道都是我们赢了,令狐冲,你们还想怎么样!”天理教刑堂堂主刘毅朝地上唾了一口,恶狠狠地瞪着日月神教的众人。舒榒駑襻

令狐冲笑了,对着刘毅道:“从来武林盟主与黑道魁首皆以武艺与名望取胜,如今贵教教主与我教教主论名望都及不上这三十六路绿林总瓢把子与了尘长老,所以咱们就只能论武功了,若我们能派出人将黑白两道的魁首打败不也就成了么?

”不行,这怎么能行!“天理教刑堂堂主刘毅立刻大声道。

”哦,为什么不行?“令狐冲仿若不解似地看向他,随后恍然大悟一般地道:”莫非你们是怕敌不过我们日月神教的高手丢人么,放心,本总管会请我们的人温柔一点的。“

温柔一点?

底下的看热闹的民众都忍不住捧腹笑起来。

底下民众的这一笑顿时让刘毅恼羞成怒起来,但他武艺虽高,却不善言辞,一下子还真找不到理由来反驳令狐冲为什么不行。

”你……谁怕谁!“刘毅刚要冲动地点头答应,捋了袖子就上,却被电堂堂主江五一把拉住,他暗自用力将不甘不愿地刘毅拉开后,看向令狐冲,上下打量了一下这蒙着脸的少年后,才眸光阴沉地道——

”这位令狐总管,我们武林中人从不曾听过你们日月神教的名字,看贵教众人的装扮,不像是中原武林人士,倒像是扶桑武者,且不说万事也要有个先来后到,何况方才比试已经分出胜负了,黑白两道都是我们夺得魁首,就算是让你们按照武技比拼,贵教得了魁首,但中原武林怎么能任由外人来担任黑白两道的魁首?“

此言一出,果然引起了众人的议论纷纷。

”是啊,没人听过这日月神教的名字……。“

”看着就像扶桑人啊!“

”中原武林怎么能够让扶桑人来参和一脚?“

”……。“

令狐冲,或者说西凉茉看着这位天理教电堂堂主江五,倒是暗自点头,不错,不错,看着倒是个有头脑的,三言两语就挑拨了中原武林对他们‘日月神教’的怀疑和敌意。

也怪她太过轻率,实在喜欢那一位爷穿这身的妖娆又喜感的模样,却平白让人添了怀疑。

不过……

西凉茉挑眉笑了笑,忽然扬声道:”弟兄们,咱们可都七尺高的汉子,顶天立地的汉家郎,如今有人怀疑咱们不是汉人,怎么办嘞?“

然后那三十六名黑衣‘日月神教护卫’们从第一个开始张嘴了——

”愣逼!“

”你球戳戳的!“

”曰你妈板子!“

”贼你妈!“

”憨嘛屁!“

”傻塞子!“

”斜恁娘!“

”妈买麻屁!“

”波温狗、叼泥马!“

”……。“

三十六句此起彼伏的携带着浑厚内力的各色方言传遍了会场,宛如仙乐飘飘地回荡在所有人的耳边,霎那间,所有人的脸色青红白三色交错,不少百姓已经忍不住如此销魂的回应,捧腹笑倒在地。

西凉茉笑眯眯地看着脸色黑如锅底江五道:”如何,江堂主可还有疑问?“

江五平白被人骂了三十六次娘,早就气得额头直冒青筋,恶狠狠地瞪着西凉茉:”看来贵教是一定要打了,你们且问问中原武林同道可赞同你们日月神教这种破坏规矩的行为,若人人都如此,那武林盟主和黑道魁首岂非整日什么事都不用做了,只需要应付这些无聊的挑战就好!“

西凉茉看向一边的了尘长老,了尘长老轻咳一声:”所谓夺魁,夺魁,自然是要凭借各人本事和武艺一较高下,何况今日十五还未过完,众武林同道都在此处,众目睽睽,自然是可以的。“

谁说出家和尚就要慈悲为怀不记仇,方才那天理教教宗对了尘暗下毒手,了尘可是看在眼里,记在心里,何况这样出手阴狠卑鄙的人,何德何能当上白道武林盟主!

虽然这日月神教看起来也邪气得很,但他们毕竟救了他了尘一命,面前这位令狐小哥虽然蒙着脸,但看着眉清目秀,目光清澈有神,说话客客气气的,怎么瞅着也不像是个奸佞之辈,何况他们未必能取胜,只是要个比试的机会罢了。

了尘一向在中原武林黑白两道都德高望重,自从几年前的武林盟主武当掌门离奇身亡后,就是了尘一直在暂代主持白道纷争等杂务。

他一点头,白道里自然都是赞同的。

天理教刑堂堂主江五阴狠地瞪着了尘,暗骂了声‘老秃驴’,有机会老子非取了你项上人头!

而西凉茉还不用看单永信,这位绿林三十六路总瓢把子已经毫不客气大吼一声:”格老子的,为啥不行,老子看就是行,这比试不过是各凭本事,比试又没结束,谁敢说不行,老子领着的绿林三十六道第一个不服!“

单永信本来就输得郁闷,何况天理教的这几个高手根本就不把他们放在眼里,反而是这个令狐小哥说话还中听,承认他们威望不如他单永信和了尘,倒是个老实的,所以单永信自然要帮着日月神教的。

说罢,他铜铃目一瞪,把手中的大刀‘哐当’一声插在了地上,恶狠狠地扫过一众黑道之人,黑道各门各派不管是否作恶多端,却有一点是相同的,就是他们都信奉一个词——强者。

只有强者才为王。

何况他们都是些不安分的冲动之徒,所以黑道众人都毫不客气地叫嚣起来:”是啊,为什么不行!“

”你们天理教不是很强吗,如今当缩头乌龟了!“

”怕了就认怂!“

”哈哈!“

江五阴沉了下脸,看向一边一直没有说话的白衣教宗,试图询问对策。

方才日月神教的那三十六名护卫的身手,他是都看见了的,每个人的轻功都达到了浮踪掠萍的层级,再加上那种浑厚的吼声,可见他们全都是一流高手,他对上其中一个都未必有把握,何况那座上看起来神秘莫测,诡魅异常的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

但还没等他和白衣教宗交换意见。

一道红色的锐光陡然射向了江五,江五大惊,有暗器!

他迅速地偏身试图避开那道锐光,但是那道锐光却仿佛有自主意识一般缠了上来,逼迫得江五不得不动用身上的武器——两把寒铁短剑。

但是不论他怎么闪躲,抗击,那红影都如影随形,不过电光火石之间,那红影已经一个猛子扎进了江五的脸。

江五只觉得脸上一痛,大惊失色,大手一把摸上自己的脸。

痛感立刻传遍了脸上每一寸。

他想要叫,却发现自己的嘴巴几乎无法张开。

众人定睛望去,才错愕地发现那红影竟然是一根穿了银针的红线,如今不过片刻功夫居然将江五的嘴给缝上了,殷红如血的线和江五被缝起来的嘴,看起来狰狞又滑稽,江五正:”啊——啊——。“地发出奇怪的声音。

他试图割断那还在往自己肉里钻的针线,但是那线却不知道是什么做的,不但割不断,而且一直陷入肉里面,一扯就疼,让他痛不欲生。

”冲弟,何必与这种不会说话的玩意儿废话,既然不会说话,就不必说话了。“一道冰冷幽凉又带着一丝诡谲妖娆的喑哑嗓音在风中响起,引得众人齐齐顺着那声音看去。

他们这才发现原来声音的主人就是那慵懒卧在黄金紫檀椅上的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他白皙修长的指间正捏着一根红线轻挑慢捏,如绣花一般,红线的另外一头就是痛苦挣扎着正在被缝住嘴的天理教电堂堂主江五。

隔着颇为遥远的距离,这东方不败竟然能够操纵着手中的细软红线如亲手缝人皮肉一般,让众人既佩服又毛骨悚然。

飞花摘叶为暗器伤人的功夫已经是一等一的功夫了,而这东方不败的此等功力已经完全超越飞花摘叶伤人的境界,近乎隔空取物之能。

瞬间就将功力不弱江五伤在一枚绣花针下,实在是可怕!

武林黑白两道的人看向东方不败的眼神就变了,不少人都无意识地退了一步,畏惧又探究,防备又猜忌。

天理教的白衣教宗一言不发地睨着场上情势,他眯起眼看向东方不败,心中震惊之后便是猜疑,这个日月神教到底想要做什么,这些突如其来的这些高手,他竟然丝毫没有得到过一丝关于他们的消息。

还有这个狂妄的东方不败教主,为何看着他的身影颇为面熟?

他的目光也落在了‘令狐冲’的身上,这大总管的身影也颇为奇异的眼熟。

可是此刻,他倒是真无法想起这两人究竟都是谁!

但不管如何,傻子都能看得出这日月神教的实力分明超出了他们天理教!

白衣教宗颦眉,眸光里闪过一丝愤怒和犹豫,难道他们精心策划了三年的事就要就此以失败告终么?

真是晦气,明明一切都谋划好的,却半途杀出个程咬金!

三年又三年,他等不起,也不想等!

在天理教白衣教宗还徘徊在是否继续对上日月神教,以全教高手之力一较高下之间的时候,他手下的刑堂堂主刘毅就已经忍不住出手了,他怒喝一声:”你这不男不女的混帐玩意儿,也敢来跟老子摆谱儿!“

说罢他一扬大刀,足尖一点就冲向东方不败。

”等一下……!“白衣一惊教宗伸手想要拦下刘毅,却迟了一步。

东方不败冷冷地睨着他,眸底掠过一丝残忍的笑意来,身形一动,飞身而起。

”日月神教之人,无本教主的命令不许出手!“

一声冷喝,顿时让准备出手的魅一和其他人都立刻收回身形,安静地站在自己原来的位置上。

西凉茉看着刘毅飞身出去,不由摇头叹息,完蛋了,天理教的人终于惹火了爷了!

千岁爷是最讨厌人家说他不男不女的啊,就像虽然他很为自己比女人还要妖娆艳丽的容貌与华丽丽的身段品味而骄傲,但却不能容忍别人赞美他比女人还美,典型的霸气侧漏,连加长立体护围版的苏菲都兜不住,明晃晃只许州官放火杀人,不许百姓点灯烤蚊子的主啊!

果不其然,东方不败身后陡然射出十几条各色银针丝线,刺向刘毅,刘毅手上大刀运足内力迎上,试图将这些线全部斩断。

他的刀是用千年寒铁打造,削铁如削泥,他就不信只以这种以天蚕丝织就的线能撑得住!

但下一秒,刘毅就大惊失色,就像仍旧在大力挣扎的江五一样,这些线根本就没有办法能够被斩断,反而迅速地缠绕上了他的大刀,另外一些线缠绕上了他的脖子和四肢。

刘毅一把拉住绑住自己脖子的线,冷笑:”哼,就凭这几条女人绣花的破线就想勒死本堂主么!“

东方不败却挑了一眉,优雅地立在长椅之上,手上轻扯丝线,轻笑:”谁说本教主想勒死你呢,本教主还舍不得呢!“

”哼哼,舍不得,你这样连脸都不敢给人看的妖里妖气的玩意儿,莫非是个小倌楼里出来兔儿爷?“刘毅流里流气地哈哈大笑起来,打不过对方,三两下就被对方制住了,他自然心中自然满是愤怒,试图口头上逞威风。

但是他的话音刚落,突然他双目暴突,口里瞬间又发出一声极其惨烈的叫声。

众人看去,也都被震住了,刘毅的右臂竟然在电光火石间就被那些细线生生扯离了肢体,血光四溅。

刘毅又痛又怒,他最善使刀,若武者没了右臂,他还怎么拿刀,于是歇斯底里地怒喊”东方不败,你这个妖人,竟然敢把爷的……。“

那依旧是他还没说完话,他的左臂又是一紧,随后这条手臂如右臂一样离他而去。

但这一次,东方不败却没那么痛快地弄断他的左臂了,而是慢慢地优雅地扯动着手里的丝线,将那条手臂,一点点地连血带肉地扯离他的身上。

”比起口舌之快来,这种感觉应该会让你感觉更爽是不是?“东方不败鬼面上的一对描绘着金色胭脂的眸子闪过妖异又恶毒的笑来。

刘毅没有想到他说出手就出手,那种撕心裂肺的痛感几乎让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痛苦得浑身冷汗淋漓,倒在地上翻滚不已。

偏偏东方不败却还仿佛自然自语似地低笑道:”接下来是腿了,若是将你一分为二,肠肚流一地就太没美感了,还是做成人棍好了。“

说罢,他指间一挑,伴随着刘毅一声几乎不像人发出来的惨叫,他的两条腿也彻底离开了他的身体,只剩下一个血肉模糊的光秃秃没四肢的身体如一团肉块似的还在翻滚蠕动。

他还没有痛晕过去,是因为东方不败用奇异的手法将针线直接刺进了他的大穴,逼迫他保持清醒。

西凉茉摇摇头,暗自叹气加腹诽,东方教主,大爷哦,难道这样的场面很有美感吗?

武林中的众人没有见过这样残忍的折磨人的手法,几乎都震在了当场,便是有些人反应过来了,却也没有人上前阻止东方不败的暴行。

只因为天理教的这个刑堂堂主本来就不得人心,没有人想为了一个和自己无关的人去对上那武功高深莫测又手酸的日月神教教主!

倒是了尘不忍卒睹,双手合十打了个佛号:”阿弥陀佛,这……。“

他劝阻的话语还没出来,那单永信却嘿嘿地舔了下嘴,道了声:”东方兄弟,果然是个性情中人,杀人就要这样才过瘾!“

他本就是杀人不眨眼的绿林黑道头子,早就恨上了刘毅,方才腹内丹田空虚,单永信一直就怀疑是刘毅干的好事,虽然他也觉得这样的杀人手法太过残忍,但是却忍不住叫了声好!

东方不败睨了眼单永信,随后目光里掠过一丝奇异的神色,让单永信几乎觉得那种目光有一种奇异的久远的熟悉感,却认不出来。

他只能认为是自己的错觉。

东方不败淡淡道:”还是这样好些,你且放心,本教主说了舍不得你死,就是舍不得,只是你这四肢长得实在不好看,还是让本教主一会子就把你的四肢缝上就好了,你这样做个傀儡偶人的材料去哪里找?“

说着他再次抖出针线,十指牵扯,穿过刘毅的琵琶骨,将痛不欲生的刘毅吊了起来,然后竟真的操纵着那些针线将他的四肢缝了上去,只是左右手的位置颠倒,左右脚的位置也颠倒了过来。

不一会,刘毅就又成了一具完整的身体,或者说更像一具东方不败口中的破烂的傀儡人偶,血色和碎肉洒了一地。

”瞧,还是这样好些。“东方不败收了大部分针线,只留下几条穿过他的琵琶骨和四肢关节,他欣赏着吊在半空中的自己的杰作,眼底露出了一个几乎堪称满意的笑容来。

不少民众都已经吓傻了,其中还有一半人受不了这样血腥恐怖的场面,不是在呕吐就是已经晕了过去。

而众多武林人士也都惊惧地体验到了什么叫东方不败的‘舍不得’。

他们就这么看着那原本即将成为黑道魁首的一等高手,竟然变成了如此恐怖又恶心的人棍傀儡,却还死不了,不由浑身发寒。

”杀人不过头点地,你这妖人,竟然如此残忍!“一道苍老的声音突然愤怒地在一片鸦雀无声中响了起来。

西凉茉顺声望去,看着不知何时从观战席上站起来的秦大管家,不由挑眉,哟,这不是他们的老熟人——秦大管家么?

或者说现在叫秦大尊主比较好,只是他已经双臂残废,身上的伤都没有好完,也还有这样的胆量在众人胆寒的时候插嘴,也算得上他本事了!

西凉茉笑了笑:”这位大侠,怎么,您是不服气也可以上擂台来呀,不过自古打擂台诸位都是签下了生死状的,想必您一定至生死于度外了!“

秦大尊主顿时一窒,随后恼羞成怒地忽然大吼一声:”天理教弟子听令,这日月神教乃邪教,行事手段残忍,为维护我们武林正义,立刻将这些邪魔外道剿灭在此!“

他一声令下,天理教的人都面面相觑,那一瞬间竟然没有人敢动,实在是因为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的手段残忍血腥深深地震慑住了他们。

但秦大尊主立刻感觉自己在教众之中的威信受到了影响,他愤怒地大喝:”你们这是连本尊的命令都不听了吗?给我杀了这些邪魔外道!“

到底秦大尊主在天理教中作威作福已经多年,他的命令还是非常有效的,教徒们下意识地还是提着刀就杀向了日月神教。

对于这样找死的行为,日月神教的众人自然是乐见其成的,而武林黑白两道的人更是乐见其成,只等着两边人马火拼,他们也好捡个便宜。

瞬间喊杀声一片,日月神教的护卫们如收镰刀割韭菜一般,一茬茬地收割着天理教徒们的性命。

血色飞溅,杀声震天。

天理教的白衣教宗阻止不及,愤怒地目光落向了秦大尊主,飞身而起,扑向观战台,几乎恨不得将对方一掌劈死。

他一把揪住秦大尊主的衣领,恶狠狠地盯着他道:”是谁给你的胆子,给你的权力下这样的命令!“

没有身为教主的他的命令,姓秦的怎么敢这么做!

”教主,怎么,你怕了?“秦大尊主毫不畏惧地瞪着白衣教宗,冷笑:”这些年我是如何教导你的,迎难而上,永不屈服,难道你都忘了么!“

”闭嘴!别再倚老卖老,你已经打乱了我的计划!“白衣教宗愤怒地连揪住他衣襟的手都是颤抖的。

秦大尊主哪里被自己的晚辈这样顶撞过,何况面前的人虽然名义上是天理教主,但是这么多年他一直都是掌控着全教实物,他顿时也来了火,激怒之下,竟然不顾一切地愤怒大吼:”我看您就是怕了,咱们早已经在刚才的梅花雨中放了十香软筋散,现在就要发作了,收服起这些黑白两道的蛮子不是易如反掌,到时候咱们对他们要杀就杀,要刮就刮,有什么好怕的,枉费我教导你多年!“

他吼出了这声之后,瞬间觉得满场寂静无声。

无数道诡异和不可置信的目光都落在他和白衣教宗的身上。

”哦,原来天理教一直都是打的这个主意,看来唐门之人的失踪想必也与他们有关了。“西凉茉几乎想要低笑出声。

果然不怕神一样的对手,就怕猪一样的队友啊,当初师傅把秦大管家放出来,还真是英明无比的决定!

此言一出,武林黑白两道都愤怒了,各个摩拳擦掌。

他们原本还想作壁上观,只等着这两个邪魔外道的教派互相火拼,却没有想到自己居然早就被惦记上了。

那白衣教宗恼羞成怒地回过头恶狠狠地瞪着西凉茉:”令狐冲,你休得妄言!“

”是我令狐冲妄言,还是你们天理教居心叵测,人人皆知。“西凉茉冷笑,毫不畏惧地迎上他的眼。

就在彼此四目相交的霎那,他们仿佛都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一丝诡异的熟悉的影子。

”你……。“那白衣教宗正颦眉,要说些什么。

但下一刻,他的话就被一道愤怒而凄厉的男音打断了:”天理教,你们这些卑鄙无耻之徒,偷盗我唐门圣物‘暴雨梨花针’,又杀害我唐门弟子,还想将我们剩下的唐门弟子杀人灭口,天理何在,如此狼子野心,人人得而诛之!“

说着,一道蓝色的人影凌厉地飞身奔向观战台,连着他身后还有两道提到的人影也跟着奔杀了过去。

”是唐门的弟子唐天他们!|“

”天理教的人竟然连唐门的人都敢动!“

”这般倒行逆施,果真是其心可诛!“

一众武林黑白两道的人都瞬间愤怒地叫了起来,原本还有的一点儿疑问在唐天他们出现后都消散无踪,众人都拿起武器,愤怒地击杀向天理教的众教徒。

场上原本就一边倒的形式更加明显。

”等等!“那秦大管家涨红了脸,瞬间明白了什么,他试图想要解释和挽回,但哪里还来得及。

唐们弟子们都已经杀到,唐天手上握着一把造型奇异泛出蓝光,一看就是沾染了见血封喉剧毒的弯刀躬身杀向白衣教宗和秦大管家,他憔悴斯文的面容上此刻满是暴虐的杀意:”我唐门弟子在此立誓,唐门与你天理教势不两立,唐门所在一日,就会将天理教诛灭殆尽,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唐门中人极其护短,没事说点他们坏话若是被听到了,都会出手用些小毒好好地教训你,何况这一次还是杀了他们最小最得宠的师妹。

那白衣教宗一看不好,也不提剑去挡,只忽然猛地一转身,将秦大尊主送到了唐天的刀下。

秦大尊主本就受了重伤没好,何况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白衣教宗会拿他挡刀,怎么能躲得过这样的凌厉的刀势。

眼睁睁地看着那刀一下子就插进了他的心口,他不敢置信地看着白衣教宗,吐出一口血,双目暴突:”为什么,这是为什么,我一直拿你当儿子……。“

”就凭你一个低贱的下人,也配当本教主的义父,别以为我都不知道你和那贱人都做了什么!“白衣教宗眼底满是森冷残酷的鄙夷。

说完这句话,他一脚踹在秦大尊主的肚子上,将他一脚狠狠地踹了出去。

唐天也没有想到敌人竟然如此残忍,拿自己人当挡箭牌,他被迫疾退了几步,才将那刀上死不瞑目秦大管家的尸体给扔掉。

但是白衣教宗轻功极好,一下子就借着踹秦大管家尸体的力量疾退了数丈,朝远处停在洛河河面上的小船奔去。

他虽然没有中了唐门的毒刀,但是秦大管家身上飞溅出来的血液还是染到了他的衣襟上面,腐蚀开了好些洞,他不再恋战,也不顾剩下的天理教徒,只想速速离开。

唐天大怒,立刻领着人挥刀追了上去。

西凉茉也不追,只是望着那些追逐远去的背影露出一个若有所思的笑容来。

没了主心骨,教中骨干非死即伤,剩下的教徒瞬间变成了乌合之众,没多久就变成一盘散沙,被追杀的四散而逃。

就连香云坊上的美貌妓女们也被因愤怒而不再怜香惜玉的江湖刀客们一个个砍杀殆尽。

一场好好的簪花夺魁大会就变成了一片血腥的杀戮场,不但看热闹的老百姓们早早地扛着小马扎跑回家中,连洛阳太守也夹着尾巴惊慌地让自己的家人带着自己逃离了会场。

这一次天理教一统武林的计划彻底地付之东流了,并且元气大伤。

西凉茉看着场面上已经没有了什么人,便看向东方不败,打算和他说什么,却发现他正杀得不亦乐乎,或者说玩得不亦乐乎——拿绣花线穿了好些天理教徒的关节,他如傀儡师一般地操纵着这些傀儡教徒去攻击其他的天理教徒。

东方不败丝毫也不在乎自己手上傀儡的折损,这个头掉了,四肢还在,可以继续打,那个胳膊腿掉了,也能拿来当个檑木砸人,肚破肠流更是不在话下。

仿佛他手中线上牵扯的不是一条条人命而是真的木偶一般,让人看得不寒而栗。

西凉茉扫了一眼众多武林人看着这种恶心又恐怖的场面士面色如土,不由抚额暗叹,这位爷果然还是那么恶趣味啊。

”东方教主,咱们可以鸣金收兵了么?“西凉茉不得不提气飞身上了那猩红的华丽红绸,有些无奈地拱手道。

东方不败这才‘哼’了一声,还有些不情愿地收回手里的线,傲然地道:”既然是冲弟觉得这样场面太无趣了,那也就罢了。“

西凉茉挑眉,眼底掠过一丝笑意:”多谢教主垂怜,您看这日头不早了,咱们还没用饭呢。“

东方不败抬头看看天,悠悠地负手道:”也是,昨儿冲弟喜欢吃的新鲜鲤鱼和果木烤鸡就要卖光了。“

他摆摆手:”走罢。“说罢姿态地飘落在那金椅上,一扬手。

西凉茉立刻大声道:”东方教主起驾!“

四名美貌少年立刻抬起黄金宝座向空中腾身而起。

三十六名已经收刀的黑衣护卫立刻单膝下跪,每人执起那钉在地上的红色的锦缎,向空中一抛,顿成一片红艳祥云,他们高声齐喝:”日出东方,唯我不败,文成武德,一统江湖!“

”日月神教,东方不败教主千秋万载!“

随后三十六护卫便足尖一点,执着那红绸送着那黄金宝座一路飞身而去。

仿佛一片遮天蔽日的巨大重瓣血莲花,在冰冷的纷飞碎雪与众人中飘然远去。

只余下中原武林黑白两道愣愣地还有些反应不过来,特别了尘等人,他们在追杀剿灭了天理教之人后,正是开始忧心走了狼,来了虎,如此实力强大又神秘的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更是深不可测,心狠手辣,手段血腥残暴,若是让这样人统治了武林黑白两道,恐怕也非幸运之事。

却不想这个日月神教竟然如此行事荒诞不经,不遵循常理,说走就走了!

那谁来当正道武林盟主,谁来当黑道魁首?

于是众人的目光就定在了了尘长老和单永信的身上。

”令狐小施主,你们这是……这是就走了?“了尘到底是脸皮薄,又是出家人,总觉得做这事不好,毕竟自己是输给了天理教教徒,天理教徒又输给了东方不败。

远远地风中飘来令狐冲爽朗洒落的声音:”各位,如今我们教主本就是世外之人,只是看不得那些小人作祟,并不欲真参与这场争斗。了尘长老,您与单永信总瓢把子德高望重,当初不过是中了天理教的奸计,所以才落败,由你们来担任黑白两道魁首最适合不过了!“

此言一出,了尘不由心神大震,羞愧地喃喃念叨:”阿弥陀佛,如此高尚风范,才是酒肉穿肠过,佛主心中留啊,这东方不败的名字,初听狂妄之极,如今想来,倒也除了那位日月神教教主倒也没有人担当得起!“

什么叫高风亮节,这就是了,什么叫行善不予为人知,这就是了!

而单永信则很干脆地大吼一声:”好,既然是东方教主和令狐小兄弟的嘱托,老单我也不推辞,但凡在老单这黑道魁主任期之内,只要东方教主和令狐小兄弟的出声,我们黑道必定惟命是从!“

空中远远地飘来令狐冲‘感动’的声音:”单魁主果然是个讲义气的真汉子,好,这份心意,我们领了。“

了尘见状,立刻也不肯落人后地用佛门狮吼功道:”若是东方不败教主与令狐冲小施主有什么吩咐,只要不违背道义,我们少林也必定相助!“

单永信没耐烦地朝了尘翻了个白眼:”答应个事也磨磨叽叽的,白道就是烦!“

了尘:”……阿弥陀佛!“

底下的一干其他武林人士都忍不住啧啧地赞叹一番后,又暗自议论了起来。

”你们看那东方不败教主是不是和那令狐总管有点不对劲?“

”哦?什么不对劲?“

”洒家瞅见东方不败在令狐冲的屁股上捏了一把!“

”哇,真的么?“

”嗯嗯,我觉得那东方教主一定很美貌,如此妖娆……。“

”说不定他是个女人?“

”切,女人,你干脆说是个太监好了!“

”太监不是宫里才有么,除非他自宫了!“

”傻子才自宫,除非欲练神功必先自宫?“

”唔唔……有道理!“

”那一定是很又残酷的厉害的武功。“

从这日起,黑木崖上神秘强大的日月神教的威名传遍了江湖,无数江湖年轻人试图找到黑木崖,拜师学艺,但谁也找不到黑木崖。

东方不败与令狐冲的传说渐渐成为武林众人津津乐道的话题,然后被说书人编成了无数个故事,东方不败的妖娆残忍,武功绝世;令狐冲的看淡名利,洒脱不羁,都让人津津乐道。

从他们一开始是情侣到后来被奸人撩拨,反目成仇,变成相爱相杀的敌人,黑木崖的传说渊远流传。

直到千百年后来一个叫做金庸的男人无意间从野史里见到了这个故事,于是编写出了一本流芳百世的小说——《笑傲江湖》

——老子是作者是个二货的分界线——

”我说,师傅,你的尊手可以从徒儿的臀部的位置上挪开了么?“西凉茉忍耐了许久,终于忍不住说话了。

东方不败,或者说百里青悠悠地笑了笑:”爱徒,可真是小气啊。“

西凉茉咬牙:”你是听不见之前那些人怎么议论咱们吗?“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虽然都蒙着面!

百里青这才收了手,摇摇手里的羽扇:”今儿看在爱徒你为为师排了这样堪称完美的大戏的份上,就算了罢。“

西凉茉一听,火气就没了,她微笑:”师傅喜欢就成。“

嗯,反正今儿这事儿闹那么大,迟早要成为江湖传说的,不若她再去把这个故事完善一下好了,保准这个骚包千年老狐狸会‘喜欢’。

百里青眯起眼,忽然盯着西凉茉道:”你是不是又做了什么让为师会磋磨你的事?“

西凉茉一惊,脸上却一点儿也不显,一脸诧异地道:”师傅,你在说什么。“

百里青莫测地睨了她片刻:”行了,这事儿就过去了,你还激那两个莽夫做什么,难道你真打算要文成武德,一统江湖?“

这丫头把自己扮演成一副深明大义,看淡名利的样子,激得了尘和尚与单永信都如此感激,许下那样的诺言,可不像是那么简单的样子。

西凉茉以袖掩唇,眼里若有流光隐现:”有备无患,若是日后有用得着他们的时候,不也是一件好事么?“

众人终于落了地,用轻功维持如此庞大华丽的排场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方才魅十六就一不小心掉进河里了,好在他拖着红绸子,还是魅一把他在河里拖上来的。

此刻冻得直打喷嚏。

西凉茉想了想又忽然道:”师傅,我想早点回德王府。“

百里青挑眉,冷笑:”怎么,想念你家夫君了?“

第一百二十二章 暗流涌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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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徒儿只是觉得司含香想必都已经准备回京了,我若不回去,岂非错失好戏呢?”西凉茉笑笑,顺手把蒙面的布巾拆下,她也是该做回自己的时候了,从到洛阳的第一日,自己在司礼监行署衙门开始就遮遮掩掩的,不是乔装变脸,就是蒙面出现。舒榒駑襻

如今洛阳之行,她已收获颇丰,但是天理教遭此重创,司含香早早在观战台上见情势不对就溜之大吉了,如今想要在这里打听出关于蓝家令牌和所谓宝藏的事,恐怕不现实。

何况主要人物们都已经离开了洛阳,那么她也没有再呆下去的必要了。

百里青闻言,挑了下眉,他不关心这小狐狸又打算做些什么坏事,但却比较关心:“回去以后,你那位夫君想必也身子痊愈了,你有甚打算?”

西凉茉顿了一下,她还真一会子没想过,不过……

这位爷怎么跟吃醋似的,他总不记得他才是奸夫。

“没怎么样,好好地对小王爷嘘寒问暖温存一番总是要的,毕竟我费了心思才嫁得的夫君呢。”西凉茉唇角翘了一下,语带双关地道。

百里青睨着她片刻,眸色幽幽地冷嗤了一声:“哼,不会说话就不要说话了。”

说罢,他一转身解开栓在河岸边树上的黑色骏马,翻身上马,策马扬鞭而去。

魅六凑上来对着西凉茉笑眯眯地道:“小姐,爷生气了,还不去哄哄?”

西凉茉翻了个白眼,送了来自蜀地魅六一句标准的蜀语:“哈嘛屁!”

随后,她在魅六呆愣的时候,伸手一扯马缰,跃上马背,屁颠屁颠地追着小性子作起来的九千岁大爷去了。

司礼监的魅部杀神们也都立刻上马跟着主子们而去,只留下一地尘烟。

——分界线——

金英翠萼带春寒,黄色花中有几般!

凭君与向游人道,莫作蔓菁花眼看。

时光如梭,漫漫白雪悄然在南方春风的轻抚下消散无踪,转眼已经是三月末,四月初莺飞草长的时节。

德王府的众人都换上了新制下的春装,没了一手遮天,操控德王府的大管家,底下人带是没觉得有什么不同,原来的二管家提上去了,不也一样对大伙儿盯的紧紧的,有了错处,也一样在二管家手里讨不去好。

便若今儿这事一样……

“你们这是怎么做事儿的,明日就是春日宴了,如今王妃的春装都没有做好,你们这都是皮子痒痒了,找抽儿哪!”关管家没好气地看着跪了一地的绣娘。

宫里每年都在岷山摆下春日宴,陛下会让皇子王孙们在岷山围场里参加狩猎,个王府贵门都会带上女眷出席,是一年一度的贵族盛会,自然也是王孙公子们斗勇逞英雄,小姐夫人们争奇斗艳的时候。

每年前的这个时候除了家里绣娘们忙活着,就是京城里头有些名头的绣房都会提前一个月不接单了,只专心赶绣早早提下订单贵客们的华衣。

但今儿关大管家正在外头盘算着铺子进货的事,却忽然被后院管事的金娘子给叫了过去,一问才知道原来是今日坊内的衣服要分到主子们手上了,仔细一看才发现王妃的衣服竟然没有做好。

关大管家一听,就有点恼了,这春日宴是何等大事,出了这样大的纰漏怎么得了!

“卢大娘,你也是府邸里的老绣娘了,往年里可从来没有出过这样的事!”

那跪在地上为首的卢大娘犹豫了一下,嚅嗫道:“那是没法子啊,今年多了小王妃的衣裳,这一套春日宫衣从布料选材、染色、裁剪、刺绣都是从年前就开始准备了,可今年小王妃过年都不曾在府邸里,这才一个半月的时间,小王妃又是宫里的红人、贵人,咱们这怎么也不能怠慢了去,也是那些不长眼的光顾着小王妃,竟然没注意到王妃娘娘的衣衫没赶制成,真真该死。”

说着她便低头伏在地上,不敢再说话。

关大管家有点呆滞,这是说因为要赶制小王妃要的衣衫所以没完成老王妃要的衣衫吗?

他不由心中打鼓了一会子,这小王妃似乎并不算得小王爷宠爱,特别是这段日子里小王爷卧病在床一直都是雨姨娘在照顾小王爷,小王妃又在洛阳采备信妃娘娘的嫁妆之时受了风寒,回不得上京,这新嫁小王妃也才过门三个月不到,小王爷就纳了原来德王妃身边的大丫头静雨,夫妻两成亲大半年,小王爷进邀约阁的次数数都数得出来!

小王妃分明并不得小王爷的心意,本来这世间都是些捧高踩低的人多,小王妃按说不该能被大家伙那么重视,但是小王妃是靖国公嫡女,贞敏郡主也就不说了,光是宫里传来陛下曾经觉得小王妃像足自己的长姊,所以格外偏疼,意图收做义女的传说就让人都众说纷纭了。

所以小王妃还真真得罪不得。

这让关大管家挠头的事儿,最后还是传到了德王妃那里。

德王妃正在闭目养神,念经打坐,听了身边嬷嬷的话,拨动念珠的手就顿了顿。

随后,她淡淡地一笑:“算了,年轻姑娘爱俏,倒也没什么,本王妃年前不也有做新衣么,就从里面捡一套出来就是了。”

一旁正在削果子的静雨,却神色讥讽地道:“母妃,您还真是好性子,这从古到今,都是媳妇儿孝敬着婆母的,哪里有婆母这般让着媳妇儿的,小王妃也未免太不知礼了。”

说着,她将手上的苹果削成了一片片的,放在银雕花盘里盛给了德王,换了种口气:“母妃,今年烟台最早的一批进贡的果子,最是清甜爽脆了。”

一旁的嬷嬷连忙笑道:“果真还是姨娘最孝顺娘娘,为人也最体贴了,到底是自己身边养大的,和那外头的不一样呢。”

德王妃放下手上的念珠,睁开眼看了一脸讨好的静雨一眼,随后心中暗叹了一声,便接过她递来的苹果吃了一口:“嗯,确实很甜,雨儿嫁人了倒是真懂事多了。”

静雨脸上顿时露出欢喜又羞涩的神色来:“母妃……。”

德王妃看着静雨小女儿的样子,心变得柔软而忧伤。

正所谓怀璧其罪,当年德王爷去了以后,她一直独守空闺,手下还拖着好几个嫡出庶出的孩子,一介弱女子面对那些觊觎瓜分王府财产与意图夺走两座宝石矿山的人,不知多少风霜刀剑严相逼。

是秦大管家挺身而出,动用了老王爷暗中的力量,与她一道守住了德王府。

虽然最初她也曾想要守身如玉,就这么了此残身,也是秦大管家用计令她与他有了苟且,她原本羞愤欲死,只以为秦大管家居心叵测,觊觎王府资财。

但是秦大管家却没有丝毫觊觎和染指王府的财产,还对她嘘寒问暖。

于是没多久,她和秦大管家也有了一个女儿——静雨。

深闺寂寞,她便也渐渐习惯了秦大管家在自己身边,白日严守礼教如忠仆与孀居主母,夜色里如夫妻一般的过日子。

却没有想到,这样十几年的好光景就在前些日子里彻底结束了。

秦大管家的死讯传来的那一霎,她觉得自己都苍老了许多,如今……

德王妃手抚摸过自己染了白霜的发鬓,又抚摸过静雨簪这玲珑八宝花盛的发髻,怅然轻喃:“如今母妃就只剩你了,雨儿,你可要好好的。”

静雨一愣,抬起头来有些迷惑地看向德王妃:“母妃,你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德王妃的眼里仿佛有一层水汽似的,让静雨很忧心,虽然她心中也暗自怪着德王妃一直都不肯恢复她正经小姐的身份,甚至都不肯告诉她这个秘密,怨恨着为何都是一母所处,司含玉可以过得那么潇洒痛快,她却要过得那么辛苦卑微。

可是德王妃毕竟是自己亲母,而且这么多年在王妃身边长大,所以静雨还是对王妃非常尽心的。

何况若是母妃真的认了她,虽然她与小王爷没有血缘关系,但总是名分上的兄妹,他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

如果这样,她宁愿德王妃永远不要认她,就这样乖巧安顺地在小王爷身边做一个妻子,为他生儿育女。

一旁伺候的嬷嬷看着这母慈女孝的一幕,心中也暗自嘀咕,这静雨那么得德王妃和小王爷的心,王妃近些日子对静雨更是愈发的疼爱有加。

难道小王妃真的要彻底失宠了么?

“没什么,就是这檀香的薄烟有些迷了眼。”德王妃立刻别开脸,随后再抬起脸来的时候,那一层水雾已经消散无踪了。

静雨有些将信将疑地看了看德王妃,便道:“母妃,您这些日子都在房里打坐念经,这檀香虽然是个好的,但闻多了还是会头晕,为何不出外面去走走,您这样对身子不好。”

德王妃淡淡地道:“没事,母妃一切都好,倒是你,且好好地养好自己的肚子里的孩子,莫要让风儿和母妃担心。”

静雨这才立刻害羞地低下头,去抚摸自己的肚子,嚅嗫着道:“母妃,孩儿肚子里的孩子已经有三个月了,大夫说了,这出了三个月就好些了,胎像会稳着些。”

德王妃看着她点点头,温和地笑道:“嗯,算起来还是除夕之前的事了,今儿是龙年,占了龙首来投胎的孩子,必定是个人中龙凤。”

静雨粉面泛红:“静雨只希望是个女孩儿。”

“哦?”德王妃一愣:“以为你会更喜欢男孩?”

静雨这才黯然地轻声道:“但小王妃还没有产下孩子,雨儿若是先行产下了孩子,恐怕不好……。”

德王妃忽然在桌面上扔放下了佛珠,生硬地道:“没什么不好的,是她身子不行,能怪得了谁,现在就说生不了,日后也未必能生。”

这话从素来端雅的德王妃嘴里说出来,就带着明显指责和不悦的意味了。

“行了,不说她,晦气。”德王妃有点气闷地道。

自打这个儿媳妇进了门,她和秦大管家就事事不顺,也不知道是何等原因!

“一会儿,我去看风儿,你领着自己的丫头去端着小厨房里的汤和饭菜给风儿送去,他的大病刚好,急需补补身子。”德王妃吩咐道。

静雨立刻乖巧地应了,心中却是极为欢喜的。

最好王妃彻底厌弃了小王妃才好!

……

静得院,原本就是司流风没有成亲前的居处,此时也成为了司流风的养‘病’之处。

德王妃留下两个丫头在院子外驻守,闲杂人等现在不得靠近。

她推门进房的时候,正巧见着司流风正皱着眉头,对着铜镜看着自己胸前的伤口。

“不必看了,那是唐门的追风夺命散,腐蚀性极强,沾之即死,你也是运气和机警,竟然在身上刚沾了那毒物就跳下水中,方才得了一条命,这伤没那么好得快的。”德王妃看着他,叹了一声,坐在了凳子上。

“母妃,你怎么过来了?”司流风一愣,随后拢上衣襟,俊秀而线条优雅的脸上露出一丝疑惑来

德王妃看着他,叹了一口气:“既然天理教已经遭受此等重创,恐怕并不容易恢复过来,你……若是不行,咱们就收手罢。”

“收手,母妃,你不觉得说这样的话怎么对得起父亲!”司流风怎么也没有想到德王妃是来说这个事的,顿时一股子怒意直冲心头,但是他强行按捺住,只是刻意压低了声音咬牙道。

“不收手,难道你要一直对你那媳妇儿装病么,这一次两次的可以,难道十次八次就不会引人怀疑!”王妃没好气地说。

司流风沉默了一会子,随后道:“那一阵子,儿子确实是病了,总是很容易晕眩,然后就不省人事,不是么?后来风寒也一直都没好,所以才‘卧病’在床,茉儿也是知道的,更何况,我们也没有在外头遇上过,她虽然人在洛阳,但是身为大家闺秀,自然也很少露面,相信应该没事的。”

说着这样的话的时候,司流风脑海里忽然掠过那个偷盗暴雨梨花针的‘唐门女弟子’的背影。

德王妃又开始转动手里一百零颗水晶,语气无奈又讥讽:“难道你还是打断要如从前一般,借着病来回奔走于江湖和上京之内吗?我儿,你莫非还想真的病倒不成!”

司流风病倒是真的,连回春堂的李圣手都看不出来他到底什么病,只说是忧思过重,操劳过度。

若不是因为天理教的事,他还能操劳什么!

司流风淡漠地笑了笑:“母妃,您放心就是了,风儿不会那么轻易倒下的。”

德王妃看着司流风不以为然的样子,不由冷笑道:“如今天理教在簪花夺魁大会上元气大伤,咱们王府往这个窟窿里填的钱还少吗?养着那一群吃白食的废物,金山银山都坐吃山空,如今自己都捉襟见肘!”

德王妃又顿了顿,很是着恼地道:“偏你那媳妇又是个没眼见力的财迷,让自己人把那些嫁妆全抬进了她的小库房,只自己派人守着!到如今,也只秦大管家在的时候寻了机会进去盘点了一次,那些进去盘点的下人还都被打了;如今,我儿你还打算拿什么东西去填那窟窿?”

她还真是没见过开宝石矿的王公府邸会过成这样拮据的日子!

娶的媳妇儿原本以为是个财神,却不想是个不会下蛋的吝啬母鸡,真真气死她了,还不如休了去!

司流风原本温和的脸色随着德王妃的话,渐渐地阴沉了下去,没耐烦地道:“母妃,这些事与茉儿又有什么关系,别扯远了。”

他是想要西凉茉的陪嫁,可他并没打算用这种方式去要,明目张胆有可笑。

他虽然中意于西凉茉,但是还是有分寸的,她和静雨不同,她毕竟是刚刚嫁进来不久,并不值得信任。

但自己的布置与计划却已经到关键时刻,时常需要夜里出门和会见门徒,所以他原本还愁着用什么借口解决此事,是否要对她用些蒙汗药,却又怕伤了她原本就弱的身子根基。

却不知为何自己开始犯了晕病,好在不甚严重,也只是偶尔发之,次数极少,又感染了重风寒,倒是成了极好的借口,包括一直到现在都是如此。

德王妃越发的恼怒起来,站起了身子:“好好,你们这些人,一个个都是这样不听劝的,本王妃倒是要看看你们能有什么好结果!”

司流风闻言,深深地看了德王妃一眼:“我们这些人,还有谁敢不听母亲的劝阻而落了不好的下场呢?”

德王妃一愣,随后眼底掠过一丝惊色,温和从容的面上却一点也不显:“哼,不是你和司含玉这两个孩子,谁敢对本妃的话置若罔闻。”

司流风没有再说话,只是笑了笑,那种笑带着一丝怪异和悲哀的味道,让德王妃瞬间觉得有些心慌,随后起身一边向外走一边道:“行了,行了,本王妃是老了,管不住你们这些小的了。”

往日里德王妃说这些话,司流风都会上前宽慰,但这一次他只是淡淡地道:“送母亲。”

德王妃有些怔然,看向司流风的表情,总觉得他的表情有些不对劲,但是又说不上来为什么,只好再次交代:“雨儿已经有三个月的身孕了,这是咱们德王府的第一颗香火,你可要好好的小心留意,别让那不识趣的碰着、气着雨儿,影响了孩子。”

“嗯。”司流风微微颔首,脸上的表情却没有变化。

德王妃想要说什么,却在看到司流风的表情后,还是什么都没说,只转身出了门。

司流风目送着德王妃的远去,直到那道人影消失不见,随后俊美的脸孔瞬间阴沉了下来。

他看着德王妃遗落在桌上的念珠,拾来看了看,发现这念珠都是宝石所制,他先是颇为温柔眷恋地抚摸过那一串念珠,随后恶狠狠地一下子全都扯断了绳子。

念珠咕噜噜地掉了一地,四处滚散开来。

“母妃,你还在念着那个奸夫么,他已经死了,你为何还执迷不悟!”

临过年的那一个月的某日,他的书房里塞进了一封信,信上写了德王妃与秦大管家的奸情,甚至写了静雨是王妃与秦大管家的私生子,他原本是不信的,却不想……

但在后来的日子里,他不断地观察之中,渐渐发现了许多他大义忽略或者说刻意忽略的事。

直到某夜,他悄然跟踪了秦大管家,却见他进入了德王妃的房间,证实了此事是真的,大大地挫伤了司流风的心,几乎彻底毁灭了德王妃这个温柔、稳重、坚贞继母在他心目中的形象。

从那时候起,他就对秦大管家心怀杀机。

居然以这样卑贱的肮脏的身体去玷污了主人的妻子,这种龌龊又卑鄙的仆人就应该被千刀万剐!

但是……

他从袖子里拿出一封信,打开来,在灯火下再看了一次,眼睛里满是阴惊,他忽然咬牙切齿地那已经揉得不像样子的信彻底撕烂。

不管是谁,知道这个秘密的人都该死!

德王府里弥散着风雨来的气息。

而那个挑动了这汹涌暗流的人却正舒舒服服地在邀约阁的被窝里打瞌睡。

“郡主,郡主,你也该起来了!”何嬷嬷看着那日头渐渐地快爬上了最正中的天空,终于忍无可忍地扔下了手里的针线活,走进了内房,一把掀开了纱帘对着躺在被窝里的西凉茉咬牙低地叫道。

哪里有见过这样的媳妇儿?

睡到日上三竿都不去给自己婆母请安?

何嬷嬷不是挑剔,只是觉得虽然是面上夫妻,却总要维持面上的和睦,如今这个样子,王妃越来越不喜欢小王妃,与她初初进府的时候那种温柔和蔼的态度几乎是判若两人。

西凉茉困倦地睁开眼,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嬷嬷,不是我不想起,但是昨夜我做噩梦了,梦见和一只千年老妖打架,实在招架不住,太过辛苦,您就放我这被狐妖吸取了精元的可怜书生一马罢!”

闻言,何嬷嬷瞬间老脸一红,摇头叹息,千岁爷还真是个祸害啊,不过半年而已就把一个纯情淑媛祸害成了这般随口就敢说这样的话的市井丫头!

“什么跟什么哪,郡主,你快起来,春日宴的衣裳送到了,你要快点试试,据说这绣房为了赶出你的衣连王妃的衣衫都没弄完!”何嬷嬷可没打算放过西凉茉,硬生生地将西凉茉给拖了起来。

“哦?”西凉茉却忽然清醒过来了,迅速地抓住了重点,挑眉道:“连王妃的衣衫都没赶出来?”

第一百一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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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可真是巧得很。舒榒駑襻”何嬷嬷点点头,一边强行把西凉茉的被子抢走,一边道。

西凉茉无奈,只得懒洋洋地爬起来,挠挠自己一头乱发:“嗯,果然王府里的让人对本郡主还真是充满了‘敬意’啊。”

她挥挥手,让白珍和白蕊一同将衣服展开。

西凉茉打了个哈欠,慢吞吞地下床,看了那件精美华丽的春装,浅绿薄夹棉的锦绣比甲,上绣临风迎春;深绿绣缠枝桃花的窄口厚绸内裳,上面别处心裁地用兔毛在领口袖口都镶嵌了一圈雪白狐狸毛;金色的素锦流苏束腰;深绿的百褶襦裙,裙摆下方同样绣满金色细碎的迎春花,缀着细碎罕见难寻的金色米珠子,层层叠叠,上面还绣着几只蜂子,随着走动,仿佛振翅欲飞。

整套衣衫,华美精致不说,难得的是充满了盎然意趣,可见制作者极为用心,让人一见就爱不释手。

“这套衣衫不知要熬伤了几个绣娘的眼呢,想不到我不过是让人去绣坊里传了一句不要大红大紫,清新简单些就是了的话,竟然让他们那么上心。”西凉茉摸了摸衣衫,似笑非笑地道。

“是啊,若是郡主穿出去,恐怕是宫里受宠的娘娘们也比不得的,更别说王妃看到了,心中是何滋味了。”何嬷嬷也意味深长道。

婆媳之间本就不甚和睦,这样掠了婆婆风头,恐怕会更不妙。

白珍立刻心领神会,打算将衣衫收起:“那起子小人安不了好心,奴婢记得柜子里有年前宫里赏赐下来的六套新衣是郡主还没有穿的,不若拣一件来替换了这件。”

何嬷嬷看着白珍,赞许地点头。

这样的衣衫穿出去,恐怕连宫里的娘娘都要侧目的。

西凉茉却扯住了衣衫,淡淡地道:“本郡主就穿这件,侧目就侧目,那又怎么样?”

白珍、白蕊和何嬷嬷三人互看了一眼,便也没有多劝阻,主子素来是个有主意的,想必是有了新的打算,所以才如此,她们只要好好地做好本职份内也就是了。

她刚起身子,那一边就有人过来请示,开午饭了,是否到后院正院子里去用餐。

西凉茉看了眼白嬷嬷摆出来熬得浓稠的碧玉粳米粥、一小碟子金丝桂花卷、一碟桃花椰糯团子,一笼鲜河虾蒸饺、一碟八宝酱菜,还有百里青给她送来的扬州师傅做的白玉丸子汤,看着便极有食欲,她又刚睡醒,哪里有心思去吃那些油腻腻的玩意儿。

西凉茉便懒洋洋地对着那进来请安的小丫头摆摆手:“不必了,且替我去跟母妃说夫君身子不爽,我也没有心思去外头用饭,一会我随意用些东西就去夫君那里看看,就不去伺候母妃了。”

小丫头闻言,诺诺而去。

西凉茉的话传到前面,少不得又惹起一番风浪。

司流云笑得别有深意:“嘿嘿,这小嫂子还真是记挂大哥啊。”

锦雨,不,已经被德王妃抬了做司流风妾氏,名里的“静”字也正式改做了“锦”字的锦雨正在为德王妃布菜,她冷哼了一声:“记挂?奴婢倒是觉得少王妃这记挂的日子也太长久了些,这些日子就没几次到正院来用膳,立规矩呢。”

司含香还是梳着双环髻,一副娇怯可爱的模样,歪着头极为天真地道:“若是香儿屋里有一个御赐的扬州大厨子,香儿也愿意在自己屋子里用膳呢!”

众人一笑,各自别有深意,锦雨瞥着德王妃越发阴沉的脸色,继续火上浇油:“听说庐陵郡王王妃今年都子孙满堂了,还日日下厨伺候年逾八十的婆母,只因为婆母喜欢吃她做的小荠菜河虾饺子。”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来:“当然,咱们少王妃就不同了,宫里赐下来的厨子,她也好送给母妃不是?”

德王妃气得几乎拿不住筷子,她索性‘啪’地一把将筷子摔在桌子上:“岂有此理!”

司流瑾则瞥了众人一眼,到底还是有些犹豫地想要说什么,他记得嫂子前段日子也是在洛阳病了的,可也没见家里派人去问候呀,大家仿佛都忘了有这么一个小嫂子似的。

而且如今出身高贵的大嫂才嫁过来不到半年,大哥就纳了锦雨为妾,如今锦雨还怀上了大哥的第一个孩子,更是母凭子贵,自从府中除了大管家勾结天理教的事,王妃更是伤神,便将家中理事权有一半交到了锦雨手上,瞅着锦雨满头珠翠,一身锦绣,怎么看都是一副大户人家主母的模样,哪里有半分妾氏的模样?

连仆人们都是些势利眼,对锦雨吹捧着的,若不是嫂子身份高贵,又是陛下眼前的红人,恐怕早就踩低捧高了。

他若是嫂子,大概也不愿意看着锦雨这样趾高气扬地在自己面前打转吧。

司徒瑾刚张开口,司含香就眼尖地发现了,在桌子底下,又伸出脚来踩住了他的脚背,逼着他把到嘴边的话吞了回去。

这正院子里对西凉茉批判的热闹可传不到邀月阁来,就算是传过来了,西凉茉也不会放在心上,西凉茉吃了她的午饭,便慢悠悠地晃到了牡丹阁,准备见见在此养病的德小王爷。

不巧德王妃却让人出来道,小王爷在雨姨娘那歇下午休了,让少王妃等等,小王爷和雨姨娘醒了再见她。

何嬷嬷一听见这话,就眉目瞬间阴沉下来:“雨姨娘算是个什么东西,也敢让少王妃等,一个贱妾玩物而已,这可是奴大欺主,就该拖出去打死作数!”

那丫头原本还有点趾高气扬的,被何嬷嬷疾言厉色吓了一跳,立刻倒退几步,嚅嗫道:“那……那……也不是婢子说的呃……。”

西凉茉却拦住了何嬷嬷,对那那丫头微微一笑:“既然如此,本郡主我也不好打扰母妃的清修和夫君休息,有雨姨娘在,想必夫君一定能得到很好的照顾,等一会子夫君醒了还劳烦母妃派人过来通报一声。”

说罢,她领着何嬷嬷等人转身就走。

那丫头一愣,看着西凉茉等人竟然是真头也不回地走了。

等着西凉茉的身影消失在长廊的尽头,那丫头才有些畏惧地看向自己的身后:“雨姨娘……。”

锦雨的脸色一片铁青,她一手抚着自己的肚子,一手捏着锦缎的帕子咬牙切齿道:“贱人,你以为就你身份高贵么,让你等等怎么了,竟然敢如此大言不惭!”

前一段时间小王爷不在,母妃交代她不要让任何人知道,只道是小王爷在她这里养病,让所有人都觉得她受宠与不同,对她愈发的奉承,再加上少王妃也不在的日子,让她越发地觉得这才她该过的日子。

她的身份又比少王妃差到哪里去,只是时不待她而已!

那小丫头在旁边一听,低下头,不敢说话。

心中却也只能暗附,不知道是锦雨真的受宠得忘了自己还是姨娘身份,还是真的府邸里风向要真的彻底变了呢?

“哼,等我将你这贱人的无礼告诉母妃去!”锦雨一跺脚,忿忿地转身进了房内去。

直到入夜了,西凉茉也没见有人来通知她司流风醒了,她也没将此事放在心上,如今她一门心思地琢磨着令牌、天理教余孽的事儿,哪里有时间去理会那些宅院子里勾心斗角又兼争宠的事儿。

“小姐,你就真的不计较雨姨娘的事么?”白玉还有些忧心的问。

西凉茉一笑,眸光狡黠:“恶人自有恶人磨。”

说罢也不再多言,正打算上床就寝,忽然寝房的门就被人敲响了。

白蕊正在花厅里打络子,听着声音去开门,门外站着的竟是司流风。

“小王爷?”

“咳……少王妃睡了么?”司流风轻咳了一声,脸色有点苍白。

“小王爷,这更深露重的,您是何时来的,为何不让人通报一声,我自进去就是了。”西凉茉披着夹棉锦披风走了出来,顺带吩咐白蕊:“去上一壶前些日子宫里赐的晋阳泉的好水来,这茶浓伤身,又兼有提神醒脑的功效,夜里不能饮用得多了。”

司流风见着西凉茉散着发丝,头上只挽着简单的双髻,不施脂粉,不簪金翠,只一身简单浅绿锦绣披风便愈发显得她容色姣好,身形纤细,他眼底掠过一丝惊艳,又感觉她的话仿佛一股暖风拂面而来,极为体贴,今天下午听着锦雨告知的事而产生的不悦便消散了去,心中舒服了许多。

锦雨,到底是个丫头出身,只知道那些争风吃醋的事,论起教养出身,到底还是与西凉茉差太远。

“没什么,只是为夫许久没来邀月阁了,所以想与你小聚。”司流风俊逸的脸上,浮现出一抹微笑来。

西凉茉却一看他模样就知道,他十有*是来安抚自己的,她心中暗叹,若是你不来小聚,她会更高兴。

“小王爷,请。”西凉茉也不好拒绝,便转身让开,打算先将司流风请进来再做打算。

但司流风刚准备进门,忽然身后就传来了锦雨身边丫头静安的声音:“小王爷。”

两人齐齐回头,正见着静安匆匆而来,气喘吁吁地奔过来后对着司流风和西凉茉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身子:“小王爷,少王妃,雨姨娘忽然身子不爽,刚才请了大夫过去了,还请小王爷过去看看姨娘。”

西凉茉一听,不由暗自好笑,哟,这不是经典的争宠戏码吗?

但她脸上不显,只面无表情地看向司流风,司流风瞬间有些尴尬,脸上露出一种似恼非恼的神色来,睨着静安冷笑:“你家姨娘身子不爽,既然大夫来了,叫本王作甚,难道本王会看病?”

这锦雨实在是太不知趣,他早就安抚过她,也告知她今夜自己是要在少王妃这里留宿的,她这般作为,到底是想作甚,故意不给他面子么!

静安一下子有点哑然,小王爷一向温文尔雅,雨姨娘自从怀了孩子之后,他对雨姨娘也几乎是百依百顺,宠爱有加,何曾有这样冷面拒绝的时候。

“行了,你……。”司流风正想打发静安离开,却被西凉茉忽然挽住了手肘。

西凉茉看着司流风微微一笑,仿佛有淡淡惆怅:“小王爷,那是府邸上这一辈的第一个孩子,金贵些也是有的,若是雨姨娘真的有些不舒服,您在一边,她心里总会多些安慰,那也是好的。”

司流风看她说得如此温婉大度,心下不由有些动容:“一个妾氏庶出的孩子,就算是个男孩儿又哪里有那么娇贵了,茉儿,你才是我的妻,我等着你给我生下嫡子。”

西凉茉摇摇头,低垂臻首叹了一声:“母妃也是极盼着抱孙子的,若是真有点什么……您还是去罢,若是让母妃知道了雨姨娘不爽,妾身还拘着您在邀月阁吧,恐怕不好。”

司流风闻言,刚想安慰她,却忽然想到了什么,沉默了片刻,便看着她道:“好,我先去看看,日后若茉儿你有了身孕,为夫一定也不会再进别人的房里。”

“嗯。”西凉茉闻言,有些惊讶地抬头看向司流风,却见他眼底一片温柔,却并不似假装的样子,她垂下眸子,俏皮地轻声笑道:“那事儿还远着呢,不若明日春日宴上,王爷许妾身可自由出去寻往日姐妹叙旧踏青,散散心,别让一大群仆从跟着就好。”

司流风看着面前佳人巧笑倩兮,不由心中一动,伸手去牵了她的手笑道:“你就知道贪玩,果真是还没孩子的人,怪不得人家说你不够稳重。”

西凉茉一听,心中暗嗤一声,随后却只笑道:“那小王爷,允还是不允?”

司流风见她笑颜俏美如迎春初绽,便点一脸宠溺地地点头道:“允了,允了,明日你好好出去玩玩看看,拘在这府里久了,是闷了些,为夫自会帮你遮掩,也省得有人到母妃那里嚼舌头。”

一番说笑后,西凉茉目送着静安带着司流风离开,这才松了一口气,转身回房。

锦雨在床上一副病怏怏的模样,听着司流风进来的动静,这才一副刚刚好了些地样子去拉司流风的手,抱怨:“锦雨还以为小王爷不来了呢,方才人家肚子好疼,好害怕。”

司流风温和地微笑道:“本王这不是来了么。”

但他看着锦雨的脸,一边安抚她,一边脑海里却心不在焉地掠过西凉茉俏丽的容颜。

若不是锦雨身上还有母妃一半的血统,自己又还没能全部掌控德王府,否则又怎么会受制于锦雨这个丫头和她肚子的贱种?

一想到她身上流淌着秦大管家的血,还是与母妃,不,确切地说是——亲姨母与秦大管家生下的孽障,象征着他们对自己父王的侮辱与背叛,他就忍不住有一种想要将面前的锦雨碎尸万段的冲动。

不过还好,秦大管家已经被他亲手断送,如今,就只剩下……

司流风看着锦雨堪称美丽的面容,眼底不由自主掠过一丝暴戾之气,但口中却温柔而体贴地继续安抚着娇嗔着的锦雨:“看,本王这不是来了么?”

锦雨有点不放心地抬头看向司流风:“小王爷,你会一直中意锦雨么?”

司流风眉头轻挑,轻揽住了锦雨,慢慢地道:“嗯,会的。”

“只中意锦雨可好?”

“嗯。”

……

锦雨闭着眼,感受着司流风漫不经心的话语,唇角翘起一丝苦涩的笑,抱着司流风无声无息落下泪来。

罢了,哪怕小王爷是骗她的,但这一刻,她到底是听到了自己想听到的东西。

——爷是难得正常一次的分界线——

第二日一早,西凉茉安排了白嬷嬷留守府邸,看守她的库房,自己则领着三婢与何嬷嬷一同去乘车参加春日宴。

她甚至特地让白玉为自己挽了个简单又精巧的椎髻,在上面簪一套宫里赐下来精巧的南珠头面。

当西凉茉出现在德王府众人的面前的时候,果然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

一身深深浅浅的绿与命

司含玉得过西凉茉的帮助,自然对她心无芥蒂,看着西凉茉出来,不由欢喜地上去抱着她的手臂转了几圈,忽然神色诡秘地道:“嫂嫂,你穿这一身可真真好看,定要把那些不要脸的狐媚子给比下去!”

她虽然是仿佛刻意压低了声音说的,但是在大部分人耳朵里,这声音却清晰异常。

同样是一身华丽粉色新制衣衫的锦雨,原本愉悦的面容瞬间变成了冷若冰霜,只冷冰冰地看了司含玉和西凉茉一眼,便冷哼一声,别开脸委屈地看向德王妃。

德王妃随即严厉地冷瞪了司含玉一眼:“还不闭嘴,怀孕的嫂嫂也是你可以随意取笑的么,怎么跟那些没家教的人一样目无尊长,毫无礼数可言,难道本王妃以前就是这么教你的么!”

司含玉原本就只是想刺那锦雨两句,她一直看不惯锦雨那种尊卑不分的样子,以前在母亲身边也就罢了,如今怀上了儿子就仿佛是王府女主人似的,也不看看自己的斤两。

只是没有想到王妃竟然会为了锦雨骂她骂得那么难听,司含玉顿时委屈得眼眶都红了,一跺脚:“母亲,你竟然锦雨这贱丫头来责骂我,这丫头难道比女儿还重要么!”

说罢她一跺脚,转身就跑上了自己的马车,‘哐’地一下扯落了帘子,在里面委屈哭泣起来了。

她没听出来,德王妃是借机讽刺西凉茉,而锦雨则暗自露出了一个得意的笑。

德王妃无奈地看着自己两个女儿斗法,头疼又心疼,自然没有留心司含香脸上掠过那一丝诡谲阴狠的笑容来。

西凉茉看了她一眼,忽然淡淡道:“含香妹妹,发生了什么好事么,竟让你笑得如此开心。”

司含香一愣,随后发现周围的人都在狐疑地看着自己,她脸上的红晕顿时都退去,镇定随后地道:“没,嫂嫂想必是看错了。”

西凉茉没有再说什么,只是意味深长地看了她一眼,直看得司含香有点子毛骨悚然,擦转身上了车。

众人也各自上车不提。

……

岷山

就在离上京三里地之处,摇摇与皇城相望,乃是个天朝历代皇亲贵戚们狩猎春游和消暑之处。

此刻,岷山早早地被从最外围的进山路上就站上了御林军的士兵和司礼监的人马,将闲杂人等驱离。

马车刚刚走近岷山,便能听到附近一片车来人往的欢声笑语。

西凉茉掀了帘子往外头望去,只见不少皇亲贵戚都携带着各家女眷已经到了山脚之下,正等候司礼监的人细细查验身份后才放进去,熟悉的夫人、小姐们都在车上各自掀开了帘子打招呼,自有那春心萌动的少女也偷眼去看各家少爷们,一片热闹。

而山上更是一片明媚春色,漫山种了不少花木如今都悄然吐蕊,漫开幽幽芬芳。

西凉茉唇角似笑非笑地扬了起来,今儿果真是个春游狩猎的好日子。

等到德王府众人得以驾车进山,到了营地的时候,那里已经有不少离陛下近的位置帐篷都被早来的人占了,德王府只好偏居一隅。

司流风则与其他贵族子弟一样,先行去向皇帝请安,而留下府邸上的家眷安营扎寨。

西凉茉和锦雨分在了一个帐篷,锦雨抚着肚子警惕地看了西凉茉一眼,忽然对着西凉茉娇声道:“少王妃,锦雨如今有了胎,夜里容易惊醒,和人一同住着,恐怕不便。”

说罢,她还看了德王妃一眼,德王妃刚想要让西凉茉让出帐篷来。

西凉茉却忽然笑了:“怎么,瞅着雨姨娘的意思竟然是想要独自占着一个帐篷么,这可真真是有趣,不知道让其他人知道了咱们府邸上的嫡妻竟然要以妾氏为尊,一定是今儿春日宴上最大的趣谈。”

锦雨脸色一白,随后咬牙道:“少王妃,锦雨没有这个意思。”

西凉茉挑了下眉,好奇道:“哦,难道是姨娘怕本少王妃会下手去害你肚子的孩儿?”

锦雨差点脱口说‘是’,但是却还是在德王妃的眼色下生生地忍住了。

这有些事只能意会不能言传,否则无凭无据的,妾氏这样红口白牙地污蔑嫡妻,就算被打死也是不为过的。

“行了,一个帐篷而已,用得着在这里斤斤计较的么!”德王妃留意到自己这里僵硬的气氛已经引来了其他人家好奇的目光,她忍耐着怒气,没甚好气地一转身领着自己的丫头婆子们走了。

西凉茉也不再废话,只微笑着向自己的帐篷里而去,锦雨无法,只得恨恨地瞪着西凉茉的背影跟了上去。

司含香仍旧待字闺中,所以她有一个独立小帐篷挨着他们的边,她自然是跟着锦雨的,在锦雨耳边低声安慰。

一路上遇到的熟悉的不熟悉的大家小姐们,与西凉茉打招呼的时候,目光都盯着西凉茉的裙子看,果然如何嬷嬷所说,引来一片嫉羡的目光,却没有人留意到跟在她身后的司含香和锦雨。

锦雨在后边看着,嫉妒得眼都发红了,手上直搅手绢,司含香在一边看着锦雨的样子,心中暗自冷笑,果然,当初她让嬷嬷去安排绣房的人一定要让西凉茉的裙子‘尽善尽美’,如今效果还真是‘尽善尽美’。

刚进帐篷,锦雨就忍不住对西凉茉阴阳怪气地道:“少王妃,您这条裙子果然很是美丽呢。”

西凉茉打发了几个婢子去铺床,她优雅地坐在桌子边,一边喝茶一边瞥了她一眼:“是么,雨姨娘眼光不错。”

锦雨则哼了一声,讥讽地道:“为了件衣衫,少王妃是脸尊卑孝道都不要了,没看见母妃今儿穿的裙子还是旧年缝制的么?”

西凉茉忽然‘哐当’一声,搁下了自己的茶碗,冷笑道:“雨姨娘,你不觉得自己很可笑么,你一个卑贱的婢女,怎么敢对本郡主这样说话,就凭借着这一点,本郡主打死你也不为过!”

西凉茉气势全开,柔美的五官阴沉又满是高高在上的威压之气,顿时让锦雨瑟缩了一下,随后只是恨恨地咬住了牙,不敢再开口,只得转过身去让静安去为自己铺床。

但她转身之后,背后又传来西凉茉冷淡的声音:“本郡主知道你不服气,锦雨,你母凭子贵是不错,但若是一会子咱们比试一场,若是你赢了,不要说这身衣衫,本郡主发誓在你怀孕期间,绝对不留小王爷在邀月阁过夜如何?”

“比什么?”锦雨立刻转过头,狐疑地盯着西凉茉。

这对她而言是一个巨大的诱惑,而自幼德王妃就培养她的琴棋书画,她自信自己不会输给京城里任何一位大家小姐,更不会输给西凉茉。

西凉茉随后冷冷地道:“一会子再说罢,总之本郡主不会以大欺小就是了。”

“好,一言为定!”锦雨自信地道。

两人各自铺好了自己的床后没多久,忽然见司含玉探了头进来,笑眯眯地对着西凉茉道:“嫂子,咱们一起出去走走可好,这岷山风景极好的,平日都不许人随意进来,咱们可别别辜负了这样的好春光!”

西凉茉瞅着司含玉脸上没有丝毫方才那些恼色,想必是将那些不快之事都抛到了脑后,心中不由好笑又感慨,这丫头果然是个没心没肺的主,生在德王府这样的地方,她和司徒瑾都是个奇葩。

她点了点头,笑道:“好!”说着她便点了白玉一同跟着去。

锦雨立刻也跟了上去,司含玉瞅了她一眼,鄙夷道:“什么玩意嘛,这样下贱的玩意儿也配跟着咱们一同去春游,莫要被其他小姐们笑咱们王府没规矩。”她正要赶锦雨走,却被西凉茉扯住了手,看着西凉茉脸上的笑容,司含玉这才没好气地对着锦雨哼了一声,转头挽着西凉茉出帐篷。

锦雨眼底掠过一丝羞辱的恨色,但想起西凉茉的许诺,便还是跟了上去,她会向大家证明,她不比西凉茉这个贞敏郡主差!

而她迟早有一天会将司含玉这些人给她的羞辱一一从她们身上讨回来的!

西凉茉刚出了帐篷的门口,就见着了好几个熟悉的面孔——东停侯家的嫡次女何芸、鸿胪寺卿陈大人家的嫡出大小姐陈敏之、还有司含香也已经都各自领着自己的婢女在帐篷外头笑吟吟地说着话。

见着西凉茉出来,几个别家的小姐们自然都是要上来一一拜见。

西凉茉连忙让她们起了身,相互寒暄着打了招呼,这才知道原来司含玉要领着她们几个姐妹一同去那岷山半山腰上的一处溪流边,那溪水异常清甜特别,附近更是开满了奇花异草,引来各种小鹿、狸猫之类的可爱小动物。

“……前年哥哥就给我捉了一只狸猫,肥胖得紧,可惜后来被我养死了,最特别的是那里还有一种叫树莓的红果子,这个时候正是结果子的时候,可甜可好吃了,京都里都没有卖呢。”司含玉笑眯眯地比一根手指道。

西凉茉听得好笑,眯起眼上下打量着她:“你其实是冲着那些果子去的吧,丫头,平日里在府邸上就是个吃货儿,如今也不改本色。”

司含玉吐了下舌尖,做个鬼脸:“嫂子,你可别揭穿人家!”

于是众人都笑了起来,连刚刚钻出白玉袖子,爬上她肩头的小白也很应景地‘嘎嘎、尜尜’地尖叫几声,嘲笑司含玉。

哪里晓得司含玉一眼就盯住了小白,伸手就去抓:“哎呀,小白也在哪,嫂嫂借我玩玩!”

小白惊得一下子飞起来,恼怒地朝司含玉尖叫:“嘎啊——!”

这个粗鲁婆娘,一点都不温柔,总是抓住它就像把它扒光毛,上次不是它机灵,就让这个婆娘得逞了。

司含玉抓不到小白,只得懊恼地嘀咕:“我不就想看看没毛的鸟什么样,能不能飞而已嘛。”

众人再此大笑,西凉茉差点笑喷了,小白算是遇到敌手了啊。

司含玉时常会到邀月阁找西凉茉解闷,所以常能见到小白,但是司含香基本很少去,几乎没有见过小白,但司含香仍旧有些好奇地看着小白,她总觉得自己在哪里见过那只鸟,而且印象深刻,可是,是在哪里呢?

众女一路说笑着出发,岷山的山势平缓,海拔也不高,没多久就到了司含玉所说的溪泉边,确实一路溪水潺潺,遍地奇花异草,芳香扑鼻,还有几张不知谁搬来的石头凳子、小椅,上面果真趴了两只胖狸猫在晒太阳,还有好几只野兔在啃食那溪边的红莓,极富野趣。

几个大家闺秀们平日哪里有机会见到这样的景象,立刻惊喜地尖叫,放开了拘束,一窝蜂地欣喜地跑去追兔子、抓狸猫,还有采树莓。

西凉茉看着周围的人都散开来了去,忽然对着依旧紧跟在自己身后的锦雨淡淡道:“我们可以比一比了。”

“比什么?”锦雨盯着她,有些紧张。

西凉茉淡淡地道:“就比对小王爷的了解与爱吧,若你能证明你是真的比本王妃更中意小王爷,甚至为他付出一切都以,那么我就信守承诺。”

锦雨一愣,比这个?

但她立刻点头,随后又问:“怎么比?”

西凉茉笑了笑,捏了一颗红莓放进嘴里道:“你说说你对小王爷的了解吧,若你能让我服了你,那么我就认输。”

锦雨眉头一拧,这样的比试也未免太主观,若她说得再多,西凉茉都不服,那么她不也还是输了么?

西凉茉看出了她的疑问,淡淡地道:“你有别的选择么,当然,你可以不比。”

锦雨摇摇头,坚定地道:“我比。”

她是没有选择的,不管如何,她都要试一试,不是么!

锦雨开始慢慢地说着她所知道的司流风的所有事情,从年幼受尽万千宠爱的稚儿到少年时代失去了自己挚爱和骄傲的父亲,再到成年后的才名满京城,却依旧无法忘却曾经的伤痛,执着地想要找出父亲之死的真相与为父亲复仇和振兴德王府。

锦雨越说越动情,她渐渐地无法控制,将司流风生活中被她看在眼里的点点滴滴都细细地如流水一般从她口中流出来。

西凉茉静静地听着,不时慢慢放一两颗红莓进嘴里,同时将其中所有有用的信息抽丝薄茧。

她渐渐地确定,果然天理教的存在并不是从司流风这一代才开始的,或许从老德王的那一代,就开始了。

所以,当年百里青对老德王下手,很有可能就是奉了皇帝之命,而那块蓝家的令牌,想必也是老德王就一直都试图得到的东西。

号令天下兵马,果然是所有野心家的梦想么。

那么德王妃一定也参与了此事,德王府是单纯的想要对百里青和司礼监复仇,还是想要——夺取天下和皇位呢?

那簪花夺魁大会上用的宝藏什么的理由,想必也只是为了吸引更多的江湖人前来,好一网打尽,让这些江湖人为他们所用吧。

事情变得越来越有趣了啊。

西凉茉眼底掠过一丝诡谲的趣色。

等到锦雨终于发现自己差点将司流风其实只是装病,而人是赴洛阳办要紧事去了的事说出来,这才堪堪地住口,她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对西凉茉说这些话,她完全无法理解自己的所为,仿佛着了魔似的感觉,但是却真的异常——痛快。

西凉茉看着她脸色一阵白,一阵青的样子,却只是淡淡地一笑,仿佛很是感慨地道:“本郡主承认,你赢了。”

西凉茉是故意引诱着锦雨的,因为那是怀春的少女对自己恋慕之人,多年无法倾吐的心事,锦雨将他所有的一切都看在眼底,却因为身份的距离不能靠近,不能拥抱对方,只能在背后默默地钦慕与关注。

即使如愿以偿嫁人了,她也没有机会将自己多年的爱慕与心情这样的一点点地说出来。

反而因为通房、妾氏的低贱身份而心理被更加压抑——即使她再爱慕对方,了解对方,但是他和她始终是云泥之别,她是没有资格站在他的身边的,只有出身高贵的嫡妻才有这样的资格。

当她终于有机会了,哪怕对方是自己欲取而代之的死敌,她都再也忍不住了,将自己多年的爱慕、不满、怨愤宛如着了魔一般倾泻而出。

锦雨一怔,不敢置信地看着西凉茉:“你……你……。”

西凉茉微微一笑,再次悠悠地道:“我相信你对小王爷的爱,比本少王妃更深,更厚重,哪怕是付出一切都在所不惜。”

说着,她起身唤来拿着包袱的白玉一起向树林隐蔽处走去。

锦雨看着西凉茉的背影,呆滞了许久忽然间就忍不住落泪了,她捂住脸,低低地不可自抑地哭泣起来。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是自己的情敌,自己的死敌才是那个最了解她心情的人。

没有鄙夷,没有嘲弄,那个人只是淡淡地说——她相信自己的爱,比她更甚,自己才是最爱小王爷和最了解小王爷的人。

……

树荫深处,司含玉忽然对着自己身后的嬷嬷道:“嬷嬷,怎么样,准备好了么?”

那老嬷嬷点点头,满是褶子的脸上露出个笃定而阴森的笑容来:“小姐放心,一切都准备好了。”

司含玉纯美天真的脸上露出了一丝阴沉又诡谲的笑容来:“哦,那就好,呵呵……。”

……

惨剧发生的时候,是所有人都没有任何准备的那一瞬间。

“嗷唔……嗷唔……!”

“啊——不!”

野兽狰狞的嚎叫声与女子凄厉恐惧的尖叫瞬间划破了溪边的欢声笑语。

一众娇柔正在采花、捡野果的贵族女子们顺着那尖叫声抬头的霎那,都瞬间震慑住了。

那是一巨大的棕熊,它忽然撕碎了溪流边的蔓藤,猛然闯进了女孩子们嬉戏的地方,狰狞的棕熊不停地朝天嘶吼着,它嘴上甚至还叼着一只人的胳臂,一看便知道是哪家小姐或者婢女已经遭受了毒手。

“啊——有熊!”

“……救命啊!”

众女惊恐地尖叫着,她们何曾有人见过这样恐怖而凶狠的野兽,更不说还要有那些破碎的肢体了,不少人一下子娇软地跌倒在地,竟起也起不来。

棕熊被尖叫声激怒了,大吼着扑了出来。

一名红衣少女脚软地跌倒在熊扑来的路径上,她脸色惨白地连尖叫都叫不出来,只能发出微弱的声音:“救……救命。”

就在她以为自己必死的那一刻,那棕熊却仿佛对她视而不见一般,带着腥风从她头上掠过了过去,直接扑向站在不远处那穿着华美绣迎春绿衣的女子。

“嫂嫂,小心!”司含玉原本都已经跑出了那熊攻击的范围,此时忽然大惊地发现那熊追扑的绿衣服女子竟然是西凉茉,立刻下意识地随手抓了根地上的树枝就要往回跑,连她的婢女拉都拉不住。

“郡主!”

只可惜她冲过去的时候,那女子一声惨烈的尖叫,已经被那只棕熊一口咬住了肩膀。

第一百一十六章 猎杀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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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嫂嫂!”司含玉顿时不知哪里来的勇气,一把抓起自己的树枝对着那比自己还要高大的棕熊就是一通乱打。舒榒駑襻

那棕熊原本皮糙肉厚,司含玉这点动作更本伤不到它,它只狠狠地撕咬啃噬着爪下女子的皮肉,根本不理会司含玉,不一会那女子就连凄厉的惨呼都发不出来了,只能哼哼唧唧地发出微弱的呼声。

司含玉想起当初西凉茉救过自己的情状,一咬牙,忽然转到那棕熊的面前,拿起手上的树枝就狠狠地朝棕熊的头脸一阵乱捅,竟然一下把棕熊的左眼给捅伤了。

棕熊吃痛,伸出爪子一摸自己的脸,竟然在爪子上看见了自己从眼眶子里流出来的眼珠子,顿时大怒,它舌头在自己手上一卷,将眼珠子给吞了下去,随后朝着司含玉一声怒吼:“嗷呜!~!”

司含玉拿着树枝,看着这头比自己高了半个身子的巨熊,吓得瑟瑟发抖,它口中的腥风阵阵熏得她几欲作呕,但她依旧还是硬声尖叫道:“你来啊,大怪熊,我不怕你,快点滚开!”

那熊怒吼着,扔下了原本的猎物,狰狞地张大了嘴朝司含玉猛地扑去,司含玉到底是个小姑娘,再大胆,如今也只能惊恐地尖叫一声,转身就跑。

“救命,救命!”

司含玉拉着裙子一路跑得跌跌撞撞,边跑边尖叫。

那对侍女早已吓得瘫软,哪里敢过去救司含玉,只能双腿发软地看着那棕熊张开血盆大口追着司含玉跑,好在司含玉身子矮小而灵活,但那场面已经惊险万分。

而这时,忽然一只手拍在两个侍女的身上:“你们还不快跑,做在这里等熊来吃了你们吗?”

那对侍女齐齐下意识地回头望去,顿时惊愕地瞪大了眼看着面前的女子:“贞敏郡主?”

她不是已经被熊咬伤在地了么?

西凉茉看着两个侍女仿佛见鬼似的表情,不由急道:“快离开这里啊,傻看什么?”

莫不是这两个丫头被吓傻了?

忽然一个侍女揪住了西凉茉的衣袖,回头指着那躺倒在血泊中的绿衣女子,茫然无措地道:“贞敏郡主,那人是谁?”

西凉茉看了一眼远处躺在血泊中的女子,微微挑了下眉:“唔,大概是雨姨娘吧,方才她与我打赌赢了,我就把衣衫换了给她。”

那侍女顿时傻了,一下子泪流满面:“贞敏郡主,我们家小郡主以为那是你,她……她拿了树枝就去救你去了!”

司含玉拿了树枝去救她?

西凉茉怎么也没有想到司含玉会做这样的事,她一急,怒道:“你们怎么不拦住她!”

那个侍女泪如雨下地颤声道:“我……我……我们拦不住啊!”

另外一个脸色发白地瑟瑟道:“郡主一下子就扑了出去……我……我们是不是死定了。”

西凉茉立刻向外探头看去,立刻看见了最惊险的一幕,司含玉渐渐地气力不支,那只棕熊猛地伸出利爪一把挠向司含玉,司含玉感觉脑后有凌厉风声,顿时脚一软跌坐在地上,堪堪躲过了那熊的巨口,但是那熊却忽然伸出爪子来一巴掌拍在司含玉的背上。

顿时血光四溅,司含玉凄厉地尖叫一声,被那大熊压在掌下。

西凉茉再也站不住,也不顾会暴露自己会武的秘密,她拾起足尖一点,抓起一把石块运足内力朝那大熊的头脸砸去。

其中一块甚至直接射进了大熊的右边眼睛里,激得那大棕熊剧痛朝天怒吼,两只眼睛都瞎了,彻底地激怒了大棕熊,但是看不到四周的情况,令它又痛又急,举着爪子四处扑腾。

西凉茉看见躺在它身下的司含玉,正凭借着求生的本能拼命地试图逃离它的利爪,但棕熊不时地扑腾却几乎踩扑到她的身上,惊险万分。

西凉茉一咬牙,直接翻身,以树枝为剑,刺向那大熊的肩。

运足了内力的树枝立刻‘噗哧’一声刺进了大熊的皮肉里,锐利的刺痛让大熊也瞬间找到了攻击者的方向,立刻放开了司含玉,转头怒吼着扑向西凉茉。

西凉茉且战且退,一边司含玉大叫:“含玉,快走,你快点走啊!”

司含玉原本失血过多,已经神智昏沉了,但惊恐间还是听到了西凉茉熟悉的声音,她立刻一下子清醒了起来,忍耐着背上的剧痛,看向那唤醒自己声音的来源:“嫂嫂……?”

那巨大的棕熊一掌下去开金裂石,但是身子肥硕,而动作笨拙,西凉茉应付起来还算自如,但是却也无法伤到那巨大的棕熊。

她听见司含玉清醒过来的声音,立刻眉间一喜,一脚踹在那大棕熊的头上,借力跃起同时对着司含玉大喊:“快点离开这里!”

“可是……可是嫂嫂你怎么办?”司含玉虽然不明白为什么西凉茉会武,一点也不像平日所见那个手无缚鸡之力的柔弱女子,但是也能看得出西凉茉也无法将那大棕熊驱离。

“你走,你走了,我才能走!”西凉茉一边引诱着那棕熊离开,一边对着司含玉喊道。

司含玉立刻点点头,下意识地顺从着西凉茉的命令。

两个侍女也见那大熊被引诱远离了西凉茉,也壮着胆子试图靠到司含玉这里,把她带走。

眼见着那两个侍女就要带走司含玉,西凉茉也能够摆脱大棕熊的追击脱险,但是阴暗的树林里,却有一双冰冷而阴险的眼睛里掠过了一丝恼色,没有想到西凉茉居然会武艺,而且功夫相当不弱!

“小姐……。”

“嬷嬷,不能让她们走脱了,今儿她们都得死在这里!”

那双眼睛里掠过阴沉狠毒,她今儿就要那些她都不喜欢的人全都死在这里!

“是!”

……

就在那两名侍女一把扶住了司含玉,打算拖着她赶紧离开的时候,忽然她们的身后又传来一阵嚎叫。

一名侍女下意识地回头,却发现不知何时树林里又出现了一头巨大的棕熊,正狂暴地掠过她们身后向西凉茉的方向扑去。

西凉茉灵敏地感觉到身后有腥风来袭,她身子一扭,脚尖踹在面前巨熊身上,身子一扭躲开了身后的偷袭者。

“嗷嗷!”身后的大棕熊一击不成顿时恼怒至极立刻,再次扬着蒲扇大掌扑了上去。

两头巨熊形成的包围圈令西凉茉的处境看起来危险万分。

司含玉也跟着回头,顿时一惊,瞬间就抓起地上的石头学着西凉茉的样子,她也不知从哪里来的勇气和气力,从两个手软的侍女手里挣脱开去,竟然再次抓起她掉落在地上的长树枝,使出了吃奶的力气朝那大熊的身后捅去。

那另外一头大熊原本正要去扑咬西凉茉,却瞬间被背后的刺痛感惹怒了,它立刻一转身,凶狠地看着司含玉,高高地举起了尖利而巨大的爪子。

“啊——!”

“郡主!”

西凉茉听见身后的惊呼和惨叫,她蓦地一惊,回头的霎那,正正见着那只大熊一掌狠狠抓过司含玉的脖子和胸前,鲜血飞溅四散。

司含玉一下子跌倒在地。

西凉茉又惊又痛,她再顾不得与那些巨兽缠斗,扭身就朝司含玉飞奔而去,顺手从腰间抽出软件朝那突然出现的第二头巨熊的脸狠狠劈去。

猛烈的熊嚎之声再次响彻山林。

西凉茉却看都没看那巨兽的情形,只趁着身后的巨兽们反应迟缓和在剧痛之间没有回神的霎那,她一把将不知生死的司含玉扯到背上,同时对着两个侍女大叫:“你们快走!”

说罢,她运足内力带着司含玉一路不辨方向朝林子外跌跌撞撞地狂奔。

西凉茉并不熟悉这里的环境,更不知道是不是还还会有第三头巨熊或者别的什么猛兽出现。

但此刻,她只能跑,不断地跑,哪怕身上司含玉的散发的血腥气就是最好的标靶,吸引着蠢动的野兽。

受了伤的猛兽,只会对自己的猎物更加穷追不舍。

“嗷嗷——!”

西凉茉背着司含玉一路奔跑,也不知跑了多远,却总觉得身后还有熊的嘶吼声,感受到背上的不断地有湿热的水状物一路流淌下来,将自己的薄棉夹袄都浸润得透湿,她的心越来越焦灼,强迫自己必须冷静下来。

不行,不能再这样跑,她自己没关系,但是含玉受不了,含玉需要大夫,按照这样的血流速度,没多久含玉就会没命的。

西凉茉喘着大气,浑身大汗淋漓,她一抹脸,仔细地回想着周围的场景和自己来时路的对照,今日没有阳光,她无法判别自己的方位,只能粗粗地看一下林木上苔藓的方位后,立刻再次背着司含玉向猎场的方向狂奔。

司含玉许是被这样的震动给晃醒了,她模模糊糊地发出了声音:“嫂嫂……。”

“含玉……呼……别怕……一会子,一会子就到了,嫂嫂带你去看大夫!”

司含玉有点发抖:“我们……跑出来了么?”

西凉茉边跑边道:“嗯!”

司含玉终于仿佛放松了下来似的:“嫂嫂……没事就好,含玉有点儿困。”

西凉茉心中一惊,赶紧抖了一下子背,哄劝似的道:“别睡,含玉,千万别睡,睡了,你就见不到母妃,也见不到哥哥了!”

司含玉嘟哝着,声音越来越低,带了委屈的哭泣的声音:“可是……可是含玉好痛啊,嫂嫂,含玉好痛,含玉流了好多血……好多……。”

冰冷的山风掠过西凉茉的脸颊,像一把把尖利的刀子一样,让她觉得无比的刺痛。

她咬着唇,厉声道:“含玉,你若睡了,嫂嫂就让你被熊吃了!咱们一会就到猎场了,猎场那里肯定有人在围猎,你忍忍!”

司含玉迷迷糊糊地唔了一声,忽然又想起什么微弱地呢喃:“嫂嫂,别去猎场……危险……。”

西凉茉咬着牙,再次提气加快了脚步:“不,不……危险的!”

过分剧烈的运动让她的说话的气息并不顺畅,可她依旧尽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沉稳而自信。

她自然知道这样擅闯猎场有多危险,随时会有不长眼的剑就这么射过来,而且陷阱重重,可是她必须去!

背上的丫头不再说话了,也不知是不是昏迷了,但是西凉茉唯一能够感受到的是,她的血从来没有停止流淌。

而身上的份量却仿佛越来越重,仿佛那少女的灵魂在渐渐远去,只留下一具躯壳。

西凉茉坚持着,继续朝猎场的方向跑,远远地已经能够看见远处有奔驰的马匹。

西凉茉一喜,对着背上的司含玉欢喜地道:“好了,有人了,含玉你再坚持一会子。”

但却没有人再回应她。

西凉茉感觉着自己背上已经一片冰凉,她的眼圈梭然地一红,却仍旧轻道:“含玉,等等,嫂嫂带你回家,带你看大夫。”

她小心地背着司含玉,将丹田内力运足到十成十,随后直接飞身上树,对着那一片为猎场中飞奔而去。

……

岷山围场内。

“嗤!”锐利的箭矢划破了空气,发出尖锐的呼啸声。

有飞翔的禽类扑腾着梭然落地。

小覃子兴奋地背着一个箭袋领着手下其他小太监去捡掉落在地的猎物,再献宝似的跑回来,献给自己的主子。

“太子爷,中了,又中了,这次是一只锦鸡!”

“刚才射中了一只狐狸!”

“还有鹿!”

“太子爷可真厉害,这一次,必定是太子爷夺得魁首了!”

小太监和御林侍卫们他们身上也已经背了不少猎物,争相向司承乾拍着马屁。

司承乾收了自己的黑羽弓,淡淡地一笑:“好,若是本宫这次能夺得春日宴的魁首,必定赏你们每人十两银子,并御赐好酒一人一壶!”

这岷山平日不许百姓入内打猎,里面的飞禽走兽自然养的膘肥体壮,让他们收获颇丰。

众人正是欢呼间,却忽然听见不远处树林传来瑟瑟的抖动声。

小覃子立刻又兴奋地尖叫道:“哇,看这动静说不定是海东青之类的大鸟哪!”

司承乾心中暗笑,这岷山春日,哪里来的海东青那种冻原上的神骏鸟儿,不过瞅着这动静,说是隼类或者夜枭受了惊,倒还是可能!

“射它!”

“射它!”

侍卫们地叫了起来。

司承乾心中跃跃欲试,今儿他还没猎杀到一只猛禽,若能射下一只,也是件畅快的事。

他立刻弯弓搭箭,瞄准了那跃动的树叶,指尖绷紧,弓若满月,随着那跃动越来越大,在阴影出现的瞬间,司承乾眼底闪过一丝厉色,指尖一松,黑羽长箭陡然射出,直射向那猛然跃出的影子。

但下一刻,他陡然觉得不对,那哪里是一只猛禽,分明是一个人影!

其他眼尖的侍卫也发现了不对劲,立刻惊呼起来:“有刺客!”

顿时,所有侍卫都拔出了刀剑,他们训练有素地分成两批人,一部分人冲上去将那人围住,一部分人弯弓搭箭呈防御队形挡在司承乾的面前。

西凉茉刚冲进了狩猎场,就听见人声沸沸,她立刻背着司含香跃了过去,刚准备跳出树丛,就感觉到有一道锐利杀气挟着开金裂石之力瞬间迎面而来。

西凉茉早有心理准备,知道会遭遇上流箭,立刻身形瞬间偏移,几乎是让那支夺命黑羽箭擦着肩膀上而过。

她背着司含玉瞬间从树上落下来,同时声嘶力竭地大喝:“德王府郡主司含玉与靖国公府贞敏郡主在此!”

西凉茉这一点反应极为迅速,若她喊的是住手,或许根本不会有人听她的话,直接在她未曾落地前,无数利剑就招呼了上来,这样的时候,她背上还背着一个人哪里能完全护住自己或者司含玉,免不了就有误伤,但她喊的是自己和司含玉的名号。

底下侍卫一听,手中刀剑都齐齐顿了顿,没有即刻劈斩了上去。

就是这么一瞬间,也已经让西凉茉逮着了机会,一下子就平安落了地,将司含玉一个俐落的反手抱在身前,再次大喝:“我们遭遇了野兽的袭击,恳请贵主人相救,德王府与靖国公府邸必有重谢。”

侍卫们原本还极为紧张,只怕是刺客使诈,但听着那分明女子声音,再打量着她们虽然浑身沾血,狼狈不堪,但衣饰华美繁复,一看就知道是贵族女子,便瞬间都略松了刀剑。

西凉茉瞥见他们虽然仍旧自己围住,但是分明已松懈了防备,便知道最初的误伤危机已经过去,她立刻再次焦灼又诚恳地道:“快,各位,请先助本郡主救人,若有任何干系,冲撞了贵人,本郡主再亲自上门道歉。”

这时忽然一道高挑健硕的人影从侍卫中走出来,目光灼灼地盯着面前的女子:“竟然是你?”

西凉茉看着这些侍卫训练有素,身穿御林军服,就知道必定是皇家贵人,只是不知是哪家王族子弟或者皇子狩猎,却不想居然遇到了老熟人。

“太子爷?”西凉茉惊讶之后,眼底瞬间掠过惊喜,连声音都急得变尖利起来:“太好了,太子爷,我们和几位大臣家的小姐们在半山溪流边遇见了棕熊的袭击,如今不知那边女眷们伤势如何,只是含玉已经失血昏迷,请太子爷速速带含玉去见医。”

“棕熊?”司承乾一愣,为了防止意外,这岷山之上甚少圈养这样凶悍的野兽,或者说应该是不允许这样的凶兽存在,怎么会突然出现凶猛的棕熊呢?

但是他低头看了一下躺在西凉茉怀里的少女,那张沾血的惨白俏脸确实属于司含玉的。

司承乾眉头一皱,立刻吩咐小覃子:“三件事,第一,去,把御医立刻送到这里来;第二将岷山上有棕熊伤人的事报知父皇和所有大臣家眷,提醒所有人小心为上;第三,即刻派出人马持强弓猎网上半山溪流处搜寻幸存者,并且捕杀伤人棕熊!”

若是寻常司承乾的冷静与反应必定会让西凉茉侧目,但这个时候她只顾紧紧地抱着司含玉,颤抖着轻声安慰怀里的少女:“含玉,没事了,咱们得救了,一会子御医就来,你一定会没事的!”

司承乾看着她们,微微颦眉,随后从小覃子那拿了皇后娘娘亲自给他的以备万一的疗伤圣药亲自走上前,打算先给司含玉处理一翻。

但是当他的手触碰到司含玉的雪白脖颈那一刻,他的手指顿了顿,便将那药物交换给了小覃子,随后看着仍旧在抱着司含玉低声轻语的西凉茉片刻,轻叹了一声:“贞敏,你节哀吧,含玉郡主她……已经去了。”

其实不必去摸司含玉的脉搏,他一走近就看见了司含玉从脖子上直接划到胸口的三道熊爪印。

那三道深深的裂口,几乎将司含玉的颈动脉一下子就撕开了,更别说胸前那深可见肋骨的伤口哦。

想必在司含玉受伤后不久,她就已经不行了。

已经去了?

西凉茉瞬间只觉得当头一盆极冷的水瞬间泼了下来,激得她立刻抬头,恶狠狠地瞪着司承乾怒吼:“才没有,含玉只是失血昏迷了,你胡说!”

司承乾从来没有见过西凉茉这样失控的时候,他楞了一愣。

而这时候身边的侍卫们已经“唰”地一声拔出了刀,对着西凉茉冷声呵斥:“大胆,休得对太子殿下无礼!”

西凉茉怒视着他们,死死地抱着怀里的没了声息的司含玉,却没有再说话。

司承乾看着仿佛被激怒的小兽一样,浑身染血,散发着杀意的西凉茉,心中仿佛有一丝奇异的悸动。

他没有想过面前的女子还有这样的一面,她是纤弱柔美的,她是狡黠的,她是阴险而卑鄙的,她有所有浸淫在权贵之家长大的女子拥有的所有特质,与其他女子没有什么两样。

但是,这一刻,她是凶悍的,仿佛想要将说出这样的话的人给一口咬死。

她捍卫着自己在乎的人的模样,浑身染了鲜血,头发凌乱,一点也不美丽,却有一种奇异的动人心弦的震慑感。

让司承乾的脑海里忽然冒出一种奇特的想法,若是自己有一天成为被她捍卫的对象,那会是一种什么样的滋味呢?

只是,这种想法也只是一闪而过,便惊到了他,他随后立刻将这种想法抛诸了脑后,只是挥挥手,让自己的侍卫们退开,然后,他站定在西凉茉的面前,半蹲下身子看向她,看着她的眼睛再一次道:“贞敏,含玉已经仙去了,你不用再这样抱着她了。”

西凉茉怔怔地看着面前的人,与百里青的奇特的近乎纯黑的眸色不同,司承乾的眼睛是呈现一种琥珀样的棕色,里面黑色的瞳仁冷正冰冰地盯着她。

没有任何温情,没有任何遮掩,他只是在冷冰冰地告诉她一向事实。

西凉茉呆滞了片刻,随后慢慢地低下头,用手伸到了司含玉的鼻尖前,那里已经没有任何温暖湿热的气息。

西凉茉却仿佛手被烫到一样立刻收了回来,她垂下眸子,将怀里的少女搁在地上,随后忽然开口了:“臣女逾越了,还请太子爷见谅,含玉她最喜欢自己穿得鲜艳美丽,又干干净净的,一会子太医来了,还请太子交代御医将含玉身上的伤口一一清洗,缝合,再给她换一身干净的衣衫,带她去见德王妃和小王爷。”

说罢,她梭地一下站了起来,然后忽然抢过临近侍卫身上的刀,在众人猝不及防之下忽然挥刀割断了自己已经破破烂烂的裙摆。

侍卫们一惊,瞬间又拔出刀来防备地挡在司承乾面前。

司承乾看着她不由一怔,颦眉道:“贞敏,你要做什么?”

西凉茉拿了手上的破布撕成一条带子,随后将自己凌乱的长发随意地绑在了头顶,扎牢。

然后,她看了一下眼司承乾,淡淡地道:“报仇!”

她已经没有兴趣多此一举地在司承乾面前装手无缚鸡之力的少女的样子。

说罢,西凉茉再次身形一动,毫不客气地欺身上前,劈手就抢过了其中一名侍卫的弓与另外一名侍卫的箭袋。

随后,她看也不看瞬间朝她举起刀的侍卫们,立刻足尖一点,又没入了茂密的丛林之中。

御林军侍卫们大吃一惊,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贞敏郡主这样的一个弱质女流的武艺竟然不输给他们中的任何一人,或者说比他们的大部分人都还要高明。

侍卫们有些惴惴不安地悄悄瞥向太子爷,生怕被太子爷责怪自己竟然连一个女子都挡不住。

但司承乾却望着她的背影,依旧是颦眉深思的模样。

他在西凉茉背着司含香落地的一刹那,就感觉到西凉茉是有武艺的,而且武艺不弱,但是他方才见她神色之间有不自觉的狂躁的模样,脸色也一片绯红,分明是因为瞬间太过调用内息,以至于丹田气海有了气竭的模样,这对武者来说是颇为危险的事。

何况,她眼里带着隐约猩红,似带着泪光,所以他才用冰冷的话语刺激她,试图让她冷静下来,哪怕她哭了出来,也好让那股子气彻底地泄出来,省得冲伤了她的肺腑。

但是司承乾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刚说完,以为西凉茉会因为不肯接受这个事实而崩溃地哭泣,他甚至动了安慰她的念头,却没有想到她竟然瞬间就接受了司含玉已经死去的消息,而且迅速地做了报仇的决定。

她还如此嚣张地直接抢了自己的侍卫的刀箭就这么跑了!

司承乾本该是感觉到被冒犯的愤怒才对,但此刻他的心里却莫名地浮现了一丝忧心,随后立刻道:“所有人,立刻跟上郡主!”

他正要前去,却忽然发现侍卫们一下子将他围了起来,竟然挡住了他的去路。

“你们是聋了么,没有听见本宫的话么!让开!”司承乾大怒。

侍卫统领立刻深深地躬身:“太子爷,下官不能让您以身涉险,您身为一国储君,若是有事,不但下官不能对陛下和皇后娘娘交代,下官更无颜面对天下百姓交代!”

“太子殿下三思!”一众侍卫们齐齐地跪地,就是不肯让出路来。

司承乾气怒又无奈,却也无力地明白侍卫们的话是对的,身不由己的挫败让他沉默了片刻,随后咬牙冷冰冰地下令:“去,除了留下六个人跟着本宫,其他人立刻跟上贞敏郡主!”

“是!”

侍卫们这才齐齐应是,立刻依照命令立刻分头行动。

——分界线——

西凉茉执着刀,背着弯弓,顺着之前她背着司含玉一路滴落的血迹掠行。

刚才所有人都仿佛以为她是受刺激过度,凭借着一股子意气要去报仇,但只有西凉茉自己才清楚她清醒得不能再清醒了。

她方才那股子邪火已经在接受司含玉已经死去的这个事实瞬间,就已经彻底消散。

丹田中那股子烧灼之意也渐渐缓和了下去,不再如烧干的水壶一般难受。

而这个时候,一定是那个放出棕熊害人的卑鄙小人最得意和忐忑的时候,得意的是她的目的已经基本实现,忐忑的是,她并不确定要害的人是否已经真的死在了她的诡计阴谋中。

所以,这个时候,那人一定不会那么快离开,而是试图得到一个确切的结果。

若是自己这个时候冲回去,说不定就能直接为含玉报仇了!

西凉茉眼底闪过一丝森然杀气,随后加快的脚步,如疾风掠影一般运足了轻功在树林间跳跃穿行。

身上没有了负担,又复仇心切,她的速度比逃离棕熊的扑杀之时要快了不止一倍,几乎一下子就将那些追上来的侍卫给远远地甩开了。

不一会子,她就远远地看见了那一条出事的溪流,却没有看见那两只嘶吼着的大棕熊,可是她却看见了正在迅速地拆卸着两个大铁笼的的人。

西凉茉顿住脚步,足尖一点,悄无声息地跳上一颗枝繁叶茂的大树,从树杈上向不远处的那几个人看去。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些人早早就将这两个装着大棕熊的铁笼偷偷地运上了岷山,为的就是等她们来到溪边的这一刻,好让她们步入死亡陷阱。

但现在的西凉茉没有确定对方针对的到底是司含玉,还是锦雨,又或者——自己?

而此刻,她凝神望去,果然看见了一个自己非常眼熟的身影。

“快点,你们拆完了立刻混进打猎的队伍里,然后我再与小姐一同回营地!”一个老嬷嬷在那身影的一边指挥着。

随后,她看向那道身影,有些担忧地道:“不知道结果怎么样了,如今躺在地上的那一位已经进的气少,出的气多了,要不要再去补上一刀,还有那两位郡主,如今也不知如何了!”

司含香柔软俏丽的声音此刻听起来异常的冰冷残酷,她诡谲地道:“哼,不必了,锦雨那贱人就是活下来了,也废了,那副样子怎么可能得到哥哥的心,至于司含玉和西凉茉,本小姐倒是要看看她们是不是真的那么好运!”

司含香顿了顿,很是遗憾地嗤道:“我看司含玉那矫情的玩意在我的爱宠的手下受了那样的一爪子,是定然活不长了,真想看看母妃看见自己两个亲女儿都变成那副样子以后的表情,一定很精彩!”

那嬷嬷这才笑道:“恭喜小姐,令夫人的大仇得报!”

司含香得意又狡黠地笑了起来,随后又忽然很懊恼地冷哼:“倒是那个西凉茉才是个奸诈卑鄙的,竟然和锦雨那贱人互换了衣衫,否则这个时候躺在那里的应该是她才对!”

她的话音刚落,忽然伴随着破空之声,她身边那正在拆铁笼子的仆人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随后便瞬间倒在了地上。

“谁!”那老嬷嬷立刻伸手就去拉啥司含香,同时大喊另外两个傻住了的仆人:“快,保护小姐!”

但是她话音刚落,顿时一只长箭挟着罡风而来直接穿透了她的腹部。

“啊!”那老嬷嬷惨叫一声抱住腹部,躬下身去。

司含香大惊,一把扶住了老嬷嬷,惊惧地道:“奶妈,你怎么样!”

随后,她立刻抬头,厉声大喝:“是谁,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

“不算什么本事,只是跟妹妹你学的而已!”一道冷冰冰的声音带着嘲讽响起。

司含香看着从树上一掠而下,款步朝自己走来浑身杀气的女子,蓦然一惊,倒退两步:“是你,你没死!”

西凉茉微微勾了下唇角,嘲谑地道:“是啊,本郡主没死,很遗憾呢。”

司含香看着她,忽然道:“你……你为什么会武功?”

西凉茉拿出一支箭,慢慢地搭上了弓,仿佛很是漫不经心地道:“妹妹不也会武功么,如果不会武功,怎么杀你呢!”

司含香瞬间脸色一白,她大惊道:“你……你敢!”

随着她的话音刚落,破空之声再次响起,一道利箭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直接猛地穿透了司含香奶娘的头颅。

“嗤!”

红色的夹着白色浆液一下子就溅了一边司含香一脸。

司含香纵然心思狡诈,手段狠毒,却哪里见过这样活生生的人在自己如此近距离被射杀,她几乎可以看见奶娘的眼珠子瞬间暴突,和听见那利剑穿破颅骨,再带着脑浆穿出的声音。

而她的奶娘在那一刻痉挛性地扯住了司含香的手臂,向她身上栽倒。

司含香被这么一扑,就一下子倒在了地上,惊恐与恶心瞬间攫住了司含香的心,她忍不住放声尖叫:“啊——!”不停地挣扎,踢踹,好一会才将她的奶娘给踹开。

她的奶娘似乎不敢相信自己一手带大,疼爱的小姐会这样无情,两眼瞪着她,张嘴想要说什么,却只发出了“啊……啊……”的声音就已经倒在了地上,抽动了一会就没有了声息。

西凉茉睨着倒在地上兀自瞪着眼喘息不止的司含香,冷漠地道:“怎么样,这种亲近的人死在眼前的滋味怎么样?”

随后,她顿了顿,又挑眉道:“当然了,对于你这样的蛇蝎心肠之人而言,死这么个把两个人都也是无所谓的呢。”

司含香喘着大气,恶狠狠地怒瞪着西凉茉:“蛇蝎心肠,你又好到哪里去,五十步笑百步,今天只是你运气好发现了我们而已,怎么,司含玉死了对吧,她死了对你又有什么损失,假惺惺做出这副样子做什么,哼!”

西凉茉看着司含香忽然弯起唇角,冰冷而极具玩味地笑了:“是啊,我们都一样蛇蝎心肠,不若来试试,是毒蛇吃了毒蝎,还是毒蝎蜇死了毒蛇!”

“好啊!”司含香不等她话音落地,忽然从身上抽出一对泛着蓝光的匕首就向西凉茉狠狠地刺去,动作之快,几乎让人完全意料不到。

但西凉茉早就防备着,司含香快,她更快!

她一抬手将手上的长刀瞬间砸向了司含香,司含香猝不及防,直接用一对匕首一格挡,就将那把长刀隔开了!

“哼,你的本事就这样而已嘛!”司含香冷笑,正要纵身扑上,却错愕地发现西凉茉已经借着那一档的瞬间,抬弓瞄准了她。

电光火石间,那利箭瞬间朝她直射而来。

距离太过接近,她甚至都来不及变换身形,眼看着那利箭直接朝她头颅射来。

司含香竭力一扭身,避开了头部,却瞬间感觉自己的肩膀上一阵剧痛,她也在下一秒就被利箭给穿透肩膀的力度直接击飞了出去,跌倒在地。

司含香从小也是娇贵着养大的,哪里吃过这样的痛,她尖叫一声,捂住了肩膀。

但是下一刻,另外一支利箭又穿透了她右边的大腿,剧痛再一次司含香惨叫出声,她惊恐地往后挪着身子。

“嫂嫂,嫂嫂,你饶了香儿吧,香儿知道错了!”

西凉茉睨着她,冰冷又恶劣的微笑:“妹妹,咱们来玩一个游戏好不好,以前卫灵公时期有以奴隶做为‘人兽’来狩猎的趣事,今儿是春日宴狩猎会,只是狩猎野兽多没意思,不若这样,你来做那被猎的‘人兽’,我来做猎人可好,若你跑得出去,我就不杀你!”

司含香立刻惊恐地摇头:“不,嫂嫂,我不要!”

傻子都知道西凉茉绝对没安好心!

西凉茉的回答就是又一支利剑直接穿透了司含香的左小腿。

“你跑不跑!不跑我就直接让你变成你奶妈的模样,再剥光了你,让你哥哥看见你死的最丑的样子!”西凉茉冷冷地道,语调冷酷而残忍。

司含香惊恐之极,不敢再做停留,只怕自己下一刻就变成了自己奶妈一模一样的恶心模样,她立刻转身就跌跌撞撞地跑开来。

剧痛让她一路失血,染红了路边的草叶,就像方才司含玉的情景一模一样。

西凉茉冷眼瞅着她速度也还算颇为快,心中嘲弄地冷笑,果然人的求生意志是无穷的,受了这样重的伤,司含香竟然还能跑得那么快。

她弯弓搭箭,慢悠悠地瞄准那不远处的身影,“嗤”地一声放箭。

“啊!”司含香尖叫一声,的动作慢了慢,还是不敢回头不停地往前走。

一支又一支的利剑划破她的衣衫和肌肤,已经浑身狼狈不堪,惊恐惶惑,浑身剧痛不已。

就像一头困兽,在猎人的死亡陷阱里被戏耍,玩弄,她挣扎,翻滚,却怎么也躲不开对方绝命追踪。

直到她肩膀上再次插上了另外一支箭,几乎再也跑不动跌坐在地,愤怒又绝望地看着那代表着死神的身影再次靠近。

西凉茉就是要她享尽了绝望与愤怒,再杀了她。

就在西凉茉再一次冷酷地弯弓搭箭,准备射穿司含香的头颅时,忽然一条软鞭一下子卷住了她的弓箭。

司含香绝望地抬头,随后惊喜地叫出了声:“流风哥哥,救我!”

西凉茉充耳不闻,灌注内力于长弓之上,猛地震开了那道的软鞭,再次冷酷地瞄准了司含香。

一道俊逸的人影伴随着冷叱响起:“茉儿,住手!”

那道软鞭再次缠上了西凉茉的长弓。

西凉茉冷冰冰地看着司流风俊美的脸,一字一顿地道:“她杀了含玉,放手!”

司含香立刻尖叫起来:“不是的,不是的,我没有杀含玉,哥哥,你不要听嫂嫂胡说,含玉是为了保护她而死的,和我没有关系!”

西凉茉根本再懒的理会司流风还在自己面前,正一脸狐疑地看着自己,毫不客气地直接再次弯弓搭箭。

“西凉茉,你这是做什么!”司流风不悦地颦眉,一把抓住了西凉茉的箭。

“你是信我还是信她,那野兽笼子还在后面,你从那个方向来,想必也看见了吧!”西凉茉阴沉着脸逼视着司流风。

他能从那个方向找来,说明这个她们遇袭的消息已经传开了来,她不信他没有看见那来不及拆完的兽笼。

司流风看向浑身是血的司含香,眼底瞬间掠过一丝暴怒和杀意,那种神色看得司含香浑身颤抖,她泪水瞬间涌了出来,楚楚可怜地看着司流风,颤声道:“哥哥……哥哥……我……我只是……。”

只是什么,她却说不上来,但她知道司流风必定是发现什么了。

司流风沉默了半晌,最终还是没有松开压住西凉茉弓箭的手,只喑哑地道:“逝者已以,茉儿,香儿已经得到教训了,杀了她含玉也不会再活过来!”

西凉茉微微长大了瞳孔,不敢置信地看着司流风,随后咬牙切齿:“如果我一定要杀了她呢!”

“茉儿!”司流风脸色掠过痛色:“不要为难我,我不能一下子失去两个妹妹!”

西凉茉上下打量了一下司流风,轻声冷笑:“司流风,你真让我恶心,若我要杀了她,你是不是要休我,嗯?”

小白不知道何时飞过来,对着司流风嘎嘎地凶狠尖叫。

就在此时,司含玉忽然像发现了什么似的一下子尖叫起来:“哥哥,那只鸟……是她,她就是那夜在船上偷听的女人!”

第一百一十七 和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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因为司含香的尖叫来的太过突然,司流风只是一愣,竟没有立刻反应过来。舒榒駑襻

“哥哥,你不记得了么,西凉茉养的那只丑鹦鹉,就是那只唤来乌鸦攻击我们的又丑又怪的鸟啊!”司含香看着司流风,心急的再次叫了起来,忍着几乎要大量失血即将昏厥过去的晕沉,用尽力气指着飞在半空中的小白。

小白终于怒了,一仰头叫了起来:“嘎嘎……尜尜!”

你才是丑鸟,你全家都是丑鸟!

老子是凤凰和苍鹰的后裔,是神鸟,神鸟,知道吗!

就在小白的刺耳鸣叫声响起来后,忽然森林深处接二连三地响起了各种或者柔和或者尖锐的鸟鸣,此起彼伏,就如同呼应一般,随后林间忽然“扑啦啦”地飞出来一群黑色的乌鸦,不由分说地猛扑向了司含香,不停地啄咬她。

司含香恐惧地瞪大了眼,尖叫一声,拼命地挥动着手臂试图赶走那些乌鸦。

这般又惊又痛又惧,司含香虽然是习武之身,身子骨比寻常肩不能挑,手不能提的大家闺秀好,也经受不住这样的磋磨,两眼一翻,顿时晕死过去了。

小白这才得意地“咕咕”又尖叫了两声,那些乌鸦一下子就又扑棱棱地飞走了。

司流风的目光只是冷淡地掠过躺在地上被鸟爪子抓得满脸血污的司含香,便定定地凝在了西凉茉的脸上,眸色复杂又古怪地盯着她许久:“竟然……。”

他斟酌了一下用词,也顺带平缓一下子自己大受冲击的认知,随后才继续道:“竟然是你!”

“没错,那日在船上的人是我。”西凉茉在决定为司含玉复仇的那一刻,也没有再打算隐瞒了,所以干脆利落地承认了。

司流风没有想到她竟然那么干脆地承认了当日的事,这一刻,他甚至不知道自己应当有什么反应。

但是,片刻之后,他就睨着她,声音听不出喜怒地道:“为什么?你身后的人是谁,难道是国公爷?”

西凉茉淡漠地道:“我身后的人是谁,并不重要,小王爷也不必知道,您只要知道司含香,我是非杀不可,让开!”

“难道你身后还有其他人指使你这么做吗,为什么,你们的目的是什么?!”司流风的目光渐渐锐利,语气也咄咄逼人起来,但他握住西凉茉弓箭的手却没有丝毫移开的意思。

西凉茉冷嗤了一声,看着他:“小王爷,看来,咱们根本说不到一块去,还真是道不同不相为谋,倒是真想不到你能为一个庶出妹妹,竟然连自己孩儿与另外嫡出妹妹的死都不追究了,也不知道谁才是你的枕边人。”

司流风忍着怒气道:“你骗了我,难道就一点愧疚都没有么!”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笑了一下:“原来是有的,不过等我发现小王爷你也不那么简单的时候,我就理直气壮多了,不是么?”

司流风一下子哑然,他从来没有见过西凉茉的这一面,这么得尖刻、狡诈、冷酷而手段残忍,他颦眉看着她,像是从来没有见过面前的女子一样。

“你到底是什么人!”司流风目光凝重地看着西凉茉。

西凉茉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小王爷,你在说笑话么,难道还有人敢冒充贞敏郡主?”

说话间,她忽然手臂一抖,内力化作寒气瞬间灌注于手上的弓,司流风没有防备,顿时觉得握住弓箭的手仿佛摸在了千年寒冰之上,令他下意识地就松了手。

西凉茉立刻指尖一拉,将弓弦拉成满月,白羽箭瞬间挟着凌厉与杀意向躺在地上昏迷过去的司含香射去。

司流风大惊,他没有想到西凉茉说动手就动手,竟然在自己面前还要坚持要杀含香,他来不及阻止西凉茉射杀的动作,只能立刻瞬间足见一点,半空中折出一个漂亮的弧度,手上的软鞭瞬间向司含香卷去。

所有的一切不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他已经将司含香拖离了原来的位置,但白羽箭也随之袭到,只听‘嗤’地一声,伴随着昏迷中司含香一声闷哼,那白羽箭一下子射进了司含香的右胸。

但因为准头已经偏了,而且司流风的鞭子所挟的劲气也令白羽箭的去势和准备偏了偏,只是堪堪地射进了司含香的右胸口。

西凉茉眼中冷光一闪,睨着司流风:“司流风,你挡得我初一,你难道还能挡得我十五么。”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嘲讽的笑来:“你要什么女人没有,司含香并不算什么尤物,也值得你这样护着,还是你不得这种被自己血脉同源的妹妹所爱慕的感觉?”

她就不信司流风看不出来司含香对他的倾慕。

司流风瞬间大怒,冷睨着西凉茉:“西凉茉,你胡说什么,而且,你别忘了,你还是我的女人,是我的妻子,是德王府的少王妃,夫为妻纲,难道你要违背你的夫君么,若是再如此放肆,休怪本王爷一纸休书将你休掉!”

西凉茉看着他,眼底掠过一丝玩味的光芒,她慢条斯理地轻嗤:“好啊,既然小王爷想好了,那咱们就从此各不相干罢了,我想德王妃一定很喜欢这个消息。”

怎么,这是拿休妻来威胁她么,也许这个世间大部分女子还真就是怕这一份休书与流言蜚语,但真是不巧,她却不是那打分女子中的一个。

她顿了顿,一字一顿地道:“但是并非是休妻,而是——和离!”

司流风没有想到西凉茉竟然丝毫也不在意自己的威胁,甚至如此干脆地答应了,顿时脸上有些挂不住,瞬间阴沉下来:“你是什意思,西凉茉,你已经嫁入我德王府,从此生是我德王府的人,死是我德王府的鬼,本王若不开这个口,你又能如何!”

西凉茉挑眉冷笑:“是么,德小王爷,你还想要认我这个妻子,就不怕我随时会对司含香下手么,何况,你真的想要留我,就不怕本郡主一个不小心将德小王爷就是天理教教主的消息说漏了嘴,不知御史和陛下知道了这个消息会怎么看小王爷,怎么看德王府,若是给您安个谋逆的罪名,那可不妙了。”

司流风一震,目光如剑,挟着凌厉的杀气射向西凉茉:“西凉茉,你休得胡言!”

西凉茉慢条斯理地抚摸过手中长弓:“是本郡主胡言,还是小王爷糊涂呢,小王爷不就是怕我会泄露你的秘密,所以才想将我控制在你手中么,既然如此,本郡主倒是劝小王爷一句,不若咱们好合好散,总是夫妻一场,当然,若是小王爷以为你可以在这里将我神不知鬼不觉地诛杀了,那就另当别论。”

她可是清清楚楚地看见了司流风眼底在方才的那瞬间闪过的杀气。

司流风看着她,神色阴晴不定,片刻之后,他忽然放软了声音:“茉儿,你也说咱们是夫妻一场,既然如此,咱们为何不能像曾经那样相敬如宾,难道本王待你不好么,只要你愿意回来,本王可永远不追究过往之事,若是因为你不喜静雨,那本王便让她作回丫头就是了,你该知道本王待你之心。”

西凉茉看着他悠悠道:“倒也算不上不好,小王爷待人自然是很有一套的,茉儿自然也曾想过或许就如此下去,将就一世,终归女子也是还要嫁人的,茉儿也无甚需要小王爷为我将就什么,你自去抱你的美人娇妾,我自做我的孤傲王妃,做一对同床异梦的夫妻也就罢了,只可惜,德王府水的那么深,若是一不小心失足落水,尸骨无存,茉儿可是怕死得很呢。”

她是白痴么,如今这样撕破了脸,她还会去,谁知到什么时候她这个德小王妃就悄无声息地‘没了’,何况,她真是有点儿倦怠了德王府这种日子。

若是哪日他们真的因为谋逆,又被百里青给抄家斩首加流放的话,她岂非成了待罪之声?

百里青那个千年老妖必定会很乐意看见自己求他,或者寄人篱下不得不好好奉承取悦他的模样。

所以从洛阳回来的时候,西凉茉就已经基本上打定了主意,若有机会索性早日远离了德王府这个是非地才是上策,至于令牌什么的,可以换一种方式查觅。

人不怕犯错误,就怕犯错了一直不改,她当初棋差一着,进了德王府这个浑水坛子,如今自然是要早日脱身的时候了。

司流风听着她说话,虽然听着仿佛是自嘲之语,但里面竟然是丝毫没有将他放在心中的意思,只不过是不得已的选择罢了。

一种莫名的恼怒与不舒服令司流风不由自主脸色愈发的沉冷了下去,想他司流风出身高贵,又是京城第一佳公子,多少名媛淑女都想要得他多看一眼,当初他选了那么久,才挑中了她,本以为西凉茉就算不是欣喜若狂,也总归如是对他有所倾慕的。

他记得清清楚楚,那日在酒楼里,他分明是看到了她眼底对自己的恋慕,不是么?

司流风声音冰冷而沉缓:“茉儿,本王当初也是因为你素有贤德温柔的美名在外,更是以为你我是彼此有心相许,所以甚至甘冒被指谪负心薄幸之名,推了原本西凉丹小姐的婚事,只为一心求娶于你,却不曾想到原来这一切都是本王的自作多情么!”

西凉茉淡淡地道:“小王爷,你是真不明白,还是假不明白,要承认咱们当初不过是各取所需有那么难吗,你若是真想娶我那坏了名声,又毁了美貌的四妹妹,又怎么会因为在酒楼那次与我偶遇就改了主意,只是虽然茉儿并非你所想象中的温柔贤惠,也不曾坏了你德王府的名声。”

她又道:“茉儿甚至允许小王爷你任意娶你所爱,所喜,甚至生下子嗣,自问已经是对得起你们德王府了,我不会取你德王府一分金银,自然也不喜欢人家欠我的,不管小王爷想要做什么,恐怕茉儿都不能拿身家性命来祝你一臂之力,正如一把宝刀却永远只能放在密室里观赏而不能用一般,小王爷不若把目光放长远点,另觅权贵美人,或许对小王爷更有用,不是么。”

司流风看着西凉茉,目光深沉,他忽然冷笑起来:“看来本王真是太不了解枕边人了,本王的小王妃竟然这般伶牙俐齿而不自知。”

西凉茉看着司流风手按照在了腰上的剑上:“小王爷这是要动手么?”

司流风淡淡地道:“本王不会杀自己的王妃,但是,本王也不会允许本王的女人挑战本王的权威,或许让王妃你乖乖地跟本王回王府去静养一些日子,或许还是有些好处的。”

说罢,他手一挥,不知树林里何处忽然跃出几名身形矫健的侍卫,一下子拔出刀剑西凉茉围在了中间。

司流风决定要先将西凉茉拿下,带走,只要人在手里,其他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有余地。

西凉茉看了看周围那几名侍卫,他们的太阳穴都高高鼓起,身形壮实,一看就是内家高手,估摸着就是司流风的死士了,她自然也将司流风的想法摸了个*分,她似笑非笑地道:“也是,说起来,还没有领教过小王爷的功夫,若是小王爷要动手,本郡主自然是要奉陪的。”

话音初落,她忽然抬箭就向司流风射去,挟着凌厉罡气的利箭以开金裂石之力梭地直刺司流风胸口。

司流风立刻挥剑点地,身形一个扭转,瞬间避开了她射来的利箭。

但西凉茉又同时从箭筒里一下子拿出三支白羽箭弯弓搭箭,瞄准他,竟然似丝毫没有看见身边那些持刀劈向自己的死士,

司流风心底忽然莫名其妙地一紧,厉声冷笑:“就凭你的的臂力也想拉开满弓射出三支箭么,倒不若先斗倒本王的死士吧!”

即使武艺高强,内力充沛的女子,不经过特殊的训练也是掌控不好长弓射多箭这样的技艺的。

西凉茉瞬间将利箭放了出去,悠悠道:“那又如何?”

司流风见那三支箭果然飞到一半就失了准头,他正要嘲弄西凉茉的时候,却见她忽然身子一弯,以一种匪夷所思的弧度一下子就避开了身后死士袭来的长刀,她的手忽然如鬼魅竟然在下一刻就搁在了那死士的手腕上。

那死士甚至还不知道怎么回事,就觉得手上一麻,随后手上长刀即刻脱手。

西凉茉掂了长刀,毫不客气一记雁落平沙,直接击向那死士的下身。

若非那死士实战经验胜过西凉茉太多,立刻直接放弃了身体平衡向后直挺挺地倒在地上,方才堪堪避过了被一刀斩成‘太监’的命运,但饶是如此,他的腹部也被西凉茉一刀给划开个大口子,血和肠子瞬间涌了出来。

那死士脸色惨白地跌坐在地,哀鸣不止,已经是暂时失去了战斗力。

司流风刚才的交手间,是知道西凉茉强的,但没有想到西凉茉竟然强悍到这样的程度,她不畏惧血,也并不害怕手上沾染人命,他阴沉着脸看着西凉茉:“你果然够狠的。”

西凉茉一刀挡开另外一个袭来的死士,笑道:“彼此,彼此!”

所谓一力破十会,当初百里青曾经专门针对她是女子的弱点,总归无法与男子抗衡蛮力,专门带她走的就是软、狠、毒的的偏锋功夫。

力求在最短的时间内一击必杀,或者令对方失去反抗能力。

如今看来,果然是颇有所成,想必她的师傅大人会很高兴,她杀人不手软。

司流风眸光一寒,直接提了自己腰上的剑,对着西凉茉飞身而上,这不是逞英雄斗勇的时候,西凉茉的身份特殊,知道的又太多,而自己甚至不知道她身后到底是谁,又抱着什么目的,所以他要速速将她拿下,不能让其他人有机会见到她。

何况,他真的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女人这样忤逆自己!

她休想离开他!

西凉茉看出了他的目的,也就是因为如此,所以方才她才与他如此周旋,就是想要能够拖延时间,但这个时候她也即刻出哨子,准备命令小白再来助战。

而就在双方准备拼力一搏的时候,忽然林间响起了瑟瑟之声,随后有一名御林军打扮的侍卫从中跃了出来,他一见西凉茉顿时大喜,立刻用内力回头对着林间大喊:“找到了,贞敏郡主找到了,她在这里,速速报与太子爷!”

此音刚落,顿时就有林间其他人此起彼伏地传开了来去,不断有御林军侍卫从林中跃出。

“郡主找到了!”

“禀报太子!”

不一会,便有大批人马奔驰而来的声音传来。

司流风眉间闪过一丝狐疑,但反应极快地朝自己的死士们使了一个眼色,另外两个没有受伤的死士就立刻抬起那个奄奄一息的死士立刻就趁机着喧闹间,不露痕迹地隐没在旁边的树林里。

不过是片刻之间,那批人马就已经奔驰到了两人面前,骑在为首一匹雪白的追风踏云骑上,一身特制蜀锦绣四爪金龙黑色箭袖胡服短打、身材颀长的男子正是太子司承乾。

“你没事,太好了!”司承乾看着西凉茉好好地站在那里,不由自主地将一直紧紧抿着的唇角放松了下来。

他看着她还是身背长弓,手提长刀一脸冷然,英姿飒爽的模样,心中忽然微动,才想说什么,却立刻又敏感地察觉了空气中飘动着一种不太对劲的气息。

司承乾凝神看去,才发现司流风也站在那里,一手上长剑,一手软鞭,而西凉茉也是举着长刀,浑身紧绷,呈现出一种防备的姿态——对司流风防备的姿态。

他不由狐疑地看着两人:“贞敏,你和风弟这是做什么?”

司流风立刻张嘴,想要说什么:“没什么……。”

但西凉茉却直接打断了他的话:“是没什么,只是贞敏与小王爷准备和离,小王爷心中不忿,所以才一起动上了手。”

司流风眼底闪过恼怒,却力持镇定,只淡淡一笑道:“太子爷,你别听茉儿胡说,我们不过是方才见了有那棕熊出没的影子,所以才拿出刀剑而已。”

说罢,他甚至上前试图去拉住西凉茉的手,嘴里还似乎半埋怨地低道:“茉儿,在太子爷面前也不知道要收敛些这不知轻重的性子,国公爷前些日子才与为夫商讨超朝中大事,难道要让别人以为咱们夫妻不和,两府不和么,小心让那些不知情的人损了你的名声。”

西凉茉怎么会听不出这里面的威胁之意,这是用靖国公府和她的名誉来威胁她么?暗示她最好不要随便乱说话,否则就要如何,如何么?

也许这一招对其他女子有用,但那可不包括她西凉茉,只要靖国公府不是被皇帝问罪,还有这个国公府邸的壳子在这里,她根本不在乎靖国公的利益会怎么样,她都敢将靖国公藏了三年的秘密计划卖给了司礼监,怎么会在乎这些?

西凉茉在司承乾狐疑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的时候,毫不客气一掌击向司流风的胸前:“小王爷,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今儿的事就是司含香做的好事,如今物证人证俱在,你要保着德王府的名声,甚至不顾怜自己怀孕妾氏和我的性命,但茉儿却也不是个能容得他人欺压的,既然如此,咱们就和离,一会子就去见圣上去好了,让陛下来断个是非曲直。”

司流风没有想到西凉茉竟然这样偷袭他,好在他反应快也只是被掌风扫到了胸口,虽然闷痛不已,但还好没有受重伤,只是他没有想到西凉茉竟然一股脑地全说了,顿时气得脸色发白,捂住胸口,一张俊美斯文的脸都扭曲了:“西凉茉!”

在场的御林军侍卫们没有想到居然在这里见到一出夫妻反目成仇的戏码,顿时都有些怔楞。

倒是司承乾最先反应过来,他淡淡地看着司流风道:“风弟,请你自重,贞敏怎么说也是靖国公的嫡女,而且还是陛下亲封的郡主,今日之事,确实疑点颇多,不若就将此事呈报父皇,请父皇圣裁!”

说罢,司承乾看向西凉茉,声音也是一如继往的冷淡,但却还是能听得出一丝关切来:“贞敏,你且先行与本宫回营地,父皇听说你们遇袭的消息非常的着急,正命人四处寻你。”

“含玉呢?”西凉茉看着司承乾,没有接话,只是忽然问。

听着司含玉的名字,司流风的脸上肌肉微微抽动,闪过一丝痛楚。

司承乾点点头,沉声道:“含玉……御医已经按照你的吩咐去做了,你可以去看看,德王妃已经在那里了。”

西凉茉这次一点也不客气,立刻点头,问司承乾要了一匹马,直接就利落地翻身上马,看也不看一边的司流风一眼,径自策马在御林军侍卫的带领就向山下奔驰而去。

小白也“尜尜”地尖叫两声,一掀翅膀随着西凉茉飞翔而去。

司承乾看了一眼脸色僵硬的司流风,随后淡漠地一转马头,跟着西凉茉继续策马飞奔而去。

司流风看着他们远去的背影,脸上神色渐渐变得愈发冰冷阴森起来。

太子……

和他的小王妃很熟悉么,从来都是高高在上,冷静自持的太子爷竟然会不自觉地露出那种对任何女人都没有的关怀神色,真是让人觉得匪夷所思啊。

莫非……

西凉茉身后的人,是太子?

那她与太子是什么关系?

司流风越想,脸上的神色便愈发的狰狞阴狠起来。

若是他们早有关系,背着他做了什么不该做的,他一定不会放过这对奸夫淫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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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郡主还没有消息?”宣文帝正在自己的大帐篷里来回踱步,忧心不安。

就是一旁伺候的小连子也不知道要怎么安慰,只能道:“陛下放心,郡主吉人自有天相,不会有事的。”

话音未落,忽然帐篷被人掀了起来。

司承乾走了进来,小连子立刻对他躬身行礼,司承乾手一摆,对着宣文帝恭谨地一拱手道:“父皇,儿臣幸不辱命,已经将贞敏妹妹带了回来。”

‘“哦?”宣文地一喜,立刻看向他身后,急道:“人呢,贞敏可有受伤?”

“回禀陛下,幸得陛下龙威庇佑,贞敏并无大碍。”西凉茉从司承乾身后闪了出来,向皇帝躬身就要拜下去。

宣文帝立刻上前扶起她,上下打量了一番,这才如同担忧自己儿女的父亲一样松了一口气:“没事就好,没事就好,你可知朕有多担心?”

司承乾有些异样地看了西凉茉和宣文帝一眼,但却没有说什么,只是静静地站着。

西凉茉倒是仿佛一点也不奇怪宣文帝的语气一般,微微一笑:“多谢陛下关心,贞敏虽然没事,但是有一事相求。”

宣文帝正因为西凉茉的平安归来,龙心大悦,随后笑着道:“说罢,孩子,只要你说,朕能做到的一定做到。”

司承乾这个时侯,目光就愈发深邃地定在了西凉茉身上。

能做到的一定做到,这个世间有几人能得天子这样一句话,哪怕是他后宫宠妃,亲生子嗣也得不到吧。

西凉茉干脆利落地道:“回禀陛下,贞敏想与德小王爷和离。”

此言一出,除了司承乾外,帐内的众人都微微倒抽了一口气。

和离?

宣文帝怔了怔,随后颦眉问:“为什么?”

西凉茉便简单地将她能讲的讲了一下,当然没有提天理教的事,只说是司含香嫉妒心作祟和司流风的护短让她不能接受。

宣文帝闻言,深深地看着西凉茉:“你可想好了?”

西凉茉点头:“永不后悔!”

宣文见此,便微笑:“好,朕准奏!”

天子一言,便是圣旨,无可更改。

从此,贞敏郡主就只是贞敏郡主,再不是德王府的小王妃了。

只是众人都倒抽一口气,陛下竟然如此宠溺郡主,甚至没有令人去查证郡主说的事,也不曾征询德王府和靖国公府邸的意见,只是郡主这么说,就下了旨意。

第一百一十九章 无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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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流风刚走近帐篷就听见了这一句话。舒榒駑襻

顿时宛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他梭然僵立在当场,司流风怎么也没有想到皇帝竟然会如此干脆,直截了当地就答应了西凉茉的要求,甚至连召他入内询问内情都没有,更别说顾及他德王府和靖国公府邸的颜面了!

此时,帐篷内,西凉茉声音又传了出来:“多谢陛下成全茉儿,茉儿感激不尽。”

皇帝看着西凉茉脸上露出松了一口气的神色,他心中也高兴,只觉得成全了她的心意,便道:“茉丫头,你且先去休息,让御医也来为你诊治一番,朕一会就让连公公拟定和离书,回朝以后昭告天下。”

西凉茉再次躬身致谢,随后沉默了一会又道:“茉儿想去看看含玉,毕竟含玉是为了救我才会香消玉殒。”

皇帝捋着胡须点点头,脸上露出赞许之色:“茉丫头也是个重情重义的,也不枉含玉这丫头舍了自己来救人,你就去送她一程吧。”

西凉茉正要拜谢离开,皇帝又忽然道:“等一等。”

随后他看向连公公道:“你陪着贞敏郡主去送含玉郡主一程,就说是朕的旨意,含玉郡主忠淑柔惠,舍己为人,乃为天下女子典范,特敕封为忠淑公主,回京以后以公主礼制下葬,享太庙供奉。”

连公公即刻拱手称是,西凉茉倒是没想到宣文帝竟愿意以此赐司含玉哀荣无限,虽然说人死如灯灭,什么荣华富贵不过都是一场空,但是对于德王妃而言,也算是一种补偿了。

西凉茉再次对着皇帝拜谢,宣文帝原本想上前扶起她,但是西凉茉却坚持拜了下去,只道:“陛下,这是臣女替含玉来谢陛下恩典,定是要拜的。”

宣文帝闻言,也没有再阻止,任由她行完叩拜大礼,随后与连公公退出了帐篷。

宣文帝看着西凉茉远去的背影,不由怅然微笑,仿佛自言自语似地道:“这丫头,看似个温柔婉约的,性子倒是和她母亲一样倔强得不行。”

不知何时,在帐篷的屏风后慢悠悠地走出一道深紫的身影来,百里青把一叠批好的奏折搁在案几之上,懒洋洋地一笑:“是啊,贞敏郡主,确实是倔强得挺有意思的。”

居然不问过他的意思就这么擅作主张合离了,这小狐狸的胆子是越来越大了。

不过,不可否认的是,他私心觉得这也算是个不错的消息。

“陛下,您就不担心贞敏郡主这么离开了德王府,日后要如何自处,人言可畏……。”百里青悠悠地随口道。

宣文帝还算清俊的眉宇间瞬间闪过厉色,冷嗤一声:“谁敢在背后乱嚼贞敏的舌根子,朕便让她们一世都说不出话来,至于贞敏未来的依托……。”

他顿了顿,眼底满是骄傲地道:“这天下能配得上贞敏的人有几个,只要贞敏开口,看上了谁,朕自然是保她后半生平安喜乐的。”

百里青冷眼看着宣文帝的模样,心中暗嘲——保贞敏平安喜乐?

倒还真是一副慈父模样,却不知道小狐狸前面受折磨的那些年,這位陛下又在何处?何况,居然就这么自以为是地认为小狐狸就是自己流落在外与蓝大夫人的女儿,还真是轻率呀。

哼——!

百里青心中冷嘲,却懒得说什么,只扔下奏折,懒洋洋地道:“既然陛下一切都想好了,自然没什么需要操心的,微臣批了一上午折子了,去睡一会子。”

“爱卿辛苦了,春困秋乏,爱卿自去休息就是,若有事,朕自让小连子先替你挡下。”宣文帝立刻关心地道。

“嗯/。”百里青点点头,正打算回自己帐篷睡一觉,琢磨着得养足精力,也好晚上去把自己小狐狸抓来好好地玩玩。

顺便问问她日后的打算。

宣文帝又有些犹豫地开口:“爱卿,那个……。”

百里青转脸,瞥见皇帝一副吞吞吐吐的模样,便有些不耐地挑眉:“陛下可还有事?”

宣文帝这才道:“那个……陈昭仪前日与朕告罪,说是她无意冒犯和冲撞了爱卿,不知爱卿可否宽恕于她。”

陈昭仪原本是皇后娘娘身边一名宫女,最近颇得皇帝亲睐,前些日子在背后嚼舌根,说百里青是祸国殃民的阉人妖孽,其罪当诛,否则国将不国。

百里青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道:“陛下既然不愿意惩罚昭仪娘娘,想必陛下是认同昭仪娘娘的话的,微臣自然也不敢追究什么,既然如此,微臣这祸国殃民的妖孽自然只能求去了,正巧最近微臣身体不适,年事已高,告老还乡……”

宣文帝一惊,随后立刻上前对百里青急道:“爱卿,何故如此说话,朕何曾说是赞同陈昭仪的话,切勿要提告老还乡之事,你这一走,不说满朝朝政俗物让朕如何安心修炼,何况还有前往蓬莱仙山寻求长生方士与药物之事,也是你一手主持,爱卿若告老还乡,朕可如何是好?朕必定会惩罚陈昭仪,以告于后宫诸人,安分守己!”

百里青“嗯”了一声,淡淡道:“不知陛下打算如何惩戒这多舌多语的是非之人,以安臣之心?”

宣文帝立刻小心询问:“爱卿有何意见?”

百里青思索了片刻,随口道:“陈昭仪既然是陛下的爱妾,臣怎么敢太过为难昭仪娘娘,既然陈昭仪是不分是非,又口舌生非,就请陛下去掉她的口舌就是了。”

宣文帝一听,顿时有些犹豫,陈昭仪也就是那一张嘴,笑起来的时候特别好看,丰润柔软,如水嫩的果子一般,唇齿生香,平日里他在她身上,最得趣的也就是这一点红唇,若是是没了……

但他瞥见百里青眉眼间那一丝不耐烦,便立刻道:“好,一切都如爱卿所言,朕立刻传旨!”

百里青悠悠一挥衣袖:“那微臣就谢过陛下为微臣正名了。”

临走前,他仿佛嘲谑似地一笑:“陈昭仪真是白长了那张嘴,虽然与蓝翎夫人有那么几分相似,但是蓝翎夫人从来就不会在人后嚼舌根,真是画虎不成反类犬,也不知道是谁让她有这种胆子学蓝翎夫人的,平白侮了蓝翎夫人。”

话音初落,他就看见宣文帝眼里瞬间闪过一种狐疑、深思,随后渐渐变得暴虐的光芒。

百里青轻笑,转身走出了帐篷,浮光锦制成华美的袍裾在地上蜿蜒无声地拖行成诡谲的纹路。

“千岁爷,要不要……。”魅一的声音悄无声息地浮现在他的身边,语气平淡却充满了危险。

百里青淡漠地道:“暂时不必,一个视美貌为生命的女子,没了嘴巴舌头,想必日子过得一定非常愉快。”

魅一轻声道:“但是最近听影部的人说皇后娘娘最近和太子爷动作有些大,据说和靖国公为首的武官们走得有些近,看样子最近就要有些动作了。”

“哼!”百里青危险地眯起眼,唇角勾起一丝阴霾的笑容来:“最近靖国公那老头儿确实有点着急,怕是因为他谋划三年的事就此功亏一篑,正是懊恼的时候呢,谁知道他这老狗,狗急跳墙做出些什么事来!”

“千岁爷,要不要咱们……。”魅一刚打算说什么,百里青就漫不经心打断了他:“行了,西凉老头那里,本座自然会让西凉茉去对付他,你们只管盯着宫里的女人们就是了,女人多,就是个是非之地。”

魅一立刻称是。

两名小太监打起华美的帐篷帘子,让百里青进去,两名美貌宫女立刻上来为他简单宽了外衣,再披上一袭柔软的紫色素缎外袍,伺候着百里青坐下,一人乖乖地四肢着地,头点掌背,以背为矮凳,让百里青搁脚,另外一人立刻跪下来,先是拿了个精致的宽底小银盘顶在头上,再拿了小锤子帮他敲着腿。

百里青闭着眼,也不说话,魅一站在一边的阴影里静静地候着。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他才闭着眼,慵懒地轻哼一声,边摸了把美貌宫女头上小银盘里的瓜子,边伸了伸腿:“真是累煞本座了,这般大好春光,还要帮陛下批折子,连今儿发生的那些热闹好事都没看着,倒还要分神处理后宫女人那些破事。”

魅一面无表情,心中暗自嘀咕,您这是在怨今儿郡主与小王爷精彩的夫妻决裂没让您边嗑瓜子边欣赏才对呢。

“陈昭仪今后没了嘴和舌,便是被废庶人一个,跟千岁爷作对的人都不会有好下场,就跟当初的淑妃娘娘一样!”小胜子端来热茶,边得意地倒茶,边道

敢瞧不起他们阉人,不把他们当人,哼,看着是个主子,等着你不得宠的时候,还不是一样零落成泥,任由他们这些阉人作践?

淑妃当年那么得宠,还不是被千岁爷在最得宠的时候硬生生让陛下将她送去喂了蛇?

一个小小昭仪也敢大言不惭!

百里青没睁眼,只是懒洋洋地道:“陈昭仪还是陈昭仪,位份不会变,既然她是皇后娘娘的人,本座自会让陈昭仪受刑后早中晚都到皇后娘娘面前请安,让她们一叙主仆情分,皇后娘娘一定很是欢喜。”

皇后娘娘,最近大约是闲得发慌,喜欢整些妖蛾子,这一次就算是他给她们的警告,若是再有下一次……。

百里青轻嗤,他虽然懒得动司承乾,却不表示他能任由他们恣意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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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出了皇帝帐篷的时候,司流风已经不在门外了,她自然并不知道司流风曾经来过,便径自与连公公一同去了德王府的帐篷。

到了帐篷外面不远处的时候,已经看见了不少人伏在德王妃的帐篷外,哀泣声一片。

帐篷之上已经挂起了一朵临时用纸折的白花。

连公公一看,便微微拧眉:“未曾经过陛下允许,这样临近陛下的地方是不允许挂白花的,会冲撞了陛下!”

西凉茉站在不远处,轻叹了一声:“算了,就这样吧,陛下想必不会介意的。”

连公公见西凉茉这么说,倒也是认同的,便不再说话。

西凉茉朝帐篷走过去,那些正在哭泣的仆人见到了她,忽然都露出一种惊愕又怪异的表情来。

西凉茉看在眼底,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径自和连公公掀了帘子进了帐篷。

初进帐篷内,她就听见里面那撕心裂肺的哭泣之声,德王妃正被两个老嬷嬷扶着,趴在那担架边上哭得不能自已。

司流风正在一边安慰于她,所以西凉茉看不见他的表情,只是听见他沉痛地温声道:“母妃,含玉妹妹已经走了,她不会希望看见你因为难过而伤身的,而且雨儿虽然没有了孩子,但是她还是保住命了,若您也倒下了,雨儿看见也会伤心的。”

德王妃捂着脸,泪如雨下,她只觉得自己肝肠寸断,不过是短短这样半日的时间,原本活蹦乱跳的大女儿和小女儿就一个没了,一个重伤。

特别是自己的大女儿,是老德王爷给她的唯一念想,所以自小就是含着怕化了,捧着怕摔了,就是这样娇养着长大的孩子,怎么却是个实心眼的,竟然去给别人挡着猛兽,惨死如此!

一想到此,德王妃的心就痛得不能自已,她泪眼朦胧地颤声道:“为什么,为什么不是西凉茉那个贱人去死?为什么死的会是我的女儿,我的女儿啊,她竟然那么傻去为那贱人当了挡箭牌!”

说着她的声音忽然一顿,德王妃一把抓住司流风,瞪大了满是红血丝的眼,厉声道:“含玉是不是不是自愿的,是西凉茉那个卑鄙的贱人把含玉推出去当挡箭牌,本王妃……本王妃要去见陛下,要为含玉讨个公道,要西凉茉那贱人以命来赔我的女儿还我的孙子!”

司流风一怔,沉思片刻,刚想要说什么:“母妃……。”

却忽然被人尖利的咳嗽声打断:“咳咳,德王妃、小王爷,陛下让咱家与贞敏郡主一同来看忠淑公主,送忠淑公主一程。”

连公公的声音瞬间让德王妃回过神来,她不由一愣:“忠淑公主?”

连公公点点头,一脸沉静地道:“是,陛下口谕,德王府嫡出郡主司含玉,忠孝贞淑,舍身救人,堪为天下女子的典范,特敕封为忠淑公主,回京以后以公主礼仪下葬,并享太庙香火供奉!”

德王妃又悲又喜,悲伤的是女儿已经去了,就算追封了她,她也不会活过来,喜的是女儿一身骄傲,如今这样的哀荣至极,不但算是最后给女儿的一份冥礼,也是对德王府极有好处的一件事。

“德王府众人,还不谢恩!”连公公高声道/

“谢陛下隆恩!”德王妃在两个老嬷嬷的扶持下与司流风一同下拜,谢恩。

谢恩之后,她却忽然看见站在连公公身后那一抹纤细而熟悉的身影,又想起了连公公方才的话,她梭然瞪大了眼。

是了,方才连公公是说与西凉茉一同前来的!

德王妃一见西凉茉,顿时两眼泛红,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西凉茉,你这个扫把星,怎么还敢过来,你害死了含玉,害得雨儿流产,如今生死不明地躺在了那里,你是不是还嫌不够!”

西凉茉微微拧眉,但她知道德王妃此时悲痛的心情,便还是道:“德王妃,含玉不是我害死的,是司含香害死的,她设下了陷阱,引诱含玉和我们过去,再放出恶熊,这件事是太子殿下亲自查证……。”

“不管你怎么狡辩,你这无耻贱人,难道含玉不是为你而死的么,流风说了,你分明是会武艺的,含玉一个纤弱女子,你怎么能推她去为你挡住那恶兽!”德王妃尖利地怒道,气得浑身发抖。

若不是两个嬷嬷使出全身力气拉住德王妃,德王妃就要扑上去抓挠西凉茉了。

她又狠狠地盯着西凉茉道:“我只恨当初瞎了眼,竟然把你这蛇蝎心肠的贱婢招进了德王府,自打你进来后,我们王府就没有一天顺心事,你不能生也就算了,还想要害死雨儿和我的孙儿,连含玉对你那么好,也下的去手,老天爷真是不公平,你这恶妇为何没有也被那恶兽分尸!”

“够了,王妃娘娘,就算您有丧女失孙之痛,也不能对郡主如此随意污蔑!”连公公忽然厉声打断了德王妃。

他方才体谅德王妃失去爱女亲孙的痛苦,所以对她方才的失言不计较,却不想这个德王妃是越来越糊涂的,竟然越说越过分!

德王妃这才不甘心地恨恨住口,只目疵欲裂地瞪着西凉茉,仿佛随时要扑上去咬杀了西凉茉才肯甘心。

西凉茉却一抬手阻止了连公公,只淡淡道:“德王妃只是初经丧女之痛,连公公就看在我的面子上不要计较了。”

面前的女人已经不是那个温柔沉静,贤淑精明的德王妃了,她如今就是一个市井妇人,对于一个已经被愤怒和怨恨冲昏头脑的女人,她认为根本没有必要和对方争论对错,她来,只是来做她要做的事,而不是来吵架的。

连公公看了眼躺在不远处地上干净担架上的司含玉,了然地点点头,他自然是知道这是西凉茉对司含玉的体恤。

“贱人,你不要假惺惺了,你害死了含玉还在这里惺惺作态,你会有报应的!”德王妃愤怒地大骂。

西凉茉没有看她,只是看向了司流风,冷冷地道:“小王爷,你若是希望我们大家相安无事,便最好不要对您的母亲随便乱说话,否则,我不保证若是她不够冷静就会让我也不够冷静,若是不小心说出些什么不该说的,那就抱歉了!”

司流风眼底闪过一丝恼怒,手在背后梭地紧紧握成了拳头,几乎想要捏碎自己手中的玉佩。

德王妃一听,这话几乎如火上浇油一般,让她愈发地愤怒,用力地识图挣脱自己的手:“你这贱人,竟然还敢如此大言不惭地威胁于自己夫君和婆母,你这样不孝、不忠、不淑的贱人,就该被乱仗打死,不该被浸猪笼……。”

她一转身一把抓住司流风的手臂,一手指着西凉茉厉声道:“风儿,去,教训她,她还是你的人,做丈夫的教训妻子,天经地义,去啊!”

连公公一听,这还得了,他刚想说什么,却被西凉茉按住了手,才硬生生地住嘴,只是冷冷地瞪着几乎发疯失态的德王妃。

西凉茉看着德王妃,淡漠地道:“德王妃,你只是早就恨毒了我,所以不管事实如何,都要指认我为凶手,方能排转你心头之恨,既然如此我也没有好解释的,就这样罢,你是想要杀还是要刮,都随你的便,至于你到底有没有这个本事,就看你自己了,至于妻子,我想小王爷来得及告诉你我会武,却不知为何还没有来得及告诉你,我已经与他合离了,所以他没有任何权力以教训妻子的名义来教训我!”

德王妃一愣,脸色瞬间一阵惨白,一阵通红。

她咬牙,不可置信地看向司流风,抓住司流风手臂的指甲几乎陷入他的臂膀:“为什,为什么你没有告诉我你和这贱人合离了,她说的是真的吗,合离,你怎么能够合离,她就算不能死在咱们手里,也该是被你休弃啊!”

“你就这样让这个贱人逃出你的手心,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德王妃的一声声毫不客气的辱骂让司流风的脸色霎那黑如锅底。

“母妃!”他暗自咬牙,顿了顿,忽然声音僵硬地道:“母妃,你精神不好,悲伤过度,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了,来人,送德王妃到本王的帐篷去休息!”

说着他一个冷眼扫向那些站在一边的嬷嬷和丫头们。

那群嬷嬷和丫头早就为德王妃的言论吓得半死,这小王妃……不……贞敏郡主几乎是陛下的心头肉,看着连陛下身边的连大总管都过来了,可见陛下有多心疼这个和自己姐姐相似的郡主,几乎将她当成了公主一样疼宠。

王妃怎么敢一口一个‘贱人’,一个一个杀掉她?

想必是被郡主的死和雨姨娘还有她肚子里的孩子的死给气晕头了。

如今司流风一个眼神过来,她们立刻不管三七二十一,便强行半拖半抱地将已经彻底失去理智的德王妃给带走了。

出了帐篷,老远地还能听见她传来的尖叫与怒骂。

西凉茉看了看司流风:“小王爷是个聪明人,一向知道什么对自己是最好的。”

说罢,她转身走向司含玉,蹲下来看了看躺在担架上的了无声息的少女,便是一个时辰之前,她还是活蹦乱跳唤着自己‘嫂子’的鲜妍少女,如今不过两个时辰,她就已经不会动,不会笑,不会哭,脖子上缝合的伤痕让她看起来更像一具破碎的布娃娃。

西凉茉轻轻抚摸过她柔软的发丝,从自己的怀里摸出一条艳丽的丝巾轻轻地为司含玉扎在脖子上,打了个美丽的蝴蝶结。

丝巾承托得司含玉的脸色微微透出美丽的红来,没有再那么苍白凄凉。

“含玉,你是个难得的好姑娘,只是嫂嫂却不能再做你的嫂嫂了,人世无常,你前半生如此美丽绚烂,后半生谁知是否烟花易冷,就这样,什么都不知道,只要记得哥哥还是最疼爱你的哥哥,嫂嫂还是那个你最喜欢的嫂嫂就好了。”西凉茉轻声温柔地道,为司含玉将那些细碎的发丝挂在耳后。

最美丽的少女,青春定格在她最绚烂的时刻,就像松脂包裹住了蝴蝶,有一种悲凉的美丽,但或许于她也未必不是好事。

。卑鄙是卑鄙者的通行证,高尚是高尚者的墓志铭。

因为西凉茉自己也不知道,是否有一天要对德王府拔刀相向的时候,该怎么面对一片赤子之心的司含玉?

沉默了片刻,西凉茉身后传来司流风低沉的声音仿佛极为隐忍:“茉儿,你真的就这么恨我,一定要和离么?”

连公公听见司流风这么说,看了眼西凉茉之后,他乖觉地退出帐篷。

西凉茉垂下眸子,淡淡地道:“凡为夫妇之因,前世三生结缘,始配今生之夫妇。若结缘不合,比是怨家,故来相对,既以二心不同,难归一意,快会及诸亲,各还本道。愿妻娘子相离之后,重梳婵鬓,美妇娥眉,巧逞窈窕之姿,选聘高官之主。解怨释结,更莫相憎。一别两宽,各生欢喜。”

她顿了顿,将白布给司含玉盖上:“妾身……这是最后一次自称妾身了,觉得这和离书的意境是极好的,既然妾身与小王爷并非一条道上的人,又何必再如此纠缠,各生怨怼,所以妾身等着小王爷的这一纸和离书。”

说罢,西凉茉起身,向帐篷门口走去,临出门前,她忽然转头补充了一句:“我若是小王爷便要好好地考虑,接下来的事,怎么对陛下交代,毕竟能偷偷将熊运到岷山上,对于一个深闺女子而言,并不是那么简单的事,知道的人说是德王府家教不严,门庭不谨,以至于出了庶女谋害嫡女的事,不知道的……。”

西凉茉的声音带了一丝嘲谑:“不知道,说不定会以为您谋逆呢,使您真的愿意为了一个司含香,让德王府陷于被陛下怀疑的境地么?”

说罢,她便转头,头也不回地离开了帐篷。

司流风看着她的背影,脸色阴沉地哐地一声捏碎了手里的龙凤玉佩,那是当初他给西凉茉的聘礼。

竟然到了这个时候,也不放弃要夺取香儿的性命么?

西凉茉,本王该认为你是太执着,还是太狠毒呢?

……

连公公随着西凉茉走出了地,忽然对着西凉茉低声道:“千岁爷,很有些不悦。”

连公公突如其来的一句话,让西凉茉的脚步一顿,随后有些疲惫地道:“行了,替我跟师傅说,今儿是我不对,不该掉以轻心,非不让魅七和魅六跟着。”

连公公也有些不赞同地道:“小姐,不是咱家多嘴,您这个性子得改改,魅六和魅七的任务是保护您的安全,但是您也不是第一次找各种由头支开他们了,就算您不喜千岁爷让人看着您,也总要顾忌着自家性命才好。”

这也是为什么方才千岁爷明明就在陛下的帐篷里,却没有出来见郡主的原因。

西凉茉今儿正是心烦的时候,听着连公公念叨,不免越发的心头烦躁,仿佛有一种很难以忍受的情绪正在左冲右突,便不耐地道:“行了,连公公,就是我死了,千岁爷也不外再费心去找一个有趣点的玩物,你们只要教导得这玩物晓得忤逆千岁爷,又不要太自寻死路就是了。”

连公公闻言,顿了顿道:“若是您真有事了,千岁爷是不会如何,但魅六和魅七便已经没有再存在的价值了,没有价值的人与东西,是不配留在千岁爷的身边的,当然,这没有价值的东西或许还包括您身边的三个丫头、两个嬷嬷,甚至靖国公府邸,更甚者或许还有咱家。”

西凉茉听得心中一怔,她有些不自在地道:“公公,您就不必开玩笑了,怎么也不会牵连到您的头上。”

连公公是九千岁手下第一干将,谁人不知道?百里青也不是那种会冲动行事的人,所以何必将她说成妲己、褒姒一样会引得君王一怒,伏尸千里的人物?

连公公神色还是看不出喜怒的,只是淡淡地道:“小姐,您说的都没错,只是您应该知道千岁爷视天下苍生为他手中玩物,他若是真没有什么值得惦念的,这天下苍生就少不得要陷入离乱动荡了,您就算不为苍生黎民与我们这些不相干的奴才考虑,也该明白覆巢之下焉有完卵,您若能没有任何在意的人和事也就罢了,若是有,又如何能庇护于他们,不让他们重蹈今日含玉郡主的覆辙?”

西凉茉楞了楞,没有说话,是,她自然是知道百里青那古怪的性子,薄情又残忍,喜怒不定,谁知道他哪日觉得真心无趣了,便真的撒手不管朝政,都会引起天下大乱。

而自己真的能做到……什么人都不管,都不顾么?

若是如此,她今天本来就不该为了含玉的事,彻底地暴露了自己,与德王府翻脸。

果然……还是太冲动了么?

西凉茉抚着脸,长叹了一声。

等着西凉茉回到自己的帐篷,自然少不得被白玉、白珍、白蕊和两个嬷嬷抱住又哭又笑,外带狠狠数落了一通。

西凉茉无法,便任由她们鼻涕眼泪在自己身上抹了一轮,方才罢休,何嬷嬷又早早吩咐二婢给她准备好了洗澡水,自然是冲洗沐浴了一番,她才觉得极为疲倦,在浴桶里才觉得浑身酸痛不堪。

太过高强度的动用武艺与内力,于她而言,还是头一次,所有心神在其他的事情上还不觉得,如今放松下来才觉得浑身难受。

“唉……嬷嬷,您就温柔一点,这么粗鲁,怎么合您这高贵的二品女官的形象呢?”西凉茉在何嬷嬷忽然一把捏住自己颈后肌肤时,忍不住尖叫起来。

何嬷嬷冷冷睨了她一眼:“郡主,大家闺秀说话要低声语,不得高声喧哗。”

但是她手下的动作却一点都没有温柔的迹象,直捏得西凉茉哀哀叫唤不已,西凉茉喊得越大声,她捏的越用力,西凉茉发现这一点之后,只好憋得脸上通红,眼睛含着两泡泪,可怜兮兮地看着她:“嬷嬷啊,嬷嬷,人家知道错了,再也不敢这么莽撞了!”

何嬷嬷见她一副真心悔改,知道错的样子,方才松了劲道,一边慢慢地帮她捏揉那些酸痛的肌肉,一边道:“不是奴婢说您,这……。”

何嬷嬷絮絮叨叨地说了好一会子,却发现西凉茉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在那桶里累得睡着了,她不由微微拧眉,这样的身子骨,怎么了得,不过是一个上午的折腾就成了这个样子。

西凉茉的身子骨看似好了很多,但是往年里亏得太厉害,到底不是一会子能补得上的,若是太过损耗,恐怕还有内损。

她刚想唤醒西凉茉,免得在水里着凉,忽然一只手就悄无声息地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何嬷嬷一惊,回头一看,便恭敬地福了福身子,退了出去,顺带将外头的寻常婢子们都带走,去唤了白珍、白蕊过来守着主子们。

……

西凉茉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只觉得梦里仿佛见到了一只蝶翩然飞去,司含玉笑着去追,却不知前方脚下是万丈悬崖,她一惊,正要去拉住她,却忽然觉得背上不知被哪里来的一把利钩忽然给勾住了皮肉,痛得她脚步一滞,然后就眼睁睁地看着司含玉掉了下去。

等着她忽然睁开眼,看着眼前一只幽幽白烛的淡黄烛火上,有扑火的小蛾子挣扎跳跃,好一会,她才反应过来,原来肩膀上的痛,竟然不是错觉。

而是——有坏人在咬她。

她下意识地一摸身上,果然,不着寸缕,满手滑腻柔软肌肤。

“怎么,终于醒了?”男子幽幽轻渺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随即,西凉茉便感觉自己的耳垂被柔腻的唇舌咬住,暧昧地吮咬,身上也不知道是秋夜寒凉,还是他的动作让她顿时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第一百一十九章 阴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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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您温柔点好么,徒儿的肉都要被你咬掉了。舒榒駑襻”西凉茉软软地道,鸵鸟地把头埋进自己手臂里,她还没想好怎么对付后面这个妖孽。

百里青仿佛很是奇异地拉长了声音道:“哦……你还会怕疼么,这可真是件奇事啊。”

“呃……。”西凉茉不知道是受了下午连公公的话的影响还是自己脑子睡得有点迷糊,竟一时间词穷。

就是这么犹豫的一瞬间,肩膀上就传来一阵细微又尖利的刺痛,西凉茉忍不住赶紧缩肩:“师傅,徒儿错了还不成么!”

其实若说是痛,倒也痛不到哪里去,只是对方那种用尖利犬齿在皮肤上割裂出细微血痕后,又伸出舌尖在上面舔舐的感觉,又痛又麻又痒,就像伤口粘了蜂蜜,又有昆虫在上面慢悠悠地爬的感觉,实在是让人头皮发麻。

百里青天“嗯”了一声,有一下、没一下地舔着她细腻的皮肤还有上面被自己啃出来的小小伤口,声音有点捉摸不定的味道:“哦,你错哪儿了?”

西凉茉知道那妖魔在后头张着嘴,尖齿外露,就等着她说话,若是说错了,相必定就是一口,那人也不知道用了什么法子,又或者舌头不知是用什么有毒的玩意儿做的,就这么被他一弄,直叫人……呃……筋骨酥麻!从脚趾都泛起酸麻来,那种感觉可并不好。

西凉茉微微红了脸,她犹豫了一会子,便乖巧地道:“嗯,徒儿不该支开魅六和魅七,以身涉险,更不该逞强直接和司流风翻脸,该问过师傅的意思才是。”

“说完了?”百里青幽幽地问。

西凉茉有点忐忑:“嗯。”

行了,您老看在我难得的份上,就算了吧。

话音未落,她便觉得胸前一方柔软被他的大手狠狠一握,肩膀后面的细嫩肌肤一下子就被妖魔的尖利犬齿给叼住了。

“不老实!”

西凉茉‘嘶’地轻抽一口气,她赶紧地一转身,也不顾自己是不是春色大露,雪白的双臂赶紧地抱住百里青的脖子,告饶似的道:“师傅,好了,好了,别咬了,再咬,皮都掉了!”

还有她的小包子,好不容易长大的,这么捏,捏坏了怎么办!

百里青睨着怀里难得一脸讨好狗腿模样的西凉茉,冷笑着道:“掉了才好,不然你这性子,一辈子都不长记性!”

西凉茉立刻点头如捣蒜:“长,长,这记性长得不能再长了,下次再甩了魅六和魅七,我就任您处置!”

其实她倒是真学到点教训了,这护卫还真是不能随便抛弃,谁知到你下一个遇到的危险是人还是兽,又或者是禽兽不如的玩意儿。

“日后有什么打算,住回国公府,还是靖国公府?”百里青扒拉下她抱着自己的手臂,顺带拨将垂落在身前的长发拨到身后去,免得被西凉茉的身子压到,柔软的衣襟打开,于是半露出白皙而结实的胸膛,正巧蹭在西凉茉的脸上。

西凉茉有些脸红地摸摸鼻子,忽然突发奇想,学着那些花娘,伸出一根手指慢悠悠地在百里青的胸膛上轻描:“唔,当然是住回靖国公府,要不怎么去查令牌的下落。”

那时候偷窃得靖国公的秘密计划,有一半意外的成分,她只是做了些手脚,在书房严密的守护中安插了个缺口,让魅六进去也不过是为了看看有没有什么值得偷窃的军事图纸什么的,用来陷害西凉靖,却不想竟然无意中翻到了靖国公精心谋划,打算用来对付司礼监的秘密。

后来书房加强了戒备,她一时间不得其门而入,风声稍松了,也曾经试探让魅六再去,却再也没有什么大收获,却差点让魅六被发现。

“师傅,那令牌会不会不在我那便宜爹的手里?”西凉茉一直有点这样的疑问,便抬起头瞥着百里青。

百里青顿了顿,捏住她在自己身上作怪的手指,送到鼻间轻嗅:“若说不靖国公府倒是有点儿可能,但若说不在靖国公手里,或者他一点儿也不知道,那必然就是谎话了。”

西凉茉一愣:“为什么?”

为什么百里青那么确定令牌一定在靖国公的手里,蓝家出事,靖国公并没有插手一丝一毫,蓝翎又怎么会将父亲以命铸就的令牌交给一个这样冷酷的夫君?

难道当年的蓝翎真的那么倾慕和信任西凉无言,以至于身家性命都要交托给他。

“还有一种解释,就是她没有更好的选择。”百里青淡淡地道。

西凉茉沉默了下去,是的,彼时蓝翎夫人家破人亡,又有皇帝将韩氏赐给了靖国公做妾氏,只待生下长子便扶为平妻。

蓝氏和西凉无言那时候因为这两件事闹得很僵硬,众所周知,她甚至甘愿自己落发为尼,所以众人又怎么会怀疑到蓝氏会将这个东西交还给西凉无言。

“嗯。”西凉茉点点头:“等我徒儿回到靖国公府邸,必定好好地查找一番,说不定会有新的收获。”

“那日后呢?”

“日后?”

“你不打算嫁人了么?”

“师傅打算让徒儿我嫁给谁?”

西凉茉挑眉看向百里青,他这是打算拿她来换取什么东西么?

百里青的长指在她背上游移,轻抚:“嫁给谁?听着你这口气可是是在怀疑本座对你的疼爱么?”

西凉茉立刻睁着猫一样的眼睛瞅着他,双臂再次环绕上他的脖子,把脸搁在他肩头摇头感叹:“还是师傅对我最好了……。”

西凉茉这般狗腿到肉麻的态度让百里青狐疑地上下打量起她:“你今儿吃错药了?”

不过这丫头难得像个女人一点,或许他可以考虑不追究她的轻狂所带来的变数。

但西凉茉虽然眼睛尖利地瞄见百里青唇角的弧度微微松懈,那是一个属于温柔的表情,但她的嘴巴却太快,把剩下的半句话给补充完毕:“……你要是我爹,那我就知足了。”

百里青:“……。”

西凉茉:“……!”

“你是嫌弃本座对你太好了,是么。”百里青慢悠悠地笑了,眉眼在幽黄的烛光下愈发的诡谲妖冶。

“我错了……。”

可想而知,某人在逞完口舌之利后,自然是要被千岁爷好好地磋磨的。

——老子是九爷最爱嗑瓜子的分界线——

就在西凉茉和百里青两人共剪西窗烛,‘亲切交谈春游第一日的感受’之时,德王府的帐篷里却一片愁云惨雾。

“母妃怎么样了?”司流风看着站在帐篷门前的嬷嬷。

那嬷嬷点点头,有些不安:“小王爷,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了,已经暂时将王妃给软禁,不让她走出去,免得惊扰了陛下。”

司流风点点头,便让那嬷嬷打了帘子,自己走进了自己的大帐篷,大帐篷里果然见着德王妃似乎已经恢复了冷静,正安静地坐在椅子边喝春茶,如果不是两个婢女神经高度紧张的不行,哪里看得出今日下午德王妃歇斯底里的样子呢?

见到司流风进来,那两个丫头顿时又紧张取来,司流风摆摆手,让她们下去,等着两个丫头都走到外头了,这才在德王妃的身边坐下。

“你来了。”德王妃缓缓抬起眼看着司流风。

就是那么一瞬间,司流风便觉得德王妃仿佛已经在瞬间老去,发鬓泛出了几丝白来,连神情都倦怠苍老得像个老妇人。

司流风点点头:“我来了。”

“方才母妃做的那一场戏,大概也只能暂时掩盖拖着些时间。”德王妃垂下眸子,疲惫地道。

司流风看着德王妃,忽然那你有些不忍,便低声道:“母妃,一切都是儿子的错。”

德王妃看着他,忽然凄厉冷笑:“不,不是你的错,是我识人不明,不但自己养大了一只白眼狼,还纵然外头进来一头恶白虎,如今害得自己的亲女儿却落得如此下场,还要为了儿子的大业,不得不去保住那个害死我含玉的贱人,偏偏千刀万剐都不足表述我对她的恨意!”

“母妃……。”司流风打算说些什么

“不必再说了,母妃能做到的,都已经做到,只是如今陛下虽然体惜本王妃神智不清,你也不在现场,更无法确定事实真相,所以司含香那贱人的命,是暂时保住了,你要将她带走养身还是留在这里看着锦衣玉食,然后斩首示众,那都是你的事。”德王妃苍然地长叹。

“母妃,儿子知道这样的事实在太过为难母妃,若是今后事成,儿子便将含香交给你任意处置。”司流风一拱手道。

德王妃看着他,淡淡地道:“好,本王妃等着你实践诺言的一天,但本王妃还要一个人也为含玉她们陪葬。”

“谁?”

“西凉茉!”德王妃从牙齿里挤出那人的名字。

她是真心怨恨着西凉茉的,在她的眼睛里,自从西凉茉进入德王府以后,整个德王府都没有一件好事。

司流风一愣,随后道:“母妃……。”

“怎么,你就是舍不得了,那个贱人隐瞒欺骗你那么久,你难道一点不生气么,而且现在她背后的人是谁,你都不知道,你还打算跟她硬扛么,就算你怜香惜玉,本王妃确实绝对容不下她的。”德王妃的眼里闪过一丝冷酷的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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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司含香之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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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章 司含香之谜

司含香该死,但西凉茉也逃不了!

德王妃阴沉地握紧了手上的青瓷茶杯,从一开始她嫁过来的目的就不纯,莫非当初就是有人在她背后指使的,却不知道是谁!

只是一切都已经太迟,他们落入了对方的圈套里,却还不知对方的真面目,不知对方的目的!

司流风一顿,只道:“母妃觉得茉儿背后的人是谁?”

德王妃冷哼了一声,将手上的青瓷茶杯扔在桌上:“一个年方十五的少女,今年也不过十六而已,除了她的父亲,我还真想不出谁有那个本事,能控制堂堂靖国公之女。舒榒駑襻”

“靖国公……儿子却觉得或许另有他人也不一定,司礼监的人马无孔不入,而且当时在洛阳的除了茉儿,九千岁也一巡视陪都的名义去了洛阳。”司流风却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他忽然想起了在一年前,百里青对于刚刚册封为贞敏郡主的西凉茉格外的青眼,自己还为此曾让含玉去专门试探过贞敏的口风。

德王妃一愣:“你说……你怀疑贞敏身后之人是九千岁?”

但她很快就摇摇头,颇为不可思议地道:“这怎么可能!”

德王妃虽然也极为憎恶九千岁,但是她却觉得这根本不可能:“西凉茉是靖国公和蓝大夫人的女儿,当初她虽然一直不得靖国公宠爱,但是最近这一年却忽然异军突起,极为得到靖国公的青眼,甚至是西凉仙和西凉丹这对姐妹都比不过的,这本来就是一件比较古怪的事。”

“事有反常即为妖,一个长期不得宠爱的女子去哪里学来一身不弱武艺,又怎么会恰好在咱们天理教筹备三年准备在簪花大会上一统武林之前,忽然嫁入咱们家?这天底下怎么会有这许多巧合之事?”

德王妃冷笑一声:“只能说靖国公西凉无言这个人实在是深藏不露,看着一副忠肝义胆,坦率磊落的模样,恐怕很早之前就已经步步为营,将自己最看重的女儿暗中培养成一流高手,什么被继母虐待,什么不被父亲待见,一切都不过是西凉无言的障眼法,怕就是为了今日与我天理教为敌!”

德王妃这么一说,司流风便沉默下来,确实比起自己的猜测,德王妃的揣摩倒是更合情合理,否则他也解释不了,一个看似柔弱可怜,被继母虐待的少女,怎么会有一身那样强悍的内力与武艺,与练武十数年的自己不相上下。

但他分明记得在赏荷宴上,她被韩氏设计,差点死在浪荡纨绔子弟马蹄下的事,并不似作伪!

德王妃听了司流风的疑问,便讥讽地嗤了一声:“风儿,你虽得众女的爱慕,却实在是不了解女子,你以为所有的女子都和夫君一条心么,所谓红粉骷髅,还有一个意思就是女子可以是这个世上最温柔的存在,也会是这个世上最残忍的存在,希望独自霸占夫君的所有注意力,不能容忍别人去侵占夫君的注意力,更不希望别的女子生下自己夫君的子嗣,是女子的天性,哪怕是至亲姐妹也一样会反目成仇。”

“尤其是韩氏那样出身历代都是色供之臣的韩家,更是深谙争宠和排除异己的手段,即西凉无言越是在意西凉茉这个他和蓝氏所生的女儿,她就会越憎恨西凉茉,所以西凉茉的日子不好过,一点都不奇怪,若是我……。”

德王妃陡然收口,没有再说话。

“若是母妃,母妃又会怎么样呢?”司流风忽然轻声问,德王妃沉默了片刻,只是冷漠地道:“风儿,你只要知道,女人有很多种,大部分不能独占夫君宠爱的,只是因为迫不得已,这是天性,就如男子喜欢新鲜美貌一样,所以,你要成就大事,便要能掌握人心,顺势而为。”

司流风看着德王妃的模样,他朗月明星般的眼底掠过一丝阴霾,但俊逸的脸上却仍旧一片温和:“是,孩儿受教了。”

“只是,若真是靖国公在背后指使,并且潜心谋划了这么多年又是为了什么?”司流风微微颦眉。

“莫非是陛下已经在多年前就对咱们起了疑心,所以才让靖国公如此作为?”

这一点倒是真问住了德王妃,她有些迟疑地道:“这,恐怕就不清楚了,但是陛下已经不理朝政多年,也保不准这就是靖国公也有了异心,毕竟如今的陛下登基也不是名正言顺的。”

德妃神色间闪过一丝怨愤:“当初先帝的太子爷是景宏太子,其次呼声最高的是你的父王,只是景宏太子自己不争气,是个扶不起的阿斗,你父王当年文韬武略,深得朝臣拥戴,所有人都以为景宏太子如果被废掉,就会是你父王登基,谁知如今的陛下寄居蓝大元帅家中,得到了蓝大元帅和蓝翎夫人的支持,竟然乘着先帝病危,犬戎与西狄同时来犯,天下大乱之时支持当今陛下登基,你父王独木难支,为保住中原江山,才改支持当今陛下。”

德王妃一口气说完,随后又咬牙冷笑:“你父王早知道如今这位陛下是个能同患难,不能共富贵的,早早在暗中发展天理教,不但能防着狡兔死、走狗烹,若有机会还能夺回皇位,那蓝大元帅却是文种一样的蠢物,连带着自己的女儿也一起搭进去,最后还不是落得个家破人亡的下场!”

“只是千防万防,还是没有防住,你父王还是死在了司礼监之人的手上。”

德王妃说到伤心处,还是忍不住落下一串泪来。

“母妃节哀。”司流风握住了德王妃的肩膀,轻声道。

她一把拉住司流风的臂膀,目光森冷,手指几乎掐进司流风的手臂里:“百里青不过是个阉人,是皇帝身边的一条狗,这天下就算都给他了,又有什么用,你要记着,你最大的仇人是如今的宣文帝,这天下是你父王的,是你的!”

司流风看着德王妃眼底闪过偏执又疯狂的目光,他垂下眸子:“是,风儿记着的,只是打狗看主人,如今百里青几乎都凌驾于宣文帝的头上,权势无边,咱们势必是要除掉他的。”

德王妃脸上忽然闪过一畅快之色,喉咙里发出呵呵的尖利笑声:“如今的皇帝下是自作自受,宦官专权,他又沉迷那些有毒丹药,如今天下人只知道有九千岁而不知有万岁,被自己的狗骑到头上来,也是他活该!”

所以,她觉得靖国公如今的势头虽然比不上蓝大元帅,甚至当年的德王爷,但是也已经是武官之首,他见证了两代帝王兴衰,想必更知道帝王心术,是最不可揣测的东西,如天空之云一般。

所以,如果靖国公有了异心一点也不奇怪!

何况当年皇帝和蓝翎夫人不也有一段诡异的传说么,虽然史官们都说是谣言,但无风不起浪,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女人被人觊觎的。

只是,他们现在不明白的是,如果一切都如他们所猜测的一样,共同目的就是将宣文帝退位,那么靖国公为什么会对他们德王府和天理教下手?

“莫非……。”司流风顿了顿,目光幽幽地与德王妃互看了一眼,同时道:“是为了令牌?!”

是了,也只有这个理由才能说得过去,若是为了神秘的蓝家令牌,一切就有了合理的解释!

德王妃眯起眼,阴沉地道:“没错,当年他辜负了蓝氏,蓝氏很有可能根本不会将令牌交给他,但他也一直在暗中寻找蓝氏的令牌,也许是知道咱们天理教的目的,所以他才想先下手为强!”

“但是,这说不通,西凉茉是他和蓝翎夫人的女儿,他完全可以利用西凉茉得到蓝翎夫人的信任,再获取令牌!”司流风负手在房中踱步,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倒是德王妃深思片刻后,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又古怪地笑了:“风儿,你还年轻,不曾听过当年的流言,当年蓝翎夫人曾经在与西凉无言在边关成亲后,回宫后就被宣召进宫住了一段日子,后来回国公府邸没两日就传出了身怀有孕的喜讯,当时宫里还有些流言蜚语说蓝翎夫人怀的是当今陛下的种。”

这样突如其来的消息让司流风顿珠了脚步,震惊地看着德王妃。

德王妃她拨弄着自己纤细手指上的华美红宝石戒指,带着一丝幸灾乐祸地味道:“而且皇后娘娘曾经在那段时间不知何事跪在当年陛下居住的兴庆宫前三天三夜,后来晕厥于殿前,陛下不但不怜悯皇后娘娘,甚至大发雷霆,几乎将皇后废为庶人,但没多久,蓝翎夫人就出了宫,还怀上了孩子,你说这是不是太巧了?”

司流风明白了德王妃的意思,他目光灼灼地立刻道:“如今陛下对茉儿如此疼爱,甚至超过了对其他子嗣的关注,是因为茉儿其实不是国公爷所出,而是陛下所出?!”

德王妃点点头,神色嘲讽:“所以,这就解释了为什么靖国公对这个女儿忽冷忽热,为什么蓝翎夫人根本一点都不喜这个女儿,当初蓝翎还是先帝养女的时候,何等风光,何等得意,连真正的陛下嫡出的公主都比不得的。”

“蓝翎性子极为傲气,纵情纵性,又倾慕西凉无言多年,怎么会愿意怀上别的男人的孩子,何况还因为这个孩子的出世失去了心爱男子的心,以蓝翎夫人当年那骄傲的性子,没将西凉茉掐死在襁褓里恐怕还是因担心此举招来当今陛下对靖国公的不满。”

司流风的剑眉一颦,神色有些凝重:“若茉儿真的是陛下之女,如今她已经得知了咱们天理教之事……。”

“所以我才说她留不得!”德王妃眼里露出一丝凶狠狰狞的神色,与她往日里温柔贤德的模样完全不同。

不管什么原因,西凉茉都不能再存在这个世上,否则只会对他们造成威胁!

司流风不是不明白的,但不知为何,他还是沉吟着道:“今日,我和她交手之时,她曾说过,不会将咱们的事说与陛下知道。”

德王妃眼底闪过一丝不耐:“那小狐狸精的话,你也信,西凉茉那丫头和她娘可不一样,在那样坏境里长大的丫头,心眼子比那蜜蜂窝还多,如今是她还以为靖国公是她爹,难保哪天她知道真相了,不会转投皇帝陛下那里!”

司流风一顿,没有再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德王妃见司流风的样子,只以为他仍旧在考虑,心中不由恼怒,暗骂一声不争气的玩意,但面上却仍是不显,只拉住他的手温声道:“风儿,母妃知道你一向心气儿都是高的,西凉茉虽然看着身份高贵,但说难听点,她也就是个身份不明的种,若她和雨儿一样温柔善良,一心只记挂着你也就罢了,偏偏还是个居心叵测的小妖精,你何必要为这样的女子费心,等着日后你登基为帝,什么样的女人没有呢?”

司流风见德王妃这么说,便也不解释,只淡淡地道:“母妃说的是。”

德王妃这才点点头,交代:“估摸着明日皇帝那里就会召你去询问,他必定会顾念含玉到底是为了西凉茉而死,又虑及今日母妃发作于西凉茉之事,所以你也只说母妃虽怨含香,但毕竟是德王血脉,他怎么也会考虑一二,暂时留含香一条命,至于后续的,就要看你的决定了。”

司流风见德王妃这番话算是掏心掏肺,便也沉声道:“母妃,且放心,等着含香对咱们不再有用了,必定将之交给母妃你处置!”

德王妃的神色才稍微松懈了一些,有些疲倦地点头道:“嗯,母妃知道你是个孝顺的。

……

司含香哪里知道,自己还在昏迷中,就已经被决定了未来弃子一枚的命运。

重伤病危之际仍旧只喃喃地念:”哥哥……哥哥……。“

——老子是小白既要大胸部,也要月票的分界线——

第二日一早,连公公就过来,小心翼翼地在外头唤醒了百里青,百里青瞅着怀里睡得沉沉的西凉茉,便也不去吵她,只自己随便拣了衣衫穿上,趁着天还一片灰蒙就出了帐篷。

连公公让两个小太监在前头打了个灯笼,一边由于犹豫了一下才道:”千岁爷,太子爷领了皇命,让身边的姑姑带了早点,要过来要探望小姐。“

这就是他为什么要这么早就来唤醒百里青的缘故,千岁爷与小姐呆在一起的时候,他总得日上三竿才出来,寻常人等来探望,不放人进去就是,但是这次是太子爷亲自过来,就不好推脱了。

”哼,司承乾这小子,不是已经寻好了他的太子良娣么,倒是得陇望蜀,且不知最难消受美人恩,既然如此,让他来就是了。“百里青冷嗤一声,负手向自己的帐篷优雅地踱去。

”千岁爷说的是,太子还年轻,到底还轻狂些,对如小姐这样的如花少女总是心猿意马的,但小姐这朵荆棘花,却不是谁都能采的。“连公公低声道,对于西凉茉这样又毒又浑身长暗刺的美人花,恐怕也只有千岁爷才能摘得下来。

原本连公公这番话里带了拍马屁的意思,但百里青却觉得那一连几个‘年轻’‘少女’等词怎么听怎么刺耳。

他忽然悠悠地问:”太子年轻,茉丫头也年轻,不论其他,这么听着倒似挺般配的。“

连公公往日里最会察言观色,今儿却不知是否猪油蒙了心,竟道:”都是些小孩子家家的,哪里能及得上千岁爷这般从容优雅……。“

”你这是说本座看着老了,倒是不如那些小孩子家家们彼此更般配了?“百里青的声音陡然危险起来。

他忽然想起昨日西凉茉惹毛他的那句话,这丫头是在嫌他老么?

今儿连自己身边人都觉得少年男女更般配么?

连公公发现自己可能不小心踩在千岁爷的小痛脚上了,立刻改了口风:”哪里,奴才的意思是那些小孩子家家哪里懂得男女相处的奥妙,如小姐这般不同寻常的姑娘,自然是只有站在千岁爷身边才最合适。“

”哼,茉丫头本来就是本座一手栽培的,好容易把个干瘪丑陋的小丫头养成如今这副模样,还没怎么沾这小果子,正等着她熟呢,就有那不识趣的苍蝇总扑上来,真是让本座觉得——。“他顿了顿,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有趣得紧。“

连公公在他身边跟着,忍不住伸手抹抹汗,这声‘有趣得紧’怎么听,怎么觉得有点阴森森的味道在里面,千岁爷是在吃醋么?

但他可没胆子问。

百里青倒是没有再继续问些让连公公冷汗涔涔的问题,只径自回了自己的帐篷。

但是这日,小胜子等人就得了个新的任务,让司礼监的人去搜寻天下各种养颜秘方。

必须是无毒、高效、全天然的养颜秘方!

西凉茉不过是随口恶作剧似的一句话,哪里想到就让小心眼的百里青给记挂上了,不但自个被磋磨了一轮,连着小胜子几个都跟着倒霉接了个古怪的任务。

且说这岷山春日宴上的第一日就出了这样大的事,除了折了个郡主、连带着还有好些贵族人家的小姐婢女受伤或者被熊抓死,人人都没了玩乐、春游的兴致。

除了死人的事晦气,更多的人都是担心除了那两头已经被抓到杀死的恶熊,这岷山上是否还有其他猛兽,人人心惊胆战。

朝臣们更是力劝皇帝归京,只怕万一皇帝出事,他们这些人也都活不成。

于是这原本为期九日的岷山春日宴,只开了三日就草草结束了,众人都一齐收拾了东西匆匆回京。

西凉茉蹲在马车上,在小炉子边上放了盆水,慢悠悠地拿小梳子沾了热水给小白梳毛:”咳,真是标准的乘兴而来,败兴而归,本来还以为会有什么好的艳遇,却不想这样无趣啊。“

小白摊开了翅膀,两爪朝天,懒洋洋地闭着眼,让西凉茉给自己梳洗自己肚子上的毛,偶尔被梳毛梳到酥麻痒痒处,顿时浑身一抖:”嘎~~嘎~~吱~吱~。“地软软地叫唤两句,也算是表示对西凉茉的赞同。

是啊,是啊,本神鸟原本也想春天到了,山里的母鸟们也都发情了,这正打算和美丽的鸟儿们一起感受一下‘春天’的味道,哪里知道就这么草草结束了。

它昨日看到一只母天鹅,漂亮得紧,还给它抛媚眼呢……

西凉茉把小白‘啪’地翻了过来,继续给它梳背上的毛,摇摇头:”话说小白你也有点自知之明,别什么漂亮的鸟都想沾,你也不瞅瞅自己的尺寸,短小精简,整天就在那些大鸟的屁股底下钻来钻去这有意思么?“

小白骚包到一定境界了,也不知道它到底怎么会招来那么多母鸟的,啥诡异的品种都有,她就一直想不明白了,这尺寸搭配得起么?

一旁来来往往收拾东西的丫头们都红了脸,远远地避开来去。

郡主越来越荤素不忌了,什么都敢说。

小白一听,忽然身上那深红的羽毛‘噗哧’一声炸开来,顿时跳起来,对着西凉茉愤怒地:”尜尜……。“地尖叫不已。

啥叫尺寸不行,咱是短小精悍,一杆银枪挑便天下无敌鸟!

西凉茉支着脸看小白在那上窜下跳,好一会才道:”小白,你露点了。“

小白低头一瞅,顿时:”嘎~~~。“尖叫一声,直挺挺地伏在桌子上,气得七窍生烟,浑身抽搐。

西凉茉,你这个女人,天下无敌的无耻~!

原来西凉茉乘着帮它梳毛的时候,非常仔细地用梳子沾了水还有米浆糊把它腿间的鸟毛给梳理成一条一条的,然后再用浆糊仔细地黏在鸟屁股上,好方便露出小白的……咳咳……小小小小鸟。

白玉一把伸手过来,将小白抱起,没好气地道:”郡主,你可以再无聊一点吗?“大家伙忙得要死,匆匆收拾的时候,郡主居然在做这种事。

”唔,要不然咱们给小白胸口剪点毛,再用朱砂点两点,就三点齐全了!“西凉茉眼睛一亮地道。

小白气得直接两眼一翻……晕死!

白玉一想起小白如果真变成那副样子的模样,就有点忍俊不禁,难得也凑趣揶揄:”小白有时候确实是不太讲究,那些雌鸟也不知怎么想的,不过这样的尺寸,莫非是因为不会疼,所以才让小白亲近?“

西凉茉忽然觉得这怎么有点不对劲,她忽然瞄着白玉勾了下唇角:”白玉,你最近倒是越来越……恩,荤素不忌了。“

白玉一顿,立刻道:”还不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

西凉茉一听,哟,这是在嘲讽她呢,白玉一向是个守规矩的,和白蕊不同,向来很少做些逾矩的事,说些逾矩的话,所以很得女官出身,素来严谨的何嬷嬷喜欢,收了做关门弟子。

今儿这是……咳咳,小辫子被抓着了,恼羞成怒么?

”那你怎么知道尺寸不同就会痛呀,不痛的,呵呵,魅六可都告诉我了?“西凉茉笑得一脸诡秘。

白玉立刻梭地涨红了脸,结巴起来:”知道……知道什么了!“

西凉茉瞅着她捧着小白的手指都颤抖了,忽然挑眉道:”你说呢,知道什么了?“

白玉的脸色又变成铁青了:”我……我……知道……我不知道……。“

看着白玉一副语无伦次的样子,西凉茉一脸古怪地道:”我只是诈你一下罢了,小六子什么都没有说,难道你真的把小六子给吃了?“

或者说被小六子给吃了?

白玉眼珠子都不会转了,僵硬地道:”奴婢不知道郡主在说什么奴婢还要去收拾东西一会子要启程还要上茅厕如果不上茅厕路边没地上茅厕饿了还可以顺便吃点。“

一翻完全没有停顿语序的话说完后,白玉转身就走。

在茅厕里顺便吃点?

西凉茉瞅着白玉同手同脚用怪异的姿态走开,不由微微颦眉,魅六真的对白玉下手了?

”郡主,你怎么还在这?“何嬷嬷捧了个大包袱过来,忽然瞅见西凉茉蹲在车上,模样极为不雅,顿时一路小跑过来,放下包袱就半强硬地把西凉茉给硬拉下车来。

”郡主,你这样子成何体统!“

西凉茉不在意地拍拍屁股道:”这不是还在自个帐篷边嘛,又没其他人/。“

周围的那些大臣家眷们一听说要回京了,立刻在不到半个时辰内所有的东西都收拾完了,立刻走人,她甚至还看见翰林院卢大学士的夫人和小姐们居然直接是睡在马车上的,一听说能走了,直接让家人打马就溜了。

可见这次的棕熊出没,吓坏了不少人。

所以到最后反而变成她们这些人收拾得最慢,因为西凉茉——一点也不着急,还要等中午埋在地灶里的地瓜熟了才肯走。

何嬷嬷一点也不赞同,但这个时候她还有事要问西凉茉,她看了看周围没看见白玉,便颦眉道:”郡主,你不去看看司含香的尸身么?“

”尸身?司含香死了么?“西凉茉一怔,她并没有听说过这个消息。

何嬷嬷顿时恼了,骂道:”白玉那小蹄子,也不知道做什么去了,方才我让她来传消息,御医禀报说司含香已经死了,但老奴总觉得有些蹊跷,昨日御医还说好好的人,今儿就没了,所以打算让郡主你去看看,有没有什么问题。“

毕竟西凉茉这些时除了自学毒医知识,千岁爷也专门从江湖上请了顶尖的用毒高手毒医来教导西凉茉,那毒医一直都是性子古怪的老头,医术高明。

用毒世家唐门所出之毒,以往除了唐门人能解之外,大夫甚少能解开,但是毒医却是唯一一个例外,这世间很少他不能解开的毒,但是他救一人就必定杀一人。

没有理由,邪肆得很,但偏偏欠了千岁爷一个大人情,所以不甘不愿地过来教导郡主,但不知怎么回事,郡主难得也入了那老头子的眼,居然愿意将郡主收为关门弟子,教导了她不少毒术和医术。

只是郡主跟着毒医的时间太短,所以有不少东西还没学得透彻,但是用来查验那司含香是否真的死了,倒是因该可以的。

何嬷嬷知道西凉茉一直非常想要为司含玉报仇,所以一听到这个消息就让白玉立刻过来通知西凉茉,却不想向来稳重的白玉,今儿犯了什么抽,竟然不知道去了哪里,没通知西凉茉。

”嗯,司含香死了,自然是好的,但是如果死得这么容易,倒未必是件好事。“西凉茉闻言,点点头,眼底闪过一丝幽幽冷光。

但是等到她与白嬷嬷匆匆赶到的时候,只看见了一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这是怎么回事,帐篷怎么会被烧着了,里面的人呢!“西凉茉看着面前的场景,不由颦眉道。

这里是原来婢女们住的小帐篷,后来用来关着司含香,司含香也在这里接受诊治。

”回禀郡主,那里面的小姐今早病情忽然恶化,御医来了两趟都没有什么用,到了午后就没了,然后不知道怎么地,那地灶里的火就燃到了帐篷上,一会子帐篷就烧了。“一名宫婢看着西凉茉发问,便有些怯生生地道。

西凉茉挑眉,这么巧么?

”你们确定是看见里面躺着那位小姐么?“

宫婢点点头,很是肯定:”今儿有一位公公过来道是这帐篷太闷,不利于血气散发,所以让人拉开了半角帘子,所以奴婢确实是看见了那位小姐躺在里面,不止奴婢,其他人也看见了。“

西凉茉想了想,又问:”今儿还有什么人来过这个帐篷么?“

那宫婢想了想,有些茫然地摇摇头:”没有。“

西凉茉点点头,随手给了她一锭银子,没有再看一眼那帐篷,便转身离开。

”郡主,这……莫非司含香是真的死了?“何嬷嬷有些迟疑地道。

西凉茉却冷笑一声:”若是没人看见她在帐篷里面,司流风令人过来送些东西,或许我还会相信她死了,但是这般模样……哼!“

司含香她是一定要杀的,但是,为什么司流风他们会愿意费这么大的劲去保住司含香呢?

真是匪夷所思。

第一百二十章 威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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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曾多久,女眷中仆婢帐篷起火的消息就传开了。舒榒駑襻

“司含香已经死了?”百里青停下正在批阅奏折的朱笔。

“回千岁爷,发现了一具烧焦的女尸,与德王府的二小姐体型相似,身上的还有半块被烧坏的玉,是那位小姐的随身爱物,并且也有好些宫女都看见了帐篷陡然起火的时候,那位小姐还躺在帐篷里昏迷不醒。”连公公恭敬地道。

百里青眸光明暗不定,如一汪幽幽深水,让人看不清深浅,滟涟的唇角微微上勾成一道精致的弧度:“还真是……巧啊,陛下是什么意思。”

“陛下的意思是既然人死了,也就算了,毕竟怎么说这一次春日宴折的都是德王府的女儿,总要安抚一下德王妃,总不好让亡兄的遗孀太伤怀。”小连子道。

百里青嘲谑地轻哼:“咱们这位陛下是年纪越大,越不记事儿了,当初死在他手里的血脉手足有多少,就算当初咱们要对这位随着他南征北战的德王爷动手的时候,不也是他默许甚至乐见其成的,如今倒在这里做出这幅模样,是积德呢,还是越来越怕死。”

对于百里青这种对皇帝极为不恭敬的话语和态度,连公公是早已见怪不怪的了,他只问道:“千岁爷,陛下如今也请您做最终的决定,您看是不是要请陛下改变的决定,司礼监这边继续追查。”

百里青随手拿过一份奏折,继续边批阅,边漫不经心似地道:“追查什么,人不是已经死了么,就按照陛下的吩咐去做吧。”

连公公一愣,随后恭敬地拱手道:“是。”

他还是摸不透千岁爷到底在想什么,不过既然千岁爷这么吩咐,便这么做就是了。

未几,皇帝圣旨即下。

……

“小王爷。”两名正在收拾东西的婢女看见司流风颀长飘逸的身影走近,立刻微微红了脸行礼,力图在这俊美的京城第一佳公子面前站展露出自己最美丽的一面。

毕竟如今少王妃已经自请下堂,那位厉害的雨姨娘又重伤在床,如今小王爷身边没有人伺候,正是大家各展长处,看谁能抓住这大好时机成了小王爷身边新宠的时机。

司流风微微点头,随后上了马车,几名高大的侍卫立刻将婢女们远远地打发了去。

“怎么,圣旨已经下来了?”德王妃正在闭目养神,听见司流风上来的动静,便微微掀了眼帘,正巧对上司流风手上那一卷明黄。

“是,母妃,陛下已经下旨,但不曾再提到任何关于含香的事,只道是让咱们府上节哀,并赐了不少财物。”司流风将那卷明黄的圣旨交给了德王妃。

德王妃拿来圣旨看了看,随后放下来,支着额头轻叹一声:“嗯,那些赏赐什么的,就照老例吧,把不能变卖的留下,剩下的就交给府库,能融了就融了吧,上次洛阳出事以后,天理教遭此重创,要用钱的地方必定不少。”

司流风一顿,却没有直接应了下来,而是忽然仿佛漫不经心地随口道:“母妃,你往日里不是并不赞成把咱们府邸的银子都投进天理教之中,甚至并不很赞同儿臣去夺回父王的皇位么?”

德王妃捧住茶杯的手一顿,昏黄的烛火在她原本温柔美丽的面容上蒙了一层晦涩不明的光芒来,片刻后,她的唇角扯成一种苦涩又惫懒的弧度:“你想做什么,母妃何曾真正能阻止你,更何况,我已经有两个最亲近的人算是都折在了和当今陛下有关的人手中,母妃已经老了,还能有几个今日,几个明日能够再这样白发人送黑发人,既然都没有什么东西是可以再失去的了,又何必不支持我儿去做我儿想要做的事呢?”

司流风看了德王妃一会,才轻道:“母妃,节哀,儿臣不会让你失望的。”

德王妃点点头,疲倦地闭上眼:“你先出去吧,母妃歇息一会。”

司流风点点头,轻巧利落地从马车里退了出去,看着那春日傍晚的风吹起马车的帘子,司流风微微眯起眼,唇角抿成冰冷的直线。

母妃,不,姨母,与其说你是真的要支持我,为父王复仇,不如说是你想要为含玉甚至你的秦大管家复仇吧?

不过为了谁复仇都没有关系,如今,你已经必须依靠我,完全的信任我,再也没有第二个秦大管家会让你依靠,再也没有人可以在德王府里骑在我的头上放肆,哪怕你也不可以!

若是当初知道效果如此好,他或许应该早点杀掉秦大管家才对,那么他就能早日将德王府彻底地控制在自己的手里,而不是让秦大管家鸠占鹊巢。

司流风眼底掠过一丝极为冰冷而残酷的光芒来。

这一丝光芒恰好被人悄无声息地尽收眼底。

“如此费尽心思地要保全那个丫头的性命,一定有很重要的理由吧?”

一道突如其来的声音令司流风浑身肌肉一紧,警惕地转脸看向来人,在看清楚来人的脸后,司流风微微讶异地挑了下眉:“茉儿?”

西凉茉看着他,微微一笑:“小王爷,还是唤我贞敏比较好,毕竟咱们已经不是夫妻了,这么亲密的称呼,真是让人不习惯。”

司流风顿了顿,目光幽沉地看着她:“茉儿,你一定要这么和我说话么,你以前并不是这样的。”

西凉茉淡淡地道:“我想那是因为小王爷并不了解我,所以才会对我现在这样而感到惊讶,但是相信你很快就会习惯我现在的这个样子了。”

“是,本王必须承认,若要比做戏,恐怕这个世间之中没有几个人能出茉儿你左右。”司流风并没有改换称呼,依旧固执地这么唤她,只是话语里满是嘲讽和忿色。

毕竟没有一个男人会喜欢看到自己的妻子竟然从一开始就只是在自己面前做戏。

西凉茉微微勾了下唇角,也不介意他不肯改换称呼,只是继续道:“小王爷谬赞了,对于你的夸奖,我只能说彼此彼此,分明是自己狼子野心,您不也装成一副清高无尘,忠君爱国的模样么?”

这些所谓的‘朝中清流’‘正人君子’,有几个人不是道貌岸然,一肚子男盗女娼的货色呢?

这些人对着司礼监和九千岁喊打喊杀,一副清君侧,除奸佞的模样,也不过是因为争宠争不过别人,所以才做出那种样子罢了。

倒还真不如百里青的真小人,他心机深沉,多谋善断,却残忍、冷酷、阴晴不定而卑鄙狠毒,但是却从来不屑于去掩饰自己的卑劣。

西凉茉的话让司流风的脸色微微一变,原本还有些闪烁的目光瞬间阴沉下来:“茉儿,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了协议。”

西凉茉负手而立,看着他淡漠地道:“没错,我们是达成了协议,但是这个协议里,原本是包括我要的司含香的命,你却还没有给我。”

司流风顿时哑然,但随后他看着西凉茉的神色,便冷笑一声:“你还真是可笑,含玉和含香是我的妹妹,含玉去世,我们德王府的人才是苦主,却又与你有什么关系呢?”

西凉茉看着他,淡淡地道:“难道没有关系,我就不能对司含香动手么,就凭借她在府邸里三番两次地试图知我于死地,我就可以要她的性性命,何况……。”

西凉茉停住了话语,转脸看向司流风,忽然似笑非笑地道:“她也在追寻蓝家令牌的下落,哦,或者说她在代表你们德王府在一直追寻那块令牌的下落,我和她的目的相同,自然不能让她先得手,所以司含香必死无疑!”

司流风一听此话,身躯一震,目光霎那间冷幽深沉下去,目光如剑一般盯着西凉茉许久,才开口:“谁告诉你,我们在追寻令牌的。”

西凉茉看着司流风,想不到他倒是干脆,直接承认了,所以西凉茉也露出淡漠地笑来:“自然是该告诉我的人告诉我的,今日来,我也只想告诉小王爷一句话。”

“哦,什么话?”司流风负手睨着她。

西凉茉随手摘了一朵爬在树上的夕颜花,慢悠悠地扯了扯它的花瓣,随后悠悠道:“令牌,不管在谁的手上,我都势在必得,司含香的命,我也势在必得,小王爷向来是个识趣的人,若是您不与我抢,那么本郡主的嘴是一向比蚌壳要紧的,何况天理教是老王爷与秦大管家经营多年才积攒喜爱来的产业,若是因为不肖子孙,一朝被毁,可是大罪过。”

“哼,好狂妄的口气,茉儿,看着你用这样美丽又温柔的面容说出这样的话来,真是让人不习惯。”司流风危险地眯起眼,忽然伸出双臂一下子将西凉茉圈在了他的怀里与树干之间,居高临下地睨着西凉茉。

他忽然伸手挑起西凉茉的脸,冷冷地睨着她:“本王真是好奇,你到底有什么资本这样骄傲又狂妄,难道你真的不在乎咱们夫妻一场,也曾有过的那些同床美梦么?”

西凉茉并不畏惧,只是淡淡一笑:“小王爷,请自重。”

“自重?”司流风像是听见什么好笑的事一般,愈发地逼近她的脸,另外一只手也搁在她的脖子上,冷笑:“你对一个想要杀了你这个卑鄙的丫头的人说自重?”

第一百二十二章 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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感觉颈项间的力道渐渐变大,有窒息的感觉从颈项间传来,西凉茉微微眯起眼,对着司流风淡淡一笑:“小王爷,就是看在咱们还曾经夫妻一场的份上,虽然知道你很想要我的命,但还是劝小王爷你悠着点儿。舒榒駑襻”

司流风刚要说什么,忽然一道罡风猛地一下子撞上了过来,他一惊,立刻下意识地运功去挡,却不想那罡风丝毫不曾停滞,狠狠地击中了他的胸口,一下子将他掀飞在地。

“放开贞敏!”

胸口中了一掌,让司流风痛得一下子‘嗤’地一声喷出一口血来。

司流风目光在不远处走来的高大冷峻的男子身上,俊颜上泛出铁青来:“你……!”。

西凉茉看着他微微一笑,随后转身看向来人,恭敬地一福:“多谢太子殿下相护。”

司承乾仍然有些怔楞,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一掌会有这样的效果,竟然将司流风给打伤了,而且司流风伤势不轻的模样。

司承乾听见西凉茉的话,便点点头,目光落在她丰润美丽的红唇上,顿了顿,才淡淡道:“不必客气,贞敏。”

随后他走上前,有些歉意地打算亲自扶起司流风:“风弟,你没事吧……。”

他只是见司流风卡住西凉茉的脖子,所以下意识地就出手去阻止对方,原本只是打算逼迫司流风放开西凉茉而已,却不曾想到竟然会打伤了对方。

司流风冷冷地挥开他的手,自行捂住自己闷痛的胸口,勉力爬了起来:“不必太子爷操心,君要臣死,而臣弟自然是应当受您这一掌的。”

说罢,他抬眼睨着西凉茉,如星辰一样的眸子里闪过冰冷而怨恨的光芒,随后一转身,踉踉跄跄地走开。

司承乾收回手,看着司流风走远,身边跟着的谋士陈元不经有些焦急,看看司承乾又看看渐渐远离的司流风,这……这可如何是好,太子爷与德小王爷这个梁子是结下来了。

司承乾沉默了一会,负手而立,他是太子,是不能向臣子道歉的,何况,司流风对贞敏这也一个女子出手,分明是携怨报复,就是本就不该。

司承乾转身看向西凉茉,目光落在她的颈项上,只见雪白的颈项上有一丝红痕,他眼底不由闪过一丝怒气,随后不由自主地挑起她的下颚,指尖触碰上她的颈项“你没事吧。”

西凉茉触到他眼底的情绪,不由眉心跳了跳,不着痕迹地别开头,柔声道:“多谢太子爷关爱,贞敏没事。”

这位太子爷,也未免对她太过关心了。

“为什么让他伤你,你明明可以不让他碰你的。”司承乾微微颦眉,她的武艺并不弱不是么。

西凉茉一顿,并没有回答司承乾,只不咸不淡地道:“贞敏不敢劳烦太子爷关心,不过一点小伤而已,贞敏先行告退。”

说罢,她优雅地福了福,转身离开。

看着西凉茉远去的背影,司承乾的手顿在半空中,指尖仿佛还有残留着她细腻的肌肤的触感。

他深邃沉冷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迷惑,他越来越看不明白西凉茉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

记忆里在秋山那夜,她在身边照顾自己时候,分明是温柔的,他甚至记得她身体的温度;但在她决定嫁给司流风的时候,他分明看见她对自己的疏远与冷淡,是无情的;算计西凉仙的时候,她是卑鄙的;而前日背着司含玉出现的时候,虽然她一身狼狈,他却觉得那样身背长弓,手提长刀仿佛复仇女神一般嗜血的西凉茉,那么的惊艳。

她就像一个谜,每一次出现,都给他不同的感觉,哪怕不是那么愉快的感觉,却让他永远记忆深刻。

让他的忍不住想要探究她的每一面,想要去触碰她……。

“太子爷,咱们该回去了,否则皇后娘娘要着急了。”陈元看着太子的模样,忍不住拔尖了声音道。

太子爷这是怎么了,怎么会看着郡主,露出那种几乎可以称之为迷离的眼神……实在不应该!

司流风仿佛如梦初醒般,身子一震,随后又恢复了以往的冰冷淡漠,淡淡应道:“嗯。”

……

西凉茉走在林间,直到感觉到背后那一道盯着自己的视线被重重树木挡住消失后,方才觉得自在一点,便对着空气道:“魅六,魅七,方才是你们谁出手?”

她可不认为司承乾有那么好的身手能一下子就将司流风重重击伤。

但却没有人应她,西凉茉有点不悦,正打算再问的时候,却见前面不知道何时已经出现了一道暗红色的身影,精致的宽松流光锦缎长衫上绣着银色的华美云纹,长长的乌发用银色的织锦发带松松地挽在脑后,愈发衬托得他肤光如玉。

西凉茉一愣,若非那张脸太过熟悉,她几乎以为是遇到了山间精魅。

“师傅?”西凉茉有点纳闷,唔,虽然这位爷穿这种极为艳丽的衣衫确实非常合适,或者说天下间大约没有比他更适合穿如此华美衣衫的男子,不但不显轻浮,却尽显华贵优雅,气势逼人。

但问题是……

他们这是准备回京了吧,这位爷怎么突然穿起这么华丽的衣衫,也未免太骚包了。

百里青摇摇手里扇子,对她温柔地笑了笑:“过来。”

我……艹!

西凉茉立刻起了一身毛汗,不对,这种奇怪的温柔如水的笑容是怎么回事?

她家的千岁爷只会冷笑、奸笑、狠笑、佞笑、阴笑,怎么可能露出这种诡异的表情!

对方看见她停住了脚步,仿佛有些怔然,随后笑得愈发温柔可亲:“小茉儿,这是怎么了,快到为师这里来。”

西凉茉不动声色地走近,冷眼一眯,瞬间从腰上抽出软剑,指着他,冷冷地道:“你是何方妖孽,竟然敢冒充我的师傅,魅六、魅七,还不将其拿下!”

山间精魅多,傍晚时分,正是逢魔时刻,最容易遇见幻化为人的妖魔鬼怪。

“……。”

‘冒牌百里青’的嘴角瞬间一抽,唇角那温柔的笑容就走了形,变成一种诡异又狰狞的弧度,他指尖一弹,径自将西凉茉指着自己的软剑摊开,恶狠狠地一把将西凉茉扯到自己面前:“臭丫头,你这是活得不耐烦了吧,敢拿为师给你的剑指着为师!”

西凉茉一愣,随后立即送了一大口气,也不去理会对方还揪住自己的衣襟,只把软剑‘唰’地一声收回了自己腰间,方才颦眉道:“师傅,下次不要笑得像个要吃小孩子的妖怪一样,虽然你看起来已够像妖怪了,但是在这种傍晚时候看起来还是很吓人的,你还是比较适合这种奸臣的造型。”

妖……妖怪……

他看起来很像妖怪么!

百里青的脸色愈发的狰狞。

她光顾着收软剑,哪里注意到百里青越来越狰狞的脸色,而蹲在树上的魅六、魅七两只,则瞅着百里青那种恐怖的表情,抹了把汗,暗自道了声小姐,自求多福,便唰地齐齐溜远。

等到西凉茉后知后觉地发现不对劲的时候,一抬头发现百里青阴冷地瞅着自己的模样,立刻狗腿地笑眯眯地道:“哎呀,师傅,你这身衣服可真是华丽又大方啊……唔唔……。”

话音未落,百里青毫不客气地攫住她的后脑,狠狠地吻了上去,这个臭丫头,还真是一点都不会说话,嘴巴臭死了。

枉费他今儿心情好,听了小连子和小胜子的建议,要保持美貌年轻就要时常微笑,又换了身让人刚刚送到的新衣,特意过来见她,居然被说成想要吃小孩的妖怪!

林间响起一片‘啧啧’让人面红耳赤的唇舌交缠之音。

……

许久之后

“师傅……你让我怎么见人,啊!”西凉茉低头瞅着小镜子里头自己的嘴唇,欲哭无泪。

这千年老妖要不要那么小心眼啊,她只是说了他刚才那个样子像个妖怪而已,用得着这么弄她嘛?

这嘴……说像香肠都看不起香肠啊!

百里青慢悠悠地执起白玉杯,品了一口:“味道不错。”

西凉茉唰地一下涨红了脸,冷睨着对方,低声唾骂道:“无耻!”

百里青瞥都没瞥一边瞪着自己咬牙切齿的人,只闭上眼嗅了一下杯子里的清酒:“本座说的是这春色夕阳下,林间一壶酒的滋味甚是不错,也不知哪些心怀无耻之念者想到哪里去了。”

西凉茉被他顶的一僵,气哼哼地道:“行,您最伟大,最高尚了,那么高尚的人怎么刚才在偷袭德小王爷的时候不出面,还要借着太子爷的手啊?”

方才若是百里青在这里,那么就自然用不着魅六、魅七两人出手了。

百里青睨着她,长而华丽的睫羽带着一丝阴霾,似笑非笑:“怎么,心疼你的和离之夫了。”

“不,我只是勾引太子殿下未遂,所以心情不爽而已。”西凉茉顺过他放在鎏金紫檀小案上的酒壶,直接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酒,有点愤愤地道。

果然顶尖儿的有权有势就不是一样啊,山林野地也有人准备了这么好的果子酿,连华丽丽杯碟茶案蒲团等等一应俱全啊。

西凉茉含了一口果子酒,只觉得红肿的嘴上烧的慌,又噗嗤一声吐出来,赶紧去拿白水漱口。

“粗鲁。”百里青看着西凉茉的动作鄙夷地摇摇头,继续优雅地品着自己白玉杯里的酒。

像他这样集天下之优雅飘逸大成者,怎么会有一个这样的徒儿呢?

“拜您所赐啊,您也就别嫌弃了!”西凉茉没好气地翻个白眼,扯下一边伺候的小太监腰上挂着的白绢帕子蘸水冷敷自己的肿嘴。

百里青忽然道:“为什么要激怒司流风?”

西凉茉敷唇的手顿了顿,懒懒地道:“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有没有拿到蓝家的令牌而已,就目前看来,应该是没有的。”

一个人在愤怒的时候,很容易暴露出不少事情的线索的。

百里青点点头,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地道:“你不打算把天理教的事跟陛下说么?”

西凉茉摇摇头:“没有必要,司流风他们既然知道了事情暴露,必定会将一切都收拾妥当,他们既然能在你司礼监的监视下,这么多年都隐身没迹,定然很有一套本事,何况……。”

她顿了顿,又道:“我总是欠着含玉一份情,所以,这一次我替他们保守这个秘密,便当是偿还含玉的情分。”

百里青闻言,面容上看不出喜怒,片刻之后只是冷淡地道:“情分,真是可笑,司含玉如果不是因为不自量力,又怎么会死,没有她,你也一样能逃出那熊爪,那丫头不过是平白送死的,还让你的不少秘密提前暴露,你又欠她什么?”

西凉茉沉默了片刻,幽幽地一叹:“话虽如此,但是,师傅……如果有一天,我若不自量力想要去救你,却平白葬送自己,甚至或许还连累你受伤,你会为我报仇么?”

话刚出口,西凉茉就觉得自己问了一个极为可笑的问题,但却已经来不及收回,而且,不知为何,她有点儿想知道他的答案。

百里青没有答话,林间的风吹起他落在脸颊的乌黑发丝,他握住白玉酒壶倒酒的动作极为优雅,手指优美修长,甚至比酒壶还要白,泛着一种冰冷的玉一样的光泽。

西凉茉却觉得那种冰冷而美丽的光泽,让她觉得心中一片凉薄,她自嘲地垂下眸子,真是傻,怎么会问那个人这种问题呢?这不是找骂、找不自在么。

对于他而言,没有用的人自然是没有存在的价值。

当然,自己也好不到哪里去。

西凉茉正打算换一个话题,挡去自己的尴尬与一丝失落,却听见百里青说话了,他淡淡地道:“你不会死的,只要我还在,我会杀了所有要杀你的人。”

西凉茉一怔,林间的风梭然大了起来,吹散了百里青的一头乌丝,与他宽大的衣袖,飘然若仙,却也让她看不清他的表情。

那么轻淡的一句话,却有一种承诺的味道。

仿佛有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的东西轻轻如那春日的傍晚的风,吹拂过她的肌肤,抚过她的心,让她还没有来得及抓住又消散无踪。

却让许多年后,历经世事的变幻,她却依然记得这春日的傍晚,这如林间轻风一般,他的温柔低语,陪伴她后来那些孤寂冰冷的寒夜。

她低下头,露出一个不以为然的表情,只是在她自己也没有察觉的时候,唇角微微弯起美丽的弧度。

——我是寂寞的分界线——

上京

这一年短暂的春日宴,注定是一个会让许多人津津乐道许久的话题。

凶狠的食人野兽,香消玉殒的贵族少女,自请下堂的王妃,夫妻反目成仇,阴谋与香艳交织成坊间的各种传说。

“这都成何体统,你看看外头都把她说成什么样子了,那丫头却不知收敛,还这样大张旗鼓,招摇过市!”

“哐当”一声,瓷器碎裂的声音在靖国公的书房里响起。

老太太抬起眼皮,看着自己气愤不已的儿子,却一脸漠然地道:“怎么,难道你还打算不让茉丫头进门么?”

靖国公看着老太太,气怒地一拍桌子道:“我西凉世家和靖国公府多年来何曾有女儿被休弃回府,这不是丢人是什么,西凉茉那丫头居然还要这样大张旗鼓地从咱们府邸前门进来,这不是让我在同僚面前抬不起头么!”

“得了,你不就气她没有与你商量一声,就自作主张地与德小王爷和离么。”老太太吃了口茶,淡淡地道。

靖国公没好气地颦眉道:“母亲,难道儿子不因该生气么,儿女婚姻大事,本就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如今她这算是怎么一回事,竟然说什么与小王爷性格不合,德小王爷德行有亏,所以不愿再从与之!”

老太太却不这么看,她轻哼了一声:“行了,不管是什么原因,既然事以至此,陛下又已经下诏与茉丫头如此多的赏赐安抚,足以见陛下对她的偏疼,朝内有谁敢当你面说茉丫头什么,何况我老婆子虽然年事已高,却相信茉丫头不会是个轻率之人,她既然敢这么做,必定有她的原因。”

“母亲,你不是……。”靖国公有些诧异地看着老太太,老太太似乎并不算喜欢茉丫头,就算是当初给茉丫头的照顾,也不过是因为想要藉此来教训仙儿和丹儿罢了。

“我怎么了,咱们国公府邸不能一个有用的女儿都没有,仙丫头就不说了……。”老太太顿了顿,叹了一口气又继续道:“丹丫头的性子虽然这段时日,看着收敛了许多,但有些东西是天生的,茉丫头天生就是个聪明的,堪当大用,不管老婆子我喜欢不喜欢她,这都是事实,何况她也不是被休,而是和离。”

靖国公闻言,沉默了下去,没错,这三个嫡出的女儿里,也就是茉丫头堪当大用了,可如今她这样尴尬的身份,不招惹非议已经不错,又能帮靖国公府邸什么呢?

但她……终归是蓝翎的女儿。

靖国公叹了一口气:“母亲,依您看,咱们该怎么做?”

老太太又吃了一口茶,沉思了一会子,才道:“让靖儿去德王府,就照茉丫头信上的话,咱们风风光光地把茉丫头接回来。”

“风风光光?”靖国公一愣,西凉茉来信说她要把所有的嫁妆和自己带去的丫头嬷嬷们都一起带回来,还要从靖国公府邸的正门回来,所以他才觉得生气,下堂的女儿归娘家,都是悄悄地一顶小轿子从偏门就抬回来算了,也省得给娘家丢脸。

这丫头却要大张旗鼓,昭告天下,若说她是厚脸皮吧,那老太太这番话的意思就让靖国公有些反应不过来。

“亏你还南征北战,混迹朝廷多年,怎么连自己的女儿都不如了,你若是一顶小轿子接茉丫头回来,岂非昭告天下是茉丫头理亏心虚,咱们国公府邸不也跟着成了理亏心虚的么!”老太太睨着靖国公唾了一声,随后没好气地哐当一声扔了茶盏在桌子上。

她这个儿子打仗上倒是颇有一套,但是却并不擅长于这宅门之间的勾心斗角,更别说和九千岁斗了,所以当初自己才不得不带着他离开西凉世家,自立门户。

靖国公这才瞬间明白过来,立刻惭愧地拱手道:“是,儿子让母亲操心了,儿子立刻让靖儿去准备把茉丫头接回来。”

老太太这才满意地点点头,又语重心长地吩咐:“你是个直脾气,老婆子我也就说你这么一次,茉丫头回来了,你要好好地说话,不要脸上不好看,说不定日后,咱们府邸还有用得这她的地方,何况对外头而言,茉丫头不管再怎么样,都是咱们府邸上出去的嫡出大小姐,明白么?”

靖国公点点头道:“儿子晓得,母亲放心。”

送走了老太太,靖国公立刻对宁安正色吩咐道:“去让大少爷准备一下,后日去郡主接回来。”

宁安拱手称是,心中也为西凉靖松了一口气。

大少爷终于可以出院子了,自从去年冬日里,书房出了机密失窃事件,国公爷的计划泄露,连累不少边关将领之后,因为大少爷莫名其妙连升三级,成了不少国公爷同僚们的怀疑对象,国公爷无奈之下只得为大少爷请辞官职,只道大少爷是病了。

虽然大少爷力证自己是清白的,也没有百分之百的证据证明大少爷是有罪的,但大少爷从那时候起就被禁足了。

如今既然国公爷让大少爷去接郡主,也就是说这件事的风波总算是过去了吧!

这一头,西凉靖听到这个消息,顿时一怔,让他去接西凉茉回来?

他忽然想起那个雪夜之中,那个被称为自己妹妹的少女,对他露出的那种与她美丽面容完全不同的冷酷诡谲的神色。

他却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去向父亲揭穿她,告诉父亲,偷窃机密的人是她。

如今,她却与她的夫君和离了,再次回到这个家里来么?

西凉靖的心中,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说不上是恨多一点,还是……那种叫做期待的情绪多一点。

但是,他还是立即唤来了小厮丫头们,让他们去准备那日迎接西凉茉的衣衫。

……

但是,还没有等到他去迎接西凉茉,在西凉茉归家前的一日,她就失踪了。

在前往太庙进行宗谱去名的路途上,这位美丽的话题中心人物忽然失去了踪迹,只留下路上一地血迹。

第一百二十三章 驯服鬼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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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青这日正在房间里打坐,忽然听见门外传来嘈杂之声。舒榒駑襻

“不行,督公练功时候素来不许任何人打扰。”|

“但是……。”

“什么,这个……。”

细细碎碎的声音令百里青只觉得一阵心烦气躁,他陡然收功,对着外头冷喝:“作死么,还不滚进来!”

门立刻被被打开,小胜子战战兢兢地进来,瞥了百里青一眼,有些犹豫地道:“督公,外头人来报……来报……。”

“来报什么?”百里青素来是个条理分明的人,所以最厌烦人说话不清不楚的,何况不知为何,今日他总觉得有种怪异的心慌气短的感觉,练功行气都觉得不大顺利。

小胜子还是硬着头皮道:“呃……影部的人来报,小姐在去太庙归途之中忽然遭遇强盗,如今何嬷嬷昏迷,魅六、魅七重伤,魅六拼死放出讯息通知了影部之人,但是影部之人到的时候,已经不见小姐踪迹了。”

“什么!”百里青脸色瞬间阴霾如暴风雨欲来前的天空。

片刻之后,百里青苍白而修长的手指慢慢地抚摸过桌上精致华美的九转玲珑黄金香炉,他精致的唇角也忽然弯出一道狰狞诡谲的弧度,然后慢慢地捏紧手里的香炉,仿佛在捏谁的头颅一般:“居然有人敢在本座的眼皮子底下做这样的小动作,很好,很好,非常好。”

小胜子惊惧地瞥着那价值万金的黄金香炉在自家千岁爷的手里变成了一团实心的金球,再变成了一地金色的碎粉。

他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千岁爷很久没有那么生气了,风雨欲来,必定要有人倒大霉了!

“去,把影部的人都撒出去,所有重要目标身边的影子全部给本座上缴这些目标三日之内的行踪,任何诡动都要报小连子,不,本座这里!”百里青阴沉地发布着指令。

随后,他起身一拂宽袖向外走去,又补充了一道命令:“立刻让小连子通知陛下,贞敏郡主失踪的事,让小连子说的时候加上一句话,必定是有人嫉恨于郡主的得宠,见不得陛下高兴,所以才会如此行事!”

小胜子一愣,随后立刻点头称是,然后匆匆地跟着百里青一路向府邸里的议事堂而去。

——老子是有人要倒霉的分界线——

西凉茉从昏迷中醒来是因为有冰冷的水一点点地滴落在自己的脸颊之上,耳边更有悉悉挲挲的人低语,颈项后的疼痛,渐渐地让她清醒过来。

西凉茉迷迷糊糊睁开眼睛,只觉得头晕眼花,脖子酸痛,嘴里一片腥味,她忍不住低低地呻吟起来:“唔……。”

西凉茉一边揉自己的脖子,一边暗骂,去你娘的,她都已经举手投降了,你要抓人就抓嘛,干嘛非得上来就敲晕她呢?

这种感觉实在太他大爷的不美好了!

“去禀报主子,人犯清醒了。”耳边有低低的男子之音在交谈。

西凉茉眯起眼,深深地吸了一大口浸凉的空气,这才慢慢睁开眼,打量着四周。

囚禁她的地方,像是一处特殊的房子,非常特殊,黑暗、潮湿、阴冷,但是却弥散着一股子浓郁又廉价的脂粉香味。

她的手上、脚上都被链子拴着。

西凉茉借着不知何处投射来的昏暗光芒,认真地审视了一下自己的造型,随后边揉脖子,边叹了一声,果然是冲动的惩罚啊。

如果前几天自己没有暴露出会武的秘密,至少不会被拴成这个样子!

不一会,有脚步声从远而近,西凉茉眯着眼听了一会子,发现里面至少四个内家高手,走路几乎没有声音,另外有两个是没有内力的普通人。

不一会,那些脚步声在距离门大约一米处停了下来,随后有一个内家高手上来打开了门。

那是一道木门,门里还有一道铁栅栏,防范不可谓不严密。

西凉茉看见了那个站在铁栅栏外的人,那人一身灰色的斗篷,站在几个戴着斗笠的青衣人中间。

西凉茉眯着眼等着那人说话,但是对方却没有对着她说话,而是对着其中一个戴着斗笠的青衣人说了些什么。

那青衣大汉就粗声粗气地对着西凉茉道:“喂,你这个不要脸的臭婊子,你是怎么勾引上我们家公子爷的,到底有何企图!”

西凉茉盘腿坐好,慢悠悠地一边揉着脖子,一边挑眉道:“不好意思,我勾引的人太多了,麻烦问一下你们家公子爷是哪位,我前日勾引的,大前日勾引的,还是大大大前日勾引的?”

大概是西凉茉的话太具有冲击力,让几个大汉都是虎躯一震,颇为震惊地看着西凉茉,随后眼神都变得鄙夷而暧昧起来。

那穿着灰色斗篷的人也是一呆,随后不知是太气愤或者太震惊,试图上前几步,却被她身后的人给拉住了。

那人僵了一下,随后又对那大汉低声说了些什么,那大汉立刻又道:“你果然不要脸,贱人,像你这样的女人到底是怎么勾上东宫殿下的!”

这种很像娘们儿拈酸吃醋的话,从一个大汉的嘴里说出来,异常的滑稽。

西凉茉很想笑,但是又觉得这种行为很不明智,于是便低低咳嗽几声后道:“原来各位是东宫殿下身边的谋士么?”

那青衣大汉们和灰袍人顿了顿,都没有作声,但是那灰袍人点了点头,于是青衣大汉们都齐齐点头,还是方才那个大汉带头说话:“正是,你这样不守妇道的贱人,与小王爷合离,是否就是因为想要勾引太子殿下的缘故,又或者你是为了太子殿下才与小王爷合理?”

西凉茉盘腿坐着,单手支着下巴,忽然叹了一口气:“都不是,只是我不喜欢小王爷了,所以决定抛弃他。与太子殿下有什么关系呢?”

大汉们一顿,看着西凉茉的眼神瞬间变得颇为愤怒。

这是什么女人哪!

简直是始乱终弃!

“贱人!”那青衣大汉忍不住厉声怒骂。

西凉茉看了看青衣大汉们,不由冷笑:“你们这是什么眼神,只需男子抛弃女子,却不许女子抛弃男子么,这是何道理!”

“你果真是无耻贱人!”那青衣大汉恶狠狠地道。

西凉茉冷哼一声:“关卿何事,女子就不是人么,没有女子,谁生下你,为何只许男子纳妾,休妻,却不许女子休掉男子么,到底谁才是贱人你骂我是贱人,我是女子,你娘是女子,是不是你娘也是贱人!”

她说话间,却一直留意着那灰斗篷的人的反应,却没有见对方有任何反应,便愈发肯定自己的所想。

而青衣大汉一下子被西凉茉这种“我是女子,你娘也是女子,你骂我贱人,连你娘也是贱人”的偷换概念的说法弄得头晕脑胀,结结巴巴,一下子不知要说什么好,他拳脚功夫一流,但是论思维速度怎么可能比得上西凉茉,直憋的面红耳赤,对着西凉茉怒目而视!

西凉茉忽然又对对方勾勾手指:“怎么样,想不想知道我这个贱人是怎么勾引太子爷的?”

青衣大汉们一愣,他们还没见过这么干脆坦率承认自己是贱人的人,于是都面面相觑,这一次主子的这个俘虏没有像之前那些哭得稀里哗啦的女人一样就算了,居然这么……呃……奇葩!

倒是那灰衣人上前了几步,刚想开口又被后面的人拉住了。

西凉茉挑了挑眉,有点儿不耐,比出一根手指:“此乃绝世秘方,只说一次,过期不等候!”

于是那灰衣人一下子甩开了身后拉住她衣襟的手,几步上前,用一种很奇怪的腔调说话了:“说,你是怎么勾引太子爷的!”

青衣人们虽然并不赞同主子的举动,但却也知道自己这位主子是个任性的主,何况西凉茉手脚都被拴着铁链,看似也不能威胁到自己家主子,所以他们也只是跟随上前几步,虎视眈眈地盯着西凉茉。

西凉茉朝那灰衣人勾了勾手指,一副我有大秘密要告诉你的样子,那灰衣人就不由自主地凑近了铁门,西凉茉却对她弹了下手指,轻声道:“我说太平大长公主殿下,您这幅样子,并不好看,还是原来那种冷冰冰又坦率的模样好些!”

对方蓦然一顿,不可置信地瞬间看向西凉茉。

四目相对的霎那,看着对方冰冷的带着一丝血腥的目光,西凉茉只是静静地回望,没有挑衅,没有愤怒,没有畏惧。

仿佛过了千年,又似不过瞬间,对方眸底掠过一丝森然的笑意,随后,那人扯下了面容,那张冰冷而美丽的面容,不是太平大长公主,又是谁?

“贞敏,你倒是个眼珠子尖利、嘴巴硬的,只是不知道你的命是不是和你的嘴巴一样硬。”太平大长公主冷笑着道。

“原本,本宫还想着……。”

“原本公主殿下还想着是不是留我一命,可惜既然我认出了公主,所以我自然是留不得了,是么?”西凉茉整理了一下子自己有点凌乱的衣袍,好整以暇地替太平大长公主说完了她没有说完的话。

大长公主一顿,看向西凉茉,眼底掠过一丝不悦与阴沉的光芒,那是属于上位者被窥破心思后而产生的杀意。

西凉茉曾经不止一次地在那些高高在上的人的眼里看见过这种光芒。

西凉茉微微勾了下唇角,仿佛没有看见那些青衣大汉眼底幸灾乐祸的表情,她只是看着铁栅栏外的太平大长公主微微一笑:“公主殿下,您是什么性子,咱们都知道,对于太子殿下的执念,会让您宁愿错杀一千,也不放过一个,既然您都已经决定要取贞敏的性命,即使现在有所犹豫,以后也会毫不犹豫地下手吧。”

西凉茉的话让大长公主的脸色愈发的阴沉森冷,她咬牙森然冷道:“本宫一点都不喜欢你们西凉家的女子,太过聪明,所以太过令人厌恶,西凉仙是这样,你也一样,我原本以为你会有那么一点不同!”

西凉茉听着这话里怎么都有一丝遗憾的味道,看来,她过去努力在这位冷漠又自私,从来只以自我感受为重的公主殿下心里还博得了一席之地呢。

但她没有直接回答太平大长公主的话,只是淡淡地道:“公主殿下,你不想知道我怎么认出你的么?”

太平大长公主确实觉得奇异,自己始终都没有露面,却会知道掳走她的是自己,反正西凉茉都是要死的,所以太平大长公主还是问了:“你怎么知道,掳你的人是本宫?”

西凉茉看着大长公主微微一笑:“我不但知道掳我的人是公主殿下,还知道,必定是有人辍蹿您来掳走我,而且理由是我勾引太子殿下,是么?”

“你怎么知道?”太平大长公主一楞,随后又冷笑:“难道你要说太子殿下没有对你另眼相看么,别把所有人都当成傻子!”

西凉茉嘲谑地道:“贞敏怎么敢把公主当成傻子,是那个辍蹿您的人把您当成傻子才对。”

这种利用太平大长公主的手段,根本就当初她所用老的,也不知道哪个家伙竟然拾人牙慧,用这种招数来对付她。

“你说什么?”太平大长公主眯起眼,美丽森然的眸子里闪过厉色。

西凉茉慢悠悠地揉了揉自己被绑住的手腕道:“我说,公主殿下被自己对太子的执念绑住,却没有发现,其实有人在利用您的执念与爱意去铲除异己。”

太平大长公主盯着她,森然冰冷的眼底泛出轻蔑的笑意来:“贞敏,你就是怕死而已,用不着跟本宫来这一套。”

西凉茉微微一笑:“好,那贞敏就换一套,公主殿下,您爱的人根本就不是太子殿下,不是么?”

太平大长公主一愣,忽然一伸手就想上去抽西凉茉,但是过分的愤怒却让她却忘了自己面前还有一道铁栅栏,从栅栏里伸进牢房的手根本够不着西凉茉。

“该死的,贱人,你说什么!”太平大长公主愤怒地一把抓住栅栏摇晃起来,对着身边的侍从大吼:“还不去把栅栏给本宫打开,本宫要收拾里面的贱人!”

青衣大汉们面面相觑,里面的女子会武,而且武艺不弱,这栅栏可是为了保护主子所以才安的,这样打开,万一里面的人伤到主子,他们几个脑袋都不够砍。

他们甚至都有点佩服里面的这位郡主,竟然能把公主殿下激怒到这般田地。

西凉茉看着激怒的太平大长公主,忽然淡淡地道:“公主殿下,您何必如此愤怒呢,何必不听贞敏我把话说完,还是您在逃避什么?您才是这里的主人,只要您愿意,随时都能取走贞敏的性命不是么?”

太平大长公主看着西凉茉那一副不愠不火的模样,再看看属下们看着自己的眼神,她强行压抑着脾气,咬牙切齿地森然冷笑道:“你最好说出一个能够让我满意的理由,否则我会让你比西凉仙死的更惨,刚才一直都是你在问我想不想,现在轮到我来问你想不想知道西凉仙是怎么死的?”

所有对外公布的消息都是信妃娘娘的送婚嫁仪队在路上遭遇了赫赫沙匪,大部分人都死于非命,信妃娘娘也不知所踪。

西凉茉看着太平大长公主眼底的那一抹狰狞的光芒,微微一笑:“古语有云恨一人,想必是恨不能寝其皮,食其肉

,公主殿下想必也不会例外吧。”

“……。”太平大长公主看着西凉茉眼底平静而了然的光芒,陡然觉得忽然有一捧冷水迎面而来,让她瞬间冷静了许多,为何她觉得面前的女子,仿佛什么都知道一般。

她眯起眼,忽然起了些兴致地道:“看样子,你知道得不少。”

“公主殿下可愿闻其详么?”西凉茉比了个请的手势。

太平大长公主顿了顿,回首冷漠地对着自己的下属下令:“你们所有人都退后三尺!”

青衣大汉们互看一眼,都觉得隔着栅栏,公主殿下应该不会被伤着,这才在地上铺上了蒲团,让太平大长公主坐下,他们缓缓地退了几步,让出一个狭窄的空间来,。

“你说本宫爱的人不太子殿下,那又是谁?”太平大长公主坐下后,冷冷地看着西凉茉,那种危险的目光,仿佛只要西凉茉说错一句,她就会上去一剑杀了西凉茉。

西凉茉也不强求对方的仆人再走远,只是对着太平大长公主悠悠地道:“公主殿下,您谁都不爱,你所爱的只是您自己。”

太平大长公主闻言,呼吸微微一窒,随后轻蔑冷冷地“哼……。”了一声,也没有答话。

西凉茉继续看着她道:“公主殿下,您虽然是当今陛下的嫡亲妹妹,却比当今陛下小了十几岁,太后娘娘在您五岁那年就仙去了,你等于是在陛下身边长大的,一直都是天之骄女,要风得风,要雨得雨,生得又美丽,有谁会舍得拒绝您的要求,是不是?”

西凉茉的声音轻柔而幽幽沉沉,仿佛一道柔柔的流水掠过太平大长公主的心头,勾起她多年前最美好的记忆。

那是属于一个天之骄女的盛世年华,是皇室精心娇养的美丽牡丹初绽的时分。

因为年龄太小,她没有见过蓝翎公主受宠的时分,却见识了她的姑姑与年长许多的姐姐们被她的皇兄放逐甚至斩首,太平公主自然成为了皇朝里最无可争议的宠儿。

“但这样的日子,却终止在您十六岁即将出嫁的那一年,那一年的时候,您应该还期待着嫁给一位俊美而风流倜傥的驸马,只疼您,宠您,您会美满一生,却没有想到也是带给您最多荣耀的皇帝陛下要将您嫁到了西狄去,西狄王那个时侯虽然也只有三十来岁,却已经有了与您年龄相当的孩子,更别说无数妃嫔了……。”

随着西凉茉的轻语,太平大长公主的情绪也渐渐不由自主地变得忧伤,甚至愤怒起来。

“……不论您怎么哀求,陛下却并不同意您辞婚的请求,即使您跪在陛下的宫殿前一天一夜都没有用,是不是?”

西凉茉看着太平大长公主的每一丝表情,她的语气也渐渐冷漠起来:“而那个时侯,太子殿下与您最交好,因为在您与他幼年参加皇家狩猎的时候遇到了流民,是您带着他一路奔逃,保护他,所以皇帝陛下以为派太子殿下过来开导您,您的心情会比较好些,但是您在那个时候,也是喝酒,也许是因为别的什么原因,却引诱了太子殿下与您同床共枕,是么?”

不过十二岁的太子殿是青春正年少的时候,又怎么抵挡得住美丽小姑姑云雨之情的诱惑。

太平大长公主盯着西凉茉的表情,说不上是震惊还是惶然,因为西凉茉的猜测简直就像她亲眼目睹了事情的经过一般。

“除了愤怒与怨恨,贞敏实在想象不出一个美丽的十六岁少女,怎么会突然去勾引自己从来没有倾心过的侄儿,虽然那个侄儿也是俊秀少年,但是我以为像公主这样爱听话本说书的少女,应该更多的是倾慕于纵横沙场的将军或者俊美的状元郎,不是么?”

她曾经让何嬷嬷打听过太平大长公主的所有事情,里面曾经记载着这位公主殿下还没被赐封为太平大长公主的时候,名号是灵喜公主,就如太后对这个小女儿的期待一样,灵喜公主一直都生性活泼灵巧,最喜欢听太后身边说书人出身的老太监说些才子佳人,将军美人的故事。

灵喜公主甚至曾经倾慕过当时刚刚被册封为靖国公的西凉无言,既然如此,她又怎么会轻易地对一个小孩子动心?

西凉茉淡淡地道,毫不留情地戳破太平大长公主为她自己布下的迷障:“若公主殿下真的深爱太子殿下,又怎么会不顾那些太子妃、太子良娣、孺子们都是皇后娘娘为太子殿下精心挑选的,家世之上都会有助于太子殿下的人,而毫不留情的杀之?”

“您只是想要皇帝陛下后悔当初对您的所作所为,您恨这个皇朝,恨这个天下,甚至仇恨男人,所以您在回来之后,甚至都没有考虑过再嫁,不是么,这样的您,又怎么会去真的爱着太子呢,您只是想要为自己的逝去的青春年华,骄傲与美丽而复仇罢了。”

太平大长公主不过是自己在骗自己罢了。

“不……不……别说了,闭嘴,闭嘴,你给我闭嘴!”太平大长公主忽然仿佛很难以忍受一般,忽然嘶吼出声,狠狠地用拳头拍打着栅栏,将那些锁头链子都拍打得‘呯呯’作响,却依旧不肯停手。

那些青衣人们看着自己的主子疯子一般,死命地捶击着栅栏,仿佛那是她彼生的仇敌一般,疯狂的模样让人不寒而栗,不一会,她的手上就鲜血淋漓,太平大长公主却不肯停止,仿佛感觉不到痛楚一般,不停地拍打锤击着栅栏。

她的嘴里不停地发出:“呵……嘻……呵呵……。”

恐怖又怪异,说不上是哭泣还是在笑的声音。

明知道主子在做着自我伤害的事,但即使像他们这样具备着高深武艺的人也不敢去拉她。

直到一双冰冷的手,忽然越过了铁栅栏,轻轻地包覆住了太平大长公主血淋淋的手,西凉茉冰凉又低柔的声音在昏暗的牢房间响起:“公主殿下,您才是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皇室牡丹,有谁能比得上您的尊贵,您的血统,您的美丽,哪怕是皇后娘娘也不如您的高贵,为何要这样伤害自己呢?”

西凉茉的手仿佛有魔力一般,让激愤又痛苦的太平大长公主慢慢地镇定了下来。

“您只是被人利用了而已,这个皇朝的人,没有人能理解您的痛苦,他们只是一而再再而三地伤害您的自尊,您的骄傲,利用您罢了……。”

太平大长公主终于平静了下来,她抬起满是泪痕的脸,眼珠子却冷冰冰如僵木鱼一般,直勾勾地看着西凉茉,许久之后,忽然道:“你呢,贞敏你呢,你是再利用我么,还是,你希望我离开太子殿下么?”

西凉茉看着太平大长公主,忽然轻笑了一下:“贞敏只是希望能够在您手里活下去罢了,如果您说这是利用,那么就当我是利用您吧,至于太子殿下,既然陛下已经夺走了您的美丽憧憬和希望,就用明珠一样的太子殿下来偿还您失去的东西,不是也很好么,何况现在的太子殿下也配得上公主。”

太平大长公主瞬间怔然,看着西凉茉许久,神色复杂地道:“贞敏……你,你真的很……。”

太平大长公主觉得西凉茉完全和当初她想象中那种擅长与使用小心机的贵族女子完全不同,她仿佛比自己还要蔑视伦常,蔑视规则,一言一行全然不安排里出牌,却让她觉得有一种很奇特的感觉。

让她完全形容不出来,却觉得很贴合心意,这个世界上,或许再也找不到西凉茉这样能明白自己的人了,即使是与她纠缠十多年孽缘的太子也不能。

西凉茉从怀里拿出一张丝绢,帮着太平大长公主慢慢地扎起她手上的伤口,悠悠地道:“您想说的是,从来没有就爱你过我这样很古怪又无耻的人么?”

太平大长公主一顿,忽然有点想笑的诡异感觉,面前的女子,还真是直接。

“你,真的不喜欢太子么?”

“不喜欢,公主不信么?”

太平大长公主忽然沉默了下去,许久,她才看向西凉茉:“我信你,但你还是得给我一个理由。”

西凉茉看着太平大长公主固执的模样,便暗自叹息了一声,常年累月的不断自我暗示,如今的太平大长公主,对太子爷大概已经成了一种诡异的执念,能让一个美丽的女子化为恶鬼的执念。

西凉茉对着她轻轻地摆摆手,示意太平大长公主附耳过来,青衣人们一愣,立刻想上前阻止,方才让西凉茉隔着铁栏靠近主子就已经是他们的失职了!

但是太平大长公主忽然回头恶狠狠地瞪着他们:“给本宫滚开!”

西凉茉的眉尾轻轻地一跳,淡然地看着太平大长公主和她的侍从们对峙着,大约连公主殿下也没有发现,对她的称呼不知道何时成了‘我’,而对其他人的称呼依旧是‘本宫’吧。

最终那些侍从们还是拗不过自己的主子,只得恶狠狠地盯着西凉茉,然后退开。

太平大长公主转过头,毫不犹豫地把脸凑近西凉茉,西凉茉便也附耳在她耳边说了些什么。

太平大长公主越听,脸色越惊愕,随后几乎是一下子直起身子,看着西凉茉失声道:“什么,你……你和九……。”

西凉茉立刻尖利地咳嗽了起来:“公主殿下!”

太平大长公主这才注意到自己的失态,她瞪了一眼试图靠过来的自己的属下,再次凑近了西凉茉的身边,又嘀咕了几句:“你真的和他……。”

一众青衣大汉们看着他们一向凶残狠虐的公主殿下竟然跟个市井妇人一般蹲在牢门口与她的俘虏嘀嘀咕咕地说了许久,脸色上一阵白,一阵青,随后竟然不可思议地红了起来,竟然有几分不好意思又很不可思议的模样。

最后……

没有最后了。

因为那个被关在牢里的女子,居然凭借着三言两语,被公主殿下亲自放了出来,甚至携手一同走出了牢门,成为第一个没有被公主殿下凌虐至死的女俘虏。

但这对于青衣人们而言,却未必是好消息,因为他们都少了一次泄欲的机会,毕竟能沾染这样身份高贵的贵族女子的机会并不多。

此后的某日,当九千岁殿下问起西凉茉到底是怎么从那个食人鬼一样的公主手里逃出来的时候,西凉茉想了想,最后很是感叹地道:“大约是因为我们都是那种每月流血七天都不死的神奇生物,又同样有比较怪异的嗜好,比如我比较喜欢睡变态的太监,她比较喜欢睡自己面瘫脸的侄儿吧。”

九千岁:“变态……是什么?”

……

而西凉茉的平安无事,当然不会只是因为三言两语如此简单的原因。

只是此刻她的平安,自然意味着某些人要倒霉了。

“啪!”一鞭子忽然抽上皮肤的感觉痛得令南宫姑姑一下子滚在了地上,她捂住脸上的血痕愤怒地瞪着面前玩着皮鞭的女子。

“你……你们竟然敢对皇后娘娘的特使出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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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二十四章 彼年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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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摸着手里的鞭子,似笑非笑地道:“是啊,我就是对皇后娘娘的人出手了,怎么样,你不也一样对我出手么?”南宫姑姑从少年时代就跟着皇后,那么多年来一直都叱诧后宫,几乎是宫里除了尚宫之外官阶最高的女官,就算是外头的王妃、夫人们哪个见了她不是客客气气的。舒榒駑襻

这般被打,肌肤上传来的痛更让她感觉到羞辱。

南宫姑姑捂住脸,从地上爬起来,森冷地睨着西凉茉:“贞敏郡主,你自己做了什么,难道你不知道么,皇后娘娘不想撕破两家脸面才这样处置你,若是你聪明点便就罢了,竟然这样与皇后娘娘作对,大逆不道,是想要被诛九族么?”

西凉茉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道:“是么,这么说本郡主还要感谢皇后娘娘的仁慈了,没有直接下令处置我?”

南宫姑姑傲然地道:“那是自然。”

“可惜本郡主一向不是那种识趣的人,不若咱们到陛下面前去对峙一番如何?”西凉茉淡漠地道。

这位南宫姑姑真当她是那种没有见过世面,会被‘皇后’二字就吓坏的少女么?

若是这种事能当着皇帝的面公开处置,皇后又怎么会拐弯抹角通过太平大长公主的手来处置她?

西凉茉看向太平大长公主,微笑道:“公主殿下,不知您是否愿意为贞敏做个见证,今日您将我掳到这里来,全然是因为皇后娘娘的命令。”

太平大长公主淡漠地瞥了南宫姑姑一眼,随后道:“那是自然的。”

西凉茉的话让南宫姑姑脸色瞬间一变,随后太平大长公主的话更是让她不可置信地猛然抬头看向大长公主:“公主殿下,您胡说什么,分明是……。”

话音未落,太平大长公主立刻恶狠狠地扬起手中的鞭子就朝着南宫姑姑劈头盖脸一顿打:“你这贱婢,胡诌些什么,竟然敢对本公主这么说话!”

南宫姑姑没有想到大长公主说打她就打她,立刻被抽得满地打滚,惨叫不止:“啊……啊……!”

太平大长公主打了好一会,方才觉得累了,她阴沉地盯着在地上颤抖不止的南宫姑姑道:“怎么,你还想说是本公主主使这件事的么?”

南宫姑姑泪水涟涟地咬着牙,只觉得浑身痛不可挡。

虽然皇后娘娘是透露了一些太子殿下似乎对贞敏郡主特别关爱的消息,但明明就是大长公主决定将贞敏郡主抓到这里来,说要让贞敏郡主永远不能勾引太子殿下的!

看着南宫姑姑一脸倔强不说话的模样,太平大长公主大怒,不管到底是不是她决定要绑走贞敏,但是既然自己已经这么说了,南宫姑姑竟然如此不识趣,当着贞敏的面子让她下不来台,怎么不让她生气呢!

“公主殿下,不管怎么样,贞敏郡主勾引太子殿下本来就是事实,是殿下身边的幕僚都看到的,您就这么放过她这个不知廉耻的贱人么?”南宫姑姑捂住脸,痛苦地爬起来对着太平大战公主颤声道。

她到现在都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长公主会忽然倒戈相向,她明明就是很憎恶一切敢与太子殿下有牵扯的女人的么?

太平大长公主既然已经认定了西凉茉是知己,便完全推翻了之前的认知,即使南宫姑姑说的是实话,在她眼底都是不可容忍的触碰自己逆鳞的行为,所以她不但没有因为南宫姑姑的话回心转意,反而怒道:“你才是贱人,来人,给本宫将这忤逆的贱婢处置了!”

西凉茉看着太平大长公主恼羞成怒的模样,心中不由暗自好笑,这位公主殿下真的很自负和骄纵,只要你得了她的心意,就能处处护着你,当然也可以像对南宫姑姑这样,瞬间翻脸不认人,甚至不承认自己说过的话。

“公主殿下,您不可以……!”南宫姑姑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看着目露冰冷凶光的太平大长公主,忽然浑身发寒。

太平大长公主竟然是真的要杀了她!

“公主殿下别生气,为了这起子挑拨离间的小人气坏了身子,岂非很不值得,像这样的人就交给贞敏来处置就好了。”西凉茉微微一笑,伸手抚在太平大长公主的手上。

随后南宫姑姑就看见从来都冷酷异常,随心所欲的太平大长公主竟然瞬间被西凉茉安抚了怒气,只见公主对着西凉茉露出了一丝笑容:“好,就交给贞敏处置,你且处置快些,我还有些问题要问你。”

南宫姑姑错愕地睁大了眼,她不敢置信地看着西凉茉,这个贞敏郡主到底给太平大长公主灌下了什么样的迷药,竟然能让太平大长公主这样对她言听计从,甚至态度亲和。

看着都不曾多看她一眼就离开的太平大长公主,南宫姑姑立刻爬起来试图唤住对方。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

但直到房门被人‘呯’地关上,南宫姑姑也没有等来太平大长公主回头。

西凉茉似笑非笑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南宫姑姑,这是怎么了,你怎么会如此狼狈和不明智呢?”她顿了顿,转到南宫姑姑的面前,用皮鞭挑起南宫姑姑那张原本秀雅,如今血迹斑斑的脸:“还是本郡主看起来比公主殿下更让你害怕?”

“呸,谁害怕你,西凉茉,你最好放明白一点,我是皇后娘娘的人,不是你想动就能动的!”南宫姑姑还是不相信西凉茉会敢真的要她的性命,便冷嗤一声,颤抖着身子靠在墙壁上,恨恨地瞪着西凉茉。

都是这个贱丫头,否则自己也不会从皇后娘娘身边的一等女官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西凉茉看着南宫姑姑,忽然一笑:“谁说是我动了皇后娘娘身边的一等女官呢,只是姑姑你虽然半老徐娘,但姿色犹存,所以回宫路上不幸遭遇江湖采花大盗,以至于香消玉碎,清白被毁,最后被五成兵马司的人发现你不着寸缕地躺在了朱雀大门下……。”

看着南宫姑姑渐渐惨白的脸色,西凉茉又继续道:“想必这样‘女官容姿仍犹在,寂寞春闺三十栽,却遇大盗惨遭蹂躏’的戏码一定没多久就会流传便京城的大街小巷,姑姑,你也算是名扬京城了。”

一番话说得南宫姑姑脸色凄然,抖如秋日风中落叶,她不敢置信地伸手指着西凉茉:“你……你好狠毒!”

西凉茉一边玩弄着自己手里的皮鞭,一边冷酷地嗤笑道:“是啊,不过都是向皇后娘娘和姑姑你学的而已,难道皇后娘娘在怂恿公主殿下把我抓到这里来处置的时候,没有想到我也可能会遇到那样的下场么,或者说这样的下场不就是你们为我准备的么?”

“你……。”南宫姑姑瞬间词穷,没错,皇后娘娘是知道太平大长公主的手段的,所以才故意将这个消息透露给大长公主,甚至让陈元当着公主殿下的面将当时太子爷为了帮助贞敏郡主而打伤小王爷的那种情况描述出来,甚至还绘声绘色地描述了太子爷对贞敏郡主的眷恋模样,以刺激大长公主的怒气。

一来免掉了自己动手会引起的怀疑和后续不必要的麻烦,二来也能让皇后娘娘出一口埋在心中许久的恶气。

自然是希望贞敏郡主死得越悲惨越好。

西凉茉看着南宫姑姑的模样,不由轻笑起来:“南宫姑姑,你说说看,既然你们都不打算对我容情,我又为何要对你们容情呢,以彼之道还施彼身,才是我做人的原则。”

说罢,她忽然起身唤人:“来人,进来好好地伺候这一位姑姑。”

此言方落,站在门边的两个青衣大汉立刻彼此对望一眼,淫笑着向南宫姑姑走去。

“郡主……郡主……!”南宫姑姑忽然赶紧爬了过去,恐惧地一把抱住西凉茉的脚,尖声叫道:“不要叫那些人过来,奴婢只是一个身不由己的奴婢而已啊,奴婢一切都是听皇后娘娘的命令行事啊!”

西凉茉看着匍匐在自己脚底下的女子,随手一抬,让那些大汉退回了原地,她半蹲下身子看着南宫姑姑,冷漠地嗤笑道:“我素闻南宫姑姑对皇后娘娘很忠心的呢,怎么会说出这样的话来,又或者,你以为你能凭借这些话就让我放过你么?”

南宫姑姑羞愧地红了脸,但是却依旧紧紧地抱住西凉茉的手臂告饶:“郡主,您想知道什么,奴婢都说,只是不要……不要……让那些人过来。”

西凉茉淡淡地道:“好,我想知道的是,为何皇后娘娘会对本郡主有如此敌意,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当初皇后娘娘甚是喜欢我,还曾经内定我为太子良娣。”

南宫姑姑擦了擦泪水,垂着头低声道:“没错,当初皇后娘娘是很欣赏郡主,但那是因为娘娘还没有看到郡主的容貌的时候,而且郡主彼时有贤良淑德的美名在外,与韩二夫人势同水火,若能选得郡主为良娣,便能保证靖国公府邸永远是支持太子殿下的,同时还能以钳制韩二夫人来对付韩贵妃……。”

什么贤良淑德,如今她才发现这位郡主根本是个不输给大长公主的恶鬼,甚至比大长公主还要令人畏惧,还好当时皇后娘娘没有为太子殿下求来一个这样的太子良娣。

西凉茉闻言,不由挑眉道:“皇后娘娘倒是深谋远虑,后来呢?”

宫里的女人都一颗心九颗窍,即使是皇后这样看着温醇的妇人也一样。

南宫姑姑又接着道:“……然后那日皇后娘娘切实地见到了您的相貌,方才发现您与……与……蓝大夫人很相似,甚至恍惚间看去,您就像蓝大夫人一般站在娘娘的面前,这勾起了娘娘不好的回忆,她与蓝大夫人有过一段不太愉快的事情,所以皇后娘娘便不愿意再甄选您为太子良娣。”

“什么不好的回忆?”西凉茉冷冷地道。

“这……奴婢真的不知道了。”

南宫姑姑的话音刚落,西凉茉就已经起身冷笑:“我最讨厌那些把我当傻子的人,既然姑姑不愿意说就罢了。”

南宫姑姑一听这话意头不好,立刻哀求地看向西凉茉,却只在她脸上见到冷酷无比的神情,转身就走。

南宫姑姑恐惧地看着那些站在门边的青衣大汉再次向她走来,她只得一咬牙再次抱住了西凉茉的脚,拔高了声音:“郡主,郡主,奴婢这就说!”

西凉茉却毫不留情地一鞭子打开她的手,淡漠地道:“是么,可是本郡主却不想听了。”

说罢,她径自就要离开,南宫姑姑却不知从哪里得来的勇气一把撞开那些围住自己的青衣大汉,就扑过去,再次拉住了西凉茉的衣角,哭泣地哀求:“郡主,奴婢知错了,您就再给奴婢这一次机会吧。”

她绝对不要赤身暴尸荒野,不要被这些粗人玷污!

西凉茉垂着眸子看着她,那种目光几乎能穿透南宫姑姑的心,如此冷冽、残酷而极具穿透性的锐利,丝毫不像一个年方十六的少女的眼神。

“最后一次,知无不言,言无不尽,否则……。”

西凉茉轻柔的声音尚未落地,南宫姑姑就拼命地点头:“是,奴婢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她一点都不怀疑西凉茉的话语的真实性。

南宫姑姑立刻道:“皇后娘娘会有这种反应,是因为当初陛下一直都中意的是您的母亲蓝大夫人,还曾经向先皇请求立蓝大夫人为皇后,虽然先帝终归是没有允了此事,但陛下并未放弃,在蓝大夫人嫁给靖国公之后,还曾将蓝大夫人召进宫里宠幸了颇长的一段时日,要将蓝大夫人立为宸妃娘娘,皇后娘娘为此曾经跪在陛下的寝宫前三日三夜,最后陛下才将蓝大夫人送出了宫,后来……。”

看着南宫姑姑又吞吞吐吐了,西凉茉冷笑道:“后来蓝大夫人出宫没多久就发现自己怀上了身孕,算算日子,这个孩子很有可能就是皇帝陛下春风一度留下的是么?”

南宫姑姑一愣,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西凉茉,结结巴巴地道:“郡主……你……你知道……?”

正是因为这个原因,太子爷和贞敏郡主有很大的机会是兄妹,加上陛下对贞敏郡主的宠爱,皇后娘娘是怎么样都不会让太子爷和郡主在一起的。

当初郡主已经是德小王妃的时候,皇后娘娘虽然有点不甘心就这么让情敌的女儿嫁给如意郎君,过上了好日子,但还是松了一口气,因为在那个时候皇后娘娘就无意察觉了太子殿下对贞敏郡主一些超乎寻常的关心。

西凉茉轻嗤:“我为何不能知道,难道这本来是你们约定要守好的秘密么?”

这原本只是西凉茉的猜测,但是南宫姑姑却忽然点了点头:“是的,当初陛下被迫放弃了蓝大夫人,又不得不与当年的知情人们都约定好了,此事就此埋葬,永远不在提起,郡主你就一直养国公府邸里,永远不会知道自己的身份。”

“当年陛下既然如此深爱我的母亲,那么又为何要放弃她,只是因为皇后娘娘的反对?”西凉茉总觉得不会如此简单,毕竟皇后娘娘怎么看也不像能完全影响皇帝的人。

南宫姑姑摇摇头,低低地道:“不是的,是皇后娘娘身后的陆家,也就是以陆相为代表、西凉世家的余老太君、靖国公府邸则是国公爷一同与陛下一同商议后,最后得出的决议,毕竟蓝大夫人身份实在特殊,又代表了国公府邸的脸面,是不能如此不明不白地就成为陛下的妃子的,后来蓝大夫人回府产下郡主后,听说就出家了。”

也就是说,以蓝氏出家为结局就打算远地抹掉了这不光彩的一页是么?

至于商议什么的,大概不过是各大世家都认为这种君夺臣之妻的行为,实在是不可取,所以逼迫皇帝必须放弃蓝氏才对。

而最后在皇权与美人之间,皇帝还是选择了皇权,放弃了美人,甚至放弃了亲生骨肉么?

西凉茉眯着眼,思索了片刻,总觉得有点儿疑点,忽然问:“既然如此,当初蓝大夫人到底对陛下有没有那份心思?”

南宫姑姑怔然了片刻,仿佛在努力回想什么,最后有些犹豫地道:“这个……当初蓝大夫人对靖国公的情意倒是众人皆知的,毕竟为了嫁给靖国公,蓝大夫人放弃了公主的身份,也放弃了凰翼将军的身份,至于对陛下……这……这就不好说了,至少奴婢似并不觉得蓝大夫人倾心于陛下的。”

那也就是说蓝氏并不愿意,而是被强迫进宫的了?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子,又道:“所以也就是说各方达成了这样的协议后,若我降生在靖国公府邸,便只认作靖国公的女儿了?”

南宫姑姑点了点头。

西凉茉忽然又问:“那么蓝家的令牌呢,还有当初那些蓝家曾经组建的军队,如今都去了哪里?”

南宫姑姑看着西凉茉盯着自己森冷的眼神,慌乱却不由自主地道:“这……听皇后娘娘说当初的令牌已经上缴给了陛下,只是陛下觉得蓝大元帅在军中威望太高,功高震主,所以让陆相……除掉了蓝大将军。”

第一百二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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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掉了……蓝大元帅?

西凉茉颇为意外地挑了下眉,忽然忍不住冷笑出声。舒榒駑襻

“这就是所谓皇家中人的情意么,为了自己的权势,最后还是可以狠狠地伤害所倾心的人,再逼迫对方认同自己,和自己在一起,难道竟然丝毫不觉得可笑。

这样的自私自利的感情,难怪蓝氏会宁愿遁入空门也不和这两个男人在一起。

一个人占据了权力的最高点,自私自利到极点,一个冷漠猜忌,没本事保住妻子,却只能把对别的男人和妻子的不满发泄在孩子的身上。

西凉茉的模样让南宫姑姑不免感到害怕,她哀求地看着西凉茉道:”郡主,奴婢知道的,不知道,能说的,不能说的都已经告知您了,至于令牌什么,彼时皇后娘娘并不得宠,奴婢又怎么能知道什么,还请您大发慈悲放过奴婢吧。“

西凉茉看着她,发现她似真的不知道什么了,这才淡漠地道:”你放心,南宫姑姑,本郡主一向喜欢如你这般识相的人,自然不会杀你,但是你也不能再回到皇后娘娘身边。“

南宫姑姑大惊,失魂落魄地喃喃道:”那……那我应该怎么办?“

她半辈子都在宫里度过,如果不在皇宫,她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以什么为生,当初皇后娘娘就是看着她外宫外没有家眷,不会被人随意威胁背叛,所以才一直以心腹来栽培她,如今没有家眷在宫外,她孤苦伶仃一个人怎么活下去?

西凉茉淡淡地道:”只要你识趣,大长公主自然会安排好你后半生的日子。“

说罢,她也不去看南宫姑姑茫然无措的样子,径自转身出了牢门。

一出门,就见着牢房边上的精致小房间坐着太平大长公主,原来她并没有走远,而是在这里一边品茶,一边等待着西凉茉出来。

一见西凉茉,太平大长公主便微笑着递给她一杯香茶:”怎么,问到你想问的了?“

西凉茉倒是也不客气,径自接过,轻品了一口才道:”是,只是没有想到原来里面还有这许多前朝往事的牵扯。“

太平大长公主显然是方才的时候已经听到了西凉茉与南宫姑姑的对话了,她讥讽地嗤笑道:”哼,我那皇兄,从年轻时候起总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心眼子却是最多,心肠也是所有兄长里头最冷硬了,为了皇权,为了他自己有什么做不出来。“

西凉茉看着窗外的浮云,淡漠地道:”陛下,确实是生了一副冷漠心肠。“

当初可以为了皇权,连最爱的人都能下手,强取豪夺,完全不顾对方的意志,如今不也为了长生不老,连朝政也不顾了么?

西凉茉忽然问:”不知公主殿下可知道当年蓝大元帅是否真的拥兵自重,准备带着自己当初的蓝家军谋反,而蓝元帅死后,蓝家军的结局如何?“

太平大长公主想了想道:”这……彼时我尚且年幼,后来又出嫁西狄,内情知道的真不多,只是蓝大元帅并没有被公开处置,听闻是被褫夺恶狼兵权后,郁愤忧怖而逝,蓝家军似被陛下让陆丞相解散了。“

西凉茉并不意外这样的结局,只是……如果蓝家军真的解散了的话,那么为何还有锲而不舍地追寻着蓝家的令牌。

太平大长公主见西凉茉沉吟模样,便只当她心中郁结,便也宽慰道:”贞敏,你也不必太难过,皇兄当初是亏你的,如今我看着他也很疼你,即便你与司流风和离了,他也还会为你寻个如意郎君。“

亏欠她,疼她?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冷道:”只要陛下别把我送去和亲,便已经是很好的了。“

太平大长公主一愣,随后黯然苦笑:”贞敏,你……。“

西凉茉挑了一下眉道:”公主殿下不必为过去失去的一切而愤怒,因为那已经挽回不了,您倒是不如想想,怎么把太子爷弄到手,如太子殿下这般也算是极品货色,只能让您享用一时,不能享用长久玩弄,岂非可惜。“

”贞敏,你说话真像……京城巷子里无耻的恶霸。“纵然是如太平大长公主这样冷酷而放肆的女子都不由红了脸,难道那种温婉可人、聪敏淑女的西凉茉其实是另外一个人么?

西凉茉摸着手上的皮鞭,笑了笑:”公主殿下,您真是谬赞了。“

”我不是在夸奖你,好么?“

”嗯,是么,只是私以为这真是对贞敏最好的夸奖。“

”……。“

”难道您不想享用太子殿下,让他为您痴迷,日日求您临幸么?“

”……咱们,还是出去讨论这个问题罢。“

太平大长公主脸红了半晌,到底还是羞涩地低头。

于是两女便携手而出,一路开始开始讨论,到底要怎么样才能让男子乖乖躺下,自动求临幸的学问。

出了走廊,西凉茉才明白为何自己觉得这一处看起来如此面熟,原来此处竟然是当初西凉茉第一次被太平大长公主命人掳走来此侮辱之地。

太平大长公主看着西凉茉微妙的表情,不由有些好奇:”怎么了,贞敏?“

西凉茉微微一笑:”没什么。“

太平大长公主也不曾多疑,便牵着西凉茉一路上楼,前往她在此处的香闺。

两人正是说话间,太平大长公主刚刚推开门,就瞬间怔然,僵在当场。

西凉茉一愣,以为她遇到了什么危险,瞬间从腰上抽出长剑一晃到太平大长公主面前,才发现公主的颈项上架着一把雪亮森然的长剑。

她也在同时看见了里面坐着的人影,那人一身深紫色的衣袍,正优雅地坐着品茗。

”师傅?“西凉茉微愕地失声道。

百里青搁下茶盏,冷淡地望过来:”看样子你小日子过得不错,一点都不需要为师操心呢。“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眼底那一丝冷芒,便觉得不太妙,随后便赶紧越过太平大长公主,凑上前,讨好地笑道:”师傅,是徒儿不好,让您担忧了,这不也是平安无事了么?“

百里青淡漠地转开脸:”离为师远点,既然你如此本事,想必以后都不需要为师帮忙了。“

说罢,他径自起身,就向房内走去,西凉茉一看就知道百里青大约是误会了什么,这会子真生气了,她立刻拉住对方的衣袖:”师傅……。“

”我说二位,你们就算要打情骂俏,且让这位仁兄把搁在本宫脖子上的刀先放下可好?“太平大长公主终于还是一脸无奈地出声了。

这两个人完全无视其他人的存在么,还是真当这是他们自己的地盘了,竟然就这么往内房走了,这可是她的闺房,未免也太不把自个儿当客人了。

她话音刚落,百里青已经冷漠地淡淡扔下一句话:”杀了她,处理干净点。“

此言一出,太平大长公主一惊,脸色瞬间苍白起来。

如果说这个世上,还有一个人是太平大长公主会忌惮异常的,就是九千岁百里青了,面前的这个人,根本不把皇族放在眼里,他所掌握的权力即使明着无法处置她,暗地里让她消失,却易如反掌。

西凉茉赶紧一把扯住百里青的衣袖,求饶似地道:”师傅,这只是一场误会,您别大开杀戒!“

”一场误会?“百里青挑眉看了看太平大长公主,公主立刻点头如捣蒜。

他再看向西凉茉,西凉茉也即刻点头,近乎请求地看着百里青。

太平大长公主还有用,这是我好不容易笼络到手的盟友。

睨着西凉茉半晌,百里青才冷冷地一摆手:”让她走。“

魅一方才梭然收到,身子一点瞬间消失,速度快得让太平大长公主几乎以为那是一个鬼影。

”公主殿下,您要不先寻个地方歇息一阵?“西凉茉看向太平大长公主道。

心中嘀咕,完了,这两个人都是傲慢得要死的性子,如今这么硬碰硬的,公主殿下可会连带着自己也厌上?

公主看了看百里青,又看了看西凉茉,竟然难得地没有生气,甚至心情颇好地打趣:”你这一位,可是除了名的难伺候……。“

随后,她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凑在西凉茉的耳边轻道:”贞敏,我这回是真信你没对承乾殿下有私心了,只是……九千岁到底是个……你未来总有大好年华。“

”公主殿下,您还是先赶紧回吧。“西凉茉很是无语,耳根子有点儿泛红,无奈地对着太平大长公主道。

太平大长公主怜悯地看着西凉,摇摇头,转身领着那些都被司礼监的厂卫们缴了械的属下们赶紧离开。

她是很有自知之明的,就算皇帝再觉得亏欠自己,也不会把自己放在和百里青同等的位置上,百里青于皇帝而言,几乎就是他漫长后来十数年的依仗和支柱。

即使今儿她说百里青想要杀了自己,在某些时候,她甚至怀疑自己那位皇兄是否会帮自己。

看着太平大长公主匆忙离去的身影,百里青优雅地转身坐下,冷睨西凉茉:”本座给你一个解释的机会。“

西凉茉便立刻上前,一边乖乖地为这位大爷端茶倒水,一边解释今儿发生的事。

一大早,她就跟着司礼监派出的小太监,按照历来的规矩去太庙上香,从德王府的宗籍上除名,再归回国公府。

哪知道一出来,走到了一处相对偏僻处,就遇上了袭击,由于此次是去太庙,西凉茉没有想到对方竟然如此大胆,竟然敢在这官道上就出手,而且对方不但人数多,武艺都相当高强,即使魅六和魅七这样的高手也不可能平安地保下所有人。

她看着情况不妙,自己的人受伤同时在交手过程中,她还发现对方并没有即刻就要取了她性命的意思,便索性卖了个破绽,让他们将她带走。

再后来,她就从来审讯自己的人身上发现了蛛丝马迹,这一次行动的主事人就是太平大长公主,而这位公主殿下,从来也是个自私又特立独行的女子,只会为了一个人做这种事。

”再后来,你别告诉本座你就凭借着你那三寸不烂的小舌头说服了这位鬼公主?“百里青冷冷地嗤道。

西凉茉点点头,低笑:”呵呵,还是知我者师傅也,我只是在这位公主靠近我的时候,给她下了点而迷智散,让她更容易放松心神,并且受我的诱导。“

就是所谓的诱导剂,并不会伤害对方的身体,却能让对方的神智放松懈怠,容易被人引诱思维而已。

百里青听了她的话,神色却越发的冰冷,讥讽起来:”你还真是不怕死,若有一日,真有那些人想要你的命,你以为就凭此能侥幸逃过一次,还能逃过第二次么,你还是学不会狠心这两个字么,所谓的死士,如果不能为主人牺牲,还叫死士么?“

”师傅……。“西凉茉暗自叹气,百里青这个千年老妖孽果然和寻常人不一样,一点都不好糊弄啊!

但是她还是静静地道:”师傅,你需要相信我不是那种任性的人,我和你走的路不一样,不是每个人都能合适您那种孤独寂寞的道路。“

她是不如百里青的狠毒,但她自从调香习毒开始,她身上就带着三种药物——春药、迷药、毒药。

每一种各带非烈性和烈性的两种,便可以基本满足防身的需求。

两人冷冷地对视,谁也说服不了谁。

百里青气极反笑,忽然梭地起身,淡漠地道:”好,那你就继续走你的阳关道,我走我的独木桥。“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毫不留恋地转身离开,她心中一急,不知为何竟然觉得有一种奇异的慌张,仿佛他这么一走,便不会再回头。

这人一犯了急,一犯了急,就会做出一些不可思议的事情来。

比如现在——

”等一下!“

西凉茉伸手去拉百里青的衣袍,但百里青又怎么会让她拉住,宽袖一摆,就甩开了她的手,西凉茉也不知道自己从哪里来的莽撞勇气,居然一下子上去就拉住百里青的头发。

百里青的乌发极长,用紫金冠束起后,流水一般垂在脑后,他一个不防,就被西凉茉扯个正着,西凉茉用得力气大的竟然一下子把百里青给扯倒,连着自己都跌在地上。

她有点慌,也不知道自个儿哪里来的勇气,竟一下子将百里青压倒了,看着他冰冷带着怒气的眼,近在咫尺抿得紧紧的优美唇线,然后她脑子一热就……亲了上去。

第一百二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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等到西凉茉发现自己做了什么的时候,目光一转对上了百里青阴魅的眸子,他眸光中掠过了一丝愕光,她瞬间涨红了脸,蓦然弹起身,随后轻咳了一会子:“咳,那个,这是意外,是意外。舒榒駑襻

完了,这千年老妖一定会抓住一切机会嘲弄她。

百里青看了她片刻,眸光慢地沉下去,幽幽深深,仿佛深邃的海一般,随后起身,一句话也不说,便离开了。

西凉茉看着他黑色绣螭纹的华美袍裾一闪,消失在门外,不由心中有些愕然。

这……

这是怎么了?

西凉茉有些怪异地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天上没下红雨啊,这千年老妖转性子了么?

可是,不知为何,西凉茉觉得心中有些茫然,她盘腿坐在地上,手支着下巴,长叹了一声,唉,人家磋磨你的时候,你不爽,这不磋磨你的时候,又开始不安。

这人哪,就是贱!

……

皇宫三清殿

西凉茉一身绣白玉兰浅绯色的宫装,挽着高髻,对着座上的皇帝拜下去:“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她身子还没下去,就已经宣文帝一把扶住。

“好了,丫头,你也不必如此多礼,没事就好。”宣文帝看着西凉茉平安无事,身上并无伤痕的模样,苍白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淡淡的欣慰来。

“让陛下烦心,都是贞敏的不好。”西凉茉一脸歉疚柔婉地道。

宣文帝捋着胡子笑笑:“不烦心,不烦心,看到你平安无事,朕心甚悦。”

自从得知西凉茉失踪,甚有可能遇险的消息,宣文帝这几日就一直都没怎么睡好,并且暴跳如雷,五成兵马司和顺天府尹的两位大人都骂得不敢抬头,连连派出一切人马在四周大肆搜捕,只怕这位郡主真的出事了,自己官帽不保还是小事,恐怕连小命都不保才是大事。华夏书库

好在这位郡主没失踪多久,就被司礼监的探子查到了,并且救了出来,否则尚不知会如何。

宣文帝看着西凉茉,眼前就不由掠过另外一张与之有七分相似的面容,他忽然突发奇想地道:“是了,你这些日子干脆在宫里住些日子,也好养养精神,压压惊再回去。”

西凉茉一愣,今儿她进宫就是为了叩谢皇恩,再从德王府回靖国公府,就算是与司流风从此一刀两断,各自欢喜了,才算是和离仪式完成,这突然住到宫里……

连公公在一边忽然甩恶狼甩手上的拂尘,然后低低咳嗽了几声:“陛下,今儿是贞敏郡主正式与王爷和离的日子,恐怕……。”

宣文帝一愣,瞬间想起来是还有这么回事,立刻笑道:“你看朕这记性,是了,今儿是你重新恢复自由身的日子,是要先把这么仪式完成的。”

“陛下若是想见见贞敏郡主,不妨等郡主离开德王府后,再下旨宣召她进宫陪伴皇后娘娘就是了。”连公公笑着补充道。

陛下对郡主果然很不一样,那种拳拳之心是太子爷都不曾在陛下身上得到过的。

“对,对,茉丫头,你先回府,然后再进宫陪伴一会子皇后,顺便与朕谈谈天,说说地,朕包管日后再给你寻一门比的德王府还要好许多的婚事。”宣文帝眸光微亮,立刻笑道。

西凉茉一听,就不由暗自嗤笑摇头,进宫压惊?散心?

恐怕那位皇后娘娘会更憎恶她吧,也不知道还有什么手段没有使出来。

毕竟,看见一个昔日夺走自己丈夫所有关注的女子的后人,甚至这个后人还有可能是自己丈夫的孩子,是个女人都不会感到欢喜的。

西凉茉垂下头,仿佛有些羞涩又无奈地道:“陛下,您最是爱说笑了,如今贞敏已经是残花败柳了,虽然说是和离,也不知道外头把贞敏说成什么样子,又有什么好的亲事呢?”

“谁敢说贞敏你是残花败柳,朕必定绝不轻饶!”皇帝面色一冷。华夏书库

西凉茉仿佛淡淡地摇摇头道:“陛下,他人心想如何,又怎么是以命令能够阻止的呢,贞敏并不计较他人看法,既然贞敏已经选了这条路,若无一心人,贞敏绝不会再嫁人,一个人反倒自在。”

皇帝有些哑然。

等着西凉茉又在三清殿待了一会子,方才离开,打道回府。

皇帝看着她的目光掠过一丝幽幽的光芒,忽然问连公公:“茉丫头真的很像她,是么?”

连公公看了看西凉茉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皇帝,淡淡地道:“陛下说得是,只是陛下对郡主的一片拳拳之心,恐怕对于贞敏郡主而言未必是好事。”

皇帝一顿,眉目瞬间阴沉下去,这事儿是怎么回事,司礼监已经查得清清楚楚,自然也是报给他这里清清楚楚。

但是西凉茉已经亲自为太平大长公主求情了,太平大长公主自然也是亲自来请罪,皇帝看着两女都言是误会,并且仿佛相处极好的模样,自然也不好再追究。

毕竟他对太平这个妹妹确实心有亏欠,很早的时候,他就知道太平一向骄横跋扈,一直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所谓民不举官不究,贞敏既然已经原谅了太平,他也只是叱责了太平一顿,并且私下罚没俸禄一年作为给贞敏的压惊之礼。

只是小连子说得确实没有错,这个宫里确实有人看着他和蓝翎的孩子不顺眼,过去他没有见过这个孩子,也不知道她的模样就罢了,如今这个孩子出落得与她母亲那么相似,每每看见西凉茉,他的心情就会很好。

许多年轻时候的回忆都会涌上心头。

大约人老了都是这样,特别的愿意与年轻的孩子相处。

但这宫里,就是有那么些人,当初强迫他离开了蓝翎,如今连贞敏的存在也无法容忍,实在是让他……愤怒!

皇帝眼底闪过阴郁如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冷色。

“你传旨下去,就说皇后娘娘这些日子,骄横跋扈,只顾着与韩贵妃争宠,没有正宫娘娘母仪天下的样子,让她在自己宫里好好地反省一月,宫中大小诛事都交给韩贵妃暂代打理就是了。”

皇帝冰冷的声音响起。

小连子顿了顿,恭敬地弯腰行礼:“谨尊陛下圣旨。”

消息传到了皇后的凤宁宫,她手上的茶盏瞬间‘呯’地一声落了地。

一旁的大宫女冷香立刻上前,扶着摇晃了一下身子的皇后坐下,口中宽慰道:“皇后娘娘,您也别太忧心了,不过是韩贵妃那起子小人的又用了什么争宠之术,那种小人之计,总有一日会被陛下揭破的!”

皇后扶着额头,瞬间觉得浑身都陷入一种无边无际的寒冷之中,她垂着眸子痴然苦笑:“不是的,你不懂,你不懂的……。”

这事,与韩贵妃又有什么关系呢?

如果她没有猜错,这事真正有关系的是西凉茉那丫头才对!

自打西凉茉平安无事出来,而太平大长公主也不肯再见她派去的人,连南宫的踪迹,她也查不到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有了极为不详的预感。

如今,果然应验了么?

那么多年过去了,那个女人,为何永远都像一道乌云一样笼罩在自己的头上,从年幼开始,她就是光芒四射的那颗星子,而自己却永远都只能在她光芒的阴影下,如今,就在她以为一切都已经过去了,现世安好的时候,那个女人的女儿却又出现了!

不但是她,还有承乾,她心爱的儿子,她以未来帝国储君为标准而精心培养的儿子也被西凉茉给吸引了。

这是什么?

孽缘么?

还是蓝翎的报复?

她忽然顿了顿,看向冷香,沉声道:“去,去宣陆相爷进宫!”

冷香一愣神,有些为难地道:“娘娘,您应该知道,如今陛下可是将您禁足了,这怎么……。”

皇后向来温柔和美的脸瞬间阴沉下去,冷道:“没错,是本宫被禁足了,却不是你们被禁足了,不是陆相爷被禁足了,本宫让你去,你就去,怎么,连你也要反抗本宫么?”

冷香一慌张,立刻跪下去:“不敢,娘娘,奴婢怎么敢违逆于您!”

“那还不快去!”

“是!”

冷香立刻滚了出去。

……

西凉茉怎么也没有想到来接自己的竟然是……西凉靖。

但是很快,她也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这必定是老太太的意思,只有老太太才会如此深谋远虑。

“大妹妹……。”西凉靖看着一身宫装,容颜越发娇美的西凉茉,忽然间眼前有些恍惚。

“哥哥,劳烦你前来一趟,辛苦了。”西凉茉看见他的模样,淡淡一笑,随后转身上轿。

“起轿!”西凉靖方才就反应了过来,立刻扬声道。

“等一下!”忽然一道尖利的女音打断了他的话。

西凉靖看向来人,不由微微皱眉:“德王妃,您还有什么事?”

德王妃在自己丫头的陪同下,连同管家一起款步而出,她的目光掠过轿子,最后停在了西凉茉的脸上,忽然冷冷地道:“本王妃怀疑你们带走的东西里面,有本王府的传家之宝。”

第一百二十七章 各自珍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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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家之宝?

西凉靖狭长的眸子梭然闪过一丝厉色,他看向德王妃,冷道:“王妃,您未免也太小看我们国公府了。舒榒駑襻”

不管国公府如何内斗,在外头,国公府的任何人都代表了所有人,说西凉茉离开的时候携带了他们的传家宝,不是等于在说国公府的人都是贼么!

西凉茉则是看着德王妃,并不说话。

“哼,小看?本王妃当初就是太小看你们这位国公府邸的大小姐了,以为她是个知书达理,温柔贤惠的,哪里知道原来是眼界大,心气儿高,想要另攀高枝也就罢了,您这样的,进门半年就害得我们家破人亡的扫帚星,咱们真是供奉不起。”德王妃冷笑一声道。

她身边的大管家也皮笑肉不笑地道:“是啊,少王妃,哦,不,贞敏郡主,您国公府邸的地好东西不少,又何必临了临了,还要来占咱们这些便宜呢,知道的说是您眼皮子浅,不知道的,还不得说是国公爷和蓝大夫人教养不慎呢!”

周围此刻已经围上来不少看热闹的,原本今儿是贞敏郡主与德小王爷和离的日子,原本该低低调调的离开的前少王妃,如今不但把自个儿的嫁妆全都抬走,一溜的箱子看得人人咂舌,而且国公府邸还派了世子爷亲自出来迎接,这不像合离,倒像是……呃,荣归故里。

如今又听到德王妃说起这番话,自然引来众围观者的交头接耳。

“听说是这位郡主娘娘先提出合离的,听这意思,那郡主是不是红杏出墙了?”

“莫非是还带了人家王府的东西走,也未免太贪心了!”

“不一定哪,瞅着这位郡主也不是个没钱的。”

“谁知道呢,这抛夫弃家的人什么做出来。”

“嘘嘘……。”

无数窃窃私语如潮水一般涌来过来,让西凉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心中只觉得难堪不已,虽然这个大妹妹并不是什么好人,甚至可以说是毁了他母亲与嫡亲妹妹的人,但是如今的状况,分明就是德王妃在找麻烦,故意冤枉人。

“德王妃……。”

一只柔软细腻的手忽然覆盖上他的手背,西凉茉淡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大哥哥,不必与人争辩。”

西凉茉的声音仿佛凉冷的水一般,滑落在西凉靖的手上,竟让他顿时觉得心中的恶火一下子就散开来去,随后他看着西凉茉点点头,侧身一步,让开一个位置,让西凉茉上前来。

西凉茉看着德王妃冷淡淡地一笑,她并没有解释或者辩白,只是道:“德王妃,我一直以为您是一个稳重、优雅,有大智慧的人,只是这些时日,特别是今日,您的表现真是让人失望,竟然连这种不入流的栽赃诬陷的手段都使出来了,有意思么。”

“失望?”德王妃一愣,随后讥讽地道:“这个词,应该是本王妃来说才对!”

看着西凉茉身败名裂,她就觉得有意思,。

西凉微微挑眉:“您若是觉得这样能让您觉得舒服点,便自管如此罢。”

说罢,她一转身就进了轿子。

德王妃根本不是来看她拿了什么所谓的‘传家之宝’的,只是为了想引起喧哗,坏她的名声罢了,她以为这样自己就会不好过么?

真是可笑又看不清形式的女人。

西凉茉根本不屑于和这样的一个糊涂又愚蠢的女人纠缠,自然会有人帮她出气。

看着西凉茉一副丝毫不把自己放在眼睛里的模样,德王妃心中大怒,今日她上演这一出戏份就是因为西凉茉不但害死了她的含玉,还亲口提出和离,让他们王府成了上京的笑柄,最近这些时日,也没有丝毫收敛,竟然如此放肆,实在是可恶!

德王妃气得娴静美丽的面孔都扭曲了,最近一连串的打击让德王妃已经彻底失去了当初的沉稳,再加上今日西凉茉不但不买账,而且毫不掩饰眼底的鄙夷和嘲讽,让她一下子就失去了了理智,咬牙切齿地上去就想拉住西凉茉:“西凉茉,你这水性杨花的贱人,当初既被劫走,怎么就没让那些劫匪……。”

“德王妃!”西凉靖眉头一拧,上前就要挡住德王妃。

“母妃!”另外一道凌厉的喝叱与西凉靖的声音同时响起。

一只男子修长的手上来就握住了德王妃的肩头,德王妃一惊,转头望去:“风儿!”

司流风阴沉着脸,将德王妃拉到了自己身后,简单地对着大管家吩咐:“母妃这些日子身子不好,先把她带回府内歇息。”

这位新上任的管家瞥瞥自己小王爷,想着到底这王府最终还是小王爷来继承,若是真得罪了小王爷,他宁愿让王妃责骂一顿。

“是。”管家立刻对德王妃道:“王妃,小王爷说的是,您得保重身子。”

说罢,他也不去等德王妃的回应,径自对着王妃身边的几个丫头道:“快,将王妃请回府里。”

几个小丫头也不敢多言语,只是恭敬地道:“王妃……。”

德王妃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司流风:“风儿,你这是……母妃这是在为你出气啊!”

司流风有点不耐了,他实在没有心思再与德王妃解释,只是冷冷地睨着几个丫头:“本王的吩咐你们听不见么!”

几个小丫头立刻上前去拉住德王妃,德王妃看着司流风,心中极度郁结,只咬牙看着场中几人凄然颤声道:“好、好,本王妃算是看透了!”

说罢,她一跺脚,扶着额,在自己的贴身大丫头伺候下,转身就回了王府。

西凉茉看着司流风,目光盈淡地道:“小王爷到底是个聪明人,至少比德王妃聪明许多,若是您能一直保持这样的清醒,别让德王妃做一些有损王府名声的事来,想必日后德王府在您手里能发扬光大。”

她之所以不与德王妃计较,就是看在她还是司含玉的生母的份上,若这位前婆母再不识趣,她倒是并不介意让她狠狠吃点儿苦头的。

司流风目光落在面前的女子身上,她梳着高髻,头上只戴着一只细碎的黄玉串珠碧玉为叶的华盛,斜斜簪着两枚玉簪,并没有戴太多首饰,身上是一身淡绯色绣粉樱掐腰宫装,腰间的素锦裹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肢,很是寻常的贵族女子装扮,清丽华美,仿佛她只是出门一会子罢了。

司流风心中滋味甚是复杂,冷星的眸子里掠过一丝黯淡。

西凉茉的离开对他而言未必不是好事,如果不是当初她为了救回含玉而暴露了她的身份,那么也许直到自己最后一败涂地,也未必知道竟然是自己的枕边人出卖了自己。

而西凉茉在被揭穿身份后,不但没有丝毫的歉疚和惶恐,甚至反过来威胁他。

他自问自己没有对不起她的地方,而她简直就是蛇蝎美人!

这样的女子,其心可诛!

但是……

司流风眸光幽幽,看了西凉茉许久,最终还是沉声道:“愿郡主各自珍重,好自为之。”

再见面,本王绝对不会再对你心慈手软。

西凉茉看着他,淡漠轻柔地道:“小王爷也是同样珍重与好自为之罢。”

这些日子,我何曾怕过谁?咱们拭目以待就是了。

说罢,她放下了轿帘。

白蕊、白玉、白珍三个对着司流风福了福,随后齐齐道:“郡主回府,起轿!”

西凉靖只对着司流风疏淡有礼地一拱手,随后翻身上马,领着西凉茉的轿子与一溜过来抬嫁妆的家丁们浩浩荡荡地朝着朱雀大街而去。

没多久,靖国公府的人便渐行渐远,司流风也转身,不再留恋地回了德王府。

一群看热闹的人,瞅瞅德王府吱呀一声关上的大门,又瞅瞅那已经远去的国公府邸的人,便都暗自齐齐叹了一声——又没热闹看了,便都无趣地各自散了。

……

西凉茉回到靖国公府邸的时候,并没有按着旧日被遣回家女儿的规矩走偏门,而是堂而皇之地从正门进的府内,虽然老太太、靖国公和家中几位少爷公子不曾出现,但黎氏领着一众家仆婢女都在门口迎接,连西凉月也来了,竟仿佛是在等候远嫁的女儿回家省亲一般热闹。

“大姐姐!”西凉月一看见西凉茉的轿子刚刚停下,也顾不得轿夫都没有散开,便急急地迎上去,等着西凉茉一下轿子,就缠了上去。

西凉茉看着西凉月一张可爱如银月盘的小脸上满是孺慕的样子,倒是没有半分作假似的,不由心中暗笑,这柳姨娘养出的女儿还真是特别,也不知道是说她伶俐好呢,还是势力。

不过西凉茉倒也不反感,看见西凉月,倒是觉得有点儿像当初的自己,没有任何可以依仗的靠山,只能靠着自己的心计,在这势力而波澜诡谲的深门大宅里寻一处庇护,求得更好的生存。

只要她一直如此乖巧,看得清楚形式,自己倒是并不介意留着西凉月的,这样的人自然也有她的大用处。

“五小姐,大小姐今儿想必也是累了的,一早进宫,又回德王府收拾,你先让大小姐歇会子可好?”黎氏看见西凉月这样痴缠又讨好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不屑,但脸上却丝毫不显,只是温和地笑道。

西凉月闻言,这才松了些手,睁着仿佛极为天真的大眼睛对着西凉茉道:“大姐姐快进去吧,三婶婶可是准备了很多好吃的东西呢,看得月儿眼馋得不行了。”

西凉茉一笑:“有劳婶婶和妹妹了。”

说罢,她便打发了白珍、白玉几个陪着白嬷嬷、何嬷嬷去把东西全部都送回莲斋。

“我送大妹妹回莲斋吧。”一直沉默着的西凉靖忽然开口。

西凉茉有些意外地看了西凉靖一眼,还没说话,白嬷嬷已经忽然道:“世子爷今儿也辛苦了,自然是要好好歇息的,郡主这里有我们这些下人陪着也就是了。”

西凉茉看了西凉靖一眼,随后却应承了下来:“嬷嬷,我和大哥长久未见,想必大哥是有些话要嘱咐于我,你们先自收拾东西就是了。”

白嬷嬷有些担心又警惕地看了西凉靖一眼,还要说些什么,却被何嬷嬷轻轻拉住,她便顿了顿,将没说出口的话咽下。

西凉茉便率先向莲斋款步而去,西凉靖沉默地跟在背后。

兄妹两一路前行,白蕊只远远地坠在后头伺候着。

走了一半,西凉靖方才开口:“大妹妹,我相信你今儿没有拿德王府的东西。”

这话让西凉茉一怔,有些摸不着头脑,但随后还是不卑不亢地道:“谢谢大哥相信茉儿,茉儿还不至于眼皮子浅到这样的地步。”

两人间又是一阵沉默,眼看着不远处莲斋的轮廓已经远远地出现在林荫尽头,西凉靖忽然又道:“大妹妹,母亲并非直接死在你的手里是不是?”

西凉茉脚步一顿,看向西凉靖,忽然有点古怪地道:“大哥,你问这话是希望听到一个什么样的答案呢?”

看来这位世子爷果然不是池中之物,想必是察觉了一些事情的真相了。

不过本来也是,韩氏的死,就算看起来没有什么破绽,却也是疑点重重,所以西凉靖能知道点什么,她一点也不奇怪。

“我曾经对丹儿和仙儿发誓,终有一日会拿害死我们母亲之人的头颅去祭祀母亲,我希望此事了结后,一切恩怨都烟消云散。”说罢,西凉靖并没有等西凉茉再说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便转身离开了。

西凉茉有些怔然,随后微微颦眉,这位世子爷怎么忽然莫名其妙地冒出这些话来。

既然他已经知道自己就是弄死韩氏的主谋,这番话又是什么意思?

只是彼时,西凉茉很快就没有太多心思放在琢磨西凉靖的话之上,因为回了莲斋后,她还在烦恼另外一件事……

“回禀郡主,千岁爷最近要去西山京畿大营巡视些日子,所以若您有任何消息要通报千岁爷,便由属下去通报就是了。”

魅六原本跟只小狮子狗儿似的四蹄着地正蹲在桌子上眼巴巴地等着白玉剥橘子喂他,忽然瞅着西凉茉进来,立刻敏捷地跃下地来,对着西凉茉恭恭敬敬地道。

西凉茉一愣,随后脸色就阴沉了下去,转身就进了房间。

白玉见状,随即颦眉看向魅六:“小六子,这是怎么了?”

魅六也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一脸纳闷:“我也不知道啊,今儿是魅二过来传话的,我连千岁爷的面都没见上。”

白蕊也进来了,有些发愁地道:“瞅着前些日子从大长公主那里回来以后,千岁爷就好像没来找过大小姐了。”

白玉想了想:“瞅着这样子,莫不是吵架了么?”

魅六摇摇头,很是不以为然:“什么嘛,千岁爷那样好修养的人从来不会和任何人吵架的,。”

“怎么可能,你家千岁爷那样的性子,啧……。”白蕊忍不住嘟哝,那位爷一句话就能把人给活生生气死或者噎死,不与人吵架结梁子才有鬼来了。

魅七不知道什么是时候从房梁上飘了下来,他还是肯定了魅六的说法,幽幽地道:“千岁爷从不和人吵架,因为敢和他吵架的人都成了人皮鼓或者人皮琴之类的物件了。”

白玉:“……。”

白蕊:“……。”

果然是修养很高从不会与人吵架的司礼监首座大人。

“那这是怎么回事?”白玉还是想不通,虽不说千岁爷的各种恶癖好,他是最喜提拎着郡主了,当初连洛阳都跟着去了,更别说夜里时常都到郡主闺房里……呃……。

“没怎么回事,千岁爷他月经不调,气血不顺而已!”西凉茉忽然又掀了帘子出来,冷冰冰地道。

月经不调?

气血不顺?

房内四人相顾无言,都是齐齐低低咳嗽。

“大小姐,你这是要去哪里?”白蕊忽然眼尖地发现西凉茉换了身少年装束,也不知道是要做什么。

西凉茉面无表情地道:“给千岁爷去送月经带,免得他把龌龊物事落到处都是,没得让人看了讨厌!”

“郡主,如此说话……你……你是想被何嬷嬷念叨一个月么!”白玉面红耳赤,赶紧上前拉住西凉茉。

她算是看出来了,这两口子是吵架了,如今小姐要去找千岁爷兴师问罪了。

但是如今小姐刚刚回府,一会子还要去拜见老太太和国公爷,怎么能让她就这么出去了,如今外头那些无耻之人正四处散播小姐的谣言,如今可不能被别人轻易抓到把柄!

随后她立刻朝魅六使了个眼色,魅六和魅七也立刻过来,挡在西凉茉面前道:“小姐,千岁爷说了,您得呆在这里,陛下会召见您,您不能走。”

西凉茉沉着脸,没好气地道:“让开!”

百里青这算是什么意思,那日里就算是自己亲了他一下又怎么了,难不成还是她一个姑娘家不要脸,伤着他了?就被他鄙视了?

还是因为她所坚持的‘道’与他不同,所以他就打算这么撒手换人玩么?

就算如此,她也要听他亲口说!

她还没那么无趣,非得争着当一个太监的对食!

她一点都不喜如今这种状态。

在西凉茉未曾察觉的时候,百里青似乎以另外一种方式慢慢地渗透到了她的生活里,这让她茫然,也有些不适应,但是更多的是一种——习惯。

正是僵持间,忽然外头传来白珍的声音:“郡主,宫里来旨了,据说是宣您进宫陪伴大长公主呢。”

第一百二十八章 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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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旨既下,自然没有拖延的道理。舒榒駑襻

西凉茉也只得暗自恼怒,但还是命何嬷嬷等人立刻去收拾一切需要带的行礼。

老太太和靖国公都只是分别派了丽姑姑和宁安过来送了些礼物,并没有如大多数人想象中因为这个孙女或者说女儿的得宠而眼巴巴地凑上来。

“老太太和国公爷还真是偏心,当初二小姐已经是真正的残花败柳,用了手段进宫,还被遣嫁赫赫,他们尚且还给予那般关爱垂怜,如今大小姐不过是亲自提出和离罢了,竟然也不曾多问一声。”白蕊心中很是不满,忿忿地道。

西凉茉则让白珍去接了那些赏赐,再回了礼,方才悠悠道:“宠辱不惊,所以靖国公府邸才能在这么多年的风雨起落间,依旧能屹立如厮。”

虽然对自己这个孙女不闻不问,但对于老太太的睿智,她还是相当的佩服的,若非老太太,几乎是宣文帝情敌的靖国公又怎么会到如今不但没有被宣文帝打压,还能手掌朝廷重兵,成为宣文帝倚重的肱骨之臣。

所以对于自己这个无法揣测和掌握,又成为漩涡风暴中心的孙女,老太太会抱持这样的态度,自己是完全可以预料到的。

谁知到明日她会是继续一路风光,还是跌落泥间,甚至牵累靖国公府邸。

白蕊并不是很明白,但是她看着大小姐不介意,她自然也只好嘟哝了几句,不再多言,自顾自地收拾起进宫的东西来。

西凉茉坐在窗边,看着自己的丫头婆子们收拾东西,再看着窗外已经是春末夏初的日子,忽然间想起那千年老妖竟然要一去三月不回京,她心中就有一种说不上来的黯淡和气闷来。

那日,她是不是说了什么,让他如此不悦呢?

还是……

白蕊看着西凉茉望着窗外出神的样子,就知道她家的大小姐还在想着千岁爷的事,她不由也叹了一声,拿着何嬷嬷给她的宫装,回自己房间去收拾东西了。

这一次大小姐进宫,已经安排了她和白玉跟着去,白珍和白嬷嬷则在府邸里看家,所以她还是多少能了解大小姐的心情的,虽然看着大小姐与千岁爷似总不对盘,大小姐总惦记着有一日要彻底脱离千岁爷的掌控,要打败千岁爷。

但是……她总觉得大小姐当局者迷,大小姐与千岁爷之间的纠葛与恩怨,已经渐渐像一团死结,如何能轻易解开,就算有一日大小姐打败了千岁爷,又如何呢?

就像自己,虽然明知魅七是个杀手,朝不保夕,他更曾经拥有过招无数美丽的女子,自己不过是寻常的小花一朵,他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要娶她,为的不过也是千岁爷说他不该轻易招惹良家女子,却并非真的是如千岁爷一般将小姐放在心间。

白蕊进了房,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一丝黯淡,手抚过手上淡绯色的宫装,顺手换起了衣衫。

他,总是在做着以为对自己好的事,却从来不知道问一问她真正的想法,真正想要的是什么。

白蕊也不过是个十几岁的少女,面对魅七这样俊酷的男子的求亲,又日日相处,她怎么可能不心动,只是……只是她要怎么说得出口自己的心思?

“唔,那你想要什么?”一道低沉的颇富磁性的声音在白蕊的头顶忽然响起。

白蕊一惊,下意识地就拔出别在小腿上的剑指向上方,这才发现魅七不知何时竟然如蝙蝠一般倒吊在房顶,正兴味盎然地看着她。

白蕊意识到自己方才不但换衣衫的过程被对方看光光,而且自己似乎无意识地自言自语把心中的想法说了出来,顿时面色绯红,羞愤难当地破口怒骂:‘“你有毛病么,还是登徒子,为什么要躲在别人的房间上面!”

魅七长腿一松,顿时宛如一片叶子般姿态轻渺地落下,他炽热的目光只在白蕊穿着裹胸而露出的雪白肩膀上顿了顿,随后则定在了她的脸上:“白蕊,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呢?”

白蕊绯红着脸,冷冷地道:“你管我想要什么,你出去!”

魅七这一次确实随着白蕊的指挥而动了,但他并不是出去,而是一步步地走到了白蕊面前。

白蕊被他的灼灼气势逼得无意识地倒退了几步,紧张地一把抬起袖底剑指着他:“你到底想干什么,出去!”

魅七停在她的剑尖前,任由对方的剑尖顶在自己的胸口上,依旧定定地看着她:“白蕊,我想知道你到底在想什么,想要什么,我只是一个刺客,永远只会考虑着怎么去达成主子的命令,那是我存在的理由,我从未曾想过我会向一个女子求亲,你是第一个,也是最后一个,我从未曾揣摩过女子的想法,所以如果你拒绝我,至少要给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

魅七是一个很直接的刺客,他的武艺走的也是一刀见血,一剑封喉的路子,所以他无法理解,也很揣摩女子的想法,在他的心中,要杀人,只有两个结果成功或者失败,他杀人几乎从未失手,但却总在白蕊身上尝到败北的滋味,而且总是败的让他摸不着头脑,所以他决定还是要直接来问白蕊他失败的原因,却没有想到忽然听到了白蕊的心声。

白蕊慌张地别开脸,收了剑,她有点无法面对魅七这样的逼问。

但魅七的步步紧逼到底让她心一横咬牙道:“魅七,你根本不喜欢我,我不需要一个除了喜欢我这个理由之外向我求亲的男人。”

就像大小姐说过,若是不能求得一生一是一双人,她是决计不会嫁人的。

魅七身形一顿,随后看着白蕊许久,直到白蕊难堪地别开脸,他才忽然很奇怪地道:“我如果不喜欢你,怎么会向你求亲呢?”

女人的脑子到底在想什么?

白蕊一愣,她听到了什么,那一瞬间,白蕊唇角都忍不住上翘,但随后她忽然道:“你说什么,你说你……你……喜欢我?”

魅七点点头,看着白蕊很简单又直截了当地道:“是,我很中意你,白蕊。”

白蕊心中瞬间涌上无尽的欢喜,却也有无尽的羞涩,她有些惶然地低下头,不知如何回答,以至于魅七靠近了她,她都不曾察觉,直到一双大手揽住了她柔软纤细的腰肢,白蕊才蓦然一僵,但是不知为何却没有拒绝。

魅七看着白蕊没有拒绝自己的拥抱,眼底掠过一丝喜悦,竟也有一点不知所措,直到他的手触碰上白蕊的背部细腻的肌肤,方才觉得有一种熟悉的灼热自下腹而起。

他终于注意到白蕊因为正准备换上宫装,所以脱下了她自己的上衫,只穿着一件葱花绿的妆缎肚兜的模样娇羞如莲斋池子里的美丽睡莲,少女青涩诱人的处子香气缭绕在鼻间。

而白蕊已经害羞地在魅七的炽热眸光下闭上了双眼,微微地抬起了头,有些颤抖地抓住了魅七的手臂。

魅七这会子终于开窍了,立刻低下头,吮上了白蕊的美丽樱唇,技巧地在她雪白的背上轻抚,趁着她颤抖着低呼的时候,舌尖霸道地撬开了她的唇瓣,一路攻城掠地。

……

当魅七心满意足地放开了白蕊的时候,白蕊几乎已经从头到脚都红得像一只煮熟的虾米,瘫软在他的怀里,魅七在某些事情上虽然不开窍,但是在某些事情上却是老手,立刻拦腰抱起了白蕊向她的床走去。

白蕊初次与男子如此亲密,口舌鼻间都是魅七身上冷冽又浓郁的的男子气息,脑子里一片晕晕沉沉,被对方放在了床上,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肩膀上传来魅七细腻又湿热的吻,她方才惊到一般想要伸手去扯开伏在自己身上的高大俊秀的男子,但无力的双手却仿佛似要拥抱对方一般,耳边传来带着魅七湿热呼吸的低喃:“蕊儿,好蕊儿,你可知我等这日有多难等?”

白蕊全身酥麻,浑身轻颤,原本想要抗拒的手就更加无力了,一下子耷拉在魅七的背后,但就是这么一耷拉,一本小册子就被白蕊给碰掉了下来,白蕊偏头一看,翻开的那一页上面是魅七写的一行工整的大字——勾搭烈女十八招之终极大杀招:生米煮成熟饭,煮熟的鸭子飞不掉,烈女变淫娃!

白蕊的眉头抽了一下,忽然很轻地在魅七的耳边道:“魅七,你觉得我像鸭子么?”

魅七被胜利的喜悦冲昏了头,一边努力地在白蕊身上啃啊啃,一边道:“鸭子,又肥又嫩!”还好吃得紧呢。

“你喜欢我,还是喜欢淫娃?”

“喜欢淫娃!”

“……。”

后来,魅七趴在床上养那被白蕊的小剑在自己屁股上捅出的小窟窿的时候,还是琢磨不明白,这女人是怎么了?

他喜欢白蕊,更喜欢白蕊变成自己的淫娃,有什么不对吗?有哪个男人喜欢床榻之间如木头一样的女人?

但是白蕊似问了他鸭子什么的……

他琢磨了一会子,抱着自己的小本子,拿着一只细毛笔记了一笔,结论:白蕊喜欢鸭子,下次偷香的时候买一群鸭子回来在旁边放着,方能得手?

——老子是魅七的鸭子的分界线——

皇宫

西凉茉自然是不知道白蕊与魅七之间这段公案的,她只是发现进宫的这几日,白蕊几乎一看见魅七,脸色就阴沉得仿佛要杀人一般,她问了问,确定魅七没有真的动了白蕊后,便估摸着魅七这某方面超级迟钝的人又把白蕊给得罪狠了,她也没再细问,某些时候白蕊、白玉和魅六、魅七这两对冤家之间奇妙的相处方式还是让西凉茉看得津津有味的。

没理由只有她一个人被磋磨,主仆自然是有难同当的。

而这几日她在皇宫里的日子倒也过得也还算舒心,每日主要功课就是在宣文帝从三清殿炼丹完毕之后,陪着他聊一会子闲话,随后宣文帝就心满意足地离开又继续去打坐修仙了。

西凉茉是从来没有看见过宣文帝批阅奏折,也几乎不怎么见大臣,她只看见每日流水一般的奏折都打包起来,然后只在皇帝这里的案几上搁了一会子然后全都由专人送出去,看着那些御前侍卫身上戴着京畿大营的令牌,她就知道这些奏折十有**都是送到百里青那里去的。

西凉茉这日与太平大长公主一起在她的大明宫消遣聊天的时候,忽然问道:“陛下这是多少年来都是如此么,一直都是九千岁在代理朝政?”

太平大长公主捧着果子露一边品了一口,一边讥讽地点头道:“是,我这位皇兄,这么沉迷升仙的日子也有十来年了,有时候,我真是怀疑,当年那个雄心壮志,意图平定四方,让万国来朝的人是不是他。”

西凉茉轻嗤:“我看陛下倒是很懂得享受,这些繁琐杂事就交给了别人,自己倒是一心保养,说不定哪日,咱们的陛下真的能成为神仙也不一定。”

太平大长公主却忽然咂摸出点不一样的味道来了,她向来冷冽又高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诡光:“贞敏,你这是在心疼你家阿九么?”

自打知道了西凉茉竟然是百里青的对食之后,太平大长公主不但对西凉茉佩服得五体投地,同时私下的时候也顺带把百里青的称呼从九千岁改成了——阿九。

至少这样说起来的时候,她能不那么直接地想起百里青那一身阴诡森然的气息。

太平大长公主觉得百里青那个人虽然美貌倾国,但也就是因为那种非人的美貌反而让他看起来特别的令人觉的扭曲和畏惧,对于为了能得到自己想要的东西,在一片荆棘间杀出一道血路,而敢于向妖魔出卖自己,还出卖得很成功的西凉茉而,她简直就是欣赏与佩服得不得了。

西凉茉楞了一愣,随后颦眉道:“公主殿下,您能再说些更无趣一点的话么?”

心疼,谁心疼那个人了?

她一点都不心疼,这个世界上的权力与义务都是对等的,享受了至高无上的权力的美味,至少也要承接随后而来的一切压力与烦恼。

没有这样的觉悟,就不可能走上权力的巅峰,笑看风云。

所以……

西凉茉看着京畿大营所在西方,忽然心头有点儿闷闷的。她才不心疼他,包括自己。

只是那千年老妖那么忙,又是巡查京畿大营,又是批阅奏折的,大约可以忙到忘记她的存在吧。

而她就是在宫里实在太闲了,所以才会不由自主地总是在揣测他想什么。

人就是不能闲啊,会闲出病来的。

正在西凉怀疑是不是因该给自己找点儿事做的时候,麻烦却已经在不远处,很快就来找她了。

“禀报太平大长公主,皇后娘娘有请您与贞敏郡主前往凤鸾宫。”蓝衣小内侍抱着拂尘进来恭恭敬敬地对着西凉茉和太平大长公主道。

太平大长公主眸色一冷,直截了当地拒绝:“不去,你去回禀皇后娘娘,本宫与贞敏郡主有些不适,所以不便去拜见皇后娘娘,等改日本宫身子爽惬了,在与贞敏郡主一同去拜见皇后娘娘。”

她的这位嫂嫂,整日里就不知道在想什么,总是三番两次的想要找贞敏的麻烦,虽然倒也不是在面子上直接弄出些不好看的东西来,但是就是不安分地指使其他人去折腾。

自从贞敏进宫的时候,她配着贞敏去见皇后,皇后就让贞敏在拜见的时候跪了许久,最后还是她看出不对来。

所以太平大长公主嫌麻烦,索性根本就不让西凉茉在宫里与其他妃嫔随意走动,也不让贞敏去见皇后,这样倒是能省不少事。

太平大长公主地位极为特殊,就是皇后也不敢轻易得罪,所以往日里她的拒绝让皇后毫无办发。

但是这一次……

蓝袍小太监这一次却很是为难地道:“回禀大长公主殿,这一次恐怕不行,永福公主落水了,韩贵妃娘娘手下的人指认是贞敏郡主做的,所以这一次势必要请郡主过去问话的。”

永福公主是韩贵妃所生的女儿,今年不过五岁,她落水了?

西凉茉一听与大长公主互看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一种异样的光芒。

今儿真是赶巧了,向来是死对头的韩贵妃竟然与皇后娘娘联手起来要整治她么?

她的面子还真是大呢。

西凉茉垂下眸子冷笑。

——老子是小白没有月票会泪奔的分界线——

幽幽烛火闪烁在黑暗中,仿佛怎么样也穿透不了这浓稠如墨汁的黑暗。

有人提着灯悄然地走过幽静的佛堂院落,如一抹诡异的鬼影般飘进了靖国公府邸的惊澜堂之中,原本看守院子的仆人与两个守堂的老尼都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沉沉睡去。

一扇门吱呀一声被阴冷的风吹开,幽幽浓郁的香气飘荡进了房间。

“你来了?”闭着眼的中年女尼,常年因为面无表情的面孔微微抽动了一下,随后淡淡地道。

一道人影款步而入,黑色的华美袍子在地上如流水般地掠过。

他幽幽的魅眸定在那女尼的脸上,似笑非笑地道:“是的,我来了,来等你履行承诺,蓝大夫人。”

第一百二十九章 掌中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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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中花

来人正是此刻应该在三百里之外京畿大营视察兵务的九千岁百里青。舒榒駑襻

“你觉得那个孩子怎么样?”蓝大夫人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淡淡地问。

百里青也不急,将自己手上华美的气死风灯搁在桌上,为自己倒茶,幽幽的烛光为他艳丽精致的五官笼上一层朦胧诡谲的光晕。

蓝大夫人接过他递给自己的茶,再次道:“听说你很宠她,想必她因该很让你满意才对。”

百里青眸光幽幽如一潭深不见底的水:“作为一件礼物,我必须说她很让我很惊讶。”

“没错,她也让我很惊讶,原本只是想让她在我身后能有一方容身之处,却没有想到那个孩子能走那么远。”蓝大夫人脸上浮现出一丝古怪的笑容。

百里青微笑:“你我都没有想到她会亲自来寻我,以她自己作为交易的对象。”

蓝大夫人脸上的笑容变得有些怪异。

“怎么,心疼么?毕竟是自己的孩子。”百里青看着蓝大夫人,忽然微微一笑。

蓝大夫人垂下眸子:“她一点都不像我,有什么好心疼的。”

百里青忽然发出一种极为尖利的笑了起来:“呵呵,那就好,那就好!”

他忽然一下子揪住蓝大夫人的衣襟,将对方一把扯到自己面前,几乎贴着她的鼻子幽幽诡诡地道:“日后,她的容貌、她的身子、她的命运,她的生死荣辱都是我的,一切的一切都是我的,哪怕有一日我杀了她,吃了她,都与你无关,蓝翎,这是你欠我的,所以你把她卖给了我,这只是你要偿还的代价的一部分,但别忘了,你还欠着我别的东西。”

蓝大夫人冷冷地看着他道:“你不会杀了她的,你舍不得,至于别的东西,我说了会给你,就会给你。”

百里青盯着她看了片刻,两人目光一个阴沉诡谲,一个冷冽如冰,许久之后,百里青才贴着她的脸,似笑非笑地道:“是,我怎么舍得呢,她是我用血浇灌出来的最美丽的小花,以后用处还大着呢,我尚且未曾好好享用够,有你这么个无情的母亲,她一定会在我为她铺好的路上一路远行,蓝翎,你若够聪明最好别动些不该动的脑筋。”

蓝大夫人眼底掠过一丝悚然,目光凌厉地看向百里青

百里青方才松了手,慢条斯理地整理了一下自己袍子上精致的衣襟:“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让白氏在她身边的意思,她天生就该是我手中的花,若是别人得了我最的花儿或者我的花儿自己逃了,我必定亲手毁了她。”

蓝翎看着百里青,桌子下枯瘦的手指捏住茶杯,几乎将那茶杯捏碎,她的脸上却依旧面无表情:“我说了,她是我一生的恨,一个女孩儿,长得好点儿罢了,你若要,我卖与你,只是为了蓝家和复仇而已,但她终归流着蓝家的血,所以,作为我给你的东西交换的代价,她一定要生下蓝家的继承人,她已经是你的玩物了,你可以随便安排一个合适司氏皇族的男人和她怀上孩子,有了这个拥有蓝家与皇族血统的孩子,你就可以挟天子以令诸侯,继续大权在握十数年。”

说着,她从自己怀里拿出来一个锦盒,放在桌上:“这就是你要东西,若你答应我,就会得到它。”

百里青看着那黑色锦盒,忽然弯着眸子轻笑起来,声音轻渺而诡谲:“原来这是你的谋划么,让西凉靖的孩子母仪天下,却生下流着司姓皇族的血统的孩子,既是对皇帝陛下的侮辱,又是对西凉靖的报复。”

蓝大看着百里青,目光冰冷而锐利,隐约间仿佛还有一种近乎疯狂的黑暗阴沉:“司家皇族负我蓝家甚多,血海深仇,此生不忘,西凉靖负我一生,我为他生下子嗣,为他遁入空门又得到了什么!”

“所以连自己唯一的女儿都舍得,今儿我算是明白那小丫头性子里的冷酷与残忍也不是没有起源呢。”百里青轻笑。

蓝大夫人冷冷地道:“她生了孩子之后,随便你怎么处置,你若喜欢便继续留着她就是了。”

百里青冷笑:“我是个太监,你真不担心你的女儿未来彻底毁在我的手上?”

蓝大夫人垂下眸子,仿佛方才那种疯狂与怨恨都瞬间消融,她的眸光已经恢复了平静无波:“我已经把她卖给了你,你想要怎么样,我不会过问。”

“好,蓝翎,我答应你的要求,但是你也要记住你今天说的话,最好别出什么妖蛾子。”百里青冷冽地轻道,声音的冷酷让蓝大夫人身子微微地一颤,随后又挺直了背脊,没有再说话。

百里青从她手里拿过那个黑丝绒的锦盒打开看了一眼,随后满意地收入自己的怀里,然后再看向蓝翎,冷淡地道:“还有一件东西,你还没有给我。”

蓝大夫人沉默地起身,转身走到自己床边一个破旧的红木衣柜里拿了一个包袱来,然后铺在桌子上。

包袱里面里面分别是一只颇大的木碗,一把小刀,一只小木盒子,还有一些看不出来是什么东西的药粉。

她先将那些药粉撒在了木碗里,然后再把小木盒里的东西全都倒在了木碗里,烛火下碗里的竟然是一种奇怪的浑身长绿毛的恶心蠕虫,蠕虫在沾染到那些药粉后一下子裹成了一个个的小团子。

蓝大夫人拿出刀,在自己的手腕上,毫不犹豫地深深地割了一个长长的血口,鲜艳猩红的血液瞬间奔涌而出,滴落在那木碗里。

木碗里的蠕虫们一遇到了鲜血,立刻仿佛疯狂掉的一样拼命地扭动着身躯,不一会,整个十木碗里的蠕虫都滚成了一个个血糊糊的球,但不管鲜血怎么滴落,它们仿佛都能吸收掉一般,不一会身子越来越大,然后慢慢地融合成了五个药丸一样的血腥味小球。

而蓝大夫人的脸色已经因为失血的缘故越发的苍白了,就在她身子摇摇欲坠的时候,蓝大夫人轻喘了一口气,伸手在自己身上点了几处大穴止血,随后摇晃着坐下,把那些血丸子全放入一个袋子里递给百里青,脸色苍白地道:“这些解药够你和百里洛吃上一段时间了。”

百里青接过那个袋子收好,冷漠地道:“你知道,这不够的,蓝翎。”

蓝大夫人扶着额头,原本就苍白的容色越发的青白起来:“如果我死了,你就更什么都得不到。”

百里青睨着她,忽然冷笑起来:“是么,你别忘了,还有你的女儿。”

蓝大夫人身子一僵,随后看向百里青:“你……你不要太过分。”

百里青看着她,忽然伸手挑起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睨着她:“怎么,怕我吸光她的血?你瞧瞧你,蓝翎,你是多么矛盾的一个女人,不觉得现在才来表现你的母爱太迟了么,怜惜她,想要救她?”

蓝大夫热别开脸,硬声道:“我没有。”

百里青讥讽地轻笑:“你最好没有,若你试图接近她,就别怪我不守诺言。”

他的掌中花,只能在他的手心盛开。

说罢,他一转身拂袖而去。

临出门前,蓝大夫人忽然喑哑着嗓音道:“青儿,当初是我对不住你,若我救回洛儿,你可愿让一切都过去?”

百里青头也没回,淡漠地道:“你最好别这么唤我,我已经是个怪物了还有什么可以挽回,可以过去的,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是罢,他身影一动,消融在浓郁如墨的夜色中,仿佛从来不曾有这么一个人出现过。

蓝大夫人看着他的背影,原本如古井一般的眸子里渐渐地泛起焦躁与忧伤来,许久之后,她忽然对着不知何时站在她身边的人影道:“等着时机成熟,拿到另外一块令牌,蓝家的大仇得报,后就把小姐带走。”

当初将茉儿卖给百里青,不过是权宜之计,但如今看来,或许哪一日,百里青这般喜怒无常会要了茉儿的命。

“夫人……九千岁那里怎么办,他不会让咱们带走小姐的。”那人楞了一下,若是有了自己的孩子,小姐未必肯离开。

蓝大夫人看着自己手腕上的伤口,眸里闪过一丝坚定的神色:“不惜一切代价,若有必要就让小姐服下忘川水。”

“这……是!”

那人应了,转身消失在阴影中。

蓝大夫人看着桌上的佛像,慢慢地闭上眼,神色疲倦而忧伤。

她这一生,辜负最多的就是那个孩子了,她所无力庇佑的也是那个孩子。

某一点上,百里青是多虑了。

她不会去接近那个孩子,因为她没有这个资格。

一生都没有这个资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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烛火轻轻跳了一下,西凉茉忽然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轻撞了一下,她停下脚步有点不适地捧住胸口,微微颦眉。

“贞敏,怎么了?”太平大长公主看着西凉茉忽然停下脚步,不由有些奇怪地看着她。

“没事。”西凉茉摇摇头,随后跟上了太平大长公主。

“你何必去理会皇后说些什么,她不过是个妒妇,至于韩婉语那个女人,因为韩婉言的死,所以必定会冤枉你,这种事,你不去理会,她们也不能拿你如何,父皇一句话就让她们都闭嘴了,何必大晚上的还要去皇后的凤鸾宫。”太平大长公主还是没好气地道。

皇后派人过来说了永福公主落水的事后,太平大长公主照旧不买账,不让西凉茉去凤鸾宫对峙,那小太监只得回去以后如实禀报。

凤鸾宫中一片哗然,众人面面相觑,韩贵妃泪如雨下,却也一时间毫无办法,太平大长公主的骄横跋扈与地位之超然,是有目共睹的,她生生打死顶撞她的嫔妃的事,也不是没有过的,皇帝陛下却也只是随意叱责了两句,也就一切烟消云散了。

如今再加上一个最近极得皇帝圣眷的贞敏郡主,若是闹到皇帝陛下那里去,估计也没有什么结果。

“贵妃妹妹,你也看到了,这大长公主是个什么性子,如今将那贞敏郡主庇护了起来,咱们又能有什么办法,毕竟永福虽然落水了,但是到底没有大碍,只是得了风寒,若是陛下问起,怕也是重重拿起,轻轻放下而已,要不然本宫看这就算了吧。”皇后看着韩贵妃,仿佛颇为为难地道。

韩贵妃一愣,随后气得浑身发抖,她盯着皇后冷笑起来:“是么,太平大长公主是个公主,本宫的女儿就不是公主了么,虽然说是长幼有别,但我的女儿却也是陛下的亲血脉,如今被西凉茉那卑鄙的丫头推进水里,若是如此了解了,那以后她不是在宫里恣意横行,也无人能将如何了。”

她顿了顿,尖利地道:“若是太子殿下也被那人推落水中,皇后娘娘也能这么大度地算了,那本宫也就不计较了,否则您也就别站着说话不腰疼了。”

此言近乎放肆了,皇后身边的大宫女顿时站了出来,对着韩贵妃冷道:“贵妃娘娘,您不要太放肆了,这里是凤鸾宫,这里的主人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娘娘,娘娘是妻,您是妾,如此无礼,是要受宫规惩戒的。”

皇后却一抬手阻止了那个大宫女的话,让她退到自己身后,方才看着韩贵妃柔声道:“贵妃妹妹,本宫知道你爱女心切,这样罢,本宫再去让宫女替你去传几次话罢。”

韩贵妃被皇后的大宫女一叱责,心中怒火越发汹涌,原本还想发作,却被皇后这么一句话,憋得不得不坐下,冷笑道:“好,皇后娘娘,若是那贞敏郡主再不来,本宫就少不得还要在您这里盘桓了,毕竟您才是母仪天下的皇后,当受理咱们这些嫔妾的冤屈之事,为咱们平冤才是。”

皇后点点头,也不恼,只是命人再去请,若是请不到就让人立在太平大长公主门外,不时高呼皇后娘娘有请。

如此这般下来,没多久,太平大长公主的殿门前就站了十几个宫人,齐齐在那高声‘恭请太平大长公主与贞敏郡主’。

惹得无数宫人围观。

西凉茉算是看明白了皇后此举的意思,若是她真的不去,不多久,她这忤逆犯上,畏罪心虚的名声就会传遍宫禁,甚至朝野皆知。

不管她去还是不去,皇后娘娘都是得利的那一个。

所以西凉茉便决定走一趟凤鸾宫,她想知道皇后到底打算做什么,这么大费周章、声势浩大地弄了这么一出戏来,难道就是为了给她栽赃一个‘推永福公主落水’的名头?

太平大长公主知道了以后,非得跟着来,西凉茉想了想,也同意了,毕竟太平大长公主的地位特殊,寻常人还拿她毫无办法,说不定关键时刻,她还是一张很好的挡箭牌。

如今她见太平大长公主如此抱怨,便淡淡一笑:“公主殿下,您纵横宫闱多年,也该知道有些人,你若不一次打疼或者打死他们,他们就会像蚂蚱一样总是在那蹦跶。”

从进宫伴驾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这宫里必定会有人向她出手,不是韩贵妃就是皇后娘娘。

凤鸾宫修建得极为雍容大气,四处雕着飞凤祥云,仙草神木。

所谓凤凰栖梧桐,所以宫中种了不少高大的梧桐树,如今正是春末夏初的季节,青绿的树木成为凤鸾宫一道颇为美丽特殊的风景,只是夜色间,这梧桐树倒是让凤鸾宫看起来有些奇异的阴沉。

西凉茉进如殿中的时候,皇后已经略显疲态,单手支撑着额头地坐在了凤座之上,而韩贵妃正在不远处,一副咄咄逼人的模样,宫人们则也是各自带着敌意地瞪着对方,也不知道又为了什么争吵起来。

看样子,这一次永福公主落水的事,似乎并非后妃两人联手所为呢,否则也不会这般乌眼鸡似的恨不得吃了对方了。

西凉茉心中嘲谑地轻笑,但是清美婉约的容颜上却仍旧是一片从容淡然,随着宫人通报“太平大长公主驾到,贞敏郡主到。”

她上前依照着宫规恭谨地对着皇后和贵妃行礼,果然不出所料,这两位竟然难得一致地没有叫她起来。

皇后冷冷地看着她,目光难测地道:“贞敏郡主还真是贵人,连本宫的懿旨都请不来你。”

韩贵妃也厉声道:“如此这般恣意妄为,真是大不敬,皇后娘娘若是不罚贞敏郡主,岂非叫后宫妃嫔人人都效仿她的大不敬!”

太平大长公主却不管那么多,手上一扯,就把西凉茉给扯了起来,她高傲而森冷的目光在后妃两人的脸上掠过后,冷笑道:“要是大不敬也是本宫大不敬,是本宫身子不适,要贞敏做陪伴的,怎么了,皇后娘娘和贵妃是要惩罚本宫么?”

皇后和韩贵妃一看见太平大长公主那副样子就心中大怒,脸上却丝毫不敢显,这位公主就是个恣意妄为的主,平日极为傲慢,但打杀起人来,可是不管你什么面子不面子的。

平日里为人也是个极难讨好,冷若冰霜的。

也不知道西凉茉这个丫头到底怎么去博得了她的欢心,竟然得了太平大长公主的青眼。

“太平,你也该知道,今儿这事事关永福公主安危,岂能如此草草过去,本宫也只是唤贞敏郡主过来问问话罢了。”皇后对太平这个小姑子实在是头疼又无奈。

她也值得按捺着怒气,好声好气地道。

太平大长公主冷哼一声:“现在人不是来了么,你们要问什么问就是,若是让本宫知道有人栽赃陷害,就休怪本宫不客气,毕竟贞敏是应皇帝陛下的意旨入宫来陪伴本宫的,谁敢冤枉她,就是冤枉本宫!”

此言一出,不要说皇后和韩贵妃咬牙,就是西凉茉都有些惊讶地瞥了太平大长公主的背影一眼,她自然比谁都知道这位太平大长公主的性子,能说出这样的话,是她把她当成知己了么?

“太平大长公主,您如此说话也未免太过偏颇了,永福落水,本宫这个当母妃的自然要追查,怎么就成了栽赃陷害了呢?”韩贵妃简直是要气炸了肺,她望着太平大长公主,咬牙切齿地道。

这个太平大长公主简直就是个又臭又硬的粪坑里的石头,也不知道是怎么勾引上太子殿下那样俊美冷毅的年轻侄儿。

韩贵妃虽然也忌惮着太平大长公主,但是她没有皇后那般小心翼翼,毕竟她手里有当初太平大长公主与太子殿下苟且的秘密,她原本就是拿来当着压箱底的王牌,不想太早暴露,但是若太平大长公主如今这般难以理喻,她是不介意先拿出来好让这位太平大长公主知道什么是识趣的。

太平大长公主一看韩贵妃的模样就猜测出了她为了这般不客气,心中顿时大怒,但是她只是冷笑几声:“韩贵妃,你最好有证据证明是贞敏做的,否则父皇怪罪下来,不要说别的什么,恐怕永福会成为别人抚养的孩子,你连边都沾不上。

西凉茉则安抚性地拍了拍太平大长公主,然后上前一步,对着韩贵妃淡淡一笑:”韩贵妃娘娘,你想问什么便问就是了。“

韩贵妃一看见西凉茉终于出来了,美丽的杏子眼底掠过一丝狠色,她冷冷地看着西凉茉道:”怎么,连姨母都不愿意喊了,看来你是恨毒了我那二妹,如今害死了她,害死了仙儿还不够,连本宫的永福也不肯放过么?“

西凉茉微微一笑:”韩贵妃身份高贵,贞敏不敢造次,只是既然贵妃娘娘的人说是贞敏推了永福下水,可否有证据呢?“

韩贵妃看着她恨恨地道:”还不肯承认么!“

说罢,她一摆手,一个三等宫女打扮的少女就上来了,跪在众人面前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

”你,说一下今早到底看到了什么?“

那小宫女有些畏惧地扫了在座的众位贵人一眼,方才有些结结巴巴地道:”奴婢是御花园修剪花枝的宫女枝儿,今早上见到了一位贵人向奴婢询问去三清殿的路,奴婢指了路,那位贵人就走了。“

”后来呢?“韩贵妃又问。

那小宫女仿佛想起什么,有些害怕地低下头去:”后来奴婢就看见永福公主与她的乳娘到了花园里游玩,公主在捉蝴蝶,后来不知道怎么就撞上了那位贵人,那位贵人与公主的乳娘说了几句话就吵了起来……。“

”哼,小丫头要说实话,你不是说那位贵人已经走了么,怎么又能与永福公主的乳娘说话和争吵呢。“太平大长公主冷嗤道。

那小宫女有些慌张地道:”奴婢……奴婢也不知道,只是听着那意思,那位贵人似一时间没挺清楚,所以才折回来的。“

”一派胡言!“太平大长公主瞅着那小宫女,越发觉得她结结巴巴地可疑得很,这种收买人来栽赃陷害别人的事,她这辈子看得多得不能再多了,她‘呯’地一声一掌拍在桌子上怒斥。

那小宫女吓得瑟瑟发抖,立刻以头点在手背上:”奴婢不敢说谎啊,当时御花园的掌事公公安排大伙儿重新修建花园树枝的时候,所以人都很多,这事是御花园里的人都看见了的呀。“

”是啊,若是此事是有人栽赃陷害贞敏的话,怎么会那么人都看见了!“韩贵妃怒笑道:”要不要本宫再去把所有当时在场的人找来问问!“

太平大长公主闻言不由一愣,也有些不明所以了,是的,若是栽赃陷害,也多半只能买通两三个人,而且收买人是个特殊的活,不是任何人都可以收买,或者合适收买的,弄巧成拙的话,反而害到自己。

如今御花园里的人那么多,怎么也不会人人都被收买。

她不由下意识地看向西凉茉。

而此时,皇后娘娘忽然很适时地问了一句。

”后来呢?贞敏郡主与永福公主之间后来又发生了什么事?“

那宫女枝儿瑟瑟发抖地嚅嗫道:”后来,永福公主殿下就上前说了几句贞敏郡主什么的,贞敏郡主就……就一下子把永福公主殿下推下了水塘。“

”西凉茉,你还有什么好狡辩的,你记恨于本宫,连本宫的女儿也不放过么!“韩贵妃这一次是真的异常愤怒,她还没有去找西凉茉算那笔害死自己嫡妹又害得仙儿去和亲赫赫,身死异国的账,西凉茉这贱人竟然就欺到她头上,对她的女儿动手了!

西凉茉淡淡地道:”没错,今早我是去了御花园,也是从御花园去的三清殿,但是我并没有折返,更没有与永福公主的奶娘争吵,又将永福公主推下水。“

”但是那么多人都看见你推了公主落水,怎么,如今是敢做不敢认么,不就是仗着陛下的宠爱恣意妄为么!“韩贵妃嫉恨地看着西凉茉。

她都不明白为何西凉茉如此得皇帝圣宠,莫非……一个惊悚的想法掠过韩贵妃的脑海,她顿时眸色一沉,锁住西凉茉的目光里便有了森森的杀意。

西凉茉看着韩贵妃,漠然地道:”我说了,我没有推永福公主落水,在我问完话后,就直接去了陛下的三清殿。“

”贞敏郡主,你可有证据证明你的话?“皇后又及时地问。

西凉茉看着众人略显紧张紧紧地盯着自己的神色,摇摇头:”我没有证据。“

如果那么多人都看见了她的出现,那就只有一个答案,在御花园的时候,不止她一个贞敏郡主,彼时,必定还有另外一个贞敏郡主。

第一百三十章 步步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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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后看着她,微微颦眉,仿佛有些不解地道:“既然没有证据,贞敏郡主,你可有证人?”

西凉茉依旧是微微摇头,平静地道:“没有证人。舒榒駑襻”

“那么多人都看见你把本宫的永福推下了莲池,没有证人,你空口无凭,让人怎么信你!”韩贵妃恨恨地盯着西凉茉,冷厉地道。

西凉茉看了下韩贵妃,只是轻叹:“我说了没有证人,若贵妃娘娘不信,我也没有办法。”

韩贵妃一听,眼里掠过一丝怒色,她指着西凉茉颤声道:“你……好,竟然到了这个时候还这副目中无人的模样,怎么,如今是仗着陛下宠爱于你,所以就这般横行无忌么!”

说罢,韩贵妃又猛然地看向皇后,咬牙道:“本宫的永福不过才五岁啊,那莲花池最近正是注水期,水深三米,别说是个孩子了,就是个大人,不会水的落下去,也要去了半条命,皇后娘娘,你不是一项自诩公正廉明,掌六宫事么,如今您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交代么?”

皇后娘娘看着韩贵妃,随后安抚道:“妹妹,本宫知道你的心情,永福也是本宫看着长到如今的,但是此事非同小可,不若等我们再细细询问后,再做决议可好?”

韩贵妃气怒,指着西凉茉尖利地道:“还有什么好询问的,这贱丫头分明就是为了报复本宫,方才推永福落水去的,永福就算是个女儿,也是陛下之血脉,如何能由得他人这样轻贱!”

皇后娘娘仿佛颇有些为难,随后扫了一眼坐在位置上的其他嫔妃,见她们也是议论纷纷,眼底不由掠过一丝诡谲笑意,随后看向了西凉茉,温声道:“贞敏郡主,今儿这事若是不弄明白了,本宫也无法向六宫姐妹交代。”

“哦,那皇后娘娘想要怎么样呢?”西凉茉看向皇后,淡漠地道。

皇后叹了一声:“若真是贞敏你因为口舌之争而推了永福公主落水,恐怕就少不得要受点儿宫规教训了。”

皇后话音刚落,太平大长公主忽然就一下子站了起来,一手拉着西凉茉起身,随后扫了不明所以的众人一眼,冷傲嗤笑了一声:“皇后,本宫有点乏了,要与贞敏去后殿歇息一会子。”

说罢,也不顾众人错愕与惊讶的目光,更不要说等着皇后娘娘的懿旨,她一下子就牵着西凉茉向后殿而去。

皇后看着大长公主的背影,眼底掠过阴沉的怒气,却也无可奈何地任由太平大长公主直接带着西凉茉进了她的内殿。

韩贵妃看着两人就这么大剌剌地离开,不由气短胸闷,只恨恨地拿眼睛去剜太平

“皇后娘娘,您就是这么治理六宫的,太平大长公主就要爬到您的头上去了!”

皇后冷冷地睨着了她:“怎么,依照韩贵妃的意思是要打杀太公长公主么?”

韩贵妃一下子就气短了,也不知说什么是好。

太平大长公主将西凉茉带到了后殿,随便找了个宫室,进去了把门一关后,方才冷嗤一声:“哼,都是些惺惺作态的玩意儿。”

西凉茉看着太平大长公主有些好笑,这位公主殿下实在有意思,若是顺了她的心思,倒是不管不顾地帮起她看得上眼的人来。

“公主殿下,您就算如今把我带到了这里,又有何用,皇后娘娘和韩贵妃,恐怕不会这么善罢甘休的。”西凉茉悠悠地道。

太平大长公主柳眉一横:“我这不是带你过来寻求对策了么,今日早上,到底是不是你把永福推下水的?”

西凉茉无言,这位公主殿下的询问方式,也未免太过霸道了,在他人眼里,大长公主殿下就这么带着她走掉,岂非是落人口实么?

不过倒也不奇怪,这位公主殿下向来恣意妄为惯了的,尤其这是几年回宫之后,只要不过分,皇帝总是对她的恣意狂妄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愈发养得这位公主殿下性子轻狂。

但西凉茉并没有责怪太平大长公主,她可没那么傻,去得罪一个自己的王牌。

所以她只是摇摇头:“永福公主并非是我推下水的。”

今早的时候,她按着老例准备去三清殿给皇帝请安,的的宫女忽然道,春末夏初是罕见宁香花盛开的时节,若是采集做香粉一定很好。

这宁香花是一种极为罕见的花,一日开,一夕落,便不复再开,此花一年只开一次,不但香气罕见持久,而且据当初毒医那老头说此花入药,可操控人心,让人成瘾,只是知道的人极少,寻常人只知道那是一种罕见的胭脂花,色泽极为艳丽,若用于染色,可让蔻丹长久鲜艳不退。

她觉得此花与罂粟花极为相似,便生出了一看的念头,又见着离皇帝陛下召见的时间还早,所以她听了那宫女的话,便决定去一趟御花园,想着能采一些,或许以后有用。

后来她见到了宁香花后,稍稍一分神,那宫女的人就不见了。

西凉茉虽然觉得有些不对劲,但是她不认识从御花园到三清殿的路,也只能询问了一下三清殿怎么走,然后就一路往三清殿而去了。

原来是有着个伏笔在这里等着她。

太平大长公主一听西凉茉说完来龙去脉,便不以为然地径自道:“那还不简单,直接把那带路的宫人带来严刑拷打一番,不就结了。”

西凉茉摇摇头,只道:“公主殿下,您也不想想,若是这个破绽在此,那么容易被我们发现,她们又何必大费周章,若是这宫女此刻没有被处置了,也绝对不会承认她故意引诱我去那里,何况,她就算承认她带着我去了,也只说是不小心与我走散了,我们又能如何?”

太平大长公主颦起两道秀美,又道:“你去三清殿的路上,总有人会看见你,只要那些人证明你在永福公主落水的时间里,还在另外的地方出现不就成了。”

西凉茉挑了下眉,这个公主殿下到底还是脑子会想点事的,但她还是叹了一声道:“公主殿下,我在路上虽然是偶见了那么一两个宫人,但首先我既不记得他们的模样,其次,另外那个假的贞敏郡主在与永福公主奶娘争吵,到推永福公主落水之间的时间极短,恐怕就在我转身离开没多久,她就动手了,随后就离开,这么短的时间,无法证明我和她不是同一个人。”

太平大长公主终于有些不耐烦了,没好气地道:“这也不对,那也不对,贞敏,你这是打算承认了此事么,若是如此,我便去请皇兄过来就是了,想必皇后也不敢真的对你用宫刑。”

西凉茉微微一笑:“不是我做的,我自然不会承认,只是我总觉得有人这么精心布局,恐怕不会只是想要对我用刑,教训我一顿这么简单。”

太平大长公主闻言,随后也有些神色奇异地打量着西凉茉道:“连韩贵妃和皇后娘娘这两大死对头都能坐在一起对付你,贞敏,你可真是有面子。”

看样子,这蓝大夫人已经隐世多年,余威犹在,竟然让她那皇后嫂嫂这般忌惮西凉茉么?

西凉茉讥讽地勾唇道:“这种面子,我还是不要的比较好。”

太平大长公主闻言,便道:“这宫里素来不缺的就是这些倾轧杀伐,你若有什么好的打算,最好早做准备,照着皇兄对你的疼爱,就是你承认了永福是你推下去,也无甚大事。”

西凉茉点头,也没有与太平大长公主多说,只柔婉一笑:“多谢公主记挂。

西凉茉话音未落,就被忽然响起的拍门声给打断了。

”公主殿下,贞敏郡主,皇后娘娘有请。“

这就等不得了么?

太平大长公主不耐烦地挑眉,正要呵斥回去,却被西凉茉按住了手腕,她淡淡地道:”我们出去吧,这事儿迟早是要图穷匕首见的。“

说罢,西凉茉率先上前打开了门,跟着前来寻人的宫女们一路向凤鸾宫前殿而去。

太平大长公主微微皱眉,也径自跟上。

这么多年过来,身边如西凉茉这样合她心意,知她所想的人并不多,能保下来,她还是要保一保的。

等西凉茉到了前殿,众宫妃看着她进来,目光都各异。

西凉茉也不去搭理,径自上前,对着皇后和贵妃微微屈膝行礼,也不等她们唤起,她也就起了身。

韩贵妃立刻横眉竖目地又要说什么。却被皇后拦住了。

”贞敏郡主,休息了一阵子,你也该告诉我们为什么你要将永福公主推落水了吧,你性子素来娴静得体,如何会与一个小孩子起了争执,就这么下了毒手,可是永福说了什么过分的话?“皇后看着西凉茉,仿佛为她开解似地道。

只是西凉茉听着这话,冷冷地看着皇后,眼底闪过讥讽什么叫‘她为什么将永福公主推落水’?

怎么,这是迫不及待地给她定了罪,然后再找定罪的理由么?

西凉茉还没开口,韩贵妃已经坐不住了,她看向皇后,厉声道:”皇后娘娘,您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说我的永福挑衅在先?“

韩贵妃平日里最得意就是这个小女儿永福,不过五岁的年纪,与韩贵妃的骄横张扬不同,她小小年纪却出落得聪明伶俐,秀丽可爱,又很是知礼,是几个皇子都比不上的,皇帝对这个小女儿的宠爱甚至超过了对其他庶出的小皇子。

如今永福出事,她简直心如刀割,却不得不因为皇帝和大长公主的存在,而对西凉茉保持忍耐的态度,皇后却再三的仿佛也在袒护西凉茉,怎么不让韩贵妃异常愤怒。

艳丽如桃李的容颜也因此几乎扭曲,不复之前的娇媚,看得皇后心中冷笑,真该叫陛下来看看他的宠爱美人是什么模样。

”本宫只是希望还原事情的真相,既不会冤枉了好人,自然也不会放过真正犯错的人。“皇后悠悠道。

而这时,韩贵妃身边的一个嬷嬷忽然‘噗通’一声跪下,伏在地上颤声道:”奴婢知道贞敏郡主为何要对公主出手。“

西凉茉看着那嬷嬷,挑了下眉:”哦,本郡主都不知道的事,你却知道了,不若说说看。“

那嬷嬷抬头偷偷瞥了眼西凉茉,才嚅嗫道:”郡主,你何必故作不知,那日你与林副统领相会之时,奴婢带着永福公主在御花园游玩,不意间撞破了你和林副统领幽会之事,那时候奴婢带着公主匆匆离开,却还是被你拦下了……。“

”一派胡言,你这贱奴,这皇族郡主也是你张口就能污蔑的么!“太平大长公主一听这嬷嬷说话,她就知道有人肚子地打的是什么主意了,再加上她早已知晓西凉茉和百里青的事,当下只觉得荒谬不已,于是毫不客气地对着那嬷嬷厉声怒斥。

那嬷嬷素来知道这位公主殿下地位不同,看着公主殿下满脸暴佞杀气的模样,顿时立刻以头点住手背,颤抖道:”公主殿下,奴婢说的是实话,不敢有丝毫妄自言语。“

韩贵妃已经对太平大长公主这般明目张胆地袒护西凉茉,极为愤怒,她立刻唰地一下子站了起来,睨着太平大长公主疾言厉色地道:”大长公主殿下,您不要太过分了,便是您地位不同,如此袒护于一个惑乱宫闱的杀人凶手,未免也太不将律法宫规放在眼里了!“

太平大长公主素来在宫里‘蛮狠’起来的时候,皇后都要避其锋头,韩贵妃纵然张扬,也不如太平大长公主公主的跋扈,否则她也不会暗自将太子身边得宠的女人都想着法子屠戮殆尽,太子明知道都是她所为,却也无可奈何。

何况韩贵妃这样在她眼中不过是她皇兄一个玩物一样的妾氏罢了,今日得宠,明日还不知道是不是一具冷宫深井里的尸体。

如今韩贵妃与自己这般对上,真是新仇加旧恨,太平大长公主心中杀意顿生,她美丽的面孔上闪过一丝狰狞,盯着韩贵妃道:”韩婉语,你这个贱人,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东西……。“

说话间,她的素手已经按在自己的腰上镶嵌满宝石的短剑上。

韩贵妃看着大长公主的动作和她脸上的杀气凛然,不是不怕的,但骄傲的性子让她怎么肯在这个时候求饶,只照旧硬着头皮照样狠狠地盯着太平大长公主:”公主殿下,你不如问问你自己,是个什么东西,你莫不是要当庭对本宫这堂堂一品宫妃动手!“

这个无耻的勾引侄儿的女子,怎么敢在自己面前这样轻狂!

皇后冷眼看着场中剑拔弩张的场面,却丝毫不为所动,只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来,一众嫔妃们更是惊得浑身战栗,不敢出声。

”本宫就是杀了你又怎么样!“太平大长公主脸上露出狞色,杀气腾腾地就要拔剑,但是手上刚一动就被一只柔软而冰凉的手给按住了。

西凉茉的手仿佛铁箍一样,紧紧地按住了太平大长公主的手,随后柔声在太平大长公主耳边道:”公主殿下,莫要中计了。“

西凉茉的声音宛如一桶冷水一般当着太平大长公主的头浇了下来,让太平大长公主一个激灵,顿时从那暴怒的情绪中清醒了不少。

就算她在皇族之中地位超群,这样当中斩杀了生下龙裔的高阶嫔妃,也必定会被群臣弹劾,那个时侯就算是皇兄想要保下她,恐怕也只能将她贬斥为庶人,甚至圈禁起来。

若是她沦落到那样的境地,不要说得到承乾的心,哪怕是如今的尊荣富贵都会烟消云散。

太平大长公主想明白了,气焰便立刻消散了下去不少。

看着太平大长公主眼底的杀气和怒意渐渐退散,西凉茉方才再次拍拍她的手,然后款步上前,先是看了眼紧张得满头冒汗的韩贵妃,随后似笑非笑地道:”贵妃娘娘,逞强怄气换来头颅掉地,香消玉殒若是你所求,便继续这般说话吧,我不会再挡着公主殿下的。“

韩贵妃被西凉茉这么一刺,脸色瞬间白了一白,随后狠狠地剜了她一眼,转身坐下。

一场血腥干戈眼看着被西凉茉三言两语化解得干干净净,让皇后眼底瞬间闪过遗憾和恼怒,但她还是很好的控制好了自己的情绪,睨着西凉茉冷冷地道:”贞敏郡主,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西凉茉只挑了下眉,走近那跪在地上的嬷嬷,微笑着问:”嬷嬷,你是在哪时、哪里、哪一刻见着我与那位林副统领有私的呢?“

那嬷嬷犹豫了一下,随后战战兢兢地道:”这……奴婢只记得是前日大约中午时分,天气日渐燥热,小公主一直吵着要去池塘边采点儿荷叶做荷叶扇,前些日子荷花塘在清理,奴婢没有带小公主去,那日听说荷花塘已经收拾好了,于是奴婢就领着小公主前往荷花塘采摘荷叶,后来,后来就在那荷花塘旁边的竹林里撞见……撞见了……郡主你……。“

那嬷嬷再不敢说话,深深地伏在地上,浑身颤抖。

众人听着那嬷嬷说话有些含糊,都觉得这事儿听着是有些不对,就是韩贵妃也有些狐疑地盯着那嬷嬷:”陆嬷嬷,你最好把时间说清楚点,省得有人说你是冤枉她。“

说着韩贵妃轻蔑地瞥了西凉茉一眼,但西凉茉却没有再问了,只是沉思了片刻,又看向太平大长公主问道:”那位林副统领是个什么人,什么身份?“

众人一听她这么问,不由都脸色各异。

韩贵妃轻蔑地嗤笑道:”哼,矫情!“

这时候做出这幅不知道自己奸夫姓名的样子便以为能逃避罪名么?

太平大长公主想了想,皱眉道:”是……林子轩么,若是他,那就应该是武陵将军的嫡次子,从前在西北边军做了个参将,三年前调入禁军担任副统领。“

西北边军,正是西凉靖所服役之处,也是靖国公的嫡系部队,武陵将军也是靖国公一派的肱骨大将,由靖国公一手提拔。

太平大长公主发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立刻颦眉,不再说话。

但是此言一出,立刻引起场内气氛越发的诡谲。

靖国公心腹的公子,与主将家中的女儿,这么一说,仿佛一切都顺理成章了。

韩贵妃甚至冷笑起来:”难怪要和德小王爷和离呢,哼,水性杨花。“

她故意放大的声音,顿时场内众人都窃窃私语起来,看着西凉茉的目光极为异样。

而这时,一道中年女子有些疲惫的声音响了起来

西凉茉却并没有太多表情,只是眼底掠过一丝了然的光来,到底图穷匕首见了么?

原来是为了栽赃她与别的男子有染么,但自打她提出和离之后,就已经没有什么名声可言了。

不过坏了她的名声,把她塑造成一个为了背弃夫君,败坏妇德,心狠手辣滥杀无辜的女子又能怎么样呢?

”贞敏郡主,你可需要让本宫去宣林副统领过来对质?“皇后听闻了此言,立刻颦眉,神色严肃地道。

西凉茉扫了场内各怀鬼胎的众人一眼,淡漠地道:”不必了。“

”那么,贞敏郡主,你一无证据,二无证人,如今是认了这个淫秽宫廷,谋害龙裔的罪名了?“皇后一愣,有些狐疑又防备地地盯着西凉茉。

西凉茉扫了场上众人一眼,冷冷地道:”不,这一切都不是本郡主做的,本郡主不会承认。“

”你……贞敏郡主,你又何必负隅顽抗,若是你认下了这个罪名,本宫自然会向皇上求情,而永福公主无事,本宫也会请贵妃妹妹看在靖国公的面子上宽恕你一二。“皇后叹了一口气,仿佛很是为西凉茉着想一般。

西凉茉却丝毫不买账,照旧淡漠地道:”本郡主没有做的事,为何要认?“

”敢做不敢认,贞敏,你不就是为了别的男子与风儿和离的么,当初本王妃不愿意将家丑外扬,如你却一错再错,本王妃也顾不得颜面了!“一道中年女子略显疲惫的声音忽然插了进来,仿佛极为痛心疾首的模样。

西凉茉看着那在侍女扶着下进入凤鸾宫主殿的人,心中轻笑,连德王妃都来了,这出棋局还真是够大费周章。

证人、证言、动机都样样齐全,甚至连她的前婆母都到了,让西凉茉不得不佩服这布局之人的心思之缜密。

”哼,西凉茉,你还有什么好说的,若是不认,那就上大刑,且看你这卑鄙狠毒的贱人认是不认!“韩贵妃脸色一片冷厉,蹭地站了起来。

太平大长公主不知道西凉茉怎么忽然陷入这样进退两难的进地,但她未及多想,只是也站了起来,冷笑着扫了场内众人一眼:”皇后、贵妃,别怪本宫没有提醒你们,皇兄一会子还要召见贞敏,怎么你们打算让贞敏被抬着去见皇兄么?“

此言一出,众人顿时面面相觑。

最终还是皇后颦眉,冷道:”先将贞敏郡主关入暴室,一切听候陛下吩咐。

太平大长公主还想说什么,却再次被西凉茉柔婉凉薄的声音打断:“好,本郡主去,相信陛下一定能还给贞敏一个清白。”

说罢,西凉茉径自起身,朝着皇后和韩贵妃微微一福,便向鸾凤宫外走去。

韩贵妃仿佛极为解气般地冷哼一声,皇后目光阴沉地跟着西凉茉的身影,随后一摆手:“锦绣,去为郡主带路。”

那唤做锦绣的大宫女立刻领着两名小宫女跟上。

一场风波暂时算是告一段落了。

……

暴室

“贞敏,那贱婢和林子轩必定勾结在一起,依我看,就将他们分开严刑拷打,施以炮烙、针刺之刑,必定能让他们说出真相。”太平大长公主残酷的话语从牢房内传出,令门外看守暴室的两名三大五粗的宫人都忍不住抖了一下。

西凉茉盘腿坐在暴室的小牢房内,悠悠地道:“没有用的。”

这个小牢房在太平大长公主的指示下,布置得颇为干净舒适,一应被服案几,茶杯碗筷,甚至床都是干净簇新的。

牢房里发黑泛黄的墙壁也被覆上干净的浅青布匹,还放了两黄花梨书架的书,案几上还摆着笔墨纸砚,这里一点都不像一个牢房,倒似一间小书房。

太平大长公主瞅着西凉茉只顾捧着茶慢悠悠地打量牢房,不由有些气闷地道:“为甚?”

怎么这个丫头一点都不着急的样子,真是皇帝不急太监急,如今她家那位说一不二的太监千岁殿下又远在几百里的之外。

西凉茉唇角微勾:“因为那个老嬷嬷和林子轩副统领看到的人都是‘贞敏郡主’啊。”

“什么?你真的背着你家那个……。”话到了一半,太平大长公主也听出不对劲来了,她错愕地看着西凉茉:“你是说有人一直在冒充你?”

西凉茉轻哼:“没错,大概从我一进宫伴驾开始就有这个一个女子一直易容成我的模样,在我们所不注意的时候,出没在一些我们都没有想到的地方,做一些我们没有想到的事,比如……。”

比如冒充她去勾引那位她都没有见过的林副统领,那女子甚至有可能冒充她的口吻表达对林子轩副统领的爱慕,说一些因为恋慕他所以才和司流风和离之类的话;比如冒充她与永福公主和公主奶娘发生冲突,推公主下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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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逼嫁&真假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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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一章 逼嫁&真假郡主

太平大长公主越听,眉头颦得越紧。舒榒駑襻

“你是说……。”

西凉茉淡淡地道:“我是说公主殿下,您该清理一下您身边的那些眼钉子了。”

如果不是太平大长公主身边早有眼线,又怎么会让她的一举一动都尽在别人的掌握之中?

那冒牌的贞敏郡主若非得了她一举一动的眼报,时间点上又怎么会拿捏得那么好?

如今总总,不过是有人在她进宫的时候就布下局,就是为了今日让这‘淫荡无耻、抛夫弃家、心狠手辣、惑乱宫闱’牢牢地落实在她的头上。

“实在太可恶了,是谁如此大胆,竟然敢在本宫的身边也安插眼线,真该凌迟处死!”太平大长公主冰冷又傲慢的脸上瞬间闪过狠狞之色。

西凉茉瞥了太平大长公主一眼,似笑非笑地道:“我以为长公主殿下在宫中多年,大概早该习惯了。”

太平大长公主眸中掠过阴沉锐利的光芒:“是本宫疏忽了,竟然被人作了筏子!”

大长公主身份之特别与超然令有人纵然已经安插眼线,却也很少人敢利用这种眼线做什么事,所以长公主殿下长久以来都没有遇到这样吃瘪的状况。

西凉茉悠悠道:“这人若非公主殿下身边常常出入与信赖之人,恐怕也不会有这个样的能耐将我的行踪掌握得如此详细。”

太平大长公主闻言‘呯’地一声,一掌拍在桌子上,眸光更为森冷残酷:“若是如此,此人当被当众凌迟,本公主到要看看谁还敢做这个!”

敢背叛她的人,轻视她公主威严的人,她都不会放过!

西凉茉看这太平大长公主,随后垂下眸子:“大长公主,您是个心直口快的女子,但是切忌不要再如今日一般的冲动了。”

太平大长公主心中脑恨,咬牙道:“韩婉语那个贱人,当面就想威胁本宫和太子,若不能杀她,如何消本宫心头之恨,今儿是她运气好,若是让本宫遇见下一次,哼!”

西凉茉不由摇头叹息,有些无奈地道:“公主殿下,您今日已经与韩贵妃娘娘当面起了争执,若是韩贵妃娘娘日后出点儿什么事,恐怕人人都要怀疑到公主头上了!”

“谁敢!”太平大长公主心中烦闷,便冷冷抛出一句话来:“何况就算她出事了,又怎么样。”

西凉茉看着太平大长公主的样子,知道自己再劝说是徒劳,这位公主殿下的性子总是异常顽固的。

不过想必公主殿下还是心中有数的,只是嘴上不肯服软罢了。

太平大长公主见西凉茉沉默的样子,颦眉道:“那照你的意思,我们没有法子揭穿他们的诡计了?”

若是层层都计算到了这般精细,要抓出破绽是真不易。

西凉茉却没有回答太平大长公主,只是捧着香茶轻吮一口:“皇后娘娘不会那么快就能拿我开刀的,所以这个时候,我想不妨先弄明白他们这么大费周章地给我安了一个这样的罪名的用意是什么。”

所有的阴谋诡计,抓住了最初的源头,才能看见事情原本的样子。

“还能有什么,无非是皇后还嫉恨着你母亲罢了,至于韩婉语那个贱人,也是被皇后拿来当枪使了。”太平大长公主却有些不以为然地道。

当皇帝与蓝翎夫人的事,后来虽然成为宫中禁忌,但她身边都是老资格的宫人在伺候着,多少都是有所耳闻的,她从小生长在深宫之中,见惯了红粉胭脂的战场,女子因爱欲交织而扭曲的美丽面容。

甚至她自己不也是如此,所以她并不奇怪这其中的一潭深水的源就是‘嫉妒’作祟罢了。

但是西凉茉却并不将此事看得如此单纯,她淡淡地道:“若只是皇后娘娘想要籍此教训我,那便是最简单不过的了。她明知道即使如此,皇帝陛下最多也不过是斥责或者将我赶出宫廷,圈禁府中罢了。”

即使再加上一个败坏的声名又如何呢?

她总归是不打算再嫁人了。

当初选择司流风,不过是想离开靖国公府,去尝试一下会不会有另外一种活得更好的可能。

但是现实告诉她,这一切不过都是妄想,是从一个牢狱到另外一个牢狱的过程罢了。

司含玉的死,让她一下子就觉得倦怠了。

与其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去争夺属于自己的天地,倒不如回到自己熟悉的地方去夺回原本就属于自己的东西。

当初她既然能不在乎所嫁的人是自己不熟悉的人,如今的她也一样并不在乎还有人没有人敢娶她。

“皇后娘娘总归是个聪明人,又怎么会如此大费周章地换来一个陛下对我重重拿起,轻轻放下的结局?”西凉茉凉薄地冷笑。

“那他们到底想要做什么?”太平大长公主有点疑惑,听贞敏这么一说,她也觉得极有道理。

西凉茉没有说话,只是望着牢房外的黑沉天幕,幽幽地道:“谁知道呢,或许明儿咱们很快就能知道了,不过……。”

西凉茉顿了顿,又朝太平大长公主比了个过来的的手势。

太平大长公主虽然不喜被人指挥,但是看着西凉茉一脸诡谲,她便考了过去,西凉茉附耳道:“公主殿下,不若如此这般……。”

一翻交代之后,太平大长公主听得眼睛越发的明亮起来,随后频频点头。

“好……好!”

交代完了一切事宜,西凉茉又道:“是了,我还有一件事拜托公主。”

太平大长公主一愣:“什么事?”

西凉茉微微一笑:“我想要见一下韩贵妃。”

太平公主闻言,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沉默了一会,才点头:“好。”

“那就多谢公主了。”

太平大长公主让人传话到韩贵妃的宫室之时,韩贵妃刚哄睡了受了大惊吓,到如今还在发烧的永福公主,正一身疲倦地准备沐浴休息。

听到了来人的传话,韩贵妃秀丽的眉一横,厉声冷笑:“见她作甚,一个不知羞耻四处勾引男人的小贱人,若是来引颈受戮就算了,若是来求情,就不必了。”

倒是一边伺候的雨姑姑觉得如此不妥,在韩贵妃耳边轻声劝说了好一会子,方才劝动了韩贵妃决定去一趟暴室。

此刻的暴室是所有人关注的焦点。

韩贵妃的驾临,自然也引起了众多暗中眼线的注意。

也不知道贞敏郡主到底与韩贵妃说了什么,没多久,韩贵妃暴跳如雷,随后放下狠话离开。

此事自然一字不漏地传到了凤鸾宫,皇后听闻了此事,随后冷笑一声。

暗自道吵得越厉害才越好!

不过此刻,她全部的心思都要用在接驾之上。

宣文帝在等不到西凉茉,又听闻她出事后,驾临了鸾凤宫。

鸾凤宫中,皇后详细地将此事前后都与皇帝说了一遍,倒是没有任何添油加醋,与宣文帝让人打探的消息差得**不离十。

“陛下,臣妾知道你疼爱贞敏那个孩子,但是今儿的事,陛下也看见了,如今那么多人都指证贞敏郡主为了与林副统领幽会的事儿,下了狠心要害死小永福公主,若是臣妾不予处罚,如何能执掌六宫以服众人呢?”

皇后娘娘站在宣文帝的身边,一边帮他打着小扇子,一边柔声细语的道。

宣文帝神色淡淡:“是么,拿依照你的意思才好啊?”

皇后娘心中一喜,脸上却不动声色,仿佛思索了片刻:“贞敏郡主原本就是个贤德贞静的,如今这番作为恐怕也只是一时糊涂罢了,但是此事已经传扬开来,不若索性顺水推舟,成全了贞敏郡主与林副统领。”

宣文帝一听,顿时将对皇后的警惕之心放了下来,倒是有些犹豫地道:“这使得么?”

“如何不使得?”皇后悠悠叹了一声:“便是不使得也要使得,此事一旦传开,便是陛下想要保郡主,恐怕也是不易,这惑乱宫廷,谋害皇裔的罪名可不小,听臣妾的哥哥说御史台的人都已经在起草奏折了,那些老大人都是些什么性子,陛下一定比臣妾更清楚。”

宣文帝一听,眉间就皱成了川字,他多年不上朝,每月偶然还见上一见的大臣除了陆相和户部尚书之外,就是御史台的人最多。

那些老头或者书生,都是些粪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最爱参这个,弹劾那个,但是却让宣文帝很放心。

当然被弹劾最多的,自然是司礼监首座九千岁殿下。

虽然御史台的人每每弹劾百里青的奏折堆积成山,但是皇帝从来不看,百里青也不恼火,只是他拿来当茶余饭后消遣来看,看了就拿去给司礼监的太监们当擦屁股的纸。

不过御史台的御史们依旧孜孜不倦,以至于至今司礼监的众人都不需要侧纸。

但是这一次的事,若是御史台的人插一手,恐怕就麻烦了,毕竟西凉茉不是百里青,西凉茉所能依靠的只是靖国公府贞敏郡主的身份,并无实权,又是女子。

就算太平大长公主在男女之事上虽然放荡不羁,也是因为她身份特殊,如今还有西狄太后的身份,又是为国和亲,御史台的人再怎么样,也不敢罪责到他国太后身上去。

所以一定会让那些御史台的御史们弄出轩然大波来,靖国公府恐怕都脱不了干系。

“就算贞敏嫁给了林副统领,就能堵住御史台之人的嘴了么?”宣文帝还是有疑问。

皇后微笑着为他斟了杯茶:“陛下,您若是早早颁布旨意,只说赐嫁林副统领是您怜悯郡主和离后孤身一人,所以早就有意赐婚林副统领,既然是您的意思,又何来偷情一说,更不会因此推永福公主落水,不过只是与公主奶娘争吵,失手了而已,最多不过是个行止不端的小罪名罢了。”

宣文帝一听,倒是若有所思地点头道:“确实如此,但是朕还是再思量片刻,毕竟贞敏方才与德小王爷和离,匆匆嫁人,恐怕……。”

恐怕与贞敏的名声更为有损。

“陛下三思,两相其害取其轻。”皇后仿若苦口婆心的贤德模样,让宣文帝颇为感慨地点点头,轻拍皇后的手。

“梓童,你用心良苦,这宫内的事还要你多费心了。”

自从西凉仙在赏荷宴上惊马,差点伤了宣文帝,皇后奋不顾身地陪在宣文帝身边,就让宣文帝原本对皇后淡薄的情感里多了几分感激之心出来,也厚待了些皇后。

皇后有些羞涩地垂首:“陛下,这都是臣妾份内的事,今儿天晚了,夜路难行,臣妾为您备下了莲子银耳汤。”

宣文帝本心原来是想留在凤鸾宫的,但是在皇后低头的霎那,他忽然瞥见皇后因为低头脖子上那松弛的皮肤堆叠在一起,又瞥见皇后脂粉也掩饰不住的下垂的眼角和细纹,陡然从心底生出一股厌烦之情。

岁月催人老。

如今的皇后都已经老成了这个样子,让他一见就想到自己也已经不是当年的征战四方的青年帝王,是不是连死亡也要逼近了呢?

也不知长生不老的金丹炼得如何了?

宣文帝忽然松了手,淡漠地道:“皇后你早些安寝,朕回三清殿修炼了。”

说罢,他毫不留恋地转身拂袖离开。

皇后原本来沉浸在宣文帝少见的温情之中,陡然覆盖在手上的温暖不复存在,顿时让她心中一慌。

“陛下……。|

她无力地看着宣文帝远远离开,手颓然地垂落,心中一片寒凉。

一众宫人看着皇后的模样,不禁有些畏惧地把头垂得更低,大气不敢出。

”你们都下去吧。“皇后疲惫无力地摆摆手,宫人们立刻如获大赦一般迅速地退出了凤鸾宫的主殿。

皇后慢慢地走到了上首的凤座上坐下,看着空旷华美却寂寥的宫室,心中不免一阵悲凉。

许久之后,她忽然幽幽出声:”哥哥,你说人这一生争斗一生到底图什么呢?“

如今这样,一生寥落,便是她所求的么?

外臣在宫门落锁后不该出现,但此时一道矍铄的人影不知何时已经立在她的身后,陆相站在皇后身边,负手而立,看着殿外深寂的夜色,淡淡地道:”皇后娘娘,您是天下之母,后宫之主,图的就是太子爷顺利登基,扫净奸佞,太子爷基业稳固。“

皇后闻言,眸光闪烁,渐渐地疲乏不见,却有冷冽的光芒渐盛。

是的,一切都是为了太子,为了她的承乾!

她的一生已经对夫妻情意没有什么可以期盼了,但是她还有孩子,所以她一定要在这之间减除掉一切威胁她的太子的危险。

”只是今儿真是可惜了,眼看着太平就要杀了韩婉语那狐狸精,一箭三雕,却不想被西凉茉那小贱人给破了局!“皇后原本沉静温和的容颜染上了冷咧的不甘杀意。

如此一来既可以除掉韩婉语那狐狸精,而太平也再不能接近她的承乾!

陆相看着皇后,很不以为然地冷道:”皇后娘娘,您应该明白,太平大长公主的存在,只会对太子爷的地位稳固有好处,如今阉党擅权,九千岁若是想要换个太子恐怕也不难,别忘了六皇子和九皇子也都已经成年,就算母亲身份微贱,但是他们却也不是省油的灯。“

五年前六皇子自请前往镇守与西狄人所在的西南边境,如今也已经算是战功赫赫,在武将中颇有威信,而九皇子虽然看似只在翰林院中编撰史籍,却也极得翰林院中众翰林的人心。

一文一武,看似寂寥,却都是潜龙之相,不可不防。

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太子与太平大长公主的那点事,若不是皇后睁一只闭一只眼,怎么会能延续到如今。

当初就是看着大长公主确实有用,所以皇后才容忍下了这龌龊事,但皇后已经渐渐无法容忍太平大长公主与太子之间事,影响到了太子皇嗣的繁衍,所以生了除掉太平大长公主的心。

陆相一直认为这是在是一介妇人之见,太子已经有了两个儿子,虽然母亲也是身份不高,但总归不是无嗣,太平大长公主在朝中地位超然,必定能是一把能镶助于太子,斩杀异己的利器!

”哥哥……。“皇后听着陆相冷酷的话语和看见他眸子里的责备,不由有些心虚,但是她是真的着急了,六皇子和九皇子的正妃都出身高贵,生下的嫡子嫡女也都聪明伶俐,很得宣文帝的宠爱,偏偏因为太平那个恶心的女人,连累太子身边像样的女子都没有。

上一次好不容易选出来的那位苟国公家的嫡次女当太子的良娣,才嫁过东宫,就被人下了绝子药,这怎么教皇后不恨极了太平大长公主

陆相并不去理会皇后的怯软的声音,只是冷冰冰地道:”皇后娘娘,做事之前当三思,为兄已经顾念着您的请求,帮您用计谋除掉可能对太子殿下更有用的贞敏郡主,那么对于太平大长公主,您还谨慎行事,否则为兄不但帮不了你,恐怕太子爷的前程和咱们陆家满门都要受您的任性而牵连!“

照他的意思,原本就是既然贞敏郡主已经和德王爷和离了,自然也是做不成太子爷明面上的屋里人,但是却不妨让太子爷私下占了贞敏郡主去就是,照着皇帝对贞敏郡主的疼爱之情,这位郡主必定还有很好的用处。

但是,皇后完全无法容忍这位郡主的存在,所以他才出此下策。

皇后默默垂首苦笑:”本宫知道了,以后不会未经哥哥同意就擅自对太平动手。“

她太了解自己的这个哥哥了,外人称陆相清廉贤明,爱民如子,但是谁能知道在陆相的眼中,所有一切的存在都是为了亲侄儿能得到最至高无上的权力,和他自己地位的稳固。

兄妹、姑侄实为不伦又如何?

女子的存在若能成为男子的助力,即使是血缘之亲,也可占为己有,为己所用。

”娘娘,您是个聪明人,所以坐在这个凤座上的人不是韩贵妃,不是张德妃,不是任何一个妃子,更不是蓝翎夫人,几十年心血,咱们不能让任何人有觊觎的可能!“陆相看着皇后,目光灼灼,一字一顿地道。

皇后沉默,片刻之后才问:”等贞敏成了林副统领的人……。“

”等她成了轩儿的人,本相自然会处置,她还很有用处,皇后娘娘不必担心。“陆相淡漠地道。

——老子是小白好久不出来睡大胸部的分界线——

宣文帝在下圣旨之前,还是思虑了一段时间。

连公公听得此事后,不禁背后出了一身毛汗,心中暗骂,这是要把郡主匆忙再嫁了的话,让千岁爷知道还了得?

哪个不长眼的算计到郡主的头上去了,敢打千岁爷的人的主意是活腻歪了么?

但连公公脸上并不显,只是恭敬地道:”陛下若要拟旨,不妨先去问问郡主的意思,就算郡主真是为了和林副统领的事将永福公主推下了水,也未必代表郡主真的愿意嫁给林副统领,否则早前郡主为何不予陛下说她心中另有中意的人呢?“

此话听着矛盾,却实际大有文章。

宣文帝闻言,思索片刻,便决定召见西凉茉。

西凉茉倒是不意外,随意换了一件颜色素淡的衣衫,再拆去钗环,便往三清殿去了。

西凉茉过去之后,恭谨地行完礼,便被宣文帝扶了起来。

”丫头起来。“

宣文帝看了看西凉茉的样子,见她素衣素颜,颇有些愧疚的模样:”丫头在暴室可是吃苦头了?“

西凉茉柔婉地道:”不敢说吃苦,大长公主已经命人将暴室重新布置过了。“

这确实是实话实说。

宣文帝沉思片刻后道:”也好,在暴室呆着,总不会还有人试图冤枉丫头你。“

西凉茉心中暗笑,果然陛下也不是吃素的,倒是和她想到一块去了。

”是了,朕来问你,你真的心仪于那禁军副统领林子轩?“宣文帝忽然问。

西凉茉径自摇摇头道:”陛下,茉儿连林子轩是谁都不知,又怎么会心仪于他?“

看着宣文帝苍白的面容上露出疑惑深思来,西凉茉淡淡地道:”陛下,是若是不相信茉儿,茉儿也是明白的。“

宣文帝看了西凉茉片刻,见她不卑不亢地望着自己,明媚的眸子如一汪平静的秋水,忽然就让他想起了另外那一个有着相似面孔的女子。

宣文帝随即摇摇头:”不,朕相信你,看来是有人在针对丫头你要动手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宣文帝的声音变得冰冷异常。

从一开始的太平被挑唆着去绑架贞敏,到现在步步针对贞敏的举动,若他还看不出来有人看他和蓝翎的孩子不顺眼,那就枉他为君多年。

西凉茉倒是有些意外以多疑闻名的宣文帝竟然毫不犹豫地相信了她,随后,她心中轻嗤,看来蓝翎夫人的名号还真是好用。

”陛下,茉儿知道自己提出和离之事或许惹怒了一些人,也不该承受陛下的眷顾,让陛下费心而不能好好修炼,都是茉儿的错。“西凉茉忽然跪了下去,以额触手背,哽咽着道。

宣文帝心中一软,立刻将西凉茉扶起道:”丫头,这与你有何关系,快快起来。“

西凉茉起了身,方才拭泪道:”茉儿从不曾推过永福公主落水,更不知怎么就与林副统领有那种见不得人的纠葛,只是茉儿无法证实自己的清白。“

宣文帝宽慰了一番西凉茉,好容易哄得面前的小丫头不再啼哭,他却还是有些犯愁,皇后的话说的不无道理,若是将贞敏嫁给林子轩,那么朝廷之上和后宫之中的风波怎么平息。

良久,宣文帝忍不住扶额低叹:”唉,要是百里爱卿在就好了。“

听见百里青的名字,西凉茉面容一僵,眸光幽沉。

随即又对宣文帝帝颇为不屑。

什么事情都要靠着百里青那千年老妖,如今大约是脑仁都僵化掉了,一点子小事也不知该在呢么处理。

但是她嘴上却只是随口附和:”是啊,若是督公大人在就好了。“

宣文帝正是苦思间,忽然见外头连公公匆匆进来,一脸古怪地来报:”陛下,外头出事了,方才有人来报,贞敏郡主把林副统领给刺伤了,如今郡主还在那边和禁军对峙呢!“

宣文帝一听,目光一下停在西凉茉脸上,一脸震惊,片刻之后,忽然仿佛又想明白了什么,顿时松了一口气,但是脸色也瞬间就阴沉了下去:”走,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连公公立刻引路。

”陛下起驾!“

……

浩浩荡荡的龙驾到了御林军驻扎处的时候,宣文帝方才发现,这里还真是一个热闹的地方。

不但皇后凤驾在此,韩贵妃也已经到了,当然还有不少来看热闹的宫人与住在周围的妃嫔们。

宣文帝自打修行开始,就一直避世,很少出入人多的场合,他已经渐渐不习惯这样人多的地方,只觉得不甚舒服地颦眉。

连公公立刻尖利地呵斥:”陛下驾到,闲杂人等速速让开!“

挟着三分内力的尖利之音,一下子就让在场众人都立即退开一条道来,众人恭恭谨谨地下跪,三呼万岁。

”这是怎么回事?“宣文帝抬手让众人平身后,冷眼看向皇后,皇后有些茫然,她也并不知道西凉茉到底怎么会从暴室跑了出来,还到这里刺伤了林子轩。

但她心中却是暗自冷笑,这可是西凉茉你自找的。

于是皇后便道:”回陛下,贞敏郡主许是不满被关在暴室,在您召见的途中忽然到了这里,许是与林副统领起了争执,期间,她以刀刺伤了林副统领,分明是杀人灭口。“

”杀人灭口?“宣文帝挑了一下眉,眼底掠过一丝冷色,随后又问在场的御医:”林子轩伤得如何,可还能开口说话?“

”回陛下,林副统领伤得颇重,如今已经失血过多,昏迷在床。“太医院的御医立刻上来恭谨地拱手道。

宣文帝点了点头,随口又问:”是么,那贞敏郡主有没有受伤?“

禁军统领周通见着皇帝来问顿时有些涨红了脸羞愧地抹了把汗:”这……郡主不错,底下人也不敢太过分,所以郡主手臂上有些小伤。“

”唔。“宣文帝倒是没有多为难周通,只是目光冷冷扫过不远处引起喧哗,如今还在拿剑与禁军统领对峙的少女,随后冷笑了一声:”看起来倒像是贞敏郡主。“

皇后叹了一声道:”贞敏郡主持刀喧哗宫禁,此般作为已经是涉及谋逆,实在太过嚣张,依照宫规国法,都是留不得她了。“

哥哥想要贞敏做什么,她并不知道,但是对于她而言,最好的解决方法却是杀了西凉茉,方才永绝后患。

宣文帝看着皇后的目光不由又多了几分说不分明的东西,有些危险地道:”是么?“

皇后不曾察觉,只点了点头,目光随后扫向附近。

连着附近的妃嫔和禁军统领也都纷纷称是,皇后眼底掠过一丝森然得意。

这时宣文帝身后低着头的一个蓝衣小太监忽然上前一步,淡淡地道:”陛下,贞敏不知道,自己何时多了一个分身竟然做下此等大逆不道之事,自然是要依照国法宫规予以处置。“

众人看去,不由都纷纷吓了一大跳。

那小太监不是贞敏郡主西凉茉又是谁?

他们同时都齐齐看向场中那女子,顿时都悚然迷惑。

竟然有两个贞敏郡主?

皇后先是震惊,随后脸色陡然变得苍白。

宣文帝忽然冷冽地道:”拿下那冒充皇家郡主的贼人,生死不论!“

周通方才还赞同了要处置贞敏郡主,见了如今的变故,还有皇帝脸色,哪里有不知趣的,立刻抱拳称是,一转身对着一众禁军大呼:”拿下那冒充郡主的贼子,生死不论!“

这等命令一下,令原本还有些缚手缚脚的禁军们顿时来了精神,方才不敢真动手而被这‘贞敏郡主’压着打的一口恶气,此时不出,更待何时?

于是纷纷抬弓围阵,将那假贞敏郡主围在其间,其他人持着长矛短刀,杀气腾腾地杀向那假的贞敏郡主。

那女子怎么堪这么多人围攻,只能仗着武艺不错,与众禁军周旋了片刻,便已经浑身带伤。

她情急之中,忽然跃起,朝着宣文帝这边杀来。

周通大惊,高声大呼:”护驾!护驾!“

那女子却拼着一口气杀到了半途,气力不支被拦在途中,身上一下子多了许多上横出来,她只得拼尽力气朝着皇后大喊:”皇后娘娘,救救奴婢,您救救奴婢啊,奴婢不想死,您答应过奴婢的!“

此言一出,众人的目光都震惊地看向站在宣文帝身边的皇后娘娘。

皇后瞬间只觉得浑身发冷,发软,她苍白着脸,同样一脸震惊地看着那女子,随后恼怒地尖利呵斥:”你这无耻刺客,胡说什么,本宫岂能饶得过你!“

话音刚落,忽然一支白羽长箭猛然射出,挟着凌厉罡风瞬间穿透了那女刺客的眉心。

”嗤“地一声,空气中陡然爆出一蓬血花,白的红的瞬间洒了一地,那女刺客身子一僵,冷冽地大睁着双眼,直挺挺地倒了下去。

不少胆小的宫人都吓得纷纷尖叫。|

而不远处,太平大长公主唇角弯出一道冷酷的笑容来。

这笑容自然也落在西凉茉眼底,西凉茉微微颦眉,暗自叹了一口气,她只是让公主寻个人来冒充自己滋事,却没有想到公主会把这事做得那么绝,竟然直接动用了死士。

这种杀伐果决的行事风格,方才是百里青所欣赏的吧。

”是谁,是谁在这里杀人灭口?“皇后到底是经历宫内多年风浪,她立刻反应过来,忍不住怒喝。

但这一声怒喝,却并没有减少别人对她的怀疑,反而惹来更多诡谲的目光。

韩贵妃冷冷地一笑:”皇后娘娘,您这是贼喊抓贼么?“

”韩贵妃,你……。“皇后柳眉一竖,刚想说什么就听见一道幽冷森诡的声音悠悠响起。

”是本座射的箭,杀的人,怎么,不是皇后娘娘说这样的谋逆者当杀么?“

那声音虽然好听,却带着一股子冷气森森,顿时让众人都打了一个寒颤。

皇后看向来人,嘴唇都微微缠了一下:”九千岁……。“

暗黑色绣地狱红莲的箭袖骑射服包裹出他修长的身形,乌发用银观束起,从脑后垂落到腰间,拥有艳丽精致得让人不敢直视的面容的男子正手握长弓被司礼监众带刀厂卫们簇拥着走过来的。

不是去京畿大营视察的九千岁百里青又是谁?

每一次他的出现,都仿佛携着天边阴云而来,连空气里都是压抑森然的气息,众人都瞬间安静了下去。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不由自主地咬紧了唇,好一会才让自己的心跳平静下来。

他,回来了?

”爱卿,何时归来的,京畿大营之事已经处理完了?“宣文帝看见自己的宠臣,顿时毫不掩饰地露出惊喜之色。

百里青对宣文帝简单地行了个礼,淡淡地道:”回陛下,微臣是接到西狄边境哦密报,所以回来有事与陛下商议,却不想这么巧,一回来就见着了这么一出好戏。“爱卿辛苦了,一会子让小连子即刻让你到青岚池去休息洗漱一番。”宣文帝点头笑道。

百里青有洁癖,一日至少沐浴更衣两次,所以宫内有专门为他不远百里引来秋山温泉水修建的白玉温泉池。

“谢陛下,若是无事,微臣先告退了。”百里青丝毫不以为容宠,只是淡漠道。

宣文帝即刻肯首:“去罢,去罢!”

随后百里青就如来时一般突然地离开,期间仿佛完全没有看见站在宣文帝身边的西凉茉一般。

西凉茉看着他远去的优雅背影,水样大眼里闪过一丝恼怒。

矫情!可恶!

许是关心则乱,她素来敏感而细心,却并没有察觉到自己面对百里青的忽略时,易于寻常的反应。

百里青一走,那种压抑诡谲的气氛仿佛瞬间也烟消云散。

众人都不约而同地松了一口气。

宣文帝冷冽地目光定在了皇后的身上。

“皇后,你有什么要说的么?”

刺客临死前求救的人竟然是皇后,这其中的意味,宣文帝想到就异常恼怒。

皇后面色苍白,静静地立在阳光下,却觉得所有人的目光交织在她的身上,如刀刀冷芒,让她觉得无比的寒凉。

还有什么要说的?

她能说什么。

这不过是她起的局,她以为她赢了,最终她还是输了。

输在了那个女人的女儿手上。

……

景天十九年五月初九那日发生的刺客偷袭之事,以御林军副统领林子轩的重伤和刺客的死亡而告终。

陆皇后没有多久就病了,宣文帝体恤皇后,让其迁移到了长门宫安养,从此由韩贵妃代摄六宫事的规矩,在很长一段时间内就成为宣文帝后宫常态。

以至于尝有人云,文帝后宫只知有韩贵妃而不知有皇后。

——分界线——

“丫头,朕看着如此下去,总是打你主意的人是不会少,你心中可有更属意的人?”回到了三清殿,宣文帝还是决定再问问西凉茉。

今日的事,已经让他看到此时的西凉茉身处的风口浪尖,必定会让她麻烦不少。

而女子,终归是要嫁人的。

西凉茉闻言,有些心不在焉:“陛下,茉儿没有什么中意的人。”

宣文帝闻言,倒也没有多问,便让她退下了。

只是他心中却开始思索起,如何为西凉茉重新选一门好的亲事,既能让西凉茉时常进来陪伴他,又能配得起西凉茉的身份来。

西凉茉并不知道宣文帝的思虑,她出了三清殿,瞥了下自己身上的太监服,随后转身就向涑玉宫去了。

那里正是青岚池的所在。

小胜子站在青岚池前,远远地瞅见个小太监低头过来,不由没好气地皱眉,正打算拦下他,再回头把那些敢放下等太监进来的侍卫们好好收拾一番,却见那小太监忽然抬头对着他微微一笑。

小胜子刚想出声,又见他摇摇手指,小胜子犹豫了许久,却见长廊不远处连公公站着朝他点点头。

小胜子便让开了一条路,让那小太监进去了。

百里青正闭着眼,慵懒地泡在水里,听见有脚步声进来,便淡淡吩咐:“小胜子,去端些酒来。”

那脚步声顿了顿,不一会又走了进来,百里青听着杯盘叮当触碰之声,一股子酒香飘了出来,他正打算伸手去拿,却忽然被人粗鲁地捧住了脸,向来一抬,随后唇上一痛。

有柔软丰润的唇忽然贴了上来,温热的酒液便渡进了他的唇中。

第一百三十二章 再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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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二章 再嫁

柔软丰润的唇忽然贴了上来,温热的酒液便渡进了他的唇中。舒榒駑襻

酒液很醇,也很烈,是纯正的高粱酒与北行地所特产的单季谷所酿,配以夜蔷薇鲜艳的花汁,却平白添了三分香艳。

味道在舌尖弹跳,像一把雪亮的名剑,瞬间穿透最艳丽的花蕊,有柔软浓艳鲜红的汁液顺着锋利坚硬的剑身缓缓流淌而下。

柔软芳馥又或者冰冷僵硬都在这一口酒里缓缓融化成靡丽的雾气,在彼此的鼻息间交缠蒸腾。

他的人很艳很冷很毒,如地狱深处的绽放的恶之花。

但是他线条精致而锋利薄唇虽然很凉,却很柔软。

细腻的口腔与冰冷的舌尖都柔软得像果子冻,让她忍不住想要——吃掉。

唔,为何以前从不曾发现呢?

仿佛过了许久,也仿佛不过一瞬之间。

西凉茉梭然抬起头,喘息着,面色如绯。

她轻喘了一下,低头看着头搁在自己腿上的百里青,一本正经地问:“师傅,酒好喝么?”

百里青还是那副淡然无波的模样,只是眸光有点奇异的幽沉,深不见底:“滋味还不错。”

“还不错而已?徒儿以为你会喜欢。”西凉茉挑了下眉。

好吧,她觉得自个是越来越厚脸皮了,不过这种占据主动和上风的感觉,真是太他大爷的不错了。

——欺负人的感觉真好。

“你想说什么?”百里青慵懒地拨了一下方才被她弄散的发髻,顺带拆了头上的白玉长钗,三千青丝蜿蜒如瀑,淌落白玉池中,越发衬托得他肤光如玉,眉目如画,只是语气冷漠而凉薄。

让西凉茉心中有些不爽,但她没想到他这么直接,一下子,倒是不知自己要说些什么了。

甚至在最开始的时候,她也没有想过自己会这么做。

也许是一直不明白那日他为何忽然开始变得对她那么冷淡。

虽然最开始的时候,她对于这种‘冷淡’是求之不得的。

但现在,她没心思深究。

西凉茉是骄傲的,哪怕她看起来随时可以换张面孔对着自己敌人柔婉微笑,曲意承欢。

那不过是为了遮挡笑颜如花下隐藏着的森冷刀光。

现在看着百里青这般冷淡模样,西凉茉那点子初见到他回来的热情也一下子像被冷水泼了,瞬间熄灭了下去。

许是赌气,许是连自己都不明白的东西。

西凉茉垂下眸子,半挑衅地道:“没什么,只是想试试师傅经常对徒儿做的事罢了。”

百里青看着面前的少女,淡蓝素麻的低等内侍常服勾勒出她纤细的身子,细致温婉的面容半隐在阴影中,目光冷淡而隐含着挑衅,有一起奇异而矛盾的味道。

“你真是一个让人一点都没办法喜欢的丫头,长得丑就罢了,还狗嘴里吐不出象牙。”百里青忽然冷漠地弯起唇角,嘲弄地道。

西凉茉却从他的毒舌话语里听出了一些语带双关的东西来。

“还不是都承蒙师傅的教导,能当狗师傅的不也是狗么,彼此,彼此!”西凉茉笑得甜蜜又恶毒。

两人间气氛诡谲,目光相交之处,冷芒四溅。

“滚!”百里青忽然冷漠地道。

闻言,西凉茉大恼,冷笑一声,滚就滚!

她梭然起身:“师傅,徒儿尚有要事,先行一步,您且不要泡太久了,要不泡成浮尸,可就有损你完美的形象。”

说罢转身就走。

但没走出两步,忽然脚踝被一只冰冷修长的手握住,西凉茉的身形一晃,猛地被人向后一拖。

“噗通!”

重物落水之声响起,一片水花四溅。

西凉茉不防间陡然呛了几口水,一只大手又揪住她胸前的衣襟一扯,把她扯出了水面。

西凉茉被百里青一把按在白玉台上,他几乎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将她圈禁在自己双臂、胸膛和白玉池子间,冷睨着她。

西凉茉一边咳嗽,一边不忘挑眉看着他轻笑:“咳咳……怎么了这是,不是你让我滚的么,恼羞成怒了?”

“本座问你,方才那是什么意思?”百里青单手捏住她的下巴一抬,眼对着眼,鼻尖对着鼻尖,唇对着唇,近得听的见彼此的呼吸。

都是聪明人,西凉茉知道他在问什么,她边咳边道:“没什么意思。”

百里青睨着怀里倔强的小丫头,忽然幽冷地道:“不是意外了么?”

西凉茉粉脸微红,嘴上仍旧还是冷嗤:“不是!”

“那就是,你在挑衅为师了?”百里青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目光阴沉如地狱鬼魅。

上次扯着他最爱惜的头发,害他摔了一跤的事,他还没跟她算账!

西凉茉梭地地一下从微红变成涨红,随后尖叫:“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你以为你是处子么,碰不得!”

做出那种冷若冰霜要死的样子给谁看!

说罢她四肢一瘫,白眼一翻,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

她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了,连着干了两次去轻薄面前大妖怪的惊世骇俗的事来,反正她干都干了,怎么样?

百里青没有听到自己想要听到的话,瞅着身下那丫头的模样,气得自己那副黑心肝都直颤。

“看样子是座太惯着你了,把你这小贱人都惯出野性子来了是么!”

西凉茉瞅着面前居高临下的冰山美人,皮笑肉不笑地嘿嘿两声:“没法子,师傅是大贱人,徒儿也只能学着当个小贱人了。”

看着面前那千年老妖的目光越发阴沉,浑身气势阴怖逼人的模样,西凉茉不由自主地缩缩身子,知道自己该闭嘴,但是她依旧忍不住嘴贱,

“你这欺师灭祖的东西!”百里青阴沉磨牙的声音在西凉茉的头上响起。

随后西凉茉便觉得下颚被人一抬,对方冰冷的唇粗暴地吮了上来。

不知他什么时候也拿了那胭脂酒,含在口中就这么覆下来,与她小口含着灌给他不同,他的唇间的酒满满的。

炽烈又浓郁,呛人的香气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他技巧地压住她的舌尖,又将她的手腕牢牢压在身后,迫使西凉茉无法抗拒,不得不大口地吞咽下他灌下的烈酒。

一口又一口,有红艳的酒液顺着西凉茉的唇间淌落,一路顺着她雪白的颈项蜿蜒到温热的泉水中,他甚至还在她口中暧昧地舔弄着她细腻的口腔,噬咬她柔软的舌尖。

西凉茉何曾喝过那么多烈酒,只觉得胸腹间一阵灼热,烧得慌。

她好容易松了手出来,百里青正冷眼一眯等着她推开自己,再好生教训这不听话的玩意儿,却不想她伸出纤手却忽然揽住他的颈项,竟似将他按向她。

百里青微微一愣,便是这楞神间,情势逆转,西凉茉忽然一翻身,将他按在身下,骑在他身上,抬起头来舔了一下被咬得红肿的唇,看着百里青凉薄地反问:“师傅,你想听我说什么?”

为何要把这个问题给她?

为何不是他来告诉她,他想听见什么?

百里青看着身上的少女,乌发早已散落在肩上,原本就粉润可人的唇如今被吻得更显红肿娇艳,身上男子袍服的衣襟半散,神之间却有五分异样的大胆妖娆。

竟然敢压着他啊……

百里青危险地眯起眸子,他的长指抚过她的脸颊,唇角微微勾:“丫头,你是越来越放肆了。”

西凉茉低头,看着他:“不可以么?”

百里青没有回答,只是魅眸微垂,讥讽地轻嗤:“不可以!”

话音之尾,消失在她的唇间。

百里青眸中先是微微一愕,随后便渐渐化成一片静水深流,深浅难测,

西凉茉咬了下他的薄唇,像是已经醉了的模样,轻佻地眯起水样的眸子:“师傅,你为什么躲着我?”

百里青看着身上这朵娇艳的花儿,忽然伸手抱着她纤细的腰肢,慢慢地沉入水里,轻柔而明暗不定的光线在水中折射成另外一个奇异的世界,飘荡的衣衫浮动如鱼尾水藻,慢慢在彼此身上交缠浮动,仿佛只剩下他和身上这朵越发放肆的小花。

感受着彼此肌肤相触凉薄又微温。

佛曰,不能说,不必说。

有些东西,一说就是错。

……

长平宫

“哈秋……呕!”西凉茉坐在软塌上裹着薄被子,打了个大喷嚏,一阵头昏眼花,鼻尖发疼,隐约想作呕。

太平大长公主厌恶地赶紧闪一边坐下,顺手扔给她一块锦帕:“擦擦鼻子,你看看你那样!”

西凉茉接过帕子,擦擦鼻子,方才觉得舒服点。

白嬷嬷看着西凉茉的模样,心疼地递给她一块热手巾:“大小姐,快敷敷,可别太用力,鼻子擦红了,女孩子破了相就不好了。”

西凉茉点点头,拿热毛巾敷在脸上,每个毛孔仿佛都张开了,热气浸润进皮肤里,她方才觉得好受些,发出舒服的声音:“还是热水敷一敷,舒服多了。”

果然还是不该和那千年老妖在水里厮缠太久,折腾了一个时辰,居然感染了风寒。

白嬷嬷一听,立刻道:“我去给小姐烧些姜水来。”

说罢,她即刻拿着盆出去了,白玉瞅着便也跟了上去:“嬷嬷,我去帮你。”

白嬷嬷点点头。

房里只剩下太平大长公主和西凉茉了,大长公主忽然又不避嫌地凑过来轻笑:“怎么着这是,昨儿小别胜新婚,折腾狠了,好歹盖这些被子,春末夏初的天冷着呢。”

西凉茉原本正捧着热茶在喝,闻言,立刻手上一顿,面不改色地道:“公主殿下,你在说什么?”

太平大长公主也为自己倒了被热茶,毫不客气地道:“行了,你这丫头还跟我装,那些嬷嬷和丫头们没嫁人不知道,你当我是没看见你脖子上那些红痕,总不是被蚂蚁咬的吧,话说这太监竟然也这么‘弓马娴熟’,九千岁还真是让本宫刮目相看,等着本宫也选几个漂亮的小太监试试味道。”

话到了最后,太平大长公主眸光里都透出兴味盎然和跃跃欲试来。

西凉茉下意识地伸手捂住脖子,正是暗恼那千年老妖如何这般不小心,却见着太平大长公主不怀好意地嘲笑眼神,方知自己是被骗了。

百里青那样小心的人,怎么可能留下把柄被人发现?

“公主殿下,茉儿可是感染了风寒,未免传染与您,不若您先回府!”西凉茉没好气地松手继续捧着杯子喝茶。

“哟,这是恼羞成怒了么?”太平大长公主一点也以西凉茉的不悦为意地戏谑道。

西凉茉懒的理会她,眼观鼻,鼻观心。

大长公主这才稍微收敛了些,正色道:“行了,你们闺阁之秘,本宫也不多问,只是皇后那边,经此一事,被打压了气焰,想必是暂时会收敛一点,只是有一件事我不太明白。”

西凉茉见公主不再调笑于自己,神色方才好些:“公主殿下请讲。”

太平大长公主即问:“你和韩贵妃,是怎么回事?据说今日陛下上朝之时,一向与陆相关系颇佳的韩尚书为首的一派竟然与陆相争执起来,为了就是处置你和皇后的事,韩尚书竟然在朝堂之上力保于你,与陆相争执不下,自从韩二夫人去世之后,你和韩家不是已经势同水火了么?”

太平大长公主颇有些不得其解,今早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还怀疑其中是否有什么猫腻,但她忽然想到前几日西凉茉让她帮忙传话给韩贵妃的事,便才想到那上头。

“公主是想问那日我找韩贵妃说了些什么是吧?”

西凉茉微微一笑,喝了口热茶方才道:“那日我请来了韩贵妃只说了一句话——贵妃娘娘可想常摄六宫事宜,母仪天下?”

太平大长公主闻言,不由一震,原来如此,。

韩贵妃与皇后争斗多年,曾经怀上过两个男胎都折在了皇后的手里,却都没有确凿证据,就算有了证据,宣文帝也不会因此而废掉皇后。

韩贵妃野心不小,自然不愿意一直屈居人下。

西凉茉这话正戳在了韩贵妃的心窝子上,她必定是许诺了韩贵妃一同联手打倒皇后,再徐徐图之。

西凉茉看着太平大长公主的表情就知道她已经明白了自己的意思,随后点点头,水漾眸子里掠过一丝幽幽诡色:“没错,就像公主所想,我与韩贵妃联手了,陆相为人聪明隐忍,纵横朝堂十几年,不但在九千岁手下过得日子不错,还能换得清廉爱民的好名声,这样的人怎么会眼看着自己的妹妹被我扳倒?”

西凉茉顿了顿,又道:“他必定会在这事上大做文章,力争是我生性淫荡,心狠手辣诬陷皇后娘娘,靖国公一系说话必定不够理直气壮,若是这朝堂之上没有人为我说话,说不得就有什么变数,还会留下大隐患,到不若将韩贵妃一系的人也拉下水,有难同当,搅浑一池水。”

她与韩贵妃携手,就算不能扳倒皇后一系,也必定能将之气焰大为打压,如果有必要,她甚至可以联系六皇子一派的人马打压太子嫡系,以给皇后和陆相施压。

当然,此话,她是不会与太平大长公主说的。

太平大长公主瞥着她,忽然有些奇异地道:“你倒是颇有些见地,只可惜不是生为男子,否则则靖国公世子还未必就是西凉靖坐了。”

西凉茉但笑不语。

这个世界这世间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韩贵妃就算再恨她,也不过是因为自己的妹妹折在了她的手上,少了帮助自己的筹谋之人。

若她比韩二夫人和西凉仙都更有筹码帮助她,她自然会暂时放下所谓的‘仇怨’,令韩尚书来帮着她。

太平大长公主忽然又叹了一声:“男子多薄情,有时本宫觉得若是如九千岁那样的不全之身,或许还能体会女子之苦。”

西凉茉听着她转了话题,就知道必定是与太子殿下有关了,她摆摆手,让准备进门的白玉和白嬷嬷再次离开。

随后,她才看向太平大长公主道:“公主殿下,是与太子殿下又有争拗了么?”

太平大长公主垂下眸子,眼中闪过一丝恼怒:“承乾已经一月不曾到本宫的公主府来了!”

西凉茉“唔”了一声,随后又道:“据说公主殿下最近新得了一个武生,唱念坐打的功夫都是极好的,公主也颇为宠爱?”

太平大长公主点点头,脸上倒是还有一丝淡淡的笑意:“嗯,云官生得极为俊秀,与承乾颇有几分相似,手上是有些真功夫的。”

西凉茉暗自腹诽,恐怕是床底间的功夫也不错吧。

“公主殿下,我不认为太子殿下会喜欢看见一个与自己有几分相似的人陪伴在公主身边,尤其是那个人还是一个戏子。”西凉茉斟酌着道。

太子看似沉稳冷漠,但是内心如此骄傲,没有命人即刻斩杀了那戏子男宠,已经是他宽宏大量了。

太平大长公主却理解成了另外一个意思,反倒是冷冽的美目里泛出光来:“你是说承乾是在吃醋?”

西凉茉抚额,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方才拿了毛巾来敷鼻子,边敷鼻子边道:“公主殿下,我说的是,太子的骄傲怎么能允许一个戏子男宠与他想象!”

尤其是还是你的戏子男宠!

太平大长公主方才若有所悟般地‘哦’了一声,心中不免有些失望,但还是嘴硬道:“那又如何,他不也有无数姬妾么?”

看着太平大长公主不无嫉妒的模样,西凉茉心中暗嘲,本来男女就不同,世俗礼教就对女子多严苛,何况是未来的一国储君的太子?

“那本宫要怎么办,杀了云官能让太子开心么?”太平大长公主有些不舍得,云官难得的不似其他那些谄媚的男宠,清清冷冷的,不卑不亢,但也并不拒绝侍寝,确实床底之欢让太平大长公主难舍。

西凉茉看着太平大长公主,也知道那是她的安慰,虽然为了太子,她一样也会舍弃,但是……

西凉茉微微颦眉,那云官总归是无辜,这些皇族中人,权势高位者,实在太轻易就能舍弃掉一条人命了。

她想了想道:“不若如此,公主殿下先把云官悄悄放到别的庄子上去,对外只说他病死了就是了,至于太子殿下那里,总归是烈女怕缠郎,反过来也不会差到哪里去,您若有空,不妨多与殿下去些当初你们有美好回忆之处。”

看着太平大长公主期盼的模样,西凉茉暗自叹息,这位太子殿下身为帝国储君的骄傲,是不会允许自己永远受制于太平公主的,这样一段与自己姑姑的情事,就算曾经在记忆里有过美好的时刻,但是在未来漫长的帝王生涯之中,太平大长公主的骄横与对他妻妾的屠戮都,大约只会成为他屈辱的表征。

太子殿下一定会迫不及待地抹去。

但这些话,西凉茉并没有打算告诉太平大长公主,对这个帝国的憎恨和身为公主的荣耀,以及与太子之间的复杂的爱恨纠葛,已经让太平大长公主有些精神分裂的预兆了。

若是太过刺激她,还不知道她会做出什么事来。

就让公主殿下沉浸在这样的梦里,也没有什么不好的。

“还有一点,公主殿下若是对太子殿下身边拥有女子都无法释怀的话,那么当太子殿下登基的时候,必定是广开后宫之时,那时候的您要如何自处?”西凉茉决定还是稍微提点一下这位公主,她的独占欲,只会讲太子推得更远。

毕竟她还是帮过自己的。

太平大长公主原本柔和一些的眸子瞬间再度变得冷冽阴沉起来,她紧紧地抿着唇,并不说话。

“舍得、舍得,既然公主殿下不舍得太子殿下,那么就该舍弃您身为天家贵女的骄傲,若是您舍得太子殿下,您自有无数如云官一样的宠爱,一生不绝,只是取舍之间,要请公主仔细斟酌了。”西凉茉静静地道。

太平大长公主闻言,别开脸,许久才勉强道:“让本宫想想。”

许是不喜这个话题,太平大长公主忽然看向西凉茉道:“是了,你与九千岁在一起的时候,是谁在上,谁在下,他是用什么满足你的,难道是用玉势那种冷冰冰的东西么?”

西凉茉原本在捧着热茶喝,闻言不由‘噗哧’一声,把水都喷了出去,直咳嗽,。

“咳咳……咳咳……公主殿下!|”

“何必与那些愚妇一样装腔作势,又不是为成婚的小丫头,快说,快说!”太平大长公主见着西凉茉狼狈模样,顿时心情好了点。

西凉茉自然不会错过太平大长公主眼底的那么得意,心中梓然,这位公主殿下还真是锱铢必较,早知她就不做这个提点别人的恶人了。

而且,她本来就是个——处儿!

西凉茉照旧只盯着自己的杯子看:“公主殿下,茉儿身子不适,虚弱不能待客,您先回宫罢!”

太平公主见西凉茉下了逐客令,她也不多留,笑着边起身边道:“这物件是物件,哪怕是最好的暖玉,和男子那处的体温、硬度、触感、弯曲等等细微之处都是不一样的,若是当初司流风不曾让你好好体会其中滋味,倒是不妨来找本宫,本宫可以把云官借给你,保管你试了以后,定会晓得各种滋味的妙处。”

西凉茉听得耳根子发红,大囧,这位公主真有前唐开放之遗风啊。

这是要和她共同分享男宠的美妙滋味吗?

她会被千年老妖给宰了的。

太平公主仿佛忽然又想起什么,转身对西凉茉道:“是了,你若是想要尝尝不同男子的滋味,便要趁早了,听皇兄的意思,是打算再给你物色一门好亲事!”

西凉茉闻言,疑惑地颦眉,物色一门好亲事?

她不是已经告诉了皇帝陛下,她不打算再嫁人么?

正是想找太平大长公主问清楚的时候,却发现公主殿下已经飘然远去。

西凉茉很是疑惑,思索片刻,还是决定寻个机会再去问问清楚怎么回事。

但还没等她问清楚,皇帝陛下的圣旨就已经下来了。

要为贞敏郡主重新选夫。

圣旨一下,满宫哗然。

西凉茉刚准备去三清殿,立时就绊了个大跟头,若不是白蕊眼疾手快一把拉住了她,她就要从阶梯上滚下去了,这算是怎么一回事?

为何陛下竟然不问过她的意思,竟然就这么草草决定了。

与司流风和离不过一月,而昨日风波还历历在目,难道皇帝就不顾她因此很可能被非议么?

西凉茉心中大恼,只觉得踏入宫中之后,更是行事不自由,如今竟然莫名其妙地又要将命运再度交托在其他男人的手上,这让她又恼又无奈。

“本郡主要去三清殿|!”西凉茉几乎将手里的圣旨捏碎,目光冷沉。

来传旨的是连公公,见着西凉茉的模样,不由道:“郡主,圣旨既下,自然是陛下的心意已定,您就是去了,总不能让陛下收回成命吧?”

西凉茉淡淡的道:“若是本郡主病得起不了身子,难不成陛下也要将本郡主嫁出去么?”

见西凉茉是真恼了,连公公才犹豫了片刻道:“郡主,您这是何必,听着千岁爷的意思,您总归也是要再寻个归宿的。”

西凉茉一听,顿时俏脸森冷下去,她盯着连公公片刻,轻声道:“哦,是师傅的意思么?”

难怪皇帝竟然那么快就下了圣旨,昨日也不过是在脑海中盘算而已。

“呃……。”连公公瞅着西凉茉脸色不对,心中有些惴惴,其实他也不明白,为何千岁爷今日在听到陛下说起是否再给贞敏郡主寻个夫家的时候,他会直截了当地建言陛下将郡主嫁出去?

“师傅想要做什么,他想要我嫁给谁?”西凉茉盯着连公公问。

连公公尴尬一笑:“呃,千岁爷的意思,奴才怎么敢随意过问?”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转身进了房。

白蕊一怔:“大小姐,你不去见陛下了吗?”

西凉茉摇摇头,淡漠地道:“不必了。”

他想要她嫁人,那她就嫁人!

……

贞敏郡主再次选夫的消息传出来的时候,朝野私下一片哗然,流言蜚语四处纷飞。

靖国公知道此事后,直接称病一月不上朝。

西凉茉被描绘成了一个轻浮又无情的女子,但依旧有不少势力暗中隐隐蠢动,纷纷商议,是否把这位争议巨大的郡主娶回家。

虽然这位郡主名声不好,但是承蒙皇恩眷顾,却是不争事实,当年知道些蓝翎夫人与宣文帝之事的人虽然很少,却也还是有的,不知怎么地,贞敏郡主实为皇帝陛下私生女儿的事隐秘地就在一众高门贵弟之间悄然流传开来。

……

西凉茉沉默了些日子,百里青也不曾来见她,

到底她还是忍不住了。

这日夜里,西凉茉换了一身宫人的衣衫,提了灯笼,正准备去百里青批阅奏折和安歇之处的沐华殿,刚出门就陡然撞上一个人。

西凉茉捂着鼻子抬起头,看见来人的时候不由一惊:“太子殿下,你怎么在这里?”

司承乾沉默地打量着她,忽然讥讽地勾起唇:“怎么,本太子来看自己的妹妹,有什么不可以的么,倒是御妹这身打扮,是要去哪里与人幽会呢?”

司承乾身上飘来一丝奇异的香气,让西凉茉不由微微颦眉:“太子殿下这是饮酒了么?”

司承乾并没否认,只是睨着西凉茉定定地道:“本宫有事要问你。”

西凉茉原想拒绝,看见司承乾俊酷的脸上一脸坚持,又想起此处乃大长公主宫殿的附属宫室,若是被人看见,通报了太平大长公主,她就麻烦了,还要解释许久。

西凉茉便索性转身进了房内,打发了白蕊在殿外看着。

她搁下灯笼后,看向司承乾:“太子殿下,您到底想问什么,问吧。”

司承乾却四处环顾了一番,淡淡地道:“地方不错,这宫里还住得习惯么?”

西凉茉有些奇异地看着司承乾,但还是点点头回道:“还可以,太子殿下总不是来看我住得怎么样的吧,还是请快点说明来意吧。”

司承乾看着西凉茉片刻,才冷冷地下令地道:“本宫与人说话的时候,不喜隔墙有耳,你身边的暗卫也请出门外。”

西凉茉看了司承乾一眼,想不到这位太子爷武艺倒也不弱,竟然连她身边有暗卫也知道。

她沉吟了片刻,看着司承乾倒似清醒的样子,便想着她快点打发这个蓝颜祸水走人,于是便比了个手势。

魅七忽然从阴影中闪了出来,警惕地看着太子爷:“小姐?”

“先与白蕊在门外等等,若有不对,我自会叫你们。”西凉茉道。

她虽然不喜欢有人以这样命令的语气来吆三喝四,但是司承乾的模样,却似不问到真相并不罢休。

魅七原是不赞同西凉茉的决定的,但看着西凉茉没有回环余地的目光,也只得点头:“小姐小心,有什么不对便唤我们就是了!”

随后,他警告地盯了司承乾一眼,方才才走出门外,关上大门。

“太子爷,可以问了么。”西凉茉看着司承乾,淡淡地道。

司承乾走近她,几乎逼迫到她面前,凝视着面前这张淡漠的娇美容颜许久,方才一字一顿地问:“你真的是本宫的妹妹?”

西凉茉看着他,淡淡地要摇头:“自然是的,我是御封郡主,不是么?”

司承乾冷冷地道:“贞敏,你最好不要和本宫打哑谜,你知道本宫问的是什么!”

西凉茉挑眉看向司承乾:“哦,殿下问的是什么,我不是已经回答了么,至于您想问什么,我不是殿下肚子里的蛔虫,又如何知道殿下想要问什么?”

“本宫想知道的是,你的母亲与本宫父皇是否真的曾有孽缘,你可与本宫流有同源之血,这么问,够清楚了没有?”司承乾一字一顿地道。

西凉茉点点头:“嗯,够清楚了。”

但是她还是摇摇头:“只是殿下的问题,我无法回答,我是靖国公之女,自然是国公府邸嫡女,至于其他的,茉儿并不知道。”

“你不知道?”司承乾危险地眯起眼冷笑:“你不是已经对本宫的母后出手了么,你还会不知道么?”

所谓颠倒黑白也不过如此了,这位殿下是来为母报仇的么?

西凉茉挑了一下眉:“殿下真是说笑了,皇后娘娘母仪天下,谁敢触犯凤颜,只有皇后娘娘教训人的份,只是茉儿微贱,却也是一条性命,自然不能任人摆布,妄自送了性命。”

西凉茉顿了顿,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来:“至于茉儿是不是您同血缘的妹妹,对您来说重要么?”

是与不是,都不能改变他们立场与阵营不同的情况。

西凉茉话音刚落,忽然一道阴影罩了下来,她没想到司承乾说出手就出手,立刻眸光一寒,一掌直接拍向对方的胸口,但是司承乾却仿佛丝毫不躲避一般,胸前空门大开。

西凉茉一惊,正要收掌,却被对方一折腕扣住了她的脉门。

随后就被拖进了对方冰冷坚硬的怀里,一道冰冷的唇就这么覆了下来,司承乾径自粗暴地吻上了她柔软的嘴,一路攻城掠地。

妹妹又在怎么样?

她是他看上的女人!

第一百三十三章 重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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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梭然睁大了眸子,不敢置信地看着他,随后一扬手毫不客气地‘啪’地一巴掌甩在对方的脸上。舒榒駑襻

太子单手一握她的柔荑,向后一折,西凉茉立刻肩头一缩,抬脚就直接向对方的胯间狠狠踹去,另一只手已经毫不客气地跟着上去就网太子的脸上招呼。

昨儿已经被百里青这么来了一次了,若是这一次还被太子也用这一招制服住了话,她就该一头撞死了。

太子不防她这样下三滥的招数,被逼迫得不得不后退,同时另外一手就向她手腕扯去。

西凉茉却也不退,便被对方扯住了手腕,也不叫魅七,闷声不响地抬脚再次朝他胯下一顶。

司承乾却已经早有防备,屈膝一顶,直接撞开西凉茉顶上来的膝盖,侧肩立刻一推,直接撞进了西凉茉胸前的空门,把她一下子撞在柱子上。

司承乾见着她被擒在身前,仿佛迷蒙似醉的眼底掠过一丝异色,随后低头再次吻上她的唇,这一次,西凉茉并没有拒绝,只是紧紧地抿着唇。

司承乾仿佛恼了,抬手就扯向她胸前的衣襟,‘嘶啦’一声,一片雪白就浮现在昏暗的烛光下,红色的锦缎肚兜衬托着胸前的巍颤的丰润雪白异常地扎眼和……靡艳,让司承乾仿佛醉了的目光更显异样深沉。

他低头就吻了上去。

但是下一刻,忽然脑后传来一阵罡风,司承乾眸光一寒,立刻抬手去挡,只是到底因着方才那一瞬间的迷离让他迟了一步。

“咣当!”瓷器破碎的响声在房间里异常的响亮。

而与此同时,魅七瞬间破门而入,目光森冷地抬剑就向司承乾刺去,丝毫不曾在意面前之人是天朝万民未来的帝君,此举已经形同谋逆。

眼看着那凌厉的剑锋就要刺破司承乾的胸口,却忽然被一道罡风弹击在剑身之上,那剑身陡然一歪,斜斜擦着司承乾的肩膀掠过,划出一道血痕,又被一只柔荑夹在指间。

“郡主!”魅七不解地看向西凉茉,在触及到那耀眼的雪白后,瞬间涨红了脸,仓惶地别开脸。

西凉茉淡淡地道:“魅七,出去,把门带上。”

“郡主……。”他想说什么,恶狠狠地瞪了眼司承乾,但是最终还是转身消失在门外。

司承乾松开捂住头的手,一道触目惊心的血流从他额头上淌落,掠过他飞扬的眉,冷冽的眸再顺着棱角分明的面孔缓缓淌落下颚。

“清醒点了么,太子殿下?”西凉茉漫不经心地随手扔了手上还剩下的半截的陶瓷花瓶,再把自己被撕破的衣襟随手给合上。

司承乾森然地凝视着面前的女子:“你好大的胆子,想杀了本宫么?”

方才西凉茉手上那一下的极狠,将他砸得眼前发黑,直冒金星,若非他强行扛着,恐怕早已经晕迷了过去。

“我若想杀了殿下,那么方才那一剑就不该只是划破您的手臂而是直接穿透您的心了。”西凉茉淡漠地道。

随后,她看着他,微微一笑,眸子里有一种诡冷淡漠的光:“我只是在帮助殿下清醒过来而已,您亲也亲,摸了也摸了,想必也该知道女人不外如此。”

司承乾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唇角勾起一抹森然笑容:“是么?”

“喝酒喝多了,人时常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殿下是一国储君,切莫贪杯误事,茉儿还有事要处理,就不送殿下了。”西凉茉打开了门,语气恭敬。

司承乾望着她许久,轻嗤一声:“西凉茉,你很好!”

说罢,他转身头也不回地向门外离去。

司承乾额上淌血地出现在小覃子面前的时候,直接把小覃子的睡意给吓得飞到九天之外去了,他立刻手忙脚乱地就要去叫太医。

“殿下,您这是……是谁那么大胆,竟然敢伤了您!”

司承乾拦下小覃子,冷声道:“你来帮本宫处理。”

小覃子有点儿傻眼,但太子爷从来都是说一不二的,他立刻收拾了东西过来帮司承乾处理头上的伤口。

他跟在殿下身边多年,这些事处理起来早已驾轻驭熟,皇太子殿下从来都不是养在深宫中万事皆不知的皇太子,在外头行动的时候多少也是会受伤的,只是为了防止皇后娘娘担心,太子爷从来不让她知道而已。

司承乾望着窗外冷月撒了一地清辉,他忽然间就想起了那个女子的模样。

她总是如这月一样,善变而难以捉摸,看似明媚的光,落在身上却一片冰凉。

她看穿了自己的意图,就如同看穿了母后的意图。

没错,他并没有喝醉,甚至也只是喝了一口酒,再将其他的酒撒在了自己的身上,闻起来酒味浓郁罢了。

今夜是他的试探,试探她罢了。

只是其中亦有属于自己不能启齿的原因,他想知道自己对于这个女子的好奇和兴趣到底到了一个什么样的地步?

她很聪颖,也看出来了,所以几乎没有什么反抗,让他粗浅品尝到了她的味道,再——狠狠地教训了他,让他知道所有的冒犯都是需要付出代价的。

哪怕他是一国太子。

她很特别么?

是的,但是并不足以动摇于他的意志,却也无法平息她勾起的波澜。

司承乾抚摸了一下自己包扎好的额头,微微眯起冷冽的眼。

她的唇,一如记忆里秋山遇险的那夜一般的柔软而丰润。

……

司承乾一走,白蕊赶紧冲了进来,看着西凉茉被撕裂的衣襟,不由咬牙怒道:“太子殿下实在是太放肆了,此事应该告诉千岁爷!”

说罢,她赶紧拿来一件新衣给西凉茉换上。

西凉茉一边换衣衫,一边冷冷地道:“告诉他作甚,此事与他有何干系。”

白蕊一愣,看着西凉茉的模样,有些茫然不知所措。

“小姐,太子爷是不是喝醉了?”

“他只是眼睛醉了,心却清醒得很。”西凉茉并不多言,只换了衣衫后转身向

内室走去:“我想睡了,不要让人过来打扰。”

白蕊有些茫然:“怎么了,小姐不是要去千岁爷那里去么?”

但看着西凉茉的脸色,白蕊立刻收声。

暗自嘀咕,算了,还是让阿七去和那一头汇报好了。

西凉茉上了床,盯着床顶,心中掠过一丝寒意。

今儿发生太多事,让她忽然生出一种极为无力的感觉,被人随意掌控命运的感觉非常的不好。

她并不想嫁人,百里青那老妖是什么意思,真当她可以随意摆布么?

西凉茉眼底闪过一丝森冷之色。

他真是太小看她了。

她原本以为他们至少已经在彼此尊重这一点上达成默契了。

还有太子……

他今天的举动到底意味着什么?

从来都不曾见他对自己有任何特别的情感,今日之事,只是他让愤怒冲昏了头脑么?

又或者另有深意?

西凉茉闭上眼,罢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

只是今夜注定是一个不眠之夜,或许从她踏入宫闱那一刻开始,多年前停止的命运之轮就已经再次开始转动。

惊澜佛堂

“长净,给我倒碗茶来。”蓝大夫人在佛堂前闭着眼,念诵了一个时辰的经,觉得嗓子有点干哑,便低声地唤。

但是片刻之后,并无人回答,她闭着眸子微微颦眉:“长净?”

一只瓷碗递到了她的面前,碗里的水汽带来的凉意,让她忽然心中一动,睁开眸子,对上来人,她几乎疑心自己在做梦,眼底不自觉地流露出一丝惊喜来,但随后,她的眸光陡然冰冷下去:“你来这里做什么?”

靖国公看着她眼中的喜色消失,心中有些怅然,但脸上还是淡淡地道:“多年未见,连女儿出嫁,你也不肯踏出惊澜堂一步,那还是我来这看你吧。”

“贫尼已经多年不涉尘世,不见尘世中人,一切悲欢离合,嫁娶丧葬与贫尼又有什么关系,至于施主你……。”蓝大夫人顿了顿,冷漠地道:“施主身上杀气太重,莫要污了惊澜堂,不若去陪你院中的姨娘们。”

靖国公眼底掠过一丝怅然之色:“你还在记恨当年我没有对蓝家伸手么?”

蓝大夫人闭上眼,静静地道:“弃我去者,昨日之日不可留,贫尼已经不记得过往种种,施主何必还要记挂成心魔,施主别忘了,当初你立过重誓,若是未经贫尼之允许而踏入惊澜佛堂必定有一日,妻离子散,永生痛苦。”

靖国公垂着眸子,仿若自嘲地冷笑:“怎么,难道我还不算是妻离子散么?”

兰大夫人根本不去看靖国公,只继续边念经,边道:“佛前不打俇语,施主妻妾成群,子女绕膝,又怎么会好似妻离子散。”

“放不下心魔的人是你,蓝翎,这么多年,你都不愿意踏出佛堂一步,不愿意见任何人,我听说茉儿出嫁前曾到你这里来,却也一样被你赶走,若是你已经四大皆空,为何心中还有怨,还有不敢面对自己的女儿?”靖国公仿佛有些无法忍耐她的冷淡,忽然拔高了声音道。

“施主,贫尼已经是方外之人,早已与尘世俗缘一刀两断,施主若是啦说这些话的不妨请回吧。”蓝大夫人冷漠地道,随后她顿了顿,讥讽地道:“何况当初,你不是不相信那丫头是你的亲生女儿么,如今又何必再来这里说些话?”

靖国公看着她削瘦苍白的脸,虽然已经失去了年轻时候破敌于千里之外的美人将军的气势、皇帝养女的骄傲,但依稀能看得见当初的轮廓,有某种又难以抑制的某种情绪在他眼底翻腾翻腾,许久方才强行压了下去,他才淡淡地道:“蓝翎,我是答应过不再踏入这佛堂一步,但是当时咱们是说好了条件的。”

蓝大夫人垂下的某自理闪过疑惑又冷冽的目光,却没有说话。

靖国公沉默了片刻,方才道:“他已经知道了。”

靖国公并没有说谁知道了,又知道了什么。

但是蓝大夫人闻言,身子一震,梭然抬头看向靖国公:“你说什么?”

“他已经见过了茉儿,看见了茉儿有着与你几乎相同的容貌,他已经认定了茉儿是他和你的女儿,今早他下旨要为茉儿重新选夫,并且他希望能和你们一家团聚!”靖国公说道后面,面色已经是一片冷沉,满脸讥讽之色。

蓝大夫人脸色瞬间变得苍白,但片刻之后,她死死地盯着靖国公道:“你想要说的根本不是这个,你说他已经知道了什么!”

“他已经开始怀疑当年你交出去的令牌是个假货!”一道动听却幽冷诡谲的声音陡然在门边响起。

璃气死风灯的幽幽光芒将来人的身影拖得修长,在地上晃动如鬼魅,淡淡的香气随着他的出现弥漫了一屋。

蓝夫人看着来人,眼底掠过错愕,她的目光在他身上定了一会子,又落在了面前的靖国公身上。

她有些疑惑又有些不敢置信地试探着问:“你们是一起来的么?”

虽然她多年不出惊澜佛堂,却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不管过去如何,这些年来靖国公与百里青之间的关系用势同水火来形容并不为过。

如今这两个人却在同一时间出现了,这代表着什么呢?

百里青唇边弯起讥讽的冷笑:“怎么,我们不可以一起来么?”

蓝夫人看向靖国公,见他沉默着没有说话,已是默然了。

她忽然意识到了一些以为早已经结束的事情在经过了十数年以后,却又再次如不死阴云般再次渐渐弥漫在天空之中。

她眸光忽然凌厉起来,在他们中来回巡视:“是谁?是谁背弃了当初的诺言,你们别忘了你们都曾经对我和父亲许下的诺言,违背誓言者全族之人死无葬身之地,永堕地狱不得超生!”

她首先盯住了靖国公:“西凉无言,是不是你,皇帝又给了你什么样的女人,让你连用自己族亲来发的毒誓都可以抛弃,你就不怕遭到报应么!”

靖国公看着蓝大夫人,眸中闪过不可置信和一丝痛楚,最终都化为苦笑:“怎么,难道你已经不相信我到如此地步了么?”

“你早已经不值得我信任了,那么多年,你是忘了当初你做了什么?”蓝大夫人冷笑一声,再不去看靖国公,狐疑的目光停在了百里青的身上。

百里青看着她,讥讽地道:“你在怀疑本座么,若是当初本座要做这样的事,你以为这靖国公府邸还能存在这么多年么?”

“那到底是谁,当初知道令牌没有交出去的人也不过是你和他而已!”蓝大夫人‘呯’地一声拍在桌子上,尖利地喊到。

“蓝大夫人,这么多年了,也不知道该说你是愚蠢好呢,还是天真好呢,你真以为当初的事情是天衣无缝么,别忘了,很多人没有真正见过那令牌的样子,何况,你是不是忘了,当初还有一个人也是知道这件事的。”百里青慵懒地依在墙边,嘲谑地勾起唇,

“你是说……。”蓝大夫人一愣,忽然想起来了一些什么。

“是陆紫铭,陆皇后因为试图陷害茉儿,已经被皇帝贬斥到长门宫去了,如今是韩贵妃在后宫独揽大权,最近西狄边境兴许没有多久就会爆发小规模的冲突,六皇子即将得到重用,他是不会任由这件事继续这样下去的。”靖国公忽然道。

“是他?这怎么会……当初他答应过我……。”蓝大夫人刚想说什么,后来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陡然不再说话。

百里青看着蓝大夫人的模样,终于忍不住嗤笑出声,目光冰冷:“答应你什么,怎么,你还以为他还是当初的那个陆紫铭么,人是会变的,我们所有人都已经变得面目全非了,只有你还在这几十年的梦里,一梦不醒!”

“那你们今天来,到底想要说什么!”蓝大夫人顿时恼了,森冷地看着面前的两人。

百里青一摊手,似笑非笑地道:“本座是来看热闹的,你该问问你这位良人夫君。”

靖国公冷冷地瞪了眼百里青,仿佛在忍耐着什么,但最终还是看向了蓝大夫人,谨慎而犹豫地道:“蓝翎,当初应该还有半块令牌在你这里的,为了防止陆紫铭再生事端,而让事态发展失去控制,不若你先将剩下的那半块令牌先交到我这里保管……。”

蓝大夫人目光不定地看着他,并没有说话。

百里青却忽然在一边插嘴,诡笑道:“陛下想必是对靖国公私藏这个秘密这么多年极为愤怒,而陆相爷一定会不遗余力地阐述靖国公很想把令牌据为己有是为了记恨当年陛下的夺妻之恨,所以有了谋反之心。”

蓝大夫人颦眉,看着靖国公有些不对劲的脸色,她忽然道:“你是想要用令牌做什么,是真的反了,还是想以此献给他,就像当初那样,保住你满门荣华富贵?”

靖国公沉默了一会,尚且没有相出来要说什么,却见百里青忽然又在一旁不怀好意地插嘴:“谁知到呢,今儿皇帝陛下就把国公府世子爷给召进了宫里,听说是极喜世子爷的一身好武艺和好人品,正好最近那林子轩被人在胸口捅了个窟窿,所以陛下打算让世子爷在宫里先任个禁军副统领,也好提拔呢。”

“百里青,你不说话,没有人会当你是哑巴!”靖国公大恼,狠狠地瞪着百里青,眼底甚至闪过森然杀意。

话音未落,蓝大夫人已经勃然大怒,陡然起身,把手上的茶碗狠狠地砸向靖国公的头上。

靖国公并没有反抗,任由她砸了自己一头一脸,碎掉的茶碗碎片甚至在他脸上划了一道血痕,有细细的血痕蜿蜒而下,就如同蓝大夫人脸上的泪痕一般。

她颤抖地指着靖国公:“你……你……很好,很好,西凉无言,这一辈子,你就永远都是这种样子,当初我是瞎了眼,才会不顾一切地要嫁给你,还九死一生为你生下女儿,害死了父亲,害死我们那么多兄弟,害得玄衣卫不得不解散,害得我母女离散,你怀疑茉儿不是你的骨血也就算了,如今你还要为了那个女人的儿子,毁了你对我父亲最后的誓言……。”

“西凉无言,你会不得好死的,你会的,你会下十八层地狱的!”蓝大夫人凄厉地指着靖国公歇斯底里的大吼。

“翎儿,翎儿……我没有,不是的!”靖国公看着蓝大夫人的模样,他瞬间也失去了多年以来的冷静自持,神色露出惶然来,上去就想抱住蓝大夫人,但是蓝大夫人陡然手腕一翻,掌中雪亮冷芒一闪,径直狠狠地对这靖国公就插了过去。

靖国公不防,等发现冷芒到了自己面前的时候,只来得及一偏身子,那袖底剑就狠狠地插进了他的肩头。

空气里瞬间弥漫开了浓浓的血腥味。

靖国公捂住肩头,不敢置信地看向蓝大夫人:“你……要杀我?”

话音未落,他忽然身子一软,一下子就扑倒在了桌上。

“真是个啰嗦的老头儿。”百里青懒洋洋地拍拍手,扔掉手里的一把瓜子壳。

原来方才,他竟然如看热闹一般地在一边,边嗑瓜子边看着两人争吵,随后趁着靖国公被蓝大夫人插了一剑,心神惨然大震的时候,直接扔出一颗瓜子点了他的睡穴。

“他……他肩膀上的伤……。”蓝大夫人看着靖国公的模样,眼底掠过一丝不忍,随后看向百里青,目光复杂地道:“你的武艺又有大进益了,如今天下间能为你敌手的,大约已经没有几个人了吧?”

百里请冷漠又嘲弄地道:“多亏了你的福,蓝大夫人。”

随后他看向躺在桌上的靖国公,讥诮地道:“这么点伤,他是死不了的,这么多年了,你嘴上硬着,心里还是记挂着他么。”

蓝大夫人一震,神色苍白的垂下眸子:“我没有。”,

百里请冷笑:“本座不管你有没有,只是你应该庆幸的是,你生了一个有趣的女儿,刚好能抵消你一半的债,只是,你要想清楚了,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本座是最讨厌所谓变数这种东西的,你想要的东西,本座会为你实现愿望,那么要付出什么代价,你应该很清楚。”

说罢,他提着灯就要转身离开。

身后却忽然传来蓝大夫人苍然凄凉的笑声:“呵呵……是啊……每个人都要为自己的愿望付出代价,你说的没错,这么多年了,所有的一切早已经物是人非事事休……。”

物是人非事事休啊……

许久,一滴泪缓缓地淌出她的眸子。

“青儿,我很抱歉当初骗了你。”蓝大夫人忽然轻声问,声音里没有了尖利,轻而柔软。

百里青的身形顿了顿,淡漠地嗤笑:“这句话,你应该对百里洛那个和你一样的蠢货去说。”

说罢,他再也没有回头地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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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假太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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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四章 假太监

白绫三尺,嫣红一地

夜色如晦,浸凉如水,惊澜佛堂里渐渐飘来若有若无的血腥味。舒榒駑襻

冷月清辉下,有穿着暗色锦衣的修长人影站在佛堂前,冷风梭然吹过,灌满他华美宽大的衣袍,仿若谪仙,但却更似月下夜行妖魔的巨大羽翼。

当血腥味渐渐浓郁起来的时候,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精致的唇角弯出了冷讥的弧度。

“拿到了么?”百里青忽然开口。

魅一恭敬地捧着盒子递给他:“督公,已经都好了。”

百里青看着盒子里满满的红色药丸舔了一下,满意地轻笑:“这一次的成色很好。”

他随手拿了一颗含进嘴里,一丝奇异的嫣红在他左眼皮下缓缓地浮现,仿佛诡异的血线如蛇一般一路从他眼下缓缓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下爬,掠过他苍白的脸颊,一路蜿蜒到脖子向心口蔓延而去。

红线爬过的地方,漾开一丝丝的细小的红现,如用细羊毫描绘而出来的开花的树一般,在黑暗中看起来阴森又诡谲。

百里青慢悠悠地又拿起一颗红色的药丸塞进嘴里,如同吃美味糖丸一般,慢慢品尝:“嗯,明日夜里准备一下吧。”

百里青轻笑,随后指尖捏出一颗血色药丸,似自言自语地道:“且放心,蓝翎,我既然要那丫头,自然会做到该做的事。”

随后,他把药丸一颗颗地放进自己嘴里慢悠悠地吃掉,轻笑,眸中波澜诡谲,滟潋的红唇,整个人妖异得让人身边跟随多年的魅一都不敢直视。

魅一只恭敬地伏首道:“是,一切遵照督公吩咐。”

——老子是九爷要吃小茉莉的分界线——

“这是做什么?”西凉茉打了个打哈欠,顶着一头乱发被何嬷嬷拽起身。

昨夜折腾得太晚,一大早皇帝陛下又把她召去,拿了一大堆世家公子的画像让她挑选了半日,除了害得她绞尽脑汁方才能一一推拒,最终还是用了身子不适的借口方才逃脱。

皇帝这是真觉得‘自家女儿’不愁嫁,都忘了她就算要嫁人,也是二嫁了,哪里来的那么多世家公子真心愿意娶她为妻呢?

这些报上来的人选甚至没有经过询问,就直接把别人纳入自己的目标范围

西凉茉很是无语,在三清殿度过了她在宫里最漫长而难挨的一日,好容易终于得以逃脱,早早地回了自己的宫殿,用了些点心,打算好好睡一觉,结果这才睡了两个时辰不到就被何嬷嬷拖起来梳妆打扮。

“这是要见谁啊?”西凉茉看着那放在桌上防着的鲛珠纱所制的华美衣衫,罕见精致的紫晶花冠、通体碧绿的翡翠长钗,不由疑惑地挑眉。

如此慎重其事?

何嬷嬷并不答,只微笑:“郡主去了就知道了。”

说罢,她唤来几个陌生的宫婢上前来为西凉茉妆点打扮,白玉、白珍两个则在一边有些茫然地看着。

西凉茉留意何嬷嬷眼中神色奇异,虽然心知道有异,但也没有再问,只是冷淡地坐在那里任由对方为自己施妆打扮。

她倒是要看看百里青那个千年老妖到底要做什么,把自己这番打扮是打算将自己送给什么人么?

若真他要将她送人,那么她迟早会让他后悔此生为人。

西凉茉看着镜中美艳的自己,冷冷地勾起唇角。

三千青丝以华美的紫晶莲花冠束起,乌发间长长的翡翠长钗在烛光中闪过冰凉而华美的光芒。

西凉茉很少画如此绮丽的妆容,虽然她自己就是一等一好画手,但不得不说,这些宫中女官确实是老手,很善于发现不同女子的美丽之处。

她眉眼都以最好的胭脂勾勒,浅粉深玫色的胭脂晕染在她娇嫩细腻的眉梢眼眉间,有一种极为绮丽的味道。

因着她仍旧是处子之身,却沾染了男子给予的媚色,所以眉眼间属于少女的青涩与女子的妩色被胭脂勾晕得极为诱人

一身白色的薄纱宫装下白皙的肌肤若隐若现,胸前的雪嫩只用了比巴掌大不了多少的的红色薄肚兜裹住,呼之欲出,一道深色红绸横拦在腰间,勾出她纤细不盈一握的细腰,百褶长裙拖曳在身后,泛着点点珠光,华美之极。

“郡主,果真是国色天香。”那女官忍不住赞赏地叹息。

西凉茉瞅了她一眼,讥讽地道:“谁这么打扮都会很好看,不过是一层画上去的皮罢了。”

说罢,她一转身向宫外走去。

那女官被噎了一下,有些茫然地看向何嬷嬷,不明白自己哪里得罪了贵人。

何嬷嬷安抚地拍拍她的手,转身立刻跟上了西凉茉。

“郡主请上辇。”何嬷嬷赶过来,拦在西凉茉前面,同时比了比身边八人抬的华美牡丹香辇。

西凉茉轻嗤,低头摸了摸身上的衣衫,怎么,这是怕她这身衣服不合适走过众人面前么,竟然仿佛招宠嫔妃似的用了辇?

本来就都是些见不得人的勾当,又有什么好介意和好在乎的?

西凉茉转身上了辇,一路在提灯宫人们的引领下向涑玉宫而去。

……

“郡主,请。”

何嬷嬷打开涑玉殿主殿的门,让西凉茉款步而入。

西凉茉是来过这个宫殿的,涑玉宫的布置完全遵从了百里青对奢华与精致的喜好,这里的桌、椅、茶、几、杯、盘、壁、挂、床的精美程度是以韩贵妃那奢美闻名的华宁宫都比不上的,只是后宫妃嫔无人敢到此处来,所以知晓的人并不多。

只是今日的主殿有些不太一样,素来束起的层层轻美薄纱已经被放下,烛光朦胧,让整个殿堂看起来如梦似幻,又幽深不可测,看不清那些幔帐深处到底有什么。

有细微轻渺的歌声不知从何处而起,又从何处而逝。

很是好听,但是细细侧耳,却仿佛不过是其他宫殿飘过的靡靡之音。

“咣。”

西凉茉一惊,蓦然回头,只见殿门已经被梭然关上、落锁。

她颦眉,警惕的目光掠过周围,并不见任何人影,但这种奇异的寂静却让她有些不安,仿佛有人在暗处静静地窥伺的感觉让西凉茉忍不住慢慢地向寂寥空旷的宫殿深处而去。

一只苍白而冰凉的手忽然如凭空出现一般悄无声息地探出,忽然揽住了西凉茉的腰肢。

西凉茉眸光一冷,陡然肩膀一塌,左臂宽袖一起就朝对方挥去,与此同时袖中一抹森林锋利的雪芒一闪,挟着浓烈杀气向偷袭者卷去。

那人似没有想到西凉茉手里竟然有杀人利器,寒芒所过处有无一片幔帐陡然落地。

但是他反应奇快,身子仿佛一片被狂风吹抚的叶子般,顺着西凉茉手上利刃袭来的方向疾退,同时一手却直接向前伸出,‘蹭’地一声,空手接白刃,以两指钳住了西凉茉手中的利刃。

“你这是做什么……。”

西凉茉丝毫不停,在对方钳住自己手中的刀刃之后,她立刻左脚一抬就朝对方的胯间狠狠地踹去。

那人原本是想说话的,却忽然感觉下盘罡风来袭击,他只得身子一侧,不得不放开手之间的锋利短刀,而那短刀立刻如影随形地直取他颈项间。

漫漫纱帐飞舞间,他看不清她的表情,她也没打算去看的他容颜上是否满是惊愕。

西凉茉一击不中,继续毫不气馁地忽然刀势下沉,直接就往他的下盘扫去,速度之快,宛如惊鸿。

那人狭长的魅眸中原是惊愕,见她丝毫没有停下攻击他的打算后,下一刻便闪过一丝诡冷光芒。

想玩是么,好,他陪就陪她玩,太容易捕捉的猎物,吃起来就没有那么美味。

西凉茉眼看着就要一刀插在对方的长腿上,却忽然面前一下子失去了对方的踪影。

她眸光一寒,立刻一记雁落平沙,就势卧倒,但是还是免不了感觉到肩头上一道冷利的气流掠过,一片衣袖陡然从她肩上落地,露出一截雪白的手臂,若非她闪得快,恐怕被削掉的就是她的皮肉了。

对方以指为剑,灌注内力于其上就如真剑一般,甚至更为开金裂石,让西凉茉陡然一惊,眼中掠过恼意,手上的雪亮短刀更毫不留情直取对方的胸口。

他等着那刀刃的寒芒几乎碰到自己的胸口之时,方才忽然一侧身,直接一掌就向西凉茉的后颈毫不留情地砍去。

若是挨上这么一下子,她必定不是当场晕倒,也会立刻爬不起身子。

西凉茉眸子一冷,忽然身子猛然贴着他的手掌一转,堪堪避开他的掌风,但对方的招式虽然用老,失去了威力,但是却忽然如鬼魅一般转手就贴向西凉茉的腰间。

只听她身上的衣衫忽然‘嗤啦’一声,深红的腰带陡然断裂成两段落地,衣襟也瞬间因此散开,露出胸前一片美丽风光。

对方的手毫不客气地直接朝她胸前抓来。

西凉茉耳根子一红,眼中闪过羞恼之色,但是身形一低,径自让对方一把揪住她松散的外袍,自己则身子一缩,一个金蝉脱壳,踉跄着退开几步,避开了被对方抓住。

她丝毫不在乎自己上身只剩下一片肚兜,雪背外露,只是快速一抬手,拆了自己头上的花冠,狠狠地砸向对方的头脸。

满头如瀑布青丝落下,一下子就盖住了她雪白的肩膀风光。

“啧……。”对方身子一别,避开她砸来昂贵花冠,空气里响起对方的轻笑和可惜的叹息。

西凉茉却冷嗤一声,忽然左手一摆,夹着凌厉冷光,左右开弓,挟着浓浓杀气,直接向他的脖子和胸前刺去。

层层幔帐飞舞间,两人就在这短短不到半刻的时间,已经连接过了二十招。

因为招式和路子走的都是极为相似的阴狠与一击毙命的路线,所以短时间内,竟打了个平手。

但是西凉茉知道,自己的修为并没有达到制度对方的目的,他像是在戏耍她一般,不断地顺着自己的攻击予以反击。

每一次,他的反击,都会让她身上的衣衫落下一片。

一件华美罕见又昂贵的鲛珠纱衣不过短短片刻间,就已经支离破碎。

西凉茉喘息着,香汗淋漓,发丝凌乱,身上只剩一片肚兜,连那长长的飞鱼百褶裙都已经破得几乎掩盖不住她雪白的双腿,手上握着两把短刀却丝毫不肯放松,如一只警惕的小母豹子一样,等待着猎人的靠近,再扑上去,用手里的刀直接撕碎对方。

但是‘猎人’也不是吃素的,从容地一步步地逼近这只美艳诱人的小豹子,等着把她扒皮拆骨,吞吃入腹,烛光朦胧,幔帐纷飞,仿佛怎么也不会被她的刀刃撕光,她甚至不知道他会在哪一片幔帐后出现。

直到她忽然感觉有一股子极度危险的气息从身后传来,西凉茉刚想动,一低头,却发现自己的破碎的袍子下摆已经被人勾住,若是她这么蛮力地一扯,想必那最后的遮羞布就会直接落地。

“打啊,怎么不打了,嗯?”对方阴冷诡谲的声音在西凉茉的身后响起,她看得见背后不知何时出现的人影投罗在地上的影子,修长而鬼魅,气势惊人,几乎完全覆盖和吞吃了她的影子。

西凉茉心中冷笑,忽然一旋身,直接一脚就粗鲁地再次向对方的胯间恶狠狠地蹬去。

不出所料的,她的雪足一下子就被对方握在掌中,似被她的粗鲁和狠辣惹恼,他一下子钳住了她的雪足然后就是一抬,不再留情地等着把她狠狠地摔在地上。

只是当她雪足抬起的瞬间,支离破碎的短裙再无法遮盖住她的双腿,裙中风光一览无余。

然后对方的手梭然地‘僵’了一下,他的目光落在那片破碎的裙摆间,虽然是惊鸿一瞥,但是他死死地盯着她腿间,一瞬间几乎股不敢置信地错愕失声道:“你居然……。”

就是这么一迟疑和被吸引了注意力,以至于他没留意到她眼底的冷笑与讥讽的光芒。

随后她猛然借着被握住足尖的力,一抬另外的腿灌足全身的力气,恶狠狠地朝他的胸口踹去。

这一次,正中目标。

一道修长的人影一下子被西凉茉踹飞了出去,‘咚’地一声狠狠地撞上柱子,然后闷哼一身落地。

西凉茉方才收腿,忽然就觉得浑身舒爽了许多。

果然,揍人的感觉真好,让她立刻觉得四经八脉浑身舒服。

尤其是揍这种明显比自己高明许多的高手,一个字——“爽”

西凉茉走了过去,居高临下地看着半躺在地上的人,淡淡地道:“不知道师傅把徒儿唤来这里做甚,方才不知是师傅,以为是哪个无耻的宵小之辈在偷袭,所以若是不小心伤了师傅,那就抱歉了。”

伏在地上的身形修长的美人微微颤了颤,垂落的长发掩了他的面,只听得他捂住胸口,近乎咬牙切齿又声调怪异地颤声道:“你这丫头真是卑鄙,居然……居然……没穿亵裤!”

如雪长裙的裙摆下面,竟然不着寸缕,如果不是方才那惊鸿一瞥,让他看见她抬腿时候那不该看见的地方,他也不会因为震惊而让她偷袭得手。

西凉茉轻蔑地嗤了一声:“嗯,卑鄙什么的,不是承蒙师傅的教导,又怎么会有徒儿的今天呢。”

哼,这一招还是上辈子跟着某书中学的,果然不管在哪个时代对于男子而言都是杀手锏。

“臭丫头,你可真够不要脸的。”百里青闻言,忍不住嗤骂。

西凉茉皮笑肉不笑地道:“彼此,彼此!”

千年狐狸精说别人不要脸,他可还真要脸!

话音刚落,忽然一只冰凉如鬼魅一般的手抚上了她的脚腕,西凉茉一惊,想要退开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她只觉得脚腕被大力一扯,面前妖风四起,一阵天旋地转,她就被擒住了肩膀狠狠地按在了地上。

还好她已经有所防备,虽然不能躲开他的擒拿,但是以背着地,至少避免了后脑撞在地上开花的下场。

只是速度太快让她有点眩晕,尤其是他把她按在身下后,长长的乌发如流水雾气一般将她罩在身下,模糊的珠光间,她只看见他诡美如狐的眸子里幽光深邃,几乎能将人的灵魂吸纳进去的危险。

“怎么,满意了,踢了为师一腿,如今气顺利没有?”

西凉茉冷笑,一掌就往他胸口打去:“如果徒儿说没有,师傅是不是让徒儿打到过瘾呢?”

百里青动作奇快地一把捏住她的柔荑,眼底闪过一丝恼色,眸光瞬间冷了下去,他忽然抬手一挥,一片幔帐一下子就缠绕上西凉茉的手腕。

西凉茉何等反应机敏之人,一下子就看出了他这动作有点不对,立刻挣扎着要再次脱困,腿上也不客气地再往上踹。

但是这一次,百里青没有如之前那般好心情地与她戏耍似的厮杀搏斗,直截了当地用长腿一顶,劈胯一压,直接顶开她的双腿,压制住了她的攻击。

他非常有耐心的一招一式地将她的招式给化解开,同时每一次出手都要极为精准地压制住她的反抗,反关节的小擒拿,让她吃痛失去反抗能力却又不至于伤到她。

不过几招下来,西凉茉就已经双手都被幔帐缚住,动弹不得,只能恨恨地瞪着他。

“别这么看着为师,为师不是说过你这种眸光灼灼,满是挑衅的模样,很容易挑动男子的情欲和怒火么?”百里青仿佛一个极好的老师,他轻笑着,但是笑意却不到森然诡谲的眼底。

“你……。”西凉茉想说什么,却见他忽然站了起来,一挥宽袖,袖间罡风瞬间一下子就割破了周边的大部分幔帐。

这一次,挂在四周的烛火光芒没有了轻纱的阻隔,不再朦胧而模糊,一下子就让西凉茉将眼前的一切都看得清清楚楚。

她的目光落在百里青的脸上时,陡然一惊,失声道:“你的脸!”

百里青今日难得的没有用了那种沾水不掉的昂贵重紫石胭脂,但是他的右脸那上面是一道宛如纹身的血线,线身上又分开许多细细的线,在他白皙的皮肤上开出一片形态诡异的纹路,似花非花,似树非树,看起来有一种奇异的狰狞,但却又衬托得他肌肤极白,眉目更为秾稠艳丽,愈发的不似人类,十足十强大的妖魔化身。

西凉茉如果不是因为和他接触太久,又是鉴定的无神论者,她这会子大概已经吓得尖叫起来了。

“怎么,很丑么,吓到你了?”百里青伸手抚了一下自己的右脸,不甚有什么诚意地勾起了唇角。

西凉茉素来知道他爱美到死,自恋无比,又最忌讳别人盯着他那妍丽到不详的容貌看,便摇摇头:“没有,很……很有野性美,很有特色美。”

这倒也不是拍马屁,那种脸上开出树或者开出花似的纹路,放在任何人身上都会不忍一睹,但在百里青的脸上,却又是另外一种诡谲炫美的效果。

“哼,口是心非的东西,上来就对为师动手,怎么,有了新欢了,太子爷的味道是不是很不错?”百里青嘲谑地嗤笑,狭长阴媚的眸子里盈满冷光。

西凉茉闻言,心底蹭地冒出一丝火气,她稍微调整了一下被绑缚的坐姿,轻笑:“和师傅的味道不一样,也还不错……唔。”

话音未落,她的唇忽然被堵住,她甚至没看清他是怎么过来的。

“唔……。”

百里青满是掠夺性而炽烈的吻,几乎让西凉茉喘不过气来,他几乎像要吃了她一样的吮得她的舌尖发疼,连呼吸都困难。

她在他的舌尖上品尝到了一种奇异的血腥味,带着药物的香气,让她有点莫名的眩晕。

但是,很快,这个惩罚性的吻就结束了。

西凉茉刚被放开他钳制住的自己的下巴,立刻大口大口地呼吸新鲜空气,但是她好容易才让自己的呼吸顺畅一点,却被自己瞄见的景象一惊。

她看向再次站了起来的百里青,他正在伸手解衣袍。

“师傅,你把我慎重其事地叫来这里,就是为了在这里做这种事么?”西凉茉冷冷地颦眉。

百里青一边优雅地解开自己的衣带,一边宽袖一挥,那些掉落在地的长长幔帐就一下子都卷到他的脚下,他顺手将那些幔帐塞在西凉茉的身下。

虽然身下垫了些幔帐,比躺在冰冷坚硬的地板上是舒服很多,但是西凉茉却疑惑又警惕地皱眉盯着百里青。

西凉茉敏感地发现面前的人有一种奇异而极为危险的东西,这种东西说不上来是什么,而且百里青时常让人感觉他站在那里,浑身都是让人不敢靠近的诡谲危险。

但是这一次的他,却忽然让她有一种与平日不同的极为不妙的感觉。

“本来呢,想温柔一点,给你今夜第一次美好点的回忆,毕竟这种事总是有点不舒服的,尤其是在这种状况下,但是看来为师的爱徒,却并不太喜欢这种温吞磨蹭的感觉。”百里青解开了上身的所有衣袍,露出了精壮而线条优美的上半身。

在他性感的胸膛上一样,靠近心口边,一样有那如红线一样蜿蜒出来的艳丽的图腾纹路。

白玉一样的肌肤,几乎能透出光来,衬着妖异的图腾,有一种奇异的魅惑和性感。

西凉茉的脸开始莫名其妙地泛红,她有点无法移开眸子地看着他,心中却唾骂了自己一千次。

脸红个屁!

又不是第一次被这个妖怪磋磨,也不是第一次看见他这副模样了。

但是……

西凉茉忽然发觉,自己真的是第一次看见他现在的样子,一直以来,哪怕他磋磨她的时候,在泉水中沐浴的时候,至少都有一件松垮的丝缎袍子。

这种过分的视觉冲击让她无意识地忽略了百里青方才话里透露出来的信息。

“害怕么?”百里青只穿着一件亵裤走近她,黑色缎子一样的青丝披散在脑后,脸上的神情有一种奇异的专注和诡谲的灼热。

看得西凉茉不由自主地有点儿发抖,她觉得自己像一块砧板上的肉,等待宰割。

西凉茉垂下眸子,不由自主地缩了一下,却嘴硬道:“有什么好怕的。”

百里青凝视着她许久,方才露出个轻笑来:“不怕最好,以后你会习惯的。”

他半跪在她的腿间,一手慢悠悠地挑开她肚兜上的红线一扯,然后长指毫不客气地捏了上去。

趁着西凉茉瑟缩的瞬间,他捧住了她的脸,低头吻上了她的唇。

极尽温柔,极尽挑逗之能。西凉茉从来没有想到亲吻是这样美好的一件事,轻若浮云,软如流水。

满是柔情蜜意,让她几乎生出一种错觉,自己是被他最珍视的宝贝。

那是从来没有过的,他像在膜拜着一件最美丽的珍宝,极尽轻柔与爱怜。

她即使并非什么人事都不知的青涩少女,也不免失了神。

便是这失神的瞬间,她忽然感觉到自己身体里一下子被塞进了什么冰凉的东西。

“唔……你放了什么进去!”那种从没有被人侵入过的不适让西凉茉一惊,但是下一刻却再次被他拉进他的营造的温柔魔魅之间。

她想要挣扎,想要抗拒,却只能如被蜘蛛捕获的猎物一般,徒劳地挣扎。

不知多久,那冰冷的东西在她的身体慢慢融化,然后发酵成一种诡异的火焰,一路蔓延,烧灼煎熬,让她几乎无法忍受。

西凉茉自己本身研究毒物药品,怎么会不知道不对劲,她陡然睁大了眼。

药!他竟然给她下了药,还是那种最炽,最毒烈的药物!

那种火焰几乎就是瞬间席卷烧得她痉挛起来,每一丝的神经都叫嚣着疼痛和渴望,连神智都模糊。

她紧紧地抓住绑住自己的纱布,忍不住抬头呜咽:“啊——!”仿佛整个世界都扭曲了起来。

她一下子就什么都看不见了,包括面前的百里青。

只听得他幽幽诡冷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轻旋:“我的花儿,已经到了开花结果的时候,真是美丽得惊人呢。”

身下被他牢牢束缚住的女子像一只翅膀被钉子钉住的小凤凰,颤抖着,挣扎着却无力反抗,任由他一点点拔下她的羽毛,享用她的美丽。

“师傅……阿九……救我……救我……!”西凉茉无意识地试图挣扎。

百里青怜惜地低头在她耳边如同妖魔一样地诱惑地道:“嘘,小花儿,安静下来,为师看见你流泪的样子,会心疼呢……。”

他宽慰的话语与指间的轻抚让意识烧灼的她觉得有了依靠,她方才呜咽着安静下来,但是下一刻,被陡然刺穿的巨大痛楚瞬间让她瞬间睁大了眸子,瞳孔瞬间缩紧。

“啊——!啊——!”

为什么,为什么他会有……

会有不该是太监有的东西!

她身子猛然一弹,如缺水的鱼儿一样试图逃离那种痛,但是却被身上强大的妖魔狠狠按住。

“走开,你走开!”

西凉茉歇斯底里地大喊,泪水瞬间淌落了下来,却只换来身上妖魔虚伪的安慰和永无止境一般的厮磨。

百里青看着怀里的人儿那种痛苦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心疼,但是片刻之后,还是继续了下去,他试图温柔一点,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控制。

她的泪水,她的甜美,她的痛苦都让他无法停止。

……

许久之后,西凉茉很长时间几乎不愿意去想起那弥漫着血腥味道与靡丽情欲气息一夜,完全没有理智,只剩下本能的厮磨纠缠,糜烂得让她视为噩梦。

……

迷离烛火下,满室弥漫着靡丽的香气。

“好了,别哭了,你哭得为师都心疼了,很快就结束了。”百里青抱着怀里几乎哭得晕厥过去的小丫头,阴沉魅惑的眼底难得出现一丝愧疚。

“去你妈的心疼,你心疼了吗,挖出来给我看看啊!”西凉茉哭得一抽一抽的,还不忘恶狠狠的骂。

她的愤怒与惊愕让她没又注意到百里青话里所谓很快就结束的含义。

通常对于百里青而言,很快这种玩意,都是没有时效性的。

而此时嘶哑而带着情欲未曾散的嗓音让她的斥骂,听起来有点软绵绵的,倒像是娇嗔。

她恨极自己这副嗓音了,还有总是忍不住掉下来的泪水。

眼泪只能是武器,怎么能是泄漏情绪的东西呢?

可是她就是觉得很——委屈!

莫名其妙的,就是想哭。

这个死太监,这个假太监!

这个无耻的大变态!

这个大妖怪!

“你其实不是人吧!”西凉茉忽然警惕地看着抱住自己的人。

第一百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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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其实不是人吧!”西凉茉忽然警惕地看着抱住自己的人。舒榒駑襻

她明明就在他毒发那日查看过他的秘密之处,她非常确定、肯定、一定地相信自己绝对没有看走眼。

又或者……

“你根本不是百里青!”西凉茉忽然眯起眼猜忌又防备地看着他。

百里青挑眉看了怀里的小丫头片刻,随后伸手在她额头上弹了一下:“你这丫头方才是不是被本座弄傻了?”

西凉茉吃痛,又因他话中*裸的暗示脸上瞬间泛起红潮,恶狠狠地瞪着他:“是啊,这个世上还有比我师傅更残忍、更可恶的大骗子么?”

西凉茉也知道自己的想法有些可笑,这天下有几个人能冒充、敢冒充面前的这个大恶人。

西凉茉微红着脸,目光飘过跨间,随后立刻移开眼看着他,咬牙切齿地道:“但是,你明明是天阉之身不是么,怎么会……怎么又长出来了?”

这世界上难道真有所谓雄阳再生之事么?

就算是在她上辈子的年代,这种身体器质性的问题也根本是一种无法解决的难题。

百里青微微勾了一下唇角,倒是从善如流地为她解答起来:“我并非天阉之身,只是多年前因为某些原因,我的师傅让我练了锁阳功,能让我看起来像天阉之身罢了,但是练习此功必须维持元阳童子之身。”

西凉茉满脸匪夷所思,居然有这种功,莫非就是医书上所谓的隐睾缩阳,练了这种功的男子能将自己的分身大部分缩进体内。

“但是从今往后,此功算是破了。”百里青懒洋洋地用修长的手指撩起她柔软的长发,幽幽地道。

西凉茉耳根子一热,但是片刻后,她忽然转过脸来目光锐利地盯着百里青:“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今天你会忽然决定对我……决定这样对我?”西凉茉一迟疑,还是不避不山,单刀直入地问他。

百里青半支着脸,淡淡地道:“因为时机已经到了,机缘巧合之下,为师得到了一次能彻底清楚我身上禁制和余毒的机会,但是若不能在服药运功调息后的六个时辰之内得到你的处子之血,那么我服下的解药就会变成最毒的药,让我身上的这印记瞬间蔓延全身,血脉尽破而亡。”

西凉茉一愣,目光落在他光洁的胸膛上,上面那颗诡异的‘树’果然已经缩小了不少,原本都已经蔓延了半身的脉络,如今已经萎缩到了他心口之上,色泽也没有如之前那般妖艳深红。

“你可以去找别人……。”西凉茉刚想说话,忽然猜测到了什么,她眯起眼冷冷地盯着他:“你从一开始就已经打算拿我来作为这药引,这给你下药的人与我有血缘关系么?”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露出个赞赏的目光来:“看来你果真是聪明。”

西凉茉脸上神色更冷了两分,眼中一片冷沉,她垂下眸子自嘲地道:“聪明,许是自作聪明罢了,我以为千方百计引起你注意,得到你的青眼与支持是我自己的本事,原来不过是我自作多情,自作聪明罢了,早知不管我做了什么,你最终都会有用到我的时候,也许我该把这些耗费在你身上的功夫,放在别人的身上,或许还有些用。”

她终于体会到了西凉仙的心情,发现自己成为别人眼中的跳梁小丑的感觉,果然是一点都不好,不好到让她有一种想要杀掉对方的冲动。

可她根本不是他的对手,西凉茉自嘲地一笑,径直想要起身,离开这个让她只觉得心中一片寒凉的地方。

但她身子刚一动,却被百里青一把按住,修长的手一拖,径直把她再次禁锢自己的修长的身体和地板之间。

百里青低头看着自己压在身下的少女,轻笑:“为师还有一件事没有说完,要解为师身上的毒,其实还有一种更快捷更安全的方法,就是直要了你七七四十九次,然后每日就着那种压抑为师体内毒性的药物和你的血,服七七四十九日,将余毒转移到你身上,待你气血枯竭,成为干尸那日,为师的毒和禁制也会解开,而不是像现在这样的方法一般,虽然能够立刻解开身上的毒和禁制,却在一个月内,成为没有任何内力的普通人。”

西凉茉原本想要挣扎,却在听到他的话后,忽然一愣,不敢置信地看向压在自己身上的人,他的面容依旧妖异,依旧是那种似笑非笑,深不可测的模样,只是脸上的那妖异的血纹显得他的脸色苍白之间,还透出异样的青色来。

西凉茉与他对视片刻,忽然伸出柔荑抚摸上他的脸,温柔而缓慢地抚过他精致的面容、修长的颈项,然后向下落在他的胸口上,忽然她狠狠地一掌击出。

原本压制住她的百里青,顿时如同断线的风筝一般被她一掌击出,狠狠地撞在了一边的柱子上,然后他便落在了地上,他忍不住闷哼一声,嘴角淌下一丝血色来,他苦笑。

那丫头,还真还是够狠的。

不一会,他就看见一双雪白的赤足停在自己的面前。

西凉茉随意地裹着着她随手拿来的一块幔帐,右手提着寒光闪闪的短刀,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半支着身子做起来的百里去,眼中锐芒大盛:“师傅,你真的会在三十天之内失去内力?”

没错,她方才试过了,那一掌击出去,根本没有遇到任何内力的抗击,她能感觉到手掌贴在他胸膛之后,他体内丹田一片空虚,如同一个没有任何武艺修为的普通人一样。

百里青仿佛一点都不在乎这个能够决定自己生死的秘密被人知晓的后果,他只是慵懒地靠在那柱子上,随手擦掉自己唇角的血色,看着西凉茉挑眉笑道“没错,所以这三十天之内,任何人都能够杀掉为师,爱徒若是愿意,倒是不妨试试,毕竟能够杀掉当朝司礼监首座的机会不是什么时候都有的,过了这个村就没有这个店了。”

他的笑容兴味盎然,甚至有一丝引诱的味道,仿佛要杀的不是他本人,而是另外什么不相干的人。

西凉茉看着他,手上的刀慢慢地握紧,眼底到底按捺不出闪过一丝杀意。

没错,这是一个多么美妙的诱惑。

杀了他,杀了这个强占自己、侮辱自己的妖魔。

趁着他无力还击之时候,趁着连魅一他们都不在这里的时候,只要一刀,她就能直接结果了他的性命。

甚至……

她可以点了他的哑穴,一点点地将他凌迟,一解心头之恨。

有时候,比起西凉仙母女和靖国公,自己似乎更加讨厌与憎恶他,憎恶他那种仿佛算无遗策,憎恶他那种拿自己当宠物的感觉,憎恶他高高在上,强迫自己的模样。

更加憎恶一切在他眼中都无足轻重的模样……

百里青自然没有错失她眼底的杀意与厌恶,还有她不自觉抬起的刀锋闪过的冷芒,忽然间心头像被什么扎了一下,他忽然自嘲地轻笑起来。

看来,他这个恶师父做得还真是成功,瞧瞧他的小徒儿的模样,倒是真和外头那些人一样,想要寝他皮吃他肉的模样。

不过,有什么所谓呢?

今儿,他该解开的也解开了,该尝到的,也尝到了,竟算是牡丹花下风流死。

“呵呵……。”

看着百里青不自觉地低笑出声,唇角又溢出鲜艳的血。

西凉茉忽然觉得那红色有些扎眼,她冷冷地睨着他:“你笑什么?”

百里青勾起精致的唇角,悠悠地道:“为师在笑,你连杀人的刀都不够快,不就是一刀子的事,用得着犹豫这么久么,你还真是让为师失望啊。”

西凉茉睨着他,忽然幽幽地问:“你很想死的话,为什么要解开身上的毒呢,毒发身亡的死法也很有趣不是么?”

百里青冷嗤,抹掉唇角溢出的鲜血,幽魅狭长的眸子里闪过傲然阴惊的光:“司礼监首座百里青从不接受任何人的威胁,便是死,也只能是死在他自己选择的方式下,没有任何人可以控制他,杀了他,除非他自己愿意。”

那种傲然之气,睥睨天下,凛然如绝世名剑,昭告着属于天朝第一权臣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骄傲。

说罢,他看着西凉茉淡淡地道:“为师说过,会给你这个机会的,自然不会食言,你若要动手,今儿就是最好的机会。”

说罢,他顿了顿,又道:“完事了,你尚且可以让魅一带你去一趟太子宫,你身上还有春浓的余毒,太子殿下一定会高兴为你解开这毒的,以你如今的修为,想必要让太子殿下为你痴狂,并不太困难,至于司礼监那边,有为师的遗旨,司礼监的人不会去找你麻烦。”

一口气说得有点多,百里青有点胸闷气短,低低咳嗽了几声。

西凉茉垂眸看着他咳出一路细碎的血花,那血花落在白色的地板上,仿佛溅开点点红梅,方才那一掌,她丝毫没有留情,若非百里青底子好,此时大概早已昏迷了过去,此刻的模样,至少也是伤了脏腑。

竟然连所有后事都一步步安排好了,果然是九千岁的作风。

占了她的清白,占了她的身子,再给她安排好一切后路,算是给一个巴掌,赏赐一个甜枣么?

西凉茉忽然半蹲了下来,指尖凝气,忽然一下子连在他身上点了七处大穴,然后她从自己耳朵上摘下一只圆形珍珠耳坠子打开,然后捏住他的下巴,一下子把里面的药粉灌了进去。

随后,她随手扔了那耳坠子,挑起百里青精致的下巴,睨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本来呢,完成师傅的愿望是徒儿应当尽的义务,你死了固然也不错,但是徒儿觉得受了了那么您的气和磋磨,您这么一死了,徒儿岂非前功尽弃,而且徒儿一点也不喜欢按照你指的这条新的‘明路’走下去,男人这种东西,伺候一个也就罢了,还要伺候另外一个,徒儿我还真没什么兴趣,既然师傅你说了给我杀你的权力,那么这个权力,什么时候实行如今该是徒儿决定,不是么?”

西凉茉顿了顿,看着百里青诡谲一笑:“今儿徒儿就把这个权力收着了。”

看着百里青眸光里闪过的幽芒:“你还是那么容易心软,怎么,因为为师方才说为师曾经饶了你一命,没直接将你吸血拆骨,所以你现在便要投桃报李么,真是愚蠢,你就不怕我是欲擒故纵,为保自己一命而故意如此说话么!”

话音未落,西凉茉忽然粗鲁地塞了一块布巾进他口中,不耐烦地道:“难道所有的师傅都是那么啰嗦的么,你真想死,一会子我给你下点儿春药,再把你放到太子爷的床上好了!”

她有时候真是烦死他这幅高高在上指手画脚的模样了。

她虽然心底非常讨厌他这种封建家长式的作风,高高在上,从不尊重于他人的意志,却不代表她是是非不分的白痴。

他到底没有在一开始的时候就直接虐杀她,取血食肉,此后相处的时光中,他和她虽然是彼此利用的关系,她时常受制于他,恼恨于此,但是不代表她不明白,他从来没有真正的伤害过她。

哪怕是这一次,他虽然很过分,过分的行为和欺骗让她动了真正的杀意,但是冷静下来后,她还是明白他已经手下留情,若是没有他给她身体里放的那种药,方才他那种近乎没有理智的状态,她很有可能根本就承受不住。

只是,她依然有一件事不明白。

百里青这辈子多久没有看见敢忤逆于他的人了,更别说有人对他施加命令,再把一块脏兮兮的布塞进他的嘴里。

他陡然冷怒地瞪大了眼,阴沉地盯着西凉茉。

西凉茉却双手支着脸颊看着他,微微眯起眼:“徒儿还是有一件事不明白,你到底是因为什么原因对徒儿我这么青睐与照顾有加,是因为你曾经暗恋我母亲的移情作用,亦或是因为你已经爱上了徒儿我呢?’

百里青闻言,身子一僵,目光微微闪过一丝错愕与异样。

西凉茉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也不看他,只是一边玩着手里的小刀,一边似笑非笑地道:”咱们都是聪明人,聪明人才好说话,虽然我并不知道你与我母亲是什么关系,但想必也是旧相识了,徒儿还没傻到看不出来你最初看我时候总有那么一丝在看别人的样子,就像皇帝陛下和皇后娘娘也时常会对着我露出那种同样的眼神,虽然你掩藏得很好,也不明显,再加上今日你说解药的药引子必须是我的血……。“

西凉茉顿了一顿,又道:”那是不是就说明当初给你下毒的人或者说与你被下毒有着紧密关系的人,必定与我有着隔断不了的关系,我看着我那便宜爹也不像有这个本事给你下毒的,否则也不会在朝堂上受你压迫那么多年,那么答案就只剩下一个了,那个人是我那母亲是不是?“

西凉茉瞅着百里青眼底难得出现那种称之为愕然的目光,不由轻笑着用刀子挑过他脸颊边的乌发:”师傅,你用这种眼神看着我,会让我过分骄傲的,不过我还是觉得很奇怪,像你这般善于审时度势,又狡诈阴险的人怎么会看上我母亲那种天真到愚蠢的女人呢?如果你不是有自虐倾向的话,那么我更倾向于是因为你看起来也没有那么不在乎徒儿我呢,怎么,是不是爱上我了?“

西凉茉觉得自己很有点调戏美人的样子,而且眼前之人,也确实是难得一见的美人。

调戏一二也未曾不可,不能总是他来调戏她吧?

百里青仿佛恢复了正常,他挑了下眉,这丫头还真是出乎他意料的狡猾和敏锐,也出乎他意料的——自恋。

”啧,其实师傅你不必急于否认呢,因为我也不知道我对你保持着什么样的感觉呢,这个世界上聪明人其实不要太多,尤其是如你我这样的,满腹卑鄙和野心的聪明人,不管自己做什么,因为我们在本质上是同一种人,所以对方仿佛很容易就能领会到,那种感觉一点都不好,总会想着,如果有这种人,真是应该死掉便好了,但是却又觉得有些可惜,若是这样的人死掉了的话,满世界都是司流风和西凉仙那种自作聪明的人,岂不是很寂寞和无趣,对吧?“

西凉茉忽然伸着脸儿凑近了百里青,似笑非笑地道:”所以说啊,即使要用某些手段,也能让对方臣服在自己手中,感觉也很好,是不是?“

百里青睨着她,你想说什么,丫头?

西凉茉轻嗤:”我不是想说什么,我是想要做什么才对,你方才不是说我体内还有药性没解么,今儿既然徒儿这么可怜地成为师傅你的解药,那么师傅也应该为徒儿服务一下,也好让徒儿解一下心头之恨,才对呢。“

西凉茉笑眯眯地道。

没有了内力的百里青,就像是美人没有了刀,明珠没有蚌壳,此时不虐,更待何时?

第一百三十七章 步步惊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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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青看着身上的人儿,忽然忍不住低低地笑起来:“呵呵……。舒榒駑襻”

西凉茉挑了下眉,看着他道:“你笑什么?”

说罢,她顺手就扯下塞在他口中的布巾。

“呵……丫头,你这模样,要上为师,你会么,不疼了?”百里青好容易止住笑,狭长的魅眸微微眯起看着她。

她那种样子简直就像一个小女孩因为总是被大人教训,所以在逮住机会后才那副得意洋洋想要证明自己也很强大,可以教训大人的模样。

西凉茉僵了一下,随后低头凑近他,上上下下地打量着百里青,那种诡谲的目光让百里青终于有些不悦地冷道:“你看什么?”

西凉茉方才弯起唇角,伸手慢悠悠地拨着他的发丝轻道:“师傅,既然必须是童子身方才能练守元功,那么如今这守元工是在徒儿身上破的,是不是说明,其实师傅你也不过是个雏儿罢了。”

感觉百里青脸上一僵,西凉茉俯下脸,学着他往日挑弄自己的样子,轻咬住他白玉似的耳垂道:“既然徒儿是第一次,师傅你也是第一次,咱们都是生手,师傅又何必做出这副老道高手的模样呢。”

软腻的呼吸喷在他的耳边,细腻的舌尖触在他的耳廓里。

百里青顿时觉得一股子热气就不受控制地往下腹走,他微微弓起身子,不想让西凉茉发现自己的异样。

但是西凉茉却比他更快一步,手直接往下一按就捏住了他最炽热的地方,虽然刚刚握住那巨大狰狞的陌生感,她几乎忍不住手软,但是她很快地就强迫自己不要松手。

冰冷的小手触碰上他敏感的感觉,让百里青几乎瞬间就忍不住倒抽一口气。

西凉茉顿时仿佛得到鼓励一般,在他耳边轻声笑道:“师傅,你以前那种总是高高在上、颐指气使的样子,有时候看起来真是让人觉得讨厌呢,还是如今这副样子好些呢。”

百里青冷冷地看着她,随后轻嗤了一声,没有说话,只是额头上泛起的细细汗珠却暴露了他的心绪并不如面上看起来那么平静。

西凉茉倒也不介意,用自己的唇抵在他的薄唇轻道:“为什么生气呢,你平日不也最喜欢这么撩拨人么?”

她话音未落,柔软的唇便忽然被他一下子咬住了,西凉茉一顿,他舌尖技巧性地挑开她的唇,便这么闯了进来,在她的唇间霸道又强势地吸吮挑弄。

西凉茉好一会方才反应过来,却已经阵地失守,只能被动地承受他的恣意掠夺。

空气里弥漫着幽幽香气,仿佛他身上最惑人的气息,让西凉茉有些失神。

许久,他方才如餍足的妖兽般放开她,看着西凉茉轻笑:“你说的是,为师平日都这么教你的是不是?”

西凉茉好一会才平复了喘息,她的指尖下滑,在他精壮的胸膛上轻描慢写:“是呢,所以这一次,还是不劳师傅你费心了。”

说罢她轻动了一下自己的白皙的腿儿,坐上他的腰腹间,让彼此最私密的地方紧秘地贴合在一起。

她红着脸挑衅地望着他:“如何,徒儿学得可还好?”

那种软腻湿润让百里青顿时忍不住咬牙切齿,睨着身上的女子,她水魅大眼泛出亮晶晶的光来,骄傲与羞涩、少女生涩与女子的妖娆仿佛混合而成的上好胭脂,让她面色如绯,艳若桃李,像是九霄红尘幻化而成最勾人的美丽妖精,勾人心智。

“你这丫头,真是……真是坏透了。”百里青忍不住咬牙低骂,他想要狠狠地刺破她,想要让她在自己身下哭泣,却被她制住了身子,不得动弹,任由她在自己身上厮磨,放肆。

西凉茉看着他骄傲直挺的鼻尖上淌下晶莹的汗滴,线条精致、美艳阴霾的脸孔都扭曲起来,心头忍不住骄傲,她抚着他健硕宽阔的肩膀,感受着细腻如玉皮肤下的肌肉纠结。

当初她就觉得奇怪,一个太监,如何能保持着这样的身形,如今看来,果真是自己笨了。

不过,这样也好。

原本,她以为自己这辈子第一次会献给黄瓜什么的……

西凉茉忍不住脑子里开始胡思乱想起来。

却忽然觉得自己身体一下子被什么撑开,她忍不住低呼一声,随后立刻支起身子。

百里青差一点就要得逞,一下子失去了温暖,他立刻懊恼地低咒一声,抬起头如兽一般地盯着她:“坐下来!”

西凉茉挑了下眉,这种时候,还想要命令她么?

西凉茉忽然退开了来,冷嗤:“有本事,自己用嘴弄出来!”

“你……你这个无耻的丫头!”百里青闻言,一会子才反应过来,顿时又羞又恼起来,

他怎么以前不曾发现这个丫头竟然这么不知羞耻,什么话都敢说,哪里像一个姑娘家。

九千岁大人完全忘记了,这么些时日,西凉茉就算是再良家少女,也难免耳濡目染之下,被他直接污染成另外一种样子,何况西凉茉原本也不是什么良家少女。

“彼此,彼此。”西凉茉笑眯眯地扯住他的脸颊,左右开工,学着他以前经常蹂躏她的模样,一下子把他俊美无双的脸拉成了一张大饼,又两手一合,再把他的脸合成一个面团的模样。

“其实这个样子的千岁爷,也很是可爱的嘛,干嘛总是阴霾着脸,跟谁欠了你八百万两似的。”

百里青眼神瞬间阴冷下去,恶狠狠地瞪着面前这个敢在他太岁头上动土的嚣张女子,尖利地叫道:“西……凉……茉……。”

这坏丫头这是作死么,居然敢这么弄他最完美的脸!

欲火得不到抒发,尊严又被践踏,九千岁大人怒火呈现直接上升的状态,可惜他的脸此刻的模样,让他浑身散发出来阴惊气息……不那么有威慑力。

西凉茉才松了手,低头看着真的恼起来的千岁爷,忽然眯起眼微笑:“想要嘛,想要我就说啊,师傅不说,徒儿又怎么知道你想要什么呢?”

这位爷生气起来,也很好看,至少比欺负她的时候,好看多了。

“丫头,你会后悔今儿没杀了为师的。”百里青冷冰冰地盯着她,咬牙切齿地狞笑道。

西凉茉同样报以冷笑:“看来师傅你是自持力过人了,既然如此,一会子我就让魅一他们进来参观一下可好?”

百里青大怒:“西凉茉!”

两人斗鸡似的,瞪着对方许久,西凉茉照样拿自己撩拨他,百里青倒底先忍不住咬牙服软了:“你想要为师说什么,先放开为师。”

自己就不该为着这丫头考虑那么多,当初就该直接弄死她,喝光她的血算了。

西凉茉方才满意地轻笑:“师傅,你该知道我想要您说什么的,不是么?”

百里青看着她的样子,俊美阴霾的脸上有些扭曲,半天才如蚊呐似的道:“跟你娘没关系。”

“啥,我听不见呢。”西凉茉又用腿间蹭了他的火热一下。

“老子说,跟你娘没一个铜板的关系,老子要的是你够了没!”百里青瞬间怒了,咬牙切齿地道吼道。

这个逆徒!

真是气死他了!

西凉茉方才揉着耳朵,微笑:“这就对了么,师傅你早说些实话,徒儿也好体会您的心思不易呢。”

哎,逼得素来优雅冷酷的天下第一美人这副失态模样,也非她所愿呢。

但是,西凉茉脸上的笑容忍不住上扬的俏丽模样,让百里青忍不住看得有些怔然,心中的怒火奇异地平息了下来,随后他也忍不住暗嗤,这丫头,还真是……

骄傲得寸步不让。

是的,寸步不让,她若已经在他身上付出了注意力与心思,那她必定要求更高与更多的回报。

她并非善良之辈,自私又怕疼,她守着自己的心更是不会让人轻易触碰,若是不能肯定他的心思,她绝不会再付出更多。

她不想有一日会落到蓝翎、太平大长公主的那种地步。

西凉茉抬起眸子,看着百里青灯火流离下的绝世容颜,忽然轻声笑道:“师傅,记住你今儿说的话,若是有一日,我知道您骗了我……。”

她没有把话,说完,只是伸手解了他的禁制的同时缓缓地坐了下去。

“嗯……。”西凉茉紧紧地咬住了自己的唇,虽然没有第一次那么痛,但身体被撑开到极致的感觉,是一种让她觉得难以忍受的奇怪感觉。

百里青终于松了禁制,胸口的闷痛也好了一些,他尚未来得及暗惊于西凉茉喂了自己吃的药的效果,就瞬间被她的动作激起的感觉弄得身上一僵,而此时她却又不动了。

他眼里闪过一丝恼色,却见她忽然泪汪汪地看着自己道:“唔……好痛。”

明明用了药了,也不是第一次了,怎么还是会痛呢。

上了千岁爷的理想果然是很伟大,但现实很骨感啊。

真是太他大爷的痛了!

西凉茉卡在一半上不去下不来的模样,让百里青原本的怒火都化为了哭笑不得。

“你这丫头,也就是嘴上功夫!”

西凉茉被他一笑,顿时脸上一红,拔腿就要走,但都到了这样的地步,百里青怎么可能让她走了呢,他立刻伸手抱住她的细腰,向来阴冷的声音也变得低柔,安抚地道:“好了,为师不说了,不说了,你这丫头,真是让人拿你没办法,总是这么让人……。”

果真是应了那句说红颜祸水的老话——

此女最慧、最柔、最可怜。

此女最恨、最恶、最该杀。

他翻了个身子,动作轻柔地将她放在身下,就算是他暂时在一个月内都失去了内力,但是对于一个小丫头而言,作为男子的力气永远都比她大。

何况西凉茉此刻正郁闷着,哪里有心思注意自己的姿势已经变了,只泪盈盈地看着他。

百里青低头看着身下的丫头这幅样子,不免也有些心疼,但论起真刀真剑来,他自己确实也是第一次,他想了想,还是决定照着以前的样子来。

他低头一路从她的额头一路向下吻去,吮住她柔软丰润的唇,这一次,她乖巧地迎合了上来,诱得他几乎忍不住,厮磨了好一会,方才轻怜蜜意地一路抚慰,一路轻吻地安抚着身下的小丫头。

第一次毒血上头,他只能速战速决,哪怕是放了药,恐怕多少都有点儿伤了她。

这一次,总该让她晓得各中滋味总是不错的。

随着他动作的越发恣意放肆,她的脸上红霞层层如雾般涌了上来,几乎忍不住轻吟。

直到她终于不再僵硬,他才低头在她耳边低语:“为师记得说过的话,但你也记得你的眼中亦只能有为师一人。”

他从见到她的第一眼开始,就从未曾将她当成任何人的延续,因为她就是她,她眼底的光与自己那么像,与她是谁,来自谁的血脉,又有何关系,从他决定收她为徒的那一日开始,就只是为了自己,而不是为了任何人。

这个世间实在是太空旷而寂寞了,

所以,他想看着这个曾经与自己如此相像的少女,能走到什么地步。

从最初如饲养爱宠一般,只是为了消遣寂寞,到最后越来越无法忍受她身边出现其他的人,他就知道,自己终有一日会不管她是否愿意,都会占有她。

她和自己都是一样骄傲的人,只是她的眼底还有着极具生命力的美丽光芒,与自己长居寂寥黑暗的死寂孤寒不同。

或许,那才是吸引他的原因。

拥有满满的野心,手腕狠辣,却坚守着自己的底线的少女。

看见她满是生气的面容,他便会忍不住一直看着她,很想很想把她彻底的据为己有,让谁都看不见她的美丽,只是若如此她大概会恨他入骨。

有时候忍不住会想,若是有一日,她要离开他,自己会不会忍不住杀了她……

所以,他一点点地引诱着她。

引诱着她的注意力,引诱着她的心,因为彼此都是一种人,知道她最想要什么,最怕什么,面对什么会心软,他强势地逼迫她打开最僵硬的壳,逼迫她把最柔软的一面展现在自己面前,让她习惯于此,然后一点点地转换成对自己的依赖与需要。

让她眼低、心底不得不放下他的样子。

如今,他想要的都实现了。

第一百三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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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最初第一面只觉得她眼里的野心与机敏的反应如此有趣,像一只谄媚又狡诈小狐狸,到后来渐渐想要在她身上挖掘更多,索取更多。舒榒駑襻

若依着他往日的性子,必定是直接要了她。

想要得到她,却又不想毁了她。

只是狐狸是从不会把自己的心随意地献给别人,若是强行索取,她只会把自己看成和别人一样的可以利用的敌人。

她和他都是绝对的利己者,从她可以毫不在乎地将自己的婚事作为跳板,便知她是个理智到冷酷的女子,男女之事,在她眼中不过是可有可无之物。

所以慢慢地逼迫她,逼迫她习惯他的存在,习惯他的体温,习惯他的恶毒。

像他们这种人,只有在付出了太多,成本高昂的时候,便会习惯性地反向对方索取更多。

当她开始不甘心的时候,便是一步步地走向他的手心的时候。

恰好,蓝翎还欠他一笔恶账,就用她来还,最合适不过了。

如今的小狐狸,被他按照自己的方式养得像一只熟透带刺的甜美果子,若是他再不摘,恐怕便会被别人采了去。

百里青按住她想要合拢的腿儿,修长的指间专注而略显粗鲁地在那层层花瓣中,不断地深勾摸索,捏出莹莹的花蜜,甚至低下头直接品尝那些不断涌出的甜蜜。

西凉茉再如何冷静也不过是未经人事的少女,这样的过分的刺激让她忍不住低低地哭泣起来,她直接扯住他的乌发,水媚的眸子可怜又妩媚地盯着他,语气却同样带着命令:“快……快点!”

不知是那药性是否再次发作了,又或是他妖美又邪肆的模样太惑人,撩拨的技巧太高明,总之她已经不满足这种样子了。

百里青被她的粗鲁扯得有点疼,但却忍不住低笑,他这靡丽甜蜜又坏透的小狐狸,还真是直接热情得对足他的胃口。

“遵命。”百里青温柔地吻上她的唇,抱住她柔软的腰肢,但是身下的动作却霸道又恣意,再次略嫌粗暴的穿透了细嫩的花朵,同时也吞下了她的甜软的尖叫。

她伸出双臂紧紧地抱住他宽阔的肩,只觉得自己仿佛大海中的小船,不断地承受着巨浪的撞击,随时会被他带来的大浪击碎。

细碎的痛感却带起更多的快慰,她忍不住紧紧地缴缠住他的利刃。

“丫头,为师弄坏你可好?|”他邪恶地撩拨着她每一处最羞耻的敏感,在她耳边说着下流的话。

西凉茉脸儿红得像熟透的小桃子,恶狠狠地瞪着他:“弄坏了就没得玩了。”

百里青失笑,诱惑地咬住她的耳垂:“放心,那里坏了还会好的,滋味很好的。”|

“不要!”

可惜西凉茉的抗议并没有什么效果,百里青很乐意让她尝尝被弄坏的滋味。

直到天边微白,怀里的人儿早已疲惫得沉沉睡去,他方才收手,顺手取了早已准备好的清凉药膏为她细细抹上,方才像大妖兽拢着刚享用完的美味小兽一般,拢着西凉沉沉睡去。

西凉茉醒来,还是因着自己身体里有什么东西,感觉极为不适,她闭着眼无力地扯着百里青的头发:“师傅,疼。”

好一会,那搁在她身体私密里的东西才抽走,她只觉自己被抱了起来,也不知道要去哪里。

只听见头顶上的人悦耳却阴魅的声音低柔地响起:“上药而已,睡吧。”

她方才轻哼一声,转头在他怀里继续睡,

其实,也不是那么疼,只是她可不想再继续了,她可不想走路都走不了。

百里青睨着怀里的女子,忍不住低笑,狭长斜飞的魅眸里闪过一丝罕见的温柔:“狡猾。”

……

西凉茉不知后来自己一睡,到底睡了多久,直到有人不断地在她耳边说话,那嘈杂的声音逼得她不得不睁开眼看着何嬷嬷疲倦地道:“怎么了?”

“郡主,你已经睡了一日两夜了,再不用点儿东西,恐怕身子挺不住。”何嬷嬷看着西凉茉一醒来,立刻赶紧动作轻柔的扶着她坐起来。

一日两夜?

西凉茉不由一怔,望着窗外明媚的阳光,有点没反应过来:“我睡了两晚么?”

何嬷嬷看着西凉茉雪肩和胸前的点点红斑和眼下的阴影,不由有些心疼,暗自责怪千岁爷怎么这么不知分寸,郡主还是一个女孩子,以前身子骨又亏得厉害,哪里承受得起他的所需无度?

西凉茉有点儿头晕,低头看见自己身上处处小红果子,只觉脸颊羞红,赶紧扯了衣袍披上,打算起身吃点儿东西:“嬷嬷,先把早点儿放桌上吧,我一会用了就去三清殿,陛下估摸着……。”

她话没说完,陡然僵住,双腿一软差点跪下去,而与此同时有什么大量的温热的液体从她腿间流了下来。

那种诡异的感觉让西凉茉顿时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拽着自己衣襟的手指尖都因为用力泛出白来。

这是……这是该死的东西。

百里青那个混账,居然没有帮她清理过么?

玩完了,也不知道要体贴她一下!

以前看过的书里,男主不是都会在事后温柔地帮女主清理么?

但是……

五月天,天已经颇热了,为什么她觉得自己身上并无黏腻感呢?

“嬷嬷,这一两日,我有没有清理过身子,或者说沐浴过呢?”西凉茉犹豫了一会,还是忍不住涨红了脸儿问。

何嬷嬷点点头笑道:“有,都是千岁爷亲自拿了水来为您擦洗呢。”

千岁爷多少年没有亲自动手端水盆子了,可见郡主果然不同呢。

清洗过?

西凉茉忽然有点不明白了,她如何觉得身下黏腻得狠了。

莫非有什么忌讳?

但彼时她也未曾想太多,暗自骂了一顿那人后,自去清理了。

直到后来,每每情事后都如此,她方才忍不住去问。九千岁殿下理所当然地告诉她,没在里面塞东西,不让他的绝世精华外流就不错了,那是他千岁爷的恩赐,可都是好东西。

养颜补肾、提升修为不可多得也。

西凉茉大窘,怒笑:“你怎么不说吃了还能包治百病,长生不老呢?”

百里青斜斜地一挑眉,笑得一脸妖异邪肆地边掀袍子边道:“哟,这都被丫头你发现了,瞧你那求之不得的贪心样子,来,张嘴,爷赐你一点可好?”

西凉茉顿时无语,只能恶狠狠地瞪他一眼:“迟早让爷你变成真太监!”

说罢她掩面而走,与此等妖孽比无耻,简直就是自取灭亡。

……

且不说后事,只说西凉茉清理干净,方觉得耳目清明,神清气爽,又一边用些早点,一边问何嬷嬷:“是了,嬷嬷,昨日皇帝陛下没有宣召于我么?”

何嬷嬷淡淡道:“别担心,千岁爷昨日已经让老身说您身子不适,修养一天,陛下原本是要来探望的,也被老身以郡主需要休憩为名,请了回去。”

“嗯。”西凉茉点点头,若有所思地道:“一会子还是要去一趟三清殿。”

宣文帝虽然是个昏君,但是却是个极好的靠山,她必定要好好地供奉着的,当初皇后何等尊贵,若非之前她早就在宣文帝脑海里植下皇后容不得蓝大夫人与自己的印象,皇后也不会这么轻易地就被迁到长门宫去了。

长门宫,地点远僻,与冷宫无异,皇后被迁居长门,等于昭告天下她已经在六宫失宠。

如今这后宫里,虽然韩贵妃不易对付,但也不是什么棘手的刺头,倒是皇后娘娘身后的陆家也是百年大族,陆国公虽然年迈不理世事,但是那位陆相爷,恐怕绝不会任由皇后失宠,危及太子爷,必定还有动作。

还有德王府,总不会就这么善罢甘休的。

再加上零零总总那些暗中伺机而动的小人,她是要多方打算,早日打算了。

何嬷嬷看着西凉茉沉思的模样,有些欲言又止,她还没想好该怎么告诉西凉茉这件事。

但是她虽然未曾想好如何说起,却已经有人忍不住了。

“小姐……。”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白嬷嬷一身淡蓝素衣脸色惨白地走了进来。

西凉茉见她脸色不对,忙担心地问:“这是怎么了?”

白嬷嬷看着西凉茉,怔怔片刻后,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小姐……小姐……夫人她……大夫人她已经去了!”

西凉茉闻言,瞬间怔然,好半天才反应过来,蓝氏——死了?

何嬷嬷看着西凉茉有些木然的模样,以为她受不了这样的打击,心中不由暗叹,同时也有些着恼地瞪了眼白嬷嬷,这老婆子如何一点时机都不会看就进来报丧。

千岁爷和小姐这两日才是蜜里调油的日子,好容易方才圆了房,就不能晚点儿说么?

但是她也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何况……蓝大夫人的死,几乎可以说是千岁爷一手推波助澜的,若是蓝大夫人不死,千岁爷就得不到大夫人血液做成的足够分量的药丸一次服下,也不知道何时才能与小姐圆房,好彻底解掉身上那些毒。

这些年,千岁爷受了多少折磨,洛少爷受了多少折磨,她都是看在眼底的。

蓝大夫人不过就是想利用千岁爷既保住了小姐为她所用,又能用那些药丸牵制住千岁爷罢了,这样的女子,根本不配做小姐的母亲。

只是小姐,终归是蓝大夫人的骨血。

何嬷嬷悄悄打量着西凉茉的表情,想看看她的反应,却只见她垂着眸子,沉默着,让人看不清楚她的想法。

西凉茉此刻,根本没有去为蓝氏死亡的这个消息而感受到什么太过悲痛的情绪,真正的西凉茉早就在几年前已经死去,哪怕残留在她身上的那一点点执念,也在她出嫁那日被蓝氏的冷漠无情击碎得灰飞烟灭。

如今她不过是在迅速地判断,这个消息到底是个好消息,还是个坏消息。

毕竟皇帝陛下对她的垂爱,靖国公对她的歉疚都是寄托在蓝氏的身上,她也是借着这份垂爱与歉疚,去实现自己的各种目的,如今蓝氏已去,那么未来呢?

未来,皇帝陛下和靖国公对她的态度是否会有所改变?

是更加眷顾和愧疚,还是逐渐变得冷漠?

朝堂之上,是否会因此有什么波澜兴起?

毕竟蓝氏身份不同,西凉茉不相信当年掌管天下兵马的蓝大元帅所有的旧部都会被宣文帝收编、打撒或者遣送回籍务农。

蓝氏的死或许能激起那些残余在朝堂之上的他们最后对于蓝家后人的歉疚之心。

不管是什么,这都意味着蓝氏的死亡仿佛一颗小石子击碎了一池子的平静。

……

而蓝氏已去的消息,并没有被大肆宣扬,而只是缪缪几个人的手上得了这个消息,西凉茉和百里青就是其中的两个。

未几,在白嬷嬷和何嬷嬷的安排之下,西凉茉换了宫女装束,趁着黄昏前悄然出宫,前往靖国公府。

夜色降临,西凉茉领着魅六、魅七和如玉、白珍四人都换了衣衫,让府邸里自己的人开了后门进了院子。

一路挑着隐蔽的路子过去,她丝毫没有发现国公府邸里有披麻挂孝的东西,众多仆人们该干活的干活,该打闹的、休息的,都自顾自地爽惬得很。

西凉茉暗自轻叹一声,看来国公爷爷封锁了相关的消息呢/

等着西凉茉到了惊澜佛堂的时候,那里大门紧闭,一个人都没有,一片冷冷清清。

西凉茉看着那满地落叶,有些破败的佛堂,不由暗自叹息,堂堂一代女将,竟然沦落到如今这样的地步,不可谓不可悲。

谁说红颜是祸水?

不过是多情女子,负心郎的不同演绎罢了,女子一生在世,束缚何其多,便是如蓝翎夫人这样曾经的一代女将,皇家养女,元帅独苗,不也一样落到今日一片凄凉身后事?

她嘱咐着魅七、白玉几个在暗处悄然守着,自己转身进了庵堂之内。

庵堂不过是一处供佛之处,一处休息处所,蓝翎所居之处与另外两个伺候她的素衣老仆是分开的,此刻她就静静地躺在自己的休息的处所。

一匹白缎子掩了她削瘦的尸身。

西凉茉静静地走过去,伸手掀开那白缎子,露出一张苍白干枯的容颜。

不得不说蓝翎夫人算是得天独厚了,这些年的岁月磨砺,心中的痛苦折磨虽然让她形容枯槁,但是当她永远闭上眼睛的时候,或许是心中已经彻底没有什么可记挂,可留恋的了,所以她的脸上很平静,失去全身几乎大部分的鲜血,虽然让她皮肤异常苍白,也让她看起来反而有一种奇异的荏弱的美——属于死亡的美丽。

西凉茉的目光落在她的手腕上,那里有一道极深的刀伤,几乎把手腕筋脉都割断了,可见她是一心寻死,并无半分犹豫。

她沉默着,微微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开。

“大小姐……。”或许是她没有落泪的表现让白嬷嬷有些惊讶和不满,她忽然伸手拉住了西凉茉的衣衫。

“怎么了?”西凉茉看着她,她当然知道白嬷嬷希望她表现出来什么情绪,但是她今儿没有兴趣再表演。

白嬷嬷看着西凉茉的样子,只以为她是对蓝翎夫人仍旧有怨恨,便起身关上门,再上前含泪道:“蓝大夫人不是不关心小姐的,只是大夫人她心中太苦了……。”

“哦,怎么个苦法?”西凉茉淡淡地问,她寻了个椅子坐下,一副洗耳恭听的模样。

白嬷嬷以袖拭泪道:“当年夫人是一身骄傲”

白嬷嬷以袖拭泪道:“当年夫人是何等的天之娇女,被封为凰翼公主,便是如今的太平大长公主都及不上的,多少世家公子都以得夫人多看一眼为荣,只是公主不肯与寻常女子一样,选个手无缚鸡之力,只会风花雪月的世家子,直至后来遇见彼时投笔从戎的国公爷,彼时他仍旧只是元帅大人旗下的一个初露头角的参将……。”

西凉茉唇角勾起一抹嘲讽的笑来接话道:“边关军营,一个年少多情,一个妩媚无忧,郎才女貌就对上了眼,然后我那母亲一心恋慕上我那父亲,非君不嫁,偏偏家中寄养的少年天子也不甘心只当她的弟弟,又忧心蓝大元帅功高震主,若是我那母亲顺从了天子之意为入宫为妃、为后也就罢了,偏生她非所爱不嫁,于是激怒天子,甚至连累自己父亲与女儿,自己也不得不遁入空门,一生孤苦凄凉是么?”

“小姐,你怎么知道,是谁告诉你的?”白嬷嬷不禁一震,愕然地望着西凉茉。

“还需要人告诉么,嬷嬷,这种才子佳人横遭拆散的故事,自古以来话本里比比皆是。”西凉茉淡漠地道。

就蓝翎那种天之娇女,凭借着点心机智谋和元帅父亲的威视赫赫,赢了几场仗,封了个将军,便不知什么叫做‘天子一怒,伏尸千里,血流成河“,一直把那个养在家中的食人虎当成乖顺猫儿,完全看不清什么叫一朝天子一朝臣,不但不劝诫着自己父亲急流勇退,还往枪口上撞,会落得今日下场,也是理所当然的。

西凉茉的话冰冷而刺耳,让白嬷嬷当场变了脸色,失声道:”小姐,您怎么能这么说夫人,当年陛下不顾夫人已经嫁为人妻之事,强行令夫人入宫侍寝,还要册封夫人为妃,夫人当时已经怀了你,也是为了保住你,夫人才肯勉强侍寝,却因此失却了国公爷的欢心,被国公爷猜忌!“

西凉茉挑眉:”是么,为了保住我,那我倒是宁愿她不曾保住我,否则也不会让所有人都跟着受罪。“

白嬷嬷急了,咬唇道:”后来小姐出生之后,陛下仍旧不肯死心,只道你是他的骨血,强要带走你,若你不是他的骨血,便要杀之,夫人无法,只能承认你是陛下骨血,并对你不闻不问,同时发誓就此遁入空门,不再涉足红尘,以反抗陛下如此强占臣妻的行径,方才保住了你一命,这么多年来也是为了这个原因,她不敢对你施以半分明面上的关怀,但是奴婢也是夫人籍着静小姐的名义被送到您身边来保护您的!“

西凉茉闻言,顿时忍不住低笑出声。”呵呵……。“

白嬷嬷又气又伤心:”郡主,您,您怎么能这样,夫人为了保护您,甚至要国公爷立誓永远不能未经她的允许踏入这佛堂,当初夫人对国公爷的心,无人不知,能做出这样的决定还不是为了您么!“

西凉茉笑够了,方才淡漠地道:”其实与其说她是为了我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倒不如说她是为了西凉无言,我那薄情的父亲才做出这样的决定,她对我的父亲不是一直不肯死心,所以才留在了这里,否则她大可以去外头庵堂出家,又何必一直呆在国公府,不就是既恨我那父亲抛弃誓言,一娶再娶,又不肯放弃自己正室的身份么?“

蓝翎夫人以在府邸佛堂清修名义永不出佛堂一步,却也是昭告府邸中所有人,她才是靖国公的正室,就算是韩夫人那样出身高贵的女子掌了府中大权,也休想越过她去。

至于西凉茉这个女儿,于她而言不过是带给丈夫猜忌的孩子,就算初衷也许真是想保住这个孩子,但到了后来,经历了漫长时间的折磨与期盼得不到回应,丈夫不断地娶妻纳妾,让她越来越失望之余,恐怕也连带着恨上了这个带来丈夫背心背德的女儿。

白嬷嬷听着西凉茉凉薄而尖利的话语,脸色越发的苍白起来,却无法做出有力的反驳。

是的,除了刚出生那一个月,夫人后来再没有抱过小姐一次,每次召她过来也是有其他事情要吩咐。

但是,白嬷嬷依旧忍不住下意识地辩驳:”小姐……你……夫人不是这样的,她是真心疼你的。“”真心疼我?“西凉茉讥讽地勾起唇角,若蓝翎真的对这个不受祝福的女儿真有什么母女之情,她童年过得如此凄惨,比一个下人都不如,蓝翎夫人又怎么会不知道,以白嬷嬷一人之力根本无法护得西凉茉周全,否则真正的西凉茉也不会惨死,而有了自己这个‘西凉茉’出现。”一个猜忌自己的妻子,薄情寡义;一个天真又冷漠愚蠢,我那父亲和母亲果真是般配!“

西凉茉讥讽的话语刚落,忽然一个身影大步走过来,对着西凉茉怒叱道:”茉丫头,休得如此对你母亲不敬,是谁教导得你如此无礼粗蛮的!“

西凉茉和白嬷嬷转头一看,竟然是不知何时出现的靖国公,正大步流星地走过来,

西凉茉暗自冷嗤,但脸上依旧是那种似笑非笑的模样:”父亲大人,您忘了,当初教养我的不一直都是您深爱的韩二夫人么?“

听到‘深爱’二字后,靖国公几乎是怒不可遏,又或者说是恼羞成怒,竟朝西凉茉扬起了手:”你这忤逆女,还不住嘴!“

西凉茉冷笑地把脸扬起来:”你打呀,就在我死去的母亲面前打好了,她一定很高兴地看见自己的丈夫果真是个无情无义的男子,这般去了也比几十年半死不活地挨着日子强!“

靖国公听着西凉茉的话,再看着与那已经逝去的妻子拥有着同样美丽面孔,却一脸倔强的女儿,忽然间扬起的手就再也挥不下去。

曾几何时,他和蓝翎,还有他们的女儿就已经走到了这样的地步。”国公爷,你不能打大小姐啊,大小姐是您的亲生骨肉,这么多年来过得那么辛苦,您难道就不看在已经逝去的夫人的面上对大小姐宽容一二么?“白嬷嬷忽然‘噗通’一声跪在靖国公的面前,泪如雨下。

西凉茉却依旧眼中含泪地道:”嬷嬷,你不必求他,他能为荣华富贵抛弃母亲那么多年,我这个女儿又算得了什么?“

靖国公看着如今这场景,心头陡然生出一种无力与深深的悲哀来,他的手缓缓地放了下来,捂住自己的额头,仿佛体力不支一般,坐在了蓝大夫人的床边低声轻喃:”冤孽啊,冤孽……我当初就不该娶了你,蓝翎,都是我害了你!“”蓝翎她临去之前可有什么遗言?“靖国公忽然问。

白嬷嬷犹豫了一下,才轻声道:”夫人只留下了一句话,陌上花开,妾去矣,君当顾怜娇儿弱。“

西凉茉看着面前的中年男人试图伸手去触碰蓝大夫人青白的脸孔,却又不敢去触碰,最终痛苦地以手抱头,素来冷峻的脸上露出极度痛苦的神色来,一行清泪顺着他的脸颊缓缓淌落。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

西凉茉并不怀疑靖国公的痛苦与难受,若是当年他不曾与蓝翎夫人有那么一段刻骨铭心事,或许今日也不会这般恨满怀。

他太过精明世故,她又太过执着天真。

精明世故与执着天真,永不能相容。

尤其是当初靖国公对蓝翎许是真心真意的,他甚至愿意与蓝翎夫人成亲,面对来自各方的压力,但是他没有想过这份情意所带来的后果会如此严重,在面对阻力的时候,他退却了,猜忌了,甚至也许曾经还后悔过。

但是蓝翎夫人已经抛却了一切,又怎么能容得他后悔?

只是一切都已经过去,她已经回不去,他也不能回头。

但蓝翎夫人临死去却还记得有她这么一个女儿,亦算难得。

只见靖国公在蓝翎夫人的床前忽然跪下,凝视着床上的人,握住了她惨白无力的手腕,轻声道:”翎儿,你且放心,我一定会完成你的愿望,照顾好我们的女儿的。“

昏暗的屋子里,西凉茉垂下头,仿佛不胜悲戚,她方才那一场表演,勾起了靖国公的怒气,再以哀怒之态,激起国公爷心底深处最痛苦歉疚的情绪,如今白嬷嬷这一句话,更是锦上添花,靖国公从此往后大约都会对她彻底放下了戒备了,只剩下怜悯关爱。

许久之后,靖国公收拾了情绪,安慰地拍拍西凉茉的手,喑哑着嗓音道:”丫头,你先出去,为父与你母亲还有些体己话要说,十多年了,她总不愿意听我说,在不说,恐怕她以后都更听不到了。“

西凉茉闻言,以袖拭泪,哀婉地道:”父亲节哀,女儿先回宫了,今儿是悄悄出来的,已经是触犯了宫禁了。“

靖国公闻言,有些诧异地看了西凉茉一眼,只以为她是来见母亲最后一面的,便道:”丫头,不必忧心,想必陛下他……。“

靖国公顿了顿:”想必他不会怪罪的。“

人死如灯灭,他们这些人此刻,怎会还有心思去计较这些。

西凉茉点点头,行了礼,转身离开后,却仿佛想起了些什么,看向靖国公道:”是了,父亲,母亲要把什么东西交给女儿,说是父亲那里才能得到圆满,她不知是什么东西,这是母亲的遗愿,茉儿自然是想要亲手完成的。“

靖国公一愣,猛然抬起头看着西凉茉,眼底掠过一丝精光:”是么,改日你拿来看看!“

西凉茉顿了顿,道:”好。“

靖国公听得她答应,脸上露出一种似喜非喜,似悲非悲的神色来,随后仿佛瞬间苍老了几十岁一般,对着西凉茉挥挥手:”好了,你先回去吧,这事,改日为父会让人通知你的。“

西凉茉点点头,方才转身离开。

西凉茉站在院子里,低头看着地上树叶柳枝的绰绰疏影,露出一丝奇异又冰冷的笑来。

那半块令牌果真在靖国公那里,早前的时候,她在昏睡的时间里也有间断的清醒,偶尔听见百里青与连公公说及令牌有两块之事原来不是她做梦,而是真的。

既然百里青已经得到了其中一块,那么还剩下的那一块,根据之前的蛛丝马迹来推测就在靖国公这里。

她虽然尚且不知这令牌有什么用,但是若能得到手,再研究不迟。

白嬷嬷看着西凉茉的模样,忽然心中生出一种极度的无力与悲哀来。

大小姐,已经不是当初那个纯真善良的大小姐了,她的心已经被夫人、国公爷,这府邸里的所有人都逼迫成比石头还要坚硬冷漠了,根本不会为自己母亲的死亡哭泣和悲伤。”是了,嬷嬷,我那母亲这般大费周章地做了这些事,她是不是希望我替她完成什么遗愿?“西凉茉忽然开口。

白嬷嬷一愣,有些不自在地道:”大小姐,您说什么呢,夫人只是希望最后见你一眼而已。“”是么?那就算了。“西凉茉也没有再问,只是轻弯起唇角,转身便走。

白嬷嬷看着西凉茉远去的背影,不由大急:”大小姐,难道你就不想为夫人报仇么?“

西凉茉顿住脚步,忽然回过头冷冷地看着白嬷嬷一笑:”我为什么要为那个蠢女人报仇,自作孽不可活罢了。“

她就知道蓝翎那女人平日里根本很少把心思放在她身上,如今这般死后却忽然让白嬷嬷将所能说的事情都说一遍,又做出那种仿佛一切都是为了女儿的模样,必定是有所求。

报仇?

她为什么要帮蓝翎夫人报仇,真是可笑。

西凉茉说完,也不去理会白嬷嬷惨白的脸,转身便唤了白玉几个准备跟着她走。

临走前,她淡淡地吩咐白嬷嬷:”嬷嬷,我先回宫了,若是你记得跟着的人,护着的人,你的小主子是我,那么茉儿永远都会奉嬷嬷如同义母,若是您一直觉得自己是蓝翎夫人的忠仆,那么您自管去咱们名下的帐房支领两千两银子并一个胭脂铺头,养老度日,茉儿也会为您养老送终。“

她虽然重视身边之人,却并不表示能够容忍有了二心,或者逼迫她做不该做之事的身边人。

看着西凉茉头也不回离开的傲然背影,白嬷嬷忽然黯然落泪,这是小姐在警告她,不要再以夫人的意志为命,也不要逼她为夫人报仇么?

夫人,难道你已经知道了大小姐会变成如今这种冷情,冷心的模样,方才让我寻了机会给她服下忘川水么?

可是……可是……

她又怎么能看见自己当作女儿一般疼爱长大的少女,成为为夫人复仇的利剑,成为男子的玩物,一个九千岁就已经够了。

白嬷嬷心中极为复杂,难以抉择,喃喃自语地流着泪。

几乎不曾注意到一道人影不知何时从墙上翻过,走进了蓝翎夫人的房间。

靖国公正握住蓝翎夫人的手,轻声低语,回忆着过往,一时哭,一时笑,仿佛压抑多年的情绪都在这一刻释放。

却忽然听见身后有所动静,他蓦然回头见着了对方,忽然冷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那瘦长矍铄的人影却冷笑起来:”怎么,你能来,我就不能来送她一程么?“”若不是你,蓝翎又怎么会死,陆紫铭!“靖国公眼底闪过一丝浓烈恨意,梭然从腰上抽出剑来指着对方。

来人赫然正是朝中文官之首的陆相爷。

他冷漠苍白的脸上带着一种奇异的讥讽的神情:”怎么,贼喊抓贼,若不是你那女儿对皇后娘娘动手,又何至于此,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不也就是为了那块蓝家的令牌么!“

……

惊澜佛堂这一夜,注定不平静,但是西凉茉却并不知道后来发生的事,她已经回到了自己的宫里,一进殿门,便见着一人坐下灯火流离下,静静看着书。

柔美的烛光落在他线条精致的面容上,柔和了他虽然颜色无双,但向来冰冷阴沉的面容。”回来了?“他听见响动,朝西凉茉微微侧过脸,微微一笑,异样的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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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九章 出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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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看着他微笑的样子,不知为什么,心头微微一暖,便拾着裙摆走过去,跪坐在他身边的蒲团上。舒榒駑襻

“给。”百里青顺手递给她一只白玉碗。

西凉茉喝了一口,酸甜香馥的味道在舌尖上蔓延,一下子便觉得今日异样的燥热都消散了,她忍不住感叹:“这冰镇桂花酸梅汤味道真好。”

百里青微微勾了下唇,眼底闪过一丝得色:“是么,这是我亲手做的。”

西凉茉捧住白玉碗的手一顿,盯着百里青上下打量一番,百里青被她看得奇怪,便问:“怎么了?”

西凉茉狐疑地道:“这里面没有什么春药、泻药、毒药、痒痒药什么的吧?”

百里青:“……。”

两人对视片刻,百里青脸上笑容一收,拉长了脸,径自伸手来拿回她手里的碗,冷哼:“哼,不喝拉倒,里面不但有毒,还有屎、有尿!”

西凉茉瞅着百里青是真生气了,便晓得有点儿误会他了,一会惹恼这位天下第一号小心眼的人物,还不知道他转过背怎么记恨。

她赶紧伸手去抢碗兼赔笑:“爷,千岁爷,师傅,我错了还不成么。”

这千年狐狸素来性情高傲,从来就是个把人不当人使唤的主,今儿这么好心情地忽然洗手做羹汤,不让人怀疑才是怪事。

西凉茉眼明手快抢了白玉碗,咕嘟一声都喝了,方才笑眯眯地对着百里青道:“好喝,师傅的手艺真好喝。”

百里青瞅着她那副小意奉承的样子,方才冷嗤道:“若非瞅着你睡了两夜一日,脉象里有点子燥热,为师也懒的亲手给你调制这东西,里头掺杂了好几味调理身子的药物,真是狗咬吕洞宾!”

西凉茉闻言,不由微微错愕,什么,这里头还有调理身子的药?

她倒是一点子药味都尝不出来,有一点她是知道的,若是手艺不好,根本不可能做到一味甜汤里头既补身子又让人尝不出药味。

比如她吧,前世今生都不是个下厨的料。

西凉茉捧小碗,目光闪烁地看着百里青:“你除了会做甜汤还会做什么?”

百里青懒洋洋地一边玩着手上的硕大宝石戒指,一边道:“御膳房的南派一百六十道菜,你想吃那一道?”

西凉茉彻底震惊了,虽然她实在无法想象一身华服,妖异倾国,手中朱笔一挥,千万人血流成河的第一奸佞九千岁殿下穿着围裙,拿着锅铲炒菜的模样。

但是百里青是属于那种要么不说,说了便必然比和尚还不打俇语的人。

她崇敬地看着百里青:“千岁爷威武,师傅你果然是宜家宜室,您还有什么是不会的吗?”

宜家宜室?

只有女人才合适用这样的词!

百里青淡淡瞥了她一眼道:“有,很多,比如为师还是没学会弄坏你,不是么?”

西凉茉瞪了眼百里青没好气地道:“师傅,你可以再无耻一点!”

碰上百里青那种似笑非笑的灼热目光,她又别开脸,耳根子瞬间热了起来,有点不自在地伸手再去倒那玉壶里的酸梅汤。

不是第一次和他有肌肤之亲,却不曾想到会亲密到这样的地步。

这超乎了她的预计,有一点子无所适从。

但她伸出的手腕忽然被一只冰凉修长的手握住,西凉茉不由一僵,那人倒也没多过分,只是指尖在她的手背上慢慢的滑动,仿佛在感受她的脉搏一般,冰冷的指尖摩擦微温细腻的肌肤的触感仿佛带着细微的撩人的刺,让西凉茉背脊微微发麻,有一种奇异而暧昧的感觉。

她却也没有从他手中抽出手来,任由他握住。

他温柔地握住她的手腕,轻巧地一扯,竟靠了过来,把头半靠在她的肩头和胸口上:“丫头,还疼么?”

西凉茉睫毛微微颤了一下,有些不堪直视面前忽然放大的那张美艳到诡魅的绝丽面容,淡淡地道:“还好。”

“不恨我么?”百里青伸出指尖慢悠悠地掠过她精致尖巧的下颚,他换了自称——我。

西凉茉微微撇嘴,有点儿好笑的样子:“你是想看我痛哭流涕,哭天抢地,咒骂不止呢,还是想看我幽怨流泪,求你负责的样子?”

她留意到了他语气里细微的转变,所以她也没有再玩笑似的自称徒儿。

这个时候,他只是个男子,而她是女子,他们有了更深入的肌肤之亲,就这么简单。

百里青低笑,眸光幽幽:“不,我只是在在问你要不要对我负责?”

他话尾的声音轻佻又柔和,像是狐狸拿着柔软蓬松的尾巴撩拨过她细腻的肌肤,然后一轻撩过她的心扉。

西凉茉看着他,目光锐利得几乎要穿透他的皮肉一般,片刻后握住他的手,轻笑了一下:“九千岁大人这算是在求向我亲么?”

百里青挑眉:“又或者你愿意继续与我做个奸夫淫妇、暗通曲款也可以。”

西凉茉淡淡地道:“暗通曲款这种事,做一次就够了,做多了岂非无趣么。”

百里青低笑,眸里闪过一丝微妙的色彩,挑起她的下巴:“小丫头,别跟为师打哑谜,你想要什么?”

“令牌!”西凉茉直勾勾地看着他,倒是一点也不客气地直接道:“令牌,我到现在还没见过令牌什么样子。”

百里青睨着她,阴魅的眸子里仿佛一片幽沉的大海,让人看不清里面的颜色:“好。”

他随手从自己的宽袖里取出一只锦袋放在西凉茉的面前:“看吧。”

西凉茉没有想到他答应得这么快,目光有些犹豫地落在那袋子上,但还是伸手拿过来,打开一看,里面是一枚纯铜镀金的虎头叼龙的令牌,雕刻得线条粗犷,却极为霸气,因为年代久远的缘故,那令牌上的镀金掉了不少,露出里面的铜绿来,令牌的右下方是一个篆刻的篮字

不知道为什么,在西凉茉看到这令牌的第一眼,就知道这令牌一定就是蓝家那块的令牌,虽然这令牌说不上精致美丽,但是里面仿佛有什么是极为吸引她的,令她忍不住一把握住那令牌对着烛火观看起来:“原来这就是蓝家的令牌么?”

后来她才知道,原来那是一种对于权力所赋予的自由的向往。

虽然世间从没有所谓的绝对自由,但她这具躯体里寄居的到底是来自异世的灵魂,无法像一直生存在这里的人一样对于上位者这种主人生死的权力与行为视若平常,又见识了太多的压迫,她不喜欢将自己的所有都寄托在别人的庇荫下,若是夺得绝对权力,方才有让人不能随意轻贱与得到自由,那么她所一直孜孜不倦的就是权力。

而这块令牌曾经代表着皇权都极为忌惮的庞大权力。

虽然现在还不知道它的用途,但是既然那么多人都想拥有的东西,连百里青都想得到的,必定不会是什么不好的东西。

看着西凉茉眼底闪过的清辉冷光,百里青悠悠地道:“没错,你想要么?”

西凉茉的目光从令牌上转回百里青的脸上,他依旧是半伏在她的膝头,一边磕瓜子,一边睨着她微笑,从这个角度看过去,那伏在她膝头上的尤物仿佛引诱迷路旅人的妖魔,一脸不怀好意的样子。

西凉茉挑了下眉:“若是我想要呢,需要多少金银?”

百里青轻笑,眸子里仿佛拢上一层雾气,温柔又惑人地凑近她低语:“很简单,我不缺钱,所以欠债只能肉偿,让我睡一次就让你用一次令牌怎么样?”

西凉茉睨着他,摇头叹息:“照这么算,你还倒欠我好些次呢。”

他耍无耻是么,她就耍无赖好了。

百里青以袖掩唇,一副‘你好奸诈’的样子:“那怎么能算,为师都没进去,为师很早就教导你,做人要厚道。”

没……没进去……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的那副样子,忽然觉得手很痒,真想

这个完全不知道什么是厚道的无耻老妖,还真是敢说。

西凉茉暗自羞恼,她忽然那学着他的样子挑起他精致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睨着他:“既然对于这个问题,咱们是无法达成一致,要不咱们换个方式,这个月里若是徒儿睡师傅一次,令牌就让徒儿用一次,若是师傅不肯让徒儿睡了,那么令牌就要暂时归徒儿保管可好?”

百里青闻言,不由有些怔然:“这有什么区别么?”

西凉茉微笑,一脸人畜无害的样子:“当然无害,要不师傅试试。”

百里青睨着西凉茉,一看就知道这丫头又在使什么坏心眼,但是面对来自自己徒儿加女人的挑战,若是他不接了,岂非显得太失他九千岁的气概了。

于是百里青犹豫了一刻,便应了。

但是当他看到自己手上绑着的绳子,不由挑眉,兴味盎然地看向西凉茉:“看不出丫头你竟好这一口,可要为师教你?”

西凉茉笑着并不答话,她低头凑近百里青,轻吮了他的精致的薄唇一口,随后推着他缓缓躺下,仿佛小猫舔着爪子似的一点点地顺着他的颈项慢慢轻咬:“师傅,这种时候,咱们还谨守师徒本分岂非太失情趣,不若我叫你阿九可好?”

阿九?

她有些生涩的细细吮咬,却让百里青惬意地眯起狭长的魅眸:“为何不是叫九哥?”

九哥?

算了吧,若是真的论起经历人间百态,辛酸苦辣,她的年纪哪里又比他小呢?

西凉茉摇摇头,似笑非笑地挑开了他胸前的衣襟,手指掠过他光滑的胸膛,伏在他的身上,悠悠地道:“我比较喜欢阿九。”

仿佛语带双关的话语,让百里青眸光里有幽光掠过,抬首吻住她近在咫尺的红唇,技巧地挑开她的牙关轻道:“嗯,我等你一边哭泣呻吟一边这么唤为师。”

西凉茉因为他话里的毫不掩饰的侵略性的暗示,不由脸上微微一红,随后伸手解开了他的腰带,就在百里青等着她继续的时候,却见西凉茉忽然支起身子来,摸着下巴道:“师傅,徒儿忽然发现自己忘了一件事。”

“嗯,别管什么事……。”百里青被她的举动撩拨得心火一簇,正要说什么,却见西凉茉摇摇头,仿佛很是无奈的样子:“这可不行,徒儿最不喜欢做事没有首尾,师傅,你且等一等,一会子我就回来。”

“一会子回来?”百里青愣了,随后危险地眯起眼,这是什么意思?

西凉茉一下子从他身上起来,顺手把那块令牌塞进自己衣襟里,笑眯眯地对百里青道:“爷,乖乖地躺着,一会子我办完事就回来临幸你,当然如果你不喜欢这么躺着的话,也可以叫魅一他们进来帮你解绳子。”

百里青到这个时候还不知道自己被西凉茉摆了一道,他就妄自居高位那么久了,他瞬间阴沉下了脸:“西凉茉!”

居然敢耍他,这臭丫头是活得不耐烦了么!

但是他试图坐起来的时候,却发现自己除了衣衫大开,裤带松垮,双手上麻绳栓在了软榻的扶手上,连脚上也不知何时栓了一条条细细的红线,红线很细,却很牢固的样子。

百里青一眼就认出了那是天山金蚕丝,寻常刀剑根本无法伤之,而且若是人越挣扎,那金蚕丝便缩得越短,勒得人越疼。

他阴霾地盯着西凉茉,咬牙切齿:“臭丫头,你若不乖乖地解开为师,一会子有你好受的。”

阴冷威压的气息瞬间蔓延开来,仿佛连房间的温度都低了不少。

西凉茉摇摇头,一脸温和地道:“师傅,茉儿绝不食言,你且等个一两个时辰,今儿天气如此燥热,您绝对不会着凉的。”

说罢,她起身后,整理了一会子衣襟,转身就向房门外走,一边走一边不忘交代:“对了,您可以叫魅一过来为你解开绳索,这倒是没关系的。”

对于这位爷瞒着她真实情况,在她完全没有心理准备的情况下,做出占了她身子的事,她决定做出深刻的检讨,是不是以前总是让这位爷占便宜占得太顺利了,他若是和她在一起,却不习惯尊重她的话,今儿她也该让这位爷试试这种滋味。

看着西凉茉大剌剌地怀揣着令牌离开的背影,百里青阴霾的俊美面容上最终浮起一丝无奈的表情来,暗自低嗤:“真是个记仇的丫头。”

她分明早就算计着他骄傲的性子怎么肯让其他人看见自己的这副模样。

若是寻常女子,此刻恐怕早已与他轻怜蜜意了。

不过这也是她最与众不同的地方,她似乎并不喜欢成为任何人的附庸,他的小花儿似乎更喜欢自己面对那些风雨。

这可麻烦了,他更习惯把一切都掌控在掌中。

若是一不小心,这朵花儿成长得脱离了他的掌心怎么办?

……

禁军

西御所

西凉靖正坐在灯下,提着毛笔细细地描绘着画卷的人,里面是一个妙龄少女,面容娇美,眸光清冽,唇角噬着一抹浅浅的笑,那笑容里却不若寻常女子的温柔娇俏,而是带着一种挑衅,却平添了三分勾魂摄魄的妩色。

西凉靖专注得仿佛在将他所有能说与不能说的情绪都描绘在这幅图之中。

“大哥哥,这是在画我么?”一道女子轻柔婉约的声音忽然在耳边响起,惊得西凉靖陡然抬起身子,矫健修长的身子呈现极度戒备的姿态,看向来人。

“谁?”

“大哥哥连画里人都不认识了么?”西凉茉轻笑着摘下兜帽。

“茉儿,是你!”西凉靖看着近在咫尺的美丽女子,不知她何时出现的,又看着自己看了多久。

夜行来此,她一袭白衣,长发松松地用一条锦绣发带束在脑后,垂落在脸颊边的发丝极随风轻飘,愈显得美丽空灵,仿佛传说里蛊惑人心的妖精,前来迷惑男子的心智。

片刻后,西凉靖陡然收起画,收敛了神色,冷硬地道:“大妹妹,这里是禁军居所,深更半夜至男子居所,妹妹是嫌弃自己的名声还不够坏么?”

西凉茉却似乎全然不介意西凉靖尖利的话语,只是叹了一口气幽幽地道:“哥哥,我来不是为了与你做这口舌之争的,我来是希望你能瞧瞧带我出一趟宫的,我有很重要的事,需要与爹爹商量。”

“今儿你不是已经回过国公府邸了么,蓝大夫人得你送了一程也算够了,我连自己母亲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西凉靖看着西凉茉的眼里毫不掩饰他的讥讽和憎恶,还有一些看不懂的深沉情绪。

西凉茉淡淡地道:“哥哥,此事事关咱们国公府邸的兴衰,所以不但是我,连你也需要陪我一同去见父亲。”

西凉靖见她说得如此慎重,狐疑地看着她:“你有什么重要的事,只管与我说就是了。”

“你能做得了主么,事光当年蓝家令牌之事,如今这令牌就在我的手里,我需要速速面见父亲。”西凉茉淡淡地道。

此言一出,西凉靖的脸色瞬间就变了,一下子上前握住西凉茉的手:“你拿到令牌了,令牌在哪里?”

看着西凉靖的失态,西凉茉唇角勾起一丝冷淡的笑容来,果然,靖国公是真的把此事告诉过西凉靖了,果真是父子情深。

西凉茉手腕一转,巧妙地挣脱了他的手,轻柔又不容放否地道:“我要见父亲,亲自把令牌交给他,还有关于司礼监的要事禀报。”

第一百四十章 令牌真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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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章 令牌真相

“你说的是真的?”西凉靖一震,随后冷冷地看着她。舒榒駑襻

西凉茉婉约一笑:“怎么,哥哥不信?”

西凉靖睨着她许久,试图从她脸上找到一丝不对劲,却没有发现任何端倪。

“大妹妹当初陷害我被父亲猜疑的时候,恐怕背后未曾没有司礼监的影子,今天是天下红雨了么。”西凉靖冷笑一声道。

他的这个妹妹可一点都不简单。

西凉茉淡淡地道:“大哥哥可曾听过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今日之事,于我西凉家生死攸关,妹妹我怎么说也是西凉家之人,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妹妹选择西凉家,而不再依附司礼监,不也是理所当然的么?”

西凉靖闻言,忽然伸手粗鲁地捏着她的下巴一挑,居高临下地睨着她冷笑:“好一个理所当然,二妹妹,你竟丝毫不会觉得良心不安么?如你这般卑鄙小人,我怎么信你?”

西凉茉眸光里闪过一丝不悦的冷光,毫不客气地拍掉他的手,淡漠地道:“没错,妹妹我正是个逐利之徒,对于逐利之徒而言,没有什么良心安与不安之说,何况说到良心不安,当初若非大哥哥与二妹妹都想置我于死地,我又何必出此下策。”

西凉靖闻言,当初被靖国公踹在心口吐血、得知母亲死在对方手上的那一股子怨气瞬间就升腾了起来,他眼底闪过一丝凌厉杀意,拍案而起,一把抽出腰上锋利长剑搁在她的颈项上厉声道:“你还敢说,当初你害死母亲的帐,害得仙儿出塞和亲,却惨死塞外的帐我尚且未曾与你算!”

西凉茉仿佛没有感觉到自己粉颈上的森寒剑气,只是淡漠地道:“大哥哥请慎言,妹妹何曾亲手害死二娘,只是善恶到头终有报,因果素来由己生,大哥哥是忘了妹妹这些年怎么过来的么,几番鬼门关前过,几番死里逃生,身上的伤便从来没有断过,这笔帐,妹妹又该与谁算?”

西凉靖一窒,是的,他知道西凉茉的话并没有一丝虚假,但是……

虽然母亲不是她亲手杀死,她却也是母亲黄泉路上摆渡人。

“母亲终归没有要了你的命,何况她是母亲,孔孟大贤有言百善孝为先,子不言父母之过,母亲要儿女如何,儿女也当遵照依从,方是孝道!”

西凉茉一听,便觉得颇为可笑地挑眉:“大哥哥,那是你的亲生母亲,不是妹妹我的亲生母亲,我的母亲前日方才去世,所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得轻易损毁,二娘和二妹妹她们已经损毁妹妹我的身体发肤多少次了,妹妹我已经是对自己的母亲大为不孝了,自然是要向二娘和二妹妹她们讨还一点的,这不是天经地义的么!”

真是可笑,什么叫母亲要儿女如何,儿女也当遵照依从?

就算是自己的亲生父母,她也不会去做这种荒谬的事,难道父母要她去死,她也去死么?

何况,韩氏那老虔婆还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再说了……

西凉茉顿了顿,冷嗤一声道:“哥哥若是要依从孔孟之道,不知哥哥可曾听说过,不孝有三,其一就是阿谀顺从,陷亲不义,莫非哥哥觉得母亲不慈,虐杀非自己所出的嫡女在宗法上也是正确并且能够容忍的么?”

西凉靖被她的话噎得一时间无话可答,他狠狠地怒视着西凉茉,冷笑:“二妹妹果然是牙尖嘴利,颠倒黑白的能力无人能及,难怪连司礼监的那些阉人也能攀附上。”

西凉茉瞥着他,淡漠地道:“大哥哥尽管在父亲面前指出妹妹哪一条是颠倒黑白,证实二娘之死与我有关,既然大哥哥是来与妹妹我来争这口舌之长短的,妹妹便先行告退了。”

说罢,她指间一弹,一下子就弹开了他的剑,优雅地一转身便向门外走去。

西凉靖见她竟然说走就走,顿时眼底闪过一丝愕然和恼怒,随后立刻一个闪身上前,拦在她面前:“你不想见父亲了么?”

西凉茉看着他,仿佛听见什么可笑之事,挑眉道:“没有大哥哥,我就见不到父亲了么,我只是想要早点见到父亲,并且觉得此事与我西凉家生死攸关,大哥哥是未来的家主,总该也去听一听才是,既然哥哥并不在意,那妹妹明日再请旨回家一趟,又有何不可?”

西凉靖目光森寒地看着她,半晌方才冷冰冰地道:“好,我带你去见父亲,但是……。”

他顿了顿,语意满含杀气地一字一顿地道:“你且记号了,若是让为兄知道你再对国公府不利,为兄必定亲手斩下你的首级。”

西凉茉讥讽地勾了下唇角:“我不是说过了么,我等着哥哥你随时动手。”

至于谁能斩下谁的头颅,那还未可知呢。

……

靖国公府

书房

靖国公正扶着额,面色疲倦而苍白,仿佛苍老了十几岁,他正思索着今夜陆相爷来访时说的那些话。

忽然听见门响,便见自己一对儿女鱼贯而入,他不由一愣,随后厌厌地摆摆手:“你们出去吧,今夜为父想要静上一静,特别是茉儿,你不该这个时候再次出宫,明日若是陛下知道,恐怕总是不妥。”

西凉靖和西凉茉两人对视一眼,难得默契地并没有遵照靖国公的话去做。

“你们这是……。”靖国公颦眉,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父亲,是二妹妹来找您说令牌之事的。”西凉靖忽然道。

靖国公闻言,梭然抬起头,目光里闪过一丝异色:“什么?”

西凉靖便将西凉茉之前的话简单地说了一遍,靖国公越听,眸子里的光芒越闪烁,颇有几分惊喜的意味。

“茉儿,你真的拿到了蓝家的令牌么,果真是为父的好女儿,快拿出来给为父!”靖国公迫不及待地起身道。

西凉茉退了一步,柔婉地轻声道:“父亲恕女儿不能现在拿出来,母亲的遗嘱中交代茉儿的事不曾完成,茉儿不敢违背母亲的意愿。”

“你母亲的意愿?”靖国公原本有些不悦,但是一听是蓝翎夫人的遗愿,便神色瞬间温和下来,却也有些猜疑地道:“你母亲说了什么,为何白氏不曾告知于为父?”

西凉茉忽然将自己提着的一个小布包袱搁在了桌子上。

“这是?”靖国公有些疑惑地看着那件东西,而西凉靖则警惕而不动声色地手按着腰上的长剑,站在了靖国公的身前。

西凉茉看在眼底,唇角弯起一抹讥讽的笑意,顺手扯开了那包着的布巾,露出里面一块十寸见方的灵位来,黑檀木所制成灵位,上面的数个粗糙却笔画凄厉的大字,一下子刺痛了靖国公的眼,以至于他身子一晃的时候,将自己放在了桌子上最喜欢的砚台打碎了,也没有来得及去看一眼,脸上肌肉不自觉地抽了一下,只是死死地盯着那块灵位。

那块灵位并不新了,很旧,仿佛时常有人摩挲,所以有些地方呈现出光滑的痕迹,有些地方却比较粗糙,上书——定国兵马大元帅——蓝玉之灵位。

靖国公仿佛如遭雷击的模样让西凉靖一怔,随后狐疑地看向那块灵位,眼中闪过种种情绪,却终是没有问出口。

靖国公终于仿佛不堪忍受地别开了脸:“你母亲到底说了什么,她想要做什么?”

西凉茉瞥着靖国公的样子,眼底闪过一丝嘲谑的冷笑,但是脸上却依旧是哀婉肃穆的模样:“母亲说了,要在外祖的灵位前,让两块令牌合二为一,以告外祖的在天之灵,她已经尽了身为女儿的最大努力保全外祖的荣耀,并在外祖面前将这两块令牌毁掉,不让任何人得到象征蓝家最高荣耀令牌,也免得生灵涂炭。”

“这……。”靖国公与西凉靖两人的脸上同时闪过惊诧之色,有些不敢置信地低呼出声。

“这怎么可以?”西凉靖到底是年轻,沉不住气地立刻出声反对。

但是靖国公却一手抚着额头,一手按住了西凉靖,不让他再说话,西凉靖便生生把到喉咙间的话咽了下去。

西凉靖眸光复杂地看着自己墙壁上那一副将军雪夜弯弓射大雕的画,良久之后,方才苦笑,长叹一声:“果然是蓝翎的性子会做的出来的,只是不想你竟疑我到如此地步了么?”

他眼中上过一丝无力的悲伤,有些事,他不愿意,却不得不做,蓝翎如此怨恨他,也不是没有原因的,就比如现在……

靖国公语气艰涩地道:“茉儿,你母亲的遗愿固然是要完成的,但她只是担心这令牌会最终落到有心人的手里,如今这令牌已经是她最后的遗物了,而且,它对保全我们国公府一门安危有着极为重要的意义,咱们不能轻易地毁了它。”

西凉茉仿佛有些不敢置信地望着靖国公:“父亲,你这是要茉儿违背母亲最后的遗愿么,母亲说你背弃了她和外祖是真的吗?”

说罢她紧紧地抱起了令牌,退后一步,很是防备地样子看着靖国公。

靖国公看着她的模样,那面容在摇曳昏黄的烛光下竟然与蓝翎夫人有十分相似,仿佛蓝翎夫人正如十几年前一样捧着蓝大元帅的灵位一脸怨恨和戒备地看着他的模样,他不由自主地上前一步,焦急地失声道:“蓝翎,不是的,我是有苦衷的,你我相识那么多年,你难道信不过我么。”

话音刚落,他就被西凉靖拉了一下衣摆,靖国公方才回过神来,发现自己竟将西凉茉当成了蓝翎,脱口而出那些话,不免脸上有些尴尬,轻咳了几声,方才有些无奈又黯然地对着西凉茉道:“茉丫头,你母亲当年是因为一些阴差阳错的事,方才如此误会了父亲的。”

“什么误会?”西凉茉并不放松,直截了当地追问,仿佛靖国公不回答她,便不会交出令牌来。

靖国公犹豫了片刻,方才转头对着西凉靖道:“靖儿,你先出去,为为父守着门,莫要让宵小闯了进来。”

西凉靖知道这是靖国公有不方便说的话要私下对西凉茉讲,他却也没有太多的犹豫,只是警告性地盯了西凉茉一眼,便转身向门外而去。

西凉茉看着他的背影,讥讽地弯起唇角,等着书房的门再次关上,随后才看向靖国公,仿佛一脸哀婉地道:“父亲,二娘曾说你疑我不是您亲生之骨血,方才如此对女儿,但是母亲临去前却曾斩钉截铁地对白嬷嬷说过,我是您的亲生女儿,子不问父母之过,只是您是否该告诉茉儿,当年到底发生了什么,否则茉儿的心如何能安?”

说罢,她低头拭泪。

靖国公闻言,再看着西凉茉低头我见犹怜的模样,心中不由酸楚,他长叹一声:“是父亲对不住你啊,当年……。”

当年的西凉靖还不是靖国公,只是蓝大元帅麾下的一员悍将,深得蓝大元帅器重,更兼之他智勇非常,履历奇功,与当时女扮男装的皇帝养女,靖国公亲女蓝翎公主在那些年一同出生入死中,彼此倾心,只等班师回朝之后,大事皆定,便举行大婚。

只是不想,彼时先帝忽然病危,京都之中风雨飘摇,太子也陡然骤逝,拥立二皇子和在蓝家寄居的十皇子的人分成了两派,蓝大元帅一向颇为喜爱和看重这个在自己家中寄居十年,容貌俊秀,为人机敏聪睿,认为他仁心仁术,文可安邦,武可定国的十皇子。

何况二皇子还背负有弑太子之嫌疑,于是他便明里、暗里的支持了十皇子,而十皇子也在这一场夺位之战中,因为有了蓝大元帅的支持,终于夺得了帝位。

“十皇子,也就是当今的陛下,我们谁都没有想到陛下也在十年的相处中,对蓝翎渐生情意,要立她为皇后,并认为是父亲横插一刀,方才夺走了你母亲的心,便试图对为父出手,蓝大元帅,也就是你外祖看不得陛下这样的所为,便以外戚不可为权臣武将的理由,亲自出面回绝了陛下宣你母亲进宫为后的圣旨,陛下虽然不甘心,却也不能再做什么,于是为父便与你母亲在塞外军营里大婚了。”

“父亲,听白嬷嬷说母亲为了嫁给你放弃了先帝公主的身份,也放弃了凰翼将军的官职?”西凉茉忽然横插了一句。

靖国公眸光一闪,闪过一丝黯然:“是,当初陛下虽然不得已同意了你母亲与我的婚事,但是却挑拨了本家之人,当时你太祖父仍健在,亲自上门找上了你祖母,于是你祖母不得不应陛下的意思,提出的要求,当初以为不过是陛下心中气不过,若是让陛下出了这口气也就罢了,哪里知道这不过是个开始,那陆家把女儿嫁给陛下做皇后之后,便也生出了与蓝家分庭抗礼的心思……。”

蓝翎被褫夺公主头衔和削了凰翼将军的职位,不过是个削弱蓝家权势的开始吧?

西凉茉挑了下眉,皇帝陛下演出了一个温文尔雅,文韬武略的皇子得了蓝大元帅的帮助,夺得了他梦寐以求的皇位,却发现就算得到了皇位,也一样受制于蓝大元帅的威压,得不到自己想要的女人,再加上有心如陆丞相和陆皇后这样的人的挑拨,便决心要铲除了蓝大元帅在军中的根基,将兵权重新收归自己的手里。

飞鸟尽,良弓藏,何况蓝大元帅这样有辅佐从龙之功,又功高震主的功臣,从来都是历史上帝王开刀的第一个大靶子。

“……你外祖有先见之明,将为父与你母亲送到了边关的蓝家军中,只要边关军队都是蓝家嫡系,便不至于有生死之忧,哪知陆紫铭竟然用计将你外祖暗中下狱用刑,再至后来,你母亲为了保住你外祖,便明知陛下诏她从边关回京入宫,必有蹊跷,但她还是不顾一切地回来了,再然后……。”靖国公仿佛在忍受着什么极为不可忍受的事一样,他的额角上爆出青筋,连面容都有些扭曲,他停住了话头。

西凉茉静静地为他递上一盏香茶,等他饮用了些,方才觉得心头翻腾的屈辱平息了一些,才喑哑地道:“陛下强行召你母亲侍寝,要立她为妃,直到这消息暗中都流传出去了以后,引得几名肱骨重臣,甚至陆紫铭都激烈的反对,皇帝才将此事作罢,只是你母亲出来没有多久就怀上了你……为父并不知道你母亲入宫前就有了你,为父以为……。”

“以为茉儿不是父亲的骨血是么?”西凉茉轻声道,眉目里浮现出忧伤来,又落下几颗泪珠。

“茉儿,是为父对不住你和你的母亲,但为父也是为了保全国公府,保全咱们一家,所以当初陛下对你外祖动手时,为父才不能插手,彼时不光是我们府邸,甚至牵连着西凉世家上下一千多口人!”靖国公怅然地握住西凉茉的手,神色间满是哀戚、愤怒与激动。

“那令牌不是已经被迫交给了陛下么?”西凉茉又问。

靖国公苦笑:“当年父亲虽然不能如你母亲所求去救你外祖,但是却也知道知恩图报,你外祖对为父颇多照顾,又将你母亲嫁给我,那令牌是他一生的骄傲,为父和你母亲都绝不会轻易交给别人,所以便做了一份假的给了陛下。”

西凉茉有些犹豫地拂去腮边的泪珠,有些疑惑地道:“父亲,那令牌到底有什么用处?”

靖国公沉默了一下,方才含糊地道:“蓝家当年有一只战无不胜、攻无不克的特殊队伍,人人骁勇善战,乃是蓝家军中的神秘精锐,也是你祖父最看重的先锋军。”

“你母亲嫁给我之后,这只军队就忽然被你祖父派出塞外伏击犬戎人,但是整只部队却都在一场风暴之中都消失了,据说是死在沙漠最恐怖的黑风暴之中,但是也有人说他们带着你祖父常年攻城掠池时候积攒下来的巨大财富隐藏了起来,若是咱们能得到这只军队和他们所携带大财物,便可有与陛下、陆家抗衡之力,让他们投鼠忌器。”

西凉茉听得暗自心中点头,虽然靖国公的话有些含糊其辞,也有尚存疑问之地,但是这令牌的作用恐怕倒是**不离十,乃是调动兵马所用,只是调动的不是所谓的天下兵马,而是蓝家这只最神秘、精锐的力量!

“原来如此……。”西凉茉有些恍然所悟的样子,低头垂泪,却没有再问什么。

见着西凉茉的神色有些松动的模样,靖国公以为她已经理解自己的苦衷,方才进一步扶着西凉茉的肩头,温声道:“孩子,为父知道这些年你已经受苦了,一切都是为父不好,但是如今靖国公府邸形式严峻一如当年,陆相爷今日来就是威胁咱们,他早知道给陛下的令牌是假的了,因着皇后娘娘的事,他已经将此事告知陛下,一笔写不出两个西凉,若是靖国公府有事,覆巢之下焉有完卵?”

西凉茉走了几步,仿佛是心中犹豫的模样,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靖国公的手,随后仿佛终于下了决心的模样一转身道:“父亲,女儿怎么说都是姓西凉茉,自然要为我们阖府上下计,只是母亲的遗愿也不能一点都不遵从,父亲须得拿出另外一块令牌来,与茉儿身上的令牌合在一起,在外祖和母亲的灵位前放齐,待茉儿给母亲、外祖磕个头,阐明苦衷。”

靖国公闻言,沉吟了一下,又四处看了看周围,方才沉声点头道:“好,为父也该给你外祖磕个头。”

说罢,他便走到了那副《将军雪夜弯弓射大雕》的图前站定,又看了茉儿一眼,神色肃然道:“令牌之事,事关重大,为父连你大哥哥都不曾告知放在何处,你切记不要被外头歹人晓得了!”

西凉茉微微颔首,也是神色凝重地道:“女儿省得。”

随后靖国公方才指间凝聚内力,然后伸出食指和中指的指尖在那副图上顺着那将军的轮廓慢慢勾勒起来,随着他的动作,地板上忽然发出奇异的咔咔之声,然后一块块的地砖便慢慢地一块块地沉下去,直到靖国公的手指终于描绘完那将军的轮廓,地板上出现了一个容纳一人通过的地道。

西凉茉看得脸色惊愕:“这是……。”

这实在是太过巧妙的机关,让她不由自主地惊叹起来,这地板上地砖一点都看不出拼合的痕迹,寻常人也不会知道下面有地道,只因为那些地砖非常的厚,足足有一米,地道建得极深,就算是敲击地板,也听不出下面是实心的。

而当初虽然她也怀疑过那副《将军雪夜弯弓射大雕》有猫腻,但是不管魅六怎么看怎么摸索,都没有结果,有谁无趣到用手指慢慢顺着那画中人形慢慢勾勒?

若是美人图也许还有男子愿意这么做,但这是一副粗旷的将军图,根本不会有人这么做。

“跟着为父来吧。”靖国公拿了一盏油灯,随后顺着那地道慢慢向下走。

西凉茉立刻紧紧跟上,随着有人走进地道,地道的长明灯忽然都是瞬间亮堂了起来。

靖国公看着西凉茉惊讶的样子,便解释道:“这是南海深处捕获的鲛人所炼制的油,也是你祖父的那只先锋军寻得的,可以上千年不灭,并且遇到风和气流进入后,会陡然明亮。”

西凉茉闻言,心中暗自轻笑,果然是蓝大元帅最看重的神秘军队,竟然连这种东西都搞得到,这地道看起来极为深而长,并且有三处通道,极深、极其长,却不知通向何处?

她忽然心中一动看着这常年不见阳光,却不见灰霾,蜘蛛网、,丝毫不见气闷的通道问:“这地道,莫非也是那只先锋军的人建的?”

靖国公有些诧异地看了她一眼,随后点点头道:“没错,当初这府邸也是你祖父命人建造,底下的地道通往三处城外的逃生口。”

西凉茉看着这地道,心中不由暗自叹息,蓝大元帅其实并非是那种完全不提防皇帝,对自己处境不明白的人,连这样的地道为自己的女儿和女婿都建好了,恐怕是因为自己的女儿蓝翎才会最终落到凄然身死的下场。

生了一个为‘爱’生,为‘爱’而死的女儿,还真是他这辈子最倒霉的事,倒不如马革裹尸,死在战场之上!

靖国公带着她来到一处小房间,走了进去,西凉茉看着房间里供着不少牌位,她不由一愣:“这是……?”

她注意到这里面最高的牌位竟然也是蓝大元帅的,只是底下一排排却不知道是什么人的灵位。

靖国公长叹一声,面容哀戚,眸光有些迷茫,仿佛看见了许久之前遥远的那些意气风发而悲壮的过往,轻喃道:“这是当年与为父、你母亲一起在塞外边关作战的弟兄们,为父一直都在这里供奉着他们的灵位。”

说罢,他又走近一张供桌,打开那上面的木头盒子,从里面拿出来一块碧玉做的小巧玲珑的灵位,小心又仔细地放上了蓝大元帅排位的一边,轻声道:“蓝翎,你与元帅到底还是团聚了,我答应你的事,都没有做到,维独我最不想做的这一件却做到了……。”

他说着声音不由都带着些哽咽。

西凉茉看着那灵位上面写着——爱妻蓝翎之灵位。

她眸光幽幽,闪过一丝讥讽,但脸上并不显,只是轻声道:“父亲,既然母亲的灵位也已经在此,咱们是不是该取出令牌供奉他们了?”

说罢,她从自己的袖子里小心地取出了那块从百里青手里得到的令牌。

靖国公方才从自己的情绪中醒过神来,看了看那块令牌,神色有些复杂,随后他点点头,走向那些灵位,就在西凉茉以为他会又打开什么神奇的机关之时,却见他只是随手从那几十个灵位之中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拿出一个灵位来。

西凉茉一愣,看着他伸手轻轻在那灵位上弹了几弹,那些灵位上装饰的边角木料边全都落在了供台上,他再从那供台上的净瓶里倒出一些清水在手里光秃秃的牌子上,不一会上面的黑沉的颜色就全都褪去,在他手里赫然是一块与自己手里令牌几乎一模一样的令牌。

只是这一块令牌是猛虎衔龙,靖国公手里的那块是蛟龙踏虎。

西凉茉按捺住心中的激动上前接过那块令牌,然后慢慢地就着自己的手里这块的奇异线条拼在一起,赫然是一整块方形的气势雄浑的铜雕图。

随后,她主动地把这块图递给了靖国公,并不意外地看见了靖国公眼底闪过一丝欣慰。

靖国公接过了这图,随后将它对着那灵位举起,轻声低语道:“元帅、蓝翎,这是蓝家曾经掌握天下兵马调度大权的令牌,隔了这么多年,它们终于又在一起了……。”

西凉茉原本是在留心他说什么的,随手她忽然瞧见,烛光透过那令牌的孔洞落在了靖国公的身上,她的目光就凝滞在了他的衣衫之上。

也不知靖国公说了什么,直到他动了动,西凉茉才回过神来,看着靖国公准备香烛,忽然问:“就算父亲得到这块令牌,知道如何去寻找那只军队么,也许那真的只是传说?”

靖国公僵了僵,随后苦笑:“蓝大元帅当年把那只军队放出关外,恐怕也只在临终前告诉了你母亲,只是你母亲绝对不会告诉我的,陛下也是知道这一点,再加上蓝大将军既去,朝中能用之人也不多,这么多年来方才没有对靖国公府动手。”

西凉茉点点头,忽然又问:“这么多年来,一直都是司礼监的九千岁在帮着陛下监视您么?”

靖国公脸上瞬间闪过恼怒之色,他冷笑几声:“不是他那个忘恩负义的东西,还有谁,虎狼一家,皇家之人都没有一个好东西,成了个断子绝孙的阉人倒也合适他!”

“皇家?”西凉茉敏感地发现了有些奇异的地方。

但是靖国公已经立刻闭口不言这个话题,而是转了话题:“给你母亲和外祖上香吧。”

西凉茉也没有多问,只是点点头随后结过他的香慢慢地点燃,对着那些灵位拜了拜,倒也虔诚:“还请诸位英雄也好,狗熊也罢,且在天上保佑我,好让我早日得到蓝家的那只宝贝军队,千万不要落入诸如我这忘恩负义的便宜爹和皇帝的手里。”

她想了想,又道:“哦,对了还有百里青那老狐狸手里。”

随后她插上香,转身从僵立在原地,眼神迷茫的靖国公手里拿过两块令牌,脸上露出冰冷而势在必得的喜悦笑容。

她终于是唯一得到了这两块块令牌的人!

“瞧你那小人得志的样子,人都还没找到,就得意忘形了?”一道阴魅优雅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

第一百四十一章 愿者上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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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愿者上钩

“瞧你那小人得志的样子,那支军队还未曾找到,人就輕狂起来了。舒榒駑襻”一道阴魅优雅的声音忽然在门口响起。

西凉茉一惊,拿着令牌陡然转身,看见来人后却反而一副放心下来,一点不意外的模样。

“呵,轻狂又如何,瞧你说得倒是轻巧的样子,这么多年来,你们这些人手握重权,可有人连令牌的边都没摸到,却是我这个没权没势的人拿到了。”西凉茉轻嗤,将令牌顺手装进一只锦袋里。

百里青双手环胸,慵懒地依在门边,目光落在两眼茫然的靖国公身上:“你给西凉老头用了什么东西,效果倒是不错的样子。”

西凉茉轻描淡写地道:“是新制的迷香,能在短暂的时间内迷惑人的神智,怎么,师傅想要试试?”

她早就知道那绳子根本不可能绑得住这只千年狐妖,哪怕不借司礼监暗卫之手,他也一样能顺利脱困,所以对于百里青出现在这里,她一点都不觉得奇怪。

百里青挑眉,一步步地走到她面前,每一步携带着阴郁惊人的气息,他冰凉的指尖挑起唇角勾起一丝邪肆的笑来:“为师很想在你身上试试,说不定能见着你一丝不挂地跳支舞。”

西凉茉拢手入袖,一边摩挲着袖子里的令牌,一边笑道:“师傅若是想不着寸缕裸奔于朝堂之上,便不妨试试好了。”

两人视线相交,像两束冰冷又锐利的光,互不相让,有冷冽的火花飞溅而出,几乎能将四周的空气都冻结,却又仿佛交交缠缠,凝成冰凉又炽热的雾气来,在这昏暗的地道间将彼此都笼在其间。

也不知是谁先主动,等着西凉茉反应过来的时候,她已经被他按在墙壁与他宽阔宽阔胸膛前,仰起臻首,粉嫩唇已经被他吮在唇间,感受着他濡湿的舌尖慢慢地在自己细腻的口腔里暧昧地勾弄,轻吮。

他身上散发出的靡靡香气,蛊惑人不由自主地沉醉在他充满危险的温柔里。

西凉茉伸出纤手揽住他的肩,顺手把令牌轻巧地一挑,握在手中,避开他方才探入自己袖袋里的手,让他摸了个空。

西凉茉用贝齿咬住他的唇,轻声呢喃:“师傅,偷人东西可有损你的形象。”

但是百里青丝毫没有被发现偷东西的做贼心虚,他径自把手直接顺着她的宽袖摸上她雪白光洁的手臂,放肆地轻抚,也在她唇间霸道地低语:“也是,为师的风格因该是抢才对。”

说罢,他另外一只手直接勾住她拢在自己颈后的柔荑,大剌剌地就去取她手上的令牌,手势快入闪电。

西凉茉的反应却奇快,就在他刚触碰上令牌的瞬间,她忽然手一松,令牌就瞬间落下,她脚尖一挑,就稳稳地让令牌落在了自己的脚背上,同时另一只手直接勾住他的肩,身子一侧,半卧在他的怀里。

“那也要看师傅你抢得到不抢得到。”西凉茉勾起一丝凉薄的笑,贴着他的唇轻声道,甚至挑衅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他的薄唇。

今儿她看到他手上令牌的那一刻,就心念电转定下了计谋,用他的令牌为诱饵,去诱使靖国公拿出另外一块令牌。

靖国公一向为人小心谨慎,但蓝翎夫人的死,必定会在他警惕却心神俱哀的心上撬开一道裂缝,那就是她的机会。

何况,为了更取信于靖国公,她还利用了西凉靖,有西凉靖在场,靖国公更会无意识地放松警惕。

一个人人在面对自己最愧疚的人、最愧疚的事的时候,脑海中便会被悲伤、惭愧的情绪彻底笼罩,对危险和陷阱的判断就会失去最初的敏锐,而靖国公最对不起的人自然就是蓝大夫人、还有蓝大元帅。

所以在她拿出蓝大元帅的灵位时,看见靖国公神色大变的瞬间,她就知道自己这一步兵行险招是走对了。

“你这丫头倒是个心狠手辣的,连自己的父亲也可以毫不犹豫的出卖和下手。”百里青勾住她的纤细腰肢,垂眸看着怀里那只攀附着自己的小狐狸,狭长阴魅的眸子里闪过诡美的光。

“这也不是第一次了,何况,徒儿这十几年来何曾有过什么父亲呢?”西凉茉懒洋洋地道,脚尖一挑,柔荑一抬,那块令牌便巧妙地又滑落进她另外一边宽带的衣袖里。

夏天的衣服轻薄,百里青的手得寸进尺地顺着她的袖子径自摸进了她的光洁的肩背间,轻巧而暧昧地她背上轻抚,同时薄而精致的嘴唇贴着她敏感的耳朵轻咬:“呵呵……好,为师就喜欢你这性子,只是为师没记错的话,另外一块令牌可是为师的。”

西凉茉被他咬得背脊一阵酥麻,差点脚软,让他抓住自己的袖袋,她心中暗恼,这千年老妖就是千年老妖,分明和自己一样是个雏儿,却怎么会在男女情事上却似历尽千帆一般!

她一伸手轻巧地推开他的脸,仿佛不胜娇羞地别开脸,一脸无辜地睁着水媚的大眼道:“是么?徒儿以为师傅已经送给徒儿了呢。”

百里青一挑飞扬的眉,忽然一下子直起身子,双手直接卡着西凉茉的纤腰,一下子把她高高顶在墙上与自己修长的身体间,逼迫她只能跨开双腿环绕着自己,紧紧抱着他,背顶在墙上方才能够支撑住她的身体平衡。

西凉茉一下子被他硬生生地换了个姿势,变成了居高临下的姿态,但是一个极为暧昧的姿态,双腿被迫缠在他腰间,腿间却能明显地感觉到他某一住的坚硬,极具威胁性地隔着裙子和亵裤顶着她腿心,她甚至觉得自己还能感觉到他的灼热。

“你做什么……!”西凉茉到底没有他那么厚脸皮,顿时唰地一下,雪白的耳根瞬间染上一层粉红。

“想要为师手里的令牌么,也不是不可以,有个条件。”百里青好整以暇地欣赏着她羞窘的模样,识得情事之后,她身上那股子媚意渐浓,她害羞起来的样子,更别有一副楚楚可怜的风韵,直勾人想将她狠狠地蹂躏。

“那本来就是蓝家的令牌,你能拿到令牌想必也是用了什么手段从我娘那里拿到的吧!”西凉茉虽然俏脸含恼,姿态尴尬,却依旧丝毫不让,寸土必争。

她特意在‘我娘’的字眼上咬字极为用力。

“呵,这是天下红雨了么,爹都不认,怎么忽然想起认你那个娘了,丫头,你还真是有够不要脸的?”百里青不以为意地嗤道,顺带不留情地耻笑被他顶在墙壁上的那只小狐狸。

“何况,东西在本座的手里,那就是本座的,这天下间的人、物就算不是本座的,只要本座想要,也都本座的。”说着,百里青伸手扣住西凉茉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道。

他淡漠的语气里掩盖不住里面的狂妄恣意。

但西凉茉知道对于今日的司礼监首座,权倾朝野的九千岁而言,这句话一点都算不上狂妄/

但她看着他霸道又狂妄的模样,便觉得异常扎眼,忽然淡淡地道:“所以,连这些年来帮着蓝翎夫人保住靖国公府,也是因为师傅的‘想要’么?”

百里青眸光一顿,身上微微地一僵,低头看向西凉茉,两人对视片刻,百里青忽然问:“为什么这么说?”

西凉茉眸光淡漠,唇角弯起讥讽的弧度:“照着我父亲的描述,当初的陛下因他横刀夺爱,抢走我的母亲,对他几乎是恨之入骨,可是这些年来,我那位娘亲只自顾自地念佛,我的父亲大人却一房小妾一房小妾地往自己的家里抬,顺带步步高升,既然我那父亲没有卖妻求荣,又常年被司礼监之人打压,陛下连他呈上的奏折都不得时常看到的,又怎么会看起来一路风雨,其实仕途顺畅?”

“虽然他和司礼监对着干,司礼监打压他,但是国中第一武将非他莫属,这些年来犬戎、赫赫、西狄,哪一个不是围绕在四周虎视眈眈,若无你父亲之威名,兴许明儿咱们的上京都城就已经被人踏平了呢?”百里青淡淡地道。

“是么?那可真是巧呢,若说我那父亲一房小妾一房小妾地往自己的屋子抬是为了让陛下放心,他早已经与我那母亲没有了情分,师傅的打压也来得真是及时,陛下想必既要借着你打压他,然后又不放心无人与你为敌,否则国公府邸没有灰飞烟灭,大约也是门庭冷落了吧。”西凉茉不可置否地轻嗤了一声:“师傅怎么说,那就怎么是,徒儿自然不会再多问。”

百里青见着她神色冷淡,目光轻渺的样子,便忍不住轻笑:“怎么,你是在吃你母亲的醋么?”

原本不过是小意激她一下,却见西凉茉一副理所当然地样子承认:“没错,我只是不喜有人什么都知道,有人却只能当人家手下随意消遣的小棋罢了。”

百里青看着她,有点儿哑然,随后他顿了顿,方才轻叹一声道:“好,既然你问,为师便说,你母亲当年遁入空门确实是为了保住你父亲这个忘恩负义的混账,陛下深深爱慕蓝翎,却得不到她,自然生出了即使他得不到,也不会让其他人得到的想法……。”

“他原本是想杀掉蓝翎,但是怎么也下不去这个手,只能把转移在靖国公府和西凉世家之上,所以你母亲因此不得不遁入空门,并且答应一生一世,若是踏出佛堂,你父亲和西凉家都会有危险。”

西凉茉闻言,冷笑道:“我那母亲果然是个重情重义的,只是这与我有什么关系,既然都不能确定我是谁的孩子,何必当初不一碗堕胎药呢?”

百里青淡淡地道:“你父亲和皇帝陛下都不是没有想过这个问题,但是蓝翎已经决议永不入红尘,所以他们也都在你身上存了一丝希望,希望你能将你母亲引出来,加上谁也不确定你是否自己的骨血,于是……。”

“于是便所幸眼不见为净是么?”西凉茉眼里满是讥讽,随后看向百里青:“那么你呢?你为什么要答应我母亲的要求保住靖国公府,她的话对你很重要很重要?”

百里青伸手拨了一下她的发丝,悠悠地道:“因为很久以前,为师曾经欠了蓝大元帅一个人情,何况就如你所说,虽然皇帝陛下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野心勃勃而颇具头脑的皇帝陛下了,但是他的多疑的性子是没有变过的,当年为师需要你父亲这个挡箭牌,如今你那道貌岸然的父亲也一样在某些时候会需要用到为师,这就是所谓的制衡之术。”

“是么,这么简单?” 西凉茉唇角勾起讥讽地弧度,也没有再多问,只是用一双粉臂却环上他的肩头,用尖利的小犬齿咬住他的唇道:“说不要脸,徒儿怎么及得上师傅的千分之一,但徒儿也很好奇,如师傅这般想要什么都能得到的人,到底想要徒儿答应你什么条件?”

她倒是要听听这只霸道又不知羞耻的千年老妖想要什么条件。

百里青并不拒绝她的自动送上门,启唇含住她的使坏的嘴儿,低声轻笑:“你迟早会知道的,和为师做交易,你自然不会亏的。”

不亏才怪,被你这混帐玩意儿吃干抹净了,还不知道原来枕边人不是太监。

西凉茉暗自腹诽。

“怎么,不敢应么?”百里青一边沿着她细腻的颈项轻吻,一边用悦耳却阴魅的声音在她耳边诱惑而挑衅地道。

西凉茉只觉得颈项间的那股子酥麻犹如虫蚁一路轻爬,她捏紧了他的肩头,嗤笑:“师傅,你这激将法也未免太不入流了,不过,徒儿答应你也就是了。”

答应他未尝不可,如今京中形式复杂,尚且需要他的势力来平复风波,并且,她很快就要寻机出京,再次前往边境去寻那只部队。

百里青抬头,诱惑地再次深深地吻上她的唇:“不入流也没关系,你这小鱼儿不是上钩了么?”

“是啊,上钩,愿者上钩。”西凉茉似真似乎假地在他唇间轻语,双臂搂紧了他的肩,奉上自己的温柔香吻。

愿者上钩,且看谁能上了谁的勾。

她若要一个人,必定是全身心的归她所有,她想要他,可他实在太强大,强大到让她没有安全感,她不需要一个能操纵自己生死的伴侣,也不需要一个随手就能决定自己生死荣辱的情人。

那是帝王对宠妃的宠爱,而不是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平等的相知相伴。

她所需要的是,能肩并肩,站在无数凌厉风霜间,依旧可以不离不弃,一同面对和承担的人生所有的悲喜的人。

一个没有自己存在价值、或者说存在价值只在繁衍血脉、承宠君恩的女子,是随时可以被更年轻美貌的女子顶替的。

西凉茉从来都不相信所谓的爱能够维持一生,能够维持一生而如磐石一般的情感,必定是建立在爱人与同伴知己两重关系之上。

许久之后,她一身华衣,手握长剑站在权利的顶端之上俯瞰众生的时候,有人问她,你如此汲汲营营地追求着权力之路,失却了女子的单纯娇柔,就不怕他猜你、忌你、见疑于你么?

她只是微微一笑:“君与吾本就是死敌,何惧之有?”

他们本来就是敌人,斗情、斗爱、斗手段,却谁也离不开谁,只因为他和她都明白除了对方,这个世界上没有更了解自己的人,太过相似的人总会有一些尖利的刺会在彼此身上留下痕迹,割破肌肤,流出鲜血来,在对方的肌肤上恣意的交融,流淌出华美的鲜红痕迹。

就是这样的彼此骨血相溶,才让他的眼里永远只能容得下她,她的心也只能为他打开。

……

“唔……。”一高挑邪魅,一纤细柔软的身影在鲛人油长明灯下,交织在一起,许久都不曾分开。

直到西凉茉的腿心软处隔着两层衣衫也被他顶得生疼,瞅着他竟有就在这里办事的意思,赶紧推了推他的胸膛。

西凉茉轻喘道:“好了……,一会子我那父亲醒过来,见着咱们这副模样,可了不得。”

这千年老妖还真是不挑地点,一点都不懂节制,随时随地都能欺负人。

百里青见着怀里的娇娃娃面若桃花,眸光滟潋,嘴唇被他咬得红肿莹润,娇喘巍巍的模样,不由心中像被小狐狸的尾巴骚过似的,低头轻笑:“看见什么模样,看见自己的死对头,司礼监的太监头子正在和他的爱女偷情么?”

西凉茉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顺手推开他再次凑过来薄唇:“师傅,你克制一点,人家到底是刚刚和离,正在选新夫的人。”

百里青就势握住她的小手,在掌心里暧昧地舔了一下:“是了,为师发现最近你没怎么勤练功夫了,总是在外头勾三搭四的,一会子咱们回宫继续,为师一定在床上好好地教导你这顽劣的丫头。”

西凉茉脸上又飞起绯色,到底忍不住骂了声:“无耻、龌龊、不要脸!”

百里青但笑不语,松了手让她落地。

第一百五十章 红粉骷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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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落地后,理了理衣衣衫,手掌一翻,对着百里青道:“师傅,拿出来呗。舒榒駑襻”

百里青挑眉:“拿什么?”

“你不是做了两个假令牌么?”西凉茉伸手就往他怀里拿,她自己用的那香就要过了有效时间,她可不想费心思去和靖国公解释为什么他的死对头会和自己的女儿出现在这里。

百里青按住她的柔荑,睨了她片刻,挑眉道:“丫头,你还真是好算计。”

竟然从一开始看到他手里的令牌的时候,就将他也算计进去了。

西凉茉笑颜轻灵,却仿佛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谁让徒儿我不如师傅这般手下能人众多,早早就做好了假令牌,时间紧迫,我娘的死也只能给我这爹短短时间的冲击,若是时间拖得太久,他难免要生疑心的,师傅,您就能者多劳了。”

她最初看到他手里的那块令牌之后,就知道他必定会想要另外一块,若是强行从靖国公手里抢夺,几乎是一件不可能的事,今夜自己的作为定让他心中存疑,如百里青这般敏睿如狐之人,脱困之后,必定想到她此举是为了另外一块令牌而跟来。

并且依照他的性子,自己夺得令牌之前,他绝不会插手,而是暗中观看,只等坐享其成。

西凉茉甚至都计划好夺得令牌之后,将令牌藏在什么地方,他会拿不到。

哪知他居然那么干脆,只要她答应一个条件,便将令牌给她。

百里青阴霾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冷芒,伸出手指戳她的脑门,声音尖利地怒道:“你这黑心肝的臭丫头!”

西凉茉瞅着那千年老妖伸出兰花指的模样,不由打了个寒战,捂着额头暗自叹息。

这太监头子当久了,到底沾染了不少妖里妖气的小动作。

“行了,爷,咱们也别磋磨时辰了,快快快!”西凉茉从她手腕里抽了手,径自伸进他胸口里一阵乱掏,果然给她掏出两块令牌来。

西凉茉打量着手中的假令牌,两块假令牌看着几乎和她得到的真令牌一模一样,连剥落了的镀金与上面浮出的老铜绿都做得极为逼真,寻常人等根本分不住真假,虽然长期摩挲真令牌的人还是能发现其中的不同之处。

但是糊弄一会子还是可以的。

西凉茉本也没有打算能骗住靖国公太久的时间,但是等她得到了那支神秘的鬼军,她根本就不必担心靖国公的怒火。

她满意地收了假令牌,立刻打发了百里青离开。

临走到书房里,隔着一扇窗,西凉靖孤高的身影被月光投射在窗纸上,西凉茉几乎可以看得出他正面对着窗子,不知在沉思或者凝视着什么。

瞥了眼窗上西凉靖的身影,百里青忽然在她耳边低声私语:“为师在宫里等着你。”

语意之暧昧,眸光所隐含的猥意让西凉茉忍不住耳根子一热,赶紧推他,无声地道——走、走、走!

偏那人就是不动,还低头又在她唇上、脸上啃起来。

西凉茉瞅着外头的人影的目光仿佛能穿透纸窗看进来似的,不由赶紧点头:“一定,一定去为您上门服务!”

好容易把千年老妖给打发走,西凉茉不由叹了一口气,低笑,老妖看来是知道自己不怀好意地勾引西凉靖了,吃醋又占有欲强烈的男人还真难打发。

瞥了眼窗外的修长孤寂的人影

等着西凉茉下到地道里面,发现靖国公的手已经开始微微颤抖起来,那是他清醒过来的前兆,她立刻把两块假令牌放回靖国公,再拿出另外一只香点燃,在靖国公的鼻子下扫了扫,不一会,靖国公神色一抖,瞬间清醒过来,目光如电地陡然射向西凉茉。

“父亲?”西凉茉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您这是怎么了,为何不把令牌供奉起来?”

“……。”靖国公抚了一下额,只觉得额角隐隐做疼:“为父刚才一直都……一直都这副样子么?”

西凉茉点点头,仿佛有些警惕的样子:“没错,女儿不知父亲在想什么,但是这令牌既然是母亲希望能焚毁的,女儿希望父亲能慎重使用这令牌。”

靖国公看着西凉茉的模样,许久,方才微微点头:“为父答应你。”

虽然他一直觉得有些地方有什么不对劲,似乎自己发呆和神智模糊的时间太久了,若西凉茉神色镇定异常,他反而会觉得有异,但是西凉茉的警惕模样,虽然有些伤了他身为父亲的自尊,但是却也让他稍微放心了。

他目光落在自己手上的令牌,隐约间不知是否他的错觉,只觉得那虎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诡冷的光芒。

常年浸淫在朝野斗争与战场杀伐之中的奇异直觉让靖国公下意识地仿佛觉得有什么不对劲,但是当他抬头看着身边低头垂泪的西凉茉,女儿的模样与妻子的模样仿佛在瞬间又重合了,让他眼前一阵恍惚,

西凉茉看着靖国公微微颦眉的模样,唇角弯出一道诡谲的弧度来。

等到西凉茉和靖国公从地道出来的时候,已经更鼓响了三次的三更天了,靖国公看了看天色,低头对西凉茉温和地道:“虽然时间很晚了,但是你若不在宫里,让有心人知道了,也不知道还要生出多少事端来,还是让你哥哥送你回宫吧。”

西凉茉点点头道:“是。”

随后,她又有些犹豫地问:“父亲,大哥哥若是问起令牌的事。”

靖国公沉默片刻淡淡地道:“先不必告诉他,迟点为父自有定夺。”

西凉茉闻言,脸上仿佛闪过诧异之色,随后还是乖巧地点头。

……

月色如晦,如黑丝绒一般的天幕高阔而辽远,一抹抹幽暗的冷云不时浮过,令一轮幽幽明月也蒙上了迷蒙鬼魅的色彩。

天狼星在遥远的天边泛出诡异而凌厉的幽芒。

两道人影在路上一前一后地走着,一道纤细、一道高挑,过份的沉默与轻飘飘的步伐,让寻常人不经意从自己家窗口看去,便心中一寒,疑心是鬼魅行过。

走在前面的高大身影,仿佛忽然注意到了天边那颗奇异耀眼的天狼星,忽然低声冷道:“举长矢兮射天狼,操弧矢兮反沦降,天狼贪婪,血腥残酷,这等恶星,真当以十臂之力的长弓将之射下来!”

走在他身后的窈窕身影也顿住了纤足,她微微笑道:“没错,天狼贪婪,其性残暴,主侵略动荡之兆,蓝白光起之间,恐掠夺无数性命方能喂饱它,只是世间已无后羿,更无射日神弓,就算是有十臂之力的神弓,也不过是寻常人间的弓箭,不知大哥哥要如何将天之星宿射落呢?”

西凉靖傲然冷道:“世无后羿,便再造一个后羿,若是无射日神弓,便以我血荐轩辕,若能为天下黎民百姓计,便是以一国大将、君主之身投身莫邪、干将之炉,定能淬炼出射下妖星的绝世长弓!”

西凉茉闻言,看了看西凉靖凌冽坚毅的面容,不由暗自微微一晒,这就是所谓的忠君爱国的之臣么?

果然是大义凌然,只是,她师傅百里青这颗照耀在天朝帝国上的妖星,恐怕不是那么容易能被射下来的呢……

一个不好惹怒了他,那妖星恐怕是要吞噬更多人的性命,让天下生灵涂炭,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西凉茉的心中这么想着,但是脸上却没有太多的表情。

倒是西凉靖却敏睿地从她平静的脸上看出来了一丝不屑,他心中莫名地生出一股子恼意来。

西凉靖挑起剑眉道:“怎么,妹妹不信?”

西凉茉柔婉一笑,以袖掩唇:“大哥哥说笑了,大哥哥有如此安邦定国的大志气,妹妹自然是要感叹一番的,小小女子也不懂朝政之事,大哥哥是多心了。”

说罢,她径自越过他,向前走去:“夜路难行,天色不好,妹妹走夜路,心中多害怕,大哥哥还是先送妹妹回宫吧。”

西凉靖微微眯起眼,看着那径自前行的窈窕背影,忽然道:“为人不做亏心事,半夜不怕鬼敲门,妹妹害怕,难道是因为做了亏心是么?”

西凉茉并没有回头,只是语气极为婉约温柔地道:“是啊,妹妹做了太多‘亏心事‘,却只觉得别人都在亏妹妹,若是不讨回一二,自然是觉得亏欠自己得很。”

再一次领教了西凉茉的尖牙利齿,西凉靖又再一次被顶得心疼,胃痛,他恶狠狠地瞪着西凉茉的背影,随后忽然道:“既然如此,为兄有一件很好的礼物要送给妹妹。”

西凉茉听着便觉得他声音诡谲,但还是转身看向他,挑眉道:“哦,不知道哥哥要送妹妹什么呢?”

一道黑影忽然迎面向西凉茉砸了过来,西凉茉一抬手,便轻松地接了下来,定睛看去,只见手中是一只十来寸见方的木头箱子,掂量着颇为沉重。

箱子里还隐约地散发出一种诡异的血腥味。

西凉茉微微颦眉,她刚才就看着西凉靖提着这只箱子,却只当是靖国公交给他去办理什么事宜的物件,不曾多想。

但如今看起来似并不简单呢。

“这是什么?”西凉茉问,不知道为什么,她有一种并不是太好预感。

“妹妹只管打开来看就知道是什么了。”西凉靖淡漠地道,但是语气里的阴森诡谲却与他平日磊落凌厉的作风大相径庭,几乎带着一种异样的兴奋。

西凉茉看了箱子片刻,便一抬手打开了箱子,一股浓郁的血腥味喷涌而出,待她稍微别开脸,再定睛看向那箱子里的时候,顿时脸色一僵随后便的苍白,眼底闪过不可置信与愤怒,手上几乎瞬间就拿不住了那个箱子。

这是……

惨白的月光,盒子里静静地躺着一颗人头,一颗女人的头,一颗满是血痕的女人的狰狞头颅,她双目圆睁,嘴唇大张,仿佛死不瞑目的模样,在阴冷的月光下看起来异常的骇人。

即使上面满是血污,也不能掩盖掉她原本姣好的面貌。

那是现在国公府邸的掌家媳妇——黎三太太!

西凉茉静静地看着这个盒子,月光透过她纤长卷翘的睫羽,在脸上印下淡淡的阴影,片刻后,她哐当一声合上了盒子,随后看向西凉靖:“哥哥,这是做什么,黎三太太犯了什么死罪么?”

“她弑杀国公府邸的主母,拨弄阴谋诡计,难道不该杀?”西凉靖锐利的目光紧紧地钉在西凉茉柔美的脸上,试图那平静的面容上找到一丝与愧疚或者心虚有关的情绪。

但是没有,在最初的震惊过去之后,西凉茉静美柔婉的脸上只有平静——一种诡异的平静与淡漠。

但就是这种诡异的平静与淡漠,方才让她看起来让人异常的心惊。

寻常女子在看到如此恐怖狰狞的头颅时,早就该惊恐尖叫,甚至晕厥过去。

“哥哥可有证据?黎家也是当朝大户,黎氏若是这么死了,哥哥就不担心黎家会不善罢甘休么?”西凉茉搁下手上装着黎三太太的头颅的箱子,冷冷地睨着西凉靖。

西凉靖冷笑,那一抹笑容让他俊逸的面容都显出一种狰狞来:“那也得他们知道黎氏死了,黎三太太不过是在去庙里上香的路上被强人劫了去,随后就再无消息了,这样不小心又失去贞洁的贱女人,黎家凭什么来闹?”

西凉茉闻言,看着西凉靖微微眯起了眼。

她忽然想起不久之前,西凉靖送她回国公府邸的时候曾经说过的那些话。

彼时就已经听着有点意思不对劲了,原来是要为韩氏报仇么?

而且听着这意思,是已经将黎三太太毁尸灭迹了,只留着一个头颅来给她示威么?

看来她这个大哥哥,也开始露出了他尖利的牙齿呢。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道:“既然大哥哥已经想好了周全对策,那么妹妹我也没有什么更好的主意了,你自管按照你的想法去做罢了。”

随后她又叹了一声:“今后不要将这么恐怖的东西给妹妹看见,妹妹不过是一个弱女子,可禁不起哥哥这样的一吓。”

“你……!”西凉靖看着西凉茉脸色除了有些苍白之外,竟然是一片波澜不惊,不免心中生出一股子深深的寒意来。

“天色不早了,大哥哥就算是禁军统领这么晚回去恐怕也是不合适的,咱们走吧。”西凉茉说完,转身便继续袅娜前行。

西凉靖看着她的背影,心中寒意与愤怒,以及一种极度的挫败感还有一些很复杂的情绪陡然在心中蔓延开来。

他不知道怎么会有一个女子,不过豆蔻年华就能如此心狠手辣,竟然面对自己同伙的死能如此冷酷。

那种漫不经心的态度,仿佛看见的不是一个人的头颅,只是一件寻常玩意。

简直是让人不寒而栗的红粉骷髅,白骨皮肉!

“西凉茉,你这狠毒冷血的丫头,是不是又欺骗了父亲什么,若是你敢对父亲和国公府不利,我绝对不会放过你!”西凉靖到底忍受不住,上前几步,一把抓向了西凉茉的肩头。

西凉茉仿佛后脑勺长了眼睛似的,一侧身躲开他的手,同时身子轻退开几步,指尖一下子粘上他的脉门。

西凉靖没有想到西凉茉居然会武艺,所以根本没有防备,一下子自己的脉门就被对方扣住,他甚至能感觉到她指尖吐出的森冷之气,威胁性地在他脉门吞吐,若是那道森冷之气击入他的脉门,他的右手就算不费了,这辈子也别想再拿武器。

“你……竟然会武!”西凉靖不可置信地盯着西凉茉。

看起来纤柔娇弱的少女竟然会武,甚至武艺不弱。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挑眉轻笑:“不好意思,让大哥哥惊到了,妹妹从二娘手下死里逃生之后,痛定思痛,还是要学些功夫,妹妹不知为何时常老惹二娘和大妹妹、二妹妹生气,以至于她们动不动就想弄死我,妹妹死了到没什么,只是若让二年和两位妹妹没了可糟践的出气筒,那可是大罪过 。”

“你……。”西凉靖脸色一阵红一阵白。

“至于冷血冷情,难道黎三太太是妹妹我杀的么,您一个杀人凶手,却来责怪旁观者不够有同情心,不觉得很可笑么?”西凉茉冷淡地道。

他不过就是看不得她这般冷静,想借着黎三太太来警告她,或者说威慑她,想要看她露出的惊恐与害怕的表情,以寻求一种心理满足罢了。

“……。”

看着西凉靖仿佛还要说什么,西凉茉最终还是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冰冷又毫不客气地道:“不是妹妹我看轻你,就你这样的莽撞性子,除了会给西凉家惹来麻烦之外,没有任何好处,取代九千岁爷都不可能,更别说杀了他!”

说罢,她不屑地松了手,转身继续向前走。

徒留西凉靖看着她的背影,一脸愤怒、震惊、沮丧与悲哀。

西凉靖看着西凉茉的背影,阴沉下俊朗无双的面容,咬牙切齿地道:“终有一日的……西凉茉,终有一日我会撕掉你那冷静的面具!”

许久之后,西凉靖才明白自己的那种心情,是得不到、恨不能、爱不得的纠结痛楚,终其一生,都在他的心中牢牢地刻下那女子冰冷的名字。

西凉茉才不去理会身后之人的复杂心情,她只是心情非常恶劣。

黎三太太虽然与她不过是合作关系,但是……

西凉茉闭上眼,深深地叹了一口气,一个被韩氏害死了亲儿,又被下了绝子药的女人,若没有足够的觉悟,终其一生,也不过苟延残喘罢了。

如今这般,也算是与她的爱子团员了。

只是……

西凉靖这个人,实在是真的让她很生气啊!

西凉茉看着天边的弯月,眼底闪过一丝厉芒。

第一百四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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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虽然一路气氛极为压抑和诡谲,但是亦算是一路再无太多的变数。舒榒駑襻

西凉茉回到宫里的时候,天边已经微微泛出白光来,她转过脸淡淡地对着西凉靖道:“多谢大哥哥送茉儿回来,茉儿有些倦了,便不请大哥哥进屋用茶了。”

说罢,她转身就关上门,也不去理会西凉靖那张僵硬的面容。

关上门的那一刻,她就被人从身后环住,百里青嘲谑而轻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幽幽响起:“为师还以为你与你那大哥哥私奔去了,不记得回来了呢。”

西凉茉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就在百里青眼底掠过一丝怒气正想抓着她好好‘惩治’一番的时候,却见她然后转过身,忽然伸手抱住了他,柔软的身子紧紧地贴住了他的身子,把脸埋进他的胸膛之间,柔荑紧紧地扣住了他的背。

百里青一愣,阴魅狭妩如子夜一般的眸子里掠过惊讶的光芒,随后便温柔地揽住了她,修长的长指在她柔软如墨的青丝间抚过,轻柔地问:“丫头,怎么了,你这般热情,真是让为师一点都不习惯呢。”

但是西凉茉并没有说话,只是把臻首埋在他的怀里,许久之后,才闷闷地道:“你说过只有我才能杀了你是么?”

百里青挑了下眉:“怎么,丫头,你是现在打算欺师灭祖么?”

西凉茉沉默了片刻,忽然咬牙切齿地道:“如果有一天,有人把装着你首级的头送到我面前,我一定立刻把你一把火烧了扔茅厕里,然后转身就大宴宾客三天,再招纳一大堆男宠进来侍寝!”

百里青闻言,忽然间就有些明白了她的情绪为何异常,他低头,把下巴搁在她的头上,伸手轻抚着她的乌发,淡淡地道:“我不是说了么这个世界上能取我性命的人,只有你,不会有第二个人,我既然承诺过你,便必定会做到。”

西凉茉闻言,许久之后,才轻轻地道:“嗯,我信你。”

今夜的事,她虽然并不觉得接到一个装着人头的匣子有多可怕,但是在她放下了黎三太太的头颅的匣子的时候,却觉得心中忽然充满了一种难以言语的情绪。

也许是西凉靖的话语到底莫名其妙地影响到了她,她忽然想起若是有一天自己接到匣子装着的是他的头颅,那会是一种什么感觉?

黎三太太不过是一个闺阁妇人,那件事做得虽然不算绝对的隐秘,但是却也并不是谁都能查知的,毕竟老太太是一力应承了下来,而且西凉仙又已经死了,没有想到西凉靖竟然还是查到了,她低估了他,只是她以为西凉靖会选择对付她这个主谋。

却不想他竟然会向黎三太太那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妇人下手。

不过也并不奇怪,黎三太太是一个弱质女流,但是却也是亲手断送了韩氏性命的人。

所以他会杀了黎三太太倒也……不奇怪。

而百里青……

这世上有几人想他生,几人想他死?

恐怕想他死的人是想他生的人数百倍都不止。

只是……

她信他的,他一直是比所有的人都强悍的存在,他的性命却永远只能属于她。

她也不知自己怎么忽然说出来那一句:“永远都不要骗我……。”

说完之后,西凉茉便有些窘迫,自己怎么会问出这样的话,就像那些逼问着情人,要求一个永恒承诺的纯真少女。

她等着他嘲笑她,但是头顶却传来他低柔轻魅的声音:“此生永不相欺。”

西凉茉有些怔然,抱着他,闻着他身上传来的那种凉薄而惑人的香气,紧紧的把脸在他胸膛里埋得更深。

幽幽的烛火在天边泛起的亮光中,不知何时熄灭了。

西凉茉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在他的怀里睡着的,只是觉得极为困倦与疲乏中,总觉得有莫名的不安,但有人一直温柔地陪伴着她,方才让她深深地睡去。

直到有悉悉索索地声音响起,她方才被惊醒,陡然睁开眼的时候,她有些怔然地看着头顶的淡蓝色的轻纱幔帐,发了一会子呆,只听见帐外白玉和白睿压低了声音在交谈。

“千岁爷走了么?”

“嗯,刚刚走的。”

“这还差一个时辰就到了掌灯的时辰,千岁爷才走么?”

“嗯,小胜子说边关有急报,千岁爷方才走的。”

“千岁爷走的时候,郡主尚且未曾醒来,压着了千岁爷的衣袖,千岁爷为了不吵着郡主,便用内力直接断了袖子才起身呢。”

“千岁爷可真是疼爱郡主。”

“那是自然……。”

“只可惜千岁爷那样的人,却是太监……。”

断袖而起么?

西凉茉忽然觉得手上有什么东西,她抬手一看,果然在自己的手上看见了一截断了的绣着华美纹路的深紫色袍角。

汉有哀帝为宠臣董贤割袖而起,以见帝对贤之宠幸。

那么她呢?

……

西凉茉望着那一截断袖,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一个人若是依恋上另外一个人的温柔,长久以往,若是失去了这份依托,恐怕会变得不像原来的自己。

“白蕊、白玉。”西凉茉忽然出声唤道。

白蕊和白玉两人一听,立刻一个人端着水,一个人拿着早已准备好的衣衫过来了。

白玉撩起帘子,对着西凉茉轻声笑道:“郡主起来了,要不要用些冰晶糖雪耳莲子汤,是千岁爷在您睡下后,在小厨房亲手做的呢。”

“亲手做的?”西凉茉一愣,随后有些奇怪地道:“他不是一直都陪着我么?”

白蕊一边绞着手里的布巾,一边道:“千岁爷看小姐太疲倦了,便抱着您进来歇息,又亲手为您脱了衣衫、鞋袜,看着您睡了,千岁爷原来是打算回他的寝殿去批阅奏折的,只是大小姐你不知为何总是睡得不甚安稳,千岁爷便让人去给你煮点安神汤药过来,何嬷嬷做了来,千岁爷却觉得药味太大,味道也有些苦了,便让人去做安神甜汤备着您醒来,好用点,但是厨子做来了,千岁爷闻着味,觉得有点不好,便亲自去了厨房做了甜汤。”

白玉瞅着西凉茉,也笑道:“是啊,谁也没有想到爷会煮甜汤呢。”

当初看见百里青下厨,她们都惊得下巴都掉了,百里青那穿珠戴玉的修长手指,怎么看也是个十指不沾阳春水的金贵人。

哪里知道他下厨的时候,动作之利落优美让人看得叹为观止。

只怕首席御厨都未必有千岁爷的手艺好呢。

“千岁爷虽然出身高贵,却不也是从司礼监的黄门做到陛下身边的人,所以咱们这些伺候的人有一丝一毫的不妥,千岁爷都是知道的,如今司礼监所有伺候人的规矩都是千岁爷定下。”何嬷嬷端着甜汤进来,一边准备伺候西凉茉用甜汤,一边淡淡地道。

西凉茉接过白玉碗,感受着雪耳入口即化,汤水甜润,而且另外有一股子奇异的清凉香气,融在雪耳汤水里味道之妙,让人口舌生津。

她一边吃着甜汤,一边默默地道,是了,若是百里青如他所说的一般,当年是被家人陷害,进了宫,确实也是从地位低贱的寻常小太监出身的,只是一直以来他升迁太快,所以大概所有人都以为他的运气极好,一路靠着阿谀谄媚、以色侍主之类的小人之技,乃是媚主奸佞之臣。

只是这媚主之臣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做的,这些伺候人的厨艺也是当初他下了很大功夫才磨练出来的技艺,只有比所有人的做得好,敏锐地体察主子的一怒一笑,要恰到好处地体现自己的机敏与憨傻,一举一动都能妥帖熨慰在主子的心上,方能让主子离不开自己。

这其中多少苦楚,多少艰难,恐怕也是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看着西凉茉的神色,何嬷嬷意味深长地叹息了一声:“小姐一向是个聪明人,自然是知道千岁爷一切不易,但千岁爷一步步走到如今,其中的一切都是小姐完全无法想象的,千岁爷一向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只有小姐是有机会能进入的人,小姐也是苦水里过来的人,若是可以,还请小姐多加体恤千岁爷一些。”

西凉茉闻言,没有说话,只是默默地一滴不剩地全部都吃了下去。

人人都有自己的苦楚,谁能一直怜悯谁呢?

百里青并不是那种需要她怜悯的人,他的需要,应该与她一样,要有另外一个懂得自己的人站在自己身边,可以把自己的背后留给对方,而无须提防。

……

西凉茉用完了甜汤,一边梳洗,一边吩咐白玉:“白玉,一会子,你让白珍把手里的东西放一放,先回一趟国公府邸,打听一下最近府邸里的消息,顺便再叫上魅七,一同想法子去把黎三太太的尸骨下落寻一寻,如果有可能还找得到的话,就把她的尸骨与六少爷合葬在一起吧。”

白玉正在为西凉茉梳头,闻言,不由错愕地睁大了眼:“大小姐,你是说……你是说黎三太太死了么。”

西凉茉点点:“是,昨日我见到了她的头颅。”

头颅?

白玉的脸色不由一白:“是谁做的?”

西凉茉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容来:“你说黎三太太一个深闺女子,如何会有机会结下这样大的仇怨?”

白玉握住玉梳的手一僵:“大小姐是说……是世子爷他发现了咱们当初将韩氏打发了的事么?”

西凉茉淡淡地道:“如果不是为了母亲报仇,他又怎么会不顾国公府邸与黎家的姻亲关系而下此狠手?”

白玉有些犹豫地颦眉问:“那么千岁爷他知道世子爷威胁小姐了么?”

白玉为人极为聪明,简单地几句话,她就能猜测道了事情的基本经过。

西凉茉唇角弯起一抹嘲谑地笑:“这种事还需要千岁爷出手的话,本郡主的这个郡主之位,何必不如早点还给陛下也好些。”

白玉闻言,还是有点儿忧心,但是西凉茉的本事,她还是知道的。

她便只道:“小姐小心些,我看老太太那一头虽然对完事仿佛不闻不问的模样,但是对世子爷的事情却一向是很上心的,若是老太太也站在了世子爷那一边,恐怕对咱们不利呢。”

西凉茉有些不以为然地道:“不利?老太太从来都只做对她和对国公府邸有利之事,若是我那大哥哥不但不为国公府邸争光,倒是连累一府上下,我倒是要看看老太太还站在他的身边么。”

何况,她并不觉得有什么不利的,她所谋求的东西已经到手了,就剩下破解其中秘密和前往边关寻找蓝家的那只影子鬼军的真正下落了。

若是能得到那只蓝家的精锐,别说自保,就算她想要裂土分封也不是不可能的。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德王府一直都在寻觅着这个令牌的原因。

如今看起来,连陆相爷也对这个令牌的事知道不少……

不过,就是有了这么多人的争相抢夺,这个事情才变得那么有意思。

西凉茉眼底掠过一丝冰冷,就像有些人,死了也许比活着还有用。

比如她的母亲蓝翎,只是蓝翎就像是所有势力的平衡点,如今她已经死了,这些奇异的平衡恐怕就要很快被打破了,也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事……

西凉茉抬首看向窗外天边,那准备落下的夕阳,烧出的一片火烧云,蔓延了整个天边,炫丽壮美,但漫天的暗红色飞云,却也有一种奇异的血腥色泽,诡异而森寒。

西凉茉妆点完毕,神清气爽地准备出门去三清殿给宣文帝请安,谁知刚出门就撞上了太平大长公主。

“贞敏,你这是要去哪里?”太平大长公主看着西凉茉从长平宫里出来,便挑眉对着她尖利地叫了一声。

西凉茉一看,忽然想起那夜太子司承乾轻薄自己的事,不由眉头微颦,这位公主殿下看着神色有点子怪异,莫非是已经知道太子爷对她不轨的事?

虽然那夜,时间已经很晚了,周围又是司礼监的人,百里青是必然知道了的事,但是不代表世界上会有不漏风的墙,若是被这位骄纵又神经质的太平大长公主知道了,恐怕也是一件颇为麻烦的事。

对于这位地位崇高又特殊的大长公主而言,所有太子司承乾与女子有首尾的事,都必定是那个女子去勾引了太子爷,一定是那个狐狸精的错。

虽然她并不怕太平大长公主,自然也有能制住公主的办法,虽然这位太平大长公主手段血腥狠辣,又有些心态扭曲的公主,但是长公主直来直往,爱恨分明的性子,却让西凉茉无法真的很讨厌对方。

毕竟能如此任性放肆又恣意的活着,那么直截了当地表现出自己所有的喜怒哀乐,已经是她上一辈子到这一辈子都不可能做得到的事。

人对于自己不能得到的东西,总有一种羡慕的好感。

西凉茉不动声色地看向太平大长公主微笑道:“贞敏这是不要去三清殿给陛下请安,不知道是公主殿下要来,否则必定在殿内摆下酒宴与公主畅聊。”

太平大长公主的内心其实住着一个简单又活泼的少女,很喜欢亲近懂得自己的人,只是这个少女时常会转脸变成狂暴的夜叉要吞噬人肉罢了。

太平大长公主闻言,只是摆摆手,有点子不耐烦地道:“行了,别去了,本宫的那位皇兄这些日子除了炼丹,就是不断地筹谋着要为你选个乘龙快婿,刚才才看了一批礼部的人送上来的世家公子与朝中新贵们的画像,又问了后日相亲宴的细节,折腾了一下午,这会子有点儿气力不支,正吃了张真人送上的回春丹,又去了金婕妤的宫里,这会子估摸着正在采阴补阳呢。”

西凉茉一怔,脸色瞬间变得很是奇异,这……

皇帝陛下尚且还不知道蓝翎已经死了么?

又或者其实他早已经忘却了这个他曾经如此深深爱慕着的、扶持他登上帝位,此后又被他逼迫得遁入空门多年,最后又被逼得自裁的女子了呢?

“对了,最近有没有什么世家府邸报上家中主母大丧的消息呢?”西凉茉忽然问道。

太平大长公主闻言,随后颦眉一脸莫名其妙地样子道:“报丧?报什么丧?就算是你那前婆母德王妃死了,也得先报到宗正府,然后借着陛下口气发个吊唁的告示,加盖玉玺也就是了,这年头哪里有把这种消息呈给皇帝陛下看的,没得晦气得很。”

西凉茉闻言,不由暗自点头,原来如此,那宣文帝不知道,也不奇怪了。

不过听说着这位‘一往情深’的皇帝陛下在蓝翎头七之时,还忙着与嫔妃颠鸾倒凤的消息,还真是让人有一种诡异的喜感,或者说奇异的违和感。

西凉茉唇角弯起一抹讥讽的笑意来。

“陛下不是炼丹修炼么,怎么会还去宠幸嫔妃,既然已经累了,也不知道要保养身子?”西凉茉听说皇帝陛下正在宠幸妃嫔,便索性转了个身,让白玉吩咐底下小太监们打开殿门,将他们迎进去。

太平大长公主一脸不屑地嗤笑道:“天知道那位九千岁殿下给皇兄引荐的是什么淫道士,说是若练寻常的那些修仙功夫,时日太长,而且效果不显,倒是不若练习双修之功,采阴补阳,还能事半功倍,早日飞升上清福地。”

西凉茉闻言,心中暗笑,也是呢,哪个男人听了这样的修仙之法门会拒绝呢?

皇帝陛下一定非常愉悦地接受了那位道士的建议。

西凉茉与太平大长公主在榻上分两边坐下,她顺手点燃香炉里的香,又问:“陛下这些年来一直都是这样么?”

若是一直这样下去,大约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被掏空了身子吧?

太平大长公主点点头,接过白蕊倒上的香露,冷笑道:“母后还在的时候,尚且能劝解上一些,后来母后身子病重,日日痛不可言,被病魔折磨得形销骨锁,哪里还有心思去管我那位皇兄,十几年来,皇兄都是如此不知所谓,而且那种诡异的头疼似乎越来越严重了。”

除了九千岁百里青之外,也只有大长公主敢这么说皇帝陛下。

西凉茉挑眉:“头疼之症?陛下有头风么?”

她怎么不曾听过呢?

太平大长公主似乎发现了自己有些失言,但是犹豫了一会子便道:“贞敏,你也是自己人,本宫就说给你知也没什么,就是皇兄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犯了一种头风,难受起来不但满地打滚,涕泪横流,而且那模样如同疯魔,在屋子里不断地砸东西,甚至提剑杀人,有好几个宫娥与小太监都死在了皇兄的剑下。”

皇帝陛下失态的事情,是自然不能传出去的,一旦天朝皇帝有疯症的消息传出去,便要天下大乱了,且不说外族侵略,就是国内亦有不少如德王府这样的人家也有在蠢蠢欲动。

西凉茉一楞:“御医们没有什么好的方式么?”

太平大长公主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若是真有什么好办法倒是好了,就是没有什么好法子,吃了多少药物都不见效,只能吃龙虎真人炼制的引魂丹方才能缓解和好些,但是那也只能是治标不治本,该发作的时候一样发作,而且一定要吃上那引魂丹才能抑制皇兄的病。”

西凉茉颦眉,没有说话,而是心中暗自思量,这病症怎么听起来倒像是吃什么东西上瘾了或者中毒了似的。

“陛下……是不是中毒了呢,贞敏喜欢看博物志,倒是有见着有一些中毒的症状一如陛下的症状呢。”西凉茉仿佛似极为关心宣文帝的病情似地道。

“御医自然都已经看过了,只是查不出任何毒来,当初还宣召了唐门的人进宫帮皇兄查验过,也说不是中毒,可能只是皇兄生病了。”太平大长公主摇摇头道。

西凉茉闻言,捧着茶水沉默了下去。

是的,唐门是天下用毒世家,若是他们都查不出来的毒药,要么就真的不是中毒,要么就是连唐门人都没有掌握的毒物。

只是西凉茉总觉得怎么听太平大长公主说的那些症状,都让她想到了上辈子吸食了某种东西的症状。

但是她还是有点儿太明白,按理说百里青用上这些手段去控制皇帝是很正常的,只有皇帝糊涂了、疯癫了,那么他才能长久的大权在握,但是若是这般让皇帝慢慢地在折磨里就死掉了,夜未免有些不合逻辑。

如今虽然因为陆皇后的事,让太子爷也不被陛下待见,但是太子就是太子,是国家社稷、宗教理法里的绝对帝国继承人,若是无祸国弑君的大过,想要废黜太子的事几乎是不可能的。

若是皇帝陛下一直都在,只是身体虚弱而已,还能保得百里青手中大权更稳固,但是一旦宣文帝驾崩,换上了司承乾继位,成为新帝,那么他即使在登基的时候还没有足够的力量扳倒百里青,但是一旦他羽翼成熟,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将曾经是自己太傅的百里青杀掉,将宦党的势力一一铲除!

一个容易控制的中年帝王,比起一个年轻好胜,极富野心和一定才华的年轻新帝要好控制得多了。

而且百里青还可以在控制宣文帝的时候,去培养新的听话的小皇帝,又为何要对宣文帝下手?

西凉茉并不是太能理解百里青的想法,便将此事放在心中暂时压了下去,她没有想到后来发现真相的那一日,她会恨不得直接能手刃宣文帝。

“行了,不说那些烦心事了,这两日本宫过来总是找不着你,今儿总算是找着你了。”太平大长公主忽然换了一副神态诡秘的模样凑近西凉茉道。

“本宫可是有好东西要送你。”

西凉茉闻言,只以为是一些什么珠玉宝石之类的玩意儿,便挑眉笑问:“哦,是什么好东西,不过如是公主眼光,那东西想必是极好的。”

太平大长公主得意地抬着下巴冷哼一声:“那是自然。”

说罢,她忽然挥挥手,让身后跟着的那个低着头的年轻太监过来,走到西凉茉的面前。

西凉茉看向那年轻太监的手,却也没有看见什么东西,不由有些奇怪:“公主殿下,您这是要送给贞敏什么东西,为何贞敏什么东西都没有看见?”

说罢,她不由随意地打趣道:“你总不是要将这个小太监送给我吧?”

太平大长公主却忽然点了点头,笑道:“正是呢!”

西凉茉有点不了解挑眉,颇感兴趣地道:“哦,他可是会什么奇淫巧技么?”

太平大长公主便比了个手势,西凉茉就再凑近了一点她的耳边,却听见太平大长公主语调暧昧又兴奋地道:“他就是我跟你提到过的那个戏子,芳官,房中术的技巧可是一等一的,本公主身边至今尚且未有能超过他的。”

西凉茉闻言,顿时只觉得大囧。

她立刻弹回原地,捧着手里的一杯香露喝了一口,颇有些相当无奈的意思:“太平大长公主殿下,您是在说笑么?”

太平大长公主立刻脸色一变,阴沉着脸道:“什么叫说笑,本公主不是早就说了要把芳官带来给你试试味道的么,贞敏你这是在质疑本宫的话么?”

太平大长公主一向不是个大方的人,尤其是在男女之事上,今儿肯把自己的爱宠拿来给人分享,已经是她给予的极大恩赐了,若是被人拒绝,简直就是一种直接打她脸的事。

西凉茉看着太平大长公主一副准备翻脸的模样,便只得苦笑着安慰:“公主殿下,贞敏自然知道公主殿下是极为诚信之人,而起也是看得起贞敏方才将芳官带来,只是……。”

太平大长公主见西凉茉没有直接拒绝,冰冷美艳的脸上方才稍微露出点霁色来,她捧着香露一边喝一边傲然地打断西凉茉:“那是自然,寻常的女人敢沾染本宫的人,本宫不将对方挖眼拔舌就不错了,就像芳官原来戏班子里的那个唱青衣的贱蹄子,还是个什么名角,竟然敢乘着唱戏的时候与芳官暗抛媚眼,本宫直接就把她的脸划花,又拔了舌头,看她以后还怎么唱戏勾引男人!”

太平大长公主得意而残酷的语气让西凉茉不由微微颦眉,心中暗自摇头。

这青衣唱戏最讲究的也就是一个眼神,青衣的眼神若是不能体现出戏曲中人物的喜怒哀乐,娇羞妩媚,又怎么会成为名角?

但是她看着太平大长公主的模样,便知道劝阻她,根本是白费力气。

而在西凉茉一转头之间,忽然瞥见了站在自己面前,弓着腰身的年轻的公主宠臣的面容。

这个芳官拥有一张确实堪称俊美无比的面容,那眼睛、鼻子、嘴唇,还有脸上的轮廓无一不是精致而流畅的,还有甚至比女子的肌肤还要白皙细致的肌肤,只是若这样一张脸长在男子身上,便有些流于女气了,只是这个芳官却长了一双冰冷的眸子和飞扬的眉,加上他时常抿着的薄唇,看起来非但让他的面容不流于女气,而且还有一种奇异的高贵之气。

面对着公主殿下要将他送去给其他贵族女子分享,也丝毫没有露出任何一丝不悦或者不甘愿来,他的神色只是冰冷而淡然的,极为镇定,丝毫不像一个唱戏的戏子,更别说是一个贵族女子的男宠。

大约就是这种气质与眉眼里的冷淡,让他在一晃眼过去的时候,看起来确实颇有那些几分与司承乾相似,西凉茉更加肯定了太子爷为何与太平大长公主之间的关系恶化绝对与这个戏子的模样有着极大的关联。

高傲尊贵的太子一见到公主殿下身边的这个人,心中必定是杀意翻腾的。

但是最让西凉茉感兴趣的却是这一点,而是在听到太平大长公主说出了她将那个青衣残酷折磨的事情时的反应。

戏班子里的戏子门,就算是真正的名角,也不过是下九流的玩意,时常会被贵族们玩弄与羞辱,所以戏子们之间时常有一些不能言说的相互慰藉的关系。

就算那青衣与他没有那种关系,但是不共事多年,拥有着很好情谊的女子因为自己被折磨成那种样子,估计也是活不成了,他却仿佛什么都没与听到一般,脸上的表情一派风轻云淡。

这就让西凉茉非常感兴趣了,因为这位芳官的眼睛里没有那种称之为压抑的东西,他是真的根本不在乎太平大长公主杀了自己的同伴。

但是若说他是那种会寻求贵族女子庇护的寻常戏子,吃惯了软饭,西凉茉却又觉得他怎么也看起来不像那种人,而且他看起来总有那么一点子眼熟,但是西凉茉却一下子想不起来,他除了神态之间颇像司承乾,那精致的五官又像谁。

但是太平大长公主却为她释了疑。

太平大长公主见西凉茉盯着芳官的模样,便以为她真的感兴趣了,于是凑到她耳边低声笑道:“贞敏,你以为本宫会突发奇想地将一个不相干地人送来你身边侍寝么,你仔细看看他的五官,是不是还很像一个人?”

“谁?”西凉茉挑眉。

“九千岁啊!”太平大长公主笑嘻嘻地道。

说罢,她挑起芳官的下巴,同时命令道:“芳官,跪下,让贞敏郡主好好看看你的模样!”

芳官立刻顺从地跪下了,并且抬起头来。

西凉茉顿时一震,转头仔细地打量着面前的那张脸,确实,太平大长公主说得没有错。

这张脸若说是是气韵间的冰冷内敛像司承乾,那么这样精致的五官就是有五分像当今的司礼监首座,她的枕边人{——九千岁百里青!

太平大长公主见西凉茉盯着芳官一直打量,便笑嘻嘻地附耳在西凉茉的耳边道:“怎么,本宫可是很会体贴人的,这千岁爷虽然容貌比芳官要更为美艳惑人,但是百里青再怎么样都是个太监,老是用玉势那种东西,对女子可是不好的,如今这个长得与百里青有那么些相似的,想必咱们这位千岁爷一定也会愿意看到伺候你的人与自己有着相似的面容的,至少他能觉得那是他在和你欢好。”

太平大长公主的话让西凉茉顿时觉得有一千万头草泥马从自己的头上欢乐地边飚尿边呼啸而过,把她的三观再次践踏到十八层地狱里去了。

皇族中的人果然是一个比一个无耻,一个比一个龌龊。

还三个一起……

她以为是三人行必有我师么!

而且……

西凉茉百分之一万地确定,她家的那位千岁爷恐怕一点都不会愿意看到这一位和自己相似的美人来伺候自己,恐怕他不把这个美人给五马分尸,千刀万剐了就是天下第一奇事了。

大约是被太平大长公主的神奇想法给惊倒了,西凉茉实在在短时间内想不出来能够拒绝太平大长公主,又不激怒她的办法,于是只能先将芳官收下了。

太平大长公主这才满意地走了,临行前还暧昧地对着西凉茉道:“女子纵欲也不可过度,那可是很伤身的。”

西凉茉心中暗自尖叫,和公主殿下您呆在一块才是很伤身啊!

白蕊很是不赞同地看着芳官,忽然对西凉茉道:“要把这个冒牌货放在哪里?”

西凉茉瞥了芳官一眼,他只是静静地在桌子边坐着,那种神态之从容与自然,还有那种淡淡的贵气都仿佛他并不是一个男宠坐在自己女主人的房间里,而是一个皇子或者世家公子坐在自己书房里。

西凉茉有点儿头疼地抚着额头道:“行了,先把他安排到偏殿去吧,反正公主殿下也只是将他借给我三个月而已,到时候我把他还回去也就是了!”

太平大长公主实在是太‘好心’了!

白蕊撇撇嘴,没有说什么,只是冷冷地看着芳官道:“你去外头找门口的宫女小娥,先让她带你去偏殿,随便找一个地方住下吧。”

芳官看了西凉茉一眼,淡淡地点头:“是。”

说罢,他起身对着西凉茉拱了手,行礼后一点都没有犹豫地就起身按照着白玉的吩咐向门外走去,他仿佛丝毫没有发现白玉的鄙夷似的。

白玉看着他的背影,鄙夷地唾弃了一声:“哼,堂堂一个大男人,真是没用。”

没用么?、

西凉茉看着芳官的背影,微微眯起眼,她总觉得这个芳官没有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至少,她觉得这个男人不会只是一个男宠而已。

若是太平大长公主不是刻意想要在她身边安插眼线,那也就是说他出色到连大长公主这样的人被麻痹了过去。

“小姐,这事若是被千岁爷知道,可不得了!”白蕊还是看不得这样完全超乎她认知的男人的存在。

西凉茉淡淡地道笑道:“知道就知道了,又怎么样?”而且说实话,她还是有点儿期待看到百里青的表情呢。

一定是很有趣的事!

白蕊无言,小姐的恶趣味越来越和千岁爷相似了。

……

但是这两日百里青都非常的忙碌,边关传来的关于西狄的消息,让他忙得甚至没有时间夜里去睡他的小徒弟。

到了第三日,西凉茉一早就起身了,让白玉为她仔细的装扮。

因为今儿是皇帝陛下为她安排的相亲宴,看着兴致勃勃的皇帝陛下,西凉茉完没有拒绝的余地,便索性去了,权当去看热闹外带欣赏那些阿谀谄媚的嘴脸。

白玉将她的发丝全部放在身后,用一只黄金环扣扣着,耳垂上带着华美的雕成牡丹的纯金镂刻耳环,长长的流苏垂治安她的黑锦缎绸衣的衣衫上。

颈项间也只带着一只黄金璎珞。

长长仿汉式的曲裾深衣,包裹出她窈窕的身形,一身黑色锦缎锦衣泛着低调华美的光泽,里衣和裙子是艳丽的大红。

西凉茉就像一朵绽放的华美黑牡丹,异样的别致而迷人。

“为何要打扮如此隆重?”西凉茉问过白玉,白玉强烈地反对她穿得太素淡,只说那种样子看起来仿佛很是心虚似的。

西凉茉不可置否,还是按照白玉的要求打扮了起来。

只是刚出门,她就看见了一个不应该在这个时候、这个地点出现的人。

“芳官,你这是做什么?”西凉茉看着一身中等太监打扮的芳官,微微挑眉。

芳官看着她,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道:“公主殿下交代过,郡主去哪里,芳官就应该跟着伺候到哪里,若是不能让郡主体验到身为女子被宠爱和男欢女爱之妙处,便要让芳官成为真正的太监,所以芳官自然是要跟着伺候郡主的。”

第一百五十二章 相亲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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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在一边听着,顿觉羞恼,粉脸涨红,横眉竖目地瞪着芳官:“大胆,你这人好不知道羞耻,什么玩意儿,竟然敢在郡主面前放肆,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芳官倒是一点都不觉得白玉的话刺耳,只是看着西凉茉微微一笑,不卑不亢地道:“在下只是按照大长公主的吩咐来伺候郡主,若是郡主不喜芳官,也请郡主让芳官在郡主身边呆三个月,便是将芳官当成寻常奴仆使用也就是了。舒榒駑襻”

也许是西凉茉被百里青的无耻影响久了,对于芳官那样的话语,她倒是丝毫不觉得有什么窘迫的,只是她觉得非常有意思的一点就是——芳官这样伺候人的男宠,说话如此放肆而直接,与他的容貌气质反差极大。

而且,他似乎一点都没有考虑过这样直接的语言会得罪人?

西凉茉看着他,挑眉轻笑道:“既然是公主的好意,本郡主怎么会不领呢,你想跟着本郡主,就跟着吧。”

芳官仿佛一点也不意外西凉茉的应承,便恭敬地一拱手:“多谢郡主体恤。”

毕竟太平大长公主的好意,不是可以随便拒绝的,她给的人也不是可以随便处置的。

“郡主!”白玉很是不赞成地想要说什么。

西凉茉淡淡地道:“不过既然身为男宠便要有身为男宠的自觉,若是做出什么背叛主子的事,休怪我无情。”

芳官一怔,随后依旧微笑点头:“那是自然,芳官一向谨守本分。”

西凉茉忽然问:“是么,那你的主子是谁?”

芳官有些疑惑西凉茉为什么这么问,但还是如实地回答:“是太平大长公主。”

话音刚落,芳官忽然地就觉得颈项上瞬间一冷,有极为锐利的刺痛传来,令他下意识地一下子就抚上自己的脖子,那里搁着一把寒光闪闪的匕首。

西凉茉瞬间出手,直接毫不客气地划破了他的脖子,鲜艳的血顺着银亮的匕首缓缓地下滑。

西凉茉手握匕首,再一次微笑地问道:“你的主子是谁?”

芳官看着面前笑容婉约的美丽女子,她就像一朵盛放的黑牡丹,黑色的花瓣、猩红的花蕊,有一种诡异的迷人艳色,只是这种艳色也掩饰不住她眼底的杀气与仿佛能穿透人心的森然寒意。

芳官不自觉地改了口:“是郡主。”

西凉茉方才收了手上的匕首,又恢复了方才的淡然:“很好,本郡主身边从来都不放闲人,也不喜欢放有二心的人,既然你是本郡主的男宠,那么在这一段时间内,你是本郡主的所有物,若是让本郡主发现你有二心的话,本郡主并不介意再重新赔一位男宠给太平大长公主。”

说罢,西凉茉便转身向御花园而去,白玉看着芳官怔然的神色,不由露出个讥讽的笑容,随后立刻转身跟上了西凉茉。

芳官抚摸着颈项上那一道并不算深的血口,看着西凉茉远去的背影,不由微微眯起狭长的眸子。

这一位风口浪尖上的郡主,还真是……和传闻中的任何传闻都很不一样呢。

既非淫荡好色,骄纵无礼,也并非温柔和婉,楚楚可怜。他伸出舌尖轻舔了一下自己手上的血液,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诡异笑容。

精致的唇角边沾染了艳丽的血液,让他看起来异样的诡谲。

随后,他拿出了白色的帕子,将自己的脖子简单的包裹了一下,顺带也遮住了被染红的衣领,便也立刻跟了上去。

在他们都远走之后,一道穿着宝蓝万福禙子并黑色流云锦马面裙的身影缓缓从一边的花丛间走出来,看着远去的人影,露出一种若有所思的表情。

“王妃,怎么了?”不一会,花丛间又转出一个手里提着小篮子的中年嬷嬷,她看着自己的主子沉思的模样,不由有些奇怪地问。

德王妃唇角弯起,露出一个古怪的笑容来,喃喃自语地道:“本王妃就说了,贞敏就是个水性杨花的小贱人,这才几日,就耐不住寂寞了,哼!”

德王妃说完,忽然一转身冷道:“阿早,咱们走!”

“去哪里,王妃,小王爷交代过让咱们早点回府去。”早嬷嬷是德小王爷亲自派到王妃身边伺候的人,自然唯司流风的命是从。

“去本王妃要去的地方,怎么,就连你一个小小奴婢也敢不听本王妃的话了,是么,司流风就算是小王爷,未来王府的继承人,本王妃还是正经的德王妃,是他的娘亲!”德王妃忽然横眉竖目地冷笑道。

自从那日司流风阻止了她在西凉茉回门之日坏对方的名声的举动,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他对自己这个娘亲就不甚如之前那么言听计从了,后来自从她帮着皇后娘娘除掉西凉茉的事不成之后,司流风又将她身边的人都换了不少,如今她连出王府的自由都没有,如果不是韩贵妃召见内命妇,以显示她带领六宫大权,否则她也没有机会再次入宫。

但也就是这一次进入皇宫,她实在是忍不住想要看看贞敏这个小贱人是不是真的在外头各种流言蜚语日盛的情景下,还能真那么活得惬意自在。

谁知她一来就见着了那么龌龊的事,贞敏那贱人非但没有在宫中闭门思过,羞于见人,竟然还敢如此大剌剌地与太平大长公主勾结在一起,共享男宠,淫乐宫中!

简直就是无耻之极!

这样的女子,凭借什么还能在将她害得家破人亡和德王府害到如斯惨烈的地步后,还能活得那么自在潇洒,让她一手养大的风儿都与她生出嫌隙来,甚至连皇帝陛下也偏宠于她,还要为她再择乘龙快婿?!

德王妃咬牙切齿地转身就朝着西凉茉离开的方向跟了上去。

早嬷嬷阻止不及,心中大急,赶紧跟了上去。

这可怎么了得,小王爷若是知道王妃又要不经谋划地去找郡主麻烦,王妃不过是被再在府邸里关着些时日罢了,她这个做下人的却一定没有什么好果子吃!

——老子是小白好久没有出来的可怜的分界线——

夏乐宴在御花园举行

不少年轻的朝中新贵,还有世家子弟都已经齐聚花园之中,也有不少年轻美丽的官家小姐们一同出席。

筵席非常热闹,看似与赏荷宴一样是皇后娘娘为年轻的世家公子与小姐们举办的相亲宴会,但是所有的人都心知肚明,这一场筵席上的主角只有一个人,就是贞敏郡主——西凉茉。

而且为了此事,皇帝陛下亲自驾临,只为了这位侄女再挑选一个乘龙快婿。

年轻的世家子弟们之间看似在谈天论地,实际上却也都在悄然而诡秘地悄然交换着这位郡主的消息。

坊间关于这位郡主的消息毁誉参半,很是极端,好的说她温婉坚忍,极为贞烈,看不惯自己的婆母虐待庶女、夫君宠妾灭妻,毅然与之和离;也有说她水性杨花,背着夫君与仆佣有了私情,又善妒成性,害得夫君的宠妾流产,至今仍旧重伤卧床。

但是,对于一个在与自己夫君和离不过短短一个月不到,就要另觅良缘的女子,男子们多还是隐约地露出了隐约的不屑与愤懑之色的。

但这位郡主是皇帝陛下捧在手心里最疼爱的侄女儿,为了她,甚至连皇后娘娘都被打发到了长门宫去,太子爷也因此被牵连,连着多日都不得觐见皇帝陛下。

可见她在皇帝陛下心中的地位,若是能娶回家中,对整个家族必定是极有帮助的,再加上有些世家的家主们或多或少的都对当年蓝氏与宣文帝闹出的那一出事多少都有所知,心中都隐秘地猜测着西凉茉其实就是皇帝陛下与蓝大夫人的私生女,而交代自己家族的子弟们务必有可能的话一定要尽可能地博得西凉茉的青睐。

所以他们即使心中再不屑,也不会在面上显露出来,反而是都做出一副倾慕的模样。

而朝中新贵们,虽然都是寒门子弟,但谁对权势不向往,更是希望这朵皇室的娇花能落到自己的手里,哪怕这朵花曾经被人采撷过,但是在滔天富贵面前,这点子不足更本不足以计较。

但是那些小姐们却不会如这些等着竞选婿的公子们那么遮遮掩掩了,女子的嫉妒心从来都是可怕的东西。

她们私下里将西凉茉是说得一文不值。

偏偏这里头还有一些与西凉茉关系还是不错的闺阁少女,实在是听不过去,便忍不住针尖对麦芒地讥讽起来,场面若是不去细细听他们说什么,这场面倒是显得热闹得很。

宣文帝笑眯眯地看着这场面,颇为满意。

倒是连公公眼底掠过一丝无奈又好笑的神色来,陛下是越来越不靠谱了。

“贞敏郡主到。”

当小太监见着正主儿驾临,便立刻尖利地吆喝起来。

众人的热闹气氛立刻瞬间仿佛遇到冷冻气流一般,瞬间凝滞了起来,齐齐望向来人。

而一道执着酒壶正在倒酒的粉衣宫女,身子一僵,看向来人的方向,眼底露出一丝极为怨毒的光芒。

终于来了么?

很好,很好!

第一百四十五章 阉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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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初的风仍旧有些凉意,吹起那女子的轻飘的黑色宽袖,像是最美丽的黑色凤尾蝶的蝶翼,又像是夏风吹开的片片黑牡丹的花瓣。舒榒駑襻

绣着暗色牡丹纹路的深衣曲裾,层层包裹出那女子纤细优雅的身段,幽雅而沉静,那黑暗的衣衫下却压着袖边领口与裙裾的艳丽鲜红,仿佛一种奇异的诱惑的火焰在黑夜间跳动着,如墨黑发没有玩起任何发髻,只是以精致的镂空金环松松束在脑后,没有任何多余的发饰,长而华美的黄金流苏耳环却异常显眼而别致,让她看起来在幽雅间更多了让人不可逼视的贵气神秘,妩色天成。

若说第一次的安静是因为西凉茉的到来,而引起的诧异,而这一次的安静,是那朵世所罕见的黑牡丹令他们惊艳得失了语,而女子们则是因为百味杂陈,竟不知道要说什么,寻常女子的眼里黑色是沉寂、死亡、衰老的色泽,没有妙龄女子愿意去沾染。

但是西凉茉竟然将黑色穿出了艳压群芳的效果,所有的贵女们即使知道自己不过是来做陪衬的,但却都生了要将西凉茉这样一个再嫁之妇压下去的心思,无一不是穿着桃红柳绿,如今西凉茉缓缓走进来,只用一抹子夜般的神秘华贵便瞬间令她们都失了颜色。

何况西凉茉到底是经历了情事的妙龄女子,眉宇间介于青涩少女与艳丽妇人之间气息,仿佛是初开的醉人女儿红,散发出诱惑香气,更是不自觉地令那些未嫁的青涩闺阁女儿都显得像生涩未曾酿成的清酒,瞬间失色,吸引着所有男子的目光。

宣文帝看着西凉茉,有些浮肿的眼里掠过一丝惊艳之色,坐在高处的他也将众人的反应都纳入眼底,随后他便骄傲而满意地微笑起来。

这便是他和蓝翎的女儿,果然是比任何少女都要美丽和令人嫉妒。

西凉茉似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些投注在自己身上或者惊艳或者嫉妒的目光,她只是款款走到宣文帝的面前,袅娜行礼:“陛下万福。”

宣文帝满意地捋着胡子笑道:“快起来,快起来!”

西凉茉恭敬地谢恩后,又对着坐在一边的韩贵妃福了福,方才起来。

韩贵妃间

韩贵妃看着西凉茉的模样,不由心中泛酸,艳丽的脸上倒是露出个看似亲蔼的笑容来:“哟,贞敏这孩子,最近这些日子倒是出落得越来越美丽了,到底是因为陛下的照拂,这日子过得滋润呢。”

听着仿佛是在讨好皇帝陛下和夸赞西凉茉,但话里话外无非是说西凉茉生性太过轻浮,根本不将和离之事放在心中,绝非良配。

皇帝闻言,许是看着今日场面热闹,有些心不在焉的样子,没有听出来韩贵妃说话的意思,只点头随意地附和了一句:“贞敏自然是无需烦忧的,朕必定为她觅得良人。”

此话一出,底下惯爱阿谀奉承的人,脸上都浮现出谄媚的笑容来,连着夸西凉茉天姿国色,贤良温柔。

只是这些话听着怎么样都觉得有有些怪异。

于是那些虽然也寄望着娶到西凉茉,但是又心中对她很是不屑的世家子弟们脸上不免还是露出嘲讽来。

西凉茉看了韩贵妃一眼,忽然笑了笑道:“多亏贵妃娘娘犹如娘亲一般的仔细照料,处处操心,方才觉得这和离后的日子也好过些。”

一句如娘亲般的照料,顿时让韩贵妃脸上有些发绿,这是什么意思,莫非是在说她老了么?

韩贵妃可没有错过西凉茉眼里的讥讽,但是想起今日是皇帝陛下亲自安排的相亲宴,又指了她亲自前来迎客,到底不好真如此发作起来。

韩贵妃冷冷地看着她道:“这都是陛下的眷顾和贞敏你的福气,本宫可不敢居功。”

西凉茉见她有收敛之意,也懒得与她计较,只淡淡地道:“娘娘自然是有福的,否则如何今日坐在这里替皇后娘娘摄六宫事。”

韩贵妃闻言,蓦然想起了当初她与皇后一力联手陷害西凉茉的事,后来自己是受了西凉茉的蛊惑,反手对付了皇后,但是……

谁说西凉茉不才是最后的胜利者呢?

如今她的话仿佛恭维,更似警告,没有人知道她真正的想法。

如今不过十七的豆蔻少女,却有着看起来温柔,实际上比谁都要凉薄和淡漠的目光,那目光让韩贵妃的太后娘娘,虽然太后娘娘在世的时候,韩贵妃还只是一个小小的贵人,远远地不过见了太后那么一两次,但是那种冰冷得仿佛完全没有一丝人气却极具穿透力的目光,拥有着只一眼就仿佛能洞悉一切的力量。

让人不寒而栗!

韩贵妃神色一凛,却没有来得及多想,因为西凉茉已经转身坐在了皇帝下首的第一个位置。

韩贵妃的目光不自觉地追随着西凉茉,随后目光忽然在西凉茉身边伺候着的人身上一停,几乎是错愕地低低惊呼了一声:“千岁爷?”

但是随后,那穿着深蓝色袍子,胸前打着走鱼飞鹭补子的青年太监仿佛是察觉了有人看他一样,忽然抬起俊秀雅致的脸看向韩贵妃。

但是他并没有寻常小太监看见皇帝陛下身边位高权重的宠妃的惶恐,而是朝着韩贵妃忽然露出一个浅淡的笑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彬彬有礼。

那一抹浅淡的笑容,在他俊秀的面容上绽开,仿佛有一种奇异的光芒,照在韩贵妃的身上,顿时让她觉得脸颊微微一热,随后竟然忍不住生出羞涩的红晕来。

一瞬间竟然连对西凉茉的猜忌都顾不得了。

那青年太监看见韩贵妃的模样,却也没有露出惊讶或者嘲色来,依旧是和煦地朝贵妃一笑,随后仿佛颇为恭敬地低下头。

韩贵妃立刻也别开了脸,故作镇静地唤来身边的大宫女苏烟伺候她用茶。

芳官低头,唇角微微弯起一丝浅浅的诡异的弧度。

但就在那一霎那,他忽然感觉到一道极为凛冽而冰冷的视线陡然投射在他的脸上,芳官心中一惊,顿时下意识地朝视线的方向看去。

却只见到西凉茉正静静地看着他,见他目光投过来,却一点也没有被抓到偷窥他人的不自在,反而朝他微微一笑,随后方才转开脸与身边的其他贵族小姐们闲谈。

芳官却忍不住将目光定在西凉茉窈窕的背影上,刚才那种目光是她的眼睛的投射出来的么?

但是他没有找到答案,惟有西凉茉留给他的静谧温柔却又异常莫测的侧脸。

这位郡主还真是……

让人琢磨不透。

芳官垂下眸子,心中暗暗地轻嘲道。

虽然韩贵妃和芳官在那一瞬间的交集并不长久,但是或许是她的情绪波动实在太明显,皇帝陛下还是察觉到了,宣文帝便举着酒杯让韩贵妃倒酒,顺便有些漫步经心地问:“爱妃,怎么了,可是见着了什么熟人么?”

韩贵妃心中一惊,目光悄然瞥了眼宣文帝疲乏而苍白的脸,随后立刻机敏地笑道:“是啊,陛下难道没有留意到郡主身边的那个小内侍么,您看像不像千岁爷?”

皇帝陛下一愣,随后颇感兴趣地“哦?”了一声,随后顺着韩贵妃的手看去,果然见着西凉茉身边伺候的年青太监这么一晃眼看过去,确实颇为像百里青。

但是随后,宣文帝又觉得甚是无趣地道:“那小太监哪里有爱卿之三分风华?”说罢,他又转移了注意力方才那群正在表演吟诗作画的年轻公子们身上。

韩贵妃一见皇帝的样子,心中不由暗自讥讽地冷笑——爱卿,爱卿,你就知道你那位爱卿风华绝代,只怕是恨不得他能生为女子!

若是百里青生为女子,恐怕真是要六宫粉黛无颜色了。

想到这,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庆幸。

而皇帝陛下,忽然又想起了什么,忽然回过头对着她道:“对了,爱卿最恨有人像他,若是不想惹怒了他,最好以后不要在百里爱卿的面前提到什么有人像他之事。”

虽然这句话很是中肯,但是韩贵妃心底还是觉得异常的——不舒服!

一个奴才比主子还要像主子,奴大欺主实在是一件不能容忍的事,偏偏如今皇帝陛下如此宠幸他,甚至连自己的妻儿都比得!

但韩贵妃还是乖觉地应了声:“是。”

她控制着自己的目光,不要落在那年轻的太监身上,而是落在那些年轻的世家子弟的身上,做出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但心中却莫名其妙地有些心不在焉。

而与她同样觉得这一场相亲宴加极为无趣的人,还有西凉茉。

看着一个个在自己面前做出风流倜傥,潇洒无比模样的年轻公子们,她只在他们的眼底看见了对她的轻蔑与贪婪、对权力的痴迷。

西凉茉垂着眸子,品着茶,仿佛很是羞涩沉静的模样,并不去搭理谁,颇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却是越发地让人从她身上移不开。

于是不知道是出于想要博得皇帝的青眼,还是想要博得西凉茉的关注,贵公子们都忍不住纷纷卖力地展现出自己的才华,暗中都在相互较劲,看谁能先博得贞敏郡主投来的赞赏目光。

但是一个接一个的贵公子们都无功而返,脸上都或多或少地带起一丝失落。

连宣文帝都忍不住向西凉茉看起,关注着她脸上的神色。

暗中嘀咕,如何这么多人,也没有一个能让茉丫头看上一眼的?

一名以善于吹笛闻名的世家公子在吹奏完一曲之后,引得众家贵女们纷纷投来赞誉,却还是没有等到西凉茉的目光放在自己身上,他到底忍不住出声:“不知郡主以为在下的笛声如何?”

原本这等不够自谦的话语会引来众人的暗自嘲笑,但是大家更关心西凉茉的反应,于是纷纷对西凉茉投以注目礼。

西凉茉终于放下了手里一直捧着的茶杯对着那年轻的贵公子静静一笑:“茉儿并不善于音律,却也能听出公子的笛声是极好的。”

西凉茉的笑颜很轻,却仿佛带着一种极为芳馥的气息,顿时熏得让那年轻的贵公子忍不住有醉了的感觉,看着西凉茉呆了片刻,随后窘然地微微红了脸:“郡……主,郡主谬赞。”

心头却忍不住有些雀跃起来。

西凉茉的笑颜同样吸引了其他的年轻公子,不管出于何种目的和心态前来求娶西凉茉,但是这一刻,他们都忍不住因为西凉茉对那个吹笛的贵公子的赞美,而生出嫉妒心与强类的一脚高下的*。

甚至有人忍不住摇头晃脑地轻念了起来——

静女其姝,俟我于城隅。

爱而不见,搔首踟蹰。

静女其娈,贻我彤管。

彤管有炜,说怿女美。

自牧归荑,洵美且异。

匪女之为美,美人之贻。

就在公子们都跃跃欲试的时候,一道尖刻的中年女子的声音却忽然如冷水当着众人的面瞬间泼下,打断了热闹的场面。

“什么静女其姝,不过是一个水性杨花的小蹄子罢了。”

众人齐齐望去,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德王妃已经站在了花园里,正款步朝他们走来。

宴会上的气氛顿时尴尬起来,众人都有些面面相觑,亦有更多的人带着诡秘和热闹的神色互相交换着眼神,随后窃窃私语起来。

特别是那些被令来做陪衬的贵族小姐们,除了与西凉茉还算有些交情的几个姑娘露出了担忧的神色,其他人都满脸幸灾乐祸的模样。

这种时候,相亲宴主角的前婆母出现,还能有什么好事呢?

西凉茉看向德王妃,并不意外地见到渐渐走近的她神色之间多了不少憔悴,一向保养得宜的她此刻即使穿着内命妇觐见的华美朝服,也一样显得容色苍老,发鬓边银丝点点。

最近半年一系列的打击,已经让她瞬间苍老不少,不再是那个徐娘半老,风韵犹存的雍容王妃。

德王妃走过来,只是草草地对着皇帝和韩贵妃行了礼,便直勾勾地盯着西凉茉,眼底带着一丝难以掩饰的仇恨与怨毒,仿佛淬了毒的匕首,想要将面前的女子一刀穿心。

西凉茉淡漠地看着她,仿佛一点都没有察觉她的怨恨,她只是起身依照着规矩简单地对她福了福:“德王妃。”

韩贵妃见着德王妃的模样,就知道她定然是来给西凉茉找麻烦的,但是她非常地乐意见到有人能来打西凉茉的脸。

所以韩贵妃几乎是迫不及待地要对着德王妃笑道:“德王妃还没出宫么,今儿是夏日宴,都是些年轻的孩子们在这里,看着他们玩乐,倒是也有趣得很,不如王妃留在这里坐一坐?”

德王妃闻言,也没有去看韩贵妃只是以就盯着西凉茉道:“是啊,热闹得很,不过这样的宴席上都是闺阁中的小姐与未娶的世家公子们,全都是清莲一样的人儿们,让如贞敏郡主这样放荡的女子坐在这里,难道就不怕带坏了小姐与公子们么?”

这番话,简直就是直接赤。裸裸的攻击与挑衅了!

留意到皇帝陛下瞬间拧起的剑眉,韩贵妃却赶紧抢先在皇帝出声斥退德王妃之前又似责备地道:“德王妃,虽然贞敏郡主是你的前儿媳,但是总归是和离的,并非被休弃,你如何这般当着众人诋毁她,也未免太失却了风度?”

韩贵妃话虽然严厉,但眼底满是冷笑,好得很,掐起来才好呢!

她到是要看看西凉茉这个小蹄子能嫁到什么好人家,就算皇帝陛下在背后撑腰,全然臭了名声,看哪个大家族能这般*裸地不要脸面,也要将她娶回家?

果然,韩贵妃的话一下子让德王妃恼怒起来,尖利地道:“失却了什么风度,难道本王妃说的不是事实么,当初就是我儿顾念着两家情意,圣上脸面,才没有将她的所为告知天下,并且选了和离,却不想她不知悔改,如今参加圣上特意举办的宴会上,还带着男宠,不但污秽了众家小姐和公子们的眼,更是惑乱宫廷!”

此言一出,顿时众人哗然。

不少人都联想起不久之前皇后娘娘被打发到长门宫去的那刺客事件,彼时就有小道消息流出来说是贞敏郡主在宫里与禁军将领私通,却被皇后娘娘抓了个正着。

难道此事是真的?

众人的目光顿时如刺一般地都扎向了西凉茉,还有她身后那个美貌的年轻太监。

西凉茉却径自捧着茶,仿佛什么都没有看见,也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慢悠悠地品着茶。

倒是韩贵妃看着她泰然自若的模样,心中不由一恼,便厉色道:“你说谁是男宠,这宫禁之中怎么可能有人能带进男宠?”

话音刚落,她的目光顿时停在了西凉茉身后的芳官身上。

见着他神色淡然,韩贵妃的心中却咯噔一下——莫非,莫非是他?

若真的是他,倒也是值得相信的。

但是……若他男宠的身份爆出来,最后也是死路一条!

这样的一表人才,未免也有点可惜了。

虽然韩贵妃心中觉得可惜,但多年来的宫中生涯,早就练就了她一颗冷酷而善于决断的心,再看看一边宣文帝森冷地睨着德王妃的表情,她依旧立刻厉色道:“德王妃,你可知道这在宫中与男子私通乃是惑乱宫廷的死罪,若你有半分虚言,可知是何等后果?”

德王妃早已经红了眼,恨恨地咬牙,伸手指着芳官道:“那个打扮成太监模样的人,并非是真正的太监,而是正常的男子,本王妃若有半句虚言,愿意按照宫规处置,倘若不然,如贞敏郡主这样惑乱宫廷的污浊女子,理当被打入宗正府,削去郡主头衔赐死!”

此言一出,顿时让众人都错愕地睁大了眼,这原本还有人窃窃私语的场面也瞬间都安静了下来。

谁也没有想到原本只是想要看旧日婆媳翻脸的热闹场面会变成这样。

但是众人看向西凉茉的眼神里,都更是满满的不屑与鄙夷。

不少贵族小姐一下子都从西凉茉的身边退开,仿佛坐在她身边就会沾染污秽的气息似的,憎恨地看着她。

而韩贵妃乘着宣文帝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立刻做出一副为难的模样:“这……。”

“怎么,娘娘也要偏袒于那起子污秽之人么,若是连那样的人都能好好地从宫中走出去,也不接受任何惩罚,那咱们这些守贞多年的良家子,又将如何自处,今日这些未出阁的小姐们都在这里,又将做如何想,又置宫规国法于何处!”德王妃冷笑一声,尖刻地逼问着韩贵妃。

但与其说她是在逼问韩贵妃,倒是不如说在逼问她西凉茉才对。

项庄舞剑意在沛公!/

西凉茉明媚的眼里掠过一丝讥讽,却依旧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

韩贵妃仿佛被德王妃逼迫得有些恼了,立刻拍案而起:“德王妃,你休得放肆,你这是在指责陛下与本宫么,若是真如你所言,陛下与本宫自然会查明真相,严惩不贷!”

说完这句话,她仿佛有些后悔自己被激失言,立刻一脸为难地看向宣文帝。

宣文帝没有想到事情会演变成这样骑虎难下的样子。

若是在宫殿里,德王妃对着他的面这样指责西凉茉,也让他下不来台,那好办的很,直接让小连子鸩杀了她,再对外头宣布王妃在宫里急病而死也就是了,可如今当着这样多人的面,他也不能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德王妃。

这种事情更本堵不住众人的嘴!

宣文帝看着德王妃的眼神里闪过一丝凶暴的狰狞,若是寻常的德王妃早已经立刻清醒过来,明白自己惹怒了不该惹怒的人,会招来后患无穷。

但是从德王妃因为自己不断失去最重要的一切,又被司流风关在府邸里不能出去,身边安插了眼线监视她的那一刻起,德王妃就已经开始渐渐地失去了理智。

从她不顾一切地踏入宴会上的那一刻起,她就已经是个疯子了。

一个没有理智的疯子,只会想要咬死她的目标,或者拖着她怨恨的人一起下地狱,哪里还顾得上其他的东西。

韩贵妃心中冷笑,脸上却做出无奈的模样,犹豫着道:“放肆,陛下向来英明神武,怎么会对这样的事置之不理?”

宣文帝狠狠地瞪了眼韩贵妃,却也无可奈何,他只得看向西凉茉:“贞敏,你怎么说?”

皇帝陛下在这般情况下都没有大怒,直接问罪于贞敏郡主,可见传闻里,这位贞敏郡主是皇帝陛下与蓝大夫人的私生女果然是真的!

几个来自世家大族的贵公子们都在心中暗自揣摩着圣意,便也有人立刻附和着皇帝陛下道:“是啊,空口无凭,谁知道德王妃是不是挟怨报复呢?”

“没错,总也要有证据才是。”

皇帝陛下听着有人附和他的话,心中微微舒服一点,又看着西凉茉的脸色镇定从容,不由脸色微微松动:“贞敏,若是你是被人冤枉的,朕一定帮你讨回公道!”

西凉茉闻言,终于再次抬起头,看着皇帝静静地微笑:“多谢陛下悯恤。”

韩贵妃看着势头有点儿不对,为了不让西凉茉有再翻盘的机会,便又看向那站在西凉茉身后的芳官问道:“那名内侍,出来说话,你叫什么名字!”

芳官闻言,便款步而出,对着皇帝和韩贵妃躬身行礼,仿佛完全不觉得自己是众人议论的焦点一般,镇定自若,不卑不亢地道:“在下芳官。”

“你在何处任职,又是什么品级,哪一年进宫的!”德王妃立刻对着芳官尖声道。

芳官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看了西凉茉一眼,仿佛在征询她的意见,却不想西凉茉依旧是那种捧着杯子喝茶,仿佛一切事情都与她无关的样子,从容镇定,仿佛没有什么东西能影响她一般。

芳官眼底掠过一丝幽暗的光,他淡淡地垂下眸子并没有说话。

众人等了好一会,只见这主仆两人都不说话,便只觉得莫名其妙,私下那些难听的议论渐盛。

而芳官的反应看着韩贵妃和德王妃的眼里便是心虚的象征。

韩贵妃立刻问:“芳官,你为何不说话,莫不是觉得此处有人收买了你,不必担心!”

此话模棱两可,看起来仿佛是为西凉茉心急的模样,一下子就激得德王妃大怒,顿时歇斯底里地道:“妾身何曾能够收买任何人,他到底是不是太监,一验便知,怎么,莫不是不敢查验么!”

德王妃的话,令众人都纷纷点头。

没错,这是最直接的方法。

而西凉茉冷冷地看了一眼韩贵妃,忽然露出一丝意味不明的轻笑,让韩贵妃忽然心中一寒,却不知道自己在害怕什么。

那个贱丫头,难道她还能再次翻了身去。

她倒是没有想过这一次一定能杀了西凉茉,只是坐实了她这水性杨花、惑乱宫闱的罪名,西凉茉不管是不是皇帝陛下的私生女,她都一辈子别想再翻身。

皇帝如今那么爱服用丹药,能活多久还不一定,到时候,一个小小的无权无势的小丫头,还不是任由她拿捏生死!

反正今儿有德王妃这个蠢货做枪,她只管挑唆了德王妃,坐收渔利也就是了。

而芳官看着西凉茉竟然到这个时候都不曾多看他一眼,心中冷笑,这个小丫头,也不知道是真不知死活,还是仗着皇帝的宠爱便觉得一切都没有所谓么?

哼,真是可笑又愚蠢。

既然大家都想她跌落深渊啊……

那自己也就帮助她一臂之力,踹她下深渊好了。

而这个时候,西凉茉却像是忽然察觉了芳官那种诡谲而不怀好意的眼神一般,忽然抬起尖巧的下巴,看着芳官,那种凉薄清冷的眼神仿佛一眼将芳官的心思看得透透彻彻的。

她也露出了一个不怀好意的笑容来,对着芳官轻笑:“芳官,既然大家都希望你去验身,那么你就去验身吧,也好还本郡主一个清白。”

西凉茉这般的大方,倒是又让众人楞了楞,有些茫然起来,这位郡主一直都没有说话,安安静静的样子也不像那种淫荡的女子,一身大家闺秀的气质,倒是衬托得她身边的德王妃仿佛市井妇人的模样。

不由又对德王妃的话存了三分疑虑。

倒是芳官,却瞬间狐疑起来,盯着西凉茉片刻,虽然西凉茉看着他的模样,并没有什么特别威胁他的样子,但下一秒他忽然察觉到了一种奇异的危险。

就是这种直觉一直庇护着芳官多年来,屡次死里逃生。

这一次,他忽然觉得这个贞敏郡主,一定是一个极为危险的人物。

“郡主,你……。”他低声想要问什么。

却见西凉茉伸出白皙如玉的小手指,优雅地掸了掸茶杯里的茶叶末子,方才慢悠悠地低声道:“你放心,听着连公公说,不过是一刀罢了,手快的师傅,刀功又好,一会子就完事了,在暗房里呆上一个月,别洗澡,伤口好了以后,你一出来,本郡主就会请陛下给你领个二品管事太监的职位,太平大长公主那里,我自然会另外寻两个更好的送过去,只是听说成年以后再净身,确实有点危险,若是你没挺过去……本郡主也会让你风光大葬的。”

一番话说完,芳官向来喜怒不惊的冷淡俊容上瞬间闪过一丝惊色,但是西凉茉并没有给他揣测自己是否说笑或者威胁的机会,她只是看向皇帝陛下,或者说看向皇帝陛下身后的连公公:“陛下,就有劳连公公了。”

连公公浸淫宫闱多年,是何等精明的人,立刻一挥手,两个不知从何处出来的小太监,忽然一把抓住芳官就往花园子里拖。

芳官想要挣扎,或者说话,却忽然发现自己张嘴的瞬间却出不了声了,然后抓住自己的两个小太监,看似高瘦,却力气奇大无比,只是看着他露出个阴森森的笑容,贴着他耳朵道:“小子哎,欢迎你成为司礼监的人,瞅着你容貌还颇好的样子,想必督公也会对你青眼有加。”

说罢,就一人一边地将芳官给夹着离开了。

从西凉茉向皇帝陛下说完话,到芳官被拖走,不过短短霎那,韩贵妃和德王妃都没有反应过来。

直到一名小太监出来高声道:“芳官确为洁净之身!”

此言一出,顿时众人鸦雀无声。

而德王妃则开始颤抖起来,她没有想到西凉茉的势力竟然大到这样的地步,手段狠辣到这样的地步,那芳官此刻必定凶多吉少!

西凉茉冷漠地垂着眸子品茶,淡淡地赞了一声:“茶很好。”

她从头到尾几乎就没有看一眼德王妃,对于一个将死之人,她没兴趣多看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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鄙视我吧·~~~—0——0~还是没有白天能写一个字!

拿个板砖自己拍自己·~

第一百四十六章 驯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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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也是西凉茉一直淡淡地看着她们在那你一言我一语宴席,而一点也不着急的原因。舒榒駑襻

一个是使劲地撩拨着人。

一个又被怒火冲昏了头脑,自己与大管家偷情,生下了世俗不容的私生女,却还敢站在道德的制高点上去指责他人,真是可笑之极。

这样的两个人,完全没有值得她关注的必要。

她已经厌倦了与这些女人们勾心斗角,她需要将更多的精力放在更需要用的地方,比如怎么解决皇帝陛下硬要给她塞一个夫君,比如怎么离开皇宫前往边关,怎么寻找那一支神秘的军队,若是无功而返,又该怎么走下一步。

对于韩贵妃这些喜欢玩阴谋陷害,言语之间给对方步步设陷阱的女人们,有时候直接用绝对高压的强权,会比寻常那种迂回往来的勾心斗角更有效。

这也就是为什么内宅的女人们再如何精明厉害,对如靖国公这样的男人们却一样需要奉承讨好,因为女人们再如何善于勾心斗角,最终却还是要依附男人,这个时代的男人掌握着的才是真正意义上的权力!

诸如吕雉、武后等等史书上留名的权力女性,在没有得到属于自己的权力之前,只能借助男人的力量,也就是所谓站在巨人的肩头之上。

但她们能肆无忌惮地行事的时候,即使如戚夫人、韩国夫人等善于夺得男人宠爱,挑拨和设下陷阱陷害自己对手的女子,在篡夺了男子的权力的吕雉和武后面前,也只能被削耳断四肢,或者活生生毒死。

这就是绝对的权力所衍生的力量。

若用武技来讲,便是一力破十会。

西凉茉品着杯子的普洱香茶,露出一抹淡淡的,满意的笑容。

“你……你……。”德王妃看着西凉茉,她想说什么,喉咙里发出咕噜的声音,“你”了半天,最后说不出任何一个字,只能死死地盯着西凉茉,手里紧紧地拽着绸缎帕子。

她能说什么,就算质疑芳官其实不是宦官之身,难道她能够要求芳官当众解衣么?

又或者让人去查验的时候当个人证?

谁能去当这个人证?

谁又敢去当这个人证?

皇帝陛下的心还在向着西凉茉的时候,出这个头,就是获得不耐烦了!

德王妃已经不敢去听身后众人的窃窃私语和嘲笑,更不敢去看皇帝陛下冷酷的眼睛。

方才那一声“芳官确实为洁净之声”,陡然如一盆冷水当头给她浇下,让德王妃一下子从那种非要将西凉茉置之死地,或者要看着西凉茉狼狈不堪地求饶顺心的弥彰之火,瞬间都被浇灭。

德王妃终于开始清醒地认识到自己做了一件多么愚蠢的事。

但是一切都已经晚了。

德王妃浸淫宫廷多年,自然是知道自己犯错所带来的后果,不由自主地微微发起抖来。

韩贵妃看着德王妃那种都如糠瑟的样子,唇角一扯,暗自鄙夷,这老货,真是烂泥糊不上墙!

韩贵妃虽然遗憾自己的失败,但仍旧损失不大,所以她笑着对西凉茉道:“贞敏,既然一切都是误会,茉儿你可别伤心,姨母自然会惩治那那些信口雌黄的小人。”

德王妃想要张口说什么,但是在韩贵妃那种仿佛看死人的目光下,呐呐垂首不言。

“姨母辛苦了。”西凉茉淡漠地道,那种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的冷淡倒是让韩贵妃的心中没底。

她有些地想要说什么,但西凉茉已经转过看向看向宣文帝:“陛下,贞敏自觉得有些不舒服,不知能否先行从这赏宴告退?”

宣文帝听说西凉茉不舒服,立刻关心地看着她问:“如何就不舒服了,来人,带郡主去太医所。”

西凉茉微微摇头,轻扶了额角:“茉儿只是有些头晕,回宫休息一会子就好了。”

宣文帝看着西凉茉的模样,心知她是已经对相亲宴的事全然没了兴致,只得点头道:“也好,你先下去休息罢。”

西凉茉起身对着宣文帝福了一福,转身就离开了寓所,看都没看德王妃和韩贵妃一眼。

既然正主儿已经离开,再加上德王妃方才闹了那么一出,宣文帝也只觉得扫兴,冷冷地对着韩贵妃道:“朕乏了,会三清殿修炼,你既喜欢热闹,便在这里好好地热闹就是了。”

皇帝陛下虽然已经不如年轻时候精明狠辣,但是不代表他看不出韩贵妃的这点子挑拨人的小心思,绝非是怀了什么好意的。

宣文帝说完,也不去看韩贵妃的脸色,拂袖而去。

韩贵妃没有想到素来颇为宠溺于她的宣文帝竟然这般为了西凉茉不予她面子,心中顿时有些慌了起来,她连忙看向还没走的连公公,仿佛颇有些委屈地道:“连公公,陛下这是怎么了,如何将火都冲着臣妾发了,您看这不是……这不是……。”

连公公顺手将韩贵妃悄悄塞过来的玉佩塞了回去,同时依旧是笑得颇为和蔼可亲,但话里的意思却让韩贵妃瞬间变了颜色:“贵妃娘娘,老奴这些年也没少收你的好处,只是这些年来都以为贵妃娘娘是个心有十八窍的玲珑人儿,也不知这几日您是不是有些心闷气短,心眼子都闭上了,陛下这几年有几回是有兴致出席这些大大小小的宴席的,今儿这样被两位娘娘扫了兴子,恐怕这香鸾车要有些日子不能去娘娘的宫里接您了。”

说罢,连公公一甩拂尘,转身而去。

韩贵妃看着他们的背影,心中暗自恼怒地骂,好一个阉人竖子,竟然诅咒她有心疾么!

只是……

陛下难道是真生气了?

想起最近很是受宠的金婕妤,本是夏日炎炎,韩贵妃的心仿佛一下子掉进了冰窟窿里。

……

西凉茉出了御花园,忽然问:“人呢?”

那领路的小太监恭恭敬敬地对着西凉茉道:“人都已经送到暗室了,按照您的吩咐,如今还没有下手。”

西凉茉点点头:“带路吧。”

“这……暗房乃是血腥污秽之地。”小太监闻言总觉得领着一个身份高贵的女子去那种地方未满不妥,而且还是连公公专门交待要下心伺候的贵人。

西凉茉淡淡地道:“没事,只带路就是了。”

小太监见如此便也只好恭谨地应了,在前头一路领着西凉茉过去。

——老子是小白好久不出来,没有大胸部就拿出月票的分界线——

“滚开,不要过来!”

“哐当!”

“该死的,给咱家把这小混蛋给抓劳了!”

“叮当、哐当!”

“作死么,这么个瘦弱书生都抓不劳,你们还是司礼监的人么!”

刚刚走到暗房,西凉茉等人就听见里噼里咣当的,人骂声、东西被打碎声,交织成一片,热闹之极。

那小太监看了一眼西凉茉,立刻上前去打开门,正要吆喝:“郡主……。”

声音没喊起来,忽然一个物件一下子就当着他的头脸打了过来。

那小太监不防,一下子被那玩意儿砸个正着,顿时鼻血四溅!

“见红了,见红了,是个吉兆,快抓住那小贼,一会子得了令好下刀,别误了时辰!”又暗房太监一见有人流血,立刻不管三七二十一,扯着太监特有的尖利公鸭嗓尖叫起来。

所谓见红吉兆,是指因为阉割之术乃是大伤身之术,尤其是成年男子阉割死亡率颇高,暗房之内要为男子净身之时,先在地上撒点儿鸡血、鸭血以祭祀鬼神。

求得鬼神庇佑那些受了刀子以后躺在暗房内不得见风的新太监们平安度过感染出血关,活下来。

其中尤其以人血最为吉利,但是谁愿意为不相干人的洒血,所以今儿见着有人倒霉一进门就见红,那暗房的太监就习惯性地尖叫起来。

“滚犊子,你这不长眼的,也没瞧着咱家身后是哪位贵人,瞎嚷嚷什么!”那小太监被砸个正着,鼻血四溅,自然是脑恨不已。

那暗房的太监平日里何曾见过什么贵人,只嘻嘻一笑:“哟,这什么贵人呢,是来咱们暗房讨宝贝,还是上交宝贝的贵人呢?”

“放肆,瞎了你的狗眼,贞敏郡主到,还不快点出来拜见贵人!”那小太监一听,冷笑起来。

贞敏郡主的大名,早已经在宫里无人不知,无人不晓,这暗房太监一听,再瞄向小太监身后那一道优雅雍容如黑牡丹的美丽身影,一下子就出了一身冷汗,顿时诺诺地道:“是……是。”

西凉茉早早在开门的霎那就有所防备,见着东西飞出,她微微一偏头,顺手将那物件捞在手里,低头一看,竟然是一只精致的笔镇。

见着那暗房的太监出来,她不由微微挑眉问:“怎么了,这个芳官很难伺候么,如何让他走脱了,闹出这样的大的动静来?”

能拿到镇纸砸出来,必定就是没有被束缚住手脚了!

那暗房太监立刻恭谨而谄媚地笑道:“郡主,这芳官本就不是个好货,空长了一张斯文好看的脸,却是个最泼辣粗鲁不过的,咱们刚把他拖回来,绑在那净身台上,他没多久就跑出去了,后来好容易又才去抓回来,困在房里,如今刚刚抓住。”

西凉茉微微颦眉:“以后这样的事不要再发生了,若是走脱的是刺客伤了宫里的主子们怎么办?”

那暗房太监立刻诺诺点头称是。

“既然抓住了,那么本郡主就进去探望一会子这位芳官吧。”西凉茉淡淡地道。

“这……。”那暗房太监刚想说这不合适,但是看着西凉茉身边的小太监一个劲地给他使眼色,便立刻恭谨地道:“您先稍等片刻。”

得了西凉茉的肯首后,他急匆匆地钻进了暗房里,好一会方才出来,请西凉茉进去。

西凉茉一进去闻着那房子里传来的香气,夹着浓郁的血腥与*的味道,不由自主地微微颦眉。

那暗房里的几个太监之中,以一名穿走蛇飞鹤补子的二品蓝衣太监为首,他正想过来谄媚几句,忽然间西凉茉颦眉,便心头陡然一悬,赶紧凑上来,笑道:“郡主,您这是可觉得有什么不妥?”

“行了,把那些檀香什么的全都拿掉,这味道实在是……。”西凉茉摇摇头,只觉得有些好笑,原来方才那太监居然是进来给房子熏香的,这不熏还好,熏得让人只脑门子晕。

那中年蓝衣太监赶紧转头去吆喝怒骂:“听到没有,还不去把熏香给灭!”

有个机灵的,赶紧组织其他人各拿起一把大芭蕉扇呼呼地对着房间里扇风,这暗房是没有窗口的,好容易开着大门,扇了好一会,那让人忍受不了的味儿才散了些去。

西凉茉这才有心情仔细地打量这传说中的暗房,原本倒也是整整齐齐的,两张床,床周围隔着一些矮柜子,上面放着一溜的形状奇特的刀具,还有各色药粉以及在阉割后给太监们插进伤口里通尿的空心稻草杆子。

房梁上头吊着一个个包红布的小瓶子,里头大约就是吊着太监们割下来的宝贝了,看得西凉茉起了一阵鸡皮疙瘩,白蕊、白玉两个都白了脸。

西凉茉最后的目光落在那被绑在床上,身上那一身太监袍子都已经被扯得零落缭乱,帽子早就掉了,一头黑发凌乱披散着的芳官身上。

芳官正冷冷地看着她。

西凉茉站在他的床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微微一笑:“预备成为真太监的滋味怎么样?”

芳官白净的脸上还有好几道血痕,看起来颇为狼狈,但是一双眼睛依旧是冷冰冰的看着西凉茉:“郡主想要怎么样?”

他丝毫没有身为阶下囚的那种颓丧,也没有强作镇定的嚣张。

西凉茉睨着面前的男子,芳官确实有值得公主殿下迷恋的东西,光是这种不以物喜、不以己悲的气势,就不像一个单纯的戏子。

只是……

西凉茉忽然微微一笑,原本冷淡明眸完成狡黠的弧度,她低头凑近他道:“不怎么样,只是想亲自来观刑而已。”

芳官看着西凉茉,近在咫尺的美丽温婉的面容,眸子里却满是凉薄与冰冷,他忽然眸子一眯,淡淡地道:“郡主如果真想阉了芳官,自然在一开始命人将芳官带走的时候就可以动手,何必要等到现在?”

西凉茉摆摆手,示意其他人出去,只留下白玉和白蕊。

那二品太监看了看西凉茉,有些犹豫,将其他人打发出去以后,便凑近西凉茉身边低声道:“小姐,千岁爷是不会让小姐身处险境的,小余子就在这里留守,背过身去,不该看得,不该听的,小余子都听不见,看不到。”

‘小姐’这个称呼,是只有百里青的心腹才会知道的关于西凉茉的称呼。

西凉茉看了那二品太监一眼,也不觉怀疑,毕竟净房这种地方对于太监来讲,也是重中之重,尤其是百里青这样的假太监更是如此,虽然他会锁阳之术,但是如今破了身子,自然是要好好地看着这一处每年每月都定期为太监们检查的地方。

随后她点点头,算是同意了他留在这里。

那小余子立刻恶狠狠地瞪了芳官一眼,随后走到门边转过身去。

西凉茉随手拿起一把闪着阴冷光芒的锋利小刀慢慢地摩挲,也不急着回答,随后用小刀挑起芳官下巴,悠悠地道:“本郡主向来对心怀叵测的人从不心慈手软,原本是想阉了你这落井下石又背主的东西也不错,但本郡主一向惜才、爱才,所以对于聪明人一向欣赏,所以愿意再给你一次机会,若是你这一次再背弃主子,那么就不是阉割这个轻松又前途无量的惩罚了。”

“郡主想要芳官做什么?”芳官静静地看着她,感觉着下巴上那冰冷的刀锋传来的血腥寒气竟然与面前的女子身上散发出来的气息一模一样,他沉默了一会,随后还是不由自主地道。

西凉茉垂下头,在他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芳官一怔,随后仿佛很不可思议地看向西凉茉:“郡主,你莫不是疯了么,芳官这样的人怎么可能接近那一位?”

西凉茉抬起头,摸着自己手上的小刀:“是么,我怎么看你方才在宴会上对那一位充满了兴趣呢。”

“郡主是看错了,那不过是对贵人投以注目礼,一个戏子需要回敬的本分。”芳官垂下眸子,淡淡地道。

“本郡主最近呢,事多,并不喜欢与人打哑谜,你只需要回答做或者不做,就这么简单,也省得浪费你我的时间。”西凉茉在他身边的八仙椅上坐下。

芳官冷笑:“若是我不做如何,做了又如会?”

西凉茉叹了一口气,支着下颌道:“我从不爱强迫人,也不喜欢折磨人,你若不喜欢,我就留下你一截宝贝,或者直接一刀划开你的喉管,正好最近司礼监要进一批小太监,这人血可是这暗房祭神的好东西。”

“对于想要杀掉我的人,我很少这么大方的。”西凉茉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角。

西凉茉的话里像是开玩笑的口气却让芳官浑身一凛,他知道她绝对不是用这些东西在威胁人,她若是说道必定做到。

芳官沉默了一会子忽然道:“好,郡主,我答应你。”

西凉茉挑眉一笑:“怎么答应得那么干脆,就不怕我利用完你之后,过河拆桥,杀了你?”

芳官看向西凉茉,目光冷冽,随后,他忽然道:“郡主,你过来,芳官告诉你为什么。”

西凉茉见他四肢被缚,又并不像有内力的模样,否则之前就不会被司礼监的人抓住了。

她便再次低头靠近他,眼底却闪过警惕的光芒,淡淡地道:“说说看。”

芳官又道:“郡主,你靠近点,这是一个秘密。”

西凉茉虽然觉得他的要求很怪异,随后,她看了一眼白蕊,白蕊心领神会,忽然欺身上前,指尖一并,快速地在芳官身上连着点了数下,封住了他数处大穴,又伸手毫不客气地捏住他的下巴,强行掰开他的嘴,随手抽出头上一根扁玉发簪在他嘴里一搅和,确定他口中没有异物和暗器,才向西凉茉点点头:“可以了。”

白蕊本来就讨厌芳官,所以对芳官的动作自然不会温柔到哪里去。

芳官脸色微微一白,神色间隐约闪过一丝异色,随后忍不住轻咳几声,讥讽地道:“郡主,你还真是小心呢,莫非平日里害的人多了,才这么怕别人害你。”

西凉茉有点不耐地轻嗤道:“芳官,你能不能说点有实际内容的话,若是。”

西凉茉说着倒是将侧脸靠近了他:“说罢。”

芳官看着那莹白如玉一般的耳垂在自己面前,带着一种冷冷的香气,他眸子微微眯起,忽然用极低的声音道:“这个秘密就是……。”

他说话声音太小,西凉茉下意识地再次凑得更近:“你说什么……。”

话音未落,她就忽然身子一僵。

原来芳官趁着她靠近的空档,忽然伸出舌尖一下子咬住了他白玉似的小耳朵,同时轻道:“那是因为,我忽然发现我爱慕上郡主了,看着您美丽温婉的面容上却有一双冰冷凉薄又残忍的眼睛,真是非常迷人呢。”

说罢,他暧昧地舔弄着她的耳垂。

西凉茉一下子眯起眸子,指间毫不客气地在他下巴上一戳,芳官顿时觉得下巴一阵剧痛,随后便不由自主地松开了嘴。

西凉茉一下子直起身子来,冷冷地睨着他微笑:“你说是因为你爱慕上我了么?”

芳官轻笑,冰凉的眸子里有一种奇异的魅色:“是啊。”

同样,他也是话音未落,西凉茉忽然一巴掌狠狠地甩在他的脸上,打得他一下子偏过头去!

“芳官,本郡主没有说过我喜欢聪明人,但是非常讨厌聪明人对我撒谎和自作聪明。”

西凉茉收了手,脸上却没有一丝怒色,只是极为淡漠凉薄的眸光,让芳官忍不住转回脸,却忍不住将目光继续锁在她的身上。

“以后,不要再做这种愚蠢的事,这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我不是你所想象中的任何一个女人,若是你没有完成任务,那么别指望着出卖色相能蒙混过关,我非常乐意让你见识一下什么是真正的人棍。”西凉茉微笑着说完后,冷漠地转身离开。

白蕊和白玉都看到了这一幕,冷漠又鄙夷地齐齐哼了一声,跟着西凉茉离开。

而那个蹲在门边守门的二品掌刀太监就开始发愁了,这是……这到底是不是告诉督公,今儿这里发生的事?

虽然他没有看见发生了什么,但是深厚的内力却也让他将这事儿听的*不离十。

若是他轻薄了郡主,大可以直接杀掉这个小白脸直接埋掉好了,但是听着郡主似乎交代这个小白脸去做什么!

而且若是郡主在这里被轻薄,那么他也有失却不掉的责任哪,怎么办?

这真是让人头疼的事啊!

——老子是被戴绿帽子的阿九的分界线?——

“大小姐……。”白蕊有些担心地看向西凉茉。

方才的事,她们都看见了,若是千岁爷知道,恐怕了不得了。

“你们打算告诉别人么?”西凉茉倒是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只是被一个陌生的男人轻薄有点恶心罢了,但是也没少一块肉。

白蕊顿时很有些委屈地道:“大小姐说的什么话呢,什么叫我们打算告诉别人么,难不成大小姐还不相信咱们这些姐妹么!”

白玉虽然没有说什么,但也是沉默不语。

西凉茉微微勾了一下唇角:“那不就结了么,还有什么好担心的?何况那个小余子也没看到什么呢。”

小白从她袖子里跳出来,钻到她的肩膀上,趾高气扬地:“嘎嘎。”叫了几声,表示声援自家的主子。

百里青什么,大太监什么的,都是浮云!

西凉茉捏捏小白肥硕的小肚子,把它从自己肩膀上抓下来,忍不住对着眼睛一亮就要伸手过来抱小白的白玉吐槽:“我说白玉,你能不能不要再给这只小肥鸟喂肉了,它快得肥胖症了,每天拉屎奇臭不说,它还忒爱干净,要拿别人的衣服擦屁股,本郡主都被它毁了几件衣衫了!”

白玉顾左右而言他:“……哦……那个啊……。”

小白一听没肉吃,顿时凄厉地尖叫起来,以表达自己的愤愤不平:“尜尜、嘎嘎!”

老子要吃肉,要吃肉,要吃肉,要吃肉啊!

你见过吃素的苍鹰嘛!见过嘛!见过嘛!

西凉茉揪住小白的翅膀,平视着它充满凶暴气息的黑豆鸟眼:“你想被百里青做成烤小鸟的话,就继续你的奔往肥胖的旅程!”

百里青这种极度洁癖的变态,能容忍小白经常寄居在她的衣袖里、房间柜顶已经是他的极限了,而小白又特别讨厌百里青这个天敌时常都睡在她的房里,时常做出一些拉屎尿以表示老子此处一游挑衅行为。

在某日百里青发现自己那顶十个能工巧匠用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才做出来的、镶嵌着昂贵南珠与紫金做成的华美八龙朝冠上传来了一股禽类屎尿的*味道的时候,那根唤作理智的琴弦就能断了。

他提着长剑追着小白砍,直追了十里,以小白在很长时间内尾巴上都是光秃秃寸毛不生为结束尾声。

如果不是觉得小白还有那么点用处,百里青很有节制地表达了一种要将小白开膛剖肚,做一只烤鸡的*。

小白一听西凉茉的话,再想起自己依旧光秃秃的屁股,现在还没长出几根毛,且不说飞不稳就算了,那日在皇宫的鸡舍里,准备临幸三只御用母鸡的时候,还被母鸡们嘲笑和公鸡们攻击了!

这是何等悲催的鸟生,作为一只伟大的鸟,在与邪恶太监的斗智斗勇的路上,要讲究迂回斗争的策略,所以,神鸟报仇十年不晚!

它立刻化身为乖巧可爱的宠物鹦鹉,点头、点头、再点头。

白玉也不得不怜悯地看了小白一眼,随后点头同意,短期之内,小白要成为一只和尚鸟!

西凉茉无奈地摇摇头,把小白扔给一直想要抱它的白玉,这才向长平殿走去。

用过了午膳,天气渐热,她简单沐浴一番,便上床歇息一会,毕竟一大早起来为了这个相亲宴梳洗打扮,中间还要面对韩贵妃几个的挑衅,还是颇有点耗费精神的。

模糊之中,忽然觉得身边挤进来一个人,她挑开疲倦的眼,只听见有低柔冷魅的声音在自己耳边轻声道:“好了,睡一会。”

感觉身边那人身上凉凉的,靠着他仿佛就暑气全消,西凉茉翻了个身转进他的怀里,同时手上还自动自发地扯了他的衣带,放肆又恣意地把手搁进他的怀里摩挲着冰凉而结实细腻如瓷般的肌肤,西凉茉发出满足的叹息,用鼻子蹭蹭那人的胸口,又贴着他睡着了。

那人身子素来比别人要低两度,冬日有点凉,夏日就极为舒服。

那人原见她如此热情,正想嘲打趣她,谁知一低头就见怀里的小丫头竟然闭上眼沉沉睡了,毫不设防的模样,诱人之极。

感觉着她柔软微烫的身子,带着少女特有的青涩馨香和女子的妩媚气息,勾得他某处不自觉地有了反应,但是他看着她甜美的睡颜半天,还是有点无奈地低笑一声:“你这小妖精!”

原本是趁着批阅奏折处理政事的空隙过来享用一下自己的小花,却不想被自己的小花享用了,随后他也闭上狭长精致的魅眸,下巴抵在她的头上,也小憩了起来。

这一觉睡得极熟,西凉茉足足睡了一个半时辰方才醒来,刚醒来的时候,她下意识地顺手一摸,旁边已经空无一人,她忽然生出一种奇异的失落感。

西凉茉摇摇头坐起来,刚准备唤人,就见白玉端着水进来给她擦脸,见她醒着,便笑道:“千岁爷要奴婢给郡主带一句话。”

“什么话?”西凉茉有些好奇地挑眉。

“千岁爷说今早太忙,来不及,今晚再来好好享用……郡主。”白玉红着脸偷笑/。

西凉茉没好气地抓过毛巾擦了把脸,忽然听见外头道连公公求见。

西凉茉简单收拾一番,便宣了。

她看着连公公进来,便笑着吩咐白玉道:“连公公来得真是巧,昨儿陛下让人将一筐子最新鲜的西域葡萄送过来了,还不去给连公公拿一些尝尝。”

连公公笑着推辞:“郡主,这果子日后再尝不迟,只是那位德王妃,您看怎么处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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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妞们哪,不要在评论下面吵架了,我知道大家都喜欢俺的书才有缘分在一起的,这样很伤感情啊,而且编辑已经对俺发出警告了,她要删除留言了

第一百五十六章 处置德王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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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没有立刻回答,而是让白玉先将一碟子的翡翠葡萄都洗好了,装进筐子里,又用冰镇上,随后放在连公公身边的桌子上。舒榒駑襻

连公公倒也不推辞收了下来,笑眯眯道:“郡主真是客气了。”

“公公为我担着非议,这点子东西不过是茉儿的小小谢意罢了。”西凉茉笑笑,连公公到底不是她自己的人,今儿芳官的事,也是他出手帮忙,虽然百里青在宫内一手遮天,却也是要连公公担着大风险的。

“奴才的本分罢了,郡主可曾想好了怎么处置德王妃?”连公公客气一番后,并没自己来的本意。

西凉茉顿了顿,微笑道:“处置德王妃?虽然德王妃今日实在无礼,但她到底是我的前婆母,怎么样也与我有过一段情分,若是我要求处置了她,恐怕不妥,有违孝道人伦。”

连公公一愣:“依照小姐的意思,难道是放过德王妃?”

这实在是不像郡主的作风!

西凉茉挑眉一笑道:“本郡主在这宫里的非议还少么,若是今儿德王妃才在陛下为我举办的筵席上大放厥词,今儿就在宫里死于非命,公公觉得世人会怎么想我呢?”

会怎么想?

会怎么想,小姐你根本就不是那种会在乎别人看法的人吧,除非那些人的‘看法’对你而言定有用处。

连公公默默地暗自嘀咕。

但既然是郡主想要这么做,那想必定有她的理由。

“好,奴才这就不回去禀报陛下。”连公公虽然心中存疑,但还是点点头应了。

西凉茉让白蕊将连公公送了出去,临走之时,她又着重交代一句:“德王妃难得进宫一趟,既然大家都看见了她闹御花园的夏日宴,便也让大家看着她平安无恙,精气神都好的样子出宫去吧。”

连公公忽然有点明白了什么,随后唇角也弯起一丝诡谲的笑容来,点点头道:“是,小姐放心就是了。”

看着连公公远去的背影,白蕊愤愤不平地冷哼一声:“大小姐,你为何要放过的德王妃,明明就是她想要陷害您在前的,既然陛下让她落进咱们手中一定要好好地教训这种人才是!”

西凉茉轻嗤,随手捏了一颗翡翠绿的西域葡萄含进嘴里,感受着大甜度而带酸的滋味,西凉茉满意地眯起眼:“没什么好教训的,不过是一个自取灭亡的蠢女人,就算除掉她又能怎么样?何况一个人越在乎什么,越失去什么的时候,方才是生不如死,德王妃今儿还剩下什么呢?”

白蕊一愣,看着西凉茉弯起的明媚眸子,里面的光芒妩媚温婉,却也如三月薄雪一般的冰冷凉薄,每一次大小姐露出这样的眼神的时候,必定就是有人要倒霉了,而且是倒大霉。

白玉则暗自叹息,郡主和千岁爷看起来真是越来越像了,那种眸子眯起来的时候,莫非这就是所谓的夫妻相?

但,千岁爷却是个太监……

难道郡主要一辈子都和千岁爷这样过日子么,连自己的骨肉都不能拥有?

白玉忽然忍不住下意识地摸上自己的小腹,她微微颦眉,好像月事已经有一个月没有来了,难道那时候……

“白玉、白玉、白玉……?!”

白蕊拔高的声音一下子将白玉的神智拉回来,她有些茫然地看向一脸疑惑地看着她的白蕊和西凉茉。

“嗯,郡主……。”

白蕊怪异地看着她:“你这是怎么了,大小姐正在交代事儿,你怎么走神了?”

白玉有些尴尬地低头轻咳:“郡主,奴婢今日有点不太舒服,兴许是昨日有点着凉了,所以今天才会有些精神头不佳。”

可千万不要被郡主看出什么来,若是真有了什么不该有的事,不要说郡主会不会容得她,就是如今这个郡主正在风口浪尖上的时候,贴身的大婢子若是再闹出什么不好看的事来,不知道那些混账人还要在背后怎么议论郡主……她自己都不能原谅自己在这个时候还给郡主添堵!

白玉的脸色有些发白,但是她很快还是做出仿佛有些受凉不舒服的模样来。

西凉茉看了她片刻,方才微微一笑,柔声道:“既然是不舒服就不要在这里硬撑着伺候我了,白珍虽然回了国公府邸,但是白蕊、还有两位嬷嬷都在。”

白玉有些犹豫:“这……。”

白蕊立刻热心肠地往外头推她道:“快去,快去,这里不是有我嘛,以前你们没来的时候,我不也一样伺候大小姐!”

西凉茉看着她也点点头:“去把。”

白玉方才转身离开,有些削瘦的身形在逆光之中越发显得单薄。

“这妮子最近也不知道怎么回事,倒是比大小姐你操心的事还多。”白蕊摇摇头道。

西凉茉拿出颗葡萄细细地剥,忽然问:“最近你和魅七,白玉和魅六怎么样了?”

白蕊玉闻言,脸上瞬间涨红起来,眼光四处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道:“魅七还好,就是总爱惹奴婢生气,也不知他脑子都是什么,总……总想着……那些成亲了以后才该想的事。”

“你给了?”西凉挑眉看向白蕊。

“没有,当然没有!”白蕊拼命摇头,脸红得如火。

当初小姐就再三叮嘱过,不管如何,都不能在成亲前与魅七有肌肤之亲。

西凉茉看着白蕊的样子,点点头,再次叮嘱:“记得我说的话,若是太轻易得到,便会不珍惜,上赶着的买卖,总是要贱卖的,女儿家很宝贵,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女子与男子不同,若是没有真正看清楚一个男人,就永远不要轻易地交出自己最珍贵的东西。”

白蕊听了,有些似懂非懂,还是有些不服气:“可是书里不是说了若是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而且若是情分之间如此计较,像做买卖是的,岂非很没意思?”

西凉茉闻言,唇角弯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来:“做买卖?没错,这就是做买卖,只是这是一辈子一锤子的买卖,如是不好好计较,好好筹谋,难道你要等着嫁过去后,方才觉得对方除了可以对你有情,也可以对别人有分儿么?何况男人这种东西……。”

她顿了顿:“他说爱你的时候是真的爱你、怜你、若是不爱了,便是真不爱了,你可知道这一句所谓的——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不过是那大词人秦观为了打发当年一个他曾经临幸过,又许下诺言将来迎娶的妓子而写下的词罢了,可怜那一代名妓,为了秦观这一句话,便不再接客,一个不能再接纳恩客又不愿意被人赎身的妓子能有什么好下场,最后沦落到凄惨而死,心中念念不忘的秦观学士却在其他青楼中一梦好眠到天光。”

白蕊听的脸色发白,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美丽的眸子:“大小姐,你说……你说的是……真的么?”

她怎么也不能相信那么美丽的词句背后,居然有这样龌龊凄惨的故事。

西凉茉含了颗葡萄,微微眯起眼儿,淡淡地道:“当然是真的,你大小姐我喜读野史,总没必要骗你一个小丫头。”

当年读书的时候,她成绩出众,又很喜欢读那些野史正史,除了《诗经》里的诗词尚且有些淳朴真美,那些儿唐诗宋词,再痴情凄然的语言,背后多少都有一个被辜负了、甚至香消玉损的可怜女子。

所以她后来再懒得去翻弄那些东西,反而对政治哲学之类的东西感兴趣。

“但是……但是大小姐,你和千岁爷不也……?”白蕊呆楞了许久,忽然嚅嗫地道。

西凉茉挑了一下眉:“千岁爷当然不一样。”

白蕊有些不服气:“有什么不一样!”

西凉茉:“他不是个男人呢。”

白蕊:“……那确实不一样。”

西凉茉唇角淡淡勾起一丝笑来:“而且,每个人的情形都不一样,你和我一样么,就算这辈子我一个人度过,或者再嫁十次,也没有人能动摇我的信念,我一样可以过得很平静,很好,你可以么?”

从重生的那一刻开始,她就知道自己这辈子,除非遇上那唯一的一个人,能够包容她一切与这个时代格格不入的思维、性子;理解并且接受卑鄙的她、狠毒的她、心软的她,迷糊的她、精明的她、任性的她,她才会真正的把心和背后的空门交给对方。

否则,她要么一个人平静而默默无闻地度过,要么成为武媚、吕雉那样的女子,放弃所谓的人伦情感,让任何人都不能欺她、辱她,站在人间权力的最高处,俯瞰众生。

而她的出身注定了第一条路,她是永远都走不通的,那么就选择第二条好了。

只是……

百里青的出现,或许是她人生中最大的变数。

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遇见那样的一个人,拥有修罗地狱之鬼一样最狠毒的手段和心肠,却也是这个世界上唯一能够理解她的人。

西凉茉垂下眸子,轻轻地叹了一声。

“奴婢自然是比不得小姐的。”白蕊连连摇头,在她看来,大小姐的心性,根本就被不像一个女子,更像是那些在朝堂之上、战场之中争斗的文臣武将。

她白蕊只是一个小小的婢女,这辈子最大的理想就是一直伺候着大小姐而已,可比不得小姐。

不过……

“大小姐,难道你就与千岁爷一辈子这样纠缠下去么,这样会幸福么?”白蕊有些嚅嗫地小心问道。

西凉茉笑笑:“幸福是什么,幸福就是你能生存得比大多数人都要好,并且大部分日子过得开心,而不是听着别人告诉你该怎么做才是幸福,如今千岁爷不够疼你小姐我么?”

白蕊一愣,没错,小姐最近是比在德王府的时候,脸色还要红润白皙许多,千岁爷对小姐的疼爱,更是她们有目共睹的。

若是小姐觉得她是幸福的,又何必计较世俗的看法呢。

“这种话可不是你这个丫头能问得出来的,恐怕是白玉让你问的吧。”西凉茉看着白蕊一脸愕然地张着小嘴,顺手将两颗翡翠葡萄极为准确地扔进她的嘴里。

“是白玉问的。”白蕊差点被葡萄噎着,赶紧闭上嘴,一边品着自己嘴里清甜的葡萄,一边感叹:“千岁爷对小姐真是好,这葡萄整个宫里也就是陛下那里还有一筐,听说早前贵妃娘娘那里去磨了陛下许久也才得了一串,大小姐这里可是有一箩筐呢,不知道千岁爷吃上了没。”

初夏最早一批熟了的西域葡萄,用快马加鞭,再在箩筐里面放上冬日里存下的冰块,用厚厚的棉被裹着,送到京城里来。

“他吃过了。”西凉茉以拳头挡住嘴,轻咳了一声,脸上微红,葡萄送来的时候,不但他吃了,还吃得淫荡无比。

百里青送什么好东西过来,都美其名曰与爱徒共享,然后藉此名义,在她身上享用。

西凉茉随后转移了话题,又扔给她一串葡萄:“对了,白玉最近和小六子是不是有些什么不对劲?”

“没有什么不对劲啊,白玉就是爱老欺负小六子,总是见着小六子从她房里出来的时候,可怜兮兮、泪汪汪的,就一次看见小六子是笑着出来的,奴婢估摸着白玉那天不在……。”白蕊一边吃葡萄,一边嘟哝。

西凉茉闻言,挑眉:“小六子有一天是笑着出来的?”

白蕊也没多想,只点点头:“嗯。”

西凉茉没再问什么,径直望着葡萄,微微颦眉,思索着白蕊的话,忽然又想起早前白玉的不对劲之处,莫非……白玉真的被小六子那个扮猪吃老虎的给吃了?

她当初虽然曾经怀疑过墨六、墨七被百里青派到她身边的用意除了监视她,还有藉此勾引她身边的婢女,以达到更好地掌控她这个棋子的目的,但后来发现或许是她多虑了。

虽然她也比希望自己身边的人能得到传统意义上世俗认可的幸福,所以并不反对白蕊、白玉和墨六、墨七交往,但是,她也是知道司礼监对魅部里的顶尖刺客们从不吝啬,所以他们绝对是风月中的老手,绝对不会缺女人。

所以她才再三交代白玉和白蕊要想好,当初担心会出事的是白蕊,却没有想到一个傻丫头却反而平安无事,倒是白玉……

白玉不会是有了孩子吧?

西凉茉有些发愁,脑子里不知怎么又忽然想到百里青身上去了,从那日他强要了她,彼此捅破了那层窗户纸后,情事频繁,会不会……

西凉茉摇摇头,轻抚了一下自己平坦的小腹,应该不会的,因为她都有用药。

她没想过未来会怎么样,至少,如今,绝对不是应该出这种意外的时候。

……

那一头,白玉不晓得她的主子正在为她的事发愁,正打算回屋好好地想想要怎么办。

也许,该去看看大夫了,若是没有最好,若是真有了,这个孩子……。

白玉咬住唇,还是没有下定决心,便关上门,到茶几上拿了一只茶壶给自己倒了一杯茶。

这时候,忽然一道柔软的少年的声音忽然甜甜地响起:“玉儿姐姐!”

白玉便感觉有人一下子从背后将自己给抱住了。

白玉一僵,随后双臂一挣,淡淡地道:“小六子,放开,光天化日成何体统。”

魅六只觉是白玉害羞,便转了个身。笑眯眯地把自己清秀漂亮的娃娃脸凑上去:“玉儿姐姐,那小六子晚上来找姐姐就不是光天化日了吧。”

白玉看着他,心中一动,脸色微赧然,但随之而来的极度烦闷,让她一下子变得不耐烦起来。

白玉一把推开他的脸:“走开!”

魅六一个不防,竟一下子被推开了好几步,他愣了一下,看着白玉的无辜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快得几乎让白玉以为是自己的错觉。

魅六随后垂下长长的睫羽,一脸迷惑地问:“玉儿姐姐,怎么了,小六子让你生气了吗,为什么要推开小六子。”

白玉一直在疑心自己方才是不是看错了眼,此刻见着魅六的模样,她心头的奇异的烦闷感越发的厉害起来,白玉别开脸摇摇头:“小六子,你先出去,我有些不舒服。”

魅六一听,立刻紧张起来,赶紧如小狗一样凑过来,上上下下地打量白玉:“哪里,哪里不舒服,小六子给玉儿姐姐去请御医好不好?”

白玉没耐烦地甩开他扶过来的手:“行了,你如今一个宫廷侍卫的身份,我一个宫女的身份,哪里能请来御医,况且我也只是累着了,就想一个人呆一会,你能不能不要总缠着我!”

魅六圆圆的大眼睛里一下子就红了,粉嫩的嘴儿一下子瘪了起来:“玉儿姐姐,你到底是怎么了,咱们昨天不都还是好好的么,你还抱着小六子一起睡觉的!”

白玉粉脸梭地瞬间涨红,恼羞成怒地尖声打断他道:“你给我闭嘴,不是你半夜抱着被子偷偷跑进我的房间,说你见到房间有死掉的宫女鬼魂,害怕了,我才不会让你留下!”

而且最开始分明是让他睡地上的,后来却不知道什么时候又跑到她床上,厮缠不过他,就又稀里糊涂地让这个臭小子占了便宜。

如今细细想想,魅六身为司礼监排行第六的刺客,手上沾染鲜血无数,怎么可能会害怕什么宫女的鬼魂。

若是他真害怕,那么早就被自己杀掉的人给生吞活剥了。

白玉第一次开始怀疑魅六到底是不是真如他表现出来的那么单纯无辜,按照他的话就是从睁开眼开始就学着杀人,从来没有想过对或错,刺客的存在就是为了完成主子的命令。

她怜他自幼便浸淫血腥之中,却难能保存一颗稚子之心,只是今儿想来却觉得仿佛不是那么一回事。

总是被他无辜稚嫩模样哄得团团转,连身子都莫名给了出去的人,是自己才对!

魅六看着白玉,眼泪微微地在眼眶子里打转:“玉儿姐姐……。”

“好了,以后,你不要再来找我了,以前的事,就当做……就当作什么都没有发生,忘了吧。”白玉扶着自己的额头,支在桌子上,忽然道。

她不想给郡主带来不该有的麻烦,这辈子她原本也是没有打算嫁人的,出身边关流放的奴婢,自幼长在军妓营里,她见惯了男人提上裤子就翻脸不认人,甚至不把女人当人龌龊嘴脸。

虽然她自认为比不得郡主那样的心智,但是既然郡主给了她新的开始,那么其实选择一辈子跟在郡主身边,其实才是真正不错的选择。

一个人若是有了其他牵挂,便不能专心做好一件事,若是他日成亲生子,若是有人拿她的夫君和家人想逼迫,她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还能如今天这样保持着对郡主的忠诚。

尤其是如今的状况下,郡主身边危机四伏。

魅六……

她觉得自己其实一点也看不明白魅六。

魅六一听,眼底有什么东西一沉,幽暗黑沉的光微微一闪,他忽然一把拉住白玉,喑哑着声音道:“玉儿姐姐,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是要始乱终弃么,那天咱们都已经在一起了啊!”

“你就当我要始乱终弃吧!”白玉咬着唇道,她蓦然起身,一下子就将魅六往门外推了出去。

“不要再来找我了,不要做出你好像什么都不懂的样子,你用这种样子完全可以去骗得第二姐姐、第三个姐姐!”白玉看着被她推出门外的少年,红着眼,咬牙说完之后,‘哐当’一声把门给甩上。

魅六看着差点砸到自己鼻子上的门板,一下子就楞住了,怔怔然不知道该说什么,只是心中陡然涌起一种惶惑感,仿佛就要失去什么似的。

“哼,装呗,装呗,今儿穿帮了吧!”头上忽然传来一道冷嘲的男音,魅六抬头看去,正巧见着魅七正躺在房梁之上,嘴里叼着一根叶子,闭着眼懒洋洋,一脸嘲弄的样子。

魅六俊俏可爱的娃娃脸一下子阴沉下去,大大的眼眸也眯了起来,他忽然一扬手。“叮叮叮……!”

疾风来袭,挟着致命的危险,让魅七立刻身子一跃而起,仿佛一片叶子一般轻飘飘地粘在了房梁的另外一边,他十指一扣,低头看向自己原来的位置,上面钉了一排闪着幽蓝冷光,分明淬了剧毒的钢针。

魅七顿时怒了,朝魅六怒道:“你他娘的发疯了么,竟然对同僚下这样的手!”

魅六阴森森地一笑,像一只无害的小猫瞬间进化成随时可以撕破别人喉管的豹子一般。

“如果你还学不会闭嘴这个词怎么写,老子不介意让你再体会一下子当年咱们魅部比武的时候,你是怎么输在我手下的。”

说罢,魅六转身离开,背影冷冽森寒。

魅七看着面前一排毒针,忽然想起最近从郡主那里学来的一句奇怪的话,他冷哼了一声:“哼,装逼者死!”

随后,他足尖一点,蹲在房梁上,顺手拿出自己怀里的毛笔和小本子,照着惯例,用舌尖舔舔毛笔尖,在自己的本子上写下——不要骗女人,骗女人的后果很严重!

——老子是小白出来打酱油,讨要月票的分界线撒——

夜色靡靡,乌云蔽日,随着夏日的到来,夜里也愈发变得燥热难耐。

德王府里灯火幽幽,一丝风都没有。

德王妃在自己的房间里,站一会,坐一会,却总是异常的焦躁不安。

“小王爷呢,小王爷什么时候回来!”

一道苍老的声音淡漠地响起:“王妃请稍安勿躁,小王爷说了他会来,自然是会来的。”

德王妃看着那个面目陌生的老嬷嬷,拍案而起,怒道:“会来,会来,这都过了三日了,风儿却将本王妃软禁在这里,这就是他的孝道么?他在怕什么,王爷已经为了陛下而死,如今他要敢再动本王妃,天下言官该怎么写他,如今他也将本王妃好好地送会来了,不是么!”

这几日她睡也睡不好,吃也吃不好,总是梦见一些恐怖的画面和事情,日日醒来,精神头越来越差。

老嬷嬷看了德王妃一眼,还只是面无表情地重复:“王妃稍安勿躁。”

德王妃到底忍无可忍了,她猛地随手拿起一个花瓶就往那老嬷嬷的脸上砸去。

那老嬷嬷大惊,就在那花瓶眼看着砸到她头上,就要头破血流的时候,一只手忽然挡在她的前面将那只花瓶瞬间给握在手中。

“小王爷!”那老嬷嬷方才瞬间松了一口气。

“风儿!”德王妃也瞬间眼睛一亮,随后脸色又沉了下去。

司流风放下了手里的花瓶,随后对着那老嬷嬷道:“好了,嬷嬷,今儿辛苦了,你先回去吧。”

老嬷嬷方才恭恭敬敬地点头之后退了下去。

门关上的那一刻,德王妃便又坐回了她自己的主位上,一如继往地等着司流风来给他请安。

但是这一次,司流风只是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便道:“母妃,您这是做什么?”

德王妃见他的模样,心中有气,便冷笑:“做什么,你做了什么,难道不知道么,竟然为了那个贱蹄子软禁一手将你拉扯大的母妃!”

司流风在她面前坐下,斟了一杯茶搁在她的面前:“看来母妃记性不好,您是忘了三日前您在宫里都做了什么,风儿记得在放母妃进宫请安之前,曾经说过希望您不要再给王府生出是非了,否则……。”

“否则什么,本王妃还不是为了给王府、给你和你那惨死的妹妹出一口恶气,在众人面前揭穿那个水性杨花的小蹄子的真面目,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德王妃歇斯底里地怒道。

过分的愤怒和不安让她原本丰盈的面颊迅速地消瘦凹陷,显得两个眼珠子特别的凸出,干瘪的脸和凌乱的头发都让她看起来像足了那些市井泼妇。

司流风看着她,眼底闪过一丝不耐与厌恶,随后冷冷地道:“母妃,你是真的为了给德王府

还是为了给秦大管家出一口恶气,你自己清楚!”

“我……!”德王妃被司流风的一句话给惊了一下,随后目光虚了一下,硬声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不知道么,那么,姨母你一定很清楚我的母亲是怎么死的了。”司流风忽然抛下一句话,连称呼都换了,让德王妃瞬间脸色苍白。

但她随后颦眉挺着脊背冷道:“你母妃就是我的亲姐姐,她怎么去世的,还不是为了生下你去世的,当初若不是为了姐姐的嘱托,我又怎么会因为要照顾你流产,此后放弃拥有和王爷子嗣,如今你便是这么回报我的,你有何面目去面对姐姐和你的母亲!”

德王妃越说越伤心,捂住自己的小腹,泪水忍不住一串串地掉下来:“若知道你会为了个女子变成如今这副样子,当初还不如就不要留下你,莫非养儿不如生儿亲么!”

“王妃,您不是想留下小王爷,而是您不得不留下小王爷,毕竟先妃虽然知道你向她下手的时间太晚了,却也早早对你做了防范,你吃了那样的药,身子根本驮不住阳气重的男胎,所以你一辈子都不会为先王爷生下继承人,你不也尝试过了么,若非再三失败,你又怎么会对小王爷一心一意地抚养呢,毕竟小王爷到底与你有血缘关系,先王妃又去世了,小王爷以后也只会好好地孝敬你,怎么看这都是一笔划得来的买卖不是么!”一道喑哑的女音忽然响起。

德王妃一惊,瞬间向司流风的身后看去,却发现了一张她熟悉而憔悴的脸——锦娘。

或者说——静娘。

德王妃看着她,仿佛见鬼一般瞬间瞪大了眼:“你……你……你还活着!”

静娘一脸憔悴地站在司流风的身后,看着德王妃,目光幽幽如鬼火,闪着怨毒的光芒:“是啊,王妃很奇怪么,静娘还活着,怕是王妃早已经忘了当年允诺过要在静娘怀上王府骨肉之后,给静娘和孩子一个名分,如今静娘的孩子没有了,王妃难道不顾念一点骨肉之情么?”

静娘随后顿了顿,露出个凄厉的笑容来:“是啊,王妃其实本来就是个不顾念骨肉之情的人,否则当初又怎么会为了争宠向自己的嫡姐下手。”

德王妃惨白着脸退了一步:“你……。”

“我怎么知道的?”静娘从司流风的身后走出来,低头‘嘿嘿’笑起来:“王妃,您真是贵人多忘事,您不记得我娘是谁了么,我娘就是先王妃身边的大婢女金思,我娘把这个秘密告诉我之后,我就一直不曾告诉任何人,因为您对我确实也不错,特别是在我以为我会生下小王爷的子嗣,从此一直好好地伺候您和小王爷,谁知,您还是一如既往的残忍和无耻……。”

静娘一步步地逼近德王妃,瞪大了她布满血丝的眼看着德王妃:“你这样狠毒的女人,害死自己的亲姐姐,还害死了先王妃的孙儿,你就不怕报应么,还想要小王爷为你养老送终,你也配!”

“闭嘴,闭嘴啊,如果不是所谓的嫡庶有别,王爷一心只放在姐姐身上,还耗费如此人力为她修建什么塔,却不曾多看我一眼,我又怎么会往姐姐的肚子里放了药……。”德王妃看着静娘那种目眦欲裂,仿若恶鬼的模样,不知道为何,仿佛陡然间看见先王妃在生产濒死的时候瞪着自己七窍流血的模样一下子受不住刺激脱口而出。

此言一出,德王妃方才惊觉自己说了什么,她受惊一般瞬间抬头看向静娘,目光又落在了司流风的身上,语无伦次地试图解释道:“风儿,风儿……我……我……。”

静娘此刻却平静了下来,转身对着司流风福了福:“小王爷,静娘该问的,能问的,都问完了,先行告退。”

司流风看了她一眼,随后俊美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温柔神色:“好了,本王都知道了,静娘,这些日子你受苦了,先回房间休息,迟点本王再去看你。”

静娘脸上露出一丝怔然,随后低头轻声道:“是。”

随后,她便退了出去。

等着房门吱呀一声关上,司流风看向德王妃,原本温和的星目之中掠过一丝森然光芒:“你还有什么要说的么,母妃?”

原本他对德王妃最后一点孺慕之情,和看在含玉与自己同出一父的份上的情分都因为得知这个消息之后,全部都消失殆尽。

“风儿……风儿……我……不是的,你不要听静娘那个小蹄子的污蔑,一切都不是真的!”德王妃看着司流风冷峻阴沉的目光,她瞬间忍不住微微颤抖起来,心中满是一种从来没有过的恐惧——一种仿佛要失去一切的恐惧。

筹谋了许久的一切似乎都在这个时候即将烟消云散、荣华富贵、夫妻恩爱、儿女绕膝……一切的一切都终将失去的恐惧如同一只冰冷的鬼爪狠狠地抓住了她的心。

司流风看着德王妃苍白的脸,忽然冷笑了起来:“没错,或许正如姨母你说的一样,一切都不是真的,你不是真的与我的母亲是好姐妹,更真的不是对我父王忠贞不二的王妃,也不是真的疼爱我这个非你所出的儿子,但是有一件事,我要告诉你——秦大管家不是死在江湖仇家的手中、不是死在司礼监之人的手上,是我亲手送他上了皇泉路!”

“你……你说什么……。”德王妃瞬间瞪大了眼。

“我说,也许姨母你应该下地狱去给我的父王请罪,又或者……。”司流风顿了顿,俊美的面容上满是外人从来没有见过的令人心惊的残酷。

“又或者你应该活着,受尽折磨来为你的罪孽赎罪!”

司流风话语里透露出来的残忍和他手上银亮的刀身反射出的冰冷的光芒,让德王妃瞬间如坠入冰窟窿,她咬着唇,浑身颤抖,只用指尖死死地扣住了茶杯。

……

静娘如同一抹游魂一般飘飘荡荡地走过一处长廊,最后停在司流风给她安排的住处面前,她推门而入,随后关上门。

在她关上门的那一刻,背后的烛火梭然亮起。

静娘一惊,陡然回过头,看向了坐在自己位置上戴着兜帽的人,顿时眼里闪过复杂的神色,她还是用恭敬而低微的声音轻道:“少王妃,不,郡主万福。”

西凉茉放下了手里的火折子,看着静娘微微一笑:“不必多礼,怎么样,你家王爷表现如何?”

静娘低声道:“静娘一切都是按照郡主的指示去做的,也是这么说的,小王爷很愤怒,但是也很压抑,我走的时候他正与德王妃对峙,但看样子小王爷知道的东西也很多。”

“嗯。”西凉茉轻笑,顺手拿起剪刀在烛火里剪了点灯芯,方才淡淡地道:“很好,一会子你早点离开德王府吧,毕竟这里一直都不是我的地方,今日你既然为本郡主做事,本郡主不会亏待你,当然,若你要留下来继续侍奉你的小王爷也可以。”

她一直都没有放弃过调查德王府的事,至于对德王妃起怀疑的原因还是因为那一座塔,若是德王妃如她所说一般对先王妃那般姐妹情深,又怎么会让那先王妃最爱的塔荒废掉呢?

所以后来,她便请了司礼监的人一直都有去仔细地调查当初先王妃的死,虽然耗时很长,当年的人都死了不少,但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不久之前,她还是得到了调查结果。

事实的真相与她当初估计的差不远,原本看在她并不打算拿出来的,只可惜,她愿饶人,却有人总是自寻死路。

她不会亲自对德王妃动手,善恶到头终有报,就把德王妃的命运交给司流风——这个德王妃一手抚养长大的‘儿子’的手上罢。

静娘沉默下去,她在那被封闭的屋子里呆了太久,出来以后却发现不过短短一年时间,一切都发生了巨大的变化。

可是为了活下去,她答应了当初救了她的德少王妃,不,如今的贞敏郡主的要求,做一个指正德王妃的证人,即使她虽然确实是当初先王妃婢女的女儿,但是实际上她什么也不知道。

“郡主,我想要留下。”犹豫了许久,静娘还是道。

“你确定么,即使小王爷根本不是你的良人,即使他可能会将你灭口?”西凉茉挑眉。

静娘点头,目中含泪:“是,我爱他!”

西凉茉没有再说什么,她凝视了静娘一会,摇头轻叹,转身消失在黑暗的夜色里。

……

黑暗之中,巨大的床榻上,躁热的气息、冰凉的气息缓缓地纠缠,有细微的少女破碎难耐的呻吟在幽暗的空气里飘出。

男子如瀑一般的黑发交织在她的光洁的手腕,粉嫩酥胸、柔软的腰肢上,仿佛黑暗中毒蜘蛛的网覆盖之上。

“阿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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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俺回来了,先在老家更新~万更~答谢那些为了给我月票而不顾一切去随便订阅别人书的孩子,还有那些订阅了正版的孩子~么么,让小九出来跳舞答谢一下。

第一百四十八章 求亲疑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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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女子柔软的声音带着潮湿的气息,像水生的植物,柔软惑人,又仿佛春日里低低吟叫着的猫儿

“嗯。舒榒駑襻”男子从她柔软的胸前抬起头,轻吮着她的唇边水渍,咬破了她唇瓣间含着的葡萄,甜蜜的汁液流淌下来,他满意地伸出舌尖舔了一下。

“很甜,丫头,你真甜。”

暧昧轻软的话语伴随他身下渐渐粗暴的满是侵略性的动作,带来异样的刺激,西凉茉的指尖忍耐不住紧紧地扣住了他的肩头。

百里青喜欢看着她失控的样子,更喜欢她不自觉绽放出来的热情与妖娆。

“怎么办,真是想弄坏你算了。”他细微的喘息,像夜晚里妖魔吞噬人心时发出的引诱的呢喃,让人无法动弹被吞噬殆尽。

“唔……。”她闭上眼,脸上轻红如暗夜里绽开的红莲。

她表示对于他每一次这种欢爱里的无耻言论不做任何回应。

他低笑,动作越发的激烈与粗暴,直到逼迫身下的人儿无助地发出最甜蜜的尖叫。

……

许久,一切归复平静。

夏夜静凉,西凉茉伏在柔软的丝绸被子上,懒洋洋地望着窗外漫天星光,身边的人慵懒地轻抚着她光洁的背脊,彼此肌肤相触的柔软,有一种奇异的亲密,忽然生出一种岁月静好的感觉来,但她还是要问点儿杀风景的话:“对了,司流风最近那边似乎很安静呢,是在韬光养晦么。”

她一直觉得司流风那里安静太过,这么些日子,并不见他有太多异动,不过今儿她送了他那么大一份礼,加上之前除掉秦大管家,从某种程度上等于是帮司流风将府邸里有可能掣肘他的势力都铲除掉了,估摸着他总该有点儿动作才是。

百里青支着脸颊,嗤笑道:“嗯,天理教这些日子已经被江湖各大门派都列为邪教,作为第一铲除之目标,若他还敢这么明目张胆地行事,根本用不着司礼监动手,自然会有人将他们全都消灭殆尽了。”

其实想起来之前那一场日月神教大杀四方、震慑江湖的戏,确实让他破觉满意。

“若是有机会,便真去当个东方不败的教主,遨游四方倒也比被拘在这破地方自在。”他忽然笑道。

西凉茉闻言,忍不住想要笑的冲动,却不敢真笑出声来。

还真是没有比百里青更适合当东方不败的人了。

今儿只差挥刀自宫一步罢了。

“你是在笑么,笑什么?”

身后忽然传来千年老妖狐疑的声音,西凉茉立刻敛气屏神,换了个话题,以免自己忍耐不住,让那千年狐狸精看出破绽来。

“我的师傅大人,您何必矫情呢,徒儿还真觉得没有比这朝堂之上更合适你站立之处。”西凉茉转过身,顺带翻伏在他的身上,嘲弄地道。

有些人天生合适站在权力的顶点,就像每个人都有天赋一般,有人合适握着丹青妙笔走蛇于宣纸之上;有人合适手握长剑,立于万人沙场之间;百里青最合适的就是那种坐在黄金之椅上睥睨天下的样子。

说白了,就是孤家寡人的样子。

“我以为你会说那个合适站在朝堂之上的人是太子爷。”百里青慵懒地地轻抚着她的一头长发,让她的长发在自己的尾指上缠绕成解不开的结。

西凉茉被他恶劣的小动作扯得头皮似痒非痒,似疼非疼,眯起眼抱怨道:“师傅,我能说你颇有点儿醋儿精的风范么,别扯,疼呢。”

说罢,她伸手抢回自己的头发。

百里青挑起剑眉,阴魅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

醋儿精?

这个欺师灭祖,不敬尊上的东西。

他轻嗤,又在她胸口的小包子上捏了一把,邪魅的一笑:“敏感处的适度的疼痛可会让人更舒服呢,要不要试试?”

西凉茉一听他的话,没好气地在他胸口上也咬了一口:“没这种不良兴趣,我比较感兴趣,你到底打算让我嫁给什么人。”

她的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划着他的胸膛,感受着他细腻光洁的肌肤下充满力量的肌理隆起。

当初怎么会没发现他是个冒牌的太监呢,这样的身段,怎么看也不像是太监能拥有的。

“我说了嫁给为师如何?”百里青挑起她柔软的发丝,似非笑地道。

西凉茉挑眉:“嫁给你好狼狈为奸是么?”

百里青眸光里有隐约的流光飞逝,凑近她轻咬她细腻的耳垂:“正是呢。”

西凉茉推开他的脸,看了他片刻,轻笑:“那就看师傅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能让皇帝陛下心甘情愿地把与自己所爱慕的女人生的‘爱女’嫁给一个臭名昭著的大太监。”

百里青这厮又想做什么?

嫁给他?

这厮打算直接和她家那个便宜爹对上么?

“呵呵……。”百里青没有说什么,只是微微一笑,把自己怀里的小女人压在身下,低语:“为师现在来教你一个词可好?”

西凉茉眯起眼:“什么词?”

“任君恣意怜。”语毕,百里青的薄唇也覆盖上她柔软粉嫩的唇。

西凉茉倒也不拒绝,只是微微垂下眸子,揽住了他的肩膀,承欢雨露。

……

长长幔帐被夏夜的风吹起,挡住一室旖旎春光。

——老子是没月票会死星人的分界线——

纵欲过度的下场,是一人早期神清气爽,一人晚起,腰酸背痛。

西凉茉恨恨地瞅着千岁爷穿着华美骚包的朝服,优雅万分的款步离开,这才扶着自己的腰才慢悠悠地爬下床。

这他大爷的叫什么事啊,这骚狐狸根本是在偷练采阴补阳的邪门功夫!

何嬷嬷早早地领着白蕊端了热水盆子在房门外头伺候着,见着这情形,便直接打发白蕊去小厨房拿早点去了,自己接过脸盆端了进来。

“小姐,你身子骨早年里亏得厉害,可要小心保养,不能由着爷来,年轻人都贪欢,却可要想着以后子孙福事才是正经的。”何嬷嬷把脸盆放下,拧了一把毛巾递给西凉茉擦脸。

西凉茉有些窘迫地低头,接了毛巾细细擦脸。

何嬷嬷看着西凉茉不说话,脸上一片绯色,便又道:“小姐也别嫌弃嬷嬷我多嘴,当初说小姐的身子至少二十有孕,方才对子嗣有利的话虽然是为了应付德小王爷,但是确实是有道理的,若是早早有孕,对您和爷的子嗣都不利呢。”

西凉茉看着何嬷嬷有越说越多的趋势,赶紧地摆摆手:“好、好,我知道了,嬷嬷放心就是了,我一直都有用您给的药呢,我还是先吃点东西罢,一会子到校场去练练手,您先帮我打发个人去,把校场封了就是。”

何嬷嬷知道她脸皮薄,但也点点头,以表示满意:“这才是正理,小姐这些时日荒废了手上的功夫也不好呢,一会子奴婢让白嬷嬷陪着您可好?”

西凉茉一听白嬷嬷,不由微微颦眉:“罢了,白嬷嬷最近家中有点事,我已经让她回去处理了,您让白玉和白蕊跟着我就是了。”

白嬷嬷最近在处理她那娘的后事,正是伤心之际,手头上事儿多,若是让她瞅着自己神清气爽的样子,怕是要心里又觉得不舒服了。

到底白嬷嬷伺候自己那么些年,她还是要顾念着一点子白嬷嬷的感受的。

何嬷嬷闻言,点点头也没多说什么。

但是俗话说计划赶不上变化快,西凉茉刚用完早膳,宫外便传来消息,靖国公府邸传来老太太身子有点不好,惦念着西凉茉,希望西凉茉能回府一趟住几日。

皇帝陛下自然是准奏了的。

“大小姐,老太太病重,怎么会忽然想起您,莫不是那一位要驾鹤西去了?”白蕊一边收拾东西,一边嘀咕。

西凉茉瞥了她一眼,笑道:“你着嘴儿,是越发没个把门的了,若是让其他人听了去,还以为我这孙女儿到底有多盼着老太太驾鹤西去呢。”

白玉捡好了西凉茉防身用的物事,一边提过了一边对白蕊摇摇头叹道:“她这是和魅七呆在一起久了,自然是呆傻了的。”

西凉茉忍俊不禁地低笑出声:“那是,有了夫妻相了。”

魅七是个直性子的冷面杀神,但是遇到白蕊就像秀逗了似的,有趣得紧,和白蕊这个没心眼的丫头倒是挺衬的一对。

白蕊怒瞪了白玉一眼,有点子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大小姐,你就别和白玉那个小蹄子一样打趣奴婢了,奴婢知道要小心说话的。”

主仆三人说笑一阵,不一会就听见外头何嬷嬷过来道:“郡主,马车已经备好了。”

几人方才一起出门上车,拿了出宫令牌出宫,一路驶往靖国公府邸不提

等着西凉茉到了靖国公府邸,远远地便见着一个美貌妇人,上着一件白色暗云纹薄锦上衫,外套一件粉底金线绣夏日荷花的薄云锦掐腰比甲,勾勒出她妖娆的身段。下着一条雨过天青色缀满细碎珍珠的马面裙,腰上缀着九转玲珑玉佩。

她迎面走过来的时候,便环佩叮当,伴着香风阵阵,堪称是风情万种。

“郡主回来了,快快请。”女子娇媚地一笑,领着四个大丫头、六个二等丫头齐齐过来行礼。

西凉茉瞅着她片刻,温婉一笑:“许多时日不见,不想董姨娘竟然已经有主母风范了。”

一个小小青楼出身的妓子,嫁入大户人家,就算是抬了妾,也是个贱妾,如何能当一家之主母,西凉茉这话里分明有毫不掩饰的讥讽之意了。

周围伺候这的管家婆子脸上表情都有些怪异和轻蔑。

倒是董姨娘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似的,只是依旧笑颜如花:“郡主谬赞了,正花厅里已经摆下了酒水,国公爷和世子爷都惦记着郡主呢,郡主快请罢。”

惦记着她?

老太太病了,不是让她先去给老太太请安,在花厅里先吃团圆饭?

这可真有意思。

西凉茉挑了下眉,淡淡地道:“好,咱们先回莲斋放东西,再去给老太太请安。”

话里半点没有提要去正花厅的意思,董姨娘脸色稍有点一僵,但还是笑眯眯地道:“好,郡主且先回莲斋休整,贱妾一会子就去禀报国公爷。”

西凉茉淡淡地应了,领着自己的仆婢向莲斋而去。

走了颇远,她依旧能感觉董姨娘站在后头看着自己的那种诡谲的眼神。“大小姐,奴婢看着有点儿不对呢,怎么大夫人过世了,这院子里却没有一点披麻戴孝的迹象,你看方才那董姨娘,更是穿红戴绿,若是寻常人家的小妾在主母大丧的时候穿成这般模样,就算不被当场打死,也定然要被发卖出去的。”白蕊低头在西凉茉的耳边愤愤地道。

这个董姨娘也不想想当初是谁让她一步登天的,如今倒是敢在大小姐面前摆起谱来了,是个大丫头、六个二等丫头,比起大小姐身边伺候人的规制还要气派!

简直是岂有此理。

西凉茉一边款步前行,一边淡淡地道:“这有什么奇怪的,山中无老猴子称大王,如今这经国公府邸里已经没有了正经的主母,老太太又是多年不管事的,总要有人打理庶务。”

白蕊和白玉互看了一眼,都暗自道是。

三个正经的女主子,一个韩氏已经死在了大小姐的手上,一个慎二太太又被大小姐吓得疯魔了,只剩下一个识时务的黎三太太,却又死在了世子爷的手上,这偌大的国公府如今还真没有了正经的主子。

白蕊暗自嘀咕,原本大小姐倒是可以主持庶务的,只是如今小姐在宫里伴驾,自然不能再在这里打理这些俗物,除了董姨娘,似乎还真是没有什么太合适的人。

只是这府邸里完全不像是主母初丧的样子,实在是太奇怪了。

西凉茉对于这样的疑问,只是淡漠地道:“既来之则安之,一会子见到了父亲,便都知道了。”

还没走到莲斋,便远远地看见白珍领着莲斋的那些留守仆婢们在门前站了一溜,翘首以盼的等着她们呢。

见着西凉茉等人走近,白珍等莲斋的仆人们脸上都露出喜色来,在白珍的带领下纷纷上来请安。

西凉茉都含笑点头受了,又让人去把各色宫中果子点心和一个个装在小荷包里的小银踝子给给仆人们分发了下去,等着仆婢们都千恩万谢地捧着宫里的稀罕物品欢天喜地地下去了,西凉茉才进了莲斋的花厅里坐下。

她随手拿了搁在桌上的茶品了一口,看向一旁的白珍:“这些日子让你在家里打听的事情打听得怎么样了?”

白珍一边伺候着西凉茉用茶,一边轻声道:“回主子,最近珍儿发现一些很是奇怪的事,府邸里到现在都没有发出任何有关大夫人的丧报,除了咱们这些那日去了惊澜佛堂的人知道大夫人已经去了之外,国公府邸里没有人知道这个消息,这是其一;其二,就是董姨娘,最近见着董姨娘越发的得势,而同时她似乎总有点子想往咱们莲斋插人的意思,而且最有意思的一件事就是……。”

白珍看了看四周,声音越发地压低了下去:“最近董姨娘怀了八个月的孩子没了,据说是老太太下的手,出来的时候是个男胎,国公爷还看了那个‘小少爷’的最后一面,那‘小少爷’才去的,国公爷因着这个老来子的事和老太太的关系僵了起来呢?”

西凉茉手上的青瓷杯子一磕,发出极为清脆而刺耳的响起。

她微微挑起眉,唇角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来:“哦,这可真有意思呢,董姨娘竟然流产了啊。”

这可是真见鬼了,董姨娘这辈子都不可能怀上孩子的女人,当初做出怀孕迹象的药,还是她从李圣手那里拿来,让青衣下在了董姨娘的杯子里,让董姨娘看起来像是怀孕了,连着三四个月不会来月事,但是最多四个月的样子就会腹痛不止,然后出现落红血块。

其实不过是月事来了,由于来势凶猛,所以看起来极为像是流产。

董姨娘怎么可能看起来是真的怀孕八月,才小产,出来的孩子还是活的?

这可真是有趣呢。

“青衣那里怎么说?”西凉茉忽然问。

白珍颦眉道:“青衣最近不知道怎么被董姨娘猜疑上了,她最近不能进姨娘的房间,但是她探听来的消息是董姨娘让人在外头买了个早产的男婴,然后带进府邸里,放在鸡血里淹死了,趁着孩子还有最后一口气的时候,让人通知国公爷进产房一看,正巧就看见那孩子是去的样子,嘴角、鼻子里都还有血,看得国公爷心疼极了呢。”

“难怪了……这位董姨娘还真是一个出色的戏子。”西凉茉低头品了口茶,轻笑出声。

竟然能让盘踞国公府邸后院多年的老太太也吃了个闷亏,还真是厉害。

“那也是郡主的计策奏效了呢,当初不就是要利用董姨娘去对付老太太么?”白玉轻声道。

西凉茉轻嗤一声:“奏效?奏效是奏效,不过那也是咱们这位董姨娘早早看出来了,她日后地位巩固的最大敌人就是老太太,老太太是什么出身,老荣王的郡主,怎么可能让一个戏子出身的贱妾得了儿子的心,掌控国公府邸后院,传出去岂非贻笑大方?”

西凉茉顿了顿,搁下手里的茶盏,淡淡地道:“行了,咱们也该去给老太太请安,然后去拜见我俺爹爹和大哥哥了。”

三婢女齐齐点头,又点了几个二等的丫头,提了些宫里下来的百年人参,天山雪莲之类的进补之物去了老太太的院子里拜见老太太。

果然也不出西凉茉的所料,老太太根本没有打算见她,依旧是称病不出,又让丽姑姑和金玉几个和西凉茉相熟的出来说了一番客套话,就打发她走了。

西凉茉也不以为忤,这老太太从来就是个看起来韬光养晦,其实比谁都人精的人精,如今见着她身份特殊,也不愿意沾染上麻烦,索性不见。

但西凉茉也无所谓,因为正巧她也懒得去上研一出祖孙慈孝的虚伪戏份。

简单客套一番后,她便离开了老太太的院子,一路到了正花厅。

果然一进门就见着摆了一桌子的好酒好菜靖国公和西凉靖已经都坐在桌子前等候多时的模样,董姨娘则是在一边乖巧地执壶伺候。

西凉茉看了眼靖国公,见他已经没有了几天前蓝翎夫人刚死时候的颓丧模样,虽然看着仿佛苍老了不少,但是却并没有拒绝美妾在一边的精心伺候。

西凉茉眼里掠过一丝讥讽的光芒,但脸上依旧是一排温婉上前给靖国公和西凉靖福了福:“茉儿见过父亲、哥哥。”

靖国公看见西凉茉,眼里一亮,微笑着亲自起身将她扶起:“丫头,都是自家人何必如此客气。”

西凉靖看着面前的美丽女子,眼底掠过一丝幽暗冰冷的光芒,他也淡漠地道:“大妹妹请起,哥哥我受不得你这一拜,恐怕命都要短十年。”

西凉茉对于他话里带刺,丝毫没有一丝怒气,只是微微一笑便起身了:“哥哥说笑了。”

靖国公并不知道两个儿女之间的波澜诡谲,只以为还是韩氏的原因,让他们兄妹多少有些嫌隙,便也没太往心里去,只是笑道:“好了,都是骨肉至亲,何必那么客气拘谨,茉儿,坐下吧。”

西凉茉温婉一笑,便坐了下来,也不说话,径直用饭。

饭桌上靖国公有一搭没一搭地问着她关于内廷之中皇帝陛下最近的事,西凉茉倒也不隐瞒,一一地回答。

靖国公到底是武将出身,面对的又是自己的女儿,自然也没有再多做隐瞒,索性搁下了筷子,径直道:“为父有一件事要问你。”

西凉茉看了靖国公一眼,到底忍耐不住了么?

“父亲说就是了。”

靖国公看了董姨娘一眼,董姨娘立刻乖巧地搁下酒壶,退出了房间,同时锁上了门。

靖国公这才道:“为父问你,那日回宫之后,可有将你母亲已经驾鹤的消息告诉皇帝陛下?”

问话的时候,靖国公目光灼灼地盯着西凉茉。

西凉茉用布巾抹了抹唇,先是摇摇头:“没有呢。”

在说出没有两个字的时候,西凉茉看见靖国公的脸色仿佛瞬间出现一种如释重负的感觉,她随后仿佛有奇怪地道:“是了,父亲,女儿才觉得奇怪,母亲已经去了,为何府邸里的人却仿佛全然不知的模样,宫里也没有任何消息,难道父亲没有把母亲去世的消息通报宗正府邸么?”

靖国公顿了顿,随后沉重地点点头,仿佛在斟酌言词一般地道:“是,此事尚且没有报知宗正府,为父决定暂时先将此事隐瞒下去。”

西凉茉一惊:“这是为何?”

西凉靖却忽然搭话了,仿佛含讥带讽地道:“为什么,如今皇帝陛下不是对妹妹你极为疼爱么,蓝大夫人与皇帝陛下曾经是什么关系,当年发生了那么多的事,若是贸贸然让皇帝陛下知道了蓝大夫人已经去世的消息,难保他多年前想要对付国公府邸的杀心被激得再起,祸延一门。”

话音未落,西凉靖的话便被一脸阴沉的靖国公厉声打断了。

“闭嘴,逆子,有这么对自己的妹妹说话的么,你看看你说的都是什么东西,还不给为父滚出去!”

西凉靖被靖国公毫不留情地呵斥之后,脸色瞬间微微发白,但是他深深地看了西凉茉一眼,随后起身之后,一言不发地离开,出门的时候,重重地甩上了门。

“这个逆子,真是这般无礼!”靖国公被他的行为激得满脸怒色,咬牙拍案道。

西凉茉看了他一眼,淡漠一笑:“哥哥不过是真性情中的人,您又何必太往心中去呢。”

他这父亲,明明是最疼爱这个大哥哥了,做出这种样子,恐怕还是担心她从此怨恨西凉靖,以后伺机报复。

何况西凉靖说的事,也是真的,若非靖国公和老太太担心蓝翎之死,会祸延国公府邸,今日更本不会这般急切地请她回来。

老太太可是巴不得这辈子都不要见到她这个不孝的孙女才是。

被西凉茉那种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一瞥,靖国公有些不甚自在地轻咳嗽一声:“行了,不说那个逆子了,但是暂时不要对皇帝陛下说出你母亲已经去世的事,恐怕还要你在皇帝陛下面前暂时遮掩。”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道:“女儿知道了。”

她只是知道了,可不代表她不会在恰当的时机吐露此事。

“父亲,既然陆相都知道了母亲已经去世的消息,他不也会将此事透露给陛下么?”

靖国公听着西凉茉的话,脸上露出冷笑来:“这不也是他传话过来的意思么,若是他要告诉皇帝陛下,恐怕早就说了。”

西凉茉闻言,随后微微颦眉。

没错,陆相爷也有他不说的道理,当初陆相爷透露出靖国公夫妇把假的令牌交给了皇帝陛下,就是希望皇帝陛下一怒之下,追究此事。

但蓝翎忽然已经身亡了,亡者为大,皇帝陛下若是知道此事了,恐怕全心都浸淫在蓝翎已死的悲伤之中,又对她这个唯一与蓝翎生下的女儿颇多顾怜。

而她到底是姓西凉的,若是皇帝陛下顾怜她,恐怕反而不一定会对国公府动手。

这不过是一个揣测上意的游戏罢了。

只是看谁猜测得更准确罢了。

只是……

他们都不知道的是,皇帝陛下虽然大怒,但是情绪却被百里青给安抚住了,并且将彻查此事交到了九千岁百里青的手上。

所以这是个暂时三方都平衡的局面,只是不知谁先打破平衡,掀起腥风血雨。

西凉茉默默地道,不管如何,她都不会任由国公府邸倒台的,毕竟这是她暂时名义上的依仗。

“是了,皇帝陛下为你选了那么些人,你可有看上哪位青年才俊?”靖国公忽然问。

西凉茉闻言,看向靖国公温婉涩然地道:“茉儿德行微浅,尚且没有遇上合适的人。”

靖国公看着那张与自己深爱的女人最为相似的脸,犹豫了一会子,忽然道:“那日为父下朝的时候,遇到了德小王爷。”

“哦,怎么了?”西凉茉挑眉,脸上一片风轻云淡。

靖国公顿了顿,才低咳了一声道:“德小王爷向为父求娶你四妹妹。”

西凉茉闻言,忽然觉得颇为好笑,这还真是——天赐姻缘呢,司流风最近喜欢上了吃回头草这样的游戏么?

又或者另有打算?

“哦,是么,想来当初许亲给德小王爷的人是四妹妹才对,如今四妹妹在外头坏了名声,要许很好的人家也不容易,既然小王爷想要娶四妹妹,那倒是好事。”西凉茉淡淡地道。

靖国公在西凉茉的脸上看不到任何情绪,不由微微颦眉:“你这般大度,为父倒是欣慰,但是,且不说你四妹妹还在孝期里,就是咱们国公府岂能二女嫁一府?”

西凉茉倒是真看出靖国公其实还是愿意将西凉丹嫁过去的,一来可以修补两府因为她而破裂的关系,二来西凉丹如今脸上坏了,留了疤痕,当初在定亲宴上的坏名声又传了出去,根本不可能还嫁入什么特别好的人家。

如今司流风想要娶她,倒是一件两全其美的事,就是这个名声上让靖国公府不太好看。

西凉茉暗自冷嗤,这是打算来向她求个主意,还是来知会她一声,又或者……想让她以她的名义将自己妹妹嫁给前夫,以求个‘续缘’的好名头?

“父亲便看着办就是了,女儿不过闺阁中人,也没有什么主意。”西凉茉不咸不淡地道,摆明不打算参合这件事。

靖国公看着她的模样,便也没好再说什么,但是他顿了顿,便道:“是了,为父前日还见了太子爷身边的鹿先生。”

西凉茉一顿,随后看向靖国公:“哦,鹿先生与父亲说了什么?”

靖国公顿了顿,颦起了两道剑眉看向西凉茉:“鹿先生说,你与太子爷曾有一段过往,太子爷对你念念不忘,希望求娶你为良子。”

西凉茉闻言,随后眸底闪过一丝厉芒,脸上却不动声色:“是么?”

司承乾是疯了才会说这样的话,他是疯了么?

她可不以为司承乾会疯了,那他说这别有用心的话想作甚?!

第一百四十九章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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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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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西凉世家素来以诗礼传家,家教严谨,女子一言一行堪为典范,太子乃一国之柱石,其身边所伴女子非清白之身而不可,茉儿,你不要得陇望蜀,攀龙附凤,失却了身份……。舒榒駑襻”靖国公盯着西凉茉一字一顿地道,语气是前所未有的严厉。

这个女儿是越来越不让他省心了。

西凉茉静静地看着靖国公,忽然打断他道:“得陇望蜀、攀龙附凤?父亲,您这是在怀疑女儿引诱一国储君么?”

靖国公原本严厉而充满怀疑的面容一怔,看向西凉茉,却见她只是微微一笑,神情依旧温婉,只是那双眼睛冰冷得仿佛二月间最寒冷的冰湖。

西凉茉冷冷地道:“父亲觉得女儿肖似母亲是么?”

靖国公不知道西凉茉怎么会忽然换了一个话题,有些怔然地下意识回答:“是,吾儿肖似乃母……。”

“正所谓有其母必有其女,所以在父亲的心中,女儿也是如母亲一样厚颜无耻,水性杨花的女子,除了不守妇道,与夫婿和离,甚至如今还如母亲一般攀龙附凤,得陇望蜀是么?”西凉茉的话语尖利而毫不留情面,伴着她冰冷的目光,仿佛利箭一般刺向靖国公,竟然让靖国公有一种如冷风直入心底的森林冰寒之感。

“为父……为父并非这个意思。”靖国公不知为何忽然觉得在这个女儿的目光下生出一种狼狈之感来。

西凉茉淡淡地道:“那么女儿就不知父亲是什么意思了,当初甄选太子良娣,女儿便告诉过父亲,并无此心,如今区区一个良子之位,您觉得女儿还会愿意屈就么?”

靖国公颦眉,有些哑然,他倒是真不知要如何反驳,但是他沉吟片刻后,还是试探着道:“吾儿自然素来心气高洁的,只是世俗对女子多非议,太子良子虽然比不得太子妃与良娣的位子,却也人人趋之若鹜。”

西凉茉冷嗤,向来温婉的眉宇间毫不掩饰冷傲与不屑:“父亲勿要忘了,当今陛下还在,就算女儿生出这番不当心思,他又可会应允?若是父亲不放心,那么女儿就终身不嫁又如何?”

她这位父亲大人听到她与太子殿下有所纠葛,会如此勃然大怒,恐怕不止是担心她攀龙附凤会给国公府邸招来灾祸那么简单,还有一种瞬间记忆起当年蓝翎夫人与皇帝陛下那一段纠葛的愤怒吧。

不管是不是蓝翎夫人自愿的,毕竟与皇帝陛下真的生出了纠葛,连自己这个女儿身上到底流着谁的血都没法子确定,也是令他多年来极为感到羞辱的事实。

说罢,她梭然起身,恭谨而疏远地道:“父亲要告诉女儿的,女儿都已经知道了,该如何做,女儿自然心里有数,父亲公务繁忙,女儿先行告退了,母亲那里还等着女儿去上一炷香。”

说罢,她也不等靖国公回应,径自转身离开。

靖国公一愣,他何曾被自己的儿女这般下脸子过,脸上顿时显出几分懊恼来:“这丫头,实在是太无礼了。”

但是想起那张与蓝大夫人肖似的美丽面容,他不由又是深深一叹,神色黯淡下去,低低自语:“蓝翎、蓝翎,本以为茉儿是个性子和软的,却不想其实她与你当年的性子竟也如此相似。”

……

西凉茉刚推开门,就听见门外传来女子低低的一声:“哎呀。”

西凉茉看去,那被门蹭到的不是董姨娘又是谁?

只见她端着酒,仿佛只是不小心被人撞了一下似的,在西凉茉的眸光下,一点也没有偷听被人撞骗的羞窘与慌张,而是不慌不忙地对着西凉茉一弓身道:“郡主。”

西凉茉看了她一眼,忽然唇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来:“董姨娘还真好雅兴,在这里等着伺候父亲么?”

董姨娘垂下眸子,仿佛颇为谦卑地道:“郡主,这是奴婢们的本分。”

西凉茉似笑非笑地道:“可不敢让你自称奴婢呢,省得哪日里我也莫名其妙地被人割掉了脑袋。”

西凉茉此言一出,让董姨娘顿时一怔,脸色终于有了些变化:“郡主说些什么,奴婢怎么听不懂呢?”

西凉茉淡淡地道:“身为女子,立足艰难,尤其是身在高门大户之中的女子,争权夺利并不出奇,只是姨娘也该知道有些事情是需要有底线的,莫要自作聪明,反倒误了卿卿性命。”

说罢,西凉茉拂袖而去。

看着西凉茉远去的背影,董姨娘美艳的脸上神色变幻莫测,竟露出一丝怪异的狰狞来。

白蕊和白珍两个见西凉茉过来,便立刻跟了上来。

“郡主。”

“大小姐,怎么了,难道是国公爷又说了什么不好听的么?”白蕊见西凉茉神色冷淡,便心知是靖国公那里必定与大小姐不欢而散了。

西凉茉摇摇头,随后对着白珍淡淡地道:“没什么,就是董姨娘那里,你要多加注意了,她既然能做出出卖黎三太太的事,那未必就做不出出卖咱们的事?”

“什么,是她出卖了黎三太太?”白蕊在一边不可置信地微微睁大了眼。

白珍看了白蕊一眼,肯定地点点头:“没错,这事儿原本我也并不确定,只是青儿虽然已经被董姨娘防范着了,但多少还好是能能透出点消息来,这事儿恐怕是董姨娘在世子爷面前出卖了黎三太太,所以才弄出来的。”

白蕊低声咬牙道:“那董姨娘也未免太忘恩负义了,今儿为了夺取掌家权势这般出卖黎三太太,日后说不定真会出卖咱们。”

西凉茉冷嗤:“她怕不是已经在我那大哥哥面前卖了我,否则我那大哥又怎么会提着黎三太太的头来找我,不外就是如今他不能也不敢动我,便给我个下马威,一来让我因为惊恐而日夜不安,二来也是宣誓,日后他必定会对我动手么?”

白珍沉吟道:“郡主,看来董姨娘这个搅屎棍是留不得了,若是被咱们自己养的狗咬一口,可不好呢。”

西凉茉轻笑,眸子里波澜诡谲:“就是要留着这个搅屎棍,要不怎么让这水更混些呢?”

老太太实在太喜欢作壁上观了,留着董姨娘,能把老太君从那神位上拽下来,倒也不错,省得两人老换着给她出妖蛾子,倒不若让他们慢慢地斗着就是了。

白珍点头,恭谨地道:“听凭郡主吩咐。”

西凉茉随手从长廊边种植的花木里采了一朵艳丽的玉兰花下来,低头轻嗅了一下:“这些日子里,府邸里息了游乐喜宴,真是寂寞得很,如今既然母亲是秘不发丧,咱们就做个观音祭,请来水月庵的师太,据说那里的师傅们对于求子、求姻缘的解签,都是解得极为准确的,再用我的名帖去请些夫人小姐们过来就是了。”

“这……。”白珍有些犹豫:“但是国公爷已经说了不许在这些日子里做游乐喜宴,而且水陆道场,这会不会被斥为不吉利呢。”

“这可不是游乐喜宴,也不是水陆道场,没什么不吉利的,这是咱们大小姐对大夫人的孝心呢,国公爷也不能说什么的。”白蕊笑眯眯地道。

西凉茉瞅着白蕊,笑着点点她的脑门:“你这丫头,最近倒是变得愈发机灵了。”

白蕊厚着脸皮,大言不惭地道:“奴婢难道不是一向如此聪明伶俐么?”

主仆几人一路低低笑着离开自不提。

西凉茉回到了自己房间,第一件事就是去了惊澜佛堂给蓝大夫人上香。、

由于秘不发丧,自然这里的人越少越好,所以西凉茉来到惊澜佛堂的时候,里面空无一人。

原本伺候蓝大夫人的那几个老尼姑大约都已经被靖国公秘密处置了,靖国公和所有手握兵权的大将一样,从不缺乏足够的狠心。

白嬷嬷正佝偻着腰,蹲在佛堂里面给蓝大夫人烧纸钱。

一双冰冷的柔荑忽然搁在了她的肩头上,白嬷嬷一僵,看向来人,原本干涩冰冷的眼眶里便微微变红了:“大小姐……。”

“嬷嬷辛苦了。”西凉茉蹲下来,也捡起一些纸张,手巧地叠成了一只只的金银元宝的样子放进火盆里烧了。

“老奴……老奴不辛苦,只是大夫人……大夫人她太可怜了……。”白嬷嬷忍不住落下泪来。

西凉茉轻叹:“当年的蓝翎公主,凰翼将军该是多么的隆宠无边,却不想母亲今日的身后事会如此凄凉,竟然连韩二夫人都不如,枉费我处心积虑地为母亲报仇,父亲却……。”

她深深地叹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白嬷嬷的手却因着她的话微微颤抖起来,苍老的面容上瞬间闪过近乎凶狠的恨意:“所托非人……夫人她真是所托非人!”

西凉茉眸子里闪过一丝幽光,她伸手抱住白嬷嬷苍老冰冷的手,轻声道:“我不想再指望我那父亲,嬷嬷,我们能走到今日不容易,但是我并不满足,母亲和外祖都去的那么惨,我想要为蓝家复仇,重振声威!”

白嬷嬷一愣,看向西凉茉:“大小姐,你……你说什么?”

西凉茉看着她错愕的眸子,一字一顿地道:“我说我已经拿到了母亲给我蓝家的令牌,我希望重振蓝家声威,找回当年的鬼军!”

说着她从自己的袖子里拿出两块令牌放在了白嬷嬷的手上。

白嬷嬷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两块令牌,布满红血丝的眼里满是震惊之色。

“这……。”

她脑子里一片混乱,她知道蓝大夫人念念不忘重振当年的蓝家声威,更是不惜牺牲小姐的幸福去向司姓皇室复仇,可是……可是……

鬼军?

蓝大夫人竟然把令牌托付给了小姐么?

夫人要小姐走的复仇之路,根本不是这一条路啊,元帅也曾经说过不会让鬼军再现世间,以免引起天下纷争,乱世烽烟再起!

白嬷嬷一看令牌,便知道这对令牌才是真正的蓝家令牌。

虽然她心中几番猜疑,但或许是看见令牌的那一刻的惊愕让她没法子去判断真伪,或许是靖国公对蓝大夫人后事的处置让她实在太过心寒愤恨。

白嬷嬷觉得自己犹豫了许久,但其实也不过是片刻,她忽然抬起头,看向西凉茉,咬牙道:“老奴知道小姐想要什么,但是老奴要小姐发一个毒誓!”

西凉茉看着白嬷嬷一字一顿地道:“嬷嬷请讲!”

“小姐要在蓝大夫人灵前发誓必定会为蓝家复仇,重振蓝家声威,否则……。|”白嬷嬷犹豫了一下,狠心道:“否则小姐必定日日受蓝家先祖所困,死无葬身之地!”

古人笃信言灵对于此等毒誓都轻易不敢发出。

白嬷嬷如此疼爱西凉茉,却也要求她发下这样毒誓可见她对此事之慎重。

西凉茉却哪里是会在乎这些的人,她本就是恶鬼转世,所以她毫不犹豫地举手来双指并拢于耳际,慎重地随着白嬷嬷的话道:“若西凉茉不能为蓝家重振声明,血洗深仇,必定日日受蓝家先祖所困,死无葬身之地。”

白嬷嬷眼底闪过一丝心疼,她不知道自己这么做到底对不对,可是她知道大小姐想要做什么事就绝对不会回头。

所以她一咬牙,转身走向了蓝大夫人的棺木,手掌运功按在金丝楠木的棺木之上慢慢地推开了棺木,金丝楠木有防腐的作用,而且白嬷嬷已经在蓝大夫人嘴里放了特殊罕见的龙鸣珠,可保住蓝大夫人尸身不腐。

所以蓝大夫人的尸身看起来仍旧栩栩如生,仿佛只是睡着了一般,因为经过精心的装扮,她看起来甚至颇为美貌,那些长年累月的悲伤与恨意都从她的脸上消散了,只剩下一片平静。

西凉茉默默地跟在她身后,只见白嬷嬷忽然跪在地上对着蓝大夫人拜了三拜,从手里滑出一把锋利的匕首在蓝大夫人的上臂内深深地划了一刀,然后她伸出手在蓝大夫人的手臂内掏了一会,竟然掏出了两颗珍珠一样的鲜红的珠子交到西凉茉的手上。

“这是令牌的龙眼,如无龙眼,没有人能解开令牌的秘密,令牌也就等于是毫无用处,但老奴也不知道该如何解开这个秘密,一切都要靠小姐了。”

西凉茉看着手上的珠子,眼底闪过一丝喜色和了然,果然,她猜对了,所有人都以为蓝家的秘密就是两块令牌,但是她研究了令牌许久,也曾问过百里青,百里青都不知道的秘密,其实就只有所有人都忽略的白嬷嬷最有可能知道。

“嬷嬷,放心,茉儿不会辜负你的期望的。”西凉茉紧紧握住了手里还带着血迹和尸气的珠子,看着白嬷嬷郑重地道。

白嬷嬷点点头,看着西凉茉离开的背影,眼底闪过不忍和茫然。

她这么做,到底对是不对呢?

大小姐和蓝大夫人除了容貌相似,更本是两样性子的人啊!

回到了房里,西凉茉迫不及待地将自己的手里的令牌放好,将两颗珠子放进了龙眼的部位,那原本看起来一整块铜雕刻的令牌发出诡异的‘咔咔’声,这种声音在幽暗的夜晚听起来仿佛什么动物啃噬骨头的声音,让人毛骨悚然,随后瞬间虎嘴同时大张,龙身的位置迅速调转,然后拼合,最后固定成一种诡异的龙骑虎的形态。

西凉茉拿起两块令牌,回想着当初无意间看到令牌被举起的时候,在百里青身上投射出来的影子的形态,她对着烛光慢慢地举起了令牌,当烛光透过令牌,无数细微的光芒投射在地上形成了一幅奇异的图像。

山川河流,日升月落,仿佛栩栩如生。

西凉茉的眼底闪过惊喜与势在必得的锐利光芒。

夜色茫茫,冷冷的夜风吹拂着片片阴云拂过夜空,月色晦暗不明,闪着妖异的暗红光芒。

……

白珍的效率是极快的,第二日就打发了人带着大笔金银去了水月庵‘上香’,未几就带回来了水月庵师傅们欣然应允过来做观音祭的消息。

白蕊立刻带着底下的二等丫头们连夜将写好的帖子迅速地发了出去。

冲着贞敏郡主的名头,有人不屑,自然是有人趋之若鹜的,何况还有水月庵的一众师傅们的名声在外,总之观音祭的那一日人来得极多。

董姨娘自然而然就承担了那女主人的角色,加上西凉茉让人去知会了她一声,倒董姨娘心中越发的得意忘形起来,只暗自道是西凉茉还算是识时务,暂时先搁置了想要对西凉茉不利的心思,里里外外地忙和了起来。

这般热闹的情形自然免不了要惊动了在院子闭门不出的老太太。

老太太正坐在红木软榻上念经,忽然听着远处的那些吵吵声,年纪大的人不喜欢嘈杂,不免颦眉道:“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了在这些日子里头要严禁喧哗宴席的么?”

丽姑姑拿着玉质小锤子过来给老太太一边捶肩膀,一边恭敬地道:“这是大小姐请来了水月庵的师傅在做观音祭呢。”

老太太拿着茶杯的手微微一顿,眼睛睁开一条缝,浑浊的眼珠子里闪过一丝精光:“做观音祭?她不知道国公爷早就吩咐下去不许在这段时日里游乐饮宴么?”

丽姑姑轻声道:“这……国公爷是允了的,蓝大夫人秘不发丧,大小姐心中难过,所以才要请人来做观音祭,以表身为人女的心意。”

“呵呵,那丫头会难过,还真是可笑。”老太太冷冰冰地嗤笑道。

西凉茉那丫头心狠手辣绝对不下于她自己,若不是这个丫头实在太难驯,看似个温柔婉约的,实际上面暖心冷,心机深沉,她倒是很欣赏西凉茉这个丫头,有这样的人掌家,国公府邸未来必定是一帆风顺的。

丽姑姑看着老太太没敢说话。

老太太品了一口茶:“行了,也不必去管她,倒是今儿是谁在那一头主持观音祭?”

丽姑姑立刻让人出去打听了一会子,那丫头进门给老太太磕了个头,回道:“回老太太,是董姨娘在主持观音祭。”

“董姨娘?”老太太手上的念珠陡然被她一捏,发出极为清脆的声音来/。

“是。”丽姑姑和红玉几个贴身在内房伺候的人都垂下头,不敢说话。

老太太的脸色一片森寒,她冷笑起来:“好,很好,咱们这国公府邸不知道什么时候出了个戏子出身的主母,玩物一样的下贱东西,她也配站在我国公府邸的正门口迎客,还真是闻所未闻的奇事。”

“哐当!”一声尖锐的茶杯破碎的声音在房间里瞬间响起。

“去,给老婆子我把那个侮辱了列组列宗的不孝子给叫回来,再让人去把董姨娘那个没脸没皮的蠢物给关到柴房里头去!”

老太太一声令下,众人立刻齐齐称是,便退了下去/

消息传到莲斋的时候,西凉茉正换了身浅绿的薄纱层林渐染的裙子,坐在镜子前梳妆。

“听说老太太将董姨娘关了起来,还抽了董姨娘好几鞭子,因着董姨娘头上用了金凤翠羽的的簪子,据说以前是二夫人用的。”

她微微一笑,眸光如清波般的悠悠荡荡,让人看不出深浅,只觉得一片寒意:“好了,咱们也不必出去了,一会子,这观音祭就会有人亲自出来主持了。”

“您是说老太太?可这么多年,就算二夫人去世,她也不曾出来呢,当初国公爷带董姨娘去参拜老太太,老太太可是颇为喜欢董姨娘的。”白蕊有些不相信。

西凉茉也没反驳,只是随意地笑笑。

老太太这般重视血统出身的人,怎么可能让董姨娘这样子的人去充当国公府邸的门楣。

事实证明了她的说法是对了,老太太和董姨娘彻底的翻了脸,老太太亲自出门坐镇观音祭,有了老寿星,今日这一场观音祭极为热闹。

五日时间弹指而逝,西凉茉很快又到了要回宫的时间了。

白珍帮着白蕊、白玉收拾好衣衫,看着西凉茉很是有些不舍得:“大小姐就这么回宫了,那董姨娘那里就这么着了么?”

西凉茉顺手塞了点自己调制的花露瓶子之类的东西进包袱里,淡淡地一笑道:“这事儿可没完,咱们不过是抛砖引玉,董姨娘绝对不会善罢甘休,咱们何必赶尽杀绝,这婆媳之争总要有两方都在才有意思呢。”

老太太那里恐怕还要有些麻烦,这两人掐起来最好,两人都还有些用,留着也就留着了。

“郡主,这就是您所谓的制衡之术么?”白珍忽然福临心至地问了一句。

西凉茉看了她一眼,顺手簪了一只翠羽珍珠簪子在头上,微微一笑:“正是,此术往大了说是帝王心术,往小处讲便是寻常妇人之间斗气、生意场上争利也是常常能用得到的,所谓治大国如烹小鲜,正是如此。”

白珍几个听得云里雾里,只不甚明白。

“大小姐,您什么时候去学了那么多朝中大人们才知道的东西呢?”白蕊挠挠头,她陪着大小姐一块长大,她都不知道大小姐什么时候去学了这么多的东西。

西凉茉捧着镜子的手一顿,明媚温软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黑暗的光,悠远而深沉:“什么时候啊……或许是前生吧,很遥远的前生。”

白珍那个时候并不明白年华未至双十的郡主为何眼底仿佛有那么多她都读不明白的东西,她只记得那时候郡主的头上那一只翠羽珍珠簪子极美,在夏日的朝阳下泛出锐利耀眼的光芒,巍巍颤颤的飞羽仿佛张开的羽翼,像振翅欲飞的艳丽凤凰。

——老子是阿九羞涩的分界线——

回宫的第一日,皇帝陛下就迫不及待地召见了西凉茉,不知道是否年纪渐渐大了的缘故,虽然看起来依旧还算年轻的宣文帝看着西凉茉的时候,说话说着说着就陷入一种奇异的呆滞状态,仿佛他的神智已经脱离了躯壳,回到了遥远的过去,只是目光盯着西凉茉的脸,久久地不动,像一尊瞬间苍老的雕塑。

西凉茉也只是静静地坐着品茶,并不打扰宣文帝这种诡异的状态。

通常皇帝陛下的这种状态会持续整整一个时辰以上,有时候即使西凉茉离开了原地,他的目光也会呆滞地盯着虚空,也不知道是在看人还是在看虚无。

偶尔,他也会喃喃自语一些很奇怪的话。

“翎姐姐,你很久都没有来看我了,那个男人不会比我对你好的。”

每每此时,西凉茉就生出一种奇异的荒谬感,这些男人一边怀恋着曾经爱慕的女人,一边可以毫不犹豫地去拥抱着别的女人入眠。

实在是可笑之极。

有时候,皇帝陛下盯着她看着,看着就会忽然浑身抽搐起来,口吐白沫,身子佝偻起来,仿佛想要向她爬过来,那种样子极为怪异而恐怖。

每每这个时候,连公公就会过来,先给皇帝陛下喂食一种药丸,然后毫不客气地打晕了皇帝,再令四个强壮的太监将皇帝陛下带走。

她曾经想要拿一些那种药丸,但是连公公总是有各种各样的理由不给她,百里青对这种药物也只是告诉她远离那东西,只道是不好,西凉茉便也不再多问,只是乘着扶住皇帝陛下的瞬间,从他的嘴里抹了点子黑药丸的沫子出来,悄悄收好。

不过今日的皇帝陛下似乎没有再发那种奇怪的病,只是怔怔地看着她,或者说通过她在看向她的母亲。

她忽然若有所感地抬起头,看向龙座之后,果然看见某人正肆无忌惮地坐在龙座之上朝她露出引诱的笑容来,伸出如玉食指朝她勾了勾。

魅色天成,放浪不羁。

说实话,那人歪着身子坐在龙椅之上,倒是比自己面前这个皇帝陛下看起来更合适。

不知道他可有谋朝篡位的宏伟志愿呢?

西凉茉挑下眉,无声地问,你又要作甚?

他轻笑,精致薄唇弯出诡魅的弧度——爱徒,快来,可有妙事!

西凉茉看了看还在陷入空茫状态的皇帝陛下,便起身朝他走了过去,走到皇帝陛下的身后时,她便瞅着他指尖一弹,弹出什么东西在皇帝陛下背上,皇帝陛下便是一僵。

西凉茉低头一看,两颗瓜子悄然落地。

她摇摇头,乱扔垃圾可不是什么好品德。

西凉茉还是乖巧地走到了龙座旁边,刚刚站定,便被百里青伸手一提,直接拖着她到了屏风之后的红锦软塌上。

西凉茉瞅着压在自己身上的某只老妖,挑眉道:“这就是师傅你说的妙事?”

百里青似笑非笑眯起阴魅狭长的眸子:“哎呀,爱徒你如何这般不晓得情趣呢,如此这般时分可是偷情的好时光,岂非妙事。”

西凉茉面无表情地道:“九爷,千岁爷,太傅大人,你还敢再淫荡一点么?”

早知道这厮就不怀好意,她还傻乎乎地送上门。

百里青微笑着摇摇扇子,顺带挑开她衣上的带子,顺手擒住她推过来的柔荑放在唇上咬了一口:“有何不可”

低语间,他低头含住她撅起的嘴儿。

“唔……。”

细微的喘息声在大殿间响起,带着靡靡的魅惑之香。

西凉茉清醒过来,还是因为肩上一凉,她陡然睁开眼,发现自己被他翻按在龙椅上,肩膀上的袍子已经半褪,那人的大手已经放肆地探入她的裙下按在她的腿上,还有愈发向上爬的趋势。

“你克制一点!”西凉茉一手推开他的肩膀,顺手拉上自己的衣衫,俏脸绯红。

这个人真是越来越过分了,越来越无耻了,三清殿上,皇帝陛下的身后,就干出这种事,真是……

“啧,你这丫头好没情趣,明明就已经一幅春心荡漾的样子,何必要去讲什么圣人礼节。”百里青帽官歪戴,衣领松了一半,露出性感的半片胸膛,一副很是可惜的模样,艳丽的面容上带着放浪不羁的笑。

西凉茉看得心中一动,别开脸没好气地咬牙道:“你全家都春心荡漾,我一会子还要去校场活动筋骨,可经不得大爷您这么折腾!”

既当婊子也要立牌坊,那也是一种节操好不好!

她爬起来,赶紧整理好衣衫,百里青倒也不阻止她,只凑上前趁着她最后拉上衣领的那一刻,在她细腻的雪肩上咬一口,暧昧地道:“既然爱徒你不喜龙座之上欢爱,换到校场也不是不可以的,一会子等着为师处理完这些杂事,就去寻你,好让你试试为师的‘剑法’。”

“别,千万别,您乃国之栋梁,赶紧忙您的去。”西凉茉露出个虚伪的假笑,推开他的脸,径自起身,匆匆逃跑。

百里青瞅着她的背影,露出个轻笑来。

看来要让他的宝贝小狐狸学着享受他的情趣果然还需要时日,不急不急,总有那日他会让她一看到他,就翘起狐狸尾巴等候临幸地。

九千岁大人定下了个宏伟的目标后,径自摇晃着扇子,优雅地转身进了屏风后,继续去批阅他的奏折。

至于皇帝陛下,似乎没人记得他还在‘发呆’。

……

西凉茉回了自己的宫殿,换了身浅蓝色的箭袖胡服又领着早早也换了一身劲装的白蕊、白玉往西校场而去。

天朝太祖早年以武立国,所以皇宫大内里有四个校场,分为东校场、南校场、西校场、北校场,后来文风日盛,宫里的男主子们也渐渐地都只偶尔去一下南校场和东校场,西北两个校场就渐渐荒废了。

但是对于西凉茉而言,却是最好不过的去处,毕竟她可不希望自己在练武之时还要有人过来放两记冷箭或者隔墙有耳。

西凉茉和白蕊、白玉两个各自拿了自己擅长的武器,她取了一把长枪,白蕊、白玉各自拿了两把剑,各自运气三十六周天,随后便开始跳上梅花桩轮着挑练了起来。

简单活动开了筋骨,西凉茉一个折腰,从梅花桩上跃下,正要换一把软剑练习,却忽闻脑后有劲风传来,身后同时传来二婢的惊呼。

“郡主小心!”

“大小姐!”

西凉茉眸光一冷,头也没回,径自俯身,手上长枪横挑将激射过来的利箭一把挑开。

‘蹭’地一声,利箭直接插进了一旁的木桩之上,直入三分,可见用箭者的臂力过人。

西凉茉蓦然回头,看向站在不远处,手上依旧拿着长弓的颀长身影,露出一丝婉约却冰冷的微笑:“太子殿下,您这是想要屠戮手足么?”

手握长弓,毫不避讳方才差点一箭射穿西凉茉脑袋的人,不是当今太子殿下又是谁?

司承乾冷峻的面容上掠过一丝冷色,下令道:“让你身边的人离开。”

西凉茉顿了顿,眯起眼:“凭什么?”

司承乾冷漠地道:“本太子误杀了贞敏郡主,或许会引起一些非议,但是杀了妹妹你身边的丫头,恐怕也无甚大碍。”

西凉茉看了他片刻,随后挥挥手让白蕊和白玉退下。

白蕊和白玉担忧地看着西凉茉,迟疑着没有动,但是在西凉茉的目光下,还是不得不安静地离开。

“你不怕么,此处偏僻,寻常根本没有人来,若是本宫想要做什么,你根本来不及唤人。”司承乾看着一脸冷淡的西凉茉忽然道。

白玉和白蕊两人站在树荫边,有些担心地忽然了一眼,白玉便忧心地道:“大小姐和太子……。”

“小姐说千岁爷一会子会过来,因该没事的。”白蕊也有些不安,但还是道。

白玉揉揉眉心:“这才是我最担心的,千岁爷若是撞上了,可怎么好!”

第一百四十九章 戏太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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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九章 戏太子

“殿下说这样的话,不觉得可笑么?”西凉茉伸手在他的黑羽弓上慢慢地拨弄,眉目里满是嘲谑的神色。舒榒駑襻

“难道不是殿下威胁我让我的婢女离开么,如今她们都走了,您可以做任何您想做的事。”

“做任何我想做的事,你这是在引诱我么?”司承乾捏住她精巧的下巴挑了起来,眯起眼睨着她。

西凉茉顺从任由他捏着自己的下巴,冷淡地道:“太子爷是太看重你自己,还是太轻视我了呢?”

“我想国公爷已经把我的意思转告给你了。”司承乾看着她,锐利的眸子里闪过幽暗的光芒。

西凉茉看着司承乾,忽然笑了,足尖一点,凑近他的面前:“太子哥哥,咱们明人不说暗话,你明知道不论是陛下、皇后娘娘、陆相爷、甚至满朝文武都不可能让我成为你的女人,既然如此,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

西凉茉微微眯起眸子,温婉的神色尽褪,容颜妩媚如狐:“与其说是我在勾引太子哥哥,倒不如说承乾哥哥在引诱我,怎么,承乾哥哥是觉得妹妹我已非闺中女儿,所以便可轻言戏之么?”

司承乾睨着她,忽然大掌扶上她的纤腰,狠狠朝自己身上一扣,让她整个人都贴在自己的身上,他俯首看着她,冷冷地道:“妹妹既然如此聪明,那么想必也该知道蓝夫人手上有蓝家令牌吧,大夫人已去,国公府留着那东西想必也是个累赘?”

啧,又是为了令牌。

西凉茉看着他,指尖顶在他的胸前,将彼此拉出一段距离,看着他悠然微笑:“太子哥哥真是对妹妹太有信心了,那种东西又怎么会在妹妹的手上。”

她没有说自己不知道令牌这件事,只说她还没有拥有令牌的资格。

对于司承乾这样的人而言,他既然敢当她面说出这样的话,那么必然是有了七成以上的把握确定她是知道令牌这件事了。

看来——她的身边有奸细呢。

司承乾你看着怀中佳人,将她的柔荑翻折身后,低头逼近她的俏脸,眼底勾起一丝讥诮,几乎是贴着她的唇道:“是么?为兄却觉得依照妹妹这样蛇蝎美人的心性,想要得到令牌并不难呢。”

西凉茉别开脸,挑眉轻嗤:“蛇蝎美人,太子哥哥真是谬赞了,您这是在教唆妹妹我去欺瞒父亲么,只是就凭借妹妹这样的人,如太子哥哥这般未来君临天下的人,也不该求助区区一个女子,还是哥哥看不上的卑鄙女子。”

他倒是聪明,只是如太子爷这般骄傲的人怎么会亲自来和她做交易?

太子看着她,片刻,忽然道:“若本宫能够给你足够让你心动的东西呢?”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笑了,眸光悠悠:“哦,太子哥哥能够给我什么,一打美貌面首?一座宫殿?千倾良田?还是——后宫之主?”

“妹妹还真是好大的胃口,后宫之主,妹妹觉得自己配么?”司承乾冷笑,再次肯定怀里的女人是个贪得无厌之人。

不,所有的女人都一样,只是她们没有这个机会而已,一旦拥有这样的机会,她们一样会如太平和贞敏一样,得陇望蜀。

西凉茉微微一笑,但笑意却冷如二月寒霜:“恐怕在太子哥哥眼底,如妹妹这样的女子不过有自己的利用价值,或者也就如暖床玩物一样罢了。”

她顿了顿,复又道:“但太子哥哥也别忘了,不管妹妹是什么样的人,去年太子哥哥的命却是妹妹救的,怎么,如今咱们天朝帝国英明神武的太子殿下不但不曾报答恩人的救命之恩,如今便要以胁迫恩人性命么?”

西凉茉的话顿时让司承乾一僵,是的,她是他的救命恩人。

不管她是一个什么样的女人,当初救了他有什么目的,她都救过他一命。

看着太子眼里闪过的复杂光芒,西凉茉忽然手上一翻,掌上挟着雷霆罡气向司承乾胸口猛然袭去。

司承乾没有想到西凉茉说出手就出手,他立刻身形一旋,疾退出数丈,转身朝着西凉茉怒目而视:“你疯了么!”

西 茉飞身立在梅花桩上,手握长枪指着他泠然冷笑:“太子殿下,疯了的是你,你如此不屑九千岁手段卑鄙,横行无忌,而行径却与他有何区别;你如此轻蔑于女子醉心权势,却一样想要利用女子为你所用,你有什么资格轻蔑于九千岁,又或者……。”

她顿了顿,目光锐利得仿佛瞬间能穿透他的心脏一般:“又或者太子殿下想效仿隋文帝,女子于你,生你者不可,你生者不可,其余无不可,所以连自己的妹妹也想 味道?”

“你——!”司承乾心中一震,冷冽的眸光里闪过一丝狼狈,随后冷然道:“西凉茉,你最好注意你在和谁说话,竟然敢说出这等放肆犯上之言!”

西凉茉看着司承乾,脸上早已收敛那种戏谑轻佻的神色,只余一片淡漠地道:“妹妹不过是提醒太子殿下,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在做什么就好,如太子殿下这样被皇后娘娘和陆相爷寄予厚望的储君,有所为,有所不为,今日妹妹的就当没有听见太子殿下说的话。”

说罢,她手上长枪一挥,长枪便挟着凌厉劲风朝司承乾激射而去,随后足尖一点,转身如翩然飞鸿一般,从空中飞掠而去,几个起落便消失在林子间。

等着她觉得已经脱离了司承乾的目光所及,西凉茉方才松了一口气,随后她拿出一直挂在脖子间的哨子,放在嘴里轻吹出一串鸟儿清脆的鸣叫。

片刻之后,不远处,便听见一阵鸟鸣声从天空中传来。

西凉茉看向那一处,果然间见不远处小白梳洗的身影轻巧地飞掠过来,其下还跟着白蕊、白玉两人运起轻功在林间穿行。

二婢远远地看见了西凉茉,立刻运足了功力朝她奔来。

“郡主!”

“大小姐!”

白蕊、白玉奔近了西凉茉,先是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她的身上,确定没有任何伤痕,方才松了一口气。

“我没事。”西凉茉看着她们微微一笑。

“太子殿下他是……。”

西凉茉一抬手挡住了白玉想要说的话,有些事情她们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就行了。

西凉茉淡淡地道:“我知道你们在担心什么,但是太子和九千岁不同,太子自幼受的就是极为正统的为人君的仁义礼智信的教导,哪怕虽一样有学帝王心术,阴谋杀伐,但他是骄傲的,行事始终在一方天地之间,有些事他是不屑去做的,今日我用了救命之恩去要挟他,他暂时是不会再对我动手的。”

太子对她确实有了不一样的心思,但是这种心思……

西凉茉冷哼一声,不过是征服者对于不驯服的猎物的占有欲和探究罢了,这一次做出的试探,也是为了蓝家的令牌,能动了这样的心思,恐怕太子背后还有陆相爷的意思!

西凉茉目光冷沉,轻抚着停在她手背上的小白,小白难得安静地站着,黑琉璃一样的眼珠里闪过冰冷的光泽。

这位陆相爷,还真是舍得在她的身上下功夫!

能有这样敏锐的目光,难怪陆相多年能在百里青的手下屹立不倒。

……

司承乾抬手接过那朝自己面门激射来的长枪,再回身的时候,便只见西凉茉远去的背影,他眼底闪过一丝阴沉,他这个贞敏妹妹还真是睚眦必报,这一枪是还他的一箭么?

竟然敢将他比作隋炀帝那个昏君!

可是对于这个女子,他看得并不甚明白,狡黠如狐,心狠手辣逼迫亲妹和亲,狂妄放肆,敢直接逼迫夫君和离,甚至不知何时习得一身不弱武艺,方才与他说话又言词带媚,毫无羞涩,如此种种,都显示出她是一个心机深沉、手段狠辣的女子。

只是,他脑海之中始终无法忘记狩猎那日,她一身褴褛,长发随意束在头顶,手握长弓,英气四射,脸上满是凌厉冰冷杀气地转身为含玉郡主复仇时的样子。

惊鸿一瞥,不知为何,他却觉得也许那种模样才是西凉茉原本的模样。

“锃”空气里有一种奇异的波动,风声瑟瑟,忽然让司承乾瞬间感觉到了莫名的危险,他一下子从沉思中回过神来。

就是这一瞬间,利器划破空气的声音瞬间大了起来。

司承乾目光一凝,身体迅速地侧偏,险险避开一道携着凌厉杀气的长箭,那白羽长箭‘叮’地一声直入他身边长木数寸。

此等情景简直与方才他拿长弓射西凉茉的场景一模一样。

但是,是谁有这样大的狗胆,竟然敢在宫内对他动手!

“何方刺客……!”司承乾刚要厉声怒喝,但是随后接二连三,数道白羽长箭携着凌厉杀气不断朝他逼射过来。

每一箭都带着深深煞气,逼得司承乾顾不上说话,只能连连闪避,手上长弓也不断地伸出去拨掉激射而来的长箭。

好容易他狼狈地避开了所有的长箭,方才站定抽中腰上长剑,浑身肌肉紧绷,警惕地看着长箭射来的方向,却没有看见一个人。

“锃!”一声尖利长箭携着开金裂石之力陡然朝他射来。

司承乾立刻锐眸一眯,足尖一点,手上长剑立刻向上一记盘古开天将那长箭当头劈开。

长箭应声被劈成两半,司承乾刚刚要回身落下,却瞬间感觉到了极度危险,脑后一阵罡风四射,他立刻身形回转,头都没抬地向地上滚落。

三支短箭立刻“叮叮叮”!三声响直接贴着他的身子钉在了地上,那一支长箭之后竟然是三支连珠箭。

若是寻常人只躲开第一箭,恐怕就很难躲开后面的连珠三箭。

司承乾抹着脸上被划破伤痕的血迹,心有余悸,随后锐眸中闪过冰冷杀气,手上长剑凝气一招雁落平沙,瞬间带了十成功力劈向面前的竹林,一下子将竹林劈开一大片口子。

但是,他却依旧没有看见袭击自己的人。

“何方刺客,竟然敢如此狂妄,大内之中行刺于本宫!”司承乾警惕凌厉的目光四处巡梭。

“啧、啧,太子殿下,你还真是让为师失望,这样的连珠箭都避不过,以后如何能在战场上为帝国征战?”一道阴魅轻柔的声音在竹林上方响起。

那道声音如此熟悉,让司承乾瞬间心中一沉,他目光一抬,果然见着一道身穿凝紫八龙官袍,腰缚玉带的人影站在那竹林上方,他脚踏轻飘飘的竹叶,却如履平地一般,可见内力之深厚。

长长的乌发垂落在那人身后,被风吹起,翩然宽大的衣袖更显得那人翩然如神祗——又或者说妖神。

而此时,竹林间也已经款步而出了大批司礼监的厂卫,每人都是脸色死沉苍白,黑衣绣地狱红莲,头戴高乌帽,静静地涌出,仿佛一片遮天阴云,连空气都凝滞。

百里青翩然从竹林上方翩然落地。两名小太监恭敬地将紫檀雕花八仙椅放在他身后,再跪地,手脚并用地爬到百里青身边跪伏成搁脚的人凳。

百里青方才优雅地掀了袍子坐下,顺手把手上的长弓扔给一旁的人,再接了旁边大太监送来的香茗,用戴着黄金宝石护甲的小指优雅地拨掉茶上细碎的浮叶,品了一口,方才看着一脸阴沉的司承乾,似笑非笑地道:“太子殿下,怎么,见到了为师,不上来拜见么?”

司承乾垂下眸子,沉默着上前,对着百里青微微拱手:“学生见过太傅。”

“嗯。”百里青慵懒地抬了抬手,算是受了他的礼,却并没有还礼。

照着天朝规矩,太子要对太傅执师徒礼,但是此后太傅也要对太子还礼,只是不必弓腰九十度执臣子礼,以显示为未来帝王师的身份。

但是在百里青这里,他是从来都不会对司承乾回礼的,幼年时候,司承乾也曾经不甘心地找过皇帝陛下告状,但是却被宣文帝一顿训斥,道他不知什么尊师重道,对师傅竟然还敢不满,非要执臣子礼。

而太子殿下告状之后,当然受到了百里青‘非凡的礼遇’,身为司礼监首座,九千岁对于如何让人痛不敢言,各种收拾人、教训人的方法从来都是花样百出,从不重复的。

太子殿下幼小的心灵遭遇了重创,再去告状,后果又是被宣文帝一顿训斥,便是皇后娘娘,也看不见他身上有伤痕,自然也说不得什么,久而久之,甚至连皇后娘娘都怀疑起是不是真的是自己的小太子顽劣,为了和太傅对着干来告状。

以至于让还是稚嫩孩童的太子殿下一听到‘太傅来了’立刻乖巧如猫,让彼时宫里的嬷嬷们颇为省心,一旦太子殿下不乖乖听话吃饭、睡觉、习字、练武,只要搬出——太傅。

小太子自然都是乖巧听话的。

司承乾原本活泼的童年从此是路人,性子也一天比一天沉默隐忍。

直到他慢慢长大,学会了第一次用剑杀掉拿要去太傅那里‘告状’的嬷嬷,品尝到了从未有过的惬意与畅快,于是第二日,他寻了个借口将当初宫里教养自己的嬷嬷全部都处置了,并且亲自行刑,杀得畅快淋漓,浑身染满鲜血,形同恶鬼,吓晕了好几个看见这一幕的宫女,当然,那些宫女也做了他的刀下亡魂。

但是在百里青的面前,他依旧是冷淡却谨慎自持的学生。

“不知太傅在此,学生未曾远迎,失礼之处,望太傅见谅。”

百里青线条流畅精致的魅眸中闪着幽暗不明的光,看久了仿佛能吞噬人心一般,令人忍不住跟着他心神而动,司承乾很早就知道这一点,所以他看了百里青一眼,便状若恭敬地低下头。

百里青看着司承乾,忽然轻笑:“为师似乎很久没有与太子殿下切磋了,为师记得当初太子殿下第一次握剑,第一次那笔习字都还是为师教的。”

“所以方才师傅闷声不语,连珠夺命箭也是在试徒儿的武艺么?”司承乾冷淡地道,声音里却毫不掩饰讥讽。

百里青看着自己面前的‘乖徒儿’片刻,忽然搁下茶盏,尖利地笑了起来:“呵呵,太子最近还真是长大了,竟然质问起为师来了,让为师想到你年幼的时候是多么惹人怜爱啊。”

被刺痛软处,司承乾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狞色,仿佛刀锋一般的薄唇紧紧地抿起来,但脸上依旧维持了淡漠无表情样子。

百里青却没打算放过自己的这个徒儿,他一向对自己的徒儿都是‘爱护有加的’,对小狐狸,自然是要在床上疼爱,对于太子这头不驯的年轻的虎,自然是也有别的方式好好‘怜惜’。

他起身伸出冰冷白皙的长指捏住司承乾的下颏,他凑上前去,妖异的面容几乎贴着司承乾冰冷的俊颜,吐气如兰:“既然太子殿下已经长大了,想来为师也许久没有与你论文习武了,论文,此刻没有笔墨,倒不若让为师来见识一下太子殿的武艺进益到什么地步了。”

说话间,他戴着黄金甲套的小指与无名指仿佛在打量着什么爱物一般轻抚过司承乾的脸颊,

被百里青冰冷手指一触碰,司承乾几乎瞬间就汗毛倒竖,背上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但那能蛊惑人心的妖异容颜如此近在咫尺的瞬间放大,几乎让他的视觉都无处可避。

他忍不住呼吸一窒,目光定在百里青的脸上,几乎无法移开。

直到百里青看着他有些痴了的眸光,露出了毫不掩饰恶毒又讥讽的笑来:“太子殿下,你这么看着为师,是因为为师很美是么?”

司承乾方才反应过来,立刻一咬舌尖,品尝到自己舌尖血腥味,让他自己回过神来,同时立刻挣扎出他的气势范围,微微调息,那种近乎调戏的话语让司承乾眼底瞬间闪过羞愤,他咬牙冷道:“太傅,你不是要与本宫切磋么,要切磋什么,刀枪剑戟?”

少年时代,他第一次见到百里青的时候,那时自己是稚童,那人已经是青年,他是他见到过最美的人,他也曾倾慕过那人一样杀伐果决,邪妄非常,气势更甚父皇,也曾迷惑于他倾国倾城的容颜,但是很快,他就让仍旧是幼童的自己体会到什么叫做越美的东西越有毒,什么叫容美如玉,心如蛇蝎。

他比谁都了解那人的嚣张恣意,心狠手辣,却还会为他的容颜迷惑,这让司承乾非常的懊恼与愤怒。

只是他不明白,百里青原本容颜倾世,他又走的是妖异阴邪一派的功夫,那种阴狠邪妄功夫练习久了,身上带着自然而然就生出的‘魅色’,也是蛊惑人心的一门功夫,寻常正派人士只斥此类功法为邪门二法,不屑于练习。

就是如魅一、魅二等常年贴身保护百里青的死士偶尔都会看着百里青呆滞恍惚,何况是司承乾。

百里青看着自己的徒儿脱离自己的钳制,也不恼,只淡淡一笑:“你选你的武器,为师不需要。”

这等话一说,顿时让司承乾更觉受到侮辱,他早前确实拜师于百里青,但是皇后怕他修习那些阴狠的功夫伤损内脉,会有伤未来子嗣,便让陆相爷私下寻了各方高手来教导,于是他对百里青的教导也只是面上承应罢了。

百里青看在眼里,也只一笑而过,并不说什么。

但是以司承乾如今的功夫,就算放在江湖上也是一流高手,如今百里青这样轻忽的态度,顿时让他觉得自己极被轻视。

高傲如司承乾,心中怒火大盛,好胜之心顿起,虽然陆相爷曾经交代过他百里青的功夫深不可测,不要随意招惹,但是他今儿还真不信这邪了。

何况他就算输了,也算不得屈辱,毕竟对方是他名义上的太傅。

“好,太傅就承让了。”司承乾径自横剑于胸,随后冷笑一声,直接剑上聚气,又是一记大开大合的破釜沉舟向百里青劈去。

百里青身后的几个大太监立刻下意识地上来:“千岁爷。”“督公!”

百里青摆摆手,唇角弯起一丝嘲谑冰冷的弧度:“你们且都退下吧,本座很久没有和太子爷切磋了,无甚大碍,若是一会子太子爷出丑了,你们都看在眼里,咱们的太子殿下哭起来可不好看了。”

司礼监众人闻言,皆遵令退开。

百里青的声音不高,但在有武艺的人耳朵里却是很清楚的,而而这般看似体贴,却嚣张羞辱的话语只让司承乾心中怒火更盛,手上长剑劈下同时,另一手直接捏剑诀,身形一转,手上的长剑顿时化成千万道剑光朝百里青罩下。

杀气沉沉一招之下便要取对方性命,哪里有所谓切磋的意思。

眼看着剑光就要直取对方性命,百里青却丝毫没有动一动的征兆,司承乾眼底掠过一丝狐疑,但是随后他眼底狠光一闪毫不留情另一手里蓝芒闪现同时还射出了点点银光逼住百里青所有的退路。

但是剑光过后,却不见任何人影,百里青就像消失在海里的泡沫一般瞬间消失了。

他顿时一惊,立刻抽身回撤,但是刚动身,一只冰冷苍白的手却忽然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搁在他的腰间,鬼魅一般似笑却阴冷无比的声音在耳边响起:“啧,看来太子殿下的功力果然大有长进,这般偷袭的功夫倒也使得精妙。”

司承乾眼底闪过怒色,手上长剑一横眉直接穿过腋下向后狠刺。

但是下一刻,他错愕地发现那剑‘锃’一声动弹不得,他低头一看,百里青那苍白修养的食指与中指轻巧地夹住了剑身,司承乾眸子一冷,并不如寻常人一般抽剑,却忽然肘部侧抬朝百里青的面门猛撞去。

百里青冷笑一声,只单手张开直接以掌心对上他击来的手肘迎上、包覆住,随后朝前下一按。

司承乾顿时感觉一道巨大阴冷的气息直接朝自己压了下来,让他不由自主地就往地上倒去,若是这一倒地,便只能任人宰割,他索性冒着手肘脱臼的危险,径自向前冲去,同时抬腿一记燕落平沙,以极为巧妙的角度直击百里青的下盘。

百里青足尖一点,轻飘飘地跃到半空中,松开了司承乾的胳膊肘。

司承乾虽然感觉肩膀上肌肉一阵撕扯的剧痛,但是到底避免了胳膊脱臼的危险。

他正想夺回手上的宝剑,却见百里青依旧用双指夹着他的剑尖,百里青看着他似笑非笑的样子,仿佛在逗弄一只玩物一般的漫不经心,让司承乾心中脑恨之极。

他索性内掐口诀,丹田运气,忽然直接将内力灌注于剑身,只见银亮的剑身瞬间变得一片通红,仿佛被烧红的烙铁一般,直接朝百里青胸前打开的空门刺去。

百里青眸底闪过一丝阴郁的冷意,嘲弄地轻笑:“为师可不记得教导过太子殿下这烈阳功,看样子殿下是无师自通了,且让为师来领教领教。”

说话间,却见百里青捏住通红剑身那一端的红色从他指尖捏住的地方渐渐退却,变回剑身原本的颜色,随后一股子森冷阴寒的青岚一下子就如蛇一般吐着利牙以肉眼看得见的顺着剑身直接绕行向司承乾的那一端卷去。

那青岚速度极快,一看就是阴寒至极的毒雾,司承乾一惊,立刻就要松手,但是却已经来不及,那股子青岚一下子缠绕上他的手臂。

寒热交加,血脉逆袭。

他只感觉手上一寒,随后阴寒气息瞬间袭上他的手心大穴,倒灌经脉。

而与此同时,百里青冷笑一声,轻喝了声:“断!”

司承乾一听不好,抽剑不及,只听“咔咔”几声,手上宝剑瞬间在百里青如玉指尖下端成数节,纷纷落地。

“嗤!”司承乾胸口发闷,喉头一甜,倒退数步,猛然吐出一口血来。

他大惊,这龙泉宝剑乃是烈火真人亲传,包括烈阳功就是专门克制阴寒一路功夫的,怎么会……

司承乾并不甘心,径自一掌向百里青袭去。

百里青轻笑,动也不动,身子轻轻飘起,宛如一片羽毛被司承乾的掌风推着走,向后直接飘去。

两人瞬间已经连续过了十几招,看似瞬间伯仲难分,但是只有交手的两人才知道彼此间实力悬殊与差距。

司承乾想走,却也无法脱离战圈,想打,却见对方如同戏耍一般吊着他的拳脚,他胸口越来越痛,但是却只能闷声咬牙继续和百里青交手。

虽然越交手,他越是明白彼此的差距,但是……

他是太子,是帝国的继承人,他的骄傲绝对不允许他对百里青低头,绝不!

百里青看着司承乾在自己掌下闷声不响地硬拼的模样,眼底闪过讥诮,他忽然双掌一合,随后宽袖一挥,一股巨大的阴冷气流带着飞沙走石瞬间朝司承乾扑来,排山倒海之力,令司承乾根本无法抵挡。

司承乾大惊,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一下子被掀飞了出去。

巨大的力道让司承乾直直飞出数丈之外,直到撞上一颗老杉树,巨大的冲力将老杉树都撞出一道裂开,发出恐怖的吱呀声,司承乾才陡然坠地。

他伏在地上陡然吐出一口鲜血:“唔……。”

但是远远地看着帝国的继承人被打伤,那些原本是皇家鹰犬的司礼监厂卫与太监们完全像什么都没有看到一般,冷冰冰地立在远处。

司承乾伏在地上等着胸口翻腾的气血平复,他咬牙,不让自己痛吟出声,痛地额头上都浸出道道冷汗。

一双精致的绣着金龙皂靴出现在他面前,靴子的主人似乎完全不觉得伏在自己面前的人是帝国的太子殿下。

百里青伸出足尖挑起司承乾的脸,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恣意地轻笑:“啧,看来这烈阳功也不过如此,太子殿下看来是遇人不淑呢。”

小小烈阳功就想克制他,哼,螳臂当车不自量力。

司承乾被百里青这样屈辱的挑起下颚,他的五指几乎深深地扣进石质的地面,可是胸口里激荡的气流让他说话间只怕就会忍不住吐出血来。

所以,司承乾只是死死地盯着百里青,却倔强地不肯张口。

百里青这人有个毛病,就是见不得人倔,便是对恨不得栓在裤腰带上的西凉茉,他都最喜欢去磋磨她的倔强,何况司承乾?

百里青魅眸一眯,半蹲下来,换了指尖捏住司承乾的下巴:“太子殿下,这副样子真是让为师看得真是心怜不已呢。”

仿佛调戏一般的话语,和被百里青鼻息喷在脸上,顿时上司承乾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忽然想起百里青院子里蓄养的那些夫人和公子,心中一阵恶心,脑恨地暗骂,这恶心的阉人!

百里青岂有看不出司承乾的厌恶与恶心的,他暗自冷笑一声,小子哎,恶心的就是你!

百里青凑近司承乾冷峻的俊脸,轻笑:“殿下一向女子缘极佳,可知龙阳之好不属于男欢女爱呢,幼年时就觉得殿下承袭了陛下和皇后娘娘的长处,生就一张好颜色的容颜,真是让本座心痒难耐啊,今儿风景如此佳妙,不若让本座来为殿下传授一点子新的东西。”

说罢,他指尖慢悠悠地滑到司承乾的胸口,一下子挑开司承乾的衣襟,竟是有就在此亵玩堂堂太子殿下的意思。

司承乾浑身发冷,脸色一片铁青,一下子冲口而出:“你敢!”

这一张口,他哪里还耐得住胸口激荡的气流,顿时一下子喷出了一大口血。

百里青眼明手快,身形一闪,避开了司承乾喷出的血,他厌恶地皱皱眉,随后站起身一脚踏在司承乾腰上,微笑:“太子殿下,可见为师有不敢的事么,还是希望有人能来救你?”

司承乾从来没有那么绝望过,他怨毒地盯着百里青。

百里青却忽然眯起眼,一手叉腰,一手拉着司承乾的衣襟:“不过方才本座见到一件非常有趣的事,殿下似乎和贞敏郡主交情很深,那位郡主确实是个美人,殿下是不是没听过那位郡主是陛下私生女的传闻,又或者上自己的妹妹会比较爽?”

“你想做什么?”司承乾一惊,咬牙恨恨问道。

百里青轻笑:“不想做什么,只是本座忽然对那位郡主很感兴趣……。”

“不要动她!”百里青的话尚未完,司承乾已经冲口而出,但他瞬间意识到自己的失态,随后立刻道:“她是父皇最宠爱的义女,你不能动她!”

“不动她,难道动你?”百里青眯起眸子冷哼,司承乾对西凉茉的维护,让他非常的火大。

“你……无耻!”司承乾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

百里青冷笑,随后扯起司承乾的衣领,对着他道:“哼,看来太子殿下也没有对自己的‘妹妹’那么上心嘛,本座一向喜欢最喜欢夺取别人的心头爱,就是所谓的欺男霸女,这小郡主本座是动定了。”

他顿了顿,又看着陡然失色的司承乾魅惑一笑:“如果太子殿下愿意以身代之,承欢本座床榻之上,那么本座可以考虑放过她。”

说罢,他陡然一松手,让司承乾猝不及防一下子跌在地上。

司承乾扶住胸口,愤怒地瞪着转身离开的百里青,声嘶力竭地道:“本宫不会让你动她的,绝不!”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忽然想要护着西凉茉,哪怕那个女子如此冷酷卑鄙,可是他还是不愿意看见她沦落到被一个太监玩弄的地步,而且还是因为他的缘故!

百里青头都没回,悠然而去,只是留下了一句邪恣的话:“太子殿下可以试试来阻止本座,哈哈。”

说罢,大笑而去。

只留下又痛又怒的司承乾,忍不住又呕出一口心血。

他怨毒地看着百里青的背影,手慢慢地伸向自己的袖口,那里有三只袖箭,淬了剧毒,乃是千年寒铁所制,是他最后的防身之箭,若是此刻射出去,百里青如今背后空门大开,便可一击必中!

哪怕划破对方的皮肤,也能见血封喉!

但是就在他打算出手的霎那,忽然一只手牢牢地按住了他的手腕,熟悉的声音在耳边长叹:“太子殿下,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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收拾完了胆敢忤逆他的逆徒,九千岁懒洋洋地歪在十六人抬的华美大轿里,正闭目养神,忽然窗边传来一道细微的女子嘲谑的声音:“千岁爷,戏弄太子殿下可有意思?”

百里青闭着眼,慵懒地轻哼:“怎么,丫头,心疼你的太子哥哥了?”

那女子叹了一声:“只是看不惯太子爷那样正直的大好青年被奸佞戏耍罢了。”

太子爷虽然不是什么好男人,但是基本的仁义廉耻还是比眼前这位九千岁殿下要强上许多的,起码对她起了心思,还知道那是不应该的,是要羞愧的。

如今这会子,太子爷大约还在担心九千岁要对她动手呢,殊不知九千岁不但动了她,还早就把她吃得一干二净了。

百里青眉头一挑,眼都没睁,直接五指成爪向帘子外一抓,把那只聒噪的小狐狸给抓进来,禁锢在怀里,方才悠悠地睁开阴冷邪魅的眸子:“本座发现丫头你最近特别有男人缘呢,是不是日子太闲了,喜欢上勾三搭四这种事了。”

西凉茉伸出手指在他胸口画圈,狡黠地笑道:“哎呀,师傅,瞧您说的,您那么风骚,徒儿承您衣钵,却也不敢掠您锋头,方才您不是还打算要上了您的另外一个徒儿么,有时候真怀疑当您的徒儿是不是都是给您暖床的?”

百里青抓住她在自己胸口作怪的手,放到薄唇边咬了一口:“怎么,不满意,徒儿本来就是用来操的,不操怎么能有进步呢,当然一个床上操,一个床下操了。”

西凉茉粉脸微红地叹了一声,太傅大人果然还是无耻的那么理所当然啊!

“话说,若是太子爷真的愿意以身代我,你真的要他承欢榻上么?”西凉茉立刻换了个话题,免得某人一会子就要操练她了!

而且,她脑子里臆想了一下鬼畜傲娇强美攻和冷漠俊酷强受的床上画面,看起来其实还蛮和谐的。

“咚!”一记暴栗瞬间在西凉茉的脑门上盛开。

“痛死了,你干嘛!”西凉茉摸着自己的额头,怒起抗议。

“收起你那龌龊的想象。”百里青冷着脸道:“你觉得那小子会做那种事么?”

“唔……。”西凉茉摇摇头,暗自腹诽,谁龌龊了,谁能比大爷你龌龊啊!

不过话说回来,以西凉茉这样专业的眼光看来,太子殿下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是完美的储君,冷静、机敏、智慧、野心、韬略、隐忍、狠辣……一样不缺,加以时日,或许他的成就未必会比百里青差,甚至也许有一日真能从百里青的手上夺回政权,中兴天朝。

当然,前提是百里青在他羽翼成熟之际,没有直接一刀结果了还是一颗欣欣向荣的树苗的太子。

如今太子欠缺就欠缺在他太年轻,并且缺乏磨练,有些燥进,但是如今的太子殿下已经算得上一个相当不错的未来明君的苗子。

而对于一个明君而言,女人只是一种锦上添花的东西,而不应该是他政治生命里的阻碍,甚至终结者。

所以,他可以迷恋一个女子,却绝不能爱上一个女子。

而那种顶替一个女人,在别的男子,不,在一个太监身下承欢,不,连承欢都说不上,根本只是亵玩的事,绝对不会发生在太子殿下的身上。

“唔,其实我一直觉得这种事根本不会发生在你们任何人身。”西凉茉轻嗤。

对于位高权重的男子而言,以身替死,可比这种事要容易多了。

百里青懒洋洋地瞥了她一眼:“是么?”

“怎么,难道你说你会做这种事?”西凉茉挑眉。

百里青垂下的长长的睫羽,让人看不清他眼里的色泽,他只是不可置否的轻笑:“有何不可,吾所愿,可为之死矣,吾所憎者,犹恨之百死不解所怨!”

西凉茉一愣,看着百里青,心中仿佛有什么极为柔软的东西被触碰到了,虽然他的话还是一如既往的狠毒,但是他说的事,又未尝不是百里青这样极爱极恨性子的人才会做的出来的事。

“怎么,不信?”百里青指尖轻抚过西凉茉的唇,捧住她的脸,目光幽幽地看着她。

西凉茉闭上眼,奉上自己柔软的唇,在他冰冷的唇间轻语:“我信。”

宽大的床帐之内,细微的轻吟。

甜蜜又轻软,如蝴蝶的翅膀轻触碰过花瓣。

“对了……。”

“嗯?”

“还记得我跟你说过的话么?”

“什么?”

“唔,很快会有人把你打包送给我长期享用的。”

“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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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疯了么!”

“啪!”

清脆响亮的巴掌声伴随着皇后娘娘的怒斥声在长门宫里想起。

陆相爷上前一步,一把握住了皇后的手,冷道:“皇后娘娘,太子是一国储君,您不能这样!”

“你听听,哥哥,你听听这逆子方才说的是什么话!”皇后娘娘怒气冲冲地指着跪在地上,身上还打着绷带的太子。

司承乾垂着眸子,面无表情,却异常倔强地道:“母后,儿子说了,要向父皇说纳了贞敏!”

这是他唯一能想到不让百里青碰西凉茉的方法!

第一百五十章 谁算计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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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啪!”皇后娘娘气得扑上去对着司承乾又是一巴掌甩上去,陆相拉都拉不住。舒榒駑襻

宫里的主子们教训人,亲自动手是极失身份的事,可见皇后娘娘愤怒到何种地步。

“娘娘!”陆相锐利的眸底闪过一丝怒色,扣住皇后肩膀的手上微微用力,皇后吃痛,方才停住了手。

“逆子,逆子啊,哥哥,你看看,这就是本宫生出来的好儿子,堂堂一国太子爷,他是疯魔了么!”皇后气得两眼猩红,指着司承乾浑身颤抖。

司承乾还想说什么,却在陆相冰冷的目光下,方才不甘心地住了口。

陆相冷冷地看向皇后娘娘身边的几名大宫女:“娘娘五内郁结,太医说了不能轻易动气,还不将皇后娘娘扶进房间休息,出了什么事,惟你们是问!

几名大宫女一惊,立刻上来搀扶住皇后向寝殿而去。

”哥哥……。“

陆皇后犹自不甘地看向陆相,陆相低声安抚:”无事,这孩子是一时糊涂罢了,我会好好开导他。“

陆相爷一向在皇后面前谨守臣子本分,如今这般亲昵说话,不是用了臣子身份而是要用娘舅身份来劝解外甥了,皇后娘娘方才略微放心,狠狠地瞪了司承乾一眼,随后方才扶着额头,由着几个大宫女把她送进殿内歇息。

陆相看向跪在地上的司承乾,眸光微闪,随后上前将司承乾扶了起来:”太子殿下请起,切记您是一国储君,膝下只能跪天地父君。“

陆相这般语带双关之意,司承乾又岂有不懂的,他耳根微微发红,还是立刻站了起来,却并不说话。

陆相看着司承乾年轻俊逸的脸上满是固执,不由轻叹一声:”告诉舅舅,你明知道贞敏郡主非常有可能是你同源之脉的妹妹,为何还要这般不顾人伦、不顾陛下怒气地要娶她?“

比起百里青,其实陆相才像是司承乾的师傅,一向极得司承乾的敬重。

今日陆相没有如寻常那般用臣子、用师傅的身份与司承乾说话,语气和婉,就算司承乾知道这或许不过是陆相要劝服自己的谋略,不由得态度也软下来了些。

司承乾沉默了一会子,也换了称呼:”舅舅,我知道贞敏可能是我妹妹,而我在秋山之时,也欠她一份救命恩情,如今百里青那奸人因着我的缘故要对贞敏下手,我不能坐视不理。“

”百里青要对贞敏郡主做什么?“听到百里青的名字,陆相不由一顿,挑眉道。

司承乾有点难堪,俊酷的脸上掠过一丝不自在,只道:”总之就是要对贞敏郡主不利。“

陆相淡淡地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九千岁那人一向做事横行霸道,肆无忌惮,说不定也只是随口一说,何况,陛下如此宠爱贞敏郡主,想必一定会护着郡主的,不必担心。“

”舅舅,我太了解百里青那个人了,您也说了九千岁那人肆无忌惮,横行霸道,但是他从不打妄语,他敢这么说,就一定敢这么做!“司承乾眉目含霜,咬牙道。

陆相看着司承乾,忽然冷冷地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九千岁不过就是想要一个女人而已,他一个太监,又不能做什么,不过亵玩一番罢了,贞敏郡主也不是什么闺阁少女,一个被夫君休弃的不贞妇人,伺候几回九千岁又能如何,何况女人生来不就是伺候男人的么。“

陆相爷如此直白地扯破了司承乾想要遮掩的东西,让司承乾不由一愣,随后下意识地反驳:”贞敏不是被休弃的,她是与司流风和离!“

”那又如何!“陆相冷酷地打断司承乾的话:”再怎么样,她都已经不是贞洁少女,甚至不是贞洁妇人,这等不贞之女,随便伺候什么人,哪怕是赫赫人需要女人传宗接代,也该将她送去,只要对家国有利不都是应该的么!“

”陆相!“司承乾忍无可忍地厉声打断陆相的话,不知道为何只觉得陆相爷的话异常冷酷,异常的刺耳,他听不得别人这么把西凉茉形容得如同低贱的妓子。

西凉茉可以是卑鄙的、是阴险的、是……不管她是怎样的,可是他知道她是如此高傲的女子。

他无法想象那个手握长剑,一身寒霜骄傲的美丽女子如同妓女一样被不同的男子亵玩蹂躏。

陆相爷看着对着自己怒目而视,眉目满是寒霜的司承乾,忽然微微一笑:”承乾,你为何不对舅舅说实话,你对她上心了是不是?“

”我……本宫没有,本宫只是不能让自己的救命恩人沦落到那种地步,恩将仇报,岂非如同禽兽!“司承乾垂下眸子,冷声冷气地道。

仿佛在说服陆相爷,也仿佛在说服他自己。

陆相爷没有再逼问司承乾,而是将手搁在他的肩膀,长年浸淫诗书,他身上特有的温润儒雅和看起来依旧俊秀深沉的脸上带着的温和让司承乾紧绷的肩头慢慢地松懈了一些。

”承乾,舅舅也是从你的年龄走过来的,也曾经迷恋过不该迷恋的女子,只是舅舅清醒得早,而且随着时间的推移,世事变迁,也证明了我当初决定娶你舅妈是对的当年的一切不过是少年心性罢了,女子而已,红颜多娇,你是未来的帝王,你会拥有无数的美人佳丽,风情不同,那个时候,你再回头看看自己当初的行径,便会觉得荒唐可笑了。“

”舅舅也……。“司承乾看着陆相爷,不由一怔,但对方的话却缓和了他心头的焦躁和烦闷,仿佛遇见了知音,

陆相点点头,神色有些怅然:”对,那个女子比如今的贞敏郡主更耀眼,引得当年多少风流少年竟折腰,但是……。“

他神色一冷:”红颜祸水,她也一样祸国殃民,当初若是她肯乖乖地走属于她的路,那么如今天朝就会是另外一番景象,陛下也不会成了今天这种样子,倒是不如当初就该一剑杀了她,或者让她战死关外!“

”您是说……蓝翎夫人……。“司承乾没有想到陆相爷竟然也曾倾心于蓝大夫人,不由心中一震。

在他的心目中,陆相爷就像另外一个父亲,他教导他学文习武,为君之道,陆相爷总是那么飘逸出尘,手腕高超。

如今陡然见陆相并不避嫌地告知当年年少往事,又让司承乾更生出亲近之意。

陆相温和地拍拍司承乾的肩膀:”没错,如今的贞敏郡主虽然不及当年她的母亲那样影响颇大,但是其行迹亦实不可取,连其母亲的十分之一都及不上,只是空长了一张美丽的脸,舅舅也曾经年轻过,知道年青人总是对一些没有得到手,或者不肯驯服的猎物充满着征服欲望,得到了也不过就那样,一个女子而已……。“

陆相爷顿了顿,微微一笑,温和秀逸的脸上却闪过一丝冷酷:”若你真是想要,舅舅再想法子安排让她伺候太子殿下几次也就是了,女子而已,试过了味道,也不过如此罢了。“

于陆相爷而言,女人除了传宗接代、情感发泄的需要与巩固自身地位的联姻,并不值得放置太多的心思在上面。

但是他也知道年轻人总有属于年轻的人倔强,不能如皇后娘娘那样强行截断,倒不如顺而引导,那种迷恋的东西,很快就会在失去神秘美好的面纱后消散无踪。

对比起漫长的人生,荣华富贵、抱负理想,女子应该是点缀其间的美丽色彩,却不应该是主流。

”舅舅……。“司承乾俊酷的脸上闪过一丝尴尬,但是却说不出口是心非拒绝的话语。

是的,因为他也在怀疑,自己放在了西凉茉身上的心思,已经远远超过当初他对太平大长公主的心思了,这让他有点不知所措。

也违背了多年以来,舅舅对他的教诲。

或许,真的只是迷恋……

若是,尝过了她的味道,自己就会清醒过来,她和其他女子并没有什么区别。

但是……

但是,他怎么能这么对待曾经救过自己的人?

而且,她有可能是自己的妹妹,自己已经与姑姑有过不该发生的一切,当初若说是太平大长公主刻意的引诱,他曾经如此不屑与轻鄙当年太平的行为。

而自己却要做同样的事?

陆相看着司承乾还在挣扎与斗争,眼底冷光一闪,老辣如陆相,怎么会不知道司承乾在犹豫什么。

他微笑着双手搁在司承乾的肩膀上,微微施展压力:”太子殿下,您不该挣扎与纠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何况贞敏郡主在名义上可与您没有任何关系,能承蒙您的雨露临幸,是她的幸事,不是么?“

司承乾咬牙,微微垂下长长的睫羽,冷峻的面容上没有一丝表情。

谁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只是陆相看着司承乾微微地露出一丝意味深长的笑容来。

寝殿之中,陆皇后在房内不断地走来走去,焦躁的神色遍布她原本就算不得美丽的脸上,褪去了原本的雍容娴静,让她的容色更显出一种苍老来。

在长门冷宫的日子,她深深地体会到了大汉朝时候那阿娇皇后的寂寞、无助与愤怒,再也唤不回枕边人的心,再也见不到枕边人的容貌的忧愁让她迅速地苍老下去。

”娘娘,您别再如此焦心了,一会子陆相爷一定能劝服太子爷的。“一名大宫女上前安抚皇后,能在长门宫伺候皇后娘娘的人都是皇后的亲信。

”这让本宫怎么能不焦心,怎么能不恨,那么多年了……。“皇后有些浑浊的眼珠里闪现出一抹怨恨到极点的光芒,那是长年以来压抑到极处,再也无法压抑的的情绪的爆发前兆。

但是……

”皇后娘娘!“一道冰冷低沉的男音忽然响起,打断了陆皇后即将出口的愤怒。

一干大宫女们都松了一口气,皇后娘娘自从搬到长门宫后就越来越难以伺候了,原本温柔贤德的皇后像水里的泡泡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如今焦躁而喜怒无常的皇后。

”哥哥!“仿佛落水的人见到了救命的稻草,陆皇后眼睛一亮,立刻匆匆迎了上去。

陆相爷一个眼神,让大宫女们都如获大赦地匆匆退出了宫殿,将空间留给这一对兄妹。

”怎么样了?“陆皇后抓住陆相爷的手,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问。

陆相点点头,忍耐下陆皇后扣进自己皮肤的手指甲,决定先安抚看着已经有点神经质的皇后娘娘:”娘娘放心,太子爷素来就是个冷静睿智的人,方才不过是事出有因才会如此说话,让皇后娘娘伤心了,如今微臣已经安抚好了太子爷,如今太子爷已经改了主意。“

闻言,陆皇后方才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掐住陆相的手方才松了些:”那就好,本宫就说承乾不是那种不懂事的孩子。“

看着皇后和之前截然不同的模样,陆相沉默了一会,眸光幽暗。

皇后娘娘似乎已经快要不中用了,这宫里该需要陆家的新的血液了。

只是,现在……

”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何承乾忽然会到本宫面前说那些混帐话来,是不是西凉茉那个小蹄子勾引了承乾,又或者是靖国公要做什么?“皇后冷静下来,头脑里还是有些条理的。

陆相点点头:”倒也不完全是因为贞敏郡主做了什么,而是……。“

他拣选了一些重要的情况说给皇后娘娘听。

陆皇后听完之后,柳眉倒竖,眼底里闪过轻蔑与怨恨的冷光:”这民间俗话说得可真是好,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蓝翎那个贱人,当年毫无廉耻,引诱了多少男子,如今落得个孤身身死的下场,真真是自取灭亡,只如今生下贞敏那个小蹄子,也一样是个不守妇道的无耻之人,当初也是本宫眼光犀利,好在没将她配给承乾做良娣,否则今儿还不知道要闹出什么丑事来,如今竟然连百里青那个阉人都勾搭上了!“

陆相不可置否地听着陆皇后那泄愤而极其偏颇的话语,只是淡淡地道:”不管如何,太子殿下对贞敏郡主可是真的动了心思,咱们必须早做准备!“

”咱们能做什么准备,陛下如今惦念着她那个狐媚子的母亲,如今连带着把那小蹄子捧在手心里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说道动气处,皇后娘娘拿着手卷捂住脸,忍不住又红了眼。

”娘娘……。“陆相爷看着自己高贵的妹妹这副模样,心中不免怒其不争,嘴上却只能安慰。

皇后娘娘哪里看见了陆相眼中的不耐,只拿着帕子捂住了自己的脸:”这么多年了,本宫做错了什么,当了这个皇后,就一直努力做好贤良淑德这四个字,先有当年明知蓝翎勾引陛下,却还要对她笑脸相迎,此后看着他一个个把和蓝翎相似的女人往宫里抬,后有韩贵妃那贱人处处威逼,处心积虑地要抢本宫的位置,二十多年了……眼看着就要熬出头了,蓝翎生的那个小蹄子却又要来祸害本宫的承乾,本宫……本宫……。“

”皇后娘娘,现在不是追忆过去和抱怨的时候!“陆相终于忍不住不耐地打断了她。

”哥哥……。“陆皇后被他冷厉尖锐的声音吓得身子一颤,有点茫然而无措看着陆相。

”那要怎么办,哥哥去找人把贞敏那个小蹄子除掉就好了!“皇后娘娘忽然像是想起了什么很不错的主意,她眼睛一亮,立刻拍手道。

杀了西凉茉这个主意,让她忽然觉得非常的兴奋,那种感觉像是忍辱负重多年,终于找到了一个宣泄的出口。

她无法亲手手刃蓝翎,那么除掉蓝翎的女儿,也能一泄心头之恨。

陆相眼底闪过讥诮,毫不留情地道:”皇后娘娘,长门宫的风很冷、很孤寂,但是您却不能被这风给吹得失去了身为皇后的自知之明和智慧,西凉茉如今的身份特殊,若是没了她,咱们拿什么掣肘靖国公,六皇子如今正在边关建功立业,与国公爷关系密切,难道你不明白么,还有蓝家的令牌!“

西凉茉身份极为敏感,陛下对她有愧疚,靖国公也一样亏欠这个血统不明的女儿,何况她如今身份高贵,未来说不定会是一枚极好的棋子!

”哥哥!“陆皇后看着陆相,眼底闪过一丝猩红怒火,却也反驳不了陆相的话。

可她受不了自己的亲人这么对自己说话!

”娘娘……。“陆相看着陆皇后有歇斯底里的倾向,便还是叹了一口气,决定先安抚她。

”娘娘放心,为兄都已经替你和太子殿下思虑周全了,既然九千岁因为太子爷而对贞敏郡主感兴趣,那么咱们不妨如此……。“陆相附耳在陆皇后的耳边轻语。

陆皇后听得眼睛越睁越大,随后忘了自己还在愤怒之中,只是不可置信地看向陆相爷:”哥哥,你说的事可行么,陛下如此疼爱她,怎么可能毁了她一生幸福?“

当初虽然西凉茉没有嫁给司承乾,但是司流风也是京城之中数一数二的佳公子,寻常多少豪门世家的闺阁女儿梦中人。

如今要将西凉茉许配给……这怎么可能?

”呵呵。“陆相微微眯起眼,似笑非笑地道:”陛下再疼爱她,又如何挡得住文武百官的劝呢。“

他顿了顿,复又抚摸着自己的玉扳指,眸光幽幽地道:”何况若是连她的父兄都赞同此事呢?“

”这……这……怎么可能!“陆皇后惊奇地摇头,她怎么也不会相信寻常的父亲会将自己的女儿,尤其这个女儿不但身份高贵,还是自己所爱的人的孩子献出去讨好自己政敌!

陆相一摇手中折扇,冷热一笑,满是胸有成竹:”娘娘且等着看戏就够了。“

陆皇后咬住唇,点点头:”嗯,一切都要有劳哥哥了。“

随后她又咬牙冷笑起来:”她喜欢勾搭男人,这一次,就让她勾搭个够!“

陆相看着陆皇后的模样,不由微微地摇摇头,还是决定不要将他和司承乾私下决定的事告诉陆皇后,这些日子她盼着皇帝陛下回心转意都到了有点痴然的地步了。

——老子是九爷的节操的分界线——

夏日的夜晚总是燥热难耐,一轮玉盘似的明月高高地挂在天空之中。

夜半无人私语时,正是情人们幽会的好时分。

幽暗的茶花丛中传来女子低微难耐的呻吟和男子略显喑哑的调戏轻语。

”嗯……芳郎,你慢点……奴家受不不住了。“

”娘娘哪里受不住了,是这样么?“男子戏谑地轻笑,刻意往那女子最受不住的软处调弄起来。

”啊呀呀……芳郎!“女子低低地尖叫一声,酥媚入骨的声音几乎令人闻之体软。

又是一阵让人脸红心跳的男女交合之声响起,许久,云消雨散,女子才长长地呼出一声香气来。

她翻身起来穿衣,雪白的娇躯上点点红痕都是方才欢爱后留下来的印记,月光照在她美艳酡红的面容上,不正是皇帝陛下的第一宠妃,如今代摄六宫事宜的韩贵妃是谁?

一只男子修长的手忽然从花丛中探处勾住了韩贵妃的纤细腰肢,挡住了她穿衣的动作,在她腰间裸露的雪白肌肤上暧昧地游走起来。

”芳郎,好了,不要闹了,今儿陛下心情可不好,金婕妤那小贱人说不定又要乘此机会去勾引陛下,本宫要先去三清殿外头等着。“韩贵妃笑着打掉情人作怪的手,伸手拉起自己的肚兜儿。

那衣襟半敞,露出一片性感胸膛的俊美男子不正是前些日子里差点被贞敏郡主阉割了的芳官,又是谁?

芳官懒洋洋地玩弄着韩贵妃腰上的配饰:”娘娘可真是让芳官伤心,如今才从芳官怀里离开,就那么迫不及待地要回到陛下的怀里么。莫非芳官比不上陛下龙精虎猛,满足不了贵妃娘娘?“

前些日子,他寻了几次机会巧遇韩贵妃,一个有心勾引,一个因着上次饮宴的事被帝王冷落许久,又早就将芳官俊美看在眼底的寂寞宫妃,一来二去,自然犹如干柴烈火,一点就燃了。

韩贵妃掩住唇一笑,眼底闪过一丝不屑和轻蔑来:”芳郎,你说的那是什么话,龙精虎猛的自然是你,陛下年纪大了,哪次不是靠那些丹药支撑着,要不然……。“

芳官和她好上了以后,一五一十地说了他原本是太平大长公主面首的身份,他不但极富个人魅力,更是极善于床第之事,自然将韩贵妃弄得神魂颠倒。

皇帝陛下年事毕竟大了,更是专心于修仙炼丹,后宫佳丽三千,韩贵妃虽然号称第一宠妃,一个月分到的雨露也不过那么两三日,何况自打上个月因为西凉茉相亲宴的事,她做得明显,得罪了皇帝陛下,一下子连那两三日的盛宠都没了。

她正值如狼似虎之年,哪里耐得住这种寂寞,便觉得自己如没了雨露的花一样要受不得了。

遇上芳官这般体贴识趣的男子,正是极为得趣的时候,心中更得意占了太平大长公主的便宜,也庆幸还好那日未曾将芳官真的杀了,否则岂非可惜。

”既然如此,芳官可还想与娘娘吟风弄月,为何娘娘不愿呢?“芳官轻笑着,俊美无比的面容上带着迷人的笑意,看得韩贵妃芳心酥麻,差点又倒在芳官怀里。

但到底正事要紧,她还是保持了一个后宫高位嫔妃因当有的清醒头脑。

韩贵妃轻咳嗽了一声,支撑起身子,耐心地安抚自己年青的情人:”好了,芳郎,陛下这几日因为贞敏郡主的事心烦着呢,那可是他的心头宝贝,如今落到这种地步,他自然没有什么好心情的,本宫到底是六宫贵妃,不可不去三清殿宽慰圣心,且放心,一会子本宫就回来。“

芳官瞬间听到了一个让他极为留意的名字。

芳官也坐了起来,伸手拉上自己敞开的衣襟,一边穿衣,一边漫不经心地道:”贞敏郡主,她能出什么事,皇帝陛下可是极为疼爱这个和他造势姐姐相似的郡主,前些日子差点要了芳官命的那次相亲宴,不正是为郡主举办的么,陛下有多疼爱这位郡主,芳官可是看见了的。“

”哼,什么和妹妹相似,根本就是陛下的私生女。“韩贵妃愤愤地冷笑,随后陡然发现自己说了一些不该说的话,但是看向面无表情,似乎一点也不惊讶的芳官,便有些犹豫地道:”这个传闻,想必你也听过了吧。“

芳官点点头,淡淡地道:”没错,芳官也曾听说过这个流言,莫非是真的么,若是真的,那么郡主也算是万千宠爱在一身,有什么好让陛下为难的?“

西凉茉是皇帝陛下私生女这样的话,恐怕如今不少人都知道了。

韩贵妃犹豫了一下,再看看情人正含情脉脉地望着自己,便巧笑着道:”依照本宫看许是**不离十,至于为何让陛下为难,当然是因为最近闹出了一档子事,那还乡侯家的嫡出二公子和兵部尚书家嫡长子为了贞敏郡主芳心的事,在朱雀大街上打起来了,这两家公子,一个死了,一个残了,满京城都闹得沸沸扬扬的。“

芳官自然是听过这个事的,便点点头道:”是,这事我也听过。“

这种纨绔子弟为了抢女人闹出人命的可笑事情,他也不是第一次听说了,除了私下冷嗤一声西凉茉这个祸水之外,并没有太往心里去。

如今听着这档子事,莫非还有什么别的枝节不成?

韩贵妃嗤笑:”可不就是因为这一档子事么,闹得御史台所有的御史齐齐参奏贞敏郡主不守妇道,没了女子贤良淑德的品性,要贞敏郡主出家呢!“

”哦,御史台竟然如此大胆地当着百官面去参奏陛下的心头宝?“芳官有点不可置否地挑眉。

这他可没听说,而且御史台那帮子老东西,虽然脾气又臭又硬,却也不是笨蛋,这等弄皇帝逆鳞的事,怎么可能去做?

韩贵妃又抬手整理自己的鬓发,风情万种地道:”他们自然不是当着百官面说的,都是私下说的,皇帝陛下虽然不理朝政已久,但是却还是愿意召见这帮子老顽固,所以他们用的方式很婉转,将那两家公子闹出人命的事说了,又拉了钦天监的监官来道是贞敏郡主是蕙质兰心,天上玄女,寻常人是受不得郡主那贵重命格的,必定要选择一个命格奇特更贵重的人才能压得住,否则……。“

”否则娶了郡主的人,轻者重病缠身或者姻缘不久如德小王爷,重者家破人亡,不得好死?“芳官顺口接道,狭长的眼底闪过一丝讥诮。

这等随口胡诹的事,一看就分明是有人在背后作梗,为的就是对付西凉茉。

”正是!“韩贵妃拿着手镜左顾右盼,确定自己已经梳理地容颜齐整后,才朝芳官露出个诡异的笑来:”你猜他们将谁提到了郡主夫婿的名单里?“

”谁?“

”九千岁!“

芳官闻言,不由大震:”你是说——司礼监首座、太子太傅、九千岁?“

韩贵妃眼底闪过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正是呢,都说九千岁命格极其清贵,最是能压住贞敏郡主的一等命格,两人成婚,必定能保陛下修仙大成、一国平安的话都说出来了。“

”就这样,陛下就肯将自己的掌上明珠嫁给一个……一个宦官?“芳官挑眉,俊美的脸上闪过一丝异色。

那个女子,竟然要……

”哼,陛下最在乎的可不是什么家国天下,也不是什么掌上明珠、甚至包括太子殿下,他最在乎的就是他的炼丹修仙大业,就等着羽化登仙,脱离肉体凡胎呢!“韩贵妃鄙夷地冷哼道。

芳官沉默了下去

”好了,芳郎,你且等本宫一等。“韩贵妃起身,简单地交代了一番,便匆匆地离去了。

芳官看着她的背影,支撑着下巴,唇角露出一丝讥诮的笑意,垂下长长的睫羽,掩盖掉他眸子里的诡谲光芒。

九千岁……

想不到他这位表兄,成了宦官都艳福不浅。

娶贞敏郡主为妻,呵呵,真是太有趣了,不知道他愿意分享那位郡主否?

——老子是芳官小弟弟的分界线——

长平殿内张灯结彩,长长的红色烟霞罗挽成大朵大朵的华丽牡丹垂悬在天花板、墙壁之上,艳丽的囍字用的是撒了真金粉末的金箔红绒纸剪成。

一件件华贵的翡翠屏风、唐代五彩官窑双耳瓷瓶、精雕细琢的美人靠、罕见的蓝绿孔雀翎羽织成的暹罗遮阳扇……流水一般地早早搬进了长平殿,搁置在各个角落。

宫女们每人都得分发了一件精致的红色绫罗绸衣,两只东珠剪绒花,小太监们则是每人都穿了崭新的红色细棉布袍子,腰上缀着双喜小金鱼坠子,这些都是长平殿的人独一份儿的赏赐,不知道羡煞了多少其他宫里的人。

其他宫里的人都在背后啧啧称羡:”瞧瞧,到底是伺候贞敏郡主的,就是运气好啊,早知道长平殿懂的差事这般好,倒是不如咱们早早调过去!“

但是只有长平殿的人才知道,这份赏赐可不好领。

毕竟——

”贞敏,你真的要嫁给九千岁么!“太平大长公主尖利愤怒的声音在房间里响起,伴随着令人心惊的花瓶瓷器破碎的声音。

何嬷嬷在房门外头不由心疼的直摇头,那可是汉代罕见的红釉碟。

房门内,西凉茉一身素白,静静地跪坐在小榻前品着酸梅汤。

她身后的紫檀木撑衣架子上是一件绣着大朵凤穿牡丹鲛珠纱红霞罗宫装,缀细碎金色南珠的袍脚逶迤拖地,外面披着一层金色薄纱,宽大的衣摆上锈着金色的流云花纹,宽袖各自垂着长长的屺罗翠软纱罗,纯金篾成的金线勾出精致轮廓,软软坠地,在夏日清风的吹拂下,如烟似雾的飘荡,整件衣衫在月光斜照下仿佛整个笼罩在雾气里,

神仙妃子的宝衣也不过如此。

光是这一件华美的宫装就是当年太平大长公主嫁到西狄去的时候都穿不上的,毕竟鲛珠纱极其难得,寸纱寸金。

更别提那一顶放置在梳妆镜前的华美凤凰珠冠,精致美丽的令人摈吸。

只是西凉茉看见这些东西的时候,第一个反应就是摇摇头,挑眉道:”果然是那骚包的品味啊——骚包华丽之极。“

九千岁大人的品味一向如斯奢华。

西凉茉的目光落在大长公主晃悠的腰间玉佩上,她忍不住扶额:”公主殿下,您能不能不要再这么来回走了,我头都被你晃晕了。“

怎么搞得好像要嫁给太监的是这位公主殿下。

太平大长公主脸上都泛出一丝狰狞来,瞪着她:”走,我带你去跟父皇说,不要嫁给九千岁!“

西凉茉淡淡地道:”长公主殿下认为有用么,您没发现这一次后宫内外、朝野上下如此齐心么?“

皇后、韩贵妃、陆相、钦天监、御史台极力鼓噪……甚至连原本极度反对她嫁给九千岁的东宫和与九千岁是政敌的国公府邸,都沉默了下去。

她算是见识到百里青忽悠人的本事了。

”那咱们就私奔!“大长公主横眉怒目地道。

------题外话------

宦妃 第一章 大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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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妃 第一章 大婚

“那咱们就私奔!”大长公主横眉怒目地道。舒榒駑襻

西凉茉正捧着百里青让人送来的青梅汤喝着,陡然闻此石破天惊之言,立刻一口甜汤灌入气管,被呛得面红耳赤:“咳咳咳……。”

太平大长公主颦眉睨着她:“喝点子破汤都能呛着,真真是个没用的!”

她嘴上不饶人,却伸出手学着丫头以前伺候自己的模样,去拍西凉茉的背。

只是尊贵的公主殿下,一向都是别人伺候她的份,何曾伺候过别人,伸手大力地捶捣西凉茉单薄的背脊却令西凉茉差点把更多的水都呛进气管里。

她赶紧身形一闪,巧妙地躲开太平大长公主的魔掌,拿绣花帕子掩住自己的唇:“咳咳,不劳公主殿下,我一会子就好了。”

好容易缓过劲来,西凉茉拿着帕子捂住唇道:“公主殿下您何时爱慕上我的,我可承担不起公主殿下的厚爱,这等与女子私奔的事,请恕茉儿实在没有这等胆子。”

太平大长公主闻言,顿时冷漠高傲的面容上裂开了一条堪称狰狞的缝隙,没好气地又是一巴掌甩上西凉茉的背:“你胡诹些什么呢,本公主说的是你不要如本公主那样因着皇兄一番狗屁为国为家的话语,就嫁给一个太监,你下半辈子就毁了,不要说有没有孩子,就是床第之间,你难道要用一辈子玉势么!”

随后太平大长公主顿了顿,脸上闪现出一种既厌恶又诡秘的神色来:“宫中大太监最喜用各种方法亵玩对食女子,何况九千岁那种人说不定磋磨人的方法更让人受不起,想必你也是经受过了的!”

是啊,你和他一样都让我很消受不起!

一个长得比女人漂亮,心肠却变态到极点,一个堂堂金枝玉叶的公主殿下,西狄前太后,却粗鲁凶暴到极点。

西凉茉很想伸手去抚摸自己可怜的背脊,那上面一定青了一块!

“公主殿下,我知道你是在为我考量,但是……。”西凉茉斟酌着用词,要怎么告诉这位公主殿下。

其实,她并不那么反对嫁给九千岁,比起什么乱七八糟的其他人,虽然九千岁变态了一点,但是起码算是‘知根知底’,外带没有什么令人心烦的婆媳小姑等等关系。

再说了……

到目前为止,关于她的床第性福,看起来暂时不需要担忧。

“没什么好但是的,本宫还不知道我那皇兄为了他自己,什么都舍得牺牲,早前牺牲一个妹妹,如今在牺牲一个你也没什么,把你嫁给太监,亏得陆相和皇后他们想的出来!”

太平大长公主眼底闪过一丝恨色。

西凉茉看着太平大长公主,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看来这位公主殿下是在自己身上看到了过往的她自己的悲剧。

所以今儿反应才如此激烈。

西凉茉起身按住她的肩膀,淡淡地道:“公主殿下不必为茉儿担心,如今此事是朝野后宫一力促成,公主毕竟是天朝的公主,正如陛下是天朝的陛下一样,都有非做不可,定行无改事,茉儿也非闺阁待嫁女儿身,自然知道以后要面对什么,至少如公主所知,我与千岁到底同床共枕过一段时日,当初也是茉儿自荐枕席,到底比枕边睡一个陌生者要好许多。”

她顿了顿,握住公主的手指微微用力,微微一笑:“若这是天命所归,茉儿是自愿的。”

太平大长公主低头看着西凉茉几乎掐进自己雪白肌肤的指尖,脸上那种焦躁都褪了去,她忽然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可知道,若是有一日九千岁不再是九千岁,你会遇到什么事?”

西凉茉看着太平大长公主,眸光里有一点涟漪轻动:“我当然知道,成王败寇,夫荣妻贵,夫败妻落,就这么简单。”

她若是嫁给九千岁,便意味着她不再只是贞敏郡主,更不只是靖国公府邸的嫡出大小姐,生死荣辱或许都将寄于那人一身。

她忽然想起百里青应承将蓝家虎符令牌送给她的那日,曾经说过的话,她需要为此付出代。

看来,从那日开始,他就开始了今日的筹谋。

九千岁果然是个从不吃亏的主呢。

西凉茉唇角勾起一丝轻笑,眸光幽幽。

太平大长公主看着西凉茉的样子,便也跪坐回岸几边,拿起一只白玉杯子倒了点青梅汤,她轻品了一口,方才悠悠地道:“这青梅汤甜中带着酸,酸中带着甘,又并有薄荷清香,品之余味悠长,看样子,他对你也还不错。”

西凉茉也坐了下来,看着太平大长公主莞尔一笑:“公主怎知这是九千岁亲手调制。”

太平大长公主捧着玉杯,看着里面的青梅汤倒影出自己冰冷的美颜,仿佛看到了许久之前自己依旧绮丽的年华:“彼时本宫仍旧是宫里最受宠的公主,也唯有本宫才有资格随意地拿皇兄御案上的茶汤点心用,九千岁的手艺,是宫里头独一份的,只是后来很多年再也没有尝到过,哪怕在皇兄那里也一样,本宫该说今日在你这里尝到这久违的滋味是你的幸运还是不幸呢?”

西凉茉浅笑:“公主殿下不必为茉儿担忧,既然茉儿当初敢不顾羞耻,自荐枕席,今儿自然有心理准备接受一切应当接受的东西。”

“哪怕那日太子登基,宦党败亡,三尺白绫悬颈?”太平大长公主顿了顿又道:“又或者,你将陪着九千岁在这挟天子以令诸侯的路上长行?”

看着太平大长公主已经完全收敛起那种轻佻狂躁的模样,西凉茉淡淡地道:“公主殿下,您是以太子情人的身份来这么问茉儿的么,又或者你希望茉儿向你允诺在九千岁身边做个奸细?”

太平大长公主捧着茶杯的手顿时一僵,随后目光锐利地看向西凉茉:“你说呢?”

西凉茉看着她,忽然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弧度来:“茉儿曾以为公主殿下与其他人不一样的。”

有什么不一样呢?

都是生在皇家,长在权力斗兽场中。

太平大长公主看起来手段狠辣但却是个心直口快的人,当然,也只是看起来而已。

只是不知太平大长公主今日是为了太子而来,又或者当真是为了这王朝的天下太平而来。

太平大长公主看着西凉茉,冷漠地道:“贞敏,你说得没错,不管如何,太平永远是天朝的太平,太子也永远是天朝的太子,而其他的都是乱臣贼子,本宫自然是希望你不必嫁给九千岁,但是你已经选择了这条路,以你之能,当能看到更长远之后必定要面对的选择。”

西凉茉垂下眸子,掩去眸子里的波澜诡谲。

是的,她当然知道该看到什么,能看到什么,皇帝陛下已经老了,掏空了的身体能支撑几年?

五年?十年?

太子盛年,若他日为君,必定与百里青势同水火。

到那时,她根本不必去指望靖国公府。

而百里青能支撑多久?

一个名不正言不顺的九千岁。

就算杀了太子又怎么样,六皇子、九皇子就能保谁一世荣华?

其实不管是任何帝君上位,都不会容忍一名权臣如百里青这样凌驾于自己之上。

“若是你愿意为太子所用,那么……。”太平大长公主忽然顿了顿,声音有点暗哑地道:“若是太子顺利登基,你将是本宫唯一承认能够得到太子宠爱的女人。”

西凉茉闻言,陡然抬头看向太平大长公主,眸里锐光顿显。

“公主殿下……。”

太平大长公主冷漠地别开脸:“是的,本宫知道,承乾他……本宫知道秋山那夜,你们曾经相拥一夜,本宫知道夜里他在长平殿前抱过你,本宫知道他曾向靖国公求娶你为良子,本宫知道他为了你跪在皇后娘娘面前受了我那嫂子两记耳光……。”

太平大长公主闭上眼,艰涩地道:“本宫知道他为你做了一切从来不曾为本宫做过的事情。”

西凉茉看着太平大长公主,那个骄傲的、冷漠的、残酷的女子,竟然会在她的面前给出几乎算是低声下气的承诺,只为了那个厌恶她的情人与侄儿。

西凉茉搁下手里的白玉杯子,冷淡地道:“看来太子殿下与公主殿下的关系并没有我想象中那么差,公主殿下什么都知道,却为没有如你一贯的作风一刀杀了茉儿,茉儿是不是该庆幸?”

太平大长公主想要说什么,却在西凉茉凉薄的目光下,竟不得语,心中生出莫名的心虚来。

西凉茉唇角弯起一抹凉薄的笑容:“想必公主殿下也将茉儿为了权势富贵,趋炎附势,甚至向九千岁自荐枕席的事也都说与了太子殿下,所以太子殿下认为只要未来许诺我一个同样陪寝的机会,便足以打发了茉儿后半生寂寥,是么?”

“西凉茉,你也太小看本宫了,本宫从未曾向任何人说起你与九千岁之间的事。”太平大长公主到底忍耐不住,拍案怒起,眼底闪过毫不掩饰的杀气。

西凉茉一点也不为太平大长公主脸上怒色所动,只是依旧一脸淡漠地道:“只要太子爷一个微笑,公主便已经软在他的手心,说起来,也不过迟早的事罢了。”

谁说女子倾国倾城是祸水,男子也不一样么。

“你……你……。”太平大长公主看着西凉茉的目光,只觉得极为刺心,她忽然一把抓起手上的玉杯狠狠地朝西凉茉砸去。

但是那玉杯却还是始终没有砸在西凉茉的脸上,而是碎裂在了地上,飞溅了一地茶水。

太平大长公主却像是用尽了一身力气一般,大口地喘着气,恨恨地瞪着西凉茉。

“公主殿下,你曾经因为怨恨想要在太子殿下的身上找回陛下欠你的,但如今的你,却已经成为了太子殿下手里的风筝,你教我要放眼长远,可你呢,你有没有想过那日殿下登基,太子如此俊逸非凡,风流倜傥,多少女儿争相伴君?”西凉茉看着她,言语冰冷。

“太子殿下到底是否对公主你有情,你比我更清楚,如今太子因着公主殿下身份特殊所以对你动他的妻妾子嗣,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日后新帝大权在握,后宫三千佳丽,公主能一一杀光她们么,还是等着新帝王再不容忍,公主切莫忘了你还有七八个姐妹,如今她们都去了哪里,新帝容忍不下干涉他朝政的九千岁,难道能容得下干涉他后宫的公主你么,三尺白绫未必就只会绕在我贞敏的头上!”

西凉茉毫不容情的话,仿佛一把冰冷的匕首刺进了太平大长公主的心里,彻底割破那些太平大长公主不肯也不愿意去面对的事实上的幔布。

太平大长公主几乎觉得自己不能呼吸,只觉得自己的心只瞪大了眼死死地看着西凉茉。

西凉茉却站了起来,慢慢地一步步地走近太平大长公主,随后单膝半跪在她的面前,单手按在太平大长公主的肩膀上,几乎是眼对着眼,鼻尖对着鼻尖地靠近大长公主:“公主很生气吧,想杀了我么?”

“你……。”太平大长公主看着西凉茉明媚却又深不见底的眸子,忽然那说不出话来。

西凉茉轻声道:“也许该好好考虑未来何去何从的是公主殿下也不一定,茉儿不在乎谁坐那个皇位,但是茉儿想活着,自由自在地活着,公主呢,你若是想死在太子殿下手中,方可一圆心中的执念,那么何苦要等到那个时候,不若现在抱着太子殿下一起死,尚且能双宿双栖,也向皇帝陛下复仇了?”

太平大长公主觉得自己脑海满是一团凌乱,但是西凉茉几乎是带着引诱的话语却仿佛妖魔的咒语,一点点地浸入她的心绪。

杀了承乾?

不!

可是西凉茉的那些话却不断地回响在她的脑海里。

太平大长公主忽然一下子推开西凉茉,蓦然站了起来,看着西凉茉,眼底满是复杂:“贞敏,本宫原是来劝你的,既然你不愿意,那就当本宫什么都没有说过!”

说罢,她一转身,逃也似地向长平殿外匆匆离去。

临走到门前,太平大长公主忽然站定了脚步,半侧过脸来硬声硬气地道:“不管你今后的选择如何,九千岁若败了,你都可以来找本宫。”

说罢,她不再停留,拂袖而去。

西凉茉起身看着太平大长公主消失在远处的背影,唇角弯起一丝冰冷的笑容来。

“公主殿下真是可怜,她可原本是好心来劝郡主你,却不想反被郡主挑拨了和太子的关系,也不知道太子殿下夜里睡到半宿,陡然睁眼看见公主殿下拿着匕首坐在他一边磨刀霍霍会不会吓去半条命。”

一道戏谑悦耳的男音在西凉茉的身后忽然响起,伴随而来的是一只修长白皙的手搁在西凉茉的肩上。

西凉茉头都没回,只是略略偏开身子避开对方的手,淡漠地道:“若是太子殿下不动了那等心思,我又怎么能挑拨得了太平大长公主?”

“啧啧,太子殿下为了让太平大长公主来做这个说客,前日夜里可是与公主一夜风流,当真是对郡主你上心得很。”芳官自来熟地在她对面坐下,顺手拿起西凉茉的杯子,就着她喝青梅汤的位置也品去了杯子里的梅子汤。

那般暧昧的动作,让西凉茉微微颦眉,随后冷淡地道:“芳官,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芳官俊秀的脸上闪过一丝笑意:“郡主果真是一个无情的女子,还是只对九千岁有情,芳官真是羡慕九千岁呢。”

西凉茉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芳官,如果你是要来说这些废话的,那么你可以走了。”

芳官叹了一口气:“不要对芳官如此无情,芳官会伤心的,我只是来告诉郡主,你要我做的事,我已经做成了。”

西凉茉看着芳官,挑眉道:“芳官果然不愧是芳云班里的头牌,只是你的任务可还没完成。”

“还要做什么,韩贵妃已经与我有染了,难不成你要我弄大她的肚子,我可不会拿自己的子嗣开玩笑。”芳官冷嗤一声。

西凉茉看着他那张与百里青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容,笑了笑:“你且劳心劳力一些时日,再过段日子,我必定不会亏待了你。”

芳官见她笑了,忽然越过桌面凑近她,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幽幽的魅光:“若我说我只想伺候郡主你,只想在郡主身上劳心劳力呢?”

若是寻常女子,恐怕难免为了芳官这样近乎狎昵的举动而瞬间面红耳赤,心跳如鼓,当初韩贵妃就是被芳官这样放肆的行为征服。

但是西凉茉早已经见识过了比芳官更邪肆狂妄,更无耻、无节操数倍的九千岁大人,哪里还会被芳官惊扰心湖。

她看着对方几乎贴到自己脸上的那张俊美脸孔,淡漠地道:“芳官,你再做出这种事来,我就不能保证你是否真能作为一个男人走出宫禁了。”

芳官盯着她的眸子,却如何都看到里面有一丝一毫的波澜,这才颇有点不甘心地收回了手,起身,他轻哼了一声:“郡主心智过人,只希望你能一如现在这般得意才好。”

“承君贵言,若是你已经无事,本郡主要准备休息了,明日可是贲郡主的二嫁大婚。”西凉茉淡淡地道:“白玉,白蕊,送客。”

白玉和白蕊早就看芳官不顺眼,立刻从门外进来,将芳官‘请’了出去。

芳官临走,看了一眼西凉茉跪坐在镜子前的身影,纤细、单薄而优美,却看起来异常的难以靠近。

月落西沉,霞光初展。

从天边的第一抹朝阳升起的时候,上京宫城里就热闹开了。

锣鼓喧天,喜乐阵阵。

九千岁与贞敏郡主的大婚,又是皇帝陛下指示要大操大办,自然是没有任何人敢怠慢的,人人面露喜色,群臣都进宫道贺,仿佛今儿的新郎官是他们一样,满脸红光,贵夫人们也打扮得花枝招展,笑意满脸。

只是这其中有多少是幸灾乐祸,有多少是暗中来看笑话而兴奋的,恐怕就不得而知了。

至少,这面子上的功夫是做足了十成十。

宫中目前除了‘抱病’的皇后,确实没有比韩贵妃更高贵的身份了,所以韩贵妃亲自上了长平殿为西凉茉簪花梳头,一边笑吟吟地道:“梳梳到尾,二梳梳到白发齐眉,三梳梳到儿孙满地,四梳梳到四条银笋尽标齐。”

这等祝祷话语,若是寻常人说出来,自然觉得满含祝福,但是众人都知道这位郡主要嫁的是什么人,那一位再权势滔天,却也怎么看都不会是……子孙满堂的。

既然如此,那祝福贞敏郡主与九千岁白发齐眉,岂非是诅咒她一辈子断子绝孙,亏得韩贵妃娘娘笑得那么欢欣,像是自己要嫁女儿似的。

一干其他一品贵夫人们都脸色尴尬,谁不知道这位郡主很得陛下宠爱,若非这次朝内后宫一力逼迫,恐怕陛下怎么样也不会舍得将自己的心头宝嫁给一个太监的。

即使那人是皇帝陛下最倚重的九千岁,却也一样是个太监。

韩贵妃放下玉梳,接过那顶价值连城的凤凰珠冠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嫉妒之色,但随后她又觉得释然,只微笑地给西凉茉戴了上去。

这些万丈金光、十里红妆,就算给了西凉茉这个小蹄子,也不过是给她后半生青春送葬的陪葬礼罢了。

西凉茉从铜镜里看见韩贵妃眼里恶毒又得意的光芒,只暗自冷嗤,面上却仍旧是一片淡然:“谢过贵妃娘娘。”

“可不用谢谢,这都是郡主你的福分,以后可要好好伺候咱们的九千岁,听说千岁爷后院里有不少美人公子,想必定以后要伺候贞敏你的人也不少,说起来千岁爷也是个王爷,你可是古往今来的第一位宦妃呢。”韩贵妃以袖掩唇,一点都不掩饰眼底的幸灾乐祸。

虽然她很期待看到西凉茉那种愤怒绝望的模样,不过这个小蹄子惯会做戏,就算看不到也没什么,反正她已经是天下人的笑柄了。

西凉茉淡漠地瞥了她一眼,什么也没说,转身让何嬷嬷盖上红色鲛珠纱的美丽盖头,由着何嬷嬷一路牵引出了殿门。

殿门前是一顶十二人抬华美的紫檀肩舆,香气四溢,另外有十二名红衣太监全都是司礼监一品大太监,十二名红衣锦衣卫都是一等带刀厂卫指挥,见着西凉茉出来,都齐齐地单膝跪地恭迎。

“属下恭迎夫人!”

原本应该是叫王妃的,但是之前小姐嫁给德小王爷的时候封号也是王妃,所以千岁爷很是嫌弃这个称呼,便令他们都统一唤小姐为——夫人。

气势之张扬,令一干贵夫人们都齐齐吓了一跳,看着这些寻常令人心惊胆战的阴郁杀神们,穿着艳红衣衫,都仿佛浑身染血的地狱修罗,她们不由自主地对西凉茉投去了怜悯的目光。

但西凉茉只是微微地一抬手:“起吧。”

说罢,便在何嬷嬷与同样打扮得极为美丽的三婢的搀扶下上了肩舆。

一干贵夫人们都暗自惊讶于西凉茉的镇定,却没看到西凉茉盖头之下,丰润唇边露出的一抹浅笑。

十六名大宫女捧着各色吉祥果子、茜纱汗巾、孔雀翎羽遮阳扇跟在西凉茉身后,一路声势浩大地向三清殿而去。

原本宠臣与爱女的婚事该是件‘大喜事’,但皇帝陛下称病不出,所以,西凉茉必须得先去三清殿拜别皇帝陛下。

但众人都知道,那是因为皇帝陛下心内郁结,正是极为矛盾的时候,所以索性眼不见为净,也不参加婚礼了。

一路上,西凉茉静静地坐在肩舆上走过一路众人侧目,或是羡慕,或者是幸灾乐祸,或是心思叵测。

何嬷嬷却有些担忧地抬头看了看她,轻声道:“郡主别往心里去,那些人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是一群跳梁小丑。”

西凉茉低头看着何嬷嬷轻笑:“他们本来就该什么都不知道,若是知道了,才是大事不妙,嬷嬷不必担心我。”

何嬷嬷忍不住已经红了眼眶:“这么多年了,老婆子我到底……到底是看到千岁爷能有这么一个人陪着了,你们……你们一定要好好地。”

西凉茉看了看周围,一些大内监和侍卫们虽然依旧是习惯面无表情,但是细细看去,也都微微红了眼眶,也不知道是激动的,还是别的什么。

但也可见百里青在这些下属之人的心中除了近似神一般的存在,极有威信之外,更是颇得‘民心’,想来是因为他极为护短的缘故。

西凉茉安抚性地拍拍何嬷嬷的手:“行了,我知道的,咱们都会好好地。”

倒是西凉茉身边的三个大婢女,白蕊、白玉、白珍几个脸上却并没有太多笑容,毕竟百里青非天阉之身的事,是非同寻常的秘密,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所以她们几个也只与其他人一样以为西凉茉嫁给了一个太监,虽然知道百里青对西凉茉很好,到底还是觉得怪怪的。

不一会子,三清殿就到了,西凉茉下肩舆,走到三清殿前,连公公远远地就看见了西凉茉,笑眯眯地领着殿里伺候的太监宫女们齐齐出来跪迎接,毕竟从此以后西凉茉就是他们正经的女主子了。

“见过夫人。”

“连公公快起。”西凉茉微笑着扶起他,同时示意白珍拿了一叠子精致的荷包过来大赏宫里的下人们,给连公公的自然是不一样的大锦囊。

连公公笑吟吟地纳了,他早前就已经将贺礼送给了西凉茉的宫里,今儿是回礼而已。

随后,他又迎了西凉茉进了三清殿,先是接受一干道士们的恭贺,西凉茉也令白珍发了红包,看着仙风道骨们的道士们眼里露出的贪婪,西凉茉不可置否地一笑,转身进了三清殿皇帝陛下清修的居所。

宣文帝正立在那副美人蔷薇破阵图之前,眸色痴迷,忽然听到连公公说话,他陡然回头,看见了一身红妆的西凉茉,仿佛看见画上红衣美人走了下来,他眼里瞬间闪过一丝惊喜,但随后认出了来人是谁,眸光微微一黯淡:“你来了。”

西凉茉上前恭敬地在宣文帝面前跪了下去:“陛下万福。”

宣文帝看着西凉茉,心中百味杂陈,忍不住呢喃道:“朕……朕……对不住你,也对不住你母亲。”

他原本是真想为她寻一个好归宿的,却不想……虽然嫁给百里青,确实让西凉茉进宫伴驾要方便了许多,但是,不管他再不理事,也知道这真的算不上是一个好归宿。

西凉茉轻声道:“陛下不必自责,母亲在天上想必也会一切安好的。”

宣文帝刚要说什么:“朕原本……。”

但随后他一顿,陡然看向西凉茉:“你说什么!”

西凉茉隔着盖头淡淡地道:“臣女说,家母已经归天了,虽然母丧三年不得嫁娶,但是家母一生孤苦伶仃,临终前最大的愿望也只是看着臣女嫁人,所以这也算完成了家母的心愿。”

宣文帝一个踉跄,差点跌倒,他不敢置信地紧紧捂住胸口看着西凉茉:“这……这……不可能,为什么没有人告诉朕……为什么!”

西凉茉垂着眸子道:“陆相与家父都觉得这个消息还是暂时不要报与您知会比较好,再加上又赶上了臣女的婚事,若是家母丧事先发,喜事就不能办了。”

这个理由听起来刚刚好,略有牵强,但是一定最能激怒皇帝陛下,陆相爷也该与她的父亲一样,尝尝皇帝陛下怒火的滋味了。

皇帝陛下差点跌倒,满脸发青的模样,让连公公不由有些担忧,随后看向西凉茉。

西凉茉静静地对着他拜了拜,声音如珠玉坠地,动听却极不冰冷:“贞敏请求陛下,许贞敏大婚后一个月,亲自携带母亲的一部分骨灰前往律方边城埋葬,母亲曾经在那里得封凰翼将军,这是母亲最后亿元和执念。”

宣文帝仍旧在失神之中,看着西凉茉的背影,眼前一片恍惚,答非所问:“你母亲走的时候有没有提到朕,可有说了什么?”

西凉茉面不改色,心不跳地撒谎:“有——。”

——老子是小白是小肥鸟的分界线——

各种珍奇的贺礼如流水一般地被送进九千岁暂居的玉涑宫中,百里青一身华美黑色华锦绣八龙红线的长袍衣袍,头戴八龙吐珠冠,指上戴着各色珠玉,他慵懒地坐在宫门前的紫檀雕花椅子上,玩弄着小指上雕金嵌玉的指套。

今儿难得是他没用小太监做脚垫子,而是放了碧玉脚搁,接受者朝臣们进入宫时的恭贺。

这等难得的拍马屁的机会,大部分人自然是不会错过的,尤其是这一次百里青娶回来的是朝野皆知陛下最疼爱的贞敏郡主。

“恭喜千岁爷!”

“恭喜千岁爷娶得的佳人。”

“千岁爷真是好福气。”

“……。”

百里青多数时间都是似笑非笑地对着众贺客一一微微点头,道声:“多谢。”

好在这些人也不是笨蛋,这九千岁大婚……简直就是一个笑话,当然这话,他们也只敢在私下悄悄议论罢了,同时也为那位贞敏郡主叹息。

一个小太监匆匆过来附耳在百里青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百里青狭长的魅眸里闪过一丝亮色,轻笑了起来,眉梢眼角华美精致的重紫色更显得他魅色天成,眉目如画,看得来贺喜的人都不由呆滞。

百里青才懒得注意那些人的样子,径直起身慵懒地对着众人道:“本座的新嫁娘就要到了,本座要去接新娘子,诸位在宫里自便就是了。”

说罢,他一拂宽袖,飘然而去,完全不搭理面前正点头哈腰的一名大学士。

众臣面面相觑,也互相交换着诡谲的眼神,还有人把目光飘向正做坐在等候新人拜堂的靖国公身上,靖国公西凉无言,此刻仿佛真的无言了,静静地坐在凳子上,面无表情。

倒是他身边的那位国公世子,西凉靖脸上的神色颇为微妙,仿佛不时地在走神,却也看不出喜怒。

且说百里青这一头领着自己的人马刚出殿外没多久就看见了西凉茉的肩舆,他微微一笑,足尖一点,随后飞身而上。

西凉茉看着他远远地宽袖优雅一挥,宛如大鹏展翅般地掠身飞上来,唇角不自觉地弯出一个笑意,也不避开,任由他温香软玉抱满怀。

百里青抱着自己命人精心打扮的小狐狸,魅眸一眯,满意地点头:“虽然说丫头长得丑了点,但奈何本座天生就是会调理人,瞧瞧,如今虽然比不得本座倾国之姿,也算是像模像样了。”

西凉茉听着身边这人自大又无耻的言论,权当没听见地问:“我那父亲来了?”

“靖国公?自然是来了的,毕竟这会子除了咱们‘抱恙’的陛下,也就是西凉老头正经的‘家长’。”百里青懒洋洋地歪在她身上,顺手撩起她的面纱,打算先行偷了香,以安慰他九千岁这两日遵循新郎官新婚前不能亲近新娘子的寂寞心情。

虽然,他们早就提前洞房了。

“嗯,但愿他今日还有好心情,否则明日,恐怕他的心情就要不好了。”西凉茉看着那热闹的玉漱宫越来越近,唇角勾起一丝讥诮的笑容来,顺带推开百里青凑过来的偷香的脸。

“气炸了肺才是,西凉老头这辈子大概也没想到本座会娶了他和蓝翎如花似玉的女儿,还要唤他一声岳丈,哈哈哈哈!”九千岁殿下今日心情极好,以至于完全流露了他尖酸刻薄的本质,也没听出西凉茉语带双关。

西凉茉瞥了他一眼,忽然道:“原来师傅你还是有自知之明的,老牛吃嫩草。”

百里青笑声一卡,随后搁在西凉茉细腰上的长指一捏,没好气地道:“本座怎么也比你那爹爹年轻好些岁数,什么叫老牛吃嫩草!”

西凉茉不可置否。

未几,鼓乐齐响,鞭炮阵阵间,肩舆到了殿前,众人齐齐出来迎接,百里青先下了肩舆,西凉茉把柔荑伸出去,原本该是何嬷嬷接过的,百里青却大剌剌地顺手牵住了西凉茉的手一拉,西凉茉不防,一下子就被百里青拉入怀中,被他打横抱起。

一些惯于风华雪月的纨绔子弟们,见着这等怜香惜玉的风流画面,岂有不聒噪之理,顿时都齐齐忘了这是人人闻之胆寒的司礼监九千岁的地盘,顿时此起彼伏地吆喝起来:“好!”

“千岁爷,真是怜香惜玉啊!”

“美人在怀,恭喜千岁!”

百里青倒也高兴,一路恣意地就这么横抱着西凉茉进了礼堂之中。

保守些的大臣都暗自唾5弃,这是伤风败俗。

倒是那一众贵族夫人小姐们看着百里青这般行事,风采斐然,姿容倾国间更带着魏晋名士之潇洒风流,便都齐齐地看着红了脸。

而西凉茉窝在他怀里,也和一干贵族女子们一样都绯红了脸,暗自骂了声:“轻狂!”

百里青就这么抱着西凉茉到了靖国公所在的首席的跟前,方才放下,他对着一脸阴沉得快结冰的靖国公露出个邪肆讥讽的轻笑:“岳丈大人,请坐好了,免得一会子小婿给您行礼的时候,您没坐稳。”

西凉靖眼底闪过一丝怒色,目光却不由自主地落在了一身华美如盛放牡丹的西凉茉身边,眼中闪过惊艳,以前,他没有见到她第一次成婚时候的模样,如今才发现,穿着殷红嫁衣的她,美得勾魂摄魄。

百里青也不等靖国公说话,便径自一挥手。

一旁的小胜子便充当了司仪尖声喊了起来:“新人行礼,一拜天地,二拜高堂,夫妻对拜!”

百里青牵着西凉茉依照着礼俗一一在着众多诡谲的目光下行完了礼,毕竟这种政敌成亲家的事可不多。

唯独有些小插曲就是百里青是没打算跪靖国公的,只是随便一鞠躬,也没让西凉茉行完礼,就夫妻对拜了,然后——送入洞房。

靖国公气的手指都是发青的,直直扣入桌子里。

西凉靖只是垂下眸子,看着西凉茉随着一声尖利的“礼成”后袅娜远去的背影,心中百味杂陈。

洞房里喜烛跳跃,一片艳丽的红色布置。

百里青一进来,就将所有的喜娘全都赶了出去,径自将西凉茉再次打横抱起就往那大床上走。

西凉茉起初尚且不明白怎么回事,这一次嫁人,她心中才有了做新嫁娘的忐忑,但直到百里青掀了她的盖头,又开始宽衣解带,西凉茉才明白这人要作甚,她指着外头的朗朗青天,面无表情:“要不要那么猴急,外头天还没黑。”

奈何千岁爷手脚一向利落,片刻间就已经只剩下一件白色的内袍,似笑非笑地走近她:“春宵一刻值千金呢,夫人。”

宦妻 第二章 诡谲之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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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 第二章 诡谲之夜

“你不要脸,我还要脸呢。舒榒駑襻”西凉茉身子灵巧地一闪,避开某人魔爪。

她嫁给一个‘大太监’,本来就已经是人人瞩目之事,如今天还未黑,酒宴方才刚刚摆上,如今她就与他呆在屋子里不出来,这是要昭告天下,九千岁正在想办法‘折腾’她么!

好吧,原本就是折腾她,但麻烦你大爷的不要这么明目张胆好不好。

百里青倒也不急,懒洋洋地歪在床上,一手抓住西凉茉的脚腕子,轻巧地去掉她红色的绣鞋和白袜,指尖慢悠悠地顺着她雪白的脚腕子往小腿上勾弄:“娘子,你再跑,为夫就让你知道什么叫不要脸,信不信?”

一句话说的轻怜蜜意,却让西凉茉的身子一僵,停住了往床下溜的打算。

西凉茉因着那声娘子,心里像被什么东西轻烫了一下,梭地脸上微红,正了正身子,想要抽回自己的脚:“别,我信还不成。”

她信,这千年老妖绝对说到做到。

百里青轻笑,朝她勾勾手指:“来为夫这里,唤声夫君听听。”

西凉茉瞅着他容颜如玉,眸底那种邪妄少了些,多呈温柔谐趣,还有一种奇异的专注,让西凉茉素来冷静淡漠的心里莫名其妙地便有些失速,心跳如鼓,她耳根子泛起艳丽的红来,片刻之后,犹犹豫豫地唤了声:“夫……夫君……。”

往日里她也曾经唤过司流风夫君,但是那种虚情假意的称谓,她一点都没有心理障碍,倒是今儿,不知道怎么回事,竟然会觉得……唔,很不好意思。

好吧,那是因为她太了解这大妖孽的淫威,想到以后的日子要和大妖孽长期斗智斗勇的充满‘乐趣’的生活,让她觉得相当的悲催,所以才叫不出口!

西凉茉安慰自己,但是心里莫名地漾开一丝甜蜜的味道,脸上也越发的嫣红,仿若一朵盛开的美丽蔷薇。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羞窘的模样,心里暗笑,却也还算满意地点点头,又伸手比比自己的脸:“来。”

西凉茉看着他,努力摇头,面红似火:“不要!”

她才不要主动去亲他,又不是杂耍小狗,他指挥一下,她动一下。

百里青看着往日里奸诈的小丫头今天还算乖巧,再加上今天心情极好,便道:“行了,过来,为夫答应不动你就是了,把你头上的那些东西都拆了吧,看着都嫌累。”

西凉茉暗自腹诽,这不都是你千岁爷的品味么!

恨不得把所有价值连城的玩意儿都插我头上,若不是你嫌味道大,我看你就差把你那镶嵌满金刚钻的尿桶扣本姑娘头上了。

但她还是如获大赦地打算爬下床,但是脚腕子却被百里青抓在手里,她差点一头倒葱栽到床下。

西凉茉没好气地撑起了身子,回头怒瞪百里青:“你又干嘛,想要摔死我么!”

百里青把她扯到自己怀里,看着僵硬又一脸戒备的小丫头, 里青轻笑不答,只扶正她的身子,拿了把精致的手镜塞给她,随后伸手拆了她头上的凤冠,又迅速地帮她将满头珠玉拆下来,不一会,她头上那极度繁复华丽的发髻就完全变成了一头青丝披散在身后。

动作之俐落,之轻柔、之优雅程度简直比那些帮她梳头的宫女不知都强了多少倍。

如果她没记错,那些帮她梳头的宫女们都是伺候宫里高阶主子们的老人儿了,却也难免在梳这样复杂的发髻的时候扯疼她的头发。

西凉茉看着手镜里倒映出百里青的优雅身姿,不免有些恍惚,他呢……他一个堂堂男儿上能理家国大事,下处连这等细微的伺候人的活儿都做到极致,他需要付出多少汗水与努力?

她记得连公公知情达意,八面玲珑是宫里出了名的,但是连公公提起当年还是宫里大总管的百里青的时候,都连连摇头道:“那是比不得,万万比不得的,千岁爷那样的人,千万人里能出一个就是了不得了。”

彼时只觉得是连公公字在拍主子马屁,如今与他相处种种看来,并非如此。

“上至宫闱朝廷里勾心斗角,政令布施,武艺修为下到厨房烹调,绾青丝,你还有什么不会的么,上阵杀敌?”西凉茉想起自己那种只能果腹而已的厨艺,忍不住感叹。

这人比人的距离,真是气死人,便是她也不得不承认如百里青这样人,若是不成功,简直没天理了。

百里青拆下珠钗的手微微一顿,他精致的唇角勾起一丝嘲谑的弧度:“或许有一日试试,也未尝不可,前朝的赢马监督主不也是得封威武大将军的第一人么?”

西凉茉挑眉,有些好奇地道:“当初,你一步步从小黄门到后宫内侍大总管,定是长袖善舞,八面玲珑,只是今日,怎么看你也不像是那种——八面玲珑的人。”

九千岁是出名的张狂恣意,跟卑躬屈膝这四个字怎么看也扯不上关系。

百里青把那些珠玉都随手搁置进一只床榻边的篮子里,淡淡地一笑:“谁人的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不是为日后的恣意妄为呢,想要练好厨艺也很简单,只要日日记住所有食材的寒热,各类调味物的用量,若是记不住,便让热油在手臂上烫出了些泡来就是了,若是菜色让大师傅尝得味道不好,便拿火把手上那些泡出来的皮烧掉,又能消毒,又更疼上一层,自然慢慢就都能做出好味道的东西了,只是千万别伤了手指。”

他顿了顿,复又一边用木梳为西凉茉梳那一头如瀑青丝,一边笑道:“想要为妃子们把头梳好,只要勾下主子一根头发就用醮盐水的鞭子在背上抽一鞭子,等背上那块肉烂了再好的时候不就都能练好了,若是人不蠢,这世上有什么不能做到的,只是看你是否够下功夫罢了?”

西凉茉一愣,心中莫名地仿佛感觉到了无边的寒气,和细微的痛楚,她忽然想起许久之气他曾经对她说过的那一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对别人狠毒,是谁都能做到的,惟独对自己狠毒,却不是谁都能做到的,但只有对自己更更狠毒的人方才能做到人上人。

一个稚嫩少年要在什么样的境地,或者被逼迫到什么样的境地,才能做到如此极致的地步?

十六岁的司礼监副座,果然不是人人都能上去的。

西凉茉垂下眸子,微微一笑:“是啊,谁的八面玲珑、长袖善舞不是为了日后的恣意妄为呢。”

这句话说的真真是妙!

她和他果然是同道中人呢。

“……过往这条路是你一人走,自然是潇洒,只今后想来就是我们两人同行了,所以……。”西凉茉伸手轻搁在他的手上,从手镜里看向他,微笑:“夫君可千万要长盛不衰,保我荣华富贵一生一世。”

百里青反手握住她新嫩的柔荑,似笑非笑地回道:“你不是一直都不希望在我的羽翼之下么,怎么今日这般要做菟丝子了?”

“背靠大树好乘凉,何况妾身还有退路么?”西凉茉看着他,嘲谑地道。

明人不说暗话,她借助他一片大树树荫好乘凉,他要她搭上自己的战车,也并不过分,不是么?

何况,今时今日,她很快会得到自己最锐利的一把长刀,她也不需要再如以往那般左右思量,兼顾平衡。

百里青将她华美的外袍随手扔在地上,看着她和自己一样,只穿了一身艳红的内袍,方才满意地把头搁在她的膝上,懒洋洋地闭着眼道:“为夫就喜欢聪明的小丫头,不必在我面前自称妾身,听着没趣极了。”

西凉茉低头看着自己膝上美人绝世,容光在蒙昧的光线下少了让人望之胆寒的阴鹜妖邪,眉宇间多了一种奇异的慵懒和淡淡倦色,却仿佛盛开的曼陀罗在夕阳下花瓣半合,少了艳色,却让她不由心中某个极为柔软的角落微微一动,把手指搁在他的太阳穴上轻按:“准备婚事很累么?”

他从不在人前露出一丝倦色,总是如此灼灼其华,未尝不是一种保护色。

再强大的存在,总有他疲倦的一刻,如今他能在自己面前这般放松,让西凉茉生出一种奇异的被信任的微妙感觉。

“还好,其实……我只是想到今后可以光明正大的玩弄丫头你,所以兴奋得睡不着。”百里青懒洋洋地道,太阳穴本是武者死忌命门,但她柔软的指尖搁在她的太阳穴上,带着三分凉意、三分暖,力道并不见得多么巧妙,却让他感觉身上一松,有种想要睡一觉的冲动。

西凉茉嘴角一扯,这大妖孽总是妖嘴里吐不出好话,有时候真想撕了他这张薄唇。

虽然心里这么想着,但是,她手上的动作却依旧温柔:“听说西狄那边,最近挑唆了边关民族与地方官府作对,而且陈兵边境,六皇子的人马已经过去了,连着我那父亲也发了请兵的帖子。”

“嗯。”百里青拿手搁在额头上,淡淡地道:“西狄皇最近缠绵病榻,听探子的意思,他可能活不了多久了,西狄太子爷遇刺早薨,如今只得一个皇孙,还是因为西狄皇宠爱太子,爱屋及乌立了个皇太孙,那皇太孙如今比你还小一岁,不过十五六岁的样子,上头有三个成年皇叔,要么手掌一方兵权,要么是朝廷文臣之首,要么就是民望极深,皇室最近因为皇位之事闹得不可开交,乌烟瘴气。”

他顿了顿,又道:“其中二皇子手握兵权,却被查出当年牵扯上当年行刺他皇兄的案子,眼见着就要被问罪的时候,忽然却与我朝起了争执……。”

“此等用人之际,当然不能轻易动手除掉二皇子的兵权,反而还要多加安抚,西狄二皇子不但不会被问罪,若是赢了胜仗,还为其登基攒足了声望,若是能一举在我朝攻城略地,或者直接灭了我朝,手握百万大军,他这皇帝更是当定了,是么?”西凉茉接过他的话道。

这等围魏救赵,转移国内矛盾,以获取更大权益的事,上辈子她也没少见,甚至有些谋划都是她一手操办。

百里青睁眼瞥了她一眼,眸光幽幽,唇角弯起笑来:“你这丫头若是个男人,本座一定让你进麾下效力,倒是个不错的谋士,一个小女孩家家竟然对朝野政斗都如此了解,为夫有时候不得不怀疑你是否真的只有十七,真的是靖国公所遗忘的那个女儿。”

西凉茉心中微微一惊,他果然早就怀疑了,不过……

她轻笑,随意道:“你答对了,其实我乃西狄之皇后,潜伏到天朝做奸细。”

百里青嗤笑:“就你,还皇后,西狄皇后如今都入土多少年了?”

西凉茉做了个鬼脸:“谁说不行,哪日里说不定我真成了皇后也不一定。”

百里青眯眼瞅着她,忽然一手探入她的衣襟,笑得邪妄又放肆:“那本座就要好好地教训你这‘西狄皇后了,抓到女奸细是要给敌方将领侍寝的。”

西凉茉原始说笑着,不妨被他大剌剌地抓住她的一方柔软雪润,顿时脸蛋儿刷地红了,抓住对方的手:“你……你放手,不是说了晚上再……再洞房的么!”

“嗯,本座可有说过么?”百里青指尖微微用力,看着西凉茉的脸儿娇红,他魅眸中波光微动,仿若一汪深不见底的湖水,满是魅惑与柔情,西凉茉如此近距离地看着,便觉得自己几乎要溺毙在其间,永世不得超生。

她想要别开脸,却做不到,明知他在施展魅术,却不由自主地慢慢低下头。

他仿佛很满意自己对她的影响,另一只手勾住西凉茉的颈项拉着她低下臻首,径自一路在她额间、鼻尖留下细碎温柔的吻,最后停在她的唇瓣上,留下霸道而缠绵的吻。

“阿九……。”

“嗯。”

细微的喘息与呢喃在彼此的唇齿间留下细碎而甜蜜的气息。

空气里都是温软暧昧的气息。

西凉茉只觉得鼻息间都是他身上极好闻的男子的味道与幽幽惑人的香气,像一壶醇酒,让她有一种几乎沉醉的感觉,迷迷糊糊地接受着细碎如温柔雨滴似的吻,身子软得几乎攀不住他的肩。

“阿九……。”

百里青看着怀里柔若无骨的小娇妻,见她眉眼迷离,迷迷蒙蒙含春带露,娇颤颤,他幽深的眼底闪过浓艳的靡丽光明,低头吮上她的香肩:“让本座检查看看你偷藏了什么。”

西凉茉有点子子迷迷糊糊地道:“才没有藏什么呢。”

她藏了什么?

百里青低笑,修长的手直接掀开了她的裙子探了进去:“是么,小奸细,那本座可得搜搜。”

“唔……!”西凉茉陡然瞪大了眼,一下子清醒过来,陡然发现自己的衣衫半退,她羞恼地捶打他:“不要脸!”

她居然被这个大妖孽勾引了,明明方才下定决心不让他得逞的!

“娘子过奖了,既然如此,为夫自然是要遵你的赞美的。”

“唔……你这个……白日宣淫不好!”

“压抑内火才是最不好的。”

“……。”

两人正是纠缠得甜甜蜜蜜的时候,空气里都升起了暧昧的暖意,房门却忽然被人扣响。

西凉茉顿时一惊,推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有人来了,糟了,一定是让你去迎客的司仪!”

哪里有新郎官连喜宴都不参加就急着洞房的,何况,新郎官还是个——‘大太监‘!

百里青忙着享用自家小狐狸的温香软玉,头都没抬只懒洋洋地道:“别理他,再吵,本座就一剑砍了他!”

顺带长臂一捞,将刚刚钻出一点身子的西凉茉又捞回自己的怀里,春雨似的绵密的吻又落了在西凉茉的脸上、香肩上,一路往下蔓延,点燃一簇簇的小火苗。

西凉茉眼神又渐渐如春融的一江春水一般慢慢迷离起来,可理智告诉她,不可以这样,抓住百里青肩头的手指却又酥软无力了。

“咚!咚!咚!”那敲门的人见着里面无人理会自己,顿时像是恼火起来似乎的大力地砸起门来。

西凉茉顿时又惊醒过来,这一次,她动作极其俐落地一巴掌把百里青的脸推出一丈远,羞恼地道:“还不去开门,你真的让我明日不用做人了么!”

九千岁殿下正是兴致昂奋的时候,陡然间没了软玉温香,宛如当头被浇了一头冷水,火冒三丈地一转身怒吼:“小胜子,你是活腻歪了什么,还不把外头那个杀千刀的东西给本座拖出去剥皮抽骨?!”

但是小胜子一向威风八面的声音这会子却莫名地带了一点子软绵绵的味道,吞吞吐吐地道:“千岁爷……那个……那个……。”

百里青一向做事俐落,最恨人说话犹犹豫豫的,声音尖利之极:“那什么,你也想剥皮下来给本座当扇子么?”

扰他九千岁好事的东西,都是活得不耐烦了!

但是这一回,小胜子还没来得及回答,一个苍老却深沉有力的声音带着怒气响起:“青儿,你想剥谁的皮,你一个太监不要纵欲过度!”

青儿?

纵欲过度?

西凉茉忽然忍不住噗哧一声笑出声来。

百里青的俊美无双的脸上不耐瞬间褪去,顺带多了一丝铁青色,他俐落优雅地翻身下床,顺便一扯长袍套在身上:“我一会子打发了那个烦人的老头子就回来!”

说罢,他匆匆向门外去。

西凉茉看着他的背影,楞了一会子,随后才反应过来。

这么唤百里青的人只有那么一个——御医院的老医正!

她想到那个老人家说的话,顿时又面红耳赤起来。

西凉茉匆匆了下了床,拉扯了一下有些凌乱的床榻,又赶紧将自己的衣衫收拾好,她刚刚缠好腰带就听见门一下子被撞开了。

西凉茉一抬头就看见了老医正正背着个医药箱,背后跟着气急败坏的九千岁殿下进了房内,她方暗自庆幸,还好、还好,自个穿好了衣衫,要不这脸就丢大发了。

“医正大人。”西凉茉上前给留着山羊胡子的老医正恭敬地行了个礼,这位老医正以又臭又硬的坏脾气闻名,众人都道他是个古板正直又傲气的,谁也没有想到他和百里青有什么关系,但是西凉茉却看出来,他必定是与百里青极为亲近的人。

老医正走过来看着她,捋着自己的山羊胡子,笑眯眯地道:“快起来,老夫也就是来看看青儿的小媳妇儿。”

说话间,他伸手捏住了西凉茉的手腕,并不避忌,百里青虽然一脸不耐烦,但是也没阻止,西凉茉就坐了下来,同时也请老医正就坐,让他为自己诊脉。

老医正沉默了一会子,随后看着百里青微微点头,笑骂:“你这小子是不是早就在打人家小姑娘的主意了,早前看她的时候还有点身子虚,这会子看着这不足之症倒是好了不好,只是若真要怀小娃儿,怕是还要等上一两年,让小姑娘过了十八更好些。”

西凉茉闻言,脸上陡然飞起两片红霞,并不说话,只是低下头,心中却明了,这老医正心中知道百里青的秘密。

百里青冷着俊美邪魅的脸道:“行了,人你也砍了,可以走了么,扰人春梦可不好?”

老医正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你这个混小子,小丫头身子虽然被你调理得不错,但是你不知道自己体质特殊,又是锁元功才破,元阳初开,小丫头初逢云雨,体质阴柔,一下子受了你那么多的雨露,哪里承受得了,如今她体内火阳太旺,燥火上升,是要损了阴元精的,若不知道节制,别说十八,就是二十好几才能怀上你的娃儿!”

百里青闻言,顿时挑起飞眉,怒道:“老头,你说话就不能靠谱点么,明明是你说了我元阳对阴虚之人最是有用的!”,要不他也不会完事后常拿夜香珠给她堵着!

“好东西就能随便吃嘛,你怎么不自己吃啊,用药就是得讲究个君臣佐使,就是千年老山参、万年何首乌都不能当饭吃的嘛!”老医正瞅着自己看大的臭小子这般不识趣,顿时也怒了。

百里青冷笑:“你这老头好不知羞耻,你还日日养生,汤汤茶茶地养着,怎么没瞅着你自己吃你的东西,男人的东西当然是给女人吃的,你自己不说清楚,谁知道!”

老医正气笑了:“你也算是个男人嘛,要不是老子当年看你可怜,也不会教你那守阳功!”

百里青:“本座是不是男人,小丫头最清楚了!”

“够了——!”西凉茉早已经面红耳赤地大喘气,恨不得躲进床底下下去,也好过面对这一对不是父子胜是‘父子’的诡异一老一少。

她总算明白百里青的不要脸和无耻去哪里学来的,明显是上梁不正,下梁歪。

居然还好意思指责对方无耻?

吃——吃——吃——你个头啊!

一对儿奇葩!

爱吃自己吃自己去,别他娘的扯上她!

西凉茉转身就往门外走:“你们继续,不用理会我,我出去溜达一会子。”

奇葩,你好,奇葩,再见!

没走两步,西凉茉就一下子被一股子巨大的力道给拽住了,直直地被扯得原地打了个转,撞上一扇坚硬的胸膛。

西凉茉捂住自己自己的鼻子,愤怒地瞪着百里青,奈何九千岁这会子只顾着赶人走,毒舌地道:“行了,老头子,你再吵吵,把小丫头都气跑了,别说生什么娃儿了,能生出块叉烧就不错了,老子就把你那些药柜子里的宝贝都扔去喂猪!”

老医正这会子也懒的和百里青吵吵,只奉送大白眼一对,倒是笑眯眯地捋着山羊胡子凑近西凉茉:“丫头,这臭小子当太监久了,有点子阴阳失调,阴阳怪气,你倒是也别忘心里去,以后他要欺负你,就到爷爷这里来,爷爷教你收拾他的法子。”

西凉茉对着老医正倒是生不出什么厌恶来,难得这般宫廷里还有这样的老头儿,她知道老医正若不是将她当成自己人,也不会与她说上这些话,便有捂着被撞疼的的鼻子,羞涩地点点头。

对于能整治自家这只千年老妖的法子,她还是相当感兴趣的。

而起……

她默默地想,最近自己似真有点阴阳失调,特别爱流鼻血,原是想着会不会是最近日子燥热上火,难道……莫非……也许……真的是老医正说的这个原因,房事过度?!

西凉茉顿时脸又红了。

看着西凉茉羞窘的模样,老医正似乎觉得极有意思,嘿嘿地笑了起来,捋了捋胡须对着一脸傲慢的百里青瞪眼道:“还不跟我来,还有洛儿的事情要交代你,做事儿到底不够仔细!”

也就是老医正敢这么跟人人闻之丧胆的九千岁殿下这般说话。

百里青闻言,神色一怔,随后仿佛陷入沉思,片刻之后对着西凉茉道:“你先呆在房里,为夫一会子就回来。”

西凉茉点点头,赶紧赶苍蝇似的摆摆手,去罢,去罢!

再呆久了,她的小心肝可受不了这对奇葩。

百里青瞅着自己的小娘子这般不耐,便凑过来不怀好意地在她耳边道:“小奸细,等着本座回来收拾你,别以为老头儿说两句话,本座就会放过你,多的是方法不让你吃到本座的元阳。”

说罢,他看着西凉茉一僵,低笑着转身挥袖而去。

西凉茉没好气地把门一甩,靠在门上,捂着发烫的脸颊,听着自己心跳如擂,。

不过……

方才似乎听到老医正提到了洛儿?

是——百里洛?

西凉茉忽然想起了半年前,自己见到的那一个绝美少年,他拥有着同样倾城的容颜,只是百里洛若是佛祖眼角的那一颗泪,百里青就是天地间邪气凝成的那一朵妖异血腥的曼陀罗。

他……怎么了?又犯病了么?

西凉茉正是陷入沉思的时候,门忽然又被人敲响了。

那妖孽动作还真快!

西凉茉不甘不愿地转身开门,微恼地道:“你一会子再碰我,我就……。”

但是,她剩下的半句话就卡在了喉咙里。

西凉茉看着来人,片刻后,冷淡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本宫只是来替母妃给你送贺礼的,本来以为你会不好过,看来你在什么情境之下,日子都过得不错,哪怕是一个太监。”来人毫不客气地直接越过西凉茉,踏进了房门,顺带将手上的锦盒放在门边的高腰小几之上,打量着新房内的布置。

西凉茉冷冷地看着一身白色锦袍玉带的冷峻男子道:“太子殿下,你难道不知道私闯他人洞房,是极为失礼的行为么?”

司承乾原本就是在有人看见百里青离开了新房,看样子是去前厅参加喜宴的机会,方才过来寻西凉茉的,自然是不担心有人看见。

转身看着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下西凉茉,她已经取下了头冠,散了一头长发只松松用一条红色的绸带挽在身后,并且换下了那一身华美繁复的新娘外袍,只穿着一件水红长纱衣,越发承托得她眉眼间有一种奇异逼人的清艳,纤腰楚楚。

司承乾的目光落在她胸前那半露出的精美的牡丹肚兜包裹着的丰盈上时,微微一窒。

那雪白肌肤上面分明有一些不该出现的痕迹,至少在司承乾看起来,不该是在西凉茉身上出现的痕迹。

“怎么,他真的碰你了?”司承乾忽然走近西凉茉,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西凉茉冷漠地道:“与太子殿下何干,您此刻还是出去的好,若是让人看见,恐怕皇后娘娘和陆相又要再次恨不能置我于死地了。”

司承乾呼吸微微一窒,随后撩起她一抹垂在脸颊边的黑发,轻嗅,讥诮又轻蔑地道:“所以你就自甘堕落到让一个太监碰你,你也不是未经世事的少女,你认为他能满足你么?”

这等轻佻又带着侮辱的话语,让西凉茉眸底瞬间闪过一丝凌厉,她看着司承乾忽然笑了,走近一步,几乎靠进他的怀里,媚眼如丝:“太子爷,你说呢,也许你才是那个能满足我的人呢,要不咱们就在这儿偷欢一场,也算是给九千岁一场羞辱?”

司承乾看着西凉茉从冰山美人瞬间变成妩媚妖姬,清美柔婉的眉目间满是诱惑,红唇几乎贴到他的脸颊,他顿时一愣,却忍不住下意识地想要低头。

但是下一刻,西凉茉讥讽的声音却又再度在他耳边响起:“太子殿下原本就是这般盘算的吧,但是,在茉儿眼中,哪怕是伺候一个太监,也比伺候一个只会利用深爱自己的女子,却又轻贱她的卑鄙男子要好得多,起码他是一个真小人,你却是一个伪君子!。”

她顿了顿,踮起脚尖对着司承乾的耳边吐气如兰:“司承乾,你知道不知道,你真是让我觉得恶心!”

此话一完,她也没理会司承乾瞬间僵硬的身体,退开了数步,对着他冷漠地道:“太子殿下,我劝你日后不要再做一些无谓的事,若是再逼人太甚,我保证六皇子一定会是你登基之前最大的阻碍,这个阻碍跨得过还是跨不过,就要看您的造化了!”

司承乾刚因为她充满羞辱与轻蔑的话,脸色泛起铁青来,此刻又听她这般赤裸裸的威胁,顿时大怒,厉声厉色地看向西凉茉:“西凉茉,你敢!”

西凉茉看着他,慢慢地勾起一丝冷笑来:“太子爷大可以试试,茉儿虽然不才,但是劝服国公府邸还是可以的。”

除了百里青,从来没有人敢这么威胁过他,司承乾满腹怒火,看着面前的冰山佳人,只觉得此女真真可恶,真真该杀,但是……

他的目光落在她纤细的腰肢上,男人教训女子有的是方法。

今儿陆相原计划安排了人,趁着百里青敬酒之机,将他灌醉下药,就在今夜强令西凉茉给他侍寝,原本就是一个嫁给太监的女子,这一辈子就是这样了,又能翻出什么风浪来。

但是他总觉得这种方法实在有违他当初的初衷,她不该是一个被人亵玩的玩物。

可是,这丫头,实在是敬酒不吃,吃罚酒!

立时上前一步,伸手就去扣西凉茉的窈窕纤腰。

但是西凉茉早有准备,怎么会让他真的碰着自己,身子一偏,手上的灌注了真气,直直狠辣地朝司承乾的小腹气海穴点去,竟是直接朝废了他命根子去的。

司承乾冷峻的脸上闪过怒色,身子一转,避开西凉茉的指尖,顺手就要拍在她肩颈穴上。

西凉茉唇角勾起冷笑,正要回手,却见司承乾的手忽然像是被什么击中一般,僵在空中,随后他一下子就被厉风掀开了,狠狠撞在墙壁之上。

西凉茉望去,却见百里青寒着脸站在房门外,睨着跌落在地的司承乾,阴沉的眯起眼:“太子殿下,本座不知道原来你对自己的师娘也有这般兴趣!”

他身上散发出的阴鹜冰冷的气息瞬间仿佛令整个房间的气息都凝结了。

司承乾扶着墙壁站起来,睨着百里青,冷峻的脸颊抽了一下,随后冷笑:“师娘?太傅,茉儿原本就是本宫定的妃,我和她早在秋山之时就已经有一夜之缘,你……。”

话音未落,百里青就已经很不耐烦地一掀衣袖,将他“哐当”一声给掀飞出窗外。

“真是烦死人了,不就是洞个房么,怎么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都往本座的洞房里钻!”

可惜英明伟大的九千岁殿下不晓得的是,今夜他的洞房之夜注定安宁不了。

第一卷 宦妻 第三‘章 炸洞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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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承乾哪里想到对方连话都懒的听他说,直接把自己掀飞了出去,随后门窗都‘呯’地一声关上。舒榒駑襻

他只觉得一阵巨大的罡风过来,他就身不由己地一下子重重地跌落在地上,肺腑之间全是剧痛。

上一次被被百里青打伤的旧伤和此次新伤交叠,司承乾忍不住后头发痒,口中腥甜,唇间缓缓地淌下血迹来。

原本早已经无人的新房门前,此刻多了两名穿着蓝衣,胸口打着仙鹤走蛇补子的内侍,他们仿佛没见着司承乾嘴角的血迹一般,只笑眯眯地上前搀扶起司承乾:“太子殿下,如何在千岁爷的新房前呢,想必是来闹洞房的了,只是今儿千岁爷吩咐了,谁敢来闹洞房可都要打出去,您瞅着咱们这些身子残破的人成个亲可不容易,千万见谅。”

两名内侍说话客气得很,但手上却如钢爪一样箍着司承乾的手臂,丝毫不曾放松,不由分说地将司承乾给驾着离开。

他们都知道司承乾这太子爷当得窝囊,虽然看着稳如磐石,实际上还不是千岁爷手里的一只蚂蚱,若是不听话,真惹恼了千岁爷,谁当这太子还是两说。

所以对司承乾自然不会有什么真的敬意。

司承乾愤怒地咬紧了牙关,目光阴沉地看了那紧闭的房门一眼。

总有一日的,他总有一日必定会将这些年所受之辱让那人一一偿还!

不管是原本就应当属于他的生杀予夺的大权,还是原本该属于他的女人,他都会夺回来!

百里青可没工夫理会外头的太子爷到底在想什么,这会子才没好气地走到西凉茉身边,揪着她往床上拖:“你这小狐狸真是狐狸精转世的,就不能消停点儿么,一天到晚勾三搭四的!”

西凉茉拽着袖子不让他拖着自己,没好气地嘟哝:“爷,有你这千年狐妖在这里,我可不敢妄自称自己是狐狸精,勾三搭四怎么了,你自家后院里头一群夫人、公子一大群,我还没勾搭上呢。”

百里青索性长臂一揽,将西凉茉拦腰抱起,挑眉嗤笑:“怎么,丫头吃醋了?”

西凉茉脸一红,冷哼:“谁吃醋了,我敢么。”

百里青把怀里挣扎不休的小狐狸给固定在床上,咬着她的小耳朵笑:“爷是不是第一次上女人,丫头你不比我清楚么。”

软软的气息,喷在她耳边,耳朵上传来舌尖粗砺又柔软的感觉,有细微的疼,那疼化成一种奇异的酥麻一路顺着耳朵蔓延上脊背。

西凉茉一僵,咬了唇,伸手去推他的脸,胡乱地道:“谁知道,我不知道!”

她的柔荑一会子就被百里青抓在了手里,禁锢在她的头顶,他伏下身子,吮上她的唇:“不知道?一会子,为夫自然是要你知道的。”

他是极喜她的唇的,柔软丰润,不似时下流行的樱桃小嘴,但吻起来感觉极好,像多汁的莓子。

“唔……。”

细微的柔软的喘息如滴落在水中的水滴,荡漾开一圈圈的涟漪。

他的吻一路蔓延下她细白的脖颈,忍不住在上面种下点点属于自己的印记,修长细腻的双手也抚上她柔软的腰肢。

西凉茉目光渐渐地空茫起来,柔荑紧紧地抓住床头的艳丽幔帐,只觉得他的唇与手在自己上点燃熟悉又陌生的火焰。

百里青看着身下的小狐狸已经被勾引得迷迷糊糊了,衣衫半开,裙摆也被撩高到腰际,裙下风光毕现,这般似穿了衣衫又未曾穿衣衫的模样,呈现极为媚人的姿态,便轻笑一声,方才恋恋不舍地起身准备宽衣。

他笑容妖异:“夕阳已落,天色已黑,咱们今儿可是名正言顺的洞房,不是白日宣淫了。”

房内春情盎然。

房外却有冷芒幽幽,初初升起的一轮弯月如一把锐利的弯道挂在天空之中,散发着冰冷的光芒,照亮这殿内的一片披红挂绿,喧闹人间。

人人面带笑颜,手上都拿着酒杯,推杯换盏,毕竟今儿成亲的那位主子,可是权倾朝野的九千岁,新嫁娘娘家势力也极大,按理说这样的亲事看起来似乎极合理,但是所有人都知道为什么这种婚事其实是最不合理的。

私下头的贵夫人们都教训自己骄傲的女儿们——瞧瞧,女子和夫家和离了,就算是像贞敏郡主这样身份的女子都落不到好,成了宦官王妃,这辈子都是没指望了。

九千岁不倒台,便是孤苦一辈子,九千岁倒了台,那她身为正妻更是没什么好下场。

总之就是一句话——可怜啊!

但是这样的话也只能私下说说,面上依旧人人都是满面红光,极为羡慕的模样。

连着司礼监、锦衣卫的厂卫们素来阴沉冰冷的面孔上都难得的放柔和了,手握酒杯,微熏的脸上多了一丝真笑来。

自家主子大喜,赏赐自然是少不了,而那位新夫人,魅部的杀神们都是知道的。

对于他们而言,不管百里青是不是宦官,他就像不可触碰的存在,所以自然也不会觉得西凉茉可怜,只会觉得小姐配上爷,倒是还差那么一点。

这就是所谓鄙帚自珍,自家的主子那都是最好的!

当然,所有人都默默地等候着九千岁出来,但也没有人敢问为何进了洞房,就没见着千岁爷人影。

莫非……难道……太监也有春天?!

总之一群人热热闹闹,场面上是极为热烈的。

但是冰冷的月一样也照映出了另外潜伏在房顶、花丛间一道道阴暗的身影和他们手上阴冷的长刀。

一道修长的穿着黑色紧身夜行衣的人影静静地站在涑玉殿不远处的景宁宫之上,冰冷的目光看着涑玉殿那散发着橘色灯光的新房窗口。

他蒙着脸,一双星眸子如天上寒星一般带着冰冷的光芒,仿佛下一刻,便要化作千万道寒芒将那窗口刺破,把里面的人全都射成个筛子!

另外一名提着刀的黑衣人忽然飞身而上景宁宫的宫殿,奔至对方的身边,恭敬地单膝下跪,抱拳道:“主公,一切都已经准备好,大部分的司礼监和锦衣卫的厂卫都参加了喜宴,酒里都已经下了迷香散,寻常的大夫都查验不出来,那药也只会让酒香更醇,让人更容易醉倒。”

他点点头,冷冷地道:“今儿是百里青这奸贼成婚,又在皇宫大内娶亲,锦衣卫、司礼监的人防范疏忽,甚至百里青也一样会得意忘形,就是咱们最好动手的时机,若是今日能一举除掉此乱臣贼子,也算是为天朝百姓做了一件好事。”

那黑衣人听着自己的主子这么说,立刻跪地抱拳道:“乱臣贼子,人人的而诛杀之!”

他抬头看了看天边那一轮冰冷的弯刀月,随后冷冷地道:“一会子司礼监会燃放焰火,等着焰火起来的时候,正是药效发作,酒宴正酣畅的时候,就以焰火为信,诛杀阉党魁首!”

“是,天理教众教徒誓死追随教宗大人!”黑衣人恭敬地弯腰,领命而去。

他冷冷地看着涑玉殿的新房,低声自语:“百里青,洞房花烛夜,明年今日也就是你的忌日,这一场焰火就当本座送你的送葬大礼!”

至于她……

司流风眯起眼,星眸里闪过一丝冷酷,那个胆敢抛弃他而去的女子,将他尊严践踏在脚下的女子,只配沦落到众人唾弃的暖床工具的地步。

既然不愿意做他的正妻,那就成为他的玩物或者——去死好了。

一道殷红如血的身影忽然掠过夜空和他的头顶飞向了涑玉殿。

他仿佛若有所感地抬头,却什么也没有看见。

不知已经有人……不,有飞鸟先行替他通报了有‘贵客来临’

“唔……阿九……你……得出去迎客。”西凉茉美丽温婉的眉眼笼上一层媚色春情,却犹自不肯放弃胡乱地扯着他的发,想要将那在自己身上作恶的大妖孽扯起来。

只是她手脚发软,竟一点气力都没有,也不知是要揽住他还是推开他了,倒是将他的发和她的发都缠绕在了指间,她泪眼春融,朦胧中看起竟仿佛有些结发同心的味道了。

他却如饕餮一般,只轻笑两声,安抚地圈着怀里的小丫头,用脸蹭蹭她的脸,甜言蜜语没甚节操地哄骗着她张开腿儿:“小奸细,让我进去一会儿就好,只一会子,沾点儿蜜,为夫就去迎客。”

“唔……不……。”西凉茉想要拒绝,粉润红肿的嘴儿却又被对方再次攫住,说不得拒绝的话。

“小奸细,听话,否则可别怪本座明日让你下不了床,更丢脸。”百里青没甚耐心了,低头咬住她的一方浑圆娇嫩,他可没心思去迎什么客,方才从老头儿身上又得了好东西,才想在小娘子身上试一试,正是心痒难耐,尽情享用身下美味,在她身上厮磨的时候。

但今夜又是洞房花烛夜,他难得想要给她一场温柔而非疾风骤雨般的欢爱当礼物,所以便迁就着她,要不他早就提枪横扫八百里,让她只会娇吟流泪了。

西凉茉被他吻得脑子里一片浆糊,失却了往日的清明冷静,只迷迷糊糊地呢喃了声:“你……你说话算话……。”

“当然,本座何曾说话不算话?”百里青眼底掠过一丝邪光,他只在床上说话不算罢了。

西凉茉羞涩地慢慢张开了腿儿,向他绽放早已春意交融,春潮泛滥的花蕊。

西凉茉发觉了他专注的目光,便羞涩地咬着唇推他:“别看,你……你快点。”

话刚说完,她的脸儿更红了。

“很美的花儿。”百里青邪魅地低笑着吻上她的唇瓣,同时释放出自己身下的猛兽缓慢地侵入她的身子。

正是有诗为证:

两身香汗暗沾濡,阵阵春风透玉壶。暗芳驱迫兴难禁,洞口阳春浅复深。

粉汗身中干又湿,去鬟枕上起犹作。情超楚王朝云梦,乐过冰琼晓露踪。

……

房内春情荡漾汇聚成凝重靡丽的香露,如点滴之水汇聚成江河,渐渐漫过满室的时候,一丝不甚和谐的凉风悄然从长湖的角落蔓进了房内。

初初房内之人都没有察觉,又或者更本不愿意去察觉。

直到这凉风越来越大,西凉茉若有所感地微微从百里青强健的臂膀中微微抬头,迷迷糊糊地一睁眼对上一双圆鼓鼓的哀怨的小黑眼,那双小黑眼正来自床帐上立着的一只哀怨的鹦鹉,仿佛在控诉西凉茉抛弃它,与别人跑了。

当然,它通常自诩为苍鹰与凤凰所生的——鸩,而不是鹦鹉。

西凉茉可不习惯在这种时候还有什么别的人旁观自己的模样,鸟儿也不可以。

她伸手拍拍百里青的肩,绯红着脸儿道:“阿九,鸟儿在床帐里……。”

刚刚说话,她就忍不住咬住了唇,她没想到在情欲里的自己声音潮湿柔软得像能出水一般,连自己听了都脸红。

九千岁殿下正卖力地享用自己的小狐狸,爽到点儿的时候,邪笑:“我当然知道有鸟儿在床帐里,还知道在你身子里。”

西凉茉忍不住大窘,没好气地一巴掌推过去:“我说的小白,小白在床上!”

这大妖孽脑子里就只会想这种事么,男人在床上的智商果然是零!

百里青不曾防着她这一巴掌里带了点内力,竟一下子被推开了,包裹着自己的湿热紧致的桃源地一下子没了,他顿时恼起来,一转脸正对上小白肉乎乎的鸟脸。

却见小白仿佛很是鄙夷地抛过来一个眼神,笨蛋,居然会从自己的雌性身上被推下来,真是没用!

随后,小白就很直接几个蹦跳,竟然落在了西凉茉雪白的小腰上,转过脸朝着百里青又骄傲地扬起头,表示,爷今儿心情好,看在女主子的份上来通知你一声,一会子有人要来劫财劫色!

百里青才没留意小白到底要表达什么,他只瞅见了一件事。

一个雄性,不,一只雄性,居然敢碰他家小娘子的小腰,而且还把他家娘子看光了!

真是执可忍孰不可忍!“你这只混账玩意!”他咬牙切齿地蓦然一抬手就像小白抓去。

小白身子一偏,扑棱棱地飞了起来,险险地躲过一劫。

百里青一抓不中,即刻一挥袖子就向它扫去,西凉茉被这么一折腾也清醒过来,面红耳赤地瞅着自己身子,竟又上了那千年老妖的当,连衣衫没脱就……

她赶紧地抓了衣衫再次套上。

等百里青终于赶着小白出了床账一转头就正巧瞅着自家小娘子已经起身整理衣衫了,顿时就越发恼了,伸手就抓住她的肩膀:“丫头,你去哪,还没完事呢!”

西凉茉一转脸,也是一脸羞恼地瞪着他:“你不是说一会子就好了么,现在已经……已经一下了,你快出去迎客!”

小白也在一边愤怒地拍着翅膀,你这个笨蛋太监,小爷好心来告诉你一声有人来劫财劫色,你倒是狗咬吕洞宾,不识好鸟心!

活该被主人踹下床!

百里青懒得理会小白,只露出一个诱惑的笑来,五指成爪伸手就去抓西凉茉:“丫头……。”

西凉茉不防,一下被他抓个正着,她却也滑溜,一矮身子就脱了百里青的爪子,只让他抓到肩膀上的衣衫。

看着百里青都有点狰狞的艳丽容颜,西凉茉知道他不好受,咬了唇绯红着脸儿安抚道:“我不是说了等客人们走了再……再圆房,你就忍忍。”

反正她是完全不要再被他抓到了,先哄了他出去迎客是正经,想都知道外头人恐怕私下里早就议论纷纷了,她到底没他厚脸皮,而且这人真的折腾起来,没点时辰,必定是不会完事的。

忍什么?

外头那群东西,值得他九千岁忍耐和伺候么?

尤其是这时候,他正在兴头上,下头还着火,让他忍什么!

百里青冷嗤一声,打定主意还是要把自家甜美的小狐狸抓来泻火。

西凉茉瞅着他俊容上神色诡魅,眉梢眼角的妖异魅色渐浓,也不说话,就只盯着自己,身上那股子逼人的阴郁气息渐渐蔓延开,便知道自己是没说服成这妖孽,恐怕还是要……

她立马起身就往门外跑,顺带叫人:“白玉、白蕊……。”

话音到了一半,一只修长如玉,却苍白冰凉的手忽然捂住了她的唇,顺带大力地往后一带,熟悉的体温就贴上了她的背脊,几乎撞得她的背都有点疼。

“丫头,本来为夫想要温柔点的,奈何我心本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不过其实这般粗暴点,你也有别样的得趣之处。”百里青咬着她露出的香肩,低声魅笑,顺带就去掀她的裙子。

小白顿时愤怒了,扑棱棱地就要去啄百里青的头,但是没等它行动,忽然半空里仿佛响起一声炸雷。

“轰隆!”

小白顿时下了一大跳,它扑棱棱的直接撞到了百里青身上,随后掉在地上尖叫起来:“嘎嘎……尜尜!”

西凉茉和百里青也是一怔,随后,他们齐齐抬头,便见着窗外一片金光灿灿,在窗纸上印成斒斓五彩的影子。

“是焰火……。”西凉茉一怔,忽然想起新年的夜,她与他静静卧在楼船上的幽暗小房间里,看着窗外的斒斓焰火,倒映出他眼底那些戏谑阴魅之下静水深流里的冷寂,倒映出她的第一次心底生出的异样情绪。

那是她第一次躺在一个如此危险的男人怀里,还会有这般现世静好的感觉。

她看向他,却见他也在静静地看着她,阴魅的眸中仿若被那些璀璨焰火倒映的流光溢彩,有淡淡的温柔。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便觉得一向沉冷如无人之境的心海一片静宁,却倒映出他的模样,她的唇角忍不住微微翘起一个同样温柔的弧度。

窗外焰火璀璨,她唇角的弧度同样仿佛带了魔力,让百里青忽然想要低头轻轻吻上去,品尝她最温柔的笑容。

但是,他的手刚刚伸出去,随着一声焰火弹的爆开,窗纸上却陡然再次倒映开一片金光璀璨。

只是这片光芒明亮异常。

百里青的指尖在触碰到西凉茉的脸颊那一刻,忽然瞬间五指一并,聚气成型,一团肉眼几乎可以看见的紫青气团凝在他的掌中,他猛然一抖衣袖向窗外狠狠地震去。

那一团气流震破了窗棂,红木精雕喜鹊登梅的窗陡然被震碎成一片碎木屑向外弹射而去。

“轰!”

巨大的气流瞬间爆开也同时将那些袭来的暗器瞬间都给震碎了。

西凉茉陡然回头,这才发现那些异常明亮的璀璨光芒竟然是一支支涂着桐木火油的一米重箭!

而第一波的火油重箭虽然被震碎了,但是破碎的木屑却带着火油四处飞溅,溅开了新房里遍地火焰,新房里原本都是红绫鲛绡,软缎金丝,精雕摆设,名家字画,全都是异常易燃的东西。

点点火星飞溅,火势便蔓延飞起。

何况对方袭来的火油箭竟源源不绝,并不因为一次受阻而有所中断,而是不断地携着凌厉杀气飞射而来,与此并行的还有此后无数的寻常白羽箭。

西凉茉一惊,居然有人趁着他们大婚的时候伏击偷袭!

这般众人都喝得微微熏倒,抬头欣赏焰火和大戏的时候,不留心,根本不会发现涑玉殿的后殿这里起火和有刺客,初始只会以为是唱戏的动静和放烟火之故。

而且,百里青嫌弃周围有人来打扰,方才还将所有人全都打发了出去!

她立刻转身,手上随手扯过红绫一块卷向墙上的辟邪长剑回抽,握住长剑在手,她立刻一抬手就舞出一团耀眼的银光,将那些箭矢全都一一斩落。

百里青甚至都不需要什么武器,他只需要凝气在手直接一挥,周围的箭矢全部没有靠近他就已经被击落成碎片。

箭矢毕竟是有限的,而对方的时间也是有限的,他们根本伤不了她和百里青的话,没多久,司礼监的人一定会发现,大内皇宫之中,这么多的刺客根本逃不出几个!

但是对方似乎一点也着急自己的攻击无用,只是不断地放箭。

但西凉茉很快也就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他们不断地射落的箭,除了重箭带了桐油,那些碎落满地的寻常白羽箭一定染了毒,箭碎片一落地遇火便瞬间散发出白烟来,虽然刚开始的时候看起来只是寻常木头燃烧出来的白烟,但是,那烟雾拢聚起来,就有一种不该是木头燃烧的诡异味道,令人闻见便浑身酥麻。

西凉茉和百里青都擅长于药物或者说毒物,他们很快就发现了不对,而此时,新房的火势在不断落下的桐油助燃下,迅速地变大,因为他们两人身边落下的碎箭和桐油是最多的,火势渐渐地朝着他们两人聚拢过来。

西凉茉所有的衣衫都经过她自己的改进,在衣衫内里绣了一个内袋,内袋时刻都带着一只放置毒物与解毒药物的锦囊,她随手从衣衫的口袋里掏出锦囊,利落地把里面的药物倒在随手扯来的那块红绫上,往下半张脸上一裹,再将扯下另外一块红绫,如法炮制地做好一个防毒的蒙面巾递给百里青:“戴上,这种药物有短暂阻绝外来药气的作用,咱们得离开这里。”

百里青随手接了过来,裹在了脸上,但是一边挥袖劈碎那些箭矢,目光却盯在那箭雨飞射而来的地方,并没有其他动作。

“怎么了?”西凉茉看着他,有些微微着急,夜里风大,如今火借风势,再不走,怕是等会子就算走脱也免不了受伤。

百里青凝视着那一处房顶之上,冷冷地道:“若是咱们现在飞身而起,恐怕迎接我们的就是飞天雷火弹了!”

飞天雷火弹?

西凉茉一愣,一箭斩落了那直飞自己胸口的重箭:“听着这名字怎么倒像是火药弹?”

“就是火药弹,爆开来足以让人粉身碎骨,来自西域,价格昂贵,想不到对方为了杀我,倒是真舍得下本钱!”百里青讥诮地冷笑。

“你怎么知道他们有那种东西,何况那种东西落地再爆,方才不是可以把咱们都炸死了么?”西凉茉看着火势渐渐凶猛,有些着急。

百里青淡淡地道:“因为我闻到了雷火弹特有的硝味,雷火弹的引线有限制,若是太长了,引线会在一半就被风吹灭,太短了,没到距离就会爆掉,如今涑玉宫周围视野开拓,他们能射来的地方只有景宁宫之上,那个距离投射的雷火弹,根本都不了一半就会爆炸。”

“所有他们现在就是为了逼迫咱们飞身而起,刚好撞上雷火弹空爆?”西凉茉眯起眼,嗤笑:“果然是好狠毒的心思呢。”

若是他们不用轻功飞身而起,那么势必就要葬身火海毒烟,若是他们飞身而起,就要直接撞上密集的雷火弹阵。

雷火弹空爆的时候,必定是带着无死角的威力,武艺再高强的人,也根本不可能毫发无损。

而只要他们受伤,对于这些刺客而言就是最好的动手机会。

她已经可以听见殿外已经有人发现不对劲,传来了司礼监和锦衣卫厂卫们的尖利得仿佛恶鬼尖利啸的呼哨声,那是主子遇险的时候,他们发出的最紧急的呼哨。

司流风站在景宁宫之上,冷眼旁观着那些熊熊烈焰的燃烧,他一向看起来仿佛总是幽光内敛沉静的眸子里此刻被火光燃烧倒映出一种残酷冰冷的色泽,让一边护卫的暗们都暗自心惊。

“教宗大人,锦衣卫的人和司礼监的人已经发现不对劲了,他们正在吹哨集结!”那名提着刀的黑衣人又飞身跃了上来。

司流风看着那火光围绕之处,冷笑:“哼,那群阉狗鹰犬,倒是动作快得很,不过可惜,如今他们又能如何?桐油是水都不易扑灭的,越是强冲只能烧死和毒死他们自己,本座倒是要看看百里青那奸贼此次如何逃过本座精心设下的埋伏。”

精心谋划,将宫里所有的埋伏下的钉子都用了打扮,甚至连司礼监和锦衣卫里好不容易埋下的钉子也都用上了,就是为了今日一举围杀他们!

“但是……王妃也在里面。”那黑衣人忍不住道。

司流风目光森寒地在那黑衣人身上一瞥:“江五,你说谁在里面?”

江五顿时住口,顿了一下,方才道:“是前王妃也在里面。”

他记得教宗大人曾经是颇为看重这位王妃的,甚至为了这位王妃,对小姐的爱慕视而不见。

连雨夫人都比不得王妃在教宗心眼里的位置。

只是也不知道怎么忽然王爷就与王妃和离了,然后未过多久,恢复了郡主身份的王妃就被逼着嫁给了九千岁。

他曾经怀疑过王妃是不是为了教宗大人的大计放在九千岁身边的棋子,但今儿看教宗的反应来看,似乎并不是这么一回事。

司流风的目光落在那一抹窈窕的红影身上,眼底有瞬间闪过一丝柔软和刺痛,但是下一刻他冷冰冰地道:“今日一切都是她咎由自取,怨不得别人,天堂有路她不走,怪不得本教宗心狠手辣!”

司流风看着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在极为短暂的时间里就迅速地反应过来组织了巨大的水龙队伍,训练有素地拿起水龙和水桶冲向殿后,即使连那些中了他药物的人在发现不对后,为了清醒过来,有人径直拿着身上携带的小匕首直接插进了自己的手臂里,以剧痛令自己清醒,他的眼底不禁闪过一丝嫉恨之色。

凭什么,那个妖魔一样的男人根本就不把人当人看,以人为脚踏、为座椅、惩罚犯错属下的残酷手段,竟然还能训练出如此精悍的下属,并且对他如此忠心!

这些鹰犬真是愚不可及!

就像西凉茉一样,根本就不知好歹!

“让天雷弹手都准备,他们很快就要运功而出了。”司流风然后冷冷地道。

不管百里青是否已经看穿了他的意图,只要是人都不会原因这么被活活烧死,他必定会忍耐不住和西凉茉飞身而出。

“是!”江五抱拳回道,只是看着司流风在身后紧紧握成一团的拳头,指节都泛白,不由心中暗自一叹,却也没有再说什么。

教宗确实够心狠手辣,连自己在乎过的女人,也可以毫不在乎地炸的血肉横飞。

不过女人嘛,若是大事可成,要多少就有多少!

江五暗自想着。

而此时场内被熊熊烈火包围着的两人,已经渐渐地几乎没有任何容身之地了。

“要么出去被炸死,要么死在这里,咱们总得选一个!”西凉茉挥剑再次砍断数支重箭,脸上已经都是火烘烤出来的汗水。

小白正焦急地在空中飞着,召唤了一堆稀奇古怪的鸟儿,却都对着熊熊烈焰毫无办法,它只能:“尜尜,嘎嘎!”地尖叫。

百里青抬头看着景宁宫方向冷哼一声,一挥长袖将西凉茉拦在身后,他忽然两指在口里一含,发出一阵极为尖利如恶鬼哭号的尖利啸声。

而在殿外被熊熊烈焰挡住进不去的司礼监厂卫们同时都抬起头,听着那尖利的啸声。

小胜子正一手拖住白玉、一手拖住白蕊,阻止她们两个往火场里面冲,忽然听的那啸声,顿时眼睛一亮,也不顾白蕊和白玉了,直接也掏出一只白森森的骨哨,吹出两长两短的呼啸之声。

所有的锦衣卫和司礼监厂卫们都同时丢下了手里的水龙和水桶,不再去救火,看得白蕊、白玉两个心中大急:“你们这是做什么!”

但是厂卫们没有理会她们,而是同时全部跑到离火场最近之处从自己的手上抽出一片银色的软甲,然后在殿外站成一个包围圈,同时将手里的软甲抛向天空。

说来也奇怪,那软甲飞起的瞬间就成了一种银色的圆形的似网非网,似盾牌非盾牌的东西,在月光下闪烁着冰冷森寒的光。

白玉倒是认得这个玩意,顿时色变:“血滴子!”

这是锦衣卫和司礼监的人所用的一种抛出起,便可百米之外取人首级的奇异狠毒的武器,威力极大,据说。

但这种武器并不合适大规模群体作战时候使用,否则抛线容易缠绞在一起,但是小团体作战的时候威慑力很大,效果也很好,但是这种时候拿出来作甚?

小胜子忽然飞身而起,足尖一点就落在了院子外的一颗大树上,再一吹哨子。

所有的司礼监和锦衣卫的厂卫们也不知怎么一抖手里的的抛绳,那血滴子瞬间滴溜溜地飞向了火场上方。

“那是什么?”司流风看着火场上升起了一片诡谲圆亮的银色,顿时心中忽然生出一种不妙的预感。

江五也发现了不对劲,他微微颦眉,又有些讥诮地道:“那是血滴子,怎么,发现救不了自己的主子,所以决定用血滴子取自己主子的人头么?”

“不,不对!”司流风陡然眯眼,厉声下令:“把所有的剑都放出去,快,然后所有人都换上锦衣卫和司礼监之人的衣衫!”

他的命令刚下完,就看见远处每一个血滴子发出一种诡异的‘咔咔’声后,迅速张大成网,没过多久就迅速地挡住了他的视线。

司流风忽然厉声再道:“天雷弹准备,投射!”

“但是……。”江五一愣,九千岁还没出来呢,这个时侯投?

但是看着司流风脸上狰狞的神色,他立刻下令:“投,全都投!”

天雷弹仓促地投出后,瞬间在碰到那层血滴子组成的‘网’,轰隆隆地全都爆炸了。

顿时涑玉殿上一片飞沙走石,大地震撼。

宦妻 第四章 何谓狠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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巨大的爆炸声令整个皇城都被震动了,宾客中即便有一些人仍旧在醉眼朦胧之中也发现了不对劲,尖叫声此起彼伏,纷纷向宫外冲去,相互踩踏而受伤的人不知凡几。

在外围警戒的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却都阴沉着脸,纷纷刀剑出鞘,如潮水一般涌向宫殿之后,去支援内殿的同伴。

巨大的爆炸声让司流风都必须蹲下身子,用披风遮住脸方才能挡住那些硝火。

“成了,那奸贼必死!”江五兴奋地站了起来看向涑玉殿,只见一片浓烟滚滚,风火无边,整座涑玉殿的后殿都已经是一片火海,华美的殿堂已经在雷火弹和烈焰之下已经变得七零八落,一副大厦将倾的模样。

原本遮盖在其上的血滴子也已经不见踪影,不少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都已经被震荡波冲击得跌坐在地,正努力爬起来。

司流风眼底闪过一丝喜色,看着这模样,应该……

“恭喜教宗大人,大仇得报,锄奸大业已成!”江五早已激动得单膝跪下,拱手恭喜司流风。

一干天理教的众人也纷纷跪下,恭喜司流风。

司流风看着那一片熊熊烈焰之间,仍旧有片片燃烧的红绫在风火之间飞舞,就像是那人的艳丽的裙摆,他眼底不免闪过一丝怅然和隐约的痛色,随后,他忽然一转身,压抑着心中的情绪,冷冷挥手道:“立刻准备撤,大家都换好司礼监和锦衣卫的衣衫了么?”

“是,属下们都已经换好了衣衫。”江五抱拳道。

“很好,咱们这就准备‘杀’出宫去,百里青那奸贼已死,如今司礼监和锦衣卫群龙无首,咱们冒做他们的样子,一路把那些百里青一系的人也都除掉,犯下如此‘滔天大罪’的司礼监和锦衣卫有何颜面还存在与朝堂之上,皇帝一定会令人将之问罪裁撤!”司流风唇角弯起冷酷的笑容,滔滔大火映衬得他眼底仿佛也有冰冷的火焰在燃烧。

司礼监和锦衣卫都是不该存在的,他一定要将让这些印证着他的羞辱与血海深仇的机构都不复存在!

“小王爷,果真好妙的心思,不过是否托大了点。”一道嘲谑悦耳的女音忽然从半空中传来,令司流风一惊,蓦然抬头,却见一道红色的窈窕曼妙人影从天而降。

夜晚的风吹起她宽大的衣袍,飘然若仙,手上挽着辟邪长剑,虽然一袭红衣被火烧灼得有些破损,露出一双雪白纤足,却反而增添了几分不羁洒脱,如瀑长发没有挽起而是落在脸颊两边,脸上的妆容却依旧是艳丽精致,她目光里一片森冷流光,妆容却妩媚惑人,奇异的反差让她的眉宇间平添妖娆,仿佛妖娆牡丹化作的人形,又似夜间精气幻化而成的精魅,只等着勾人魂魄。

这般模样的西凉茉,是司流风从来不曾见到过的,他眼底闪过一丝惊艳,心中却忍不住悄然呼出一口气。

看着西凉茉平安无事,他心中极为复杂,也不知是喜,还是怒。

但是想到自己与她成亲那么久,竟然从来不知道自己的枕边人有如此多的面貌,平日里陪他读书时候的温柔恭顺、与他决裂时候,第一次发现她会武,为了司含香与他决裂时候的凛冽尖锐,再到今日的妖娆妩媚。

她到底还有多少秘密,是他根本知道的?

又或者他从来就没有了解过,西凉茉是一个什么样的女子,只看到了她想给他看到的那一面,或者是他自以为看到的就是她的全部。

一想到西凉茉如今这般娇美妩媚却不是因为他,或者他根本没有见过她会在自己面前展露出来这么诱人的一面,司流风眼底忍不住掠过愤色。

被欺骗的愤怒让他冷笑一声:“贞敏,你倒是命大,竟然活着出来,怎么,跟着一个大太监成亲的滋味不错吧。”

得知西凉茉被‘逼’着嫁给九千岁,他心中滋味百般杂陈。

既为西凉茉这般‘下场’感到一丝畅快,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愤怒——百里青竟然连他的妻子都抢走了。

他忽然一挥手,下令:“被本座拿下她!”

天理教教徒立刻握着刀向西凉茉冲去。

西凉茉却没有任何动作,只是唇角带着嘲谑的笑容,冷冷地看着天理教教徒冲上来。

眼看着自己的教徒就要将西凉茉擒下,她却没有任何动作,司流风眼底不禁掠过一丝狐疑,随后他忽然感觉到了一丝异样的危险。

他忽然想起有点不对劲的地方,若是西凉茉都能逃脱了那雷火弹,只是烧了点衣衫、头发,那么……

司流风眼底闪过一丝异色,忽然大喝:“等一等!”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冲过去的教徒瞬间忽然仿佛被什么东西定住一般,随后身子不由自主地开始颤抖,仔细看去,却是他们似乎想要动,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定住了身子瞬间动弹不得,脸上都闪现出恐惧的神色。

一道同样殷红如血的身影飘然而落,挡在西凉茉的面前。

若说西凉茉一身红衣,落地的时候让人惊艳,那么现在出现的同样一身红衣的男子,虽然精致五官有着超越性别的瑰丽,雌雄难辨,却让人只觉得恐惧。

他极深的纯黑色的眸子里,没有一丝光芒,看久了仿佛连魂魄都会被彻底吸入幽狱鬼涧。但此刻仿佛也被涑玉殿的火光燃了一簇火焰在其间,只是他眸子里的火焰却是地狱鬼火——血腥阴森,令人望之胆寒。

百里青轻笑了起来:“好侄儿,原来竟如此惦记着叔叔我,送了那么大的一份贺礼给本座,真是让本座感动莫名。”

紫色的胭脂沿着他的眼睛后边三分之一处层层向发鬓晕染,仿佛在雪白剔透的鬓角上绽开一朵重瓣曼陀罗,他眼大而眼尾斜飞本就诡美如狐,还用了重紫石描绘斜勾,更显得他像是异界里最强大恐怖的妖魔,让人望而生畏。

司流风看着自己属下仿佛中邪一般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恨色和连他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惧意,若是方才不能将这妖魔一击必杀,让对方得以脱身,那就意味着今夜的行动等于是彻底失败了!

百里青的武艺高深莫测,也不知道是否还会用什么邪法。

但是,身负家仇,他怎么样都不会怕这妖人的!

司流风望着他,冷笑一声,抽剑出鞘,指着百里青道:“就凭借你这个阉人,也敢自称本王的叔叔,就算你真是本王的叔叔,你与本王有杀父夺妻之仇,本王也要取下你的人头,方能祭本王之父,消本王之恨!”

百里青讥诮地嗤了一声,忽然长臂一揽,将西凉茉裹在怀里,恶毒又诡谲地道:“小子,你看清楚了,就凭借你长得那种丑陋还故作风流的模样,再加上那点子三脚猫的功夫,茉儿会看得上你,就算本座是个太监,也一样比你能让茉儿满意!”

西凉茉眉心跳了一下,微笑着悄悄伸出手,搁在身边人的腰上,捏住,狠狠地一扭。

满意你个头!

百里青脸上微微有点扭曲,但是看着司流风的俊脸发绿,他心头就是异常的爽气,随后又阴沉地笑道:“对了,你不是一直想知道你那死鬼爹是怎么死的么,本座就告诉你,一个意图谋反的老叛贼,也敢拒捕,还敢设陷阱伤了本座的人,本座抓到他以后,就把他扔给了暹罗进宫来极为稀罕鳄鱼做了果腹之食,你是没看见,就你父亲那老贼的模样,喂给鳄鱼,鳄鱼都嫌弃,在水池子里吃了大半日,你父亲都没断气,倒是叫声听着真真是晦气得很。”

一言一词,无不极尽恶毒残忍之能。

对于居然敢虎嘴拔毛、烧了他洞房,毁了他的新婚之夜的混账东西,就该千百倍地承受切肤之痛!

场上众人都倒抽一口冷气,浑身发寒地看着说这话说得极为顺畅自然的百里。

连西凉茉的心底都直冒凉气,暗暗叹息,这厮果然是以狠毒心肠闻名朝野的九千岁啊!

不过,一个能拿火烛燎烧自己受伤皮肉、以钢鞭加诸自己身上,对自己都那么残忍的人,对待敌人恐怕只会更残酷!

“百……里……青……!”司流风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知道的真相,但却是摧心裂肝的真相,他只觉得自己脑海间一片空白,浑身发冷,只能从牙齿里一字一顿地挤出百里青的名字,握剑的手都因为太过大力而虎口裂开,微微渗出血来。

百里青继续残忍地微笑:“乖侄儿,怎么,你不是一直很想知道你父亲死去的真相么,你以为你偷偷去带回来你父亲的骨灰,本座不知么,本座只是看你可怜没告诉你罢了,你父亲在烂泥塘你喂了鳄鱼,谁有心思去帮他收敛那点骨头,不过随便弄了点猪骨头烧了灰随便一埋罢了。”

西凉茉看着司流风,眸光里闪过一丝幽光。

虽然人人都知道乱臣贼子,人人得而诛杀之,但不管自己父亲做过什么样的错事,是否是谋逆之贼子,那都是自己的父亲,何况司流风本身也极具逐鹿天下之野心,所以自然不会觉得自己父亲有任何错处,只会觉得百里青的残暴不仁,心狠手辣。

好吧……西凉茉默默地顿了顿,不可否认的是,她的这位师傅兼新夫君确实非常的残暴和心狠手辣,寻常少女若是听见了这般话语,恐怕都要吓得晕过去,但是她却并不觉得害怕。

大约是因为……他的残暴与狠辣,从来对的都不是她。

而这种奇异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暴君的温柔,让她感觉——很好。

百里青慢条斯理地刺激着已经浑身发凉,仿佛连话都说不出来的司流风:“你很生气是不是,乖侄儿,那你就去死,最好六腑七窍流血而死,也省得本座还要动手收拾你,也好跟你那谋朝篡位的死鬼爹在九泉相遇。”

“百里青,今生今世,本王若不能将你千刀万剐,夺走一切你最看重的东西,本王誓不为人!”司流风的俊美温文面容被恨意扭曲得狰狞,长剑指着百里青歇斯底里地怒吼:“上,杀了他!”

其余的教众原本见着冲在前面的同伴那种诡异模样,心中都生出恐惧来,但是习惯性地听从着命令立刻挥刀而上。

百里青眼底闪过一丝轻蔑,唇角却染了一丝诡笑,忽然双臂平展,陡然而起的夜风瞬间灌满了他的红色宽袖,仿佛九幽地狱里的魔展开了夺命的羽翼。

而那些第二波冲上去的教众们忽然间就看见最先冲上去的那些自己的同伴瞬间转身,朝他们露出一个惊恐扭曲的表情,第二波冲杀上前的天理教教徒还没有反应来,就看见了一片长刀在月光下闪过森冷的光,随后血光四溅!

他们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脖子一冷,最后倒映在眼里的一幕,就是自己的同伴忽然对着自己扬起了长刀狠狠砍来,然后他们的头颅瞬间脱离了自己的脖子,或者只剩下了一半,白的脑浆、红的粘稠血液瞬间飞溅起来。

谁也没有想到自己的同伴会忽然倒戈相向,而且是在这么近的距离上,根本没有任何防备,所以天理教那第二轮攻击上去的教徒们瞬间死伤了十之**,剩下的,也很快在自己同伴的刀剑下也做了亡魂。

动作稍微迟了些反应过来的天理教徒,瞬间错愕地立刻退开,戒备地盯着那一批拿着染血刀剑的自己的同伴。

他们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的同伴怎么会临阵倒戈!

连司流风都被这样的场面震慑住了。

江五愤怒地对着那些人咆哮:“好啊,你们这些叛徒,竟然出卖自己的弟兄,给我杀了那些叛徒!”

同样因为被背叛激怒的教徒们,立刻再次拔刀而上,与第一批杀了自己兄弟的教徒们缠杀在了一起

但是司流风目光忽然对上百里青冰冷残忍的眼睛,随后心中隐约觉得不对,他再次仔细地看向自己的派出去的第一批人,很快地发现了那些人的不对劲,那些教徒们脸色都极为扭曲而不自然,脸上也满是惊慌和惶恐,嘴巴大张想要说什么,却都说不出口,模样看着极为恐怖,令人胆寒。

他忽然大声呵道:“等一下,住手!”

但是已经杀在一起的教徒们,都红了眼,轻易间怎么可能是他能唤得住,分得开的,眼看着自己的人全都缠杀在了一起,自相残杀,死伤人数不断的增加

司流风又急又怒,只得忽然手上一抖,忽然拿出一面造型极为奇特的手鼓来,他右手持鼓,左手两指扣住一个金色的蛇形指扣,猛地击向鼓面,敲出一种极为奇异阴冷却相当震撼的鼓音。

那鼓音几乎媲美佛门狮子吼,令所有的人都觉得耳朵鼓膜生疼,就是西凉茉也要运起功来,方才抵消得了那鼓音带来的鼓膜刺痛。

但是所有天理教教徒都在瞬间暂时停住了手,司流风立刻厉声下令:“撤回来!”

百里青却仿佛完全没有受到那鼓声影响似的,他只微微偏头,确认了西凉茉无事之后,再看向司流风,却也没有阻止他将自己的两拨人马分开。

“百里青,你用了什么方法控制我的人,真是卑鄙残忍!”司流风抬头森冷地看向百里青,恶狠狠地道,眼底满是怨毒的光芒,里面仿佛有一头野兽要扑出来将百里青撕碎。

百里青根本不在乎他到底什么反应,只是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优雅地舔了一下飞溅到自己唇边的血液:“乖侄儿,不必如此夸奖本座,何况,你自己不也用了魔骨鼓么。”

卑鄙什么的,对于他而言根本就是一种最好的褒奖。

至于残忍,今儿他就让他们这些胆敢触碰他逆鳞的东西们,好好体会到什么叫残忍!

说罢,他指尖微微一动,白皙如玉的中指与食指一捏,优雅地捏出一个仿佛祝祷结印的兰花指手势,嗤笑道:“蛛丝傀儡,可是一种很有趣的操控术呢,不若再让你这浅薄无知的小子见识一番,本座倒是要看看你的魔骨鼓厉害,还是本座的蛛丝傀儡厉害。”

随着他手势一动,立刻又有数名天理教徒,拿起刀向自己的同伴杀去,司流风这边的人只得再次提刀应战,与自己人又杀在了一处,惨叫声四起。

西凉茉闻言,目光一凝,果然发现百里青修长五指上陡然射出几乎用肉眼看不见的透明蛛丝一样的细线,也不知道是用什么做的,却极为柔韧,刀剑碰在上面发出金戈相触之声,却不能将线斩断,那些蛛丝就这么直直地射进了第一批天理教徒的眉心和四肢关节之中,将他们变成了百里青手上的提线木偶。

这等残忍的功夫,几乎可以与邪术媲美,西凉茉忽然想起当时在洛阳的武林夺魁大会上,百里青以针线控制人的样子,只是这一次他所用的方法更为诡妙残酷,丝线入脑,这些人恐怕根本活不了,但却暂时保留着自己的意识,所以面容表情痉挛痛苦。

一旦一个傀儡死了之后,那些丝线仿佛有生命,会感触人的体温一样,立刻回缩然后就近穿入那个杀了自己寄主之人的身体里,再次将对方控制起来。

有时候,那些丝线甚至直接从一个傀儡的口中吐出来,然后直接穿进和自己交手的天理教同伴之人眼中,如同串糖葫芦一样,看着令人浑身发寒。

司流风和江五这等好手,当然也发现了这其中的诡异之,不免都脸色发青。

“教宗大人,您的魔骨鼓,应该能有些作用……。”江五忍不住低声道,顺带将一个靠近自己的傀儡狠狠踹开,生怕沾染到那些蜘丝。

“不……本座的内力修为尚且没有到能发挥魔骨鼓的威力。”司流风看着自己的人越来越少,他目光落在景宁宫周围,也发现了不远处,已经有司礼监的大批人马向自己这一出涌来。

江五也看到了,眼底闪过一丝狠色,立刻向司流风道:“教宗,咱们这一次功败垂成,必须得撤了,弟兄们都支持不了多久,等着咱们撤了,再图后路!”“不……本座的内力修为尚且没有到能发挥魔骨鼓的威力。”司流风看着自己的人越来越少,他目光落在景宁宫周围,也发现了不远处,已经有司礼监的大批人马向自己这一出涌来。

江五也看到了,眼底闪过一丝狠色,立刻向司流风道:“教宗,咱们这一次功败垂成,必须得撤了,弟兄们都支持不了多久,等着咱们撤了,再图后路!”

司流风看着不远处的百里青和隐没在他身后那一抹窈窕殷红,眼底闪过不甘和愤怒。

血海深仇,终是今日不能得报了!

“撤!”司流风终于咬牙切齿地从来喉咙里挤出一个字,随后猛然击鼓,运足内力,足尖一点,飞身离开。

江五立刻组织其他教众掩护司流风,去向百里青杀去。

百里青冷笑:“这就想走,没那么容易,乖侄儿,留下命来吧。”

说罢,他右手猛然一弹,数根蛛丝迅速地向司流风射去,速度之快,几乎丝毫不比强弓射出来的箭矢速度差。

眼看着那蛛丝就要如鬼魅之手缠绕上司流风的身上时,司流风陡然一转身,将自己身边的护卫一扯,让那蛛丝一下子射穿了那护卫的身体,那护卫瞬间发出一声凄厉得不似人的叫声。

但是一截蛛丝瞬间从那护卫胸前穿过,然后一下子穿过司流风的肩头,司流风瞬间吃痛,咬牙用尽内力却没法子将那蛛丝扯断,感觉那蛛丝在自己身体里迅速地游走,他心中一冷,眼底狠光一闪。

他忽然手上一弹,猛然弹出几粒雷火弹,雷火弹弹在跟着自己的江五身上,瞬间在空中爆开,一下子将百里青的蛛丝给炸断了。

“教宗大人……。”江五不可置信地看着自己的胸口瞬间被炸出的大洞,随后掉落在地。

等到硝烟散尽之后,只剩下一片狼藉。

本书由520小说首发,请勿转载!

宦妻 第五章 圆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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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明是你把人家的爹用那么残酷的方法杀死了,杀父之仇不共戴天,与我有什么关系?”西凉茉挑眉冷笑道:“对了,就是我这个娘子,也是你从司流风手里抢来的,这可是杀父多妻之恨,与我这个无辜的弱女子有什么关系?”

百里青揽过她的细腰,薄唇一抿,嗤道:“谁让你是红颜祸水,司流风眼里的嫉妒和司承乾对你莫名其妙的占有欲,总不是本座帮你招的吧,所以作为你今儿的正牌夫君,自然是要好好的惩罚你这小骚狐狸。”

小骚狐狸?

看着百里青一副理所当然地说话,西凉茉忍不住抚额:“爷,你说话就能不要那么像妓院的嫖客么,好歹你也是有身份的人。”

偏偏这人说着这样充满三俗气息的话,却一举一动优雅得不得了的样子,实在是太诡异了。

百里青挑眉,唇角弯起一丝邪笑:“这可是你说的,本座今儿就嫖定你这只小骚狐狸了,而且一辈子只嫖你好不好?”

西凉茉:“……。”

她就不该跟变态讲理。

有种极品最爱寸进尺,不知收敛,百里青明显就是这种人里的中翘楚!

她承认,她比不得他的厚颜无耻,没节操。

西凉茉瞥见底下司礼监、锦衣卫的人已经集结完毕,索性直接转身就走:“我先回长平殿去换衣衫了,爷,您慢慢嫖,爱嫖谁嫖谁去。”

反正洞房是一把火、一把雷火弹彻底炸没了,今儿她还是回长平殿去睡觉好了。

百里青瞅着她窈窕的身影翩翩飞去,宛如一只火红的凤尾蝶一下子飞离了自己的掌心,却难得地也没恼,只是眼底闪过一丝诡谲的光。

“千岁爷,您没事吧!”小胜子满脸都是被烟火熏的乌黑噔噔噔噔地跑上景宁宫的屋顶,领着人朝着百里青飞奔而来。

魅部的杀神们在魅一、魅二的带领下齐齐抱拳单膝跪地,愧疚地道:“属下救驾来迟,请督公恕罪!”

今夜魅部的人大部分也都换了司礼监的礼服绣金袍子来参加主子的喜宴,只留下了一小部分人警戒外围,连魅一、魅二也让百里青给放了假,都在前院喝酒。

当初百里青选择在涑玉殿举办婚礼,而不是回到千岁府举办,就是考虑到警卫安全问题,难得大喜之日,原本他也想让自己底下人松快一会子,谁也没想到,平日里飞鸟难进的皇宫大内会有这么多天理教的刺客闯进来,更没有人想到有人敢在他九千岁的嘴边拔毛。

竟然就在这样的时候出了大事,甚至连自己的洞房都被炸掉了!

百里青唇角带起一丝自嘲的笑意,淡淡地挥手:“行了,这事儿怪不得你们起来吧。”

“是!”众魅部杀神们方才起身。

“不过……。”百里青顿了顿,阴魅的眸子里闪过冷酷森然的笑意:“德王府小王爷司流风,欲谋逆犯上,刺杀皇帝陛下,今儿还在宫里纵火伤人,实乃罪不容恕,再查实原已故德王早有谋逆之心,父子二人都乃我天朝的谋逆罪人,着人即刻敬告皇帝陛下此事,再颁布圣旨,今夜即刻将德王府的人全部拿下,主犯等人皆投入司礼监大狱,等候发落,发出海捕公文,通缉司流风!”

司礼监大狱多是有进无出,这般安排已经注定了德王府,从此将彻底从朝堂上被抹去存在的痕迹。

竟然敢在千岁爷的婚礼上做出这等事来,那就注定了他们凄惨的结局。

小胜子眼底闪过一丝了然的光芒,立刻拱手称:“是!”

西凉茉落地之后,便到前殿去寻自己的几个丫头。

她到了前院的时候,院子里头已经没有任何宾客,只剩下满院的狼藉,身后忽然传来一人惊愕的声音:“贞敏,你没事?”

西凉茉转脸,便瞅着太平大长公主一脸惊喜地看着她,随后见她转脸过来,便下意识地想要奔过来,但仿佛忽然记起了昨日的争吵与不快,太平大长公主的脸色顿时露出几丝不自然来,站住了脚步,打量了一会子她,似乎确定了她没什么伤后,便硬声硬气地道:“哼,真是晦气,好好的洞房夜都能出现千=百年难遇的歹人袭宫的事,堂堂郡主嫁给一个太监这种事,简直就是连老天爷都看不过去的荒谬。”

说罢,她转身就走,但似乎走到一半又想起了什么,又转身硬邦邦地道:“你那几个丫头急得不得了,今儿还在后殿那里转悠呢!”

看着太平大长公主远去的僵硬背影,西凉茉不由轻叹一声,眼神柔和了些。

其实这位公主殿下,虽然大部分时候任性又毒辣,但确实是个直肠子,虽然轻易不将人放在眼底,但若是认准了的人,便会一直对对方好下去,只可惜,却偏偏遇上了司承乾,这等不伦之事,就算不是司承乾,其他人总也轻易接受不了的。

注定一生情意平白付流水。

她转身向后殿而去,果然见着三婢女正在后殿入口揪住连公公,声嘶力竭,比手画脚地要冲到后殿去,却被几个司礼监的小太监生拖拽着。

“白珍、白蕊、白玉!”西凉茉扬声唤道。

三婢齐齐回头,大吃一惊,楞了一会子,方才立刻奔过去,纷纷抱住西凉茉,齐齐哭起来:“郡主,太好了,你没事!”

“大小姐,你没事!”

西凉茉轻声安抚着抱着自己哭得梨花带雨的三婢,又看向远处松了一口气连公公微微一笑,以示感谢。

连公公见状,也点点头一笑,领着人到后殿去见百里青去了。

等三婢和刚刚找来的何嬷嬷都听了西凉茉说了一会子大概发生的事,三婢都愤愤然地要去德王府讨回公道,倒是何嬷嬷了解百里青,笑道:“且放心,咱们小姐的仇,爷自然会报的,说不定这会子针对小王爷的海捕文书都下了。”

何嬷嬷不知为何,还是喜欢唤西凉茉小姐,总觉得这么个小丫头,唤夫人,很是不习惯,西凉茉和百里青倒是都不介意。

西凉茉点点头,以袖掩唇打了个哈欠:“是呢,其他地方不安全,咱们还是回长平殿歇息吧,看这样子,大火一时三刻还灭不了,再加上清查余党,估计爷今儿回不来了。”

她算准今儿百里青是没工夫折腾她的,也就是嘴上过点儿嘴巴瘾罢了。

“是。”虽然说新娘子回出嫁的地儿歇息,兆头不好,但是西凉茉三婢和何嬷嬷想想西凉茉说的话也有道理,这夜里惊心动魄的,还是回自己住的地方好些。

于是便一同往长平殿而去,魅六、魅七两人也已经被派回了西凉茉身边,跟在后头警戒。

一路上,到处都是浓浓的烟味儿,方才爆发的那场刺杀到底导致了一场大混乱,不少人虽然没有在爆炸和火灾中受伤,但是踩踏拥挤,死伤了不少人,如今都坐在开阔些的地方等候救治,哭声、呻吟声、吆喝声一片,看得众人心底有些唏嘘,只加快脚步,匆匆而去。

方才走到了御花园这僻静些的地方,却忽然见林荫间有一道颀长的身影站在树下。

魅六、魅七和三婢女都同时警惕起来,纷纷拔出了自己的武器。

但西凉茉看着冷月清辉下的那道人影,忽然觉得颇为眼熟,她眯起水媚的眸子片刻,方才示意自己身边的人不必如此紧张,她好整以暇地道:“如今宫里出了大事,听闻父亲已经出宫了,既然大哥哥不曾被波及,为避嫌疑,也该出宫才是,如何还在这里?”

那人缓缓转过身子,果然是西凉茉的娘家哥哥——西凉靖。

西凉靖俊秀坚毅的容颜上毫无表情,只是淡淡地道:“为兄有话想和大妹妹说一说。”

“大公子有什么话,明日再进宫递牌子给郡主说就是了,郡主今儿收了惊吓不小,御医已经在长平殿里候着了。”何嬷嬷挡在西凉茉面前对着西凉靖并不甚客气地道。

西凉靖却只作没有听见,而是看着西凉茉再次重复:“为兄有话想与大妹妹说一说,莫非大妹妹还怕为兄在皇宫大内会对大妹妹不利么?”

西凉茉按住了还想打发西凉靖离开的何嬷嬷,只对着西凉靖淡漠地点点头:“好,既然哥哥坚持,那妹妹自当从命。”

说罢,给了众人一个安抚的眼神,便跟着西凉靖一路分花拂柳而去。

魅六和魅七互看一眼,身形皆是一动,悄无声息地隐没在黑暗的阴影之中。

西凉茉跟着西凉靖走了一小段距离,眼看着越走越偏僻,如今已经走到了一片新进贡的蔷薇花花圃里,蔷薇花枝叶长到了腰部,大朵大朵的蔷薇在月光下开放着,散发着迷人的香气。

她站住了脚步:“哥哥有什么想说的,说就是了,这已经无人了。”

西凉靖顿住了脚步,却没有回头,他惊鸿一瞥,西凉茉方才一袭红衣,黑发如瀑布,妩媚异常模样已经深深地烙印在脑海里,但是……

这般青春年华,就要嫁给百里青那样一个太监,连父亲都无法阻止,他……他也不知道自己该是幸灾乐祸,还是觉得愧疚。

“父亲……曾经在你大婚前连着多日求见陛下,但是却不得宫门而入,此事不但有陆相爷、皇后娘娘和韩贵妃的势力在从中作梗,九千岁恐怕也在其间推波助澜,为兄……。”

西凉靖顿了顿,不知道自己到底为什么要对西凉茉解释,他怕看见她怨恨的模样,却又忽然觉得也许她嫁给百里青也未尝不好,毕竟那意味着没有一个真正的男人可以拥有她。

这样的矛盾心思,听起来异常的可笑,但他还是下意识地开了口,想要解释什么。

西凉靖转过身,想要看一看她的反应,但是转身的那一刻,他却傻住了,一片茂盛花田之间,只有蔷薇花在月光下静静绽放,但是伊人却了无踪迹。

“茉儿?!”

她明明刚才还在这里的,西凉靖非常确定,他的武艺并不差到一个大活人凭空消失不见,自己都不知道。

莫非是天理教的贼子作祟?

他警惕地四处观察,却没有发现任何有人来过的迹象,只余下大片空无一人的蔷薇花田和阵阵蟋蟀的鸣叫声。

“茉儿!”

……

而就在西凉靖四处寻找西凉茉的时候,正如他所猜测的那样,西凉茉确实是被人掳走了,但是却并没有走远,此刻她正被按一张繁茂花枝挡住的一张长长的藤椅上,这藤椅原本是花圃管事太监白日里处理花圃事宜、听候园丁汇报理事之处,白日里就从花藤下拖出来,夜里再放回去,寻常人不留意根本不会发现。

冰冷却苍白如玉的指尖按在西凉茉丰润的唇上,此刻甚至嚣张又过分地探入她柔软娇嫩的唇舌间翻搅,另一只手则毫不客气掀起了她的裙摆,深深地探了进去。

“唔……。”

西凉茉绯红着俏脸,羞恼地瞪视着伏在自己身上作恶的人——你这大妖孽,不去处理你的事,在这里做什么!

偏偏身上那只千年狐妖哪里是会因为她一点子恼火眼神就知趣的人,他只低头轻笑,用传音入密的功夫道:“本座再不来,岂非要被小娘子你给戴绿帽子了,与你家哥哥到这花田深处,必定是有奸情!”

奸情?!

你全家都有奸情!

西凉茉一口咬住他的指尖用力,继续恼火地瞪着他。

百里青瞅着自家小娘子是真恼了,便从善如流地哄劝:“好,乖丫头,知道你最贞洁了,怎么会给为夫戴绿帽子呢,为了证明你的忠贞,来,把腿儿打开,让为夫检查一会子。”

西凉茉虎牙用力,毫不客气到在百里青的长指上啃出几个小口子,恶狠狠地看着他——你休想又在别人面前做那种不要脸的事,休想!

百里青眼底闪过一丝危险的光,膝盖往前一顶,压住她试图踹他的小腿,贴着她的耳朵,也不用传音入密的功夫了,只低声笑道:“你若是想要叫,便叫唤起来就是了,为夫可不在乎西凉靖那小子看见为夫是怎么疼爱你的。”

今儿他就算是个泥人捏的人,都要有脾气了,好好的洞房花烛夜,三番两次被人打断就算了,洞房都被炸了还没算完,这路上还有一个臭小子过来找他的小娘子倾诉衷肠,真真是该死!

气煞他也!

何况他九千岁殿下本来脾气就不好,能忍到现在,已经是奇迹了!

而那一头西凉靖陡然似听到了一些人声,立刻向这边转过了脸,警惕地喊了一声:“茉儿,是你么!”

西凉茉浑身一僵,瞅着他,便知道这千年大妖孽到了爆发的边缘了,绝对说到做到,立刻软下了神情,露出个柔婉哀求的眼神。

百里青摇摇头,冷笑——别装,没得商量,一定得完成洞房大事!

西凉茉咬牙切齿地瞪了他一会子,最终还是面红耳赤地一闭眼装死,慢悠悠地微微松开了紧紧并在一起的腿儿。

她一定会被天打雷劈,载入史册的,半夜里跑到花田里野合,她一定是史上度过最诡异的洞房花烛夜的第一人!

不过对象是他,倒也并不讨厌。

她努力地宽慰自己,脸颊却越来越烫,她忍不住抬手遮住了自己的脸儿。

百里青脸上阴郁的神色方才稍松了些,顺手一拉花腾,撒了无数花瓣落下,染了她一身香气,他低头似笑非笑地用下巴蹭蹭西凉茉的小脸,仿佛大狐狸正宽慰自己怀里刚刚被捕获的紧张又僵硬的小雌狐,

“放心……我会很温柔的。”

西凉茉不知道西凉靖什么时候走的,她只知道那一夜的蔷薇花很香,原本的冰凉月色也变得温柔朦胧起来,有蟋蟀的鸣叫声仿佛极为动听的乐声在耳边缭绕,还有百里青的喘息,他的体温,彼此紧紧交缠的手指、他滴落的汗水、他轻声的低语,仿佛一根根透明的丝线,染着蔷薇香,织成一个茧,将她紧紧地裹在里面。

几乎让她无法喘息,无法逃开,也不愿意逃开。

最后的朦胧的朦胧记忆里,是他凉薄却又带着奇异温柔的轻喃:“丫头,丫头……你很好。”

她睡去前,模模糊糊地想着,嗯,其实,花前月下的洞房,似也不错呢。

——老子是小白被火烧了屁股的分界线——

日子一晃就过去了六七日,西凉茉的日子过得颇为平静,宫里头的事都由百里青去打理,她只管对外说受惊了,身子不好,不见客,连皇帝那里都没去。

从那日涑玉殿被烧了以后,百里青就将她接回了千岁府,就住在他们初见的书房里,如今书房改成了他们两人的卧房。

西凉茉嫌书房里光线不太好,又让人多添了些窗户,换掉了那些深紫殷红的幔帐,换了些浅淡颜色的帘子和装饰,百里青并不反对,只嘱咐了下人帮着她打理。

西凉茉难得有这些清闲的日子,心情极好,这日正在房里插新开的莲花。

忽然听得外头传来一阵喧嚣之声。

“快,抓住他!”

“小心!”

“啊——!”

“不好,他往爷的房间去了,夫人在里面!”

凄厉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西凉茉眉间一颦,这是怎么了?

而魅六、魅七早已经第一时间立刻全身戒备地挡在了她的面前,看那种模样,却仿佛不是第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了。

白蕊和白珍虽然不知道发生什么事,但也早早地挡在她的面前。

她戒备地看向门口,隐约地仿佛可见一道人影夹着凌厉的罡风正在袭来。

“轰隆!”一声巨响,一向以坚固闻名的两扇金丝楠木的门一下被人猛地撞开,露出站在门外那道杀气凌然的身影。

西凉茉看着那人异常美丽,陌生又熟悉的脸不由一愣:“百里洛?!”

但是对方的眼睛早没了那种纯真透澈,而是没有一丝清明的浑浊疯狂。

“夫人,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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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 第六章 谁是谁的替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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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千万小心,洛公子犯起狂病来,六亲不认,平日里若是千岁爷在倒好些,但今儿爷不在,咱们一定要小心!”魅六盯着站在门口的百里洛,和魅七一块地护卫着西凉茉几个女子慢慢地不动声色地向后退去。

他们跟着西凉茉身边时间久,也习惯了跟着白蕊几个唤西凉茉小姐,一时间倒改不过口。

“咱们现在与洛公子还有一段距离,他不会轻易走近房间,只要咱们保持安静,退出洛公子的视线范围就好。”魅七也压低了声音轻声道。

西凉茉看见魅七额头上缓缓地淌下一滴汗,不由微微地颦眉,看来百里洛一定是个很危险的存在,否则魅六和魅七不会如此紧张。

西凉茉看着站在门边的百里洛并没有进来,他眼神一脸暴躁浑浊,一边喃喃自语,一边四处地张望,不知道在找什么,身上的白衣全都染了血迹斑斑,一看就知方才必定有不少人为了拦住他,受伤甚至殒命当场。

这绝对不是因为寻常司礼监的高手不敢轻易对百里洛动手那么简单。

百里洛的武艺必定也不弱,所以发起狂来,才会那么厉害。

白珍和白蕊也感染了紧张凝重的气氛,慢慢地向后退去。

但是白珍因为太紧张,一个不小心踢到了方才搁在地上的花篮,花篮咕噜咕噜地滚出老远,她顿时脸色一变,紧张地看向百里洛。

原本踢到花篮的声音并不大,但这声音在内力一流的高手耳朵里便如炸雷般响亮。

百里洛原本渐渐又显得迷茫起来的神情,在听到这样的异动之后瞬间仿佛一惊,随后脸上的立刻变得充满了怒气,他恶狠狠地看向房间里面,忽然陡然大喝一声:“你这恶人,休想再跑!”说罢宽袖一拂,足尖一点飞入房内。

魅六、魅七立刻迎了上去,一边大喝:“小姐,快走!”

百里洛怒喝:“你们这群恶人,一个都别想逃!”百里洛身形一转,也不和魅六、魅七正面迎上,宽袖劲风卷起满室的桌椅、小几狠狠地朝对方砸去。

魅六和魅七立刻同时运足内力直接迎上,将那些飞袭过来的桌椅一下子全都震碎。

但下一刻,百里洛凌厉的掌风也跟着袭了上来,每一下都带着巨大的罡风,书房里被波及之处都残破不堪。

而且百里洛仿佛不要命似的施展浑身解数向两人攻来,掌风巨大的波及面又截断了西凉茉和白蕊、白珍三人离开的路。

魅六和魅七虽然内力不差,手上功夫更不差,但是对方宛如疯虎一样的打法,完全不在乎自身安危逼迫得他们左支右拙。

西凉茉并不想伤害百里洛,毕竟从众人对待百里洛的态度来看,百里青必定还是很在乎这个哥哥的,所以她也只是想尽力避开对方的攻击,并且为大伙寻一个离开的出路,所以她索性转身不再搭理百里洛,一抽长剑就向一扇窗前狠狠劈去,打算让大伙从临水的窗子离开。

但是她的举动落在百里洛的眼里,几乎瞬间就激怒了他。

“恶人,你休想跑!”

他忽然不要命地直接朝魅六和魅七的长剑上撞去,魅六和魅七一惊,下意识地略略偏开了身子,竟然让百里洛直接闯过了两人携手的拦截圈。

等到两人发现不对劲,已经晚了。

“小姐!”

“大小姐,小心!”

白蕊尖叫一声,不管不顾地忽然一下子挡在了西凉茉面前,直接就迎上了百里洛凌厉狠辣的掌风,若是胸前中了这样开金裂石的一掌,她必定就要殒命当场。

好在西凉茉反应极快,惊觉身后突变,危险的感觉袭来,她立刻转身,正巧堪堪一把拖住白蕊,直挺挺地向后仰倒。

白蕊方才险险地避过百里洛直接袭来的掌风,但是依旧被对方的掌风袭到肩膀,顿时只听得骨骼吱嘎作响,痛得她脸色发白,一摸肩头,恐怕是肩胛骨都已经断裂。

百里洛一击不中,立刻半空中折腰,运足功力就向躺在地上两人的天灵盖狠狠压去。

两人已经毫无退路,魅六、魅七和白珍回援不及,只能几乎是肝胆俱裂地看着百里洛转眼就要取了西凉茉和白蕊的性命。

西凉茉眼里狠色一闪,再顾不得百里洛在百里青心中的地位,手腕一转,手上的软剑瞬间从白蕊的胳膊下穿出,直接狠狠刺向百里洛的胸口。

而白蕊早已紧紧地闭上了双眼,再不敢看接下来发生的一切。

而说时迟那时快,百里洛忽然这么近距离地直接面对了西凉茉,就在他看清楚西凉茉的面容的霎那,他暴怒浑浊的眼底忽然闪现出一丝亮色来,仿佛一颗星子一下子就燃亮了夜空。

“翎姐姐!”百里洛忽然发出一声惊喜的欢呼,竟然陡然撤掌,也不顾得忽然收回来的内力会令他的内附受伤,更仿佛完全没有看见西凉茉手上直接刺向他的长剑,展开双臂就这么直直地拥向地上躺着的白蕊和西凉茉。

西凉茉哪里想到他会陡然生出这样大的变化,身前又挡着一个白蕊,收剑不及,雪亮冰冷的长剑就这么直挺挺地刺进了百里洛的胸口。

“嘶……。”

那种锐利的剑穿过肉体的声音让西凉茉彻底僵住,看着百里洛一下子痛得捂住了胸口,目光却不肯离开她的脸,伸手一下子揪住压在西凉茉身上的白蕊死命地推开,一边还嘟哝:“翎姐姐,翎姐姐……!”

白蕊一下就被他扔开老远,头撞到墙壁,瞬间昏迷了过去,魅七眼底大痛,但还是死死地警惕地盯着百里洛,生怕他再次暴起伤人。

百里洛像是忽然又恢复成了那个只有六岁神智的少年,抚着胸口,伸手就朝西凉茉抱去:“翎姐姐,翎姐姐,你终于回来看洛儿了!”

西凉茉怎么会让他轻易近身,立刻右手一撑地,直接弃剑翻身而起,想要远离喜怒无常的百里洛。

不管上辈子还是这辈子,疯子伤人是完全没有任何预兆和道理和可讲的。

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而百里洛却依旧不死心,动作极快,一点都不像一个受伤的人,他一把拖住西凉茉的左手,惊慌失措地看着她:“翎姐姐,你要去哪里,你不要再丢下洛儿了好不好,呜呜……洛儿好害怕……洛儿找不到青儿了……青儿也很害怕的,咱们去找青儿好不好!”

西凉茉看着面前的唇红齿白的纯美‘少年’嘴里嘟哝着颠三倒四的话语,纯美精致的眼里盈满了剔透泪珠儿,仿佛一只极为害怕被主人抛弃的雪白小动物的,尤其是看着他胸口那一片触目惊心的血迹,西凉茉的心仿佛不受控制地就软了软。

看见西凉茉犹豫的模样,百里洛立刻像明白了什么似地瞪大了一双水汪汪的眸子道:“翎姐姐是不是生洛儿气了,所以才拿剑扎洛儿,翎姐姐不要生气,洛儿给翎姐姐出气!”

说罢,他没等西凉茉反应过来,忽然握住插在自己右胸的剑,一下子就狠狠地深深扎进了自己的胸膛。

“嗤!”刀剑入肉,划破血脉肌肉的声音,听得西凉茉不由浑身一寒,错愕地看着面前满手鲜血的少年。

他……他真是疯了么?

百里洛脸色苍白地抬起头,忍耐着剧痛,努力地对着西凉茉露出一个堪称讨好的笑容:“姐姐,你看,你不要生洛儿的气了哦。”

说罢,他朝西凉茉怯怯地生出了双手,仿佛祈求大人拥抱的孩子。

西凉茉看着他的模样,几乎下意识地就伸出了手想要扶住他,但是下一刻,百里洛还是展开双臂一下子就抱住了西凉茉,同时,他忽然低头,在西凉茉的唇上印下一个虔诚而轻薄如蝉翼的吻:“翎姐姐,洛儿终于找到你了呢,真好。”

在西凉茉愕然的瞬间,他忽然紧紧地抱住了西凉茉,身子一沉,西凉茉下意识地抱住了他下滑的身体,低头一看,百里洛已经脸色苍白,呼吸微弱地彻底昏迷了过去,他身上的血早已染了西凉茉一身。

西凉茉有点儿呆滞地看着自己托住的人,尚且不知道要怎么办,忽然她就觉得身上一轻,百里洛已经被人从她身上抬开了去。

她方才看到不知道何时,百里青已经站在了百里洛的身后,正躬身一托,将失血昏迷的百里洛拦腰抱起。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确定她身上并没有受伤后,他眼底掠过一丝复杂,随后又恢复了往日里一片静水深流的乌黑暗沉,他看着西凉茉微微一笑:“还好,你没事,若你有事,这一屋子的人都要给你陪葬了。”

说罢,他仿佛一点都没觉得自己说了多么令屋里的人心惊胆战的话,朝西凉茉柔声嘱咐一句:“一会子还是让回春堂的李圣手来给你看看吧。”

说罢,他抱着百里洛转身向外走去。

而魅七早前见百里青出现,便知道西凉茉不会再有危险,早早冲到墙角去抱着断了肩胛骨又被摔晕了的白蕊一路朝房门外奔去了。

白珍则安排了千岁府里的宫人们赶紧过来收拾主子的卧房之后,赶过来对着西凉茉轻声道:“小姐,今儿真是晦气,今儿是浣洗石屋里东西的日子,竟然让洛少爷乘机从石屋里跑了出来。奴婢已经让人给你准备了一些辟邪熏香的药材烧了水,一会子,咱们都去洗洗吧。”

西凉茉这个时候哪里有什么心思洗洗,沉默了一会,便对着白珍道:“我要去看看百里洛的伤。”

白珍一愣,倒也没说什么,便点头道:“奴婢跟着您去。”

她知道西凉茉刺伤了百里洛,虽然是为了自保,但是毕竟百里洛还是九千岁的兄弟,这难免……何况方才九千岁可是亲眼看见了百里洛轻薄了小姐呢。

白珍想起方才的画面,也不由微微红了脸。

西凉茉和白珍出了书房的门才知道百里洛的破坏力有多强大,外头整片的花草树丛都已经变得七零八落,一座白玉石头狮子倒在九曲桥上,碎成好几片,而不少地方还有血迹。

时不时看见司礼监的护卫们被搀扶着离开,低吟痛呼之声时有耳闻,见着西凉茉,他们纷纷行礼,西凉茉摆摆手,让他们去治疗,自己便一路打听着百里青去的方向跟了过去。

走了好一会才就到了后院里一座院子外头,她看着那院子上头的牌子,正正标着——霜血院,猩红色的大门看起来颇为压抑。

门外的小太监见着西凉茉过来,也只以为她是后院里哪个夫人,没好气地朝她摆摆手:“走走走,这会子可不是你们该过来的,千岁爷在里头忙着呢。”

一旁忽然不知道何时闪出一个黑影来,对着小太监呵斥道:“不得无礼,这是王妃!”

百里青得封九千岁王,乃是亲王封号,所以西凉茉实际上的称呼应该是王妃,夫人只是百里青让底下人这么称呼罢了,所以小太监一听,楞了一会子方才立刻反应了过来,赶紧上前自己抽了自己一个嘴巴:“小的有眼不识泰山,王妃娘娘千万原谅则个。”

西凉茉这个时候哪里有心思计较这些,匆匆地扔给他一个赏银小荷包,便往院子里走:“行了,不知者不罪。”

但是小太监还是一抬脚挡在了她面前,拽着她的衣袖一脸为难又讨好地道:“王妃……呃……夫人,千岁爷这会子忙着救治洛公子,您先回房稍等等,爷迟点过去。”

百里青救治百里洛的时候,心情也是最不好的时候,这会子去,没得触霉头!

西凉茉刚颦眉想要说什么,忽然身后传来一道苍老的声音:“得了,让你家夫人进去,千岁爷不会怪罪的。”

西凉茉一听这个耳熟的声音,就知道是老医正来了,赶紧转头看着老医正道:“老医正……。”

老医正领着个背着药箱的药童朝她摆摆手:“行了,不用问了,进去再说。”

西凉茉一听,便也不再多言,跟在老医正背后进了房间。

百里青已经将百里洛放在了床上,看得出他已经将百里洛的几处大穴都点住了,所以血液流淌的速度已经很缓慢,但是大量的失血已经让百里洛的脸色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惨白出来,衬着他纯净的容颜,就像一座随时会破碎的玉人一般,让人忍不住心中生出怜惜与唏嘘来。

一名暗红衣比甲的老太太正在那里蹲着,帮百里洛诊脉,脸色颇为凝重。

百里青最先发现有人进来,看见了西凉茉,他倒是也不意外,只是叹了一声:“真是个不听话的丫头。”

西凉茉没搭理他,只是看向一边的老医正,又看看昏迷之中的百里洛,随后退到了一边。

老医正便让药童把医箱放在床边,然后没好气地瞥了眼蹲在床边的老太太:“老东西,给我滚一边去,你那种专门研究怎么毒人的东西,怎么会治病救人。”

老太太满脸都是褶子,转过头来,不知为何看起来几乎看不清楚她的五官,佝偻着背,像是伏在什么上面,所以显得异常诡谲,让西凉茉莫名地想到了阴暗潮湿山洞里的老蜘蛛。

她也瞪了眼老医正,用哪喑哑难听的嗓音嗤了一声:“哼,你不是圣手仙医么,这么多年不是靠着我的毒和蛊,洛儿能撑到现在?青儿能撑到娶媳妇?”

老医正懒得理会她,直接指尖再百里洛染满了鲜血的白衣上一划,他的衣衫就迅速地破碎成块块碎布,老医正再拿着银针迅速地在百里洛身上数处大穴深深地扎了进去。

一边的红衣老太太也没有再和老医正习惯性的拌嘴,只是神色也有些凝重地看着躺在床上的百里洛道:“这孩子胸部入剑极深,如今肺脉受损,他偏又是个倔强的,怎么也不肯把嘴里的血吐出来,全都灌在肺里,得先把里头的血弄出来,要不,他得呛死……。”

“你的嗜血蛊呢,这个时候不拿出来,就等着害人的时候拿出来么?”老医正没好气地打断她道。

老太太满脸阴郁地瞪着他,胸口气得一起一伏的:“要你这个老不死的说么,我早已经将蛊虫放进去了,要不等到你这个磨蹭的老不死过来,洛儿早就去见阎罗王了!”

老医正气结,也别开脸,没和老太太说话,只是吩咐百里青:“青儿,你按着洛儿,一会子我要拔剑,恐怕他会因为剧痛冲破穴道禁制。”

说着,老医正顿了顿,叹了一声:“你们两个都是武学奇才,根骨极佳,有时候也不是什么好事。”

就像如今,若不是百里青还能制服得了百里洛,恐怕百里洛早就要血洗京城了,如今连拔剑都麻烦得很。

百里青立刻依言按住了百里洛,点点头:“好,老头儿,你拔了就是了。”

老医正这厢做准备的时候,那红衣老太太忽然想起什么,对这百里青怒道:“不是交代你了,洛儿要杀人,就让他杀几个玩玩就是了,反正你手底下的那些人也没几个真当大用的,竟然如此严防死守,都能让洛儿跑出来,日日关在石室里,闷都要闷死了,是谁竟然敢伤了老婆子我的心肝宝贝!”

百里青尚且未及回答,老太太忽然转过身来,对着西凉茉阴测测地厉声道:“是不是你这个小骚蹄子……。”

话到了一半,她陡然看清楚了西凉茉的容貌,剩下的半句话全卡喉咙里了,老太太瞪大了那几乎被眼皮子盖住的眼睛:“蓝翎丫头?!”

西凉茉看了百里青一眼,见他对着自己点点头,方才对着老太太恭敬地福了福:“前辈,家母才是蓝翎,晚辈是蓝翎与靖国工西凉无言之女——西凉茉,您可以唤我茉儿。”

她再傻都看得出这老太太和老医正一样是与百里青极为亲近的人,所以她行李请安的时候是不带半分虚伪的。

老太太看了她半晌,忽然间仿佛明白了什么是的,看了百里青一眼,又看了看床上脸色苍白如纸的百里洛,摇头叹息:“真是……真是冤孽,十几年的债到底还是要还的!”

这话说得虽然没头没脑,西凉茉却也似隐约地明白一些什么的,她只是看向百里洛并没有说话。

百里洛这个时候,似乎因为要面临拔剑的危险,在昏迷中仿佛也不安起来,两手伸出来,软软地在空中抓挠,额头上浸出一颗颗的冷汗,苍白的唇间不停地嘟哝:“翎姐姐……翎姐姐……。”

百里青因为注意力都放在西凉茉这里,倒也是一下子没抓牢了百里洛,让他差点把胸口的剑又给插进去一些,

还好一旁的老医正眼明手快,一下子抓住了他的手,又迅速地在他眉心间扎下了一根长针,方才勉强制服住了百里洛,但是他依然不甘心地扭动着身体。

西凉茉心中暗惊,重伤昏迷之中竟然能轻易冲破百里青和老医正联手制住的穴道,百里洛的招式和制服人的手段或许比不得百里青,但是内力修为绝对不在百里青之下,内力说不定比百里青更为浑厚!

看着他挣扎不休,西凉茉不知为何鬼使神差地忽然上前一步,握住了他和百里青一样冰凉的手,轻声安抚:“翎姐姐在这里,洛儿乖,一会子就不疼了。”

西凉茉的话语和声音仿佛有魔力一般,一下子让百里洛安静下去了。

老医正看了西凉茉一眼,眼底闪过一丝赞赏:“你握好了他的手,我要动手了!”

西凉茉点点头,百里青也点点头,灌注真气在指尖,随时准备点住冲破穴道禁制的百里洛。

老医正一回头,连招呼也没打,忽然猛地一把将百里洛胸口的长剑瞬间拔出!

“嗤!”

伴随着一声凄厉的叫声,热而猩红的血飞溅开来。

……

西凉茉拿着湿手绢擦干净了自己脸上的血迹,正打算转回房间,忽然一转头就差点撞上一张怪异阴沉的脸,几乎像是看见一只恐怖的大蜘蛛从天而降,西凉茉忍不住倒退一步,狠狠地倒抽一口凉气,方才制止了自己尖叫的冲动。

“前辈……。”

“老婆子问你,臭丫头,你为什么要嫁给青儿?你就那么喜欢当你娘的替身爬上青儿的床?”老太太站在西凉茉面前,阴冷地看着她。

虽然老太太的脸看起来满是褶子,一副衰老无力的模样,但是光凭借方才治疗百里洛时她说的那些话,还有她满身的阴郁血腥之气,看着便觉得令人心寒的气息,西凉茉就知道她绝对不是什么善男信女。

西凉麽看着老太太,挑了下眉:“我不是任何人的替身,他也没有把我当成任何人的替身。”

“闭嘴,老婆子只告诉你一件事,离开青儿,否则……。”老太太忽然露出个让人不寒而栗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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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宦妻 第七‘章 净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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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否则什么,奶奶你是要挑断茉儿的手筋脚筋,还是剥皮削肉,又或者以蛊毒入身,日日啃噬内脏脑髓,撕裂筋脉,扔进蛊虫堆里做人肉饲料,又或者将茉儿投入最低级的娼妓馆里日日接那最肮脏的苦力?”西凉茉看着红衣老太太,好整以暇地给她出主意。

“你……。”老太太的褶子脸上闪过一丝错愕。

她出的主意件件样样都最是狠毒无比,神情却像是在说什么正常的事一样,让老太太陡然觉得自己要说口的威胁都算不得威胁了。

西凉茉并没有因为老太太的话而生气,只是看着老太太微微一笑:“奶奶,茉儿知道您是阿九很亲近长辈,按理说婚姻大事也该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只是如今按着常理茉儿已经是阿九的妻,您若是不喜茉儿,茉儿也不强求,只要您让阿九亲自来告诉我一声,他要休了我,那么茉儿立刻写出和离书来,反正茉儿也不是第一次写了。”

“哼,臭丫头,你这是……。”老太太听着她的话,顿时生出一种气短的感觉来,但随后恼火地瞪着西凉茉咬牙切齿地道:“你这是在威胁老婆子我么,青儿怎么会娶了你这个部分尊卑长幼的小东西!”

西凉茉温婉一笑,眸光里却一片淡漠:“茉儿不是威胁奶奶,只是希望您能明白两件事,第一、茉儿就是茉儿,不是任何人的替身,没有任何人、任何事值得我去当替身,哪怕那个人是阿九,西凉茉还没那么贱;第二、阿九如今眼里人的是我,而不是我母亲蓝翎,我比任何人都配站在他的身边,包括我那没用又懦弱的娘,若有一日阿九做出我父亲那样的事,不必奶奶说,茉儿自然另择高枝或者一生一世一人过,如此而已!”

此等几乎可以称得上是冷酷又霸气的宣言一出,不光是老太太震住了,就连出来看药煎好没有的老医正都忍不住鼓掌:“说的好,说的妙,说的呱呱叫。”

西凉茉看着老医正,莞尔一笑:“谢谢爷爷夸奖。”

老医正是个极为有趣的老头儿,她倒是很喜欢他。

一双冰凉修长的手忽然从身后揽住她的细腰,阴冷却又暧昧的气息悄然喷在她敏感的小耳朵上:“为夫真不知道原来我家娘子竟然这么中意为夫。”

西凉茉这会子倒是身子一僵,‘唰’地一下子耳朵红了,她倒是没想到自己这番近乎告白的话会让百里青给听到了。

她只硬声硬起地哼了一声,没说话。

百里青看着怀里有些窘迫的小娘子,轻笑着,毫不避讳地抱着她亲了亲她的小耳朵,方才抬头对着老太太似笑非笑地道:“血婆婆,茉儿说的没错,我的眼里今儿看着的只有她,明儿也只有她,这一辈子大概也只有她了,若是婆婆赶走了她,我没了娘子,就上吊去!”

堂堂九千岁说着这种近乎无赖又娘气的话,却莫名其妙地让人都觉得脸热心跳。

血婆婆没好气地瞪着百里青道:“你这臭小子,娶了媳妇忘了娘,亏婆婆我为了让你们两个娃儿平安长大,废了多少心思,一点都如小时候不可爱,你们光着小屁股,鼻涕眼泪糊了一脸去追着去买菜的老婆子我的时候,也说过要婆婆陪着一辈子的,如今就换了年轻的小丫头,是嫌弃我老婆子难看了么……呜呜。”

血婆婆说着说着,居然毫无预兆地嚎啕大哭起来。

她身上那种阴狠诡谲的气息瞬间消失殆尽,这种说变脸就变脸的功夫看得西凉茉是叹为观止,她一会子没反应过来,愣愣地抬头看了看百里青,见他仍旧是那种似笑非笑的睨着自己,黑沉眼底的跳跃着那簇火焰却让西凉茉莫名其妙地脸上一红,下意识地别开脸又看向老医正。

老医正上前一拍血婆婆,粗声粗气地宽慰:“得了,你哭个屁啊,小子们都长大了,能娶媳妇儿了,等着给你生个重孙儿玩不好么,吃什么飞醋,难不成你还能给青儿生娃么!”

西凉茉在一边听得那叫一个囧,这……果然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百里青和这些老头、老太太全都是口无遮拦的一家老小。

老医正大力地拍着血婆婆的背,随后又看向西凉茉,挤挤眼:“不用理会这老太婆,她抽风呢,明明都让丫头你叫奶奶了,这就是认了你了的,青儿的眼光向来最是挑剔,他一向是个眼睛里揉不得沙子的,他能在你身上用了这么多手段,就是把你放在眼里了!”

西凉茉干笑:“呵呵……彼此,彼此。”

血婆婆一听有小娃娃玩,顿时那被眼皮子盖住的两只眼睛,一下子盯住了西凉茉的小肚子,忽然瞪着西凉茉问:“你有小娃娃了么?”

西凉茉摇摇头,轻咳:“那个……。”

老医正立刻道:“很快,很快,丫头身子弱,得调理一阵才好,青儿元阳太烈,她如今还受不住。”

血婆婆没等他说完,又瞪着百里青:“臭小子,你要是不努力搞个娃娃给我玩儿,老婆子就绝对不会承认你这个小媳妇儿!”

说罢,她一转身夺过老医正手里的药,就朝百里洛的房里走,走到一半,忽然想起什么,一转脸阴恻恻地盯着西凉茉的小肚子道:“臭丫头,你最好努力点儿,要不让洛儿在你肚子里头种个娃娃也可以!”

“血婆婆!”百里青顿时脸色也阴沉了下去。

“哼!”血婆婆瞅着百里青瞪着自己,也朝百里青也吼了一嗓子:“瞪老婆子作甚,你要是不行,你兄弟总是行的,反正你们是双胞胎,生出来不都是一样的么,要是不想让洛儿帮忙,你可得努力了!”

说完,她一甩头,佝偻着身子却动作极快,又很大力地‘呯’地把门甩上了。

百里青瞪着大门,咬牙切齿地道:“休想,爷家的地只有爷能种!”

老医正忍不住低头咯咯地笑起来,摇着头领着自己的小药童去后院煎药了。

血婆婆和百里青的诡异对话让西凉茉顿时觉得自己如风中一株草——一株被一千万头草泥马欢快地从头上践踏过的草。

帮……帮忙?

她的肚子什么时候成了地了?

谁提把锄头,提袋种子都能在里种大葱?

百里青看着脸色怪异的西凉茉,恶劣地伸手捏捏她的脸,低声笑道:“行了,还傻愣着做什么,回去休息一会子,换身衣衫,满身是血的,看着怪吓人的。”

西凉茉一百拍掉百里青的手,没好气地道:“您老还怕血么,行了,我帮老医正把剩下的药煎了,要不在一边搭把手照顾百里洛好了,毕竟他是伤在我手上了。”

说罢,扭头往后院去。

百里青看着她的背影,莞尔一笑,这丫头还是把他放在心里了的,要不按着她那凉薄的性子,面子上必定让人将百里洛照顾周全,却不会肯亲自动手的。

这样的发现,让百里青因为百里洛受伤而阴郁的心情好了不少。

且说西凉茉转身去了后院,却发现自己根本帮不上忙,后院子里早早地堆了好些煎药,碾药的炉子、碾子等,小太监和宫女们早就各司其职地蹲在自己的位子前忙活起来了。

老医正则领着自己的小药童四处走走看看,指点一番如何使用贵重药材。

西凉茉想了想,还是上去恭敬地问老医正:“爷爷,有没有需要茉儿帮忙的?”

老医正瞅着她过来了,一瞥她衣袖都已经扎了起来,便不由有些诧异,但脸上也带出赞赏的笑意来:“行了,丫头,爷爷知道你是有心了,不过这你倒是真插不上手,让你呆这里也是大材小用了,不如去洛儿那里看看,许是有你帮得上忙的地方。”

西凉茉点点,依言转身去前院厢房里照顾百里洛。

老医正看着西凉茉的背影,摸摸白胡子点头自言自语地道:“小丫头不错,是比她那娘强多了,还是青儿聪明点,晓得先抢回来自己占着,呵呵……。”

西凉茉进了屋子,没瞅见百里青,听着一个小太监过来禀报她是前边有要事,百里青被请了过去。

于是房里就只剩下一个打下手小太监,还有血婆婆以及躺在床上昏迷不醒,唇角还不时渗出血来的百里洛。

西凉茉见小太监拿着温水搓洗那些纱布后又递给血婆婆,她便走了过去,让小太监让出个位子来,拿了个空的铜盆子过来,再把一壶刚烧开准备冲茶的水倒进了脸盆里,将纱布都浸了进去。

小太监不由下意识地讶然道:“夫人,这水太烫了,一会子怎么捞起来用呢?”

血婆婆冷冷地斜了一眼过来,没好气地呵斥道:“这是作甚,嫌我家洛儿死得不够快么,净在这添乱!”

西凉茉也不恼,淡淡地道:“这些水里平日都有些大家伙看不见的极为细小的东西,平日里咱们皮肤上没有伤口,身子健壮,用这些水搓洗脸和身子都没什么,但若是身上有了伤口,用了寻常不够滚烫的水,不能将那些细小的玩意儿烫死,沾染在伤口上,是要发炎的。”

|“哦……。”小太监有些半信半疑。

血婆婆却讥诮地嗤笑道:“什么细小的东西,血婆婆我混迹江湖多年,苗疆、南洋也都去过,什么蛊毒降头没有见过,可没有听说过这些干净的水里能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西凉茉看着她,微微一笑:“血婆婆自然是见多识广,那是否能为茉儿解答一下为何寻常人喝了未曾烧开的生水极容易拉肚子,产妇生孩子,要用滚水烧煮剪刀纱布,这其实都是一个道理罢了。”

血婆婆一会子还真答不上来,但是被西凉茉这样的小辈给憋着一句话说不出来,血婆婆只觉得很是不忿,便冷哼一声:“小丫头也托大,老婆子倒要看看你还会什么!”

西凉茉却一反之前的态度,一脸谦逊地道:“其他的丫头倒是真不会了,这方法还是从像婆婆这样的江湖高人那里学来的呢。”

老人家都是要面子的,不能一味顶撞,也要慢慢顺毛捋,如太平大长公主那么难伺候、韩二夫人那么尖刻的人她都能收拾得对方妥妥帖帖的,相信总能把怪脾气的老蜘蛛夫人也能安抚好的。

血婆婆见着西凉茉态度变得恭敬,便得意地道:“那是自然的,想我血婆婆手下千蛊门横行江湖,人人闻风丧胆的时候,你这小丫头还在吃奶呢!”

西凉茉见着她的模样,就知道自己这马屁拍得还真在点子上了,她笑笑,便拿了银筷子去把开水盆的毛巾弄出来,放在干净的银托盘上放凉,又拧干了学着之前血婆婆的模样,去沾了药水擦拭百里洛胸口上渗血的伤,他胸口的伤已经用针线缝合了,而且缝合手法极好。

她不由暗自惊叹,老医正到底是老医正,这手法快赶上前世的外科手术医生了。

血婆婆摸出一个铜烟锅来,在床上敲了敲,点着抽了起来,她横着眼瞅着她,忽然道:“丫头,你对当年的事知道多少?”

“当年的事?”西凉茉一愣。

“就是你那没用的爹、你那优柔寡断的娘、该死的皇帝还有青儿和洛儿他们的事!”血婆婆有些不耐烦地道。

她喜欢聪明机灵的娃儿,这小丫头瞅着怎么傻乎乎的。

也不知青儿看上她什么了。

西凉茉老实地摇摇头:“晚辈并不甚清楚,只大约知道陛下与父亲都喜欢我娘,仅此而已。”

他不说,她就不问,若是一个人不想告诉你的事,问得多也不过是得到假的答案而已。

他想好要说的时候自然是会说的。

当然,她也并不拒绝其他人告诉其他人认为的一些过去的事情和所谓真相。

至于信不信自然是由她了。

血婆婆诧异地瞅了她一眼,随后嘲讽地道:“方才还大言不惭,说青儿喜欢的人是你,老婆子看你是什么都不知道,青儿最开始喜欢的可是你娘。”

西凉茉平静地颔首道:“嗯,恐怕当初喜欢我娘的还有百里洛才对,至于阿九……。”

她顿了顿,淡淡地道:“当年我娘十七生我,阿九也不过十二岁,我两岁的时候,他进宫当差也不过是十四岁,这种年纪的孩子,能懂得什么,不过是懵懂的仰慕罢了,何况若是他真的恋慕我母亲,又怎么会逼死她,只为拿到那些解毒之药?”

血婆婆一愣,错愕地道:“蓝翎是青儿逼死的?”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道:“就算不是青儿逼死的,他也在里面推波助澜了。”

百里青没有瞒着她,后来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她,那些解药就是她母亲的血与一种蛊虫化成的,若是不能足量服下就只能解一时血脉之毒,却不能长久,而另外一味解药就是西凉茉的血,尤其是处子血,效果最好。

“他逼杀了你娘,这怎么可能……!”血婆婆顿了顿,忽然盯着西凉茉,一脸阴沉的模样:“他若是真杀了你娘,你能跟现在这样乖乖地呆在他身边,若不是此事根本是假的,就是你必定别有用心!”

看着血婆婆眼睛里的怀疑和杀气,西凉茉挑眉一边帮百里洛把药物敷在他的伤口上,一边道:“血婆婆你怕是不知道,所谓的娘与爹对我而言不过是两个形同陌路的词罢了,我前辈子也不过只见过我娘一次,有娘没娘都一样,阿九想要她的血做解药,不再受制于人,便去要就是了,那也是我那位不负责任的娘欠下的债不是么?”

血婆婆还是有点不相信地睨着她:“你这个丫头……这等大逆不道的话都能说得出口,子不言父过,你还真是……一点儿家教都没有!”

西凉茉莞尔一笑:“能嫁给九千岁的人,自然要和九千岁看齐了,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么。”

血婆婆陡然住口,脸上泛起潮红来,她陡然想起百里青确实也算不上恭恭敬敬的那种晚辈。

西凉茉随后又补充道:“说起来婆婆和老医正这样的高人,若是与那些寻常高门大户里头虚伪卑鄙的老头、老婆子一样都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东西,也不叫江湖高人了。”

老医正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医仙圣手,这个血婆婆又是几十年前横行江湖千蛊门的门主,确实算得上都是传说里的高人了。

血婆婆得了台阶下,自然是也就驴下坡了,不自在地冷嗤一声:“那是自然的。”

她顿了顿,忽然吧嗒抽了口烟,睨着西凉茉老气横秋地道:“你这丫头,也不要太怨恨你母亲,她虽是个没用的,但那也是身不由己,皇帝对她也是又爱又恨,所以……。”

原来十数年前,蓝翎不肯嫁给皇帝,一意孤行地嫁给了靖国公,况当时蓝翎为了表示自己也无意于皇帝,告诉皇帝,女儿是他的,但是她恨透了他,绝对不会看这个女儿一眼,若是强逼她入宫,或者害死了靖国公,就要带着女儿一同撞死在金銮殿上,皇帝再次受辱,心中大恨,却不得不答应了蓝翎的要求。

蓝家倒台的时候,西凉茉已经两岁了,而蓝翎也已经出家两年,当年蓝翎出家就是为了保住西凉无言,以向皇帝表示从此心如死水,与西凉无言再无瓜葛。

但是皇帝此时终于大权在握,正是扬眉吐气,一扫心中怨怒的时候,怎么肯轻易放过靖国公府和蓝翎?

蓝家树倒猢狲散,发配充军的发配充军,入宫为奴的入宫为奴,连着被收养在蓝家的百里青和百里洛两兄弟也跟着遭殃。

“那时候蓝大将军极为疼爱洛儿和青儿这一对养在府里的义子,他们与蓝翎也是姐弟相称,关系极好,皇帝那个混帐强逼要把洛儿和青儿送进宫里去势,就为了让蓝翎知道她的愚蠢选择会害死身边所有人,他没法子直接折磨她,就对她身边所有在乎的亲人们动手。”血婆婆越说越气,烟锅子戳在床沿上,蹬蹬作响。

西凉茉微微颦眉:“那爷和百里洛身上的毒是怎么回事?”

血婆婆沉默了一会,脸上出现一种近乎痛苦与自责的神情,她沉默了好半晌才阴沉着脸道:“说起来,当年老婆子我也是认得皇帝那小子的,只是当时没看出来他是个那样的混帐,对着自己的……都下得去手,还以为他若是坐上皇位了,也能对老百姓都好,所以以前就给了他一种噬心蛊,让他去对付他那些敌人,却没有想到他竟然用在了自己身边亲近的人身上,洛儿和青儿先是中了这种蛊毒,所以他们根本就没法子私下逃离宫里,只能受皇帝控制,净身入宫。”

“但是血婆婆,蛊是你养出来的,为何你没有解药?”西凉茉特别不能理解这种做事不留后路的人。

至于百里青居然算是自己的……舅舅,这是当初他对自己特别感兴趣的原因之一吧。

血婆婆满是褶子的老脸上一红,抽了口旱烟,嘀咕着:“我哪里知道那个混帐玩意儿是用来害自己人的,就给了一种要用人血做药引子的蛊,谁知道皇帝居然用了蓝翎的血去喂养那些蛊虫,结果……。”

“结果若是蓝翎要救他们,就得自己也要拿出全身的血,舍了命来,但是那我母亲不甘心大愁未报,更不甘心就这么放弃我那父亲去死,所以就牺牲了他们兄弟两个,只肯按时做了解药给他们服用?”西凉茉挑眉道,她想不到皇帝老儿看起来那么颓丧的模样,当年心机竟然如此深沉,把蓝翎的心理都算到了,就是为了折磨她,所以连这种方法都想得出来。

但是总觉得又有些什么地方不对劲。

血婆婆叹了一口气:“你母亲以前其实不是这样的,老婆子认得她的时候,也是她溜进江湖里游荡的时候,那时候也是江湖里人人都喜欢的小灵仙,机灵又有意思得很,也就是认识了你那爹以后,事事都以你爹为优先考虑。”

西凉茉想了想,却忽然打断血婆婆:“若只是如此,为何爷看起来那么恨我母亲?”

血婆婆一顿,声音里也带了些愤怒不满:“还不是你那母亲觉着洛儿和青儿既然已经被迫净身入宫,不如想法子和皇帝斗上一斗,所以在青儿和洛儿的解药里也下了东西,因为洛儿和青儿是在皇帝身边伺候的,若是皇帝稍微靠近他们一点子,也会慢慢地跟着中了蛊,变得有些浑浑噩噩的,精神不济!”

靠近就会跟着中蛊?

这种说法……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子,还是觉得有些什么东西不对劲,但是又一会子没想出来。

她摇头轻蔑地嗤笑道:“这种事,果然也就是我那愚蠢的母亲才会做得出来的。”

将自己视若弟弟的双胞胎也跟着绑上了自己仇恨的战车,向皇帝陛下复仇,难怪百里青会如此怨恨她。

被自己最信赖和仰慕的姐姐利用与背叛的滋味,一定不好受。

许是当年蓝翎最早的时候给血婆婆的印象极好,所以听着西凉茉这么评价自己的母亲,不免有些阴恻恻地道:“女子有了心上人,最难过就是情关,血婆婆我也算是过来人,瞅着你的意思,你倒是比你母亲要有主意?”

西凉茉淡漠地道:“若是我,首先就会选择嫁给皇帝陛下,放弃那没用的情人,起码不会连累满府败亡,坐在皇后宝座之上,要保住自己父亲也还是有希望的;再次,若是实在不喜皇帝陛下,嫁给他之后,再想办法让皇帝陛下驾崩也就是了,扶持自己的儿子坐上宝座之后,再与情人双宿双栖,垂帘听政;最次,也可以入宫之后再徐徐图之,天下美人何其多,君王恩宠从来都是红颜未老恩先断,等到皇帝陛下没了那份心思,诈死离宫也就是了。”

看不清形式,不懂得男人,特别是一个万人之上的男人的心理,以为自己还是那个万千宠爱在一身的骄傲公主,因为愚蠢而没用的自尊连累了所有人,这才是蓝翎最失败的地方。

血婆婆纵然是一个蔑视世俗礼教的江湖中人,但还是被西凉茉这样惊人的,几乎可以称之为谋逆反叛的言论给彻底震惊了。

这种狼子野心、谋朝篡位的话,根本不像是一个十七岁的少女能说出口的!

血婆婆盯着西凉茉好半天,发现她根本没有开玩笑的意思,终于忍不住拿起旱烟抽了一口,看着西凉茉复杂地道:“你这丫头……倒是一点都不像你那母亲,倒颇有汉朝吕后和前朝女帝的味道。”

西凉茉看着血婆婆,漫不经心地一笑,顺手将百里洛的衣衫给拉好:“婆婆说笑了,茉儿哪里能与女帝想比,只是若自己的男人不争气,又和别的女人一起给自己排头吃,那茉儿倒是很愿意去做一做那心狠手辣的吕后的,万人之上,大权在握,总好过如我那母亲一样孤苦伶仃半生,众叛亲离,死得凄凉,到了地下也要被斗了半生的二夫人鄙夷。”

血婆婆垂下眸子,暗自叹了一声,一个惟情至上的女子,生出了一个惟权至上的女儿,还真是……冤孽。

也怪蓝翎,竟然为了西凉无言那没担当的小子,连自己的亲生女儿都舍弃了,也怪不得这丫头如此生性凉薄。

小小女孩儿,就看尽世间沧桑,也算可怜。

想到这里,血婆婆对西凉茉的敌意又消减了不少,她忽然间觉得有些没意思,这些小辈的爱恨情仇让她看了那么多年,几乎都对所谓的爱情已经没有了什么期望。

她有些倦怠地对西凉茉道:“行了,老婆子对你这丫头没什么要求,就是对青儿好点儿,他和洛儿上半辈子够苦了,有那老不死的在,洛儿应该没有什么大问题,你好好地照顾着他就是了,老婆子要去歇一会子。”

西凉茉看着血婆婆,温婉地点点头:“好,婆婆慢走。”

虽然她很想知道百里洛到底为什么会疯癫,只有六岁儿童的神智,但是看着血婆婆的样子,她便没有再多问。

等着血婆婆走了,西凉茉又看顾着发烧的百里洛好一会子,不知是否因为她在身边,百里洛安静了许多,直到她实在是觉得乏了,方才回了房间,书房已经被司礼监的人用最快的速度给恢复了原状,何嬷嬷和白珍、白玉都早早地备下了热水和吃食等着她回来。

西凉茉沐浴换了血衣之后,简单吃了点,就上床歇着了,她的身子骨虽然好了不少,但是今日折腾得厉害,她只觉得确实累,想早日歇着。

睡到了一半,西凉茉迷迷糊糊间忽然觉得有人挤进来,将她揽在怀里,有绵密温柔的吻落在自己的额上唇间。

西凉茉闭着眼嘟哝着推开他的脸:“别闹了,今儿……累死了。”说着翻了个身,背对着百里青。

百里青瞅着自己怀里的小狐狸模样衣衫半解,雪肩露在外头,可爱又香艳得很,但就着烛光也瞅见她眼底下的黑眼圈,不免心疼,便轻声在她耳边道:“好了,睡吧,为夫不动你就是了。”

“唔……。”西凉茉模模糊糊地应了一声。

百里青看着她的模样,又伸出长指轻拨她的长发,轻道:“丫头,今儿辛苦你了,血嬷嬷他们都是江湖中人,早年里蓝大将军将我们寄养在她门下过一段时日,她此生无子无孙,全当我们是她最疼爱的孙儿,因着蛊毒的事又对我们两个心存愧疚,所以总是防范着我们周围的人,你不必往心里去。”

西凉茉忽然转过身来,一双水媚的眸子里哪里有半点子睡意,只是清泠泠地看着他:“你还有多少事儿没有告诉我的呢?”

有些事,她还是希望他亲口告诉她。

百里青幽深如暗夜之海的眼底闪过一丝幽幽光,仿佛有未知的阴暗的生物悄然游过。

他垂下眸子,精致的薄唇轻轻触了触西凉茉的眸子,似笑非笑地道:“有些事,等我想好了,再告诉你可好,为夫希望在你眼里总是无所不能的呢。”

仿佛开玩笑的语气,却有一些深藏其间的东西,让西凉茉忽然伸手捧起他的脸,眼对着眼,鼻对着鼻,看着他字一顿地道:“我的夫君,不能是懦弱无能,为礼教束缚的男子,但也不需要是无所不能的盖世枭雄,只需要风雨无阻,他能与我同行,能为我遮风挡雨,免我一生寂寞,我亦能与他并肩一路同行,总归是遇神屠神,遇鬼杀鬼。”

百里青望着她许久,深邃幽沉的眸子,几乎能望进她的灵魂深处,他忽然闭上眼,用鼻尖轻轻地蹭了蹭她的额,轻笑:“很好,很好,总归免你我一生寂寞,遇神屠神,遇魔杀魔。”

他总归是比阿洛幸运的,噩梦初醒,总有她在一旁,将她牢牢地抓在身边,也许是他这一生作出最正确的决策。

不知为何,他虽然埋首在她脸颊边,在闷笑,她却忽然觉得心疼,手伸在空中,落下,紧紧地抱住他的肩头。

不需缠绵,只这般紧紧抱着对方,仿佛便可一生一世,总无忧,无怖,无惧,无伤。

便可弃一切生、老、病、死、行、爱别离、求不得、怨憎会。

便可如何无我无相,无欲无求。

……

第二日一早,西凉茉去看百里洛,一边伺候的宫人告诉她老医正和血婆婆都已经到后院去帮百里洛捡药去了。

西凉茉便在一边看了看百里洛的样子,发现他身体正在热,便知道这是体内的免疫机制正在对抗炎症,她打发了小太监赶紧再去烧点水来,自己则坐到了一边去帮百里洛解了衣衫,取毛巾擦拭身子,以便发汗。

但是擦到小腹处,她犹豫了一会儿,还是没擦下去,帮他把衣衫拉上,但是手腕上的百里青送的凤凰衔南珠镯子勾到了百里洛的衣襟带子,一下子就将百里洛的衣襟给全都扯开了。

西凉茉目光一瞥,脸上微红,下意识地转开脸,赶紧帮百里洛把衣衫拉好,但是下一刻,她忽然一僵,眼底闪过一丝狐疑的光芒,她伸出了手,搁在百里洛的衣衫上微微一掀,看向他的小腹下方,随后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

这……

这是怎么回事?

她竟然看见了……

西凉茉震惊地闭上眼睛,随后再睁开,但是眼前看见的一切令确定了自己方才并没有看花眼。

百里洛竟然真的是……

净过身的!

西凉茉楞了好一会,直到外头传来脚步声,她方才如梦初醒般,立刻将百里洛的衣衫给拉好,随后又将手给洗干净。

血婆婆和老医正从外头进来,看见西凉茉正在仔细地给百里洛擦拭额头上的汗珠,眼底或多或少地露出了赞赏的神情。

“丫头,来了?”

西凉茉对着他们温婉地笑了笑:“是,二位前辈辛苦了,茉儿过来看看,一会子还要进宫取面圣。”

百里青也刚巧领了人进来,听见她说话,不由一怔,幽邃的眸子看向西凉茉:“你要进宫,昨儿怎么没听你说?”

西凉茉淡淡地道:“方才才决定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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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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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青看了她一会,忽然道:“我送你。舒榒駑襻”

西凉茉柔柔一笑:“好。”

老医正笑嘻嘻地道:“果然是新婚小夫妻啊,如胶似漆。”

说罢,他还向百里青挤眼儿:“可别太心急了,小丫头现在身子还不适合有孕。”

百里青没耐烦地回道:“行了,见一次,说一次,老头儿,你也不嫌烦。”

西凉茉低声咳嗽了两声,起身向两位老人行礼,随后与百里青一同向外走去。

两人一路无话,快到了书房的时候,百里青才忽然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就知道瞒不过你,不过我本也没打算瞒你。”西凉茉笑笑,那日和皇帝说了蓝氏已逝,她要将一部分蓝氏的骨灰带到律方边城去的时候,连公公就在一边,自然是会将此事如实禀报百里青。

她想了想道:“等着新婚这个月过去了,我想先去一趟,蓝家这个事,总这么放着也不是那么回事。”

百里青垂下眸子,眸中的一片幽深地看了她片刻,方才道:“其实十几年来,一直都有人想找到鬼军,但总没有结果,但你是蓝家血脉,总归有些优势的,若是没找到,就早点儿回来。”

他顿了顿,转过身有些僵硬地忽然冒出一句:“别让人担心。”

西凉茉一愣,看着百里青已经转过身去,仿佛刚才那句话不过是她的错觉。

西凉茉忍不住掩唇,唇角带起一丝暖暖的笑来,她家这位爷,大概多少年没说过这种担心别人的话了,所以说起来还真是别扭,

两人一齐先回了房,西凉茉原本打算简单收拾一会子让白玉、白珍两个一起去,却见白玉脸色有些苍白,她不禁有些疑惑地问:“白玉,你这是怎么了,这些日子,你好像身子骨一直不太好。”

白玉垂下眸子,掩去眼底的慌乱,暗自扣住了手心,脸上只有些尴尬地道:“我……我没事,只是最近暑气重了点,所以不舒服。”

“是么?”西凉茉顿了顿,淡淡地道:“白玉,你身子若总这么不爽,就先歇着吧,日后也不用再跟着我了,最近国色楼掌柜的庄嬷嬷的儿子从南洋买了些新的香料回来,我看着他人不错,配你还是绰绰有余的,成亲以后就到庄子上去做个管事娘子吧。”

白玉一愣,错愕地抬起头,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西凉茉会忽然说出不要她的话来,顿时脸色苍白。

白珍最先反应过来,赶紧上来抓住白玉的手,强拖着她跪下,对着西凉茉道:“郡主,白玉很快就好了,昨日回春堂的李圣手不是才刚说了她没什么大事,这几日再吃上一两副药就好了!”

西凉茉睨着白玉,挑了一下眉:“是么?”

白玉看着西凉茉那种锐利得几乎能一下子穿透人心的目光,心中陡然一凉,原本到了嘴边的话却再说出口。

郡主一向看起来温婉秀美,但她太熟悉郡主这样的目光了,面对敌人或者陌生人的时候,郡主看似温和的眸子里才掩藏着如此冷锐如刀的光。

郡主这是……

这是已经不信任她了么?

白玉咬着唇,微微地颤抖起来,却没有再说一句话。

倒是一边的白珍急得宛如热锅上的蚂蚁,这些日子以来,她们几个人都情同姐妹,白玉出事,她岂能不急?

虽然不明白为何郡主忽然对白玉的态度这么大的转变,但是她还是想要将白玉给保下来。

何况白玉……白玉明明已经有了心上人!

百里青在一边看着西凉茉忽然变脸处置自己屋里的人,他只是微微挑眉,却只是在一张雕花紫檀椅上坐下来,慢悠悠地拿了一盏茶慢慢地品。

西凉茉淡漠地道:“既然白玉并没有意见,明日里就收拾东西早点过庄子里去,庄嬷嬷晚点儿会知会她儿子一声,让你们成其好事。”

白玉清秀剔透的眼睛里闪过泪光,随后忽然伏在地上,恭恭敬敬地给西凉茉磕了三个头:“是,白玉多谢郡主的知遇之恩,郡主待咱们这些奴婢一向极好,只是白玉今后不能在郡主身边服侍了,郡主请多珍重,白玉……白玉去了!”

说罢,她便径自起身,木然地向外头自己的屋子里走去,但是刚走了两步,一道黑影忽然仿佛凭空出现一般,一下子伸手将白玉拉住,随后,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给西凉茉‘咚咚咚’地也磕了三个响头。

跪在地上的黑衣人一把扯下往日里蒙在脸上的黑纱,露出一张秀气如女子的少年脸庞来,只是此时他脸上已经没有一点往日里那种纯真可爱的神情,而是一片肃色:“小姐,请不要赶白玉走,她……她是怀了孩子,所以这些日子才身子不适,没有好好伺候小姐……不,没有好好伺候好夫人的!”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冷笑两声:“魅六,本郡主处置自己的丫头,与你有什么关系,如她这般待主不忠的丫头,留着有何用?”

众人不由都面面相觑,魅六眼底闪过一丝愤色,随后看向西凉茉,大声道:“白玉肚子里的孩子是我的!”

“你确定?”西凉茉看着他,忽然挑眉问道

魅六咬牙道:“是!”

夫人这是什么意思,是侮辱他还是在侮辱白玉!

魅六下意识地看向白玉,见她脸色已经一片惨白,站在那里,木头人一样的,他心中不由莫名的一痛。

魅六刚刚转回脸,忽然西凉茉一脚就朝他胸口狠狠地踹了过来,魅六下意识地想要闪避,但是忽然感觉百里青坐着的方向上来一道极为阴冷的目光,他立刻再不敢动,咬牙硬声受了西凉茉这一脚。

西凉茉的武艺和内力得百里青指点,并不差,所以这一脚下去,魅六即刻就被踹跌出去三步,喉头一阵腥甜,唇角流下血来,他只用袖子一抹嘴角,随后爬起来再次跪在西凉茉。

白玉看着魅六受伤,手紧紧地拽着衣襟,脸色复杂,也走到了西凉茉面前,跪了下来,却并不说话。

西凉茉没看她,只是冷冷睨着魅六:“你就是这么当本郡主的护卫的,护卫到了我的贴身丫头床上去,还让她有了孩子,若是本郡主不将此事揭出来,你们两个是不是打算瞒我一辈子,或者将孩子打了?”

魅六努力都运气平复下自己胸臆间混乱的气血,沉声道:“郡主,我喜欢白玉,我想要娶她!”

“我不嫁!”白玉立刻尖利地道。

“你想要娶她?”西凉茉没理会白玉,只是看着魅六,忽然冷笑起来:“你凭什么娶她,就凭着你装疯卖傻的本事骗得这个笨丫头怀上了孩子,却连个像样的婚礼和承诺都没有给她,就凭你连她日日为着肚子的孩子纠结的,痛苦自责都不知道?”

白玉闻言,瞬间怔然,她不可置信地抬头看向西凉茉,失声道:“郡主,你……你早就知道了?”

西凉茉看着白玉,叹了一声,低头扶起了她,淡淡地道:“是,我早就知道了,看着你这模样,要知道是怎么回事并不难。”

白玉神色歉疚地低头道:“郡主,白玉并非有意欺瞒,只是前些日子,朝中宫内言论对您多有不利,白玉不想让您烦心……。”

随后她急急地抬头保证道:“白玉绝对不会牵连小姐名声,明日,不,今日就去请李圣手帮我拿掉这个孩子,您不要赶白玉走!”

她是真不舍得从来没有真当她们下人看待过的郡主,不舍得白蕊、白珍这些姐妹,那么些风波,她们都一起度过了,她不想离开她们!

魅六在一边忍不住失声道:“白玉……!”|

“你闭嘴,这里有你说话的份么?”西凉茉冷冷地一眼斜过去,魅六不甘心地住嘴,只是焦急地望着白玉,白玉看了他一眼,眼底闪过一丝泪光,随后别开脸。

西凉茉将他们的反应尽收眼底,随后看着白玉柔声道:“玉儿,是魅六哄骗你的是不是,你并不喜欢他,既然如此,那么我替你将魅六打发了,反正魅部的人也不少,再换人来伺候就是!”

白玉犹豫了片刻,随后仿佛下定什么决心似的,点点头。

也好,不见不痛,不见不伤,她既然下定了决心要一辈子伺候郡主,便不该被这些事情牵绊。

魅六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白玉,大眼睛里闪过一丝痛色,死死咬着唇道:“白玉……。”

西凉茉眼底闪过一丝精光,拍拍白玉的肩头笑道:“好,等着主子我给你出这口气,没人欺负了我的丫头,打了我的脸面,还能这么全身而退!”

随后她便忽然扬声对着外头的侍卫道:“来人,将魅六拿下,送到司礼监大牢处死!”

话音初落,另外两名黑衣人便不知从何处跃出来,伸手一下子就将魅六给牢牢地擒住了。

但是白玉随后拉住了西凉茉,错愕地道:“郡主……。”

“你不是不喜欢他么,不必因着往日情分为他求情,否则还不有多少人以为本郡主的人都是好欺辱的呢。”西凉茉拍拍她的手,仿若安抚一般地道。

白玉眼底闪过焦灼之色,看着西凉茉对着其他的魅部暗卫一挥手,魅六就被硬生生地拖着离开。

魅六满眼痛色,不甘心地死死瞪着她,却没有说一句话。

白玉终于忍不住再次‘噗通’一声给西凉茉跪了下去,颤声道:“郡主,求您,放过魅六吧,我……我……。”

西凉茉看着她,淡淡地道:“你什么,你若是喜欢他,舍不得他,直说就是了。”

白玉的脸一阵白一阵红,到底还是咬牙道:“是,郡主,都是白玉不知检点,您……放过魅六吧,白玉此生永不嫁人,一定好好服侍郡主!”

魅六的眼中闪过一丝喜色,随后又满是痛楚:“白玉,你……。”

“闭嘴!”白玉冷冷地瞪了他一眼,随后恭敬地对着西凉茉道:“郡主,白玉求您了。”

西凉茉看着她,忍不住嗤笑出声,随后摆摆手,让人放了魅六,又躬身扶起了白玉,看着她嗔怪地道:“行了,我可不要你一辈子做牛做马,还等着你生个小娃娃给我玩呢。”

白玉愣愣的一会子回不过神,倒是事不关己,白珍机灵得很,立刻一个箭步上前拉住了白玉,笑骂:“郡主是在逗你们玩儿呢,谁让你什么都不跟咱们说,还说是姐妹呢,什么事都一个人闷在心里,娃娃不是长在你肚子里的肉么,说不要就不要了,也不心疼!”

白玉看向西凉茉,随后羞愧地低下头,眼底一下子蓄满了泪水:“郡主……。”

西凉茉安抚地拍拍她的手,柔声道:“我知道你委屈了,一个女孩子家家的,遇到这种事,心里总是过不去的。”

白玉和她不一样,未婚先孕对于这个时代的女子而言,根本就是一件极为羞耻的事,何况白玉身为丫头,又还要为她这个主子考虑,心中矛盾重重。

如果她没有猜错……

“魅六从来都没有提过要娶你是么?”西凉茉抚着她的手轻声问。

白玉脸色一白,看了魅六一眼,随后硬着脖子别开脸:“白玉即使出身发配边关的营妓之女,也不想逼迫任何人做他不愿意做的事!”

白玉自小看多了营妓们无意怀上了孩子,或者与那位戍边的军官好上了,怀了孩子,最后能生下来的都没几个,多半都是被老鸨强行灌下了一碗堕胎药,最后要么一尸两命,要么就是下身还淌血就要继续被迫接客,没几个人有好下场,连她的母亲侥幸生下了她,都不喜这个女儿,要卖了她。

她一直以为自己看多了人生百态,不会沦落到这个下场,谁知……

“白玉,我不勉强,我是……我是真想娶你!”魅六并不明白白玉的心理,最初他确实生出了只是想要逗弄一会子她玩的心,甚至对魅七那种对白蕊死缠烂打的样子很是不屑,尤其是魅七为了白蕊,甚至打算去求千岁爷放他出魅部,只在小姐身边伺候。

这让魅六非常不明白,他们自幼就是被当成最强悍的杀人武器培养,身为魅部刺客的全部意义,就是成为最顶尖的刺客!

魅六喜欢这种刀尖上舔血,游走在血腥杀戮和胭脂佳人之间的生活。

魅六虽然长了一张秀美娃娃脸,但那副无辜又单纯的模样却在女子间极受欢迎,平日休闲时,不是练习杀人的功夫,就是混迹脂粉堆里。

只是见惯了青楼名妓妖娆或者清倌高傲,白玉只当他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弟弟,他心中便只觉得有趣,逗弄着玩玩罢了。

但是时光渐长,直到白玉那日对他冷面以对的时候,他方才发觉自己的心里已经不知不觉让白玉进驻了他的心底,甚至生出了娶妻生子的念头,这让他曾经感到羞愧和心惊。

所以对于白玉的不对劲,他甚至不知该做出什么反应才好,他想要留下白玉,却又对自己的未来感到迷茫。

直到今日,听闻小姐要将白玉配给其他人,他才陡然发觉白玉在他的心底早已经占据了大片江山,不可以放手。

白玉垂下眸子,没有说话,只是闭上眼,一滴泪珠滚了下来。

那泪珠仿佛灼热的水,烫在了魅六的心上,他忽然双臂一震,拼尽内力一下将自己的同伴给瞬间震开,上前一把握住白玉的手,急道:“白玉,我知道你不信我,但我说的是真心话!”

白玉看了他一眼,怅然地收回自己的手,轻声道:“小六子,我不知道哪个你,才是真的你。”

西凉茉看着面前一对别扭的小情侣,摇摇头,对着白玉道:“你先回去歇着吧。”

说罢,她让外头补进来的一个二等丫头白芍将白玉扶进房间。

魅六看着白玉的背影,又急又恼又愧,看着西凉麽可怜兮兮地道:“小姐,不,夫人,我知道错了,您就放过我吧,小六子若是能娶到白玉姐姐,一定会对她好的!”

西凉麽看着面前这张玉似的秀气面孔,泫然欲泣的模样,确实让人看了都要心软,也难怪白玉会被他的这副样子给骗了。

白玉本就是个早熟的女孩儿,在几个大丫头里也是最有管事儿范儿的,事事想得最周全。

对于魅六这样的娃娃脸没有抵抗力也完全能理解。

何况这个小六子还是个花丛老手。

这也是为什么西凉茉今儿见了这回事,要借机发作的原因。

魅六本性并不坏,其实就是个爱玩的大孩子,虽然看似游戏人间的老手,但是长期刀口舔血的生涯却让他不敢轻易放下心与希望,但却下意识地追寻着能让他安枕的温暖与栖息之处,所以那么多丫头里,他偏偏看上了白玉。

而白玉则是沉稳有余,活泼不足,对男女之情本就不敢寄予期望,也就是魅六这般连哄带骗的从‘弟弟’做起,方才能卸下白玉的心房,这两人在一起本就是绝配,只不该如此这般相处,否则迟早有一日会两处心伤,西凉茉今日挑破了一切的矛盾,就是希望他们两个能真的面对自己的心结。

看着魅六的模样,西凉茉唇角勾起一丝淡漠的笑来:“天作孽又可为,自作孽不可活,你且用你那张骗尽天下人脸的继续去骗回她呢。”

“郡主,您今儿做了这么一场大戏,不就是为了教训小六子么,小六子真的知道错了!”少年垮下一张秀美的脸蛋,哀求地看着西凉茉。

西凉茉挑了挑眉:“你倒是聪明,只是本郡主这会子要进宫了,你如此聪明,就自己想法子挽回你未来媳妇儿和孩子娘的心罢了。”

说罢,她赶苍蝇似地摆摆手,转身也进了自己的内屋换衣衫,徒留一脸惨然的魅六。

百里青瞥了他一眼,目光阴恻恻地冷哼了一声,转身也跟着西凉茉进了房。

西凉茉信赖的几个丫头现在都伤的伤,病的病,西凉茉也没打算再往自己的屋子里添人,便自己换起了衣衫。

百里青站在西洋雕花水银镜边看着西凉茉坐在镜子前梳头和换宫装,似笑非笑地道:“你对你的丫头倒是真上心,只是不知你何时也对夫君我如此上心。”

西凉茉因为解决了白玉的事情,现在心情不错,换好了衣衫,笑着将一只绿雪含芳的碧玉发簪交给百里青,示意他帮自己插上,一边笑道:“怎么,难道我对夫君不是一向都非常上心的么?”

百里青顺手帮她插好了发簪,低头在她雪白的耳朵上邪魅地咬了一口:“为夫比等着看你在夜里对为夫上心的样子。”

西凉茉雪白的脸颊上飞起淡淡红霞,没好气地唾了他一口:“行了,我进宫了。”

——老子是阿九领着小白出来打劫月票的分界线,不给月票,就要给大胸部!——

夏日的夜如黑丝绒一般的天幕间挂着一轮玉盘似的冷月,夏夜长风瑟瑟地吹过深深宫禁,却吹不走无边的寂寞与忧伤。

“侧听宫官说,知君宠尚存。未能开笑颊,先欲换愁魂。宝镜窥妆影,红衫裛泪痕。昭阳今再入,宁敢恨长门。”

寂寥琴声与女子如泣如诉的幽幽歌声飘荡在空旷的亭台之上,仿若一缕芳魂的长久以来悲伤徘徊在深深的华美宫巷间。

听得人不胜唏嘘。

一名提着灯笼的小宫女听得忍不住感叹:“这是哪位娘娘,好可怜呢。”

在前头领路的大宫女没好气地一把拉住她低声呵斥:“哪里来的那么多废话,还不快走,那位娘娘也是你能议论的不要命了么。”

小宫女一听,傻了一会子,忽然想起什么来,下意识地道:“只有皇后娘娘在长门宫里抚琴的时候不许人在周围伺候,莫非……。”

大宫女气急败坏地瞪了她一眼,小宫女赶紧捂住嘴,左右看看,立刻低头乖乖地跟着大宫女一路离开。

但是,有人害怕,自然也是有人不怕的。

“娘娘,夜深了,一个人,不害怕么?”男子悦耳的声音在长门宫院子里的假山亭里忽然响起,令正在弹琴的陆皇后陡然停住了拨琴的指尖,脸上带着怒色地回头斥道:“不是说了,本宫弹琴时候出现的人都……。”

但是,陆皇后的怒气在看见来人之后,瞬间如泥牛入海一般消融了。

“是你啊,小方子。”路皇后对着不知站在自己身后的年青太监淡淡地点点头,随后又转过脸去道:“不是说了让你以后不要在这个时候来见本宫么?”

小方子微微一笑:“娘娘,您看,月色正好,都说对饮成三人,既然这里又没有其他人,咱们为何不赏月饮酒,也好过独自一人在月下伤怀,毕竟不管自己如何伤怀,自己在乎的人都看不见。”

小方子的话让陆皇后顿时楞了楞,随后低头苦笑起来:“是啊,对方都看不见,最终不过也是自己为难自己罢了。”

说罢,她搁下琴,对着小方子道:“既然带了酒,便过来本宫这里坐吧。”

小方子应声过来,坐在她面前,开始将自己手中的好酒、水果都一一摆上。

陆皇后看着面前的年青太监,他有着一张极为俊美的脸,身材颀长,行动举止都很是风流优雅,即使面对则她这个皇后,谈吐之间也是不卑不亢。

早些日子,她一直心情很是不好,夜里靠着在假山亭台上弹琴的时候,差点从假山上滚落下去,还是路过的小方子舍命救了她,所以对于小方子虽然没有像寻常太监那般对她要么满是敬畏害怕,要么就是前倨后恭的态度,她也能稍微容忍,何况小方子天文地理,无所不知,学识渊博,据说若非当时家中犯事,他也不会被送进宫来。

在这些时日里相处的日子中,陆皇后也渐渐觉得和他相处起来没有什么负担,倒是她最放松的时候。

虽然说着不愿意在这种时候让人窥破她心中的苦涩与寂寞,但是陆皇后还是有些期盼着有人能安静地陪伴她,替她解解闷,诉诉苦。

只是小方子虽然在御造府当差,却是当的外差,要时常外出,并不能时常陪伴她。

小方子给陆皇后倒了一杯酒,微笑着给她敬酒:“娘娘,一醉解千愁,小方子敬你。”

陆皇后接过来,犹豫了一会子,便喝了下去。

小方子微微一笑,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魅光,随后又在陆皇后的杯子里继续倒酒:“娘娘,这酒是小方子从御厨那里偷来的,叫做女儿醉,娘娘可想知道这里头有什么故事么?”

陆皇后又喝了一杯,颇有些兴致地笑道:“你这个猴儿一样的,肚子里满是各种故事,倒是说说看……。”

两人便一边喝酒一边说笑,转眼间,便已经是深夜了。

喝到了最后,陆皇后半醉了,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看着天边的明月,忽然流下泪来,沧然道:“人说月圆人团圆,千里共婵娟,今儿月圆之夜,他也不知道陪在那个小蹄子的旁边,这么多年,我对他难道不够尽心尽力么,为何……为何总也比不过蓝翎那贱人,为何……早知如此,当初我便不该嫁做帝王妻!”

皇后一个踉跄,忽然向后跌去,但意料中的疼痛却没有传来,一个宽阔的胸膛忽然揽住了她,小方子温存的带着诱惑酒香的呼吸喷在她的耳边,激起她身子一种莫名的战栗:“娘娘,何必为了不能解你心意的人这般难过,总有人愿意陪在你身边的。”

皇后动了动,方才发现小方子的手抚在了她的胸口的隆起之上,她脸颊上微微一红,羞恼地叱责:“放肆,你……好大胆!”

但是这样的呵斥,在小方子耳中却仿佛娇嗔一般,没有任何力道。

小方子五指捏着皇后的脸,令她转过脸,邪肆一笑:“这才叫放肆和大胆。”说罢,他忽然一低头,吻上了皇后的唇。

陆皇后彻底怔住了,但是不知是酒喝多了醉了神智,还是男人的气息太过惑人,她只觉得自己手脚发软,身体里的热像潮水一般不断地涌来,将她的理智彻底地拖进了**潮水的深渊之中。

宦妻第九章 斗法陆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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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舒榒駑襻柔情似水,佳期如梦,忍顾鹊桥归路。

月色西沉,星子无光,天边露出晦暗的灰蓝色,长门宫鸣月亭露台之上,忽然一道修长的影子慢悠悠地坐了起来,随手拣了衣衫披上,他低头看了看也不知是真睡着了,还是假睡着不敢睁开眼的中年女子,唇角勾起一抹诡谲的笑意来。

他低下头,在陆皇后耳边轻语:“娘娘,我不是什么小方子,您记住了,我叫芳官,我原本只是路过长门宫,却不想在此遇见一生所爱之人,芳官知道自己微贱,不该肖想天上凤凰,奈何情难自已,若是娘娘要杀了我,便只管派人来动手就是了。”

说罢,他轻笑着在她耳边烙印下一个轻吻,随后起身向长平宫的小路悠然而去。

片刻之后,原本反复已经沉睡的女子方才微微一动,陆皇后缓缓地坐起来,肩头上的青蓝篾金的凤袍滑了下去,露出一片雪白的肩头,夏夜的凉风一吹,便有一股子凉意深深地浸润进皮肤里。

陆皇后下意识地低头一看,却恰好触及肩膀上的点点红痕,顿时脸颊一红,随后看向那抹消失在树丛间的修挺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浓厚杀意,但她刚刚一动,鼻间、唇里仿佛还残留着年轻男子的气息,她瞬间忍不住战栗了一下。

陆皇后几乎可以说之痴怔地看着天边那一抹暗沉的月色,随后把脸深深地埋进了自己的手掌里,一滴滴的豆大泪珠缓缓从她指间不断地淌下。

只有她知道,只有天地知道,她终不再是贞洁女子,可是……

可是为什么她的心除了痛与恨之外,还有深远的迷茫。

芳官……

低低的哭泣声缓缓地飘荡开来。

隐没在树丛里的高挑俊美的男子,远远地看着露台上那伤心欲绝的女子,唇角却勾起了一丝轻蔑而冰凉的笑意。

“芳爷,您把人弄到手了?”一道穿着中阶太监服饰的男子吹着头问,蒙昧不明的星在他的脸上落下暗影,让人看不清楚他的容貌。

芳官轻嗤一身,随手扯了片叶子放在嘴里慢慢地咬:“一个失却男人欢心,年老色衰的寂寞女子,哪怕再高高在上,也不过满心凄凉孤苦,若有人在这个时候前来安慰,哪怕嘴上再装着贞洁烈妇,又怎么会不愿意有人安慰身心寂寞。”

“芳爷到底是花丛高手,只是这位皇后娘娘会不会告诉陆相爷,那位陆相爷可不是个好相与的……。”那名太监有些犹豫。

陆相之精明能干,举世皆知,若是被陆相爷知道了这回事,恐怕芳官有命没有还是两说。

“哼。”芳官轻蔑地冷笑一声,狭长精致的眼睛里一片冰冷森然:“爷我的手上还没有哪个女子能逃脱得过,皇后一个寂寞的老女人,若是往日里谨守礼教,宫规森然不敢轻越雷池一步也就算了,今儿已经尝了这般乐趣,还能真舍得动我,何况,爷手上可的牌不少,陆家人想动爷,还未必能真动得了爷。”

“是,但是爷,这里始终不是咱们地盘,您行事要多加小心,免得咱们国内的人担心!”那太监恭敬地拱手称是。

“行了,你先回去吧。”芳官淡淡地挥手道。

那太监应声离开,但是刚走到没两步,却又被芳官唤住。

“等等!”

那太监转过头,恭敬地问:“爷,您还有什么事?”

芳官忽然问:“让你探听九千岁爷和贞敏郡主的事,探听得怎么样了,别拿那些众人皆知的事忽悠爷,我看那位贞敏郡主可不像是个肯乖乖被逼嫁给一个太监的主。”

他在太平大长公主那里也探听不出什么来,不得不说太平大长公主到底是皇家中人,看着直爽霸道,内心里该提防的人,她总是提防着的。

那太监犹豫了一会子,方才道:“芳爷,奴才虽然在宫里算是个内侍监管,连大总管虽然也颇为看重奴才,但是在司礼监里头还没能真进入九千岁爷的眼底,九千岁身边的人都是经过重重试炼的,轻易不可能进入他身边当差,所以对于贞敏的郡主的事,知道并不多,只是知道九千岁对这个新娶的王妃很是宠爱,王妃则总是对他淡淡的。”

“哦,是么,看来这位九千岁也终于出现了弱点呢。”芳官闻言,轻佻地挑起唇角,眸底诡光流动。

那太监倒是并不赞同芳官的话,道:“爷,奴才看未必,九千岁虽然疼宠那位王妃,没去后院的夫人公子那里,却也没有遣散那些夫人公子,男人嘛,总是喜欢新鲜物事,没几日等着新鲜感过去了,恐怕也只是寻常情分而已,何况,身为咱们这些身子残缺不全的人,那方面总是……总是有些怪癖的。”

太监顿了顿道:“若是王妃再—摆点儿郡主的架子,依奴才在千岁府邸呆的时日来看,恐怕是讨不了好去的,名不长久也是有的。”

芳官听了,不知为何却觉得事情并没有如此简单,他沉默了会子,微微眯起眼,狭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芒:“你再找些咱们的人,好好地盯着那位郡主。”

那太监瞅着芳官的模样,忍不住忽然道:“芳爷,奴才斗胆说一句,您与九千岁看着颇有几分相似,说不定以后您的模样还能派上大用场。”

尤其是芳爷那双冰冷幽深的眼睛,虽然比不得九千岁那种几乎能把人灵魂吸附进去的深沉阴郁,让人都不敢直视,但是确实颇有些相似。

芳官闻言,挑眉嗤了一声:“爷心里有数,你回去吧,休要让人怀疑。”

那太监匆匆行礼后转身离开。

芳官指尖抚摸过自己的脸,眼底闪过一丝轻笑,是啊,这张脸以后说不准什么时候就能派上很多用场,且不说其他的方面,单单就是面对那位九千岁的新王妃时候,不知那位眼底藏着冰与刀子的小郡主在神智迷糊糊的时候,能不能分辨得出他和他的那位表兄的区别?

不知为何,天生的直觉告诉他,那位小郡主和他那位权倾朝野,人人畏惧的表兄之间恐怕不是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相敬如冰,如同玩物与主子的关系,两人之间相处虽然很冷淡,但是彼此间却总有一丝莫名的几乎可以称呼为情意的东西在里面。

芳官抬头看看已经渐渐泛出鱼肚白的天边,随后转身向韩贵妃的寝宫而去。

拿下了矜持寡淡的皇后娘娘,也该再去安抚一会子那位艳丽丰腴的贵妃娘娘了。

然后……

听说今儿那位小郡主会进宫给皇帝陛下请安。

他唇角勾起诡冷的弧度。

——老子是小白的肥屁股的分界线——

“嘎嘎……尜尜……。”小白愤怒地在笼子里尖叫着,以表达它极度不满与忧伤的心情。

西凉茉一边走没好气地拍了一把它的笼子:“别嚎了,你主子我是不会把你放出去的!”

“尜尜!”小白撑着小爪子拼命地跳脚。

白珍瞅了西凉茉一眼,小声:“主子,要不就放小白出来算了,想必过了这些时日,它的伤也好了,总这么关着,它也要闷坏了,再说小白不是能驾驭万鸟么!”

西凉茉冷笑:“闷坏了,前几日白玉偷偷把这厮放出去,他即刻就去撩拨珍禽园里的那几只母鹰,结果被公鹰发现了,追着屁股撕咬,你觉得这种骚包的性子,又是夏日鸟儿最多的时候,它能忍住不发情么,发了情,就它现在这种模样,别说驾驭万鸟了,不被其他的鸟儿抓死就不错!”

白珍瞅了瞅小白滑稽的光秃秃的屁股,不说话了,自从那日在火场上它一个不留神被火烧了尾巴毛,烧伤了屁股以后,郡主回来就让人给它剃光了下半身的羽毛,如今毛还没长齐,看起来怪异又可笑,连飞都飞不稳当,飞两步就要掉地上,奈何小白还不甘寂寞地要去撩拨其他母鸟。

怪异的是,小白身上也不知道有什么,倒是让那些母鸟一点都不介意它奇形怪状的模样,它喊两声,就朝它翘尾巴。

但是母鸟儿不介意,没有一只雄鸟会把自己的配偶让给一个这么奇怪的光屁股的鹦鹉。

今儿要不是西凉茉惦记着太平大长公主那里有一种很是神奇的兽药,也不会提着小白进宫。

小白看着出笼无望,只得郁闷地低低叫唤两声,还是老老实实地呆在笼子里了。

说话间,西凉茉和白珍就到了三清殿外。

连公公远远地看见了西凉茉过来,赶紧迎上来,低声道了声:“恭喜夫人与千岁爷,百年好合。”

他和何嬷嬷是为数不多的知道西凉茉和百里青之间一切事情的人,所以这句话全是真心祝福,并无一路上遇到的那些人所谓的‘恭喜’之中的不怀好意。

西凉茉也报以一个含笑的眼神致谢,随后才道:“连公公,陛下可在三清殿里。”

连公公方才以寻常模样笑道:“郡主且请,陛下等候你多时了。”

说罢,他引着西凉茉进了内殿。

一路上周围都有出入的道士过来恭喜西凉茉,连公公就以传音入秘的功夫暗中对西凉茉道:“这些日子皇帝陛下的心情很差,前两日还大病了一场,吃什么药都不管用,还是靠着周真人的龙虎精养丹方才调理过来,所以精神头很差,而且时哭时笑,一会子您进去了,要说的事,就尽快禀报,以免夜长梦多。”

西凉茉自然知道连公公的意识,便微微点头。

虽然西凉茉知道皇帝的身体和精神都不好,那日告诉他的消息无异于一个巨大的打击,但是她见到皇帝的时候,还是被皇帝的苍老的模样给震了一下。

原本皇帝就印堂发青,面色泛黄,但是看起来还是一个清俊的中年男人,比起她那便宜爹,也差不到哪里去,但是今日坐在龙椅上闭目养神的皇帝看起来仿佛一下子瞬间从中年步入了老年,两鬓的银丝几乎在短短的几日里多了一倍,眼睛下的眼袋也越发的大起来,两边脸颊也凹陷了进去,威严的龙袍穿在他身上看起来显出一种空荡荡的感觉来,像是挂在衣架子上。

“陛下。”西凉茉恭敬地对着他行礼,顺便唤醒了他。

仿佛陡然被从梦中惊醒,宣文帝一下子睁开眼,朦胧浑浊的眼里满是血丝,他低头看了看西凉茉,下意识地道了声:“翎姐姐!”

西凉茉静静地道:“陛下,我是贞敏。”

宣文帝愣了一会子,方才回过神来,看着西凉茉半天,方才露出一丝似哭又似笑的表情来:“是你啊,茉儿,过来,到朕的身边来。”

西凉茉依言走到宣文帝的旁边,宣文帝看着她的模样片刻,仿佛通过她看到了久远的时光里那个骄傲的少女,他忍不住伸手抚上西凉茉的脸:“翎姐姐……。”

西凉茉忍耐着他的触碰,心底泛起一阵厌恶恶心,但想到以后的事,她忍耐了下来,只是片刻之后微微退后一步,随后轻声道:“母亲说,您才是我的父亲,是么?”

此言一出,仿佛令宣文帝一下子惊醒了过来,他看着西凉茉,神色复杂,随后仿佛因为想到什么,忽然激动起来,一把抓住西凉茉的手腕:“你母亲是这么跟你的说的么,她还说了什么!”

西凉茉脸不红,心不跳地撒谎:“母亲没有说什么了,她说,该说的都已经跟您说过了,只是您和她纵是无缘,也是错过。”

宣文帝闻言,脸上浮现出一种近乎激动的神色来,抓住西凉茉的手腕越发的紧了,枯瘦的五指如爪几乎扣入她的胳膊:“她真的是这么说的,她可是后悔了?”

西凉茉忍耐着手腕上的痛,一脸黯淡地点点头:“母亲不曾后悔,只是说,也许时光从来或许所有的人都会有不一样的结局。”

爱一个人难道不是应该希望看着对方幸福么?

宣文帝、蓝翎夫人、靖国公他们沦落到如今的地步,都是因为彼此都是自私自利的人,所以总不肯让步,不肯服输,死死守住可笑的自尊与骄傲,却因为自己不好过也不让对方好过,哪怕牵扯上其他人。

宣文帝看了她片刻,忽然松开了手,抚着额头冷笑起来:“是了,果然是你母亲会说的话,永远不认输,永远不低头,永远也不会后悔,不过……。”

他顿了顿,仿佛自言自语地道:“能得她这一句话,倒也不枉朕费了那么多的功夫了。”

西凉茉看着宣文帝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冷色,皇帝陛下到底是皇帝陛下,就是到了如今,也并不完全信任她这个‘女儿’,她方才若说蓝翎夫人后悔了,依照皇帝对蓝翎的了解,她的谎话必定就穿帮了,一眼就被看出别有用心来。

“对了,你母亲到底为何会突然自裁,这么多年她都熬过……。”宣文帝盯着西凉茉忽然问道,但话到了一半,他顿了顿,忽然记起当初正是他逼迫得蓝翎不得不遁入空门,抛弃女儿和一切的人,便住了嘴。

但是西凉茉还是眉宇间染了一层轻愁和茫然:“茉儿不知,只是陆相那日去了母亲那里之后,不知说了什么,母亲便流泪了,陆相安慰了母亲半夜,离开没多久,他前脚走,母亲后脚就……。”

西凉茉说着,还落下两滴泪,她今日一身极为素淡的宫装,头上只插了一只素银簪子,愈发显得她身形单薄孤苦无依的模样。

宣文帝安慰地拍拍她的手,眼底闪过一丝怜惜之色,但随后又狐疑起来:“陆相爷与你母亲在一起说了什么,能说那么久,你又是如何知道这些的?”

西凉茉拭去眼角的泪,柔婉地道:“母亲身边有父亲安插的人,那人在厅外回父亲的话的时候,茉儿恰好就在母亲房里,只是父亲不知道罢了,至于说了什么,茉儿就不知道了,只是父亲听了那人回话之后,脸色铁青,就像……。”

她怯怯地看了宣文帝一眼。

宣文帝冷笑:“就像朕现在这种模样?”

西凉茉犹豫着摇摇头。

宣文帝却忽然撑着额头,疲惫地对着她摇摇手:“好了,茉儿,你先下去吧,以后不要在我面前称呼那个男人是父亲。”

宣文帝顿了顿,忽然抬头看着西凉茉一字一顿地道:“你母亲说得没错,朕才是你的父亲!”

仿佛在说服西凉茉,又像在说服自己一样。

西凉茉仿佛大惊,随后又立刻低下头,嚅嗫道:“这……茉儿,茉儿……。”

宣文帝斩钉截铁地道:“没有什这、那的,朕说了你是朕的女儿,就是朕的女儿,只是此事不可对外宣扬,朕知道这些年靖国公亏待了你,朕以后定然会好好弥补你的!”

西凉茉心底暗自讥笑,弥补?

把我嫁给一个‘太监’就是你的弥补?

把所有责任都推到靖国公头上,就是你的弥补?

但是西凉茉还是做出一副感激而茫然的模样,犹疑着道:“这……是。”

随后她又对着宣文帝道:“陛下,茉儿想问你要一件东西,一件贴身的东西。”

宣文帝一愣:“这是……?”

西凉茉垂下脸,轻声道:“还有大半个月就到母亲死祭之日,茉儿希望能有一件东西与母亲的部分骨灰一起带来边疆去,为女不孝,在母亲大丧期间却嫁人了,这也是茉儿能为母亲做的一点事,母亲说了,不管过去的一切,人死元知万事空,有些东西到底是一生中割舍不掉,回避不了的。”

宣文帝仿佛忽然间才想起西凉茉要去边疆葬母这个事,再听闻西凉茉的话语,心神大震,瞬间仿佛有无尽的悲痛与忧伤全数都涌了上来,他一抬手,忽然从龙袍袖子里滑出一把精致的匕首来,随后在自己的垂落在肩膀上的头发上一割,断了一束头发来交给西凉茉手上,苍然道:“就拿这个去吧,这也算是朕身上的一部分,就让朕陪着她看尽边关风月好了。”

“陛下?”西凉茉一愣,看着皇帝陛下手里的发丝,心中暗附:圣人有训,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轻易不得损毁,看来皇帝陛下对蓝翎夫人倒还是有那么点真心的。

只是这点真心却比不过他的报复心而已。

蓝翎人几乎可以算是他逼死的,到如今来做出这种深情款款的模样,看着真是可笑之极!

随后西凉茉默默地拿出了一块帕子,仿佛极为小心地将他手里的发丝收好。

“只是茉儿初婚,这就去边关,而且母亲并未发丧,恐怕要招来非议。”西凉茉轻声道。

宣文帝脑海里现在满是‘蓝翎说过的话’,只是随口冷笑道:“谁敢非议朕的女儿,你只管放心去,朕会让人帮你打点好一切,只说你上五台山为朕祈福,然后安排人让你平安顺畅地到达边关的,不会让人知道你的行踪的。”

西凉茉方才点点头,恭谨地道:“那茉儿告退,您且好好歇着。”

宣文帝点点头:“好了,你去吧。”

看着西凉茉离开的背影,宣文帝片刻之后,方才脸色瞬间阴沉下去,看似浑浊的眼睛里瞬间迸射出锐利的光芒,对着外头走进来伺候的连公公怒道:“去,宣陆紫铭,让那个混帐东西立刻滚进来见朕!”

连公公一愣,随后恭敬地退了出去宣旨。

心中却暗自佩服,夫人果真厉害三两句就挑拨了皇帝陛下一贯以来对陆相爷的信任。

也不知是怎么做到的。

西凉茉站在三清殿外的隐秘处,看着陆相爷信步进殿,她唇角弯起一丝冷漠的笑意。

陆相向皇帝告发蓝翎夫人和靖国公其实没有交出真正的令牌,就是因为她将皇后娘娘逼入了冷宫,惹怒了陆相爷,所以陆相试图以此来胁迫她,打压她和靖国公府邸,若是能激怒皇帝除掉靖国公府满门,就是最好。

只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蓝翎夫人性子那么烈,会自裁身亡,当然其中也少不了她那黑心肝的夫君在里面的言语刺激。

蓝翎夫人自裁,是希望皇帝陛下看在她已经身死的份上,放过靖国公府满门,但却没想到靖国公会怕她的死反而威胁到国公府邸满门。

这两人也算纠缠了大半辈子,都自诩深爱对方,却不但不了解对方,还将对方几乎逼迫入死境,名曰——你我之间隔了太多的误会,实在可笑之极。

而陆相爷更是没想到蓝翎夫人会自裁,怕牵连自己,进一步连累太子,所以靖国公和陆相爷这两个原本为敌的两人竟然难得一致地合作,共同隐瞒了这个消息。

皇帝陛下本来就利用陆相在朝堂上制衡靖国公和九千岁,却不想自己手上这颗棋子竟然会‘背叛’自己!

若她说了陆相爷与蓝翎夫人是争吵一番之后,蓝翎夫人方才自裁,那么陆相爷根本什么事情都不会有,但是她告诉皇帝陛下相反的情况,陆相爷‘安慰’了蓝翎夫人半宿。

那么,这其中的含义就深了,至少足以令敏感多疑的皇帝陛下猜忌许久。

皇帝根本就没打算逼死蓝翎夫人,所以知道了蓝翎夫人和靖国公私藏当年令牌的事,也一直不曾发作,就是没想好要怎么处理,或者说想好了,还没来得及做,却不想自己的心腹不但先行一步,不但与自己所爱纠缠了半生的女人在一个房间里呆了半夜,结果这个女人还在他走以后就死了。

这里面可以想象和发挥的空间就大了,何况皇帝陛下本来就因为服用了太多的丹药,头脑里多少有点不清醒和暴躁易怒。

陆相今日进去见驾,不想被罚,不想牵连太子爷,恐怕都不容易了。

陆相爷,你一向自诩聪敏机变,就让本郡主看看你怎么能重新得到皇帝陛下的信任吧。

不能总是你算计人,而不被算计。

没了皇帝陛下的信任,本郡主看你还能在这朝堂之上呆到什么时候!

西凉茉冷笑,随后低头看了看自己袖子里的那一缕灰白的断发,唇角笑容更深,她今日收获不小,不但更进一步得到了皇帝的信任,还解决了出行难的大事。

有皇帝的圣旨在此,外人听见了她要去五台山祈福,也只会想着是皇帝怜悯她,让她在五台山躲一段流言蜚语,也避开九千岁这个妖魔一样的太监夫君。

蓝翎夫人,蓝翎夫人,我的母亲,您果然是死了,比活着有用多了。

西凉茉轻笑,转身向长平殿走去。

她今儿还请了太平大长公主过来,除了要小白用的兽药,也算是再与这位傲娇的公主殿下聚一聚。

毕竟在她‘受惊’之后,除了无数巴结讨好的达官贵人们送来了不少昂贵药材和礼物,这位大长公主殿下也给她送了一份压惊的礼物——樱桃。

难为这位目中无人的大长公主还记得她的喜好,到底也算是有心了。

只是走到偏僻处,忽然一个穿粉衣的大宫女匆匆地过来,在她面前福了福,西凉茉看着她,微微颦眉:“怎么到这里来了,可有人看见你。”

大宫女恭谨地道:“郡主放心,奴婢确定一路上都无人看见,只是有重要消息要亲自禀报。”

说罢,她附耳在西凉茉耳边说了几句话。

西凉茉闻言,不由挑眉:“此话当真?”

大宫女点点头:“是!”

西凉茉唇角微弯:“很好,你继续在我那贵妃姨母那里呆着,若是她要去找皇后的麻烦再来告诉我。”

大宫女轻声道:“如今贵妃娘娘只是怀疑而已,还没有证据,她不会如此鲁莽。”

说罢,她行了个礼,匆匆又离开。

西凉茉看着大宫女离开的方向,不由自主的轻嘲:“这个芳官,果然本事,我只是说说而已,想不到他竟然真把皇后弄上手了。”

“郡主,您这是在夸我么?”一道戏谑的声音忽然在西凉茉的背后响起,同时一个人伸手就将西凉茉从身后一把抱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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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第十一章 你说老子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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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眸光一寒,却并没有挣扎,安安静静地任由芳官抱着,倒是芳官眼底闪过一丝狐疑和警惕,随后他微微侧身想要看一看西凉茉的表情。

而就在芳官身形一动的霎那,西凉茉忽然侧脸,对着他眯起眼,露出一朵浅浅的温柔的笑来,但那笑里危险的味道让芳官瞬间下意识地就要后退,但却已经来不及。

一只雪白的拳头夹着雷霆万钧之势,以快得芳官眼花的速度,一下子狠狠地撞上他的小腹。

尖锐的剧痛瞬间就从被袭上的部位迸发开来,芳官一下子就软倒在地,脸色铁青地单膝跪在地上,叫都叫不出声,只是捂住唇,不断地咳嗽,眼底一下子都是被呛出来的泪,有细微的血色从他的唇角溢出。

西凉茉俯下身子,指尖挑起他的下巴,睨着他,冷冷地一笑:“怎么,这是勾引有夫之妇上瘾了,所以以为谁都可以任你戏弄么,这是给你一点子教训,所以只用了五成的功力,若是再有下次……。”

西凉茉的指尖掠过他的下巴,点在他的喉咙之上,淡漠地道:“这拳头就不是砸在你的小腹之上,而是这里了。”

芳官捂住唇,勉力抬头看着她的眸子,有细微的光芒透过她纤长的睫毛落在她白嫩细腻的脸颊上,带出一片深不见底,让人不寒而栗的阴影。

他咽下喉头的腥甜,不顾剧痛嗤笑出声:“贞敏郡主,果然一身好功夫,原以为不过是外头人讹传,今日不想芳官竟能亲受,真是幸甚,这可是表面郡主眼底,芳官是不一样的呢?”

俊美的男子,半支着身子单膝跪在地上,肩头因为疼痛微微颤抖,看着面前之人的时候,却依旧是毫不避讳地强自直视对方的眼,几乎可以在他的眼睛里看见仿佛有剔透琉璃破碎的折射出让人心疼的光芒。

西凉茉看着那张与自家大妖孽有着六七分相似的面容,随后微微地眯起了眼,忽然拢手入袖,轻笑出声:“芳官,你的演技果然是极好的,不愧是天朝戏台班子里最一流的角儿,只一件事,你往忘了,不是所有的观众都会入戏,尤其是本郡主这种一向只喜欢冷眼旁观台上热闹的人。”

她自己本身就是一个极好的戏子,又怎么会看不出谁在做戏?

芳官脸上的表情一僵,随后看着西凉茉片刻,确定根本没有在对方的眼底搜集到连怜惜或者怜悯之类的情绪,只有一片浮冰冷芒,他方才一手扶着身边的树,一手捂住仍旧不断抽痛的小腹勉力站起来,嗤道:“郡主不愧是皇家中人,真够冷血无情的。”

西凉茉转过身,看向天边的朝阳,忽然微微一笑:“原来芳官你现在才知道这件事么,我以为你对这宫禁里的一切都了若指掌呢。”

芳官伸出袖子擦拭自己唇角的动作一顿,随后从容笑道:“若不是要为郡主效力,芳官倒是真不必这么操心,如今却落得如此下场。”

西凉茉忽然那回眸轻笑:“是么,那就是说不管我说的任何事,你都会去做么?”

她眸中幽光明寐,仿佛有无数神秘星子落在黑丝绒的天幕之中,令看遍绝色艳姬的芳官都忍不住在瞬间微微失神。

但是随后看着她唇角讥诮的笑,芳官垂下眸子,咳了几声,方才点点头道:“郡主是主子,芳官是奴才,自然是郡主说什么,奴才做什么。”

西凉茉随手扯了片草叶,慢悠悠地拿在手里玩耍:“其实你之前的表现一直很好,能同时成为韩贵妃和皇后的入幕之宾的人,非常人能为,既然你都已经走到如今的地步了,不妨继续下去,能将天朝两位万人之上的女子掌握在手里,也是你的福分,说不定,以后你的好日子就要来了。”

“好日子?”芳官抬头看向西凉茉,讥讽地道:“许是杀头的日子差不多。”

西凉茉笑了笑,随拍拍他的肩:“本郡主相信你一定能做好这些事,尤其是贵妃娘娘那里,她一直都很想要一个孩子,只是皇帝陛下身子不好,这么多年她也只得一个女儿罢了,想想,也还是可怜。”

此言一出,就是芳官都忍不住微微错愕地睁大了眼看向西凉茉:“你说什么,这怎么能行?”

她是在教唆他去混淆皇家血脉么?

这个女子也未免太胆大妄为,心狠手辣的了。

西凉茉望着天边的云霞,唇角勾出一个冰凉的弧度:“有什么不行的?”

“你当韩贵妃是傻子么,她每次与我欢好之后,必定会服下避孕之药,那个女人怎么可能真的怀上我的孩子。”芳官颦眉道。

西凉茉淡漠地道:“你不必担忧她是否会怀上你的孩子,你只要在她面前做出一个真心爱慕她,又充满迷人魅力的男子在听到心爱女子怀上自己孩子应当有的样子就够了。”

说罢,西凉茉拂袖而去,只在芳官瞳子里留下一道纤细却冷酷的背影。

看着西凉茉消失在远处,芳官脸上那种有些茫然的神色也随之消失了,只是唇角勾起一丝意味深长的笑来,带着三分轻蔑。

“哼,青竹蛇儿口,黄蜂尾上针,果然不论是在什么样的国度的皇室女子都一样的口甜心狠。”

他的这位表嫂果然不是个能容人的,韩贵妃在她相亲宴上的落井下石和平日里的种种刁难都默不作声,竟是在等能一举将对方踩倒的机会。

“唔……。”芳官想要笑,但是却扯痛了小腹上的伤,他忍不住低头捂住腰腹,又咳嗽起来,看着唇间的淡淡血痕。

他忍不住冷嗤,他还说错了,这位表嫂不但心狠,手上也一样狠,平白浪费了她那张婉约美丽如空谷芝兰的容貌。

只是,不知道她这般明知道韩贵妃根本不可能怀上他孩子的情况之下,要怎么诬陷韩贵妃呢?

芳官琢磨着,短时间内却想不透。

而这时候韩贵妃身边的大宫女檀香却忽然从不远处的小路一边四处张望,一边走了过来,陡然间发现芳官站在那里,眼底便冒出一丝复杂来,立刻加快走过来,左右看看,并无什么其他闲杂人等出现,檀香便低声地对着芳官道:“芳公子,到底是找到您了,贵妃娘娘可是找您好久了呢,请您跟着奴婢来吧。”

芳官看着她,便淡淡笑了笑:“好。”

那笑容看得檀香都忍不住低下头,微微红了脸,匆匆地转身在前头领路向韩贵妃的寝宫而去。

芳官低着头,冒充着太监一路倒也畅通无阻地进了韩贵妃的寝宫,刚进寝殿处不远就看见一道穿着艳丽水绿并绣着黄色牡丹的身影朝他走来,韩贵妃仿佛颇为急切的模样,倒一点不像个三十多岁见惯风月情事与寂寞的宫妃,反倒像是一个初恋的少女等待着自己的恋人

芳官顿了顿,脸上依旧带着是平日的俊俏风流的笑容走了过去,却不想他刚刚走到韩贵妃身边,才做出关怀的模样对她伸出回手:“娘娘怎么走得如此聪明,莫不是在想芳……。”

官字没有出来,就已经被韩贵妃“啪”地一巴掌狠狠地甩没了。

芳官侧着脸,感受着脸颊上传来火辣辣的疼痛感,他舔了舔被韩贵妃打破的唇角,心中嗤笑,今儿真是个好日子,接二连三的被女人打。

他眼底闪过凌厉阴冷的光芒,但是转过头来的时候芳官眼底已经是一片茫然与黯淡:“娘娘,您这是厌弃了芳官么?”

韩贵妃看着面前俊美的情人,心中翻腾起伏许久,打定了主意要在见到他的时候,不但要狠狠地扇这个下贱戏子的耳光,同时要毫不留情地将他推出去诛杀掉。

但在看着芳官的瞬间,韩贵妃却发现自己犹豫了,她闭上眼,再睁开,随后恨恨地瞪着芳官:“你这不知羞耻的东西,连皇后那个老女人也敢沾,说,是不是她将你派到本宫身边做探子的!”

芳官看着韩贵妃,许久,目光冰凉而清透,几乎要将韩贵妃看得无处闪躲,直到韩贵妃几乎忍不住再次扬起手的时候,芳官方才垂下眸子,淡淡地道:“芳官原本就是出身微贱的戏子,老天爷也算是赏饭吃,只是自幼就要靠着达官贵人们的赏赐一点子青眼过活,贵人有命,芳官又岂能不从,也是芳官自不量力,以为自己能保护娘娘,所以……。”

他顿了顿,仿佛没有看见韩贵妃狐疑的目光,静静地抬眼看着她神情从容地道:“娘娘若是想要动手要芳官的命,便只管动手就是了,至少曾经陪伴过娘娘,芳官不枉此生。”

“你说什么,你说你是为了保护本宫,所以才和皇后那个老女人在一起?”韩贵妃颦眉,忽然觉得心底有了很不好的预感。

芳官看着她,轻声道:“是的,皇后娘娘知道了我与娘娘之间的事,所以希望芳官能指证娘娘,但是芳官一心恋慕娘娘,又怎么可能会为了所谓的荣华富贵出卖娘娘。”

“所以皇后逼迫你和她在一起?”韩贵妃看着他,忽然神色有些奇异地问。

他顿了顿,复又摇摇头,捂住胸口,露出一丝仿佛极为痛苦而迷茫的笑:“不,是芳官逼迫了皇后娘娘,若是皇后要以芳官与婉语你在一起的事威胁你,那么如今她高贵典雅的陆皇后不也一样与男子有染么,若是此事揭破出来,大不了……大不了我将皇后娘娘拖下水,只道是皇后娘娘嫉妒婉语你独宠后宫,便是拼却芳官这身皮囊也不会让我的女人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

韩贵妃只是冷冷地看着他,不置一词。

随着他说完最后这一个字,芳官脸上那种仿佛极为矛盾与痛苦的表情仿佛瞬间又被一片平缓而深的水流覆盖了过去,只剩下一片静水深流,他看着韩贵妃,平静却并不掩饰他的傲然:“娘娘放心就是,若是娘娘不放心,自然随时可以派人来取芳官项上人头。”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但是尚未走出三步,身子忽然就被丰盈柔软的女子身体从身后给抱住了,有女子闷闷的带着鼻音的声音响起:“不要走,你真是个疯子,竟然……竟然为了我,做出那种事,你也不怕皇后杀了你么。”

韩贵妃紧紧地把脸埋在芳官的背上,眼泪竟莫名其妙地流淌了一脸。

这个男人为什么能这么的……这么的牵扯人心!

她自幼都是天之娇女,一直以来从出生直到入宫,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她的身上,直到来到这深宫之中,她才发现,所有入宫的女子都是貌美如花,出身高贵,她不过是芸芸众生之中的一个。

即使历经艰险,得到了皇帝陛下的宠爱,她却也明白——一切恩爱会,无常难得久。

她为了皇帝越是曲意奉承,越是讨好乞怜,使尽百般心计,却越让她觉得空虚焦躁,总有更美好年轻的女孩子能取代她。

而芳官,却愿意为了她竟然冒着千刀万剐的风险将皇后拖下水。

这个男人……总是有无数的面貌吸引着人,危险的、温柔的、鲁莽的,他的一切的一切让她越来越无法放手。

即使全身所有的理智都叫嚣着她不可以再如此下去,要她即刻将面前的男人毁尸灭迹,好好地做她的贵妃,但是…她…早在芳官那一声仿佛难以自抑的一声‘婉语’里,韩贵妃的理智瞬间都溃不成军。

芳官停住了脚步,任由她抱着自己的身子,伸手温柔地抚慰着她的肩膀,眼底却闪过一丝冰冷得让人胆寒的嘲谑与讥讽。

哪怕是再机智老辣的女人,在成为爱情的俘虏之后,都会变成一个蠢物。

太平大长公主是这样、皇后是这样、贵妃是这样,他相信那位冷心温柔脸,心狠手辣的贞敏郡主也一样不会例外。

只是不知道,什么样的男人能让她变成韩贵妃这样的蠢样子,说实话,他还真是期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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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我赢了。”西凉茉放下一最后一颗黑棋,看着太平大长公主笑了笑,

太平大长公主举着棋,看了看她的棋盘,自己的白棋已经被西凉茉的黑棋给彻底的围住了,随后她没好气地哼了一声:“你总是这般狡诈,害得本宫盘盘绞尽脑汁,却总是一败涂地!”

西凉茉放下棋子,对着太平大长公主轻笑:“是大长公主您承让了,若是您想赢得高兴,茉儿也可以奉陪,只是需要您再多出点好处了。”

太平大长公主没好气地瞪了她一眼:“你这个财迷!”

西凉茉以袖掩唇而笑:“过奖了,也不知道大长公主您这个直肠子,到底是怎么当上这个西狄太后的,若是在咱们这里,恐怕公主没那么容易就如此一步登天。”

“哼,一个区区的西狄太后,本公主还不放在眼里,原本就是个人生地不熟,连个像样的外戚都没有,本宫这个西狄太后恐怕死在哪个宫里,几年都未必有人知道。”太平大长公主

那日的争吵并没有让太平大长公主和西凉茉反目,两人都难得极为默契地根本不提当时的那件事。

这时,一个小宫女忽然匆匆忙忙地进来,对着太平大长公主身边伺候的杨嬷嬷说了几句话,杨嬷嬷一听,脸上的神色就是一惊,便立刻过来在太平大长公主耳边道:“公主殿下,陆相爷今日不知因为何事惹怒了陛下,竟然被陛下呵斥之后,罚跪在三清殿外,还下了圣旨,不跪够三日三夜,便不让相爷起来。”

太平大长公主闻言,不由一惊,看向杨嬷嬷:“此事可是真的?本宫那皇帝哥哥一向对陆相爷虽然说不上如九千岁那般宠幸有加,但也是颇为倚重,怎么会说罚就罚了?”

杨嬷嬷也是一头雾水,有些忧心地轻声道:“听说还不仅如此,陆相爷头上还有陛下用砚台砸出来的伤,如今这般一身狼狈地跪在三清殿前,被他一向鄙薄的那些道士们嘲笑,陆相爷这番就算平安回府后,恐怕心里头也……。”

杨嬷嬷没有说下去,但是太平大长公主岂有不懂的,陆相心气极高,百官之间自有他一份威望,如今这般被皇帝当庭唾骂叱责,甚至动了手,传出去,不知道要被同僚在背后怎么议论。

太平大长公主颦眉,没好气地把自己手上的棋子一扔:“本宫这位哥哥,果真是越来越不靠谱了,堂堂皇帝陛下,哪里就有亲自动手责打高阶大臣的!”

杨嬷嬷看了一眼西凉茉,附在太平大长公主耳边低声道:“太子殿下必定是要去三清殿为陆相爷求情的,如今陛下正在气头之上,若是再遇上了九皇子在一边撩拨,太子爷恐怕也要吃派头的。”

闻言,太平大长公主的两道秀眉不由颦得更深了,她下意识地看向了西凉茉。

却见西凉茉一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仿佛极为认真地打量着自己面前的棋局。

太平大长公主当然确定杨嬷嬷说话生意足够小了,西凉茉应该是听不见的,但是……

不知为什么,看着西凉茉这副娴静悠然的模样,太平大长公主就有一种奇怪的直觉,总觉得这件事必定与她有关系,可她又说不上来是什么关系。

西凉茉看着太平大长公主微微一笑:“既然公主殿下有事,那茉儿也不多叨扰了,这些新才来的时令花果做的胭脂虽然不是什么稀罕物,但贵在新鲜,效果也不错,公主可以试试。”

说着她搁下了袖子里一个精致的金色雕富贵牡丹的盒子,方才拿出来,就有一股子清新的花果味道的香气扑鼻而来,令人心恍神怡,连太平大长公主都觉得自己原本有些焦躁的心情舒缓了不少。

她接过脂粉盒子,看着着西凉茉神色复杂地叹了一声,随后起身去坐上杨嬷嬷早已经为她准备的步辇。

西凉茉仿佛没有察觉她的神色一般,只是笑笑送她离开。

只是在太平大长公主离开后没多久,西凉茉忽然提起挂在树上的小白的鸟笼,淡淡地吩咐白珍道:“咱们拿也该回府了。”

白珍点点头,立刻去收拾东西。

西凉茉的马车出宫查验令牌的时候正巧遇上了太子殿下正急急地打马回宫,两人匆匆打了个照面,司承乾眼底闪过一丝异色,随后一片深沉,不再多看西凉茉一眼,转身领着大队人马进了宫。

而西凉茉则是不屑地轻嗤一声,放下了帘子。

回到了府邸里,西凉茉不用说,自然有人凑上来道千岁爷今儿晚点儿回来,西凉茉不知为什么有点儿失望,但还是点点头进了府,简单地清洗了手,便去霜血园里看百里洛去了。

老医正正坐在百里洛身边的软榻上打瞌睡,头一点一点的,呼噜吹得那胡子一翘一翘的,像是个老不倒翁,很是有趣。

西凉茉没忍住低低笑了一声,便把老医正惊醒了。

他迷迷糊糊地抬头瞥见是西凉茉,便伸了个懒腰:“丫头,是你啊,今儿一去一天呢,哎哟,累死我老头子了。”

“爷爷先去睡吧,这里有茉儿就好了,一会子九爷回来,让他给您送点子好酒,最近西域刚刚进贡的极品葡萄酒,味道极好,也不伤身。”西凉茉微笑道。

老医正打了个大哈欠:“行,你丫头倒是比青儿那个臭小子要上心,还是孙媳妇儿好呢。”

老医正早把百里青当成了自己的亲孙子看,西凉茉自然也就是被他当成了孙媳妇儿了。

老医正临走的时候,顺手给了一只小布袋子的果子给西凉茉:“丫头,拿去,这东西对你这虚不受补的身子骨是最好了。”

西凉茉接过小布袋子,看着里面十只鲜红娇嫩的小果子,不由好奇:“爷爷,这个是什么神药吗?”

老医正笑眯眯地道:“那是,一般人,小老儿我还会给,这可是火合欢的果实,几十年开一次花,几十年结一次的果,果子可以保存十年都不腐坏呢,寻常人吃了不但能养颜驻容,还有起死回生之功效。”

西凉茉一听,心中觉得好笑,她可是素来不信有什么东西是能活死人,肉白骨的,但是这些东西想必也是极为宝贵的,便小心收起,对着老医正笑道:“谢谢爷爷。”

老医正笑眯眯地摆摆手:“行了,行了。”说罢,便离开了。

西凉茉收好东西,又看了会子百里洛的伤,发现比昨日好了点,便让底下人去继续熬药膏子,再想办法去弄点子蒸出来的酒精好让人在换药的时候消毒。

她便坐在百里洛的床边看书,时间渐渐流逝,日头西沉,她也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睡着的,忽觉得一阵凉风瑟瑟而过,随后自己身子一轻,她陡然惊醒,竟发现被人拦腰抱起。

宽阔而带着凉薄冷香的熟悉味道,西凉茉下意识地瞥了他一眼,便伸手揽住对方的肩头嘟哝:“怎么才回来……。”

但动作方才做了一半,她却觉得——

咦,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呢,怎么……

西凉茉半闭着眼,迷迷糊糊地伸出纤细的手指摩挲了一会子抱着自己那人的衣衫。

百金一匹的昂贵水光绸的柔软华美,拥有仿佛第二层肌肤一样的触感,一向是百里青的最爱,仿佛天山上皑皑白雪一般的色泽……

一向都是百里青嫌弃的颜色!

西凉茉仿佛瞬间被人从头到脚泼了一盆子冷水一样,一个激灵,清醒了过来。

她陡然睁大了眼看着抱住自己的男子。

最先看见的是他精致的下颌,略显尖巧,却更显弧度优美,薄薄的嘴唇微微抿着,唇角上扬,仿若染了天下间最鲜艳的胭脂一般轻薄而带着一丝妩意,高而直挺的鼻梁,一双线条婉转曳丽宛如工笔勾勒的丹凤眸子正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极为长而卷翘的黑凤翎羽一样的睫毛在淡黄色的烛光下有一种华丽的暗光,与皮肤上那种顶尖儿玉一样质地的肌肤形成一种鲜明而清艳的对比。

西凉茉在感觉到他的目光轻柔如月光地笼罩在自己身上的那一瞬间,只能屏住呼吸。

这是怎样的男子,若要勉强形容,便只有初夏的若晨曦之露,中秋的九天明月——剔透明媚,以至于在烛火种蒙昧不明的光芒下,他的皮肤都显露出一种近乎透明的莹润来,令他身上的白衣都黯然失色。

“你……。”他眼底有流动的光,仿佛觉得西凉茉眼底闪过的惊艳与痴迷很有趣,似想要说什么。

但是下一刻,他唇角的笑容就僵在那张完美如天人的脸上。

“你是谁,怎么敢私自闯入九千岁府!”西凉茉手上不知何时忽然闪现出一把寒光四射的匕首,毫不客气地顶在对方的咽喉之上。

看着对方眼底的火光,西凉茉冷笑着打量他道:“易容术不错,倒还记敢冒充百里洛的模样,说,你是谁派来的!”

他看着她。忽然眉梢轻挑,微微眯起眼,嘴角弯起一丝几乎可以称之为狰狞的弧度,只这么一个小小的表情改变,完全破坏了他高洁的气质,仿佛瞬间从九天神祗变成了地狱修罗。

“你他大爷的说老子是谁!”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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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第十章 残酷的慈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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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被这么一吼,顿时一点子模糊的睡衣都没了,瞪大了眼,看着面前的那张脸。

西凉茉是真的没有见过百里青卸妆的模样,他用的是重紫石是一种极为昂贵而罕见的颜料,来自于婆陀国的进贡,价值千金,其特性就是能染在皮肤之上,长久而不掉色,颜色柔和而鲜艳,既能遮盖肌肤上的细微瑕疵,衬托出人肌肤容色之美,又能养颜。

而百里青这般追求完美的人,从头到脚无一不细致,无一不华美,怎么会让脂粉颜色有残缺的模样出现在人前,所以到了颜色渐浅的时候自然是要精心再描绘的。

所以长久以来这还是西凉茉第一次见百里青的真实容颜。

同一张脸在百里洛的脸上是纯美如佛祖眼角的泪珠,而在百里青的脸上,加了那些妆容之后,简直翻天覆地的感觉,让她一直以为百里青和百里洛两兄弟是异卵双胞胎,却没有想到竟然是同卵双生子。

花开双生,一朵是天地灵气所凝,一朵是天地邪气所聚。

他少了鬓角眉梢那些华美的深深浅浅的重紫飞霞,看起来仿佛也没有那么妖异深沉了,这般白衣胜雪,倒似浊世佳公子,谪仙之姿,将同样爱穿白衣,也以一袭白衣名动京城的司流风给生生比下去了。

只是第一次看着这样的百里青,虽然气息、眸光、甚至身体的触感都那么熟悉,但是这张脸,唔……

西凉茉忍不住心中暗道,太诡异了啊,这种人不人,妖不妖的模样,这简直是人妖嘛,说怪不怪,说丑不丑!

还是之前那种会吃人的千年老妖的模样比较合适。

“人不人,妖不妖……。”

百里青诡冷的声音仿佛压抑着什么在西凉茉头顶上响起:“丑?”

西凉茉一惊,立刻捂住嘴,她怎么把自己心底的话说出来了。

她赶紧瞥了一眼百里青,果然见九千岁殿下的脸上肌肉在微微抽动,那仿佛没有一丝光芒能投射在里面的黑沉眸子里一片阴沉,令人望之背脊发麻。

完蛋了,天下间这厮若是自认第二小心眼,爱记仇,那么绝对是没有第二人敢认第二。

尤其是自己现在还在大妖孽的实时攻击范围之内,要怎么办?

“本座很丑,嗯?”百里青阴沉而抑郁的声音在她头顶上响起。

西凉茉脑子里飞速地转动起来,还没来得及想出来要怎么办,百里青唇角那抹恐怖的笑意又深了几许:“本座是人妖,还是会吃人的千年老妖?”

西凉茉抚摸着额头,做出一副虚弱迷糊的模样:“哦……爷,你回来了,今儿进宫真是累人啊。”

说罢,她两手紧紧地攀住百里青的脖子,就怕他突然松手,让自己掉地上屁股开花,脸上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看夫君的样子,也是沐浴过了,咱们早点就寝吧。”

百里青瞅着挂在自己身上的小狐狸一副‘发生了什么事么,没事天黑了,早点睡觉“的模样,精致的唇角一抽,随后忽然双臂一紧,把西凉茉把她换了个方向,抱着她的腰肢,将她推高,钉在旁边的朱红柱子上,身子也挤进她的双腿间,似笑非笑地抬头看着她:”怎么,在本座这个食人妖魔的旁边,也能睡得着么,就不怕半夜里本座将你剥皮削肉,吃得骨头都不剩下来么?“

这种姿势,还真是奇怪又危险……

本座?

连自称都换了。

唔,看来他是真恼了,她难得祭出撒娇这种恶心但是很有用的杀手锏,都没有用。

西凉茉露出个温婉迷糊的笑来,打算蒙混过关:”夫君,你在说什么,为妻听不懂呢。“

”听不懂?“百里青冷笑,捏着她的下巴道:”同床共枕那么久,娘子竟然能认不出自己夫君啊,是为夫太失败,还是……。“

他凑近她的唇边,危险地道:”还是睡你这坏丫头睡得不够多——欠了件事呢?“

”欠……什么?“西凉茉被他逼得紧紧地柱子上,脸色绯红,听他说话,竟一会子没反应过来,顺口反问。

”欠日!“百里青说完之后,毫不客气一口咬上她娇嫩丰润的唇,舌尖灵巧地挑开她的唇,毫不客气地在她柔嫩的口腔里霸道地横扫肆虐。

”嗯……唔!?“西凉茉推拒不得,手腕软软地搁在他肩上,闭上眼,不去看他那张总是让她心跳慢一拍的容颜。

脑子里胡乱地骂,这厮总是这么口无遮拦,偏偏说出这种无耻的话来的大妖孽,却生就一副优雅无比的模样,真是老天不开眼。

将被顶在墙上的小狐狸弄得呼吸不稳,面红耳赤,见她乖顺承欢,百里青方才松了手让她滑下来,随后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唇角,长指扣着着她的小腰轻捏,低声狠道:”一会子再收拾你。“

这丫头平日里见着是个天不怕地不怕,事事老辣,面软心狠的,但私下里也不过是雏儿,他也最喜扯破她矜淡面具,看她羞窘不安的样子。

西凉茉虽然脸上发烫,但是还是乖顺地点头,她好容易才捋顺了自家这个大妖孽的毛,可不敢再惹他,要不一会子被磋磨半夜,第二日起不了床的人必定是她。

万一,他恶劣的性子发作起来,那是更本不管不顾,什么地方都敢当做自家房间的。

百里青方才过去看了眼百里洛,伸手捏了他的手腕,微微颦了下眉,但随后将他的手腕放回薄薄的丝被里,才转身走到花厅里的软塌上坐下。

西凉茉乖巧地跟过去,给他倒茶。

百里青瞅着她俏眸含黠光的模样,眯起眼冷嗤道:”行了,你这副样子做给谁看,脑子里别老打些不该打的主意,否则为夫不介意让你试遍咱们书房紫檀门窗上那些大家手笔雕刻的精巧姿态。“

西凉茉本想要不要再茶水里下点子催眠散,也好免了今夜‘劳心劳力’之苦,哪知道还没动手就被人警告了,想起书房门窗上那些集古今中外之大成的名家雕刻的——春情**九十八式,她就头皮发麻,还是老老实实地在百里青身边坐下。

同时下了决心,她迟早要把那些门窗全部都换掉!

”听说今儿陆相爷可是在陛下那里吃了大排头,可是你的手笔?“百里青看着她,忽然问。

西凉茉为自己倒了杯茶,微微一笑:”陆相爷在朝堂上呆太久了,总是这么一帆风顺,也未免乏味了些。“

”你这丫头,到底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只是陆相那人,若是不能一朝将之彻底掀翻,打落尘泥之中,他就会给你生出不少事来,下次对他动手之前,最好知会我一声。“百里青淡淡地道。

西凉茉一怔,随后有些疑惑地看着百里青:”你在朝堂之上这么多年,为何不索性将陆相彻底除掉?“

”除掉?“百里青挑眉,优雅地拿起茶杯品了一口杯里的君山银针,烟雾蒸腾间,让人有些看不清楚他的表情:”陆相原本出身南阳路家,当年是皇帝还是皇子的时候,就已经是皇帝的首席幕僚,这么多年,虽然他见皇帝陛下的时间不多,但是皇帝对他很是有一份信任,何况他还是太子殿下的舅舅,暗中培养和拉拢的势力并不少,何况……。“

百里青顿了顿,淡淡地道:”虽然皇帝陛下宠幸于我,但我若是朝野之上毫无对手,皇帝陛下又怎么会如此放心任由我一路到今日,还手握朝政大权?既然……“

”既然皇帝总是需要有一个人来做爷的对手,所以干脆留着些知根知底的对手,比如陆相爷,比如那位父亲是么?“西凉茉品了一口清茶,接下了他的话。

对于百里青这样的人而言,若是敌人无法掌控,他是不会留着对方到现在的。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你在玩火。“西凉茉忽然抬起眸子,静静地看着他,目光清冷得似一把雪亮的刀子。

百里青拿着杯子的手微微一顿,随后看向她,片刻后,他忽然轻笑:”不得不说,丫头,你还真是越来越了解为夫了,玩火有什么不好,若总是无人为敌,有甚意思,爷最喜欢看着那些人在爷手下翻腾跳跃地折腾,他们自以为自己做事天衣无缝,心机深沉,却不晓得隔墙有耳,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但是爷最喜看着他们布局宏大,事到临头,却忽然看见司礼监的长刀与血莲之时,那种惊惶失措,从茫然到恐惧到愤怒,再到绝望之时的模样,简直过瘾极了。“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说的时候轻描淡写,但眼睛里那一片黑暗里跳跃的兴奋而嗜血的火苗子,就觉得很是无语。

爷,您其实是喜欢那种操控人心,践踏别人自尊时候满满的成就感吧?

所以宁愿‘养着’这么些对手,没有对手,也要培养对手,以满足你那诡异又血腥的嗜好吧?

此等吐槽的话,西凉茉没有说出来,只是摇摇头,不甚赞同地道:”俗话说夜路走多了总会遇到鬼,玩火者必**,若是这种事做多了,司礼监爪牙再多,难保哪日里真有爷你顾及不到之处,就像天理教和司流风父子,当年你若是把德王府彻底打压下去,也不会有后来的那些事。“

人总有疏忽的时候,就像天理教,当初司礼监不也是根本就没有重视么?

很长时间也查不到对方的教主是谁,乃至后来的秋山之乱,夺魁之争,再到天理教徒在司流风的掩护下闯入宫内密谋围杀他们,不就是一个很好的例子么?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忽然似笑非笑地道:”那不是因为当初没有遇到你么,一个人的时候,怎么样都无所谓,若是败了也不过是我托大自负,无用,怪不得别人,若是有人能有这个本事杀了九千岁,倒也有趣得很……。“

剩下的话,却被西凉茉的指尖按在了唇里。

西凉茉食指与中指搁在他的薄唇上,静静地看着他:”但是,今日你我已经成亲,你许诺过的,你的命只能在我的手里,没忘吧?“

百里青看着面前的女子,柔柔的烛光在她眼下印下一片淡淡的阴影,让她的眸子越发显得明媚而静谧,他顺手握住了她搁在自己唇上的手,启唇轻柔地字啊她指尖上一吻:”没忘,不会忘了的。“

西凉茉看着他,定定地一字一顿地道:”记得你说的话。否则,我会在你死了以后,嫁给别的男人,再生几个孩子,一生荣华,福禄双全,永远都不会再记得你。“

百里青闻言,心底忍不住一阵火起,随后忍不住低声嗤笑,这丫头,总是知道怎么刺激他。

”你就不能说点子为我守节一生一世,或者生死相随这样的话么?“

西凉茉看着他,凉薄一笑,斩钉截铁地道:”休想!“

百里青忍不住挑眉,眼底闪过一丝火光:”你……。“

西凉茉忽然起身坐到他怀里,仰头看着他,软软的,暖暖的,水样的眸子里有奇异的光,几乎有一种称之为祈求的情绪在里面,与她冰冷的话形成鲜明的对比:”若是不想这般下场这样,那就永远都不要忘了,你永远只能死在我的手上。“

百里青何曾见过这般柔软的西凉茉,眸里仿佛漾起无数涟漪,随后低头在她头上触了触,若玩笑似地道:”我记得的,若是有那不识趣的要和我的丫头抢这权力,我一定会遇神轼神,逢魔杀魔,死生不弃可好?“

她这话倒是比什么威胁利诱都踩中他的痛处。

百里青把西凉茉抱在怀里,像抱着自己最心爱的宝物一般小心而温柔,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唇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意来。

当初许是不该强行占了这看似温柔婉约,实际上性子最是刁钻的丫头,而今才尝到苦头了。

人总是贪心的,若是彼时没有品尝到这般甜美滋味,尚且能自我放逐,生死何惧,如今怀里抱着这一团暖玉温香,竟让他生出留恋人世的心来了。

她就像是他的劫,是万丈澜海,此生终是渡不过,也不想度了。

百里青垂下融金凤眸,修长如玉的指缓缓掠过怀中人儿一头青丝。

西凉茉靠在他的怀里,听着他心跳沉稳,感受着他的温柔轻触,似一壶深藏地底的好酒,寻常不得见,一开便令人长醉不醒。

她不由微微地翘起唇角,露出个满意的笑来,慢慢地琢磨着他的话。

死生不弃?

嗯,这话有意思呢。

生死不论,你的身与灵都只能托付在我的指尖之上。

她喜欢这带着一丝血腥与狰狞味道的甜言蜜语。

两人就这么在软塌上相拥着坐了许久,享受难得的静好时光。

直到窗外有夜风吹来,一片湿润的气息掠过她的脸颊,西凉茉伸手轻扯他仍旧带着微微潮意的发尾巴,在指间玩了一会子,忽然问:”刚洗了头么?“

百里青半闭着眼,淡淡地”嗯“了一声,顺便朝窗外优雅地打了个手势,随后一道黑影瞬间掠过,不久之后,软塌的桌子上就多了一只精致的酒壶和几碟点心

西凉茉闻见酒香,抬头起来看了看桌子上的酒和点心,发现不少都是自己很喜欢吃的,她伸手捏了一块绿玉糕,边尝着自己嘴里清甜香馥的糕点,边眯起眼,露出个满足的轻笑道:”你还真是会使唤人。“

瞧魅二那个动作的俐落程度,绝对不是第一次做这种端茶倒水的活儿了!

百里青优雅地拿起一只白玉杯子倒了酒轻品:”那是自然,人本来就是拿来用的,如属下自然有属下的功用,

如丫头你自然是用来在床上好好疼爱的。“

西凉茉本想听他发表一点子用人高见,却不想听到这么一句话,顿时被嘴巴里的绿玉糕噎得不轻,一边咳嗽,一边没好气地瞪他,这位爷,三句话不离床事,上辈子是床变的么?!

看着西凉茉小脸憋红的模样,百里青闷笑起来,他就喜欢逗弄这个丫头,省得整日一副老气横秋的模样。偏生他肤光如玉,凤眸融金,轮廓精致,便是这等恶劣模样在烛光下也显得异常迷人。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低语:”其实你不用上胭脂,也很好看,上了胭脂反倒是显不出你这般……这般……。“

西凉茉想了想,却发现自己词穷,竟然不知道要用什么词语来形容百里青如今的模样更好,太过美丽的事物是没有什么形容词可以用来打比方的。

百里青闻言,低头轻抿一杯中酒,似笑非笑地回道:”我现在的样子很好看么,和阿洛很像是不是,但是,我若说我一点也不喜欢自己如今这副样子呢?“

西凉茉一愣,看向百里青,他乌发曳地,眉目之间仿若有着淡淡的光华,但更多的却是一种深不见底的海一般的阴霾,他慢条斯理地道:”若说我想在自己这张脸一点点的剥下来,更喜欢顶着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呢?“

西凉茉有点不解地挑眉,嗤笑:”爷,您在说笑么?“

百里青这种自负又骄傲的人,更对自己的容貌一万分的自傲自信,怎么可能会喜欢一张血肉模糊的脸,又怎么舍得对自己的脸下手。

百里青看着她的模样,也轻笑着又喝了一杯酒:”不信是么,是的,我也不信,这张脸几乎堪称完美,带给我无上的荣耀,掌握天下人生杀大权,无人敢掠我的锋头,我怎么舍得轻易毁损,有人说我极肖似我母亲,它大概是我母亲留给我的最后一点纪念,所以又怎能放弃。“

西凉茉望着他,随后垂下眸子,为他了一杯斟酒,轻声道:”我信。“

盛名之下,多为所累,原本对于男子而言,美貌原本就不见得是好事,何况是一对身无所依的双胞胎少年。

”若是我没猜错,阿洛如今变成这副样子与我那母亲有关,恐怕也与他的容貌有关吧。“西凉茉轻声道。

古有兰陵王以面具掩面,对阵千军万马,如今百里青脸上的那些重重胭脂,更似兰陵王的面具,遮去神祗光芒,徒留一身修罗杀气,对阵十丈软红,杀戮无边。

百里青半合着眸子,淡淡地道:”那是他咎由自取,那个笨蛋总是以为天下人皆有善心,以为自己的付出感动一些原本就无心他的人,平白费了那张脸。“

以为自己的付出感动一些原本就无心他的人,平白费了那张脸。”

西凉茉随手抓起他潮润的发丝绕在指尖玩,轻声道:“每人都有自己的坚持,你不也是一样么,所有人都说你独断转权,奢靡成性,镇压异己,贪佞残暴,不顾百姓生死但是我不明白一个这般自私自利,冷酷残暴的你,为何不愿意向百姓征人头税,为何要监视百官,但有贪佞数额大而无能者,便向对方搜刮钱财,投入司礼监大狱,而未过多久,原本最缺银钱修堤挖渠的工部便会手头宽松不少;而若有小贪却能者,你便大加提拔,但在户部里从行走到户部侍郎却都是些最好与你作对的硬骨头,谁的账都不买?”

她顿了顿,看着他淡淡道:“至于边疆之战,不管与赫赫还是西狄、犬戎,在好容易取得胜仗之后,你一力主和,连下十二道金牌将我父亲召回,人人都道你与外国签订合约,愿纳岁贡,不战而降,是为丧权辱国,只是他们是否知道,陛下登机夺位攻伐无数,登基不过区区几年,便四处征伐,此后又莫名地不理政事,那些战事早已经让百姓流离失所,国库空虚,四处盗贼成群,流民起义无数,动荡不安,内外交困?”

随着西凉茉的轻声柔语,百里青的慢慢放下了手里的酒杯,看着她许久,随后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西凉茉感受到他胸膛传来的闷笑的微微震动,只是看着他,却并没有说话。

百里青看着她,眸光悠悠:“被你这么一说,我自己都要感动了,为何我之前都不曾发现原来自己竟然这般忧国忧民?”

西凉茉看着流离灯火下他惑人的容颜,静静地道:“你不是忧国忧民,而是你习惯去完成属于你的责任。”

百里青笑容更盛,若暗夜绽放的迷人优昙:“国若不国,民将不民,若是国都不存,我又拿什么在这斗兽场间游戏玩乐呢?”

西凉茉看着流离灯火下他惑人的容颜,静静地道:“你不是忧国忧民,而是你习惯去完成属于你的责任。”

百里青笑容更盛,若暗夜绽放的迷人优昙:“国若不国,民将不民,若是国都不存,我又拿什么在这斗兽场间游戏玩乐呢?”

西凉茉看着他垂下眸子,也没有再说下去。

她知道他却不想承认,也不愿意让人看见这些,甚至也连他自己都是如此矛盾,因为即使这个国家属于那些他所憎恶的人,但他依旧静静地以他自己的方式在庇护着这个国家的万民。

不管手段与过程如何的血腥,但是她所看见的是这个千疮百孔的国度,在他的手中至少保持了最基本的面上的平稳,所有的阶级矛盾都没有到了最尖锐和不可调和的地步。

司礼监的耳目遍布天下,除了为他探听所有消息,铲除异己,不也一样在监视着贪官恶吏,邪教异动,藩王反叛么?

这个庞大的帝国机器在一个冷漠憎恶它的人手中,却维持了最平稳的运转。

这就像是一个最大又最荒谬的悖论。

西凉茉看着狭眸半合的百里青,他面容上一片静谧,只优雅地品着酒。

她心中轻叹了一声,也拿起酒杯品了一口,靠在他的怀里,轻声道:“慈悲也好,残酷也罢,我只想你能知道,不管你做什么,我嫁的人是百里青,那么未来不管是一路荆棘,半世骂名,我都会陪着你一直走下去。”

百里青握着白玉杯子的手一顿,静静地看着伏在自己怀里的少女,眼底幽深仿若深不见的辽阔大海。

他没有想过此生能将他看到这般地步的人,拥有着这样的眼界的人,竟然是这样的一个少女。

“你不是说你不会等我医生,为我守节么?”他的手想要搁在她的脸上,最终却还是落在她的纤细腰肢上,扣着她,让她紧紧地贴着自己。

西凉茉依旧是方才那般淡定地点头,复又抬头看着他,眉眼间都是理所当然“所以我说了,你要死在别人手上,那我就陪你,若是你失约,便也别指望我有什么节操。”

她不姓王,也不叫宝钏,所以才不会为一个男人苦守寒窑十八年。

百里青瞅着她,忽然直接翻身将她压在身下,低头恶狠狠地咬上她的唇:“欠收拾的丫头。”

西凉茉伸手抱住他的肩头,闭上眼,承受他霸道又温柔的吻,再将自己的温柔的唇印在他的眉眼之间。

没了胭脂妩色勾勒出的妖异凝滞,烛火下的他,眉目艳丽出尘间,更有让人一分心疼。

宦妻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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细细的,低声的呢喃在室内轻转,飞扬的轻纱幔帐掩去满室春色。爱残颚疈

轻怜蜜意,羞涩放肆交织成一片网将她和他紧紧地笼在其间,忘却前生来世,只求一夕之欢。

魅一捧着新酒赶紧悄悄地退出了出去,顺带将门锁好。

但是无意间从幔帐之间惊鸿一瞥见了西凉茉闭着眼儿承欢的妩媚容颜,令他忍不住微微红了脸,暗想,原来郡主之美一点也不比千岁爷的差。

魅二忽然仿佛凭空出现一般,鬼魅一样附在魅一的身后,一脸诡谲地瞅着他:“你发呆个什么劲?”

魅一轻咳一声:“没什么。”

魅二瞅着他,古怪地一笑:“怎么,是不是看了什么不该看见的,比如夫人什么的……。”

本来这也不奇怪,身为主子身边的贴身影子,一直都要跟着主子,以前洗澡什么的,都要在浴房屏风外头站岗。

只是主子对夫人格外上心,平日里和夫人相处都不喜他们跟着。

魅一赶紧摇手:“得,你可别害我,我可什么都没看见,只是看见了夫人在千岁爷的怀里,而且还只是脸!”

魅二笑嘻嘻地把手搭在他肩膀上:“行了,紧张个什么劲,开玩笑的嘛!”

魅一没好气地道:“行了,你开个玩笑,我可不想倒霉。”

千岁爷的那种性子,想想都怕。

两人索性都纵身蹲在房梁之上,一边警戒,一边悄声插科打诨。

而房外的魅一和魅而不曾发现,而房内沉浸再彼此的世界里的两人,也同样没有留意到一道修长的人影揪住了紫纱幔帐,正定定地看着房内的踉跄着在内房里怔怔地看着花厅里的春色温情。

他捂住自己的胸口,那里不知道为什么会那么痛,好像有什么裂开了,是伤口么,他的胸口为什么会有伤呢?

他捂住胸口慢慢地蹲在了地上,有大颗的泪珠滚出眼眶。

翎姐姐……

烛火幽幽,照不过冥河的两岸,只能照往久远的时光之中。

夜风不晓人心思,吹散了星光,天边渐渐地泛起了鱼肚白。

“啊——!”直到房外一声尖叫惊醒了卧在花厅软榻床上交颈的鸳鸯。

西凉茉陡然一惊,立刻坐了起来:“怎么了?”

清晨的凉风陡然一吹,令她忍不住一抖,打了个喷嚏。

随后身后有宽阔胸膛触在她光裸雪白的脊背上,一件带着百里青身上凉薄香气的衣衫随后披在了她的身上。

“小心着凉,先躺着,我去看看。”百里青随后扯了件宽松的紫袍披上下地。

声音是从房内发出来的,难道是百里洛的病情不好?

西凉茉想了想,还是也扯了自己的衣衫披在了自己的身上,随后也跟着下地跟着百里青一同朝内房而去。

“洛公子,你怎么会在这里,都是奴婢不好,奴婢竟没发现……您起来了!”刚进内房,一道带着哭腔和恐惧的女音迎面而来。

西凉茉看过去,百里洛不知道什么时候爬起来了,现如今竟然昏倒在花厅和内房之间,胸口的伤已经裂开,有暗红早已浸润了胸口的衣衫,百里青脸色阴沉地快步过去将他抱起向病床上走去,都没有看瘫软在地上的那个宫女,只冷冷地对着外头呵道:“都死绝了么,还不去把那个老头子和血婆婆叫来!”

随后,西凉茉便听到窗外有慌张而仓促的脚步声匆匆离开。

西凉茉看着躺在床上,面若金纸的百里洛,不由微微挑眉,百里洛的伤竟然好得那么快,竟然能下床了?

老医正和血婆婆匆匆赶来,一人伸手在百里洛的头上一探,一人握住他的脉搏,仔细地诊察起来。

“这是怎么回事?”血婆婆冷冷地瞪着百里青,随后目光掠过西凉茉的时候停了停,西凉茉不知道为什么,莫名其妙的心中有点虚,自己披头散发的模样,一看就不是刚才赶来,而是宿在这里的。

但是血婆婆也只是没好气地对她摇摇头,随后又转过头去为百里洛诊治。

而那个跪在地上睡着了的小宫女也被拖走了。

西凉茉看着房内的样子,也不是自己能插手的,索性便悄悄地退出了房间,百里青看着她的背影,又看看躺在床上的百里洛,眸光幽幽,让人看不透他的心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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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洛的病情有些反复,但是在血婆婆和老医正的联手医治下,他很快也稍微好了些,能睁开眼吃东西了,但是自打某日西凉茉过来探望他,顺带给他喂药之后,渐渐恢复了神志的百里洛就像一只雏鸟一样,只肯吃西凉茉喂给他的药和食物,否则便哭闹不止。

弄得西凉茉一个头两个大,只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多了个儿子,而百里青也是头一次遇到这样的事,他也没法子。

西凉茉也只好主动承担起照顾百里洛的责任。

好在身边都有人可以搭把手,而且百里洛只要看到西凉茉就会乖巧许多,甚至看着西凉茉的时候,都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讨好。

有时候他的那种模样,甚至都让西凉茉莫名地感到一丝心酸,百里洛有着一张与百里青素颜时候一模一样的脸。

西凉茉无意间从老医正那里知道了,百里洛和百里青身上都有两种毒,一种是当年宣文帝给他们下的,一种是蓝翎给他们下的,两种蛊毒长久地在他们体内存在,而百里青因为有了她,再加上蓝翎的血做成的药丸,所以身上的毒已经解了。

但是百里洛却不知道怎么回事,明明服用了同样的药物,但是身上的毒却没有解。

这让老医正和血婆婆都很头疼,查了许久才发现,当初宣文帝下的那种蛊毒,在失去了蓝翎夫人下蛊毒的制衡之后,莫名其妙地产生了一种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的变异,让血婆婆都不明白是怎么回事。

明明就是一模一样的体质、一模一样的毒,而百里青的毒解,而百里洛身上的毒却产生了异变。

血婆婆和老医正研究了许久。只能解释而百里青体内的毒,因为有了西凉茉的血,所以药力加倍了,直接在那日就已经彻底被清除了。

而如今的办法,就只有拿到宣文帝手上的母蛊,才能彻底地毁灭那变异的子蛊。

但是听到此事之后,百里青眼底闪过一丝阴郁,却没有说什么。

直到后来,她才知道,原来宣文帝将那母蛊中在了自己的体内,早已与他的身体合二为一,所以除非杀了宣文帝,否则百里洛根本无药可救。

但是若宣文帝死了,百里青如今身处局势之微妙,必定是太子登基,或者数不管哪位皇子登基,司礼监都会成为新帝要对付的对象。

而百里青身为宦官之首,就算真的要揭竿而起,也没有一个像样的理由。

所谓名不正而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

但百里青若是真要打压其他皇子,扶持最小的皇子登基,挟天子以令诸侯,也完全可以的。

只是要面对更多的杀戮与绵延不绝的内乱。

原本的西凉茉曾经以为百里青根本不会在乎这些事,但是与他在一起这么久,她却笃定至少此刻,百里青是不会做这种事的,他对这个国家有一种奇怪的又爱又恨的矛盾情绪,这让西凉茉并不能理解。

但此刻的局面就演变成了百里洛暂时只能靠着血婆婆和老医正暂时联手用各种方法压制他体内的毒性。

“姐姐,你看,小白又在我的衣衫上拉屎了!”百里洛看着西凉茉端着一小碗粥进来,立刻哭丧着一张精致无暇的面容对着西凉茉告状。

小白正站在书橱之上,听着百里洛告状,顿时跳着爪子,把自己光秃秃的屁股撅起来给西凉茉看。并且鄙夷地“嘎嘎”叫唤了两声,你这臭小子,恶人先告状,不是你扒拉我的尾巴,我会拉屎嘛?

老子的尾巴好不容易才长出两根毛,被你这么薅没了,算是怎么回事!

西凉茉看着百里洛涨红了的脸,偷偷地看自己,不由好笑,只能安抚地拍拍小白背,再坐到百里洛的身边,一边喂给他喝粥,一边道:“你们两个差不多一点,特别是洛儿,你的身子都没有好完,怎么能这么不听话呢?”

如今对着百里洛,西凉茉已经练就了一身哄孩子的好本领。

百里洛偷偷拿眼儿去窥西凉茉,乖乖地张开嘴让她喂粥,同时鼓着腮帮子道:“洛儿只是一个人老这么躺着太无趣了,所以才想和小白一起玩玩,不是真想要揪它尾巴的。”

西凉茉看着面前的美貌无双的少年巴巴儿地看着自己的模样,像足一只讨好主子的小狗,心下好笑,便也柔声道:“好,你且自己注意点,不要让我和爷担心。”

百里洛听见百里青的名字,露出一丝怯意,乖巧地点头:“好的。”

每次百里洛发疯的时候,只有百里青才能在瞬间就制服他,因此即使他醒来后不知道自己狂性大发到底做了什么事情,但是对百里青却生出来一种与生俱来的畏惧感。

喂完了百里洛吃粥,外头忽然传来白珍的声音:“郡主,你在不在?”

西凉茉安抚了百里洛,哄他躺下休息,自己往花厅去了,让已经在门外候着的白珍进来。,

“郡主,宫里最近传出来了一些新的消息,贵妃娘娘和皇后娘娘之间又出事了。”白珍轻声道。

“哦,是么,出了什么事?”西凉茉倒是并不惊讶,因为这一切都在她的预料之内,颇有兴致地问道。

若是两个寂寞又骄傲的女人,除了上半辈子为了一个高高在上的九五之尊争得死去活来,倒是正常的,若是两人同时都看上了一个低贱的男宠,那才是一件有趣的事,特别是当对方发现了自己上了同一个男宠的床,想必反应一定是极为有趣的。

不知道两人是不是还会为争一个男人死去活来?

白珍轻声道:“皇后娘娘最近被人发现在长门宫里行巫蛊之事,诅咒皇帝陛下和贵妃娘娘!”

西凉茉挑眉,哟,她这位贵妃姨妈果然是狠毒呢,竟然要对皇后娘娘斩草除根。

巫蛊?

凡是宫闱之中的人牵扯巫蛊之事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即使那个人是皇后。当年汉武帝的陈皇后虽然行了巫蛊之事却没有被弄死,是因为她的身份特殊,背后靠着的本来就是皇族血脉势力。

而如今的陆皇后可没那么好运气,陆相爷就算想要帮助她,恐怕也要掂量一下自己的乌纱帽会不会因此被牵连,还有太子!

历史上太子被巫蛊牵连而废掉的,也不是没有。

看来芳官的魅力还真是大呢。

西凉茉嘲谑地冷嗤一声。

“陆相爷和陆家的人一定会为皇后娘娘竭力洗脱,说不定这一次皇后娘娘也能顺利摆脱嫌疑也未可知。”

白珍闻言,脸上忽然飞起一抹淡淡赧色,有些犹豫地道:“恐怕皇后娘娘这一次要逃脱贵妃娘娘的手心并不容易呢。”

“哦?是么?’”

“是的。”白珍点点头:“听说皇后娘娘不甘寂寞,与那行巫蛊之事的女巫吕夫儿有苟且之事。”

“什么?”这倒是让西凉茉颇为惊讶,随后很感兴趣地挑眉道:“这事儿竟然与当初汉武陈皇后的事儿一模一样了,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吕夫儿,是北地人,原本就生的身材修长,听说极为善于骑射,而且做祭祀的时候,要穿上男巫的服装,看起来就像一个美貌少年一般,所以传闻皇后就此动了心,与那女巫勾搭在了一起,是皇后娘娘宫里的大宫女亲自指正皇后娘娘呢。”白珍轻声道。

西凉茉沉吟了片刻,这事儿,可没看起来那么简单,贵妃不过两个女儿,若是对皇后做下这么大手笔的动作,对她而言太过冒险,而且太子势力并不小,若是太子登基之后要对她报复,完全不是什么难事。

那么说,这事儿背后必定还有其他势力插手,就是不知道是九皇子还是六皇子了。

而且,这事儿看起来似乎是韩贵妃已经决定好要投靠其他皇子了,所以才敢做这种事么?

“我要进宫,准备一下吧。”西凉茉忽然道。

“郡主,这是?”白珍一愣。

西凉茉轻抚着手上的杯子,露出一个诡谲的笑容来:“当然是要救救咱们的皇后娘娘,否则,她岂非太可怜了。”

“郡主……。”白珍看着西凉茉那诡谲的眼神,不由抹了把汗,郡主会忽然想要为皇后娘娘求情,或者是想要救皇后娘娘,说出去,鬼都不会信。

西凉茉看着白珍,嗤道:“你那是什么眼神,难得你家主子忽然大发慈悲,不可以么?”

白珍轻咳嗽一声:“好,奴婢立刻让白香、白莲两个一起准备一下。”

西凉茉点点头,转身进去看百里洛,进去的时候百里洛已经睡着了,睡着的百里洛看起来更像是一尊白色的玉雕琢而成的人儿,眉宇间看起来纯净又脆弱。

西凉茉拿来的粥里掺杂了安神的药物,百里洛吃了就会有些倦意,好睡上一段时间,否则他总是要闹着出去玩,实在让所有人都伺候不消。

西凉茉看着他,轻叹了一身,转身出门。

简单地收拾了一翻,换了一袭宫装,她就坐上白珍准备好的马车一路进宫自不提。

到了宫里,西凉茉没有如往常一般的直奔三清殿,而是先往韩贵妃的寝宫而去。

这一路上见到的宫人们都低着头匆匆忙忙地走过,宫里气氛一片凝重,或者说风声鹤唳也不为过。

毕竟皇后娘娘虽然被迁居了长门宫,但是并没有被废,如今出了这样一桩丑事,皇帝陛下的怒火几乎可以烧了大半个三清殿,连九千岁都要亲自出马,才勉强安抚下了皇帝陛下的怒火。

西凉茉一路听着这些小道消息,不由微微挑眉,随后领着白珍拐进了一条平日里很少人出没的羊肠小道,不一会,就远远地看见了韩贵妃寝宫的华丽的屋檐,在晦暗的天空下,那一抹新铺就的黄色琉璃瓦看起来异常的眨眼,像一把骄傲的剑,直插天空。

而西凉茉嘲谑地轻嗤一声,随后站定,四周打量了一会子。

忽然身后传来一道戏谑而慵懒的男音:“郡主这是在等我么?”

西凉茉转头看向来人,俊美的男子一身高阶宦官的红色袍子站在离她不远处,正笑吟吟地看着她,只是眸子里闪过冰冷的光芒让人觉得像是被一条蛇给盯上了,看着不太舒服。

西凉茉看着他,淡淡地道:“芳官,你最近倒是颇有进益,调拨得天朝最尊贵的两个女人为你争风吃醋,要置对方于死地。”

芳官笑吟吟地走过来,看着她道:“那不是遵循了郡主的意思么,要不芳官也没这个胆子做个‘貂蝉’,勾起‘董卓’与‘吕布’之间的恩怨呢。”

西凉茉轻笑,眸光微冷:“没错,那是我的意思,那么鼓动韩贵妃勾结六皇子或者九皇子也是我的意思么?”

宦妻 第十二章 往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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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官闻言,顿了顿,看着西凉茉半晌,忽然以袖掩唇笑得花枝乱颤:“呵呵,果然还是瞒不住你呢,郡主。”

西凉茉睨着他,微微眯起眼,眼底闪过一丝嘲谑,这个芳官分明拥有与百里青很相似的面容,只是在她的眼里阿九的气质更阴郁惑人,而芳官……虽然没有那么阴森,那双眼睛的目光看起倒是更像司承乾,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就是让她觉得一点都不舒服。

这个男人让她觉得有一种奇异的危险感。

若是他在完事之后没有乖乖拿钱滚蛋,那么他是真的留不得了。

芳官仿若没有察觉西凉茉的想法,只是松了袖子,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道:“贵妃娘娘其实早有打算,其实芳官只是告诉贵妃娘娘,有些事要早做决断。”

西凉茉看着芳官,唇角微扬起一丝莫测的笑:“芳官,果然是天字一号的角儿,这戏演得贵妃娘娘芳心沉醉,连这些攸关全族生死大事都敢告诉你,果然不负我的期望呢。”

说罢,她从袖子里摸出一个小包袱来,扔给芳官。

芳官凌空接了,笑道:“谢郡主赏赐。”

但是眼里闪过一丝不屑,他知道她会给他什么,金银珠宝,地契屋契,但是这些东西只要他想要,不管是贵妃还是皇后都能给他。

西凉茉自然是看出了他的轻蔑与不屑的,但是并没有多说什么。

芳官原本都懒得打开来看,但是想起这位郡主可不是韩贵妃和皇后那些被他耍弄在掌心的女子,她说翻脸就翻脸,和太平大长公主一个德行,难怪两人能成为‘莫逆之交’。

他便随手打开来看,只做个意思好了。

顺手打开了包袱,他随意地瞥了一眼,随后不由愣住了,那里面是一份全新的通关文牒和身份路引,还有一块直通边关的军士令牌,自然也有一份数额相当优厚的银票,但他留意到银票面额并不大,最大也不过一百两而已,而且是好几个大银庄的银票。

不但足以保证拥有这些银票的人在各地都能如实领取银子,而且基本不需要担心因为银票面额太大而被人追踪到自己的行踪,当然这也保证了给出这些银票的人本身的安全和不可追溯性。

足以见西凉茉心思之细腻与谨慎。

芳官看着这些东西,随后又看向西凉茉:“看来郡主都已经为芳官打算好了呢。”

西凉茉负手而立,看着他淡淡地道:“没错,这个令牌是所有下级军士出入城门和边境关口所用,每日里出入边关的军士不知凡几,难以巡查,你可以不用担心我会杀人灭口,当然这个令牌也只有通行一次的作用。”

“也就是说郡主希望我永远不要再踏入天朝的土地么?”芳官挑眉,叹了一声:“郡主果真是心思缜密,只是芳官若是说舍不得这里的荣华富贵,温香软玉呢,要知道人都有贪欲的,比如,我还会舍不得见不到郡主。”

西凉茉看着芳官微微一笑,眸子里仿若一潭碧水幽幽,却让芳官瞬间觉得寒意浸骨:“那你就留下来吧。”

说着她没有再多说,只是淡淡地转了个话题道:“对了,韩贵妃很快就会发现怀上了你的孩子,你自己注意点,小心在贵妃娘娘手上没了性命。”

说罢,她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开。

芳官一愣,看着西凉茉凉薄的背影半晌,随后微微颦眉。

他想了想,随后拍了拍手,不一会,就见一边的林子里有人攒动,上次那个高阶太监恭恭敬敬地站在芳官身后作揖:“芳爷。”

“你查出来太医院里,谁是郡主的人么?”芳官问。

那太监犹豫了一会子,随后摇摇头:“没有。”

芳官挥挥手,让那太监离开,没有说什么,心中却莫名地有了不妙的预感

……

虽然宫里看似四处风声鹤唳,但唯独韩贵妃的宫里却依旧欢声笑语一片。

大小宫女们都争相向韩贵妃献媚,贵妃身边的大宫女荷儿捧着一只精美的满是异国风情的盒子在韩贵妃面前讨好地道:“娘娘您看,这是暹罗新进贡的螺子黛,颜色极好,这宫里可独您得一份呢!”

“那是,咱们宫里今后也就娘娘独占鳌头,说不定明日就要身穿九尾凤袍,母仪天下了呢。”另外一名大宫女紫儿忍不住得意地道。

“这话也是能随便乱说的么,也不怕被人说你轻狂,小心连脑袋都要没有了。”韩贵妃涂着鲜艳蔻丹的指尖戳上紫儿的脑门,笑骂道。

看似责备的话,但谁都能看得出韩贵妃的春风得意。

没了皇后,她韩婉语未必不能问鼎中宫之外,这样不论哪位皇子登基,她永远都是母后皇太后,太子要对她动手也要顾忌三分。

紫儿赶紧讨好地道:“为了娘娘,紫儿就是肝脑涂地那也是甘愿的。”

“就你这丫头跟个猴儿精……呕……。”韩贵妃刚想说什么,却忽然觉得腹中一阵翻腾,终于是忍不住,一下子全都吐了起来。

一股子酸腐的气息瞬间蔓延在宫里,让人难以忍受。

但是宫人们哪里能顾得上这些,立刻涌上来扶住韩贵妃,还有不少人手忙脚乱地递来热茶。

韩贵妃吃了一口茶,将口中茶水吐出,随后稍微感觉才好一点,但忽然闻见宫人们身上的香气,又是忍不住一阵大吐特吐。

她差点把胃水都吐了出来,方才软绵绵地靠在了贵妃榻上,摆摆手:“太医呢,作死么,还不去请太医。”

一下子突然起来的天旋地转的难受让她连骂人都没了气力。

紫儿一边指挥其他小宫女收拾地上的污秽物,一边赶紧道:“娘娘,已经去请了,一会子就到了。”

果然,不一会子,就见荷儿拽着个中年太医气喘吁吁地跑了过来。

紫儿立刻上前道:“卢太医,快点替咱们娘娘看看,是不是今儿吃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卢太医赶紧赔笑上前替这位金玉做的娘娘诊脉,连口气都顾不得喘,这位娘娘如今是风头正盛,可是得罪不起。

众人都摒息,过了好一会子,卢太医脸上先是露出疑惑之色,随后又神色凝重地再细细诊脉,那模样让众人的心都提到嗓子眼。

连韩贵妃的心里都打鼓,难道她得了什么不治之症?

在这鲜花着锦,烈火烹油的容宠时分,可千万别出这些事。

但是没一会子,卢太医忽然笑了起来,朝着韩贵妃拱手道:“恭喜娘娘,贺喜娘娘,您这是喜脉,如今已经是第二个月了。”

韩贵妃宫里众人一听都楞了一会子,随后全都脸上露出了惊喜之色,纷纷向韩贵妃恭喜,如今韩贵妃已经是宫里头一个把交椅,这喜上添喜,韩贵妃若能诞育龙子,必定一飞冲天,后座也是十拿九稳了。

但是却没有人留意到韩贵妃的脸色瞬间苍白,眸光里全是震惊,甚至还有一丝慌张,都只以为她是身子虚弱,太过高兴,所以才会有这样的反应。

韩贵妃不愧是宫中浸淫多年的人精,立刻脸上浮现出一抹笑来:“赏,重重有赏,所有人都有赏。”

众人齐齐拜谢。

但是片刻之后韩贵妃又有些羞涩和忧虑地地看向卢太医:“如今宫里正是多事之秋,本宫只想亲自将这些消息告知陛下,而且如今正在三个月内,最是不稳的时候,若是被有心人知道,小人作祟,恐怕本宫肚子里的孩子就……。”

这样的忧虑很是正常,尤其是太子爷听说为了他母后之事,正上下游走,查证真相。

卢太医一向是韩贵妃宫里的当值太医,也是韩贵妃精心挑选的自己人,所以自然是立刻若有所悟的点头称是:“下官自然省得,贵妃娘娘只管放心就是了。”

等着卢太医被送走之后,韩贵妃看向自己所有的宫人,神色凝重阴沉,让原本面露喜色的宫人们都大气不敢出,随后韩贵妃冷冷地扔下一句:“今儿的事若有泄漏半句,你们现在在场的所有人不问缘由全部打死,都给本宫仔细了。”

此言一出,顿时令方才缭绕宫中的欣喜之色全部都一扫而空,众宫人都齐齐打了个寒战,随后跪地伏首称是。

韩贵妃什么也没说,只是一转身向自己的寝殿而去。

打发了所有的宫人之后,韩贵妃进了寝殿,忽然就是脚上一软,噗通一声地跪在了地上。

她颤抖着伸出手抚住自己的小肚子,眼底全都是痛苦、茫然、惶恐。

只有她自己知道,皇帝陛下已经有两个月都没有召幸过了,若是往日里,她必定会想办法收拾金婕妤那个小狐狸精,夺回皇帝宠爱,但是最近这段时间,她都与忙着与皇后斗法,仔细布局,联系其他的皇子,对皇后动手。

而且,她享受过芳官那样俊美温柔的男子的柔情似水之后,对皇帝那里自然是淡了许多,毕竟皇帝那样的身子骨早已不复当年的英武。

只是……

只是她怎么也想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怀上了孩子!

怎么办?

现在要怎么办?

杀光所有的宫人么?

“娘娘?”一道低柔清朗的男子声音忽然子韩贵妃面前响起,韩贵妃抬头一看,一张俊美而熟悉的面孔映入眼帘,她眼底却没了以往的惊喜和柔情,而是闪过一丝杀意。

虽然她很快就掩饰住了,勉力笑道:“没什么,只是有点不舒服而已。”

芳官何等聪明之人,怎么会看不出她眼底一闪而逝的杀意,便也不动声色,只是上前,忽然伸手将韩贵妃拦腰一抱,将她抱向华美的绣床。

韩贵妃一下子红了脸颊,这人一向霸道,从来不管她是否贵妃身份,也不管自己是否身份低微,总是温柔间掩饰不住他掠夺的本性。

但就是这种属于雄性的掠夺气息,让韩贵妃完全不能自拔地沉陷下去。

但她还是伸手去推拒他的胸膛,犹豫地道:“别,我不想……。”

芳官没理会她如猫爪似乎的手腕,只是将她小心地放在绣床之上,随后淡淡地道:“语儿,你有了孩子是不是?”

他忽然换了称呼,而说话的内容让韩贵妃瞬间惊出一身冷汗,她不可置信地看向芳官:“你……你怎么知道?”

“我不但知道你可能怀了我的孩子,而且还知道你想杀了我是么?”芳官看着她轻声道,面容上却是一片波澜不惊。

“你……你胡说……!”韩贵妃慌张地揪住了自己身下的软垫,心中乱成一团,

芳官握住她的纤长玉手,淡淡地道:“语儿,你若是想动手,我一点都不怪你,到底是我误了你的前程,你本该是九天之上的凤凰,不是么?”

芳官越是从容淡然,越是让韩贵妃心中矛盾与不舍,虽然所有的理智都在告诉她,要对芳官动手,但是……但是……。

看着年轻情人的面容,她怎么也下不了这样的决心要对他动手。

尤其是他的眼睛,深邃无边,仿佛一团丝网将她笼罩在其间,永无挣扎出去的日子。

最终她缓缓地闭上眼,大颗大颗的泪珠滚下了苍白的脸:“我不知道……我不知道,芳官,我们要怎么办?”

看着韩贵妃的模样,芳官就知道她彻底地放弃了那种想要对他不利以保全自己的念头,他眼底闪过一丝近乎狰狞的笑意,但是随后他又很快地掩饰好,将韩贵妃揽在怀里,柔声蜜意地道:“先不要着急,语儿你正是春风得意的时候,平日里又注重身子的保养,怎么会突然怀上呢?说不定是有人陷害你也不一定。”

他可不想让西凉茉那么轻而易举地就将此事落定。

而且他真的不相信这世间有那么巧的事,西凉茉说韩贵妃就要怀上了,他一回来就看见了韩贵妃在孕吐。

“你是说卢太医他被人收买了?”韩贵妃一惊,眼底闪过阴狠,但下一刻她又自言自语地道:“不,不可能,卢太医原本是哥哥推荐给本宫的人,他一家老小都在我哥哥的手里,怎么可能被人收买?”

芳官闻言,不由颦眉,随后还是轻声宽慰:“别急,我来给你想想办法,我认识一位花园里的花匠,他原本也是出身杏林世家,只是后来因为医治了一个武林中人,就被那人的敌人追杀,不得不改头换面地做了花匠,他医术一向高明,不若让他来看看,总是保险一点!”

看见韩贵妃脸上的阴郁和犹疑,芳官柔声宽慰:“别怕,那花匠原本欠我一个救命之恩,绝对不会出卖我们的,而且他也有敌人在外,若是不想被宫外仇家弄死,自然是要在宫里闭紧嘴巴。”

韩贵妃闻言,也顾不得他话里那些明显的疑点,立刻焦急点头:“好,本宫等着你。”

芳官动作极快,不一会子就领了那花匠打扮的人进来,为坐在帘子后的韩贵妃诊脉。

他紧紧地盯着那花匠的脸色。

那人细细诊脉了一阵,看向芳官点了点头。

芳官的脸色瞬间也阴沉下去,这‘花匠’原本就是他幕僚之中的能人,向来在江湖上也是颇有名气的大夫,如今连他都这么说,难道韩婉语这个女人真的有了他的骨肉?

这时间真有那么巧合的事么?

打发了花匠,韩贵妃忍不住一下子伏在芳官身上,那些担忧与恐惧一下全都释放了出来,她泪如雨下:“怎么办,芳官,我们要怎么办,若是这事被人知道,恐怕我们都……。”

“别担心……。”芳官刚要说什么,忽然一道似笑非笑的女音忽然在房内响起。

“原本是想着过来看看我的贵妃姨母最近可好,不想竟这么巧地见着这一幕柔情蜜意的事,姨母不会怪罪茉儿棒打鸳鸯吧?”

韩贵妃看着西凉茉款步从幔帐间款步而出,不禁瞬间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着西凉茉,竟然连推开芳官,故作掩饰都忘记了。

芳官看着西凉茉出现不由微微眯起了眼,这位郡主……到底想要做什么?

西凉茉看着韩贵妃点点头,随后自行在紫檀雕花几边的凳子上坐下:“贵妃姨母这是怎么了,身怀有孕,总该是件喜事呢。”

她顿了顿,看向韩贵妃震惊之后闪过浓浓杀意的面容,轻笑:“姨母这副表情,怎么看起来竟是想要茉儿的命呢,茉儿可真是害怕呢,只是端看您有没有这样的本事了。”

随着此语落地,两道身穿司礼监厂卫黑底绣金红莲花制式衣衫的影子几乎像凭空出现一般地落在了西凉茉的身后,令韩贵妃惊出了一身冷汗,忍不住瑟瑟发抖地揪住了身边的芳官。

她是知道百里青的性子的,对宫嫔是想杀就杀,从来不管对方的位阶的,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西凉茉身边竟然会跟着司礼监厂卫,九千岁怎么会对她如此上心?

芳官感受到了韩贵妃的恐惧,看着西凉茉身后的那两道沉默而杀气浓重的影子,眼底不由闪过一丝微光。

他这位表哥真是让人羡慕啊,想要什么就有什么,不但驯服了西凉茉这样一个难以掌控的女子,连身边的这些影卫都比他自己手下的人强上数倍。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韩贵妃强自打起精神来,对着西凉茉冷笑道:“不要忘了,韩家怎么也算是国公府邸的姻亲,若是本宫出了事,你以为国公府邸能逃得过么?”

西凉茉挑眉看着她,忽然仿佛听到什么有趣的事一样,轻笑起来:“贵妃娘娘是忘记了什么叫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么,何况就算国公府邸出事又与我何干?”

韩贵妃不敢置信地看着西凉茉,随后咬牙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说出来,既然你能坐在这里而不是直接去找陛下告状,必定是有所求吧!”

这个臭丫头,还真是可恶!

却又不能动她,要如何是好?

西凉茉看着她,露出个看似欣赏的笑容来:“贵妃娘娘到底是贵妃娘娘,浸淫宫闱多年,终究是不同凡响。”

她顿了顿,慢悠悠地道:“很简单呢,茉儿只是想知道究竟是九皇子还是六皇子与贵妃娘娘有了很好的默契呢?”

韩贵妃脸色一冷,随后看着她硬声硬气地道:“本宫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九皇子、六皇子的,宫妃勾结皇子是死罪!”

西凉茉唇角勾起一抹嘲谑的弧度:“贵妃姨母不要忘记了,您这惑乱宫闱更是诛九族的大罪。”

韩贵妃脸色白了白,沉默了好一会,才咬牙切齿地道:“是六皇子。”

西凉茉闻言,挑了下眉:“是么,若是我没有记错,六皇子的母妃可是死在你手里,怎么,你就不怕六皇子殿下登基之后对你不利么?”

韩贵妃轻蔑的冷嗤:“天下当权的利益当前,一个死人算什么?”

西凉茉看了韩贵妃半晌,直看得韩贵妃的心头发毛,但却见她忽然嗤笑了一声:“不管是与六皇子还是九皇子结盟都无所谓,因为贵妃姨母,你最后支持的人必定是十六皇子。”

“十六皇子,你开什么玩笑,一个襁褓里的奶娃娃,母亲还是……还是金婕妤那个贱人,本宫凭什么去听你的。”韩贵妃鄙夷地嗤笑道。

就金氏那个贱人,凭什么与她平起平坐,不过是寻常宫女出身的贱婢。

想起最近金婕妤与她互别苗头的得意样子,韩贵妃就恨不得扒了她的皮。

西凉茉用茶盖轻轻拨了一会子手里的茶杯,淡淡一笑:“姨母是真老糊涂了么,金婕妤就是因为出身卑微,所以身后无有力的外戚,而是十六皇子更是要依附于你,依附于韩家才能坐稳了皇位不是么?”

韩贵妃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深思的目光,随后冷冷地道:“你说了这么多,也不过是为了想要让九千岁继续在皇帝大行之后,继续挟天子以令诸侯而来。”

她宁愿与六皇子合作,都不愿意百里青那个阉人再骑在她的头上作威作福。

西凉茉冷笑:“姨母以为你有选择的机会么,怎么,不心疼您的这位俊美温柔的情人了么,惑乱宫闱可是要被去势之后,被处以千刀万剐之刑的。”

韩贵妃顿时脸上大惊失色,紧紧地抓着芳官。

芳官看向她,想要说什么,但是对上西凉茉冰冷如刀的眸子,顿时立刻心中一震,随后垂下眸子,不再出声。

只是默默地握住了韩贵妃。

这默默一握,却让韩贵妃一下子就下了决心:“好,我可以选择帮六皇子,但是……。”

“但是您的这位俊美情人就要暂时跟侄女儿走一趟了。”西凉茉淡淡地打断她。

芳官一怔,狐疑地看向她。

而芳官身体的僵硬顿时让韩贵妃以为他在担忧,朝着西凉茉怒吼:“你休想,别欺人太甚了,你这贱丫头逼死我妹妹的事还没跟你算账呢!”

不管是出于任何原因,她都不会让芳官这么个大把柄交到西凉茉的手上。

何况从小韩二夫人与韩贵妃就相互扶持,姐妹情深,西凉仙曾经在她面前一五一十地告了西凉茉的状,她自然知道西凉茉做了什么。

只是奈何西凉茉身份不同往日,所以才一而再再二三地忍耐着,试图从别的地方对西凉茉动手。

西凉茉看着她忽然冷笑一声:“没错,贵妃娘娘若是识相点就乖乖合作,否则我那二娘和二妹妹一定很乐意在地下等你去团聚,溺毙粪桶的滋味一定不错!”

有些人跟她废话根本没有用。

韩贵妃被西凉茉嚣张的话气得几乎要吐血,这些年来何曾有人敢这个当面顶撞她,听到自己妹妹死去的惨状,再加上今日一件件的事逼得她精神几乎到了极限,立刻跳下床,拿了一个桌子上的粉彩双耳花瓶就狠狠地朝西凉茉砸去。

芳官心中暗骂她蠢女人,竟然在这个时候惹怒西凉茉那个狠毒的丫头,她是真不想要命了么。

但是他却来不及拉住韩贵妃。

那花瓶就这么直直朝西凉茉飞了过去,西凉茉冷眼一眯正想直接击破花瓶,却不知道看见了什么,忽然身子一偏,就让那花瓶砸到了自己头上,当然她伸手挡了挡,花瓶自然没有什么威力的,但是西凉茉应声一下子倒在了软塌之上。

韩贵妃没想到自己竟然能砸到西凉茉,顿时傻了眼,立刻想要走过去看看她是否真的死了。

却不想忽然殿门外传来一声喑哑的怒吼:“韩婉语,你这贱人到底在做什么?!”

韩贵妃对这个带给她无数荣华富贵的声音再熟悉不过,一转脸看见了宣文帝那张阴郁苍白的脸,顿时如觉得五雷轰顶,一下子就软倒在了地上。

满脑子都是,完了,完了,陛下知道了一切了。

她浑身瑟瑟发抖起来。

而宣文帝走过她旁边根本没有看她一眼,只是匆匆地去将西凉茉扶起,看着她额头上那一抹瘀青,顿时满眼心疼地道:“茉丫头,你怎么不躲开呢,你明明就是有武艺的!”

西凉茉看着宣文帝,苍白地一笑:“贵妃是茉儿的姨母,所谓长者赐不可辞,茉儿怎么能违逆姨母?”

宣文帝揽住西凉茉,长叹:“你这个傻丫头啊!”

随后他恶狠狠地瞪着韩贵妃:“你这个毒妇,茉儿是何等的至纯至孝的丫头,你怎么能对她下得去手!”

韩贵妃抖抖索索地,根本说不出话,她只是怨毒地看西凉茉,这个贱丫头,竟然拿出了那种借口,把会武受伤其实有问题的破绽都堵住了,让她根本无法反驳。

而且如今她脑子一乱,根本不知道要如何是好,芳官还站在她的后面,皇帝陛下可曾发现了呢?

芳官早已经远远地站到了床脚边,冒充他的执事太监,只是瞧着西凉茉做戏,忍不住垂下眸子暗自冷嘲,

至纯至孝?

至为卑鄙无耻才是真的!

“陛下不必怪罪姨母,她只是无心的。”西凉茉看着韩贵妃,仿佛很是无奈地叹了一口气。

“无心什么,她和韩氏那个贱人都是毒妇,当初韩氏对你就不好,如今这贱人自然与她是一丘之貉!”宣文帝心中不是不对西凉茉有所愧疚的,再加上蓝翎夫人已逝,他对西凉茉就更为怜惜了,就是这份怜惜与愧疚,让他对韩贵妃的行为愈发的不能容忍,只觉得以前这位美貌宠妃如今看着是哪里都不顺眼。

“陛下……我伺候您那么多年,您就是这个么看我的么?”韩贵妃颤抖着想要说什么,却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只能泪如雨下。

西凉茉那个小贱人怎么就成了皇帝陛下的命根子?

韩贵妃只知道西凉茉或许是皇帝的私生女,但是区区一个女儿而已,又能看重到哪里去?

韩二夫人一向心高气傲,不肯将自己夫君和蓝翎夫人之间的生死纠葛告诉过她的这个姐姐,让韩贵妃一直都以为蓝翎夫人不过是个水性杨花,又在宅门斗争之中输给了自己妹妹的失败女人而已。

宣文帝冷笑:“知人知面不知心,你这毒妇也不必多费口舌了,念在你韩家向来对朕还算忠心的份上,朕就只削你一等贵妃之位,将为韩妃,以儆效尤!”

“陛下,难道臣妾伺候你那么多年,您就一点都不念着情分么,怎么能为了西凉茉那个小贱人……。”韩贵妃对皇帝不是没有一点子心的,毕竟相处那么多年,就算是条猫狗也都养出了感情,所以越发地不能接受宣文帝为了西凉茉竟然要削去她的贵妃之位!

让她从即将一步登天的地方瞬间落在了淑妃和贤妃之下了!

“怎么,还不知收敛么?”宣文帝冷笑,除了蓝翎夫人之外,所有的女人对他而言不过都是玩物而已,端看谁更对他的胃口/

见着韩贵妃这般模样,他阴森森地睨着她:“既然你不愿意被削掉贵妃之位,那也不是不可以,但是从今日起,只要茉儿进宫,你就要为她……。”

他原本想说让她在西凉茉面前执臣礼的,但是目光忽然落在一个描金的夜壶之上,他冷笑一声:“你就为茉儿伺候夜壶恭桶一个月吧!”

这会子不光是韩贵妃彻底傻住了,连西凉茉都愣了,差点忍不住低笑出声,好容易才忍耐住了,便轻声道:“这样不好……。”

虽然她很想看着韩贵妃伺候她恭桶夜壶的样子,但该做的样子还是要做。

宣文帝没好气地摆摆手:“行了,朕的主意已经定了!”

说罢他扶起西凉茉向外走去,一边念叨:“这砸着头的事可大可小,一会子一定要多叫几个太医过来看看。”

西凉茉感觉到背后传来一道怨毒又绝望的视线,她转头对着韩贵妃忽然一笑,那种冷酷的笑容几乎宛如一把刀子一样插进韩贵妃的心中,令她忽然想起了被百里青盯住的样子,一下子脚就软了下去,哪里还敢跟西凉茉对视。

她知道西凉茉那一眼的目光是什么意思,她无力反抗,如今就是别人砧板上的肉。

芳官冷眼看着方才的一切,随后若有所思地看垂下了眸子。

——老子是韩贵妃要倒尿壶的分界线——

清幽的小院子里,身形矍铄的中年男子正挥毫泼墨在宣纸上作画,那是一幅雄鹰飞跃悬崖图,笔力之浑厚让一边的冷峻年青人不由眼底闪过一丝赞色。

仿佛察觉到他眼底的波动,陆相一边画一边忽然道:“太子殿下觉得这副图如何?”

“大鹏展翅,日翔千里,俯瞰天下,舅舅的笔力自然是不同凡响,原本您就是书画三子不是么?”太子司承乾沉吟着道,陆相的墨宝在如今的黑市上已经炒到数百金一幅,是赫赫有名的大画家。

陆相淡淡地道:“太子也莫要忘了,大鹏展翅也是必须从万丈悬崖上飞落。”

司承乾沉默不语,眼底闪过一丝烦忧之色,如今母后之事根本到现在都没有着落,他实在没有心思欣赏画作。

陆相爷瞥了他一眼,依旧淡漠地忽然换了个话题:“你觉得最近宫中传言韩贵妃上个月无意伤了贞敏郡主,却被陛下逼着给贞敏郡主倒夜壶的事么?”

司承乾听到这个名字,心中一动,随后微微点头:“贞敏之势,在宫中无人敢掠起锋头。”

“那你觉得九千岁对贞敏郡主又抱持什么心态?”陆相又问。

听到九千岁这三个字,司承乾眼底闪过森冷杀意,随后冷冷地道:“那阉人根本就是为了亵玩女子,方才逼着贞敏嫁给他,能对贞敏好到哪里去。”

“是么,呵呵。”陆相淡淡地道:“你不知道的是当年九千岁曾与蓝翎夫人有过一段纠缠吧。”

陆相爷并不晓得其中的具体牵扯,但是当年的传闻,他也是多有耳闻的。

司承乾一愣,随后疑惑地道:“您是说九千岁强取贞敏,只是移情作用?”

陆相爷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光:“没错,不管于情于理,蓝翎夫人临死前都很有可能托付了百里青照顾贞敏。”

那夜蓝翎死的时候,百里青可也是去了的。

司承乾听着西凉茉与百里青之间的纠葛就只觉得烦闷,他颦眉:“舅舅,您说这些做什么,在怎么样百里青都是一个阉人,还能给贞敏后半生幸福么?”

他没什么兴趣听百里青会对西凉茉好之类的这些话。

陆相爷瞥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这个孩子怎么就不会转个弯想事情呢,想要救你的母亲,咱们这些人说话并没有什么用处,倒是九千岁说话比较有可能。”

虽然他最近对这个妹妹很失望,但是身为皇后的分量绝对不是

司承乾顿时不以为然地冷笑起来:“先别说本宫绝对不会去求那个阉人,就是那个阉人对本宫也不是真有什么师徒情分,总有一日,本宫定要将他千刀万剐!”

陆相爷看着太子爷,摇摇头,冷笑:“舅舅怎么会让你去求他,舅舅是说让他不得不去救你母亲!”

司承乾一愣:“这……。”

“陛下对西凉茉的疼爱不过是基于她是蓝翎夫人与陛下之女的份上,但若是西凉茉根本就是靖国公与蓝翎夫人的女儿,与陛下一点关系都没有,你猜陛下会对自己被欺骗那么久有什么反应?”陆相抚摸着自己唇上的短髯,眸光里闪过一丝阴冷。

“但是咱们怎么证明贞敏不是蓝翎夫人与陛下的关系,滴血验亲么,何况这与九千岁会不会对母亲出手相救有什么关系?”司承乾听到要对西凉茉动手,不知为何下意识地生出一种怪异的情绪,他有些不明所以地道。

陆相慢悠悠地在画卷上描绘着大鹏之羽:“怎么证明舅舅自然有方法,到时候陛下对贞敏郡主心存疑虑的时候,就是咱们逼着九千岁救你母亲的时机,若是他愿意对你母亲出手相救,那么也许咱们手上证明贞敏郡主不是陛下亲女的证据就有可能无效,若是他不肯,那么咱们手里的证据就会证明西凉茉根本不是陛下之女,被欺骗了那么久,皇帝陛下怎么可能轻饶了西凉茉,希望越发失望越大,而九千岁看在蓝翎夫人的份上,也不可能不对你母亲施以援手。”

司承乾看着陆相,心中不知为何总是有一些难以说出口的话,让他虽然知道这个主意剑走偏锋,却有极大的希望,但是……

他沉默了下去。

陆相看着他,淡淡地道:“承乾,你记住,你是太子,不要像你的父亲一样,为了一个女人误国误民误了自己,何况,你若是想要贞敏郡主,首先就要打败九千岁,打败一切阻止你登上九五至尊之位的人。”

司承乾冷峻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狼狈的神色,但随后他垂下眸子,拱手沉声道:“是!”

夜色阑干,这一夜,夏雨磅礴。

三清殿内也失去了往日的幽静。

连公公站在门外有些担忧地看着紧闭的大门,陆相爷领着不知道什么人进了门内,皇帝陛下将他也遣了出来,到如今都一个时辰了!

这让他心中有点不安,却说不上是为什么会有这种诡谲的不安感。

一扇茶盏破碎的声音忽然惊了公公一跳,不一会子,他就见朱红大门吱呀一声打开,陆相爷领着一个戴着兜帽的女子走了出来。

“您这是。”连公公看着陆相爷,讨好地攀谈,试图想要看出点什么。

陆相却只是眸光莫测地看了他一会子,冷笑了一声:“连公公辛苦了,万岁在里头等你伺候呢。”

说罢,他转身离开。

而连公公看着那兜帽女子,大风忽然刮起她的兜帽,露出一张堪称绝丽的脸。

他不由一怔,那女子好生面熟,他苦苦思索,忽然间想了起来,那个女子与韩贵妃长得极为肖似,仿佛……仿佛是靖国公府邸上韩二夫人所出的四小姐——西凉丹?!

前些日子听说她已经与德小王爷有意联姻,一个败坏了名声,一个白衣公子却沦为弃夫,还有前缘,也算是匹配了。

但是后来司流风领人闯入了宫里,闹出了火烧宫禁,意图谋反的事,虽然后来在千岁爷手上走脱了,但也是被全境通缉。

如今这位丹姐儿进宫来是作甚?

连公公有些猜疑,却想不出个所以然,只是望着三清殿狂肆飞舞的柳,他心中忽然有一种风雨欲来的不安感。

就在连公公想要进去伺候皇帝陛下,顺便探查一点事的时候,忽然听见殿内宣文帝阴沉冷郁的声音传来:“去,去把九千岁给请来,朕有要事与他相商。”

连公公一愣,只得惴惴不安地称是,随后退了出去。

接到宣召的时候,西凉茉还在百里青的身边沉睡,迷迷糊糊地感觉身边有悉挲之声,她下意识地拉住他的袖子,迷迷糊糊地嘟哝:“阿九,你去哪?”

那模样看得百里青心中生出一股子难得的怜惜之意来,他低头在她额前吻了吻:“没事,乖丫头,好好睡,为夫一会子就回来。”

西凉茉又不满意地嘟哝几句,转过背去又睡了。

百里青失笑,转身起身,换了衣衫进宫。

一路上他听了连公公的描述,不由冷笑:“那老匹夫又打什么主意,真是活得不耐烦了,哼。”

他真当他百里青是吃素的么!

只是这一次,连百里青和陆相爷都没有想到事情最后的发展走向完全脱离了他们的预料。

百里青款步走进了三清殿,皇帝正坐在位子上,怔怔地一如既往地看着那一副墙壁上真人高的画卷,里面的蓝翎夫人依旧是美貌少女的模样。

“你来了?”听见百里青的脚步声,皇帝忽然喑哑地道。

“是,不知陛下宣微臣连夜入宫可是有什么大事?”百里青慵懒地道,对于皇帝陛下,他一向没有什么尊敬之心。

皇帝忽然转过脸,看向百里青,忽然怔怔地道:“茉儿还好么?”

百里青心中有些怪异,但还是淡淡地道:“托陛下鸿福,茉儿很好。”

皇帝看了他半天,忽然冒出一句话:“朕,要让茉儿进宫。”

百里青挑眉:“贞敏郡主不是时常进宫么?”

皇帝忽然笑了,笑得极为古怪:“不,朕要茉儿成为朕的妃子,赐号为宸,位比中宫。”

此话一出,空气里忽然凝滞起来。百里青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宣文帝说的话。

但随后,百里青一愣,眸光里闪过一丝阴郁,冷笑道:“陛下莫非是失心疯了么,茉儿是你的女儿!”

皇帝脸上怪异的笑容更甚,他忽然伸手一把揪住那一副绘着蓝翎夫人容貌的画像,阴森森地道:“她真是朕的女儿么,还是蓝翎与西凉靖的女儿呢?”

百里青看着宣文帝,一字一顿地道:“她自然是陛下与蓝翎夫人的女儿,微臣不知道陛下如今是受了何人的蛊惑,竟然说出这种骇人听闻的话语来。”

皇帝眯起眼,忽然站了起来,歇斯底里地哈哈大笑起来:“你们都是骗子,你们所有人都想骗我,你以为我不知道么,茉儿根本不是我的女儿,我都知道了,我知道了所有的事情!”

他歇斯底里地揪住了那副画像,仿佛揪住了蓝翎夫人一般,目光血红地嘶吼:“蓝翎,你骗我,你骗得我好苦,你让我以为我们之间还有可以追忆的过往,原来你所做的一切,哪怕到死都是为了西凉靖那个混蛋,他有哪里好,他哪里比我强,我是天下至尊,我为你做的还不够多么!”

百里青看着宣文帝在那里几乎陷入癫狂的状态,连朕都不用做自称了,不由颦眉,厉声道:“陛下,您还没告诉微臣,您凭借什么认为茉儿不是你的孩子,就算是隋炀帝也曾道其所生者和生其者是不可的,陛下这是要做出违逆天伦的事么!”

皇帝忽然扭过头,死死地盯着百里青,好一会忽然露出个了然的怪笑来:“怎么,爱卿,你也忘不了蓝翎么,我知道你也忘不了他,不光是,我们所有人都忘不了她是不是?”

百里青冷冷地道:“陛下多虑了,微臣早已经不记得过去了,只是陛下还在过去里不肯出来。”

皇帝忽然‘嘿嘿’地怪笑起来,仿佛没有听见百里青的话,只自顾自地道:“就算得不到蓝翎,得到她的女儿也是一样的!”

百里青不知道皇帝怎么会忽然如此这般疯狂,他冷漠地道:“陛下忘了么,茉儿是微臣的妻子,您若要动她是不想用白灵粉了么?”

听到白灵粉,皇帝忽然止住了笑,脸色泛白。

但随后他一步步地从龙椅上走下来,一直走到百里青的面前,眸光里闪过冷芒:“是么,爱卿别忘了,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帅土之滨莫非王臣!”

随后,他的手指忽然轻佻地拉起百里青的垂落在胸前的长发,轻嗅了一下上面的冷香,诡谲一笑:“就连你,我的青儿,你也是我的,你忘了么,我可爱的弟弟,我可是记得你在床上伺候得为兄有多销魂,不输女子呢。”

------题外话------

~~唔~~完毕,不要打我,顶着锅盖走。这是……这是……恶癖好

宦妻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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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青闻言,身子瞬间僵硬起来,他只是阴冷地看着皇帝,并没有说话。

宣文帝看着他,忽然轻笑起来:“青儿,你知道我需要白灵粉,但你也别忘了洛儿,他需要什么。”

百里青目光冰冷仿若瞬间漫出暴佞的杀气,一下子笼罩上宣文帝:“你说什么!”

宣文帝被那种目光一看,也忍不住退了一步,随后阴沉地冷笑起来:“我说蓝翎死的时候是割腕而死的吧,她的血都给你和血婆婆做了药吧,虽然不知道为什么你吃了蓝翎的解药以后并没有什么感觉,但是洛儿未必如你这般好运气吧,听说最近他发作的次数渐渐多了,嘿嘿?”

百里洛在千岁府上发作的事多少人都看在眼里,自然是瞒不住的。

百里青眸光阴森地睨着他,一字一顿地道:“你对我们做了什么?”

看着百里青浑身释放出几乎让人不能呼吸的阴郁沉窒之感,仿佛地狱的持刀修罗,随时都有可能化作万千把利刃将他活剐了,宣文帝双手死死地一捏,负手别开脸道:“你们以为那蛊就是只能简单地蚕食人的血脉而已么,哼,别以为我不知道蓝翎用了自己的血给你们做解药的时候在她的血里也下了毒,就想借由床弟之事来对付我,我只是顺水推舟让人在那蛊毒之上做了点手脚罢了,若是你们有一天服用了足量的蓝翎的血,彻底解毒了,岂非是一件危险的事?”

宣文帝能顺利夺取王位,不单只是靠着蓝大元帅的支持,当年自然是极为敏锐并且非常有眼光的,他素来在看人之上极为准确,不管是对蓝大元帅和西凉靖的武才之选,还是对百里青、陆相爷的文臣之拔,都自有他用人的一套。

“我……朕敢用你,自然是要保证朕的安全,虽然你已经去了势,自然不会威胁到朕的皇位,朕总要留一手,省得你会对朕的江山不利。”宣文帝看着百里青的模样,忽然呵呵地笑了起来,一手又地去撩起他胸前的长发,一字一顿地道:“青儿,朕能给你无上的荣华富贵,能给你万般荣宠,能任由你随意打杀朕的爱妃宠妾,发落百官众臣,也算是遵寻了蓝翎的话,对你们好一点了,说来朕虽然利用你来为朕守着这江山天下,但是给你的也不算少,至少比蓝翎给你们的多吧,她明知道朕碰你和洛儿,是为了什么,却还利用为你们制下解药之机,在你们的药里下蛊,等于是逼着你们承欢朕的龙榻之上不是么?”

宣文帝原本还算清俊的脸孔扭曲起来,原本当年的皇帝陛下亦是京城知名的美男子,只是多年以来服食丹药和对蓝翎夫人求之不得的痛与恨,在所爱之人死后的悲早已让侵蚀了他的面容和心,让他看起来带着一种诡异而疯狂的神经质。

百里青的手早已在华美的宽袖里握成了拳,狭长精致的魅眸微微垂下,长若黑凤翎羽的睫毛泛着美丽的光华,也在他白皙的脸上烙印下淡淡的阴影,让人看不出他的心思,但是微微颤抖的睫羽毛却终还是泄露了他的心绪。

宣文帝看着他嘿嘿一笑,看着他的模样,不怕死地伸手去捏百里青的下巴:“你看你,就是这种样子,当年才让为兄看了真是讨厌,长了这样的脸,根本就是祸国殃民的妖孽,跟你那出身下贱的母亲一样,什么西狄公主,真是可笑,一群被天朝流放边境的罪民,仗着天朝铁蹄无处可及,一群海盗、贼子竟然妄自称皇室,称公主,你娘那个贱人还凭着这样的一张妖异的脸去蛊惑父皇,让父皇冷落朕的母亲,甚至想把皇位传给你,双生子本是不详,父皇真是老糊涂了,不知道他看到最疼爱的一双幼子变成现在这种男不男,女不女在朕身下呻吟的模样,会不会气得从坟墓里跳出来,哈哈哈哈!”

他对百里青和百里洛的折磨除了是对蓝翎的报复之外,还夹杂了当年对先帝的极度怨恨,那种种怨恨与不甘早已扭曲了他的神智与心灵,再配以至高无上的地位让他拥有为所欲为的绝对权力,他根本不在乎自己所做所为是否天理不容,是否扭曲人伦,是否泯灭了良知。

他近乎癫狂的笑声,陡然终止,喉咙间梭然被捏紧的剧痛,让他一下子喘不上气来。

“说够了没有?”百里青单手捏住宣文帝的喉咙,将他一把按在柱子上,狭长阴魅的眸子里一片猩红,隐藏着的那些毁天灭地的黑暗煞气仿佛让整个三清殿全部都笼罩一片黑暗沉郁之间。

若是寻常人恐怕早已经吓破了胆子,但是宣文帝此刻因为吸食了过多的白灵粉,此刻脑子虽然下意识地感觉到死亡的逼近,极度的恐惧却令他有一种诡异的兴奋,他死命地掰着百里青掐住自己颈项的手:“难道……朕说错了么……

没有你那卑贱的娘和你之前,朕才是……才是……父皇最寄予厚望的皇子……你……们母子原本就非我族类……朕只可惜当年母后没有将你们母子产草除根,竟然让你们跑了。”

百里青五指渐渐收紧,直到宣文帝真的完全透不过气来,死命颤抖起来,他原本也曾习武,武艺并不弱,只是十几年都沉迷丹药,早已荒废武艺内力多年,哪里还能与百里青抗衡,在百里青冰冷修长五指下,他的脸渐渐憋得紫涨,他忽然觉得自己不过是一只蝼蚁,渐渐体会到死亡的阴云已经彻底笼罩在了自己的身上。

他忽然生出恐惧之心来,拼尽全力为自己挣扎出了一点子呼吸的空间,同时歇斯底里地叫道:“你……你不想……不想要百里洛……的……解药了吗。”

此言一出,果然,宣文帝立刻感觉到了百里青捏住自己的五指瞬间一僵。

他眼底闪过一丝喜色,立刻接着挣扎道:“你若是想……想百里洛……疯癫的死去……你就杀了朕。”

百里青看着他,眸光阴郁,他陡然松了手。

宣文帝一个不防,陡然掉坐在了地上。

从死神的手里脱得身来,宣文帝坐在地上不停地狼狈咳嗽:“咳咳……咳咳……。”

“说,解药在哪里!”百里青阴沉冰冷而压抑的声音在宣文帝头上响起。

宣文帝一边咳嗽,一边看着他露出个诡异的笑来:“嘿嘿,你想要解药,那就把茉儿给送到宫里来。”

百里青睨着他,咬牙切齿地道:“你休想!”

宣文帝扶着柱子踉跄着爬起来,不怕死地一把扯住百里青的衣襟,直勾勾地看着他:“你和我一样,是不是,看见茉儿就想到当年的蓝翎,怎么,你想保护她?是蓝翎让你这么做的?”

百里青眼底闪过厌恶,他一把拂开宣文帝的手,声音冰冷阴沉:“本座要解药,茉儿也不会交给你。”

宣文帝看着他,古怪地笑道:“鱼与熊掌不可兼得,你选一个罢。”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别的什么折磨人的主意,他又打量起这百里青片刻,原本浑浊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

仿佛混沌了许久,他又成了当年那个不择手段终登帝位的精明阴险的年轻帝王。

“朕倒是许多年都未曾注意,爱卿最近越来越生得风华绝代了。”

宣文帝凑近百里青的耳边低声说了什么,百里青的眸子瞬间紧缩,随后一拳毫不客气恶狠狠地揍在宣文帝的脸上。

这一拳他没有用任何内力,纯粹以自己全身的力气瞬间揍上宣文帝的脸。

宣文帝冷笑着,忽然一抬手,竟勉强住了大部分百里青的拳风,但还是有不好的力道一下子撞在他的下巴上,让他踉跄着退了几步,但他竟也不怒不恼,只是抬起头慢条斯理地擦掉自己唇角的血,冷笑:“你知道,朕一向喜你知情达意,也念你这么多年为朕摄政之辛劳,洛儿疯了以后,朕已经很多年没有再碰你们了,爱卿也知道朕有多倚重你,但朕需要你向朕证明你不管未来如何,你对朕永不会变的忠心。”

两人对视良久,宣文帝别开头,不敢直视百里青那种阴沉黑暗的眸光时候。

百里青忽然慢慢地闭上了阴魅的眼,掩去里面滔天的恨意与几乎能毁天灭地的杀气。

他阴冷的声音在空旷的宫殿里响起:“茉儿过些日子就要去律方葬母,你答应过她什么,休得食言。”

宣文帝眉头微微一挑,随后点头道:“那是自然,蓝翎……。”他顿了顿,补充道:“不管茉儿是谁的女儿,她身上终归有蓝翎的血,蓝翎的愿望,朕自然是要达成的。”

百里青沉默了许久,随后淡漠地转身向三清殿外走去,只留下一句冰冷的话来:“陛下,且记得今日之诺。”

宣文帝看着他的背影,冷嗤:“证明自己的忠诚,本就是身为臣子的本分,何况朕对爱卿食言过么?”

百里青脚步顿了顿,随后头也不回地离开。

……

“轰隆——。”

一阵雷声隆隆瞬间令西凉茉从梦中被惊醒,她一下子坐了起来,望着窗外不知何时已经暴雨如倾。

她轻喘了一口气,捂着胸,总觉得心口有一种奇异的窒息与不安,她随手一摸,身边的床上已经是一片冰冷。

西凉茉不由微微颦眉,今夜初初歇下不久,百里青就已经被唤去了宫里,如何到现在还没有回来?

她挑帘而起,顺口唤道:“白荷,如今这是什么时辰了,爷走了多久了?”

白荷是何嬷嬷最近提拔起来的几个二等丫头之一,性子与白玉颇有几分相似,素来沉稳。

白荷刚刚去关了窗回来,听着主子唤,便立刻点燃一盏小玉灯过来,一边替西凉茉撩起床帘,一边轻声道:“主子,如今是寅时一刻了,天还未亮,您身子弱,不弱再歇着点,爷尚且未回,或许宫里还有什么要事呢。”

西凉茉微微颦眉,他走了快两个时辰了,宫里到底有什么大事?

她起了身子坐在圆桌前,让白荷倒了杯茶喝上几口,温暖的茶水暖了冰冷的心窝子,她随意地抬头看向窗外,窗纸上倒映出斑驳的树影,在狂风暴雨间不停摇晃,仿佛张牙舞爪的恶鬼,让人看了心生畏惧。

但是西凉茉不知为何,心忽然漏跳了一拍,她梭然起身,在白荷不明所以的目光前,忽然走到门前,犹豫了一会子,忽然伸手拉开了门。

白荷一看,赶紧上前阻止:“夫人,外头风大,您可千万别……。”

话音到了一半瞬间窒住了。

西凉茉看着站在长廊之上修长的人影,不由一震。

狂暴的风雨淋透了他修长的身子,宽大美丽的紫色官袍紧紧地贴在了他的身上,长长的如流水一般的乌发不停地滴着水,他静静地闭着眼,嫣红的薄唇紧紧地抿着,雨水从他白皙的脸颊上不断淌落,让西凉茉有瞬间的错觉,几乎以为那是泪水。

但他静静地负手而立,仿佛天地之间,只有那一抹孤傲的、不驯的深紫色身影,只他一人站在那里,连天地间最狂暴的风雨,最狰狞的雷电都不过是为勾勒他存在的背景。

让人只能静静地看着连呼吸都凝滞。

仿佛感觉到身后的目光,他微微侧过脸,看见了站在门内的那一抹娇婉倩影,便是那一瞬间的目光相触,让他脸上冰冷的线条微微放柔。

他看着她淡淡一笑:“怎么出来了,天色尚早,多睡一会子。”

西凉茉看了他片刻,冷嗤:“我若不出来,还不知道有人打算在这狂风暴雨见淋多久。”

随后,她朝他伸出手:“回来吧。”

百里青看着那伸在夜空之中的雪白柔荑,指尖微粉,骨骼纤细,肌肤莹润,他却知道,那一只柔荑若是握剑,也不吝沾染鲜血,

但此刻,它像一只含苞待放的粉荷,却又似凝结了人世间最温软的那一抹色泽。

他沉默了一会子,朝她微微一笑:“好。”

随后,他走过来,伸手握住了她的纤手。

西凉茉触碰到他的手的那一刻,不由微微一颤,他的手那么冰冷,冷得就像来自地狱,可是在握住他的手的那一刻,她却觉得心中陡然松了一口气。

他站在那狂烈的风雨中的那一刻,几乎让她有一种怪异的错觉,几乎以为他就要在这风雨中,化为最锐利闪电,又或者如他身上锦绣官袍上张牙舞爪的龙一般,破开压抑而黑暗的天际飞腾而去,。

一路湿润的水渍蜿蜒随着他进了室内,西凉茉打发了白荷立刻去叫其他人起来烧下热水。

她替他解开外头湿透的深紫色八龙绣袍,端过一碗姜茶递给他,又拿了毛巾过来为他擦头发。

姜茶带着热气蒸腾在百里青的脸上,让他瞬间有了一丝暖意,他轻品了一口,从水银镜里看着西凉茉在身后为自己慢慢地揉搓着发丝,一点点地帮他擦干满头的雨水,烛光落在她的脸上,有一种奇异的温柔。

他眸光微动,静静地这么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西凉茉忽然一边替他搓发尾,一边忽然淡淡地问:“我好看么,让爷从镜子里看了那么久。”

百里青微微一笑,眸光幽幽:“本座的夫人,自然是极好看的,你不问我为何要站在雨中么?”

她似乎一点都没有要问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意思。

这时,门忽然被人轻轻叩响,西凉茉知道是底下人已经送了热水进来,便过去开门,让他们将水送进来,再将人都打发出去。

她转身回来,一边替百里青将身上的白色中衣解了,一边道:“爷若是想说,自然有说的时候,爷若是不想说,茉儿何必求一个假的答案。”

百里青看着面前的女子,容色荡然,不由心中微微一动,大手抚上她的脸,轻笑出声:“丫头,你有时候真是聪明得让人觉得讨厌。”

西凉茉握住他的手,抬首一笑,换了称呼:“阿九,你讨厌我么?”

“自然失败……非常讨厌的。”百里青低笑,低头,让自己的额抵在她的额上,轻嗅着她诱惑迷人的女子芬芳。

他抬手将她的柔荑放在自己光洁宽阔的胸膛上。

烛火下,不着寸缕的百里青,宽肩修腰,每一寸的线条都恰到好处,柔韧而充满了力量,肌理分明,在烛火下泛着莹润的光明,性感得让人窒息。

西凉茉红了脸,忍不住微微退了一步,但下一刻就被他忽然抱在怀里,脸颊直接贴上他冰冷的肌肤。

“阿九,你先去洗,小心得风寒……。”

百里青却在她耳边魅惑地道:“抱紧我。”

西凉茉脸颊更烫,却还是伸手抱住了他,指尖触摸到他的背,只感觉手下的触感满是熟悉的粗糙。

那是他背上密密麻麻的鞭痕还有烙铁的痕迹,甚至有一些不知道是什么痕迹,像是一种被野兽撕扯过的不规则伤痕。曾经她只是惊讶,但是不知从什么开始,每一次触碰到他背后的这些伤痕,她开始会觉得心疼。

感觉到怀里的小妻子正在伸手触碰他的背后,带着一种近乎怜惜和心疼的触摸。

百里青忽然问:“这些疤很丑,是么?”

西凉茉轻声道:“是啊,真丑,这些伤不该出现在你的身上,看样子也该是旧伤了,当年你还没那么罪大恶极的时候,光是凭着你的容貌,都很难想象怎么会有人舍得对你下这样的手。”

百里青一顿,最后忍不住把脸埋在她肩头咬牙切齿地闷笑:“你这丫头除了有时候聪明得讨厌,嘴巴也毒得让人想一巴掌拍死你。”

凭借容貌……

这是在说他是色贡之臣么?

虽然,这未必不是实话,可这丫头说得理所当然的模样,倒是让他觉得,也许同样身为利己主义者的她真的不会介意他那样卑鄙又恶心的过往。

西凉茉挑眉:“承让,您可是师傅,徒儿只是得您真传而已,您不若说说这些伤到底是怎么来的。”

百里青沉默了一会,忽然道:“这样的伤在洛儿的背后也有一模一样的。”

西凉茉一愣,微微颦眉,忽然心中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百里青淡淡地道:“其实宫中朝野曾流传的那些传说是真的,我能走到今日,最初确实靠了魅惑主上,身为一个玩物,自然是要满足主子的一切需求,让主子开心,鞭打、火烧、针刺、刀割、扔进猛兽园子里与野兽相斗,博取主子一笑,甚至……。”

他顿了顿,声音轻而冷:“床第之间取悦主子,熟悉各种奇淫巧技。”

百里青说完,随后自嘲似地轻笑:“所以第一次看见你跪在我的面前,那种看似温驯讨好,曲意奉承,底下却满是野心和倔强眼睛,就让我在第一时间就觉得异常的眼熟,异常的感兴趣,直到许久之后,我才知道,原来,我在你的身上看见了如此相似而卑微的自己。”

感觉怀里的娇躯忽然变得僵硬,他眼底闪过浓郁的阴霾,随后忽然森然冷笑道:“怎么,觉得我很恶心么,可惜,不管如何,你已经是我的了……。”

威胁的话没有说完,西凉茉忽然伸手一把紧紧地扣住他的背,死死地抱住他,力气大得几乎像是要把自己嵌入他的怀里一样:“活下来很不容易吧,没关系的,那都是过去了,没有人会再能威胁到你了,阿九,我们在一起了。”

百里青一愣,狭长幽深的魅眸子里闪过波涛惊澜,搁在她细腰上的指尖微微颤抖,声音却极为冷淡平静:“丫头,你要是有一天离开我,我一定会拖着你下地狱的。”

她不介意么?

她在用她的方式,告诉他,她不会去触碰他的过往,更不介意他的过往。

西凉茉把脸埋在他胸前闷闷地叹了一声:“我以为我已经身在地狱了,要不怎么会遇上你呢,师傅!”

这个人,说甜言蜜语的方式,还真是……让人不敢恭维。

百里青轻笑,手紧紧地扣紧了西凉茉纤细的腰肢,忽然将怀中闻香软玉打横抱起,一步跨进那硕大的浴桶之中。

突如其来的热水浸润,一下子让西凉茉惊了一下:“我的衣衫湿了……。”

剩下的话全都消融在他霸道又冰冷的薄唇间。

百里青邪笑:“没关系,我帮你脱就是了。”

西凉茉酡红了脸儿,忍不住低下头轻叹了一声。

幽幽烛火轻轻跳跃,一室温情如春水缠绵,流淌过暴风雨交织的夜。

——老子是锅盖,无数个锅盖的分界线——

日升月落,云起云散。

短短的一月的时光过得极快,仿佛眨眼间就从手指间流走。

或者说……

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会留恋这些时日,留恋有人相伴,十指交缠的日子。

西凉茉研磨着石墨,看着嫣红姹紫的芳香汁液缓缓流淌出来,不由轻叹了一声。

这就是所为恋爱的人么?

只是,她从来没有想到自己眷恋归属竟然是那样的一个人。

但是那又如何?

他和她其实是一种人,所以才能在彼此身上看到熟悉,看到欢喜,憎恶。

“翎姐姐,这个可以吃吗,看起来好香,好漂亮!”百里洛在一边支着漂亮的脸蛋儿看着西凉茉磨花瓣,忽然伸手就去那些花汁里一捞就往嘴巴里塞。

西凉茉眼明手快地一把点住他的手腕,责备地看着百里洛轻斥:“做什么呢,姐姐让你吃了么,也不怕拉痢疾。”

百里洛立刻收手,讨好地笑笑:“好嘛,人家不吃就是了,但是姐姐说了要给人家吃糯米团子的。”

“吃吃吃,你就会吃,再吃你迟早要变成一只糯米团子。”西凉茉好笑地摇摇头,百里洛长着一张漂亮的人神共愤的脸蛋,不发疯的时候,性子确实又可爱得紧,只是不知道山珍海味那么多,为什么百里洛特别喜欢吃糯米团子。

还是那种一点滋味都没有的糯米团子。

但她还是点头道:“好,你乖乖跟白荷姐姐去洗手,一会子姐姐就给你拿糯米团子可好?”

百里洛点点头,眼儿笑成两道弯弯的月亮:“好。”

白荷便牵着百里洛下去了。

西凉茉看着百里洛的背影,不由暗自一叹,还好后来百里青一直都还是习惯用重紫胭脂,自己也只是那夜偶尔一瞥罢了,否则面对九千岁点下同样一张阴魅诡冷的脸总做出这种可爱的表情,还真是——诡异。

“怎么样,东西都收拾好了么,明日就要去律方了。”百里青依旧悦耳却异常阴冷的声音在西凉茉身后响起。

西凉茉转过脸,点点头:“都收拾好了。”

百里青沉默了一会子,忽然道:“是了,皇帝今夜为你摆下践行之宴,一会子咱们就过去吧。”

西凉茉不疑有他,只是应了一声,便回屋去换衣衫。

百里青看着她离开的背影,他抬头看向夕阳,淡淡地道:“黄昏又到了,又逢魔时刻。”

夕阳的火烧云落在他精致的脸上晕开一层模糊不清却又异常冰冷迷茫的光影。

宫中的夜宴,太液殿上席开三十六台,所到皆为朝中重臣。

今夜的宴,就是为了如今皇帝的心尖之人——贞敏郡主。

据说陛下最近这段时间身子不适,贞敏郡主为了替皇帝陛下去五台山祈福,新婚不过一个月就要启程了。

但是众人都只道郡主这是为了避开九千岁的折磨,不得不想出来的法子,皇帝陛下对自己的这个死生女儿有愧疚,所以也帮着她应了。

听说贞敏郡主喜欢海鲜,筵席上全是今年快马加鞭,一路不断加冰块,从海边八百里加急快马日夜不停送来的各种海鲜。

各种海蟹、贝类、鱼、海螺、虾、海藻,全都是大臣们偶尔在巡视沿海的时候才能吃得上的珍贵货色,可见皇帝陛下有多宠爱自己的这个女儿。

只是再宠爱又有什么用呢?

一干人等正窃窃私语,交头接耳的时候。

陆相和太子,甚至靖国公都只是冷冷地坐着,慢悠悠地品着酒,仿佛没有听见身边的任何议论。

丝竹曲乐之声和着种种对贞敏郡主至孝的赞颂一直持续到了月上中天,而皇帝陛下仿佛也从前些日子里怪异的颓废中醒过神来,他用乌紫草染黑了发丝,不知道是否服用了什么新的金丹碧药,容貌也显得精神焕发起来。

倒是颇有点十数年前那位年纪轻轻就君临天下的青年帝王的味道。

又或者说——回光返照更合适。

西凉茉第五次不动声色地收回被皇帝握住的手,心中冷嗤。

但是也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皇帝最近到底是怎么了,今日看着她的目光异常的炽烈和诡异,看得她浑身不舒服,只想挖出皇帝那对眼珠子。

而且最奇怪的,他竟然让自己坐在皇后的位子上,也不怕惹来非议。

同时下意识地搜寻百里青的踪迹。

这人真是可恶。

竟然将她独自一人丢在了宴席上一个时辰!

而皇帝对于西凉茉的冷淡与心不在焉却仿佛不以为意,只忽然抬头看了看天色,拍了拍手,示意众人安静下来:“今日夜色极好,只有酒水和这些凡夫俗女的舞,岂非玷污这般明月,朕有一宝,或者说许久已经未曾得见的只因天上有而人间却难得几回见的妙舞,不知众卿家们可想一见?”

一干重臣们自然无人想在这宴会上扫皇帝陛下的兴,自然都是纷纷点头的。

皇帝摸着刮得干净的下巴笑了笑,眼底闪过一丝诡光,随后扬声道:“爱卿,请。”

就在众人都转脸过去期待着什么美人上场的时候,却忽然都齐齐愣住了。

朱漆大门忽然缓缓地打开,一道纯白修长的人影缓缓地一步步地从台阶上走来。

他一身银色月光素缎束腰长袍,流水一般的宽袖拖曳在地上,一如他脑后以红色精致的绸绳挽起的乌黑长发瀑布一般地垂落在身后。

红色的锦缎束腰勾勒出他劲瘦修长的腰肢,再垂落在白色的袍子上。

他垂着眸子,精致得仿佛上天最出色的杰作的面容上,眉梢眼角勾勒着同样深红、淡绯的胭脂,一如他唇上的丹朱。

极艳、极美。

白与红的相交,却仿佛勾画出了世间最美丽多彩的颜色,是暗夜间绽放的最艳丽迷人的深红彼岸花。

所谓人间绝色,不过如此。

众人都齐齐地屏住了呼吸。

只是……

这样世所罕见的绝世美人,怎么看着如此眼熟?

只见美人款步上台,优雅地一步步站定在了宣文帝的面前,随后,他慢慢地跪了下去。

“陛下,万岁,万岁,万岁。”

众人一听,彻底愕然,这是……这是九千岁?!

宣文帝看着他一身装扮,很是满意,一抬手:“百里爱卿请起,许多年不得见爱卿身着这身衣衫,真是令人怀念啊。”

宣文帝看着他一身装扮,很是满意,一抬手:“百里爱卿请起,许多年不得见爱卿身着这身衣衫,真是令人怀念啊。”

百里青垂着眸子,淡淡地道:“微臣是陛下的臣子,陛下要微臣何时穿,微臣自然是要侍奉陛下的。”宣文帝看着他一身装扮,很是满意,一抬手:“百里爱卿请起,许多年不得见爱卿身着这身衣衫,真是令人怀念啊。”

百里青垂着眸子,淡淡地道:“微臣是陛下的臣子,陛下要微臣何时穿,微臣自然是要侍奉陛下的。”

随后,他起身,走到了西凉茉的面前,忽然抽出了她腰上的那把长剑,对着她微微一笑:“夫人,也没有见过本座的舞吧,今日就当是为夫人践行了。”

西凉茉一愣,随后紧紧地颦眉,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百里青竟然会穿成这副模样来献舞?!

这是怎么回事?后,他起身,走到了西凉茉的面前,忽然抽出了她腰上的那把长剑,对着她微微一笑:“夫人,也没有见过本座的舞吧,今日就当是为夫人践行了。”

西凉茉一愣,随后紧紧地颦眉,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百里青竟然会穿成这副模样来献舞?!

这是怎么回事?

这种事情,根本不是她印象中的九千岁会去做的事!

廷前献舞,还是一个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做出这种事情不但自失身份,而且是等于将自己牢牢的钉死在佞臣的位子之上!

等于诏告天下,他以色侍君。

就算曾经有这样的传闻,但那也是许多年前流传到了如今的,如今的九千岁根本就不应该是回去做这种事情的人。

百里青今日是疯了么!

但是西凉茉没有想到的是,这不过只是今夜她最难挨的一个开始而已。

百里青似乎完全没有看到她眼底的疑惑、愤怒和不赞同。

他只是微微一笑:“我想,夫人也会喜欢的。”

那种笑容里带着一种近乎轻佻的神色,让西凉茉不由自主咬紧了唇。

说完之后,他便一转身,提着刀向大殿之中走去。

奇异的萧声响起,悠长绵延,却仿佛暗夜里冥河黑暗水畔边之间陡然开放的一朵花。

随后便是七弦琴拨动的声音。

他慢慢地张开了双臂,长剑雪亮,在他手中泛出幽冷的光芒。

宦妻 第十四章 不疯魔不成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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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疯魔不成活。

百里青的歌声,就如他的人一样,给人一种冰凉又幽诡迷离的感觉,仿佛黑暗中淌过漆黑水面的花朵。

伴着他的歌声,渺渺箫声悠然再起,仿佛一抹冰冷的月光落在雪地里,落在他翻飞的白色宽袖之上,他手握长刀,慢慢地横过自己的精致得让人窒息的面容,雪亮冰冷的刀光折射在他的眸上,有一种妖异森冷漆黑,几乎让人看不见眼睛的白色。

窄如寻常中原剑身的长刀,散发着冰冷的而肃杀的冷光,映衬着他的脸,浓郁到极致的美丽与森冷到极致的刀刃交错,如此矛盾,却如此蛊惑人心。

百里青用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仿佛在欣赏着自己眼前的破天剑,随后手腕托平,一震,足尖在地面上一划,交错旋转起来,手中的剑也瞬间在身边舞成一片冰冷的光芒。

他轻唱出第二句歌词:“念早青梅伴相思,怎知红丝错千重。”

一团团、一片片银光闪耀过众人的眼前,姿态却若行云流水。

他不断地旋转,宽袖飞袍仿若开在黑暗冥河上冰冷的与人骨同样苍白的白色彼岸花的重重花瓣。

姿态极尽妍雅,婉转妩媚间也带着一种让人不敢触碰的诡魅,却让人不能移开目光,只能痴痴地看着那飞跃的猩红与苍白。

西凉茉冷冷地看着他,明明是那样忧伤的歌,在他的唇间却唱出了一种令人刻骨铭心的寒意。

他的人极美、极艳、连着歌声、身姿、手中冷光四射的破天剑都无一不惑人。

尤其身边的皇帝陛下,早已经痴痴迷迷,目光紧紧地盯着百里青,却不知道他是在看那妖异的身影舞姿但是她却不能如众人一般入戏,还是已经被摄取了魂魄。

西凉茉垂下眸子轻品了一口茶,今日的百里青像什么呢?

她思索了片刻,暗自轻叹,他像一只忽然会自己动了精美昂贵的诡谲偶人,不知道寄存了何方幽魂银灵。

冥河之畔,踟躇幽幽而行的纸做偶人。

他精致朱唇轻启,清唱

“怎知红丝错千重,路同归不同。”

“荣华年,梦无休,忘却今夕是何夕”

“踏遍江山方始休,回首已是天尽头。”

“引魂香燃处,丹砂透骨祭,只求君来归……。”

只求君来归……只求君来归……

水袖三千丈在殿中飞舞,与幽冷歌声相交织成一片奇诡的幻境。仿佛让人看见了黄泉路上的声声招魂铃,彼岸花下白骨奇哭,亦有纤细美人骨缓缓从冥河之间的万千亡灵骨之间攀爬而出,空洞的眼窝里仿佛正痴痴地看着冥河彼岸,有鲜艳的血泪从白骨上蜿蜒而下。

化作血肉、筋脉、皮肤、毛发,渐渐重塑出绝世美人红衣静静茫然地张望,仿佛满眼情深无处可寻,向看着自己的人伸出雪白柔荑来。

仿佛是前世的美丽情人在冥河间已是等候了三生三世,等待着自己今生相认,相许。

幽冷歌声仿佛从渺渺天边而来,令人迷惑,催发着人心之下最冰冷的欲念与最炽热的情意。

让人忍不住向那绝色少女伸出手去,握住了她惨白冰冷的手。

美人终于露出释然美丽的笑容,闭眼的霎那,有朱砂色的泪顺着脸颊淌落,让人心痛,忍不住紧紧将美人搂在怀中,低头吻上那一滴美人。

但就是霎那,**的肉味与糜烂香气瞬间冲入鼻间,低头看去,怀中美人正朝着自己甜蜜微笑,只是满脸都是腐烂的肉,蛆虫点点,森森发臭的口齿间还能见半截舌头,一身红衣哪里能掩盖住身上白骨森森,狰狞异常!

“啊——!”

“啊——!”

满殿内是瞬间发出此起彼伏的惊恐尖叫,一声接着一声,连绵不绝,让人头皮发麻。

吓得外头的御林军瞬间持刀枪冲了进来:“不好,有刺客,护驾,护驾!”

“刺客在哪!”

“拿下刺客!”但是当御林军们冲进来的时候,却发现面前的场景几乎让他们瞬间窘迫茫然,却不知该如何是好。

面前的一切都已经已经彻底超出了他们的想象范围。

这是……

为什么御史王大人和户部的张大人‘亲密’地抱在一起?他们不是政敌么?

为什么礼部尚书会和骁骑大将军‘甜蜜’倒在地上?他们倒是听说关系极好。

为什陆相爷面色苍白地死死抱着太子爷?这一对又是什么关系?

稍微好点的就是靖国公了,但也是脸色铁青,一手死死地按在靖国公世子爷的天灵盖之上,几乎是要用尽全力一般地将世子爷给钉在了地上?

为什么宫女们都是一脸痴呆地看着面前主子们的模样,却又像是什么都没看见。

太多的为什么,实在是……让他们错愕之后,瞬间脸色也跟着铁青起来,莫非,他们打扰了什么不该打扰的好事?

这一次当值的御林军副统领,乃是一个极为机灵的人,尤其善于钻研如何巴结上司。

他立刻朝着殿中与靖国公一样一脸铁青的皇帝陛下一拱手:“陛下,微臣只是无意巡逻到此,现如今就领着人去其他地方巡逻,万望陛下恕罪!”

说罢,他立刻自作聪明地起身,弓着身子也全当什么都没有看见一般速速地退出殿门外,顺带把门关上。

殿中立刻陷入一种诡异的极度沉静之中。

幽箫声声陡然而止的时候,所有人都瞬间从迷离幻境之中清醒了过来。

他们终于发现除了如鬼狐传说之中抱着画皮妖鬼,亲吻红粉骷髅更恐怖的一件事情——拥抱亲吻自己的同僚。

若是对方唇红齿白,俊美青年与秀气少年也就罢了。

问题是,对方明明就是自己昨日里还恨不得要把对方全家祖宗十八代都拖出来鞭尸的政敌,或者关系极好的一个派系官员!

这他大爷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喝多了?

一干大臣们在呆愣了几秒钟后,迅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各自归位,做款款自若微笑,或者酒醉迷离状态。

心中却无一不是在自我咆哮当中。

而皇帝陛下精心修饰过的脸上闪过一丝

太液殿上众人都陷入诡谲万分的气氛之中的时候,唯独有一个人忍不住压抑着悄然翘起了唇角,手悄悄揉了揉自己憋笑憋得发痛的小腹。

她悄然看向那傲然站立在万众之中的修长人影,他依旧是一袭红白相见的妩媚华丽舞衣,脸上仿佛仍旧是那种近乎轻佻的神色。

但西凉茉却知道他在诏告所有的人,本千岁的舞是那么好看的么,既然看了,就一起入戏陪着老子一起疯魔好了。

心中不知道为什么悄然地松了一点子莫名的不安。

她才有心情慢慢地欣赏他的那一身装扮,方才发现,他身上的那身衣衫,与其说是舞衣,倒不如说更像是是一种祭祀中大神官或者大祭司在施行祭祀或者别的什么诅咒之类的礼仪所穿的祭袍。

红与白,在不管什么民族宗教之中都是最常见,用得最多的颜色。

百里青方才的那一段剑舞,虽然眉梢眼角之间尽是冰凉鬼魅的妩色,而身段点、挑、抬腿,翻袖、旋转之间如行云流水,伴随这幽幽诡魅曲子之间的停顿起合,都像是一种祭舞。

或者说引魂舞。

里面不知道是他飞舞旋转时,散发出来的幽幽催情香的作用的,或者是他内力,又或者别的什么方法,至少她看见了靖国公死死按住西凉靖的天灵盖,灌输下无尽的内力,就是为了保护他不被魔音附体,疯魔一般走出来,要么抱住其他大臣出丑,要么就是把自己的脖颈送到百里青的剑下。

一如陆相爷,也死死地在位子上抱住了已经脸色一片苍白的太子爷司承乾。

而其他没有武艺或者意志不够坚定的人就根本没有法子逃脱了。

西凉茉并不了解,却不得不承认,他的舞姿果然是人间难得几回见,这般鬼魅妖异,摄人魂魄。

而皇帝陛下仿佛是最晚从那种状态醒来,但不代表他什么都不知道,隐约之中,他自然还是知道发生了什么事的。

宣文帝的连从青到红,再从红到白,最后再次变成了铁青。

他瞬间大怒,就要拍案而起:“百里……。”

“呵呵……。”忽然一声空灵的笑声响了起来,不但打断了宣文帝的吼声,也令众人纷纷悄然侧目,这是谁,竟然如此不怕死,但在看到座位上的那美丽女子以掩唇,便立刻不再出身。

除了九千岁,敢在皇帝面前如此放肆的只有另外一个人了——贞敏郡主。

宣文帝的一股子怒气被生生憋回去,没一下子发泄出去,自然心中很不好受,但是侧过头来看见原本是西凉茉在笑,见她眸子里闪着晶莹剔透的光,又仿佛是碧水幽幽,羞涩间又多了几分开心的模样。

宣文帝几乎很少看见西凉茉笑,这一笑,瞬间让他的心一下子就柔软了下去。

他看着西凉茉轻笑道:“怎么了,笑得如此开心。”

西凉茉看着宣文帝,露出个浅浅的笑来:“茉儿只是觉得夫君的舞蹈是极有意思的呢!”

“怎么,茉儿中意他跳舞么?”宣文帝闻言,赶紧问道。

西凉茉点点头。

宣文帝立刻道:“好,迟点日子再让百里爱卿经常为咱们单独跳一个舞。”

西凉茉一愣,看向百里青,微微挑眉。

百里青是这种人么?

为何宣文帝今日会如此气势咄咄逼人?

竟仿佛真当百里青是寻常色供之臣一般。

就在这个时候,百里青那道诡冷的声音伴随着他幽深的眸子直勾勾地落在了宣文帝与西凉茉的身上,

“陛下,您还有何吩咐,微臣需要先去准备。”

宣文帝被百里青的声音再次打断了自己想要说的话,再开看着西凉茉,却见她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他眼底闪过一丝森冷的怒火,

“没有了,爱卿下去吧,朕饮宴完毕之后会去找你。”

再吩咐他跳舞?

他不过吩咐了一次,百里青就让他看了一场美则美矣但‘触目惊心’的舞,如今再行此事,还不知道这混账东西要做出什么事情来。

真当他奈何不了他一个天阉么?

宣文帝冷冷地看着百里青,眼中闪过一丝狰狞,但很快不知道想起了什么,他看着百里青露出个诡异到凶狠的笑来,但下一刻宣文帝的脸上又恢复了正常。

百里青看着他半晌,唇角露出个似笑非笑的弧度,随后垂下眸子,冷淡地拱手行礼,随后走过来,将剑一把插回了刀鞘,对着西凉茉轻道了声——等我。

西凉茉一愣,随后却也只能看着那一抹雪白修长的凉薄背影消失在门外,随后眼底闪过一丝幽暗的冷光。

在那一场诡异‘恐怖’的舞蹈结束,众臣们虽然看起来仿佛都若无其事地推杯换盏,但是眼底闪烁者恐惧与防备还是让宴会的气氛看起来极为怪异。

就是陆相爷和太子司承乾也沉默着,一言不发,只简单地喝了几杯酒,甚至没有与同袍们有任何交流。

于是这种勉励维持的推杯换盏就很快结束了,一众大臣们纷纷表示自己不胜酒力,请辞告退。

靖国公看向西凉茉露出点些微疑惑,但随后他亦轻轻摇摇头,转身离开。

有宫人过来禀报西凉茉,九千岁今夜要留在宫里与陛下叙事,请贞敏郡主在这里休息到明日,再一同送郡主出关。

西凉茉看着过来禀报的大宫女,冰冷的目光几乎要瞬间刺透了她的灵魂,就在那个宫女深觉得切切不安的时候,西凉茉忽然笑了笑,淡淡的令人如沐春风。

“好,本郡主知道。”

那宫女立刻如蒙大赦一般,迅速地退出了长平殿。

西凉茉静静地坐在了桌子前,伸手取了一只酒壶为自己斟酒。

淡淡的酒香蔓延开,被夜晚的清风一吹,幽幽飘散开。

她抬首,看着窗外明月高悬,月光如水一般在台阶前撒了一片银白,忽然让她想起他的衣袂翩然如雪

西凉茉垂下眸子,捏着酒杯,慢慢地将那辛辣的液体一点点地饮落喉中。

随后,她又拿起银白的玉壶再往自己的杯子里斟酒,慢悠悠地再次喝了起来,她饮酒的速度虽然并不快,甚至可以说和闲逸,但是却一杯接一杯,并没有停过。

一道窈窕的身影不知何时出现在了宫门之外,她看着西凉茉在月光下孤寂的身影,互看一眼,眼底同样闪过复杂的情绪。

西凉茉在为自己倒第五杯酒的时候,一只涂着鲜艳蔻丹的手忽然按住了她的酒壶。

“怎么忽然一个人喝起闷酒来了,一个人也未免太没意思了。”太平大长公主傲气的声音在空中响起。

西凉茉抬眼看着她,仿若已经有了一片微熏,仿佛有些看不清楚来人的模样,随后微微眯起眼,看着她轻笑:“原来是大长公主殿下,快请,正所谓举杯邀明月,对影成三人。”

太平大长公主看了她片刻,随后叹了一声,难得地露出个僵硬的笑来:“也好,今日月色正好,陪你喝几杯就是了。”

她坐下之后,西凉茉忽然扬声道:“去,把酒杯换成大的,今夜我要与大长公主不醉不归!”

西凉茉说完后,白荷立刻端上来了两只海碗。

大长公主看着那碗一愣,随后看向西凉茉,却见她微微一笑,笑容里满是挑衅:“怎么,长公主殿下不敢了么?”

大长公主看着她迥异于往常的模样,随后微微颦眉:“你是不是在为皇兄和九千岁的事……他们就……。”

话音未落,西凉茉已经直接将一海碗的酒递到她的面前:“公主,若你是来陪我喝酒,我很欢迎,但若不是,那就请回!”

太平大长公主看着她似已经有醉意,便叹了一声,顺手接过那一海碗的酒,颦着眉,凑在嘴边一咬牙,全往自己的嘴里灌了下去。

西凉茉在一边看着她,迷蒙的眸光里露出一丝浅笑来,随后也拿起了酒壶往自己的碗里倒酒,也一饮而尽。

太平大长公主已经不知道自己喝了多少,什么时候喝醉的,只是依稀之间醉卧在那皎洁月光之下。

而最后唤醒她的是无数的仓促脚步声和一声声掺杂着惶恐的尖叫。

“啊——!”

“不好了,长平殿着火了!”

“快,快去通知禁军,叫火龙队来!”

“……。”

长平殿着火?!

太平大长公主支撑着隐隐作痛的头,踉踉跄跄地起来,随手抓住了一个人:“贞敏呢,贞敏郡主呢?”

模糊中不知道是谁带着哭腔响起:“郡主……郡主喝醉了,睡在在殿内,没有逃出来!”

太平大长公主瞬间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立刻瞪大了猩红的眼,望着已经是陷入一片火海间的长平殿,随后颤抖地抓住身边最近的一个宫人:“去……去通知皇兄……去啊!快去!”

“早就已经去了,陛下正在往这里赶!”那宫人带着哭腔道,贞敏郡主是皇帝的心尖,谁人不知?

这到底是什么时辰了,为什么她一醒来,就面临这一片焦土炽热,火星纷飞,烧焦的气味和灼热的烟雾让太平大长公主几乎再也无法站立,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几乎以为自己在做梦。

而与她有同样反应的同样还有不少人,宣文帝从三清殿疯狂地冲出去的时候,另外一道人影早已先于他数倍宛如一道白色的箭光瞬间消失在夜色之中,只余下宽大的翻飞衣袍让人几乎疑心见到了鬼魅。

百里青到达长平殿不远处的时候,就已经能感受到那炽热的烈焰几乎以吞噬一切的姿态嚣张狂肆地燃烧着,那种灼热的疼痛几乎让他瞬间记起了洞房花烛的那一夜,他阴魅的眼底一片冰凉,紧紧拽住自己的衣袖,正要直接闯进去的时候。

忽然一只手从暗处生出来狠狠地一把拽过他曳地的华美宽袖。

“放肆!”百里青煞气全开,一挥手就要置对方于死地,却在看到那一张火光瞬间映出的脸的霎那,顿住了,眼底露出狂喜。

她微微一笑,伸出了手,他一张双臂,狠狠地将她抱在怀里。拥抱对付的姿态,但是手上却毫不客气地恶狠狠地以十足的力道一拳狠狠揍在了百里青的小腹之上。

宦妻 第十三章 爱别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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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青虽然功夫深不可测,但他完全没有想到在如此时刻,西凉茉会对自己出手。

而西凉茉虽然是女子,手上的功夫力道到了如今却也不是寻常力道,如此一拳下去,顿时让百里青闷哼一声,直接往她身上软倒。

西凉茉自然是早有准备,双手穿过他的腋下,扶住了他。

百里青伏在她的肩头,一手捂住腹部,一手紧紧地扣住她的细腰,白着脸道:“你这臭丫头,你担心的方式未免太特别了。

西凉茉抱住他,不阴不阳地轻哼:”夫君下一次再做这种事不知会妾身,让妾身如此担忧伤神,只唯恐夫君被人占了便宜去,或者是出了别的什么事,妾身心中焦虑无处发泄,也只能以如此手法来稍作排遣了。“

这是在威胁他么?

百里青靠着她的肩头闷笑:”你不是说不该问的你不会问么,怎么却做起这样秋后算帐的事来?“

西凉茉笑道:”妾身是不会去问,却也没说不会秋后算帐呢,若是夫君早有二心,想要爬别人的床,或者让别人来爬床,一定要提前告知妾身,妾身定会做个温柔娴熟的妻子,不闻不问或自行求去,反正也不是第一次和离了。“

百里青慢慢直起身子,美艳的脸上还有一丝苍白,他挑眉睨着怀里的女子,阴阳怪气地道:”怎么,为夫这是为谁牺牲为谁忙,你难道不该感激涕零,抱着为夫感伤心疼才是?!“

西凉茉嗤了一声,看着他片刻,忽然伸手就揪住他胸前的发丝,拉着他的头再次低下头,水媚大眼盯着他一字一顿地道:”我已经不小了,有自己处理事情的能力,没有人可以代替我自己做主,若是面对自己果真无法解决的困难,我自然会向你寻求帮助,或者其他的解决途径,但是首先你要相信我,我不光是你的妻子,也是你的同伴,所谓同伴就是拥有共同的核心利益和目标的人,任何事都要一起解决和面对,寻求我们的利益最大化,这就是所谓团队的协作。

你今日就算牺牲自己替我挡下皇帝的召宠,那么明日呢,后日呢?我们是一体的,你的行为并不代表你的个人,一样会伤害我们的‘核心利益’我会为你难过,为你伤心,甚至也许会失去理智,做一些不应该做的事情,你明白么!“

西凉茉不知道自己要怎么用这个时代的语言来表达自己想要表达的东西,但是前生身为一个政治团队的负责人,有些东西是团队运作之中的基本的守则。

各司其职,互为协力,互为提携,取长补短,绝不轻易地越俎代庖,才是一个能够持续和谐发展的团队的基本。

即使再强大的作战力和拥有最快速度的头脑反应的人,都可以提出协助同伴,可以给予建议,但不到万不得已,绝不轻易代替别人做决定,因为你不是那个人,不在对方的位置上,是不明白对方的心态和做出的决定的。

而有些理性的规律与守则,她觉得,即使在夫妻两人之间相处时候也应当遵循的。

百里青看着怀里的小丫头,听着她有些怪诞并且似乎不甚近乎人情的理论,这些东西,听起来更像是一种战场上高明的作战方式。

张开利益,闭口团队,以此来比拟夫妻、情人之间的情形,怎么都感觉很是违背世俗常理的。

但是百里青本身就是一个惊世骇俗的人,并非拘泥于寻常世俗规矩常理的人,他细细地沉思,却不得不承认她的话是非常有道理的。

若用俗语言就是夫妻本是一体,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他挑眉笑了笑,顺带在她粉嫩的唇上咬了一口:”怎么,不再一口一个妾身的了?你这丫头到底去哪里冒出来这些奇怪的想法,你觉得我需要沦落到再走以前那种色供之臣的老路子才能得自己想要的东西?“

十几年卧薪尝胆,他若是还需要走以前的老路子才能得一世荣华,护得自己心上那一抹朱砂的周全,他倒不若直接引颈一刀。

西凉茉微微红着脸,把自己的脸靠在他怀里,叹了一声:”阿九,你身为司礼监和锦衣卫之首多年,总该明白决定一队伍的优秀程度不在于其中最强的那一员,而是最弱的那一个人。“

这些都是现代管理理论最基础的东西,只是不晓得他明白么?

百里青一顿,仿若有点什么豁然开朗一般,低头看着她,眸光幽幽若深不见底的大海:”你这丫头从哪里学来那么些东西,可别告诉我是你那个爹教你的,他若有此等本事,坐在我的位置上的人怕就是他了。“

西凉茉很想说,其实没有几个男人会羡慕爷您的位置的。

但是她还是精乖地没说,只是微微一笑:”是啊,是神仙教我的,不管是谁教的,只要是对的就好。“

说什么?

说她是孤魂转身,夺人身体?

算了,这种话听起来更没有说服力,这种无关紧要的事还要解释上大半日,她想想就头疼。

百里青见她不愿意回答,便也不强求,只淡淡地道:”这倒是,只是……。“

他忽然逼近她,诡谲地眯起眼,阴气森森:”臭丫头,你既早看出了什么,为何当初却如此不动如山,嗯?“

西凉茉才不惧他,只冷哼:”我若是与你说这些东西,你为必定能听得进去。“

她之前就看出了百里青的不对劲,她不说不代表什么都不懂,尤其是在今日看见他那一身完全不符合他嚣张骚包气质的装扮出现,而皇帝对她又是那种奇怪态度的时候,她就隐约猜到了此事与宣文帝有关,也与自己有关。

既然如此,她自然是要好好地回馈一番了。

哪怕是自己的猜测有误,也无所谓。

宣文帝在乎的人是她,不,应该说是她的母亲蓝翎,那么她就一把火烧了长平殿,让贞敏郡主深陷火海,不管宣文帝想要做什么卑鄙的事,也会在第一时刻被迫停手。

当然,这事儿,她也没和某人提前打招呼,就是为了让他体会一下自己的感受。

她一向是言传不如身教的蓦定信仰者。

”你……。“百里青看着面前一脸老成的小丫头,不由哭笑不得:”你也不怕万一这个时候,我有什么重要的事在进行么?“

西凉茉露出个温柔的笑来:”什么事,被上吗?“

百里青:”……。“

西凉茉的笑容里带了疑惑:”或者是……上皇帝陛下?“

百里青:”——!“

西凉茉冷笑:”那不就结了,管你做什么,被破坏了也是咎由自取啊,我这不是在身体力行地告诉千岁你,团队合作不到位会产生各种后果嘛?“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那种一副‘你活该’的模样,不由暗自恼火,阴沉着脸咬牙道:”你这个丫头……。“

西凉茉看着大妖孽被激得差不多要变身暴走了,方才小意温柔安抚地抱住他的修长腰肢,顺带转回正题:”先说到底是怎么回事吧。“

西凉茉向来难得主动,百里青还是比较吃她这一套的,便只捏了把她的纤纤腰肢,方才一摆手,让跟着自己来的魅部影卫们稍离远点,这才将事情的前因后果告诉了西凉茉。

西凉茉听完之后,看着百里青仍旧是那一副轻描淡写的样子,不由压下心中奇异的苦涩,继续问”那你……跟着那个老混帐回了三清殿那么久在做什么?“

百里青自然是知道她想问什么的,便看向那一大片燃着熊熊烈焰的宫室,幽幽道:”他终归是能打败所有对手登上一国之君之位的人,哪怕这些年沉迷白灵粉,早已消磨了大多数雄心壮志,但是意志力并不弱,今夜我用了引念香,原本打算趁着他意乱神迷和神智最为松懈的时候,问出阿洛身上蛊毒的解法,但是……。“

西凉茉顿了顿,只淡淡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不会道歉的。“

百里青看着她,摇摇头,轻笑:”这次不行,总有下次机会的。“

西凉茉听到白灵粉,忽然想起什么来,随口问:”白灵粉是不是罂粟花之类的植物提炼出来的东西?“

百里青一愣,看向她:”罂粟?“

西凉茉想想,也许这个世界之中,那种花并不叫罂粟?

但是她一时间也想不到怎么描述,只记得罂粟那艳丽的花朵极为美丽。

百里青微微颦眉道:”你怎么知道这种花的,我记得那是高棉人的大祭司秘密奉送的秘药,你怎么会知道!“

西凉茉想要解释的动作一顿,原来,他知道罂粟。

只是高棉人……大祭司送来的秘药?

她想了想:”如果我没有猜错,一开始那种秘药是用来止痛镇定的吧?“

百里青点点头:”是的,最开始的时候是用来镇痛的,效果极好,一开始甚至打算在军队推广,但是药物太少太珍贵,所以就没有推广,后来血婆婆又发现那药物不但能够镇痛,而且食用之后,渐渐地会依赖上那种药物,而服药之人的身体会渐渐瘦弱,但精神会经常处于极度萎靡与亢奋之间,性子也会改变。“

”没错,所以你就用在了皇帝陛下的身上?“西凉茉挑眉。

”那种药物一旦断掉的话,可是会生不如死。“

”丫头,你,果然不简单,嗯。“百里青伸出冰凉的指尖挑起她的小下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

西凉茉点点头,顺带扯开他的指尖,一本正经地道:”请叫我江湖百晓生,谢谢。“

”江湖百晓生?“百里青轻笑,把不老实的小丫头一把拽进自己怀里,咬她耳朵:”好一个百晓生,不若猜猜,你今晚会不会被你师傅睡得下不了床,明日是抬着去边城的?“

说着,手指暧昧地在她腰上滑动。

西凉茉不知是被那跳跃的火光烧红了粉脸,还是羞窘,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你这人,就没个正经,我要走了。“

百里青哪里可能让她真的跑了,只笑:”你走了,老匹夫那里,不去通报一声么?或者,干脆就让‘贞敏郡主’死在了火场里算了,也深的那么些人总惦记着你这块小肥肉。“

肥肉?

西凉茉忍不住又朝他翻了个白眼:”你才是肥肉,你全家都是肥肉!“

陡然想起貌似自己确实也属于他家一员,西凉茉又郁闷了。

”若是‘贞敏郡主’真的‘死’在火海里就万事大吉,倒是件好事,只是恐怕没那么简单,如今我算是风口浪尖上,今夜的事原本就是临时起意,所以留下太多破绽,有心人一查就知了。“

她顿了顿,轻叹了一声:”倒是不如正正常常地一如之前的计划一样,至于皇帝那里,一会子我还是走一趟就是了。“

百里青不可置否,只道:”也行,一会子我在涑玉殿等你就是了。“

反正今晚他也是问不出来了,索性改下回再想点什么法子,引得那老匹夫神智再松懈的时候再动手好了。

两人商议既定,便分头离开了。

而宣文帝在以为自己又要再一次失去‘蓝翎’的时候,再次见到了西凉茉顿时欣喜若狂。

西凉茉只随意找了点什么借口将自己失踪的事情掩饰了过去,再将长平殿着火的原因归结为了有人看她不顺眼,想要取她的性命。

皇帝顿时大怒,当即下令彻查,同时表示希望她能留在宫里养精神,暂时推后去律方。

但西凉茉既然知道他对自己抱着这种龌龊心思,又怎么会肯再留下,只寻了借口道内宫与京都危机重重,自己又在风口浪尖上,索性先离开一段时日避开分风头也好。

”如今长平殿都烧了,倒不如离开,等着京城中想要置茉儿于死地的人歇了那些心思,也好过在这里连累了陛下。“西凉茉叹了一声,看着已经烧成一片断壁残垣的地方,心中暗自道,从西凉世家开始到如今的长平殿,她与火真是有缘分,她都成了纵火惯犯了

皇帝闻言,想想,也有道理,便只好忍痛同意了,同时大怒着令人彻查,究竟是什么人竟然敢火烧贞敏郡主的寝殿。

”丫头,放心,等你回来的时候,朕一定给你一座比这里更美几十倍的宫殿。“皇帝信誓旦旦地握着西凉茉的手,对着她保证。

西凉茉看着他,忍耐着恶心,略用巧力抽回了手,眼底却闪过一丝诡色:”是么,陛下能给我这人世间最美丽的宫室?有多美丽,像皇后娘娘的中宫之殿一样美丽么?“

宣文帝闻言,眼睛里闪过一丝奇异的亢奋:”当然,只要是朕的茉儿想要的,朕都给。“

都给?

若是我要你的天朝万里河山呢?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一笑,径自告退转身离开。

只是这一日的她,并未曾想到原来终有一日,她真会会倾覆了这万里山河。

——老子是九爷谢过妞儿们的月票的分界线——

楚江微雨里,建业暮钟时。漠漠帆来重,冥冥鸟去迟。

海门深不见,浦树远含滋。相送情无限,沾襟比散丝。

”唔……阿九,我要走了。“西凉茉挣扎着从百里青的怀里爬起来,面色绯红地拉好自己的衣襟,掩盖去自己胸前的风光无限。

”啧,这路真短。“他意犹未尽地舔了下薄唇。

百里青还是昨夜的那一身白衣红腰带的祭衣,只是脸上的胭脂红是寻常的脂粉,因此散淡了许多,如今慵懒地半躺在在深红华丽车内软丝绸垫子上的人,看起来年轻了不少,乌黑的发丝落在他大开的衣襟露出的雪白胸膛上,左胸前一点玫红茱萸若隐若现,还带着一种雌雄莫辨的惑人妩色。

西凉茉唾了他一口,别开绯红的脸儿,打开镜子,自己梳起妆来。

欲往边关送别常常只能到灞上,再往下走就需要通关文牒了,虽然这对于百里青而言并不是什么难事,只是……她并不希望因为被人怀疑百里青和她之间的关系不简单。

毕竟如今在外人眼底,他们是一对‘假夫妻’。

即使大部分人都以为她去了五台山为皇帝祈福,但是除了皇帝之外,一定有人知道她的‘真正’目的是去为边。

百里青这一次没有再如方才那般地总来骚扰她,只是一腿伸直,一腿屈膝,修长的手臂搁在屈起的膝盖上支着脸颊,静静地在一边看着她梳妆,眸光幽深莫测,却又极为专注。

西凉茉透过镜子的反射看着他的模样,莫名其妙的心中忽然涌起一种酸涩不舍之感。

动作不由也慢了下来,也从镜中静静地看着他。

仿佛这样便可以将这一刻留得更久。

但是,最后一根玉钗插在乌发之上后,西凉茉已经换好了一身白底罩黑纱的男式胡服。

镜子里倒映出俊美的少年模样。

西凉茉忽然对着镜子问:”我好看么?“话刚出口,她就忍不住暗自嘲笑自己,这位千岁爷一向自认天下除他之外无美人的,这不是自找调侃么?

但是,这一次,百里青伸出指尖抚过她的额头鬓角,淡淡地道:”很好看。“

西凉茉一愣,几乎不敢去看他素来宛如深海,此刻却带着同样溺毙人温柔狭长魅眸,只怕自己永舍不得离开,匆匆地转身下了车。

见着她逃也似的下车,百里青也没有说什么,却也没有下车。

”主子,一切都准备好了。“白珍也是一身男装打扮,上前对着西凉茉道。

西凉茉看着打扮成商旅模样的队伍,里面蒙着脸的镖师模样的人,不少都是魅部的杀神和擅长于追踪的风部、擅长于买卖的庶部的人马,心中不由叹息,他果然都替她设想周到了。

到了灞上,风已经大了,西凉茉披上一件薄锦披风,戴好兜帽,看向那精致华美的马车,即使隔着看似厚重的帘子,她仿佛依旧可以看得见他的模样。

她顿了顿,轻声道:”我走了,等我,等我回来的时候,一定会拥有与你并肩而立的资格。“

甚至拥有能够保护你的力量。

第一卷 宦妻 第十六章 报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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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魅部的人已经完事了,您……。”马车边一道幽幽的声音不知从哪个角落响起。

百里青静静地掀开了帘子,那一抹窈窕而坚定的背影已经领着大队人马渐渐隐没在地平线之上,只剩下马蹄扬起的一片飞尘,未过多久,便消失了,视野里只剩下了一片辽阔的地平线。

他安静地着云卷云舒,有飒爽炽烈的风卷过盛夏青翠的草木花叶清香,就像她身上的味道,从来都不是浓郁的脂粉味。

百里青垂下极长的睫羽,阳光在他白皙精致的面容上烙印下淡淡的阴影,让人不见他魅眸喜怒,他取过放置在盒子宝石甲套优雅地套回自己的指尖上,随后淡淡地道:“回吧。”

“是!”窗外立刻有人应道,一扬鞭牵扯马儿向上京奔回。

魅一一边策马跟上,一边有点子不解地悄声问魅二:“对了,爷是怎么了,方才都没有下车送人,怎么倒是等着人走后才掀开帘子呢?”

魅二瞥了魅一一眼,没甚好气地道:“爷的心思谁能猜得出来,你若是想知道,不妨去问爷!”

笨死了,爷这是不喜着郡主离开嘛!

魅一瞪了魅二一眼:“你这是鼓动我找死嘛!”

这时,一道冷淡阴郁的声音远远传来:“近你们两个闲得慌是么?”

两人立刻收敛声息不敢再出声,立刻策马跟上。

回到了千岁府,百里青打算去沐浴,进碧玉清池前,顺手扯下自己身上的红白祭服扔给一边的小胜子,冷冰冰地道:“拿去,烧掉。”

小胜子瑟缩了一下,立刻接了衣衫,乖巧地立刻应道:“是。”

小胜子转身退出房间,正要离开,忽然房间里传来百里青尖利的声音:“等一会子!”

小胜子一愣,立刻转身回到门边,小心地问:“千岁爷还有什么吩咐?”

隔着房门,传来百里青没耐烦的暴躁声音道:“什么吩咐,瓜子呢?这池子边上的瓜子都去哪里了,座近是不是太宠你们了,这都皮子痒了,等着剥来做扇面!”

瓜子?

小胜子一个哆嗦,小声道:“千岁爷,你已经很久没有吃瓜子了,那些放在浴池边的瓜子都受潮了,所以才换了夫人喜欢的各色水果。”

房内顿时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静,小胜子默默地擦掉额头上的汗滴。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才听见百里青忽然在里头尖声骂:“行了,行了,现在就去给座把瓜子拿来,然后滚、滚、滚!”

小胜子被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上,随后立刻屁滚尿流地“滚”了。

呜呜……

千岁爷的爱好——夫人,跑了,所以千岁爷终于记起他的旧日命根子——瓜子了。

着自己爷又变回那种喜怒无常的样子,小胜子泪流满面。

自打夫人嫁过来以后的好日子就要结束了。

——老子是千岁爷要整人的分界线——

三清殿

“恭喜陛下,洪福齐您吩咐的九转金仙丹今儿出来了整整五粒!”一身绣着左龙右虎道袍大胡子道士笑吟吟地在宣文帝面前举高了手里的红木锦盒。

红色的盒子里,五颗金色的丹丸闪着柔和的金光,香气扑鼻,起来极为诱人。

宣文帝着这丹药,喜道:“这丹药果真成了,就不知药效是否真如古籍之上记载的那么好!”

周真人笑着捋须道:“那是自然的,此药以九百九十九种山间珍贵药物与山精魅兽之精华炼成,服用者除了容貌更显年轻,返老还童之外,对于男女双修之法,也是大有强肾益精,大有补益!”

宣文大喜过望,伸手就要去拿:“很好,朕心甚悦!”

他自从打定了主意要将西凉茉迎进宫,立为宸妃之后,就惦念着自己要雄风再振,返老还童,也好与那十七岁的美丽少女相衬相合,也好实现自己多年来一直无法圆的梦。

哪里知道周真人忽然手一抬,没让宣文帝碰着盒子,着宣文帝眼底瞬间闪过的戾光,周真人正色道:“陛下,这九转金仙丹乃太上老君不传之秘,寻常人是修得三世福报,也未必能得到一粒,如今陛下是真龙,又一直一心向道,得了赐福,方能如此幸运一次得了五粒,您服用之前须得沐浴净身,焚香祷告。”

宣文帝想了想,点头道:“是,朕明白的。”

他着那些金丹,眼底闪过一丝异样亢奋的精光,打定了今夜要宣召嫔妃来试试这好东西。

“陛下,陆相求见。”连公公忽然进来,轻声道。

宣文帝点点头,摆摆手让周真人离开。

周真人作了个揖,躬身退开的时候恰好遇上陆相爷走进来,陆相一见周真人手上的那个盒子,就不由微微颦眉,脸色不佳。

周真人在眼里,也只朝他嘿嘿冷笑一声,并没有说什么。

但那副样子,足以令陆相心怒,暗自思附,这等装神弄鬼的东西,将来定要寻个机会全都打发了。

他款步进了三清殿内,对着宣文帝拱手拜了拜:“微臣参见陛下,不知陛下宣召微臣来有何事要吩咐?”

皇帝着他,淡淡道:“爱卿快起,朕是想知道你负责的火烧长平殿的案子,查得怎么样了,可有什么眉目没有,究竟什么人敢对朕的贞敏下手!”

朕的贞敏?

陆相很不以为然地暗自嗤了一声,脸上却并不显出自己的轻鄙来,只是淡淡地道:“贞敏郡主不过是寻常女子,有什么人会相要对她不利,许是宫人不小心打翻了蜡烛,引了火起来罢了。”

皇帝虽然已经起来昏聩,但是却并不代表在某些他非常在意的事情上会不上心,着陆相的神情里的轻忽与不以为然顿时让他心悦,但是仍旧按捺着道:“不管如何,火烧宫禁,刺杀皇族总是大事!”

陆相向皇帝,见他精神矍铄,两目幽深,仿佛让他瞬间见了许多年前那意气风发,心思深沉机敏又不乏狠辣决断的年轻皇子,也是自己曾经发誓一身效忠的主子。

陆相不由心动,陛下近精神好了,也许恢复了当年的清明呢?

他想了想,试探着道:“陛下说的是,此事微臣一定会尽心彻查,陛下放心就是了,倒是微臣见陛下精神好了,不若从明日起开堂上朝接见百官,后日就是科举放榜之日……。”

话音未落落,宣文帝就颇有点得意地打断他道:“怎么爱卿也觉得朕近神色不错么,这都是朕潜心修仙,感动了太上老君上仙,赐下了不少灵丹妙药!”

陆相终是忍不住拱手劝道:“陛下,那些道士给的东西如何能随意服用,不知里面都有些什么东西,前朝义帝就是在服用了过量的丹砂药丸之后驾崩的!”

“放肆!”宣文帝被拂逆了兴头,再加上之前陆相对彻查长平殿着火的事情并不放在心上,终于勃然大怒:“陆相,你这是在诅咒朕么!”

陆相脸色一白,高声道:“微臣不敢!”

“朕你在朕身边多年,做事还算尽心尽力,一片忠心,却不能随意地侮辱上仙!若是你自己一人惹怒上仙引来大祸也罢了,若是牵连到朕不得金丹,伤了修行,朕你要如何弥补!”

陆相着宣文帝一脸凶狞之色死死地瞪着自己,他心片寒凉,面前的帝王果然已经不再是当年自己追随的那个英明有为的主公了。

他深深地暗自叹了一声,随后还是拱手道:“陛下恕罪,微臣也是一时失言,想必上仙怜悯世人,心胸博大,终是不会怪罪的。”

虽然陆相的服软让宣文帝的脸色稍微缓了一点,但是他依旧冷笑道:“爱卿倒是个会说话的,侮辱上仙的话以后再不要再提,朕只告知你一件事。”

陆相一愣,见宣文帝一副面色诡谲亢奋的模样,不由心一种:“陛下请讲!”

宣文帝冷漠地命令道:“朕要你替朕写一道昭告的圣旨,朕要等贞敏回来之后,让她进宫,封她为朕的宸妃!”

陆相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他错愕地着宣文帝,宣文帝眯起眼,冷笑着道:“爱卿这是怎么了?”

陆相狠狠地握拳,脸色变幻莫测,指尖几乎掐进了自己掌心,才阻止了自己脱口而出大骂宣文帝荒唐的话来。

但是,方才他已经激怒了陛下一次了自己就一定不能再直接顶撞陛下,要婉转问出原委,再想办法解决此事!

他垂下眸子,硬声道:“陛下如何起了这样的心思,那贞敏郡主已经嫁给九千岁了,不是么?”

宣文帝冷哼:“百里爱卿是之身,岂非平白辜负了茉儿下半生的幸福,朕既然已经与蓝翎注定不能此生携手,那将茉儿封为宸妃,也算聊补当年之遗憾了。”

聊补当年的遗憾?陆相苍白着脸向宣文帝:“陛下,蓝翎永远都是独一无二的蓝翎,没有人可以替代的,陛下此举,难道不怕蓝翎会在九泉之下都不能瞑目么!”

“朕就是要她在九泉之下都不安,都忘不了朕,何况茉儿那么像她,性子、容貌,无一不美!”宣文帝高声大笑,眼里有一种诡异的亢奋与怀念。

陆相着宣文帝那种不甚正常的状态,心翻江倒海,他比谁都知道宣文帝一旦在触及蓝翎夫人的事情上能有多疯狂。

当年用尽方法逼迫和抱负蓝翎,终蓝翎还是宁愿选择出家或者死,也不愿意进宫成为皇妃之后,宣文帝眼着失去了一切的希望,在与蓝翎割袍断义彻底决裂,蓝翎遁入空门之后,他也仿佛彻底失去了所有的气力,从此渐渐地不再上朝,渐渐沉迷丹药,将朝事全都交给了百里青那奸人。

如今他能为了与蓝翎有七八分相像的西凉茉做出这样的事情来,也应该是在预料之

但是……

陆相压抑着心腾的怒气、悲苦,仍旧试图挽回一些什么:“可陛下也该知道贞敏郡主到底是二嫁王妃,如今又是九千岁昭告的正牌夫人,怎么能名正言顺地进宫呢,而且宸妃位份更在四妃之上,位同副后,妃德行品貌名声俱佳,出身良好的高阶嫔妃不能胜任!”

所谓宸,乃指北极星所在,后借指帝王所居,更有指形同副后的妃子,西凉茉若是坐在这个位子上,必定是宠冠六宫,那个女子的心性原就不是个纯良的,必定要掀起无数风浪,魅惑帝君,大乱!

“哼,朕爱卿只是因为要册封的人是茉儿,所以才如此反对吧,你们都见不得朕好,朕得了茉儿别无所求,就是要将她宠在手心,让她享无上尊荣又怎么样!”宣文帝着陆相冷笑。

陆相咬牙对着宣文帝力谏:“陛下难道忘了皇后么,她到底与您相濡以沫几十年,为您打理后宫,母仪,就算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更何况她是陛下的发妻!”

宣文帝嘿嘿地负手冷笑起来:“你,朕没有说错吧,爱卿不就是担心皇后的地位么,不过你说的也没错,皇后确实跟了朕多年,更是朕的第一任妻子。”

见宣文帝仿佛有所松动的样子,陆相心急如焚,立刻道:“陛下英明,您总要考虑到社稷礼法,万民如何,皇后娘娘始终是皇后娘娘啊!”

宣文帝冷嗤,满眼讥讽:“爱卿莫不是忘了朕的皇后之前做了什么好事,竟然与那女巫吕夫子做出那种苟且之事,还在宫行巫蛊之事,这事若是落在了别人的头上,朕早就将之碎尸万段,罪牵连三族了,如今也只是将皇后圈禁撤掉大部份伺候她的人,也还是在你们陆家和陆相爷的面子上了!”

“陛下,皇后娘娘是无辜的!”陆相脸白了白,他已经隐约查知此事与韩贵妃有关,但现在还没拿到关键的证据,自己的话听起来如此无力!

宣文帝见陆相的模样,也并不打算逼得他太紧,毕竟他还需要陆相和陆家作为自己控制百里青的砝码,他淡漠地道:“朕可以不再多加追究,但这是朕给你陆相的面子,朕一向知道陆相是知恩图报,投桃报李的人,该怎么做,你一定比朕更清楚!”

陆相爷脸色瞬间在白色和青色之间变幻,抱拳的手死死地扣在了一起,皇帝陛下这是在逼迫他做出承诺,承诺不但不会反对他纳西凉茉为嫔妃,还要亲自写下敕封诏因为他是文臣之首,只要他点头肯首了,众臣的反弹就不会那么大!

着陆相,宣文帝再接再厉地压下自己后的砝码:“虽然皇后失徳,但是朕不是那种薄情寡义之人,朕可以向爱卿保证,宸妃永远都是宸妃,若是朕百年之后便让宸妃殉葬,绝不会威胁皇后终的地位,至于太子。”

宣文帝顿了顿,脸上难得出现了一种几乎可以称之为慈父的神色:“太子一向聪敏沉稳,深得朕之心,未来自然会是一国之君。”

这等于是给了陆相两个承诺,第一、皇后彻底失宠了,但是地位不变。第二,此事也绝对不会影响到了太子的地位。

此言一出,满室沉寂,陆相沉默了许久,宣文帝难得极有耐心地等候着他的决定。

终,陆相拱手,声音艰涩地道:“臣,遵旨!”

宣文帝露出个满意的笑容来:“朕就知道陆相是个知情识趣的人。”

但他没有到的是,陆相在离开后,眼底闪过一丝浓浓的杀气。

陆相跨出了阴冷的三清殿的时候,着窗外的朗朗晴空,炽烈的阳光几乎在瞬间灼伤了他的眼睛。

陆相身体晃了晃,连公公着他的模样,让人上去扶住了他,似笑非笑地道:“陆相爷没事么?”

陆相不知道自己是否疑心多了,总觉得连公公起来的笑容里总有一种嘲弄之意,他终于是按捺不住,一拂袖甩开扶住自己的小太监,对着连公公冷笑一声,转身离开。

他一边疾行,一边脸色铁青地道:“去,请太子爷到去!”

他身边的小厮却慌慌张张地打断了他:“相爷,不好了!”

陆相不耐地冷冷怒视着面前的小厮,忍不住将心火发泄出来:“什么叫不好了,这也是你能说的话么!”

那小厮吓了一跳,但是想起自己接到的消息,还是哭丧着脸道:“相爷……南阳……南阳老家出事了!”

陆相一震,不可置信地一把扯起小厮的衣襟:“你说什么!”

那小厮眼泪唰地一下就下来了:“昨日夜里……不知遭遇了什么土匪,没有惊动府兵,却将咱们老家的两百三十多口人连主子带仆人都抓走了,甚至回去省亲的老夫人、夫人、小姐、公子们……。”

“他们都怎么样了!”陆相一把抓住那小厮的衣服怒目圆睁,声嘶力竭地问。

“如今府邸里满室都是鲜血,但是却没有发现一具尸体,如今所有人还……还不知道是生是死!”那小厮到底跟着陆相多年,俗话说丞相管家都是五品官,这小厮若是放出去做个七品小吏倒都是可以的。

满屋鲜血,不知生死!

陆相今日已经被接二连三的消息打击得几乎站不住了,踉跄着一下子单膝跪在了地上,抓住了那小厮的衣服,手不停地颤抖起来。

他与寻常京宦喜将自己家老小都接回上京享福不同,他一直早早将自己一家人都放在了南阳老家,偶尔也是轮流进京来探望。

伴君如伴虎,他一直都警惕着,何况这其有九千岁司礼监的人在京城掌权,他不能让自己的家人都置身司礼监大的势力范围之内,不但会威胁到他,也会威胁到自己家人的安全。

并且他在南阳还悄悄蓄养了不少江湖高手与八百府兵。

却没有想到……

“陆令,你怎么知道的,南阳距离咱们这里足足有七日的路,你怎么能知道昨夜发生的事!”他脑片混乱间,忽然发现了一件很重要的事。

陆令哭丧着脸颤抖着手去抓住陆相爷的衣衫,试图把自己主人扶起来:“相爷,您是糊涂了么,大少爷不是养了一只海东青么,那海东青脚上带着一封信飞回咱们在京府邸,家里人见了,立刻让人进来通传的!”

海东青日飞千里,能一夜飞跃七日夜的路程并不奇怪。

“是谁……是谁那么大的胆子,竟然敢对当朝丞相动手……。”陆相紧紧地抓住了陆令的手臂,脸色一片惨白,脑子里高速地旋转起来。

很快就发现了不对劲,海东青是自己的嫡长子考解元之后,自己送给他的礼物,而海东青就算能日飞千里,但是他从来没有听说自己的长子曾训练过海东青送信。

而且若是照着信上说的南阳老家已经一个人都不剩下地被掳走了,那么又是谁留下这封信?

难道是老家人临被抓前拼死寄出来的?

陆相的脑片混乱,扶着头,单膝半跪在地上,紧紧地闭着眼,只觉得头痛欲裂。

而这时候一道阴魅的声音忽然响了起来:“哟,座还道这是谁在这里拦着路跪着,原来是陆相爷,座还不知道原来陆相爷竟然对座这般恭敬,这算是跪迎么?”

那种不阴不阳的刺耳话语,顿时让陆相睁开满是血丝的眼,死死地盯着面前的人。

那人慵懒地坐在十六人抬的步辇之上,他一身紫色蟠龙官袍,头戴八龙吐珠冠,长发坠着精美珠玉舒在脑后,美艳无双异常却阴冷的面孔带着一种毫不掩饰的嘲弄的冰冷笑意,正居高临下地睨着自己。

“九千岁……。”陆相着他,忽然一字一顿地从牙缝里挤出三个字,神色在瞬间几乎满是掩不住的仇恨。

是了,还有谁有这样的事呢,能在南阳他陆家的地盘之上,行动悄无声息又迅疾如风暴一般地将自己的几百口人全部都掳走,却不惊动当地官府。

又还有谁与自己有这样的仇怨呢?

想必是因为自己证明了贞敏郡主不是皇帝陛下亲出女儿的事,激怒了他么?

又或者是皇帝陛下威胁了他什么,所以昨夜他才会再度穿上那多年不穿的衣衫,再次如一个卑贱的色供之臣一样,跳舞娱君。

百里青着陆相惨然失色,失魂落魄的模样,唇角勾起一丝诡谲的笑来,他戴着精致宝石指套的修长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搔刮着自己华美步辇上的黄金扶手,金属相错的声音,既刺耳难听又冰冷,刺激着所有人的耳膜。

特别是陆相,只觉得这声音几乎可以说是刺心,他忍不住紧紧皱起眉头来。

但百里青却仿佛觉得在听什么好听的音乐一般,炽烈的阳光透过他的线长睫羽绽成妖异冰冷的光影,他唇角勾起一丝幽幽笑意:“座近跟着三清殿的真人们学了些麻衣神相之术,所以今日一见陆相,就觉得陆相你印堂发黑,面色苍白,近日之内必定有血光之灾,不知道陆相你信是不信。”

陆相闭了闭眼,交手多年,他知道跟这个一号奸佞恶棍打交道,绝对不能以常理处之。

他再开眼时,唇角竟有了笑意,望着那人:“信,千岁爷一向高明,陆某人是钦佩,自然是信的,只是不知可否有化去这血光之灾的方法,又需要付出什么代价?”

“陆相想知道?”百里青微微侧脸,似颇为惊讶地挑了下眉,耳垂上缀着的艳丽赤炎石牙一如他唇上的嫣红色般艳得如血,陆相眼瞳微微一瑟缩,硬着头皮道:“那是自然,还请千岁爷告知,让下官衡量。”

百里青了他片刻,他静静地等着,心头莫名地狂跳,脑海过千百个念头,若是这奸佞要羞辱他,若是这奸佞要胁迫他不再支持太子,若是这见奸佞……

陆相在百里青诡冷森寒的眸光下,额头上渐渐浸润出豆粒大的汗珠。

一秒也仿佛过了千年,这是陆相有生以来觉得难挨的时日。

百里青忽然朝他轻笑:“此劫——无法可解。”

陆相满心盘算着各种变数,如死刑者等候宣判,也好再决定是要越狱,或者是让人来接沙场,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对方会抛来这样一句话,顿时怔住,随后他勃然大怒,几乎失去了理智,伸手就要去将百里青拖下步辇,但他刚刚一动,两把长刀已经毫不客气地架在了陆相的脖子上,两把则顶在了他的腰间,四名头戴乌冠一身青金红袍子,脸上满是杀气的的厂卫不知何时已经将他围住了。

“百里青!”陆相终是不肯自掉身份与这些厂卫动手,只是森冷愤怒地死死瞪着百里青。

百里青回以一个阴冷的笑容来:“陆相爷,陛下说过见座如见他亲临,你这是打算对座动手,以下犯上要谋逆么?”

“……下官不敢。”陆相满心怨恨,却怎么也不敢担上这样的罪名,何况他的家小都还在那恶棍奸佞手只能勉力地道。

他告诉自己一定要冷静,一旦失去冷静,就会像方才那样被那妖人奸佞耍弄在手心。

可是百里青就有能将圣人都激怒的事。

“不敢就好,不过座一向是极为仁慈的人,等着座替陆相你回去翻翻若是有什么解了血光之灾的方法再告诉你罢了,若是没有,您就备好几百口棺材吧,听说玄武大街上的苏记棺材铺子的棺材是极好的,各种档次都有,买得多还有便宜,刑部的人时常去跟他们买,您不妨下朝后,有空也去逛逛,说不定能选上些好款式。”百里青边把玩自己宝石鎏金小指套上的精致红蓝宝石,一边似笑非笑地说着。

说完,也不去被四把刀架着,脸色因为他的话完全发黑发青的陆相,便敲敲扶手,懒洋洋地道:“走了!”、

着百里青的十六人抬的步辇前呼后拥,一如以往张扬地远去,那四名司礼监厂卫连礼都没对陆相行,迳自一转身就快步飞身跟上了大队伍。

陆相站在那里,着司礼监的人终于消失在地平线上,他胸臆间全是翻腾的气血,终于忍不住扶住墙壁,“嗤!”地一声被生生地激出了一口心头血。

他恨恨地着,彼年的时候,百里青也不过是一个长得美貌的跟在蓝翎身后的小小少年,并没有什么惊才艳绝的地方,除了那张脸,他甚至连百里洛的活泼都不如,是他们之年幼,也不起眼的,却不想到了今日却将他们这些人都玩弄在手心。

陆相着墙上的点点鲜红血渍,陡然想起自己老家妻儿父母,如今生死未卜,那些涂满了一个府邸的鲜血……

不由眼前一黑,到底还是忍不住互再一次地跪跌在了地上。

“相爷!”小厮陆令立刻吓得尖叫起来。

……

武艺好的人,运足内力方圆一里之内的金针坠地的声音一样都能听得一清二楚。

陆令的尖叫自然也让魅一听在了耳朵里,他凑近百里青轻声问:“爷,咱们要不要……。”

他在自己脖子上比了割喉的姿势,百里青见了,只是冷淡地摇摇头。

“那陆相的那些家人?”魅一顿了顿,轻声问。

百里青轻笑着靠在软塌上,摇晃着手里的折扇:“就这么着,相信这段时日陆相爷会一直来咱们府邸上拜访,死囚害怕的其实并不是真正大刀砍下来的那一刻,而是之前大刀悬在头上的时候,咱们的陆相爷此刻就像一个将死的囚徒,他既想要知道自己的家人是不是遇害了,又害怕知道,日日猜测着什么时候会有亲人的噩耗传来,这种矛盾又痛苦的心情可是折磨人好的利器,咱们就这么拖着。”

百里青顿了顿,阴魅的眼底浮起冷酷的光芒来,慵懒地道:“咱们一日送一件他亲人的血衣给陆相爷,座想一向冷血冷清的陆相爷的心是不是真那么冷,咱们陆相爷痛苦的样子真是让座通体舒泰如闻着了小丫头的味呢。”

魅一沉默,他真心觉得郡主不会喜欢爷的这种比喻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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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海迷魂 第一章 迷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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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岁爷,那若是陆相爷一直过府邸里来呢?”小胜子有些担忧地在一边插话。

百里青冷冷地道:“他若来,就只管撂着就是了。”

想要解此灾厄的方法?

哼,既然敢往死里得罪他九千岁,那就好好地享受什么叫心急如焚,左右为难,痛不欲生的感觉!

小胜子摇摇头,心中暗自叹息陆相爷真是太不识相了,和千岁爷对着干,这不是找死么!

百里青看了看天色,不由眉目间多了一丝郁色:“又要到夜里了,真是无趣的一日。”

小胜子看了看百里青,笑道:“爷这是记挂着郡主,哦,是记挂着夫人了。”

百里青懒洋洋地叹息:“是啊,那丫头不在,本座都不知道要玩什么才好了。”

说罢,从一边的锦袋里抓出一把瓜子,慢悠悠地嗑起来

小胜子默默地悄悄扫去落了自己一头的瓜子壳。

其实他也很想念夫人啊,习惯了千岁爷好些脾气了,如今再面对过去一样难伺候的爷,真是……悲惨的时光。

——老子是九千岁很手痒的分界线——

“哈秋!”西凉茉忽觉鼻子很痒,忍不住一个大喷嚏打出去。

白珍看着西凉茉的模样,地擦了擦自己头上的汗,笑嘻嘻道:“这么大的太阳,郡主还打喷嚏,必定是爷在家里想您了。”

自从西凉茉曾经告诉过三婢,自己是自愿嫁给百里青,她一点都不觉得有什么可遗憾之后,而且百里青对郡主的好,也是三婢们都看在眼里的,便对百里青也渐渐地从敬畏到心底慢慢认同了。

西凉茉揉揉鼻子,对着白珍叹了一声:“不是让你们叫我公子么,怎么还是记不住!”

白珍做了个鬼脸:“公子,奴才这不是看着自己咱们自己人嘛。”

“你要是不叫习惯了,以后就很容易露出马脚!”西凉茉淡淡地道。

“知道了,公子。”白珍赶紧点点头。

西凉茉笑着摇摇头,看向前方,碧蓝天空下,一片无边无际的戈壁出现在自己面前,而不远处律方城静静地屹立在贺兰山下,那是以巨石垒砌,戈壁之野上一座依着山而修建的城堡,白色粗砺的岩石在日光下泛出颇有些刺眼的光明,宛如一头巨兽般沉默地伏在戈壁上拱卫着中原腹地。

经过了十几日的行进,西凉茉率领着自己的‘商队’终于到了一年前百里青夜月里带她来到的地方。

这是一处通往律方城的商道,不断地有零散的小商旅或者大支的骆驼队经过他们的身边,可以称得上是熙熙攘攘,极为热闹。

“公子,通关文牒已经准备妥当了。”一名戴着兜帽,面目冷峻粗矿的壮年男子策马而上,对着西凉茉恭敬地一拱手。

“李统领辛苦了!”西凉茉朝他微微一笑。

李密有些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公子不必如此客气,就叫某李密就是了。”

商队的副统领乃锦衣卫的金陵都统——李密,李密原本是赫赫人抢来的中原女子生下来的混血儿,年少一直都生活在赫赫和犬戎之间,因为他的血统不纯,所以少年时代总被赫赫人当奴隶欺辱,直到后来他少年时代杀了虐待自己的奴隶主,逃到犬戎,在犬戎和赫赫之间做起了打劫商队的生意,而且也成了一方土匪霸王。

直到有一天他遇到了一身华美打扮,领着‘商队’去赫赫的‘美貌’年青富商——百里青,从此就被收归了百里青手下,也从汉澜达改名为李密,也不知道百里青到底用了什么手段,让李密这样一个野性难驯的土匪头子服服贴贴地成了自己手下一员死心塌地的悍将。

这一次因着西凉茉出行之事,百里青考虑到他原本对这一代极为熟悉,便特地将他从金陵给调了回来。

大队人马一齐向律方城走去,城门口有一群群甲胄森严持着长刀斧枪的卫兵们目光冰冷而警惕地巡视面前进出的商旅们。

西凉茉领着大批人马一靠近,就立刻引起了为首校尉的注意,他一转脸看向自己身边的人,他们点点头,随后目光瞬间变得戒备起来,等着西凉茉等人靠近之后不,他忽然一声大喝:“你们是什么人,做什么的?”

白珍抢先下马,拿着通关文牒走过去,笑道:“官爷,咱们是从上京而来的商旅,准备到赫赫或者犬戎去做些买卖。”

那校尉低头看了一下她手里的文牒,随后冷冷地睨着她:“你们是从上京来的商旅,准备去做买卖?”

白珍笑着刚要点头,哪知一把冰冷的重剑一下子就架在了白珍的脖子上,冰冷的寒意让白珍抖了一下,那校尉一扬手,指着西凉茉等人冷冰冰地呵道:“拿下!”

随着那一声拿下,城内立刻涌出一队同样穿着玄色铁甲的卫士来,将西凉茉等人团团围住。

李密眼底厉色一闪,就要拔除自己腰上的剑,却被西凉茉伸手一挡,他方才停住手。

“这位官爷,不知小可领着的商队何处得罪你们了,还是咱们的通关文书有问题,您这样不闻不问地一味对着咱们动手也未免太没道理。”西凉茉看着那校尉,不急不缓地道,任由城内。

那校尉冷冷地看着她:“你们没有得罪本校尉,通关文书也没有问题,至于为什么要对你们动手,一会子你们到了律方大狱,自然会有人告诉你们的,若是查明你们没有问题,自然会在三天之内放你们出去。”

说罢,他一摆手,那些持着长剑、盾牌的铁甲卫士就缓缓地朝着西凉茉等人逼近。

西凉茉微微颦眉,看着周围,却发现其他的商旅和来往穿行的人,对于他们这里发生的事情似乎并不怎么关心,只是看热闹似的在查验通关文牒的时候怜悯地看了他们几眼。

难道,这里经常发生持着合法证件的商旅被扣押的事件,但是,为什么?

西凉茉眸底闪过一丝冷色,难道是因为见他们面生,所以想要敲诈他们一番?

“公子,咱们要不要拿出陛下给的金牌,或者是司礼监或者锦衣卫的牌子?”李密附在她耳边轻声问。

西凉茉摇摇头,淡淡地到:“咱们就跟着看看去,他们的葫芦里卖什么狗皮膏药,如果是敲诈勒索良民,这律方城的城主就不用再做了。”

李密的恭敬地低声道:“是。”

“交出武器!”那些玄衣铁甲的卫士们忽然朝他们大喝。

西凉茉看向自己的众人,微微点头,于是众人皆齐齐将自己腰上的刀剑都交出去了,但是脸上却也没有任何紧张之色,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除了手上的刀剑之外,他们不少人其实更擅长用一些更为隐蔽的工具来杀人,譬如其中有一个人最喜欢用米粒和筷子,所以对于交出刀剑,他们一点都不感到紧张。

那校尉原本见这一队商队看起来兵强马壮,恐怕不会那么乖乖就擒,但是没有想到他们那么干脆,眼底倒是闪过一丝讶异,但随后还是令人将他们全都带回城里的律方大狱。

西凉茉慢悠悠地牵着马,一路打量着律方城,这律方城果然不愧是边关第一城,是他们一路从上京到边关之后,所见之最雄浑繁华的大城,街道宽阔,熙熙攘攘地各族人来来往往,在大街两边摆满了交易的商贩,并且律方城管理者极有规划,大部分卖卖都是在特定的画出来的区域里,成行成市。

如贩卖骆驼、马匹、驴子、羊、牛的畜市;贩卖珠宝玉器、各色珍玩的宝市内;各种香料的香市内;布料、染料的布市等等。

西凉茉最感兴趣地就是香料、骆驼,一直都留心地观看着这两处所在的位置,同时她也留意到,这里面还不断有手持长毛刀斧的卫士不断巡逻而过,维持着市场的基本秩序。

若是有商贩出现了争执,也很快地被带走,很少会闹起来。

西凉茉不由赞叹地道:“这律方节度使,果然是个人才,竟然能将这样一个多民族混杂的地方管理得如此秩序井然。”

那校尉原本就一直在注意着西凉茉,毕竟长相如此俊美的少年竟然是一个庞大商队的领导者,这就已经很值得怀疑了,听到这‘少年’说话,那校尉冷冷地道:“那是自然,律方原本就是边关重地,又是朝廷九千岁指定的互市之地,一旦出了什么麻烦,岂非激起边关战事?”

西凉茉听到那熟悉的称呼,唇角不由微微一弯,看向那校尉:“人人都说九千岁畏惧犬戎、赫赫这些蛮族,看来倒是真的呢,堂堂天朝何惧这些蛮族,若是打杀起来的话,只管派兵镇压就是了。”

那校尉冷笑一声,鄙夷地看着西凉茉:“你们这些读书人,除了满脑子迂腐,何曾真的了解边关民情,行军布阵是那么容易的么,民众们好容易安居乐业,一家老小这些年才有点子盼头,你们脑子一热就要对着别人喊什么天朝上国定能剿灭蛮夷,只把面子看得比人命更重。”

西凉茉挑眉:“怎么,看样子你们倒是挺赞同九千岁的,男而不是应该志在马上平天下么?”

那校尉鄙夷地唾了一声:“老子才不管谁在朝里当政,当政的是不是阉人,只要能让律方平平安安,父老们安居乐业,老子就赞同谁。”

西凉茉看着他,唇角不由笑意渐深,暗咐,想不到那千年老妖在边城官兵这里倒是还挺有支持率的。

与她在京城之中的时候听到的完全不同呢。

她还以为九千岁的名声坏到不能再坏了!

见西凉茉唇角带笑,那校尉以为西凉茉嘲笑自己,便脸上带出冰冷的怒色来,睨着她冷嗤:“笑什么,等着把你们这些奸细全都发落了,看你们还笑得出来,就是有你们这些无耻的汉人的蛀虫,挑火子,才天下大乱!”

说话间,西凉茉已经看到不远处的律方衙门和律方大狱了。

她才知道原来律方的衙门和大狱都是并排排列在一起的,而且大狱看起来倒像是费了更多心思去修建的。

那大狱的门口上还有一排排的绞刑架,如今上面都还吊着十几具尸体,各族人都有,有的已经发热腐烂,露出点点白骨,恶臭的味道大老远就能闻见,还有好几只秃鹫在天空盘旋,就看着自己能不能上来咬一口。

看起来极具震慑力和恐怖。

除了不远处衙门门口被官兵押来,正在门口等候进入审查的商队和一些人以外,根本没有什么人敢靠近这个地方。

西凉茉不由微微挑眉:“怎么,汉人的细作很多么,你们就在这里处死犯人,也不收尸?”

那校尉硬梆梆地道:“你最好祈祷你不要被挂在这里。”

西凉茉微微一笑:“我觉得我还是不会被挂在这里的。”

那校尉想要再讽刺几句,却在看见她手上的令牌的时候,眼睛梭地僵了一下,不敢置信地看向她:“你是司礼监督查?!”

西凉茉轻笑:“怎么,不信?”

此时,李密和他的副统领也已经走了上来,一下子朝那校尉亮出了自己手腕,那箭袖上正绣着司礼监黑底金红的血莲花,并且花开四瓣,显示出他们在司礼监和锦衣卫的高阶官员的身份。

那校尉顿时脸色一白,立刻停住脚步,噗通一声就要往下跪,却被西凉茉一把托住。

那校尉顿时觉得自己的膝盖仿佛被什么东西给强行撑住了,怎么也跪不下去。

西凉茉对着他微微一笑:“校尉大人千万别在这里泄露咱们的行踪。”

那校尉顿时心领神会地站了起来,看着西凉茉的神色顿时恭敬了许多,毕竟刚才的那一托,他是真的感受到了对付的实力,年纪轻轻就能有这般内力功夫的人,可并不多,难怪这美貌少年能成为司礼监督查,领着一正、一副锦衣卫指挥使。

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有督查百官,先斩后奏的权力,所以没有官员是不害怕的。

“在下尉迟敬,乃律方边军虎啸营校尉,见过督查大人。”那校尉恭敬地低声道。

西凉茉淡淡地道:“嗯,以后在众人面前,你们都称呼我为末公子就行,一会子带我去见你们的城主大人,或者说节度使大人。”

这就是她来到这里的第一站首先要过的第一关,或者说见的第一个人。

那校尉点头称是。

西凉茉顿了顿,又看着那些接受审查的人,有些不解地问:“为何你们要将这些拥有合法通关文书的商队都带到这里来审查,而且我看你的样子似乎对汉人的警惕性更高?”

那校尉脸色一寒,说话间竟有些咬牙切齿的味道:“正是呢,从几年前开始,就有一些从咱们中原来的所为‘商旅’专门在咱们律方里头挑起事端,攻击赫赫人、犬戎人和西狄人,还有一些其他小国家商旅的摊档,要么就在酒肆里挑起事端,造谣生事,挑拨城里各族的关系,攻击士兵,差点激起城内民变,引来犬戎和赫赫的围攻,也不止一次了,所以后来城主大人就加派了许多重甲兵巡逻,一旦有人起了口角就在第一时间将人带走,并且将所有看起来可疑的人全部先带到衙门和大狱审查,一旦发现问题,就将那些探子和挑拨之人吊死在大狱前,以儆效尤。”

他顿了顿,看着西凉茉有点儿不好意思地道:“今日看见督查,呃,末公子你们领着那么多人马,而且咱们在边城呆久了,谁是真的商旅,谁是假的,这一看就能看出来,你们那干净的样子哪里有半点走戈壁串沙漠的样子,而且各个都是练家子。”

西凉茉一愣,不由自嘲地一笑:“看来,本公子自以为自己乔装打扮已经很像了,原来还是差上一截!”

有汉人作乱?

这是些什么人,想要你挑起边关战事,必然是此中的既得利益者了,就不知道陆相或者她那爹是不是已经疯癫到这种程度了,要以家国安宁换自己权势稳固。

那尉迟敬有些腼腆地道:“末公子只是不知道咱们这的情况罢了。”

西凉茉笑笑,并没有说什么,大队人马跟着那校尉和警惕的士兵们一路进了衙门。

律方这个地方的城主,乃是二品大员,也是被朝廷封了节度使的,只是这里一直都是个烫手山芋,整日里各族之间吵闹不休,动辄出人命,激怒周边的犬戎和赫赫的部落,求爷爷告奶奶未必能安抚好任何人,虽然这是个肥差,但每一任节度使都干不长,还有三任节度使都死在了任上——被人刺杀。

直到六年前来了一位新的节度使,施行了各种刚柔并济的律法,这律方城的面貌方才大为好转。

这些搜收集来的资料,让西凉茉对这位节度使非常的感兴趣。

那校尉让西凉茉坐在大厅稍等,他立刻转身去了后院。

西凉茉看着这衙门大厅,看得出来这位节度使也并不是个她想象中廉洁正直,刚正不阿的人,光从这衙门大厅布置着精致的清雅的各色绿竹锦缎青幔就能看出来了。

盆栽绿竹这种竹子若是在蜀地这样潮湿的地方生长倒是容易,但是在这里……绝对是个稀奇又耗费人精气神和财的‘好东西’。

“听说司礼监的督查来了,下关有失远迎,请多见谅……咳咳。”一道削瘦的修长身影慢慢地从幔帐后款步而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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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咳~明日万更~大家表心急~

宦妻 第十八章 迷城失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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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听说司礼监的督查来了,下关有失远迎,请多见谅……咳咳。”一道清雅的修长身影慢慢地从幔帐后款步而出。

西凉茉抬眼看去,不由一愣,这人是律方城主,节度使周云生?

来人一席淡青直缀,玉带束腰,深目高鼻,肤色飞雪白,薄唇染樱红,一双碧蓝如海的眸子让西凉茉瞬间想起了这律方城上澄澈的天空,金色的发长到腰间,以玉扣扣在脑后。

面前的男子,分明是典型的西方高加索或者雅利安人种的美男子,应该身着华美厚重的拿破仑式样的西式衣衫或者希腊式样的衣衫,如今竟然穿了一身华族自缀,看起来真是有点儿奇怪。

“在下之母是大食国人,父亲则是律方人,让督查见怪了。”周云生似乎对西凉茉等人诧异的神色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只是微微一笑,解释道。

西凉茉点点头,微笑道:“俊儿肖母,城主大人承袭两国之优秀血统,自然一表人才,仪表堂堂,何况当官选贤择能,与仪表有何关系?”

周云生看着西凉茉,碧蓝的眼底闪过一丝微微的诧异之光,随后轻笑:“果然是督公大人座下的督查使,请坐,上好茶。”

说罢,他引着西凉茉等人分开在堂内坐下。

香茶上来之后,他又看向了坐在下首西凉茉身边的李密笑道:“李大人许久未曾到边关来了,许是在中原步步高升,忘却了我们这些故友吧。”

李密正在吃茶,闻言一下子“嘿嘿”笑了起来,道:“周兄弟说笑了,咱们当年都是督公一手提拔,在律方的日子也不短,一起喝酒、吃肉、杀人、剿匪,怎么可能忘了你呢,只是如今我们这些人虽然在京城当官,也不过是区区四品官儿,周兄弟却已经是正二品朝廷封疆大吏,若是随便相认,恐怕要被人说咱们这些人高攀了。”

周云生笑着摇摇头:“老李,咱们就别这么文绉绉的了,都到了边关了,也有七八年未见,总是老友相聚,督查大人自然不会误会的。”

西凉茉轻笑,吹了吹杯子里的茶:“放心,本公子还没有如此无趣到怀疑李大人勾结边疆大吏,都是为千岁爷做事的,疑人不用,用人不疑。”

李密和周云生没有想到西凉茉这么直接,顿时都愣了,随后齐齐笑了起来。

没错,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小小忧虑,没有一个当权者愿意看到自己身边的属下与自己封在边疆的大吏来往过密的。

周云生笑道:“末公子果然是个性情中人,一会子就到了用晚膳的时间了,待下官备下边关风味的宴席也请公子换个口味,尝尝咱们这边关风情,虽然不比中原内陆精致,但也是别有风味。”

西凉茉笑笑,搁下自己杯子:“是啊,比如这酥油奶茶,虽然知道是用来招待贵客的,但是我实在就是喝不惯了呢,味儿实在太过腥膻点,大人让厨子落手轻点。”

这般玩笑却真诚话语顿时让厅内众人都放下了不少戒备之心,心情轻松了些。

西凉茉被安置在上厢房,她简单地梳洗了一番,换了一身白色的锦衣,玉带束腰,长发束以白玉长簪简单地固定在脑后。

她原本就生得清美妩媚,所以便在脸上拍了些黄茶粉,把眉毛描粗了,倒是看起来像个俊美书生。

因为九千岁一向喜好美人,身边的不少伺候的小太监都是极美貌的,所以西凉茉的模样倒是并容易引起怀疑。

“公子!”门外忽然传来李密恭敬的声音。

西凉茉搁下眉笔,淡淡地道:“进来。”

白珍便过去将门打开,李密进了门,对着西凉茉一拱手:“公子召见属下?”

西凉茉一摆手:“统领请坐,我只是有些事情需要向你了解。”

“属下必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李密依言坐在了圆桌之边。

西凉茉为他倒了杯茶,淡淡一笑:“我只想问问统领,周云生这个人到底怎么样,你对他了解多少?”

当初她在上京的时候看过了留在司礼监之内关于周云生的资料,但是没有记载他的外貌,也只写了他是早年被百里青救下之后,便效忠于百里青的这么一个事情。

就是问了百里青,百里青只说此人极为有才华,少年时代是住在大食,后来跟着商队跨越丝绸之路之后到了律方,又被人抢劫了,沦落到差点死在贫民窟里,后来幸得遇上了百里青。

李密闻言,正色道:“周兄弟满腹经纶,是我们这些草莽之人不能比拟的,若不是他律方这些年也没有这么安定,只是他为人一向沉默内敛,若不是遇上千岁爷这样的伯乐,我们这些贱民哪里有什么机会能走到今日?”

西凉茉倒是对百里青不拘一格降人才,颇为欣赏,竟然有胆子将律方这么重要的边城交给一个‘非我族类’的周云生,将李密这样的异族草莽悍匪都收在锦衣卫中,倒是当真让人佩服。

西凉茉淡淡一笑:“那也得是你们自己有这样的本事能让人另眼相看,不是么,我只是想知道这位周云生大人平日里为人如何。”

这一句话倒是把李密给问住了,他皱眉挠头想了半天才道:“周兄弟和我一起接受的司礼监的训练,但是他虽然武学成绩并不算好,但是谋略经算什么,我们就完全比不过他了,但是他也有点孤僻,与谁都说得上点话,但都没有太深的交往,或许是因为他的外貌吧,总有些人以貌取人的,就是千岁爷也能偶尔搭上些话。”

西凉茉闻言,沉默了一会子,忽然笑了:“是么,不知李统领可曾发现这位周云生大人的身世很像一种人么?”

李密一愣:“什么人?”

西凉茉笑了笑道:“没什么,统领先去就坐,一会子我就过去。”

李密点点头,告退离开。

一会子白珍过来,看着西凉茉,有些好奇地道:“公子觉得那位周城主像什么人?”

西凉茉淡漠地道:“当然是像探子,什么身世证据都没有,然后非常巧合地被千岁爷救了,竟然是个难得的奇才,最后性子孤僻不太愿意与人说话,因为再高明的探子都是人,说了一个谎话就需要一百个谎话来圆,而且谎话说多了总是容易出现破绽。”

白珍闻言顿时脸色一变,道:“公子,那您方才怎么没有与李统领说呢?”

西凉茉轻笑,望着律方碧蓝的天边云卷云舒:“因为,正如女人很容易相信自己的男人的谎言,而男人却最相信自己换过命的兄弟,若是方才我说了自己的怀疑,李密恐怕就算当面不说什么,心中却会不舒服,不是么?”

现在在这群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当中,她所有的威望都来自于百里青的夫人这个位置,她没有自己的心腹高手,虽然她相信能被百里青派来保护她的一定是百里青认可的死士,但她也并不想轻易地与李密这些人产生裂痕。

其实当初她在看到周云生的履历的时候,就向百里青提出过自己的质疑,百里青只是似笑非笑地道,这就是为什么他一直将周云生放在边关,却没有调他进京城的原因,他也曾经怀疑过,只是周云生表现得一向很好,并不像是那种外族探子,再加上律方这个地方实在特殊,所以他就冒险将此地交给了周云生,也是想要看看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西凉茉只是默默地道,其实这其中还有你那种喜欢玩火,留着一个危险的玩物来考验自己手腕的恶癖好作祟吧。

“那咱们就多加小心就是了!”白玉推了门进来轻声道。

西凉茉看着她,点头轻笑揶揄:“怎么,终于舍得从你的那个壳子出来了,和小六子打了照面了?”

那一次白玉有孕的事,后来让李圣手过来细查,众人都接受了白玉未婚先孕,等待着有一个可爱的娃娃出来玩,却不想最后这事被发现是一个巨大的乌龙!

李圣手一脸哭笑不得地道出:“其实白玉姑娘只是最近这段时间感染了时气,所以肠胃不好,常常出现恶心呕吐罢了,吃几副药下去也就是了。”

所有人的表情都变得极度怪异,而白玉也因为这件大乌龙后来都不敢出来见人,而小六子则每天都带了吃的、用的去她房门外头痴缠,哪怕总是被她冷言冷语地赶出来,也丝毫不气馁。

而西凉茉要出发去边关的消息在贴身的婢女之间传来之后,除了白蕊头上有伤,彻底失去了跟着的资格,被强令在千岁府里养伤之外,白玉是一定要跟着来的。

西凉茉想着也算是带她出来散散心,也就同意了,再选了白荷、白羽两个武艺比较好的婢女一起凑足四人一块跟着。

只是白玉一路上都躲在马车里不肯除了搭理小六子和其他人。

白玉微微红了脸,打了个哈哈:“公子说笑了。”

西凉茉也不为难她,只是笑笑:“行了,咱们收拾一番,一同去赴宴吧,只别喝多了。”

二婢齐齐称是。

小白也从白玉的衣襟里探出个它的脑袋瓜来,发出一种很享受的声音:“嘎嘎……。”

西凉茉无言地摇头,白玉宠小白已经完全没谱了

——老子是小白终于有大胸部的分界线——

城主府宴客厅

律方地处边关,连着城主府邸也不是那么纯正的汉家风格,而是颇有点西域风情。

宴客厅是露天的,周围摆上了二三十张长案几,众人席地坐在软毛毡上,每人面前的台子上都摆上了各色西域风情的菜肴,饮料则是奶茶、酥油茶、马奶酒、葡萄酒,正中央燃烧着好几堆火焰,架着三只羊在烤,金黄的皮肉不断地往火堆上滴着油,孜然和各种香料与烤肉的香味充斥着整个宴会厅,让人垂涎欲滴。

一边有侍从们拿着小刀不断地从那些烧烤好的羊身上片下肉来,然后装在磁碟里,再送到了每一位客人那里。

周云生亲自将一碟子香气四溢的羊肉放在了西凉茉的案几上,笑道:“督查大人可以尝试一下,咱们这大漠边关的正宗烤全羊的味道,都是拿三个月大的羊羔烤出来的。”

西凉茉看着那碟肉,倒是真觉得食指大动,道谢之后便试了试味道,果然羊肉香酥滑嫩又有点嚼头,伴着孜然和各种香料的香气,让她忍不住眯眼笑道:“果然是风味极好,让人能将自己的指头都吃下去。”

她毫不做作的话语一点不像京城里的那些迂腐文官,立刻博得众人的笑声。

周云生一双碧绿的眸子在火焰的跳跃之中,显出一种如翡翠般的美丽色泽来,他微笑:“末公子真真是个爽利人,请。”

说罢便向西凉茉敬酒。

西凉茉倒也不推迟,只笑着端起酒杯喝了起,众人亦都各自敬酒,大朵快颐起来。

随后,她眼角余光瞄到案几上搁在白磁碟子里的烤牛肉,还有一副极为熟悉的银色刀叉,她不由顿生怀念之意,手痒地去拿起刀叉去切起那块淋着浓香汁液的牛肉来,送了一块进嘴里,果然是熟悉的烤牛扒的味道,而且还是肉眼扒,黑胡椒的味道与淡淡的薄荷味道真是极好的。

周云生倒是看着她熟练使用刀叉的动作,不由愣住了,绿眸里闪过诧异:“末公子你……你会用刀叉?”

西凉茉看着他笑道:“嗯,我早年有一个老师也是来自大食,他最喜欢就是用刀叉用餐了。”

周云生闻言,眼睛一亮,轻咳了几声,道:“那不知末公子可会说大食语?”

西凉茉笑笑:“这个是真不会。”

古罗马语,这个难度太高了点儿。

周云生未免有点失望,随后还是释然道:“也不奇怪,哪怕是律方也没有几个知道大食语的,大食实在太远了。”

西凉茉看着他有些惆怅的神情,忽然问:“周大人是身子不好么,总是咳嗽,还是害了思乡病?”

周云生下意识地道:“想……。”但是随后他又似乎想起了自己的处境,随后自然而然地道:“说起来其实中原也是下官的故乡,下官的身子并不好,一直都有咳疾。”

说罢,他转了其他话题到这附近的风物人情之上。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笑笑,她确实需要知道一些风物人情。

在酒宴上与周云生及他的人几番推杯换盏下来,西凉茉不得不说这个男人确实是个很有趣的谈话的同伴,他总能让你忘却了他身为异族人的发色眸子等等,只为他款款温和道出的各种风趣话语着迷,他像是一个说书人能将一件事说得引人入胜。

并且他看着你的时候,不管被看着的人是男还是女,仿佛能

很快就让众人笑声连连,连司礼监魅部参加宴会的那些蒙面杀神们眼底都闪着笑意。

但是这样的人……如果是敌人,一定是个很危险的敌人。

西凉茉慢悠悠地品着杯子里的葡萄酒,顺带掩去眸里的精光。

月上中天,酒过三巡,再加上充满异族风情的歌姬舞娘们的表演让众人都陶醉了。

连小白也站在不知谁的酒壶前偷酒喝得鸟眼朦胧,在桌上一边叼肉吃,一边乱扑腾乱叫。

但就在这个时候,一道极为尖锐的鸣哨声陡然响起,几乎划破了天空的宁静,也划破了筵席上欢乐的氛围。

那尖锐的骨哨声响起之后,便是一声接一声的沉闷牛角号的声音响起来,异常急促,有一种奇异的危险的味道。

周云生一愣,随后立刻起身,原本含笑的脸瞬间冷峻下去,厉声向自己身边的人呵道:“快,去牵本城主的马来!”

那小厮立刻冲了出去。

西凉茉听着这声音,又见这律方城的人脸色都变了,仿佛人人的神色都变得极为凝滞的样子,她便看相周云生问:“城主大人,这是怎么回事?”

周云生看了看天色,神色凝重地道:“恐怕今夜律方又是不眠之夜了,那是赫赫人的劫掠团!”

西凉茉一愣:“劫掠团是怎么回事,咱们不是已经与赫赫签订了停战协议,每年都有给他们送去岁贡么?”

周云生阴沉地冷笑:“戈壁民族原本性子就悍野,他们得了岁贡只是不来大规模侵犯而已,但这种小规模的劫掠就从来没有停过,不过自从上次送去的和亲王妃和使团在沙漠戈壁被赫赫沙匪劫杀之后,他们大约自知自己护卫不力,消停了一段时间,今儿又蠢蠢欲动了!”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子,又道:“但是律方城乃巨石所建,他们又不是正规军队有投石机,怎么可能攻进城内。”

周云生摇摇头,苦笑:“最近这些时日正是最大的互市节,各国商旅买卖人都会过来,因为不少人是夜里才到,人数太多,所以原本的宵禁不准入城的禁令也解除了,恐怕赫赫人就是看上了这个时机。”

这时候李密也沉声道:“赫赫人一向尚武,对于经商买卖之事很少放在心上,比起买卖这么麻烦的事,他们宁愿去抢,这是也某当年的想法。”

西凉茉暗自摇头,果然是粗蛮!

这个时候已经有人牵马过来,周云生看着西凉茉歉意地道:“实在是让末公子见笑了,一会子先等我去处理了这事,安排所有人立刻进城之后,再来招待您。”

西凉茉看着律方城的人大都已经牵来了马,便对已经翻身上马的周云生道:“不知道城主大人可否给在下一匹马,在下想去看看。”

周云生看了看她,眼底闪过一丝不甚赞同,但还是道:“末公子若是想去也未尝不可,只是如今已经没有时间去牵马,不知公子是否介意与本城主同骑?”

西凉茉愣了一下,随后洒脱地道:“可以。”

话音未落,周云生忽然俯身下来,长臂一卷,在西凉茉还没反应过来,和西凉茉这边人马的错愕目光中已经将她一把捞在了马上。

若是寻常人恐怕这时候免不了吓得大叫,但是西凉茉知道周云生有点故意为难,想看她出丑的意思。

她咬了下舌尖,将下意识地叫声吞了回去,随后一提气,一下子端正了身子,坐在周云生身后,一手扣住他的腰肢,一边朗声笑道:“城主大人果然好骑术,咱们走吧。”

说罢她直接手上忽然摸出一把金针朝着那马屁股一扎,那马儿惨叫一声,立刻撒蹄子就往前冲。

夜空中传来西凉茉的清柔命令声:“李统领,带上咱们的人马,立刻跟过来!”

李密被眼前的变故弄得一惊,赶紧扬声回道:“是,公子!”

白珍赶紧收拾了东西,一边没好气地抱怨道:“这周城主是怎么回事,这分明是在故意为难公子人嘛,哪里有忽然拽人上马的!”

李密尴尬地道:“这个……云生一向是不涉及律方城务的时候都是个斯文书生,若是涉及到一城安危性子就变了,他大概以为公子是去看热闹的,所以有点不高兴。”

李密顿了顿,又眼睛一亮,嘿嘿地笑起啦:“不过公子果然厉害,不愧是千岁爷看上的人,一下子让云生吃了大鳖!”

白珍朝李密翻了个白眼:“你到底是那周城主的统领,还是咱们的统领,那周城主是自寻倒霉!”

说罢气哼哼地也跟着去拖马儿,准备追她家主子去了。

李密苦笑:“这可真是……。”

他也立刻展开轻功领着人连马都不要直接就追着西凉茉和周云生去了。

且说周云生没有想到自己原本打算让西凉茉出个糗,却让西凉茉一扎金针入马臀,惊得马儿一路狂奔,他只得赶紧抓住马缰,努力地安抚马儿,他好容易才在眼看着马儿就要冲进那些慌乱地往城内跑的人群中时,控制住了马儿。

他一转头,碧绿的眼底已经满是冷色与怒气地盯着西凉茉:“末公子,你未免也太将人命当儿戏了,你不知道这样惊马之后很难控制住么,伤了人怎么办?”

西凉茉可是一点愧疚心都没有,只是对着他淡漠地一笑:“是么,那么方才城主大人这般忽然将人打横扯上马,将人当成货物,可有想过若是本公子真是文弱书生会掉地摔伤,摔死呢?”

周云生怒道:“你有武功,能自救!”

西凉茉挑眉:“你也有高超的驭马术,能救人!”

周云生被她鳖得说不出话来,气得冷笑:“您真是伶牙俐齿!”

说罢,他懒得理会西凉茉,立刻跳下马在侍卫的保护下向城墙之上走去。

西凉茉便自动自发地跟了上去。

等到登上城墙之后,西凉茉才明白为什么所有人的脸色都如此凝重了,只见律方城外原本处处燃气篝火的大道上全都是朝着城内狂奔而来的商贩或者附近村落拖家带口的村民。

不远处的地平线上不断地传来惨叫之声、女子的呼救之声和孩子的哭泣声。

还有无数的沉闷马蹄声、尖利的骨哨之声、男子粗蛮狂啸的声音简直如同一群饿狼在疯狂地追逐着那些村民和商贩。

西凉茉看着那些朝着律方之中疯狂奔跑的人们,不由自主地问:“为何不派出人去将抵挡一番,协助那些村民和商贩们先撤回来?”周云生从手下手中接过一只奇特的铜制瞭望镜看向远方,危机来临的时候也忘了计较前嫌,只沉声道:“律方的骑兵原本就比不过原本就善于马上功夫的赫赫人,尤其这样的夜间,赫赫人还善于驭狼,夜晚里出来总有带着狼的,咱们的马儿不像他们的那些人,长期闻着狼味,已经不害怕了,咱们的马一闻见狼骚和听见狼嚎,就腿软,放出骑兵,根本无法抵挡对付的骑兵不说,还会连自己都折进去!”

西凉茉闻言,微微颦眉,也只能默默地看着那些老弱妇孺的人们一路朝律方城内狂奔,而派出接应的只有步兵,实在是一件很让人无奈的事。

之前的那名校尉尉迟敬也在楼下拿着长枪厉声厉色地指挥着自己的兵去将协助其商贩和村民们进城。

但是不管他们再怎么抢时间,双腿跑还是比不上马儿的四条腿,狂风瑟瑟,沙漠昼夜温差极大,空气中的焦味和血腥味夹着那野兽一样的狂笑声渐渐逼近,牵动着城楼上所有的人的心。

不少城守们都已经准备好了滚石、雷木和热油,还有箭手们也准备好了一捆捆的白羽箭,搁在了墙垛边,拉满了弓只等着那些恶魔们靠近。

“快点,快啊!”

“大家快点,城门就要关闭了!”

“快,快进城!”

远远地就能看见除了火把的光芒,还有狼群的眼睛闪烁着阴森的绿色,仿佛一盏盏绿色的鬼火一般,急速地向着律方城逼近。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城头所有人的紧张的扣紧了城头的墙砖。

周云生凝视着那些赫赫人与狼渐奔渐近了,他眼底闪过一丝恨色,随后咬牙道:“准备升城门!”

律方的城的城门与寻常城门不同,它的城门分成两部分,一部分是内城门是厚重木头制作,乃是第二道防线,第一道城门也如城墙一般,乃是贺兰山巨石打磨而成,关起时候是从地下升起。

所以这律方城这么多年来,除非内部出现问题,从来没有被人从城外攻破城门而入过,就是当年的西夏王族也是因为被围困长达两年,弹尽粮绝,终于民众们杀了西夏王,打开了城门,引了汉人军队进来,才使得律方城沦陷。

但是城门一升,也意味着那些来不及进城的村民和商贩们要么被掳为赫赫人的奴隶,要么就会在这里血溅当场,喂了狼!

而成为赫赫人奴隶,是比血溅当场更令人恐怖的事情。

奴隶对于赫赫人而言就是牲口,怎么折磨都是应该的,并且还是一种很好的口粮。

但是这也不是第一次出现这样的事情了,城主的命令一下,低沉的号声瞬间响了起来。

那沉重的号鸣声宛如丧号,回荡在天空之中,也如死亡的宣鸣。

让那些脚程较慢,远远地,还来不及奔近的人们的心瞬间凉透,一边扶老携幼地朝着城内狂奔,一边凄厉的哭喊哀求:“不,不要关城门!”

“救命啊,我们还没有进城!”

“不要!”

“救救我们,不要关城门啊!”

无数悲惨的呼号声夹着孩子们的哭泣之声,响彻了天际,令人闻之流泪。

而那门口的尉迟校尉浑身僵硬,但还是声嘶力竭地喊着自己的士兵立刻回来,并且带上能够带的百姓。

城头上所有人的脸色都极为凝重,气氛沉重,那是为了即将再一次亲眼目睹面前屠杀却无能为力的哀伤,却没有一个人阻止周云生的命令。

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那些赫赫人的马速度有多块,而城门沉重升起是需要时间的,这个时候已经是极限了,若是再不升起城门,一旦让赫赫的铁骑和饿狼们闯进城内就不是死伤几百人的事那么简单了。

那将是一场屠城的浩劫!

哪怕这些日子里一样有一些有头脑的赫赫人在做买卖,一样无法阻止凶蛮的赫赫骑兵。

而这个时候,西凉茉忽然出声了:“周城主,请等一下再升起城门。”

周云生眼底闪过一丝冷色,正要说什么,李密不知何时已经走了过来,沉声道:“公子,如果这个时候再不升起城门就会来不及……。”

周云生看着不知什么时候一排身着黑色夜行衣的人如鬼魅一般悄无声息地站在他们身后,每个人都蒙着脸,阴沉的气息仿佛来自地狱的杀神,不由微微眯起眼,若说是李密等几个武功高强,速度极快地上了城墙,他倒是相信的。

但是这些人的速度似乎一点都不比李密他们差,如果他没有记错,几乎在他们前脚上了城墙,这些人就已经后脚跟着到了,轻功如此高强,怎么让他想起了那时候在京城见到的司礼监最神秘血腥的魅部?

但随后,他又暗自否定,不会,这督查也只是过来边境巡视,魅部都是执行屠杀和暗杀的部分,是从来不做人保镖的。

而这个时候,西凉茉也已经一摆手,阻止了李密的话,只是淡淡地道:“我不是那种不分青红皂白的人,我这么做当然有我的理由。”

说着,西凉茉忽然拿出了脖子上的哨子,对着天空吹出一声仿若惊凤鸣叫,又似苍鹰呼啸的哨声。

而不知什么时候,一只小巧的暗红色的影子也摇晃着瞬间飞到了天空之中,呼应着发出数声如哨声一样的奇异鸣叫:“尜尜……尜尜……!”

那一声鸣叫如一滴水滴进了浓稠的夜色,荡开了层层涟漪波涛。短短的片刻之后,众人就忽然听见夜空里仿佛传来了奇异的震荡声——“呼喇、呼喇。”

由远及近,那震荡之声伴随着各种刺耳难听的鸣叫,渐渐地响彻了夜空,惊得所有人都一齐抬头,这才发现,头顶上不知何时布满了黑色的盘旋着的阴影。

“是秃鹫!”

“食尸鸟!”’

生活在边境的人没有不认识这种鸟儿的,瞬间认出那些黑影的形状,忍不住高声叫了起来。

周云生诧异地张大了碧蓝的眸子,失声道:“这是……。”

他只见身边那武功高强的美貌少年足尖一点,也不怕坠楼的危险,一下子跳上了城墙之上,仰头再次吹出那中雏凤尖鸣的叫声。

随后仿佛喝应着她的呼叫之声一般,那些越聚越多的食尸鸟们展开了翅膀,几乎将月光都遮蔽掉,然后瞬间滑翔下来,一只接一只地朝着赫赫人马与狼群冲击而去。

赫赫人正是大笑着策马朝律方城狂冲而来,一路将那些倒霉跑得慢的村民斩杀,或者踏死,他们被自己制作的血腥场面刺激得异常亢奋,恨不得即刻就挥刀杀进律方,每人都好好地砍下几十个脑袋,再抢走所有的女人和孩子带回自己的领地,既能享受女人,又可以把那些嫩嫩的孩子烹煮了饱餐一顿。

连着狼群都边低落着口水,眼露凶光,边顺从着主人们的欲望向前冲去,打算饱餐一顿。

却没有想到忽然空中传来了扑棱棱的声音,随后不知道什么东西挟着腥臭向自己扑来。

不少狼都只觉得眼前寒风一闪,随后自己的眼珠子就是一痛,然后就什么都看不见了,顿时惨嚎起来:“呜呜——!”

一只狼跌倒,滚地,就不断地撞倒身边的其他狼群,渐渐地随着无数利爪在狼群们的脸上抓过,他们的眼睛在黑暗中闪耀的绿色光明虽然恐怖,但是如今都是一盏盏的靶子灯,让秃鹫们的利爪一抓一个准,狼群的阵形一下子全都慢了下来,混乱之中不少狼还被自己主子的马匹给狠狠踩过,发出凄厉的惨鸣。

而马上的赫赫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同样被秃鹫的利爪和翅膀袭击,不少人也是瞬间被抓拍了脸皮和眼睛,眼珠子都流到了眼眶外头,顿时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声从马上跌落下来。

然后被自己的同伴的马腿踩烂成了一滩肉泥,连喊都来不及喊。

而那些没了主子的马匹也不断地跌倒,然后再绊倒身边的赫赫人的马匹。

“呜哇……!”

“那是什么东西!”

“哇哈,好痛!”

“鬼鸟,怎么会有鬼鸟!”

“是食尸鸟,竟然是死大王的食尸鸟!”

“救命哇!”

不过短短的片刻之间,惨烈呼救声就换了从赫赫劫掠骑兵们的嘴里发出来了!

而他们原本整齐的攻击阵形一下子全都乱了,宛如炸了锅一般,一片混乱。

秃鹫们闻见血腥味,更加兴奋了,甚至都不需要西凉茉哨声的催动,全都主动地朝赫赫人和狼群攻击而去。

专门选赫赫人的头脸叼抓,因为那里有它们爱吃的眼珠子。

而赫赫人就算是为了自保也不敢去攻击秃鹫,赫赫人有天葬的习惯,他们认为食尸鸟的身上承载了恶鬼的灵魂,是死大王使者,这般遮天蔽月而来的食尸鸟群,是他们根本没有见过的,只能抱着头脸没命地四处乱撞,就想赶紧逃出攻击圈,哪里还顾得上去劫掠?

而城头之上的所有人都震惊地看着这一幕,不顾短短一刻钟的时间,赫赫人的攻击速度不但彻底慢了,让所有的村民都来得及进了城门。

而且赫赫人和狼群几乎是陷入了一种与秃鹫的惨烈斗争之中,他们疯狂死四散而逃,然后不断地撞到自己的同伴,再被甩下马或者被踩死,或者摔死!

西凉茉淡淡地道:“好了,现在可以升起城门了。”

周云生方才缓过神来,他先示意一个彻底傻住的哨兵吹响了升起城门的号子,再看向那站在城墙之上的少年。

冰冷的月光落在他皎好的面容之上,他白衣胜雪,衣与袂在夜晚沙漠的风中翻飞,宛如洁白的羽翼一般,让他看起来仿佛随时会乘风而去的月华幻化的神祗一般,美丽而冰冷,却让所有人都见证了奇迹。

所有的城门之上的人都几乎在瞬间眼底闪过一丝惊艳。

沉静良久,周云生微笑着向西凉茉伸出手:“下来吧,小心风大把你吹下去。

西凉茉在他的笑容里看见了可以称之为佩服的光芒,她眼底掠过一丝诡色,握住了他的手跳了下来:”城主大人不是说本公子武艺极好,不怕的么?“

就在她落地的时候,放在衣襟里的不知什么东西叮当一声掉在了地上。

周云生弯腰替她捡起来,笑着交给她:”末公子武艺当然……。“他的话音在他看到自己手上那块令牌一样的东西的时候戛然而止,目光一下子定在了那令牌上面,瞳孔微微缩紧。

那正是蓝家的虎符令牌。

西凉茉接过了他手上的令牌,仿佛一点都没有看见他的异样一般,只是笑了笑道:”谢谢。“

周云生随后也恢复了正常,仿佛方才从来也没有出现那种愕然的模样一般,风轻云淡地道:”不用,督查大人帮下官解了一难,救了律方周围的百姓们一命,这是大公德,咱们先回府吧,一会子咱们好好地饮上一杯。“

西凉茉笑道:”举手之劳而已。“

下城的时候,周云生亲自领着她先行,所有人都各自上马向城主府一路有说有笑地而去。

但是路途到了一半,李密忽然觉得有点子不对,似乎少了人,他定睛一看不由大愕,立刻仔细地数了数,然后赶紧策马上前一把拉住了正在与属下说话的周云生:”城主大人,我们公子呢,他方才不是与你在一起的么?“

周云生闻言,转脸看向李密,淡淡地道:”是么?本城主很早就没有与末公子在一起并行了。“

李密瞬间觉得冷汗就下来了。

公子,失踪了?

第十九章 劫持城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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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众目睽睽,又都是一等高手的拱卫下,竟然没有人发现末公子不见了!

……

“如何,云生兄可有消息?”李密看着周云生领着人过来,立刻上前问,眉目间都是焦灼之色。

周云生摇摇头,也是一脸沉重之色:“没有找到人,谁也不知道督查大人到底是什么时候不见的,会不会是大人有什么重要的事情,他先行离开去勘察了?”

李密身子晃了晃,一下子就噗通一声坐在了八仙椅上,喃喃自语:“不,不会的,公子爷对这一带根本就不熟悉,他能去哪里,一定是出事了!”

他忽然抬起头目光灼灼地看着周云生:“云生兄,某记得最后一次见到末公子人的就是你,这里也是你的地盘,还有谁能悄无声息地从你的地盘将人带走?”

李密能在锦衣卫呆了那么多年,自然也是有他的真本事的,他一向是看着粗旷,却心细如发,身上流着一半赫赫人的血液,有一种属于戈壁狼族的野性的敏感与直觉。

而这种敏感与直觉曾经在他办案之中帮助过他很多次/

周云生看向他,湛蓝如海的眸子里仿佛也瞬间阴沉了下去,他淡漠地道:“李密大人,你这是在怀疑本城主掳走了末公子么?你可有证据?”

李密顿了顿,眯起眼仔细地盯着周云生,仿佛在判断他说的是真还是假:“我不是这个意思,只是觉得很奇怪而已,在周城主的地盘上,怎么会这么一个大活人就不见了,末公子武艺不弱,若是您的地盘上有这等高手,您竟然不知,也未免太疏忽了些。”

周云生看着李密冷笑:“您真是太看得起在下了,这律方城有多大,身负互市重任,有多少各族人在这里来来往往,本城主也只能保证没有海捕文书上的犯人能随意在这里出入,尽量去抓捕心怀叵测的探子,但是并非所有江湖高手都是江洋大盗,在下也不是所有高手都认识,不是么?”

他顿了顿,嘲弄地道:“李大人,你也别忘了,你的手下人,个个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却不是一样没有任何人看到末公子是什么时候离开的么。”

一句话讲李密噎住了。

他看着周云生,片刻之后,才冷声道:“既然如此,以后这段时日还是需要靠云生兄多加协力,查出咱们公子的行踪了!”

周云生淡淡地道:“这是自然。”

看着周云生离开的背影,李密忽然微微眯起眼,冷冷地道:“去,跟着他,若他有问题的话,不可能一点都没有破绽!”

虽然他只是怀疑,但是多年统领金陵的锦衣卫,他早已经养成了极为警惕的性格,这一次的事件,他总觉得周云生有些可疑,但是他也没有想到周云生有什么理由去对付末公子,分明前一刻,他们在城墙上还握手言和,有说有笑。

两道黑影瞬间消失在房间里。

而出乎李密意料的是,整整五日过去了,周云生的作息非常的正常,没有任何可疑之处,也在四处令人查访末公子的下落,而他们所有团中人都四处散出去查访,每个人都心急如焚,白珍和白荷几个更是日日以泪洗面。

“到底什么时候能找回公子爷,咱们怎么跟千岁爷交代!”白珍在房间里不停地转圈,满脸的憔悴。

怎么跟千岁爷交代?

在一干一等一的高手面前,一个大活人就这么没了,这简直是他们司礼监魅部和锦衣卫的耻辱,这恐怕不是没了性命那么简单的事了!

而李密等一干众人都面色阴沉,身为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他们比谁都明白,最好的寻人时机就是在失踪的三日之内,超过了三日,恐怕失踪者生还的可能性就越发的低下了。

尤其是掳走公子的人并没有向他们索取任何赎金。

——老子是肥鸟小白要月票票的分界线——

幽幽的火光在墙壁上跳跃出鬼魅的阴影,空气里有一种奇异的淡淡香气,源源不断地从火光燃烧处飘出。

一道修长的影子优雅地从楼梯上走下去,然后在一处牢房门口站定。

牢中的人正闭着眼,静静地盘膝而坐,白皙清美的脸上略显苍白,但是并不显得任何一点狼狈。

他看着牢里的人,眸光微闪,顺手将手上提着一只篮子放在地上,微笑道:“末公子,用晚膳了。”

西凉茉慢慢睁开眼,淡淡地看了他一眼:“怎么,今儿是城主大人亲自送晚膳过来,在下真是荣幸之极!”

周云生微微一笑,撩起长袍,转身坐在了牢门外的凳子上,一边的狱卒立刻上来为他斟茶。

他轻轻吹了一下茶沫:“没法子,李密那些人盯我盯得太紧,所以每次能来与末公子你见面交心的时间都很短呢。”

西凉茉起身,将他放置在牢门外的竹篮子提了进来,打开看了看,里面是一碟子孜然烤羊肉串,一碟子老玉豆腐,一碟子清炒时蔬,一碗羊肉汤并一碗米饭,闻着便香气扑鼻。

西凉茉将饭菜拿出来,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菜肴味道不错,就是咸了点儿,麻烦下次请大厨手轻点。”

周云生看着她,微微挑眉道:“看样子末公子倒是悠然自在得很,也不怕这菜肴里头下了诸如无毒断肠散的毒么?”

这位末公子倒是真算得上一位非常好的囚犯了,从待在这里的第一天开始就一直很老实,不吵、不闹,就这么安静地坐着,该吃的吃,该喝的喝,倒是一点都不着急。

当然,对于他要问的事情也是一问三不知,要不就沉默着不说话。

竟是完全不怕他用刑的样子。

当然,他一直认为用刑是下下策,若是面对一些心志软弱的人,尚且有用,但是面对面前这位机敏狡诈的司礼监督查,那更容易换来一些假的答案,若非不得已,他并不想用刑,攻心为上。

“周城主这个笑话可未免拙劣了点,您要下毒毒死我,又何必把冒这么大的风险把我掳来,虽然不知道您是怎么做到的,但是要营造出一种别人都看不到我的幻境,于你而言也并不是什么特别轻松的事吧。”西凉茉淡漠地道。

那日,其实她也不知道怎么回事,看见周云生一双碧蓝如海的眸子盯着她许久之后,对着她一笑,她忽然间就觉得身子发僵,此后便说不出话,也动不了,再然后那人对着她一拂袖,有很多细微的粉末飞了出来。

接下来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所有人仿佛便一下子就看不见她了。

其实从她不能动弹,发现不对到李密发现她失踪那一刻,间隔时间极短,她甚至在李密他们发现自己不见的时候,都还骑在马上,只是不能动弹说话。

但是若非众人都在瞬间慌神,他们还是会发现自己骑的这匹马是不对劲的,毕竟驮着人的马儿和没有驮着人的马儿根本就是两回事。

虽然说李密他们已经做得很好了,很快镇静下来,但就是这样瞬间的慌乱之中,已经足够周云生抓住了破绽,令人悄无声息地将她带走。

周云生看着西凉茉的模样,忽然冷笑了一声:“是啊,本城主自然是不会向你下那些穿肠毒药,只是下点别的什么让末公子体会到什么是生不如死,倒也不是什么难事。”

西凉茉放下筷子,捧着碗喝了一口羊肉汤,满足地眯起眼:“唔,汤果然很好喝,就算是毒药,也没所谓了。”

“你……。”周云生看着西凉茉泰然自若的模样,嗤道:“怎么,你等着李密他们来救你,莫非还真以为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是无所不能,无所不知的么?”

西凉茉瞥着他,淡淡地道:“我自然是知道周城主如此大费周章地用上这放了药的鲛人油灯,自然是要让我死了逃跑的心。”

她从踏入这里的一瞬间就明白了那鲛人油脂里放了类似化工散的东西,让她手软脚软无法运功冲破禁制离开。

反而那些饭菜倒是并没有什么问题。

“看来末公子倒是博闻强记,不知你还知道什么?”周云生似笑非笑地边品茶,边道。

西凉茉看向他,忽然挑了一下眉:“还知道周城主大人玩得一手好幻术,您若是不当城主,在街头卖艺也绝对不会饿死,而是成为幻术大家呢。”

周云生低头喝茶的动作微微一顿,随后碧蓝的眸子看向西凉茉,眸光深浅不明,片刻后,他轻笑出声:“公子爷真是聪明,竟然能看得出我用的是幻术,大部分的人都以为我是什么鬼魅或者用了什么毒。”

西凉茉微笑:“是么,大概是谁也没有想到高高在上的高贵城主会喜欢上什么街头卖艺的幻术呢。”

所谓的幻术,不过是一种街头杂耍的障眼法的一种,或者说就是她上辈子里见过的魔术,而周云生无疑是其间的中翘楚,众目睽睽之下,演绎一席大变活人。

周云生伸出手,随手在自己台上轻轻一抹,他的手上一下子就燃烧起了一把幽绿的火焰,那火焰映照在周云生的脸上,看起来异常的诡魅。

“幻术有什么不好,真真假假,虚虚实实,声、光、影、物,一切的一切都能为我所用,这是一种很奇特而有趣的东西呢,能让你看到许多寻常自以为是的人一脸惊慌失措和恐惧的模样,末公子想不想试试这些幻术产生的火焰是假的还是真会烧焦人的皮肉呢。”

西凉茉说完话,叹了一声:“城主大人,你不就是想知道那块蓝家的虎符,是怎么会到了我的手上,而我领着那么多人到这里来做什么对么?”

“还有另外一块虎符在哪里。”周云生悠然地补充,唇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对于末公子,我已经觉得自己非常的有耐性了,但是我的耐性是有限的,你我都出身司礼监,应该知道咱们司礼监里有的是逼供的手段,那都是千岁爷亲自发明的,您身为千岁爷的宠臣要不要一一亲自试过?”

西凉茉顿了顿,淡淡地道:“我来这里是因为千岁爷的吩咐,过来巡视边境,顺便查一查当年鬼军之事。”

周云生倒是没有想到一直不肯开口的西凉茉忽然这么直接地说话了。

“哦,是么,不过千岁爷对鬼军和鬼军带走的财富感兴趣,已经不是什么新的消息了,我想知道的是为什么千岁爷忽然派了你们这么多人来,而且还带着蓝家的虎符!”周云生搁下手中茶,目光锐利地看着西凉茉。

西凉茉轻叹了一声:“如今国库空虚,西狄陈兵边境,但是若对内征收重税,千岁爷自然是对这些东西特别感兴趣了,至于这蓝家的令牌也不过是当年的一种仿制,看看有什么用途罢了。”

周云生看了西凉茉一会,忽然‘哐当’一声将手上的茶盏甩在了桌子上,冷笑出声:“末公子,是你太小看我,还是我太宽容了,用这等半真半假的话来糊弄人,这令牌是真是假,别人未必知道,我还看不出来么?”

西凉茉轻嘲:“周城主,您凭什么说这令牌是真的,蓝大夫人已经过世,她走了以后,那么多人都去她身后搜索过,都一样没有发现任何令牌的踪迹!”

“什么,蓝大夫人已经过世了?”周云生眉尖微微一颤。

西凉茉淡淡地道:“是的,就在不久之前,大部分人都不知道她的死讯,陛下、陆相、国公爷都认为这并不是一个合适的对外发布蓝大夫人死讯的消息。”

周云生神色微凝,随后仿佛不经意地问:“听说蓝大夫人还有一个女儿,已经是受封郡主,如今被陛下嫁给了九千岁?”

西凉茉点点头:“没错。”

周云生沉默了一会子,忽然转身向外走去。

西凉茉却忽然唤住了他:“周城主,您就不奇怪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我什么也不肯说,如今却愿意向你透露这么多事情么?”

周云生转过身,站在阶梯之上,望着她颦眉道:“你想说什么?”

西凉茉却慢悠悠地道:“周城主,所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告诉你这么多有趣的消息,你不觉得应该告知我一声,你到底是谁的人,对蓝家令牌如此感兴趣。”

周云生冷冷地道:“身为司礼监的人,末公子难道不知道知道得越多,死得越快这个道理么,你是在逼我杀你么?”

西凉茉望着他轻嗤:“杀我,怎么周城主,你不想要第二块令牌么,没有第二块令牌,别说宝藏和鬼军了,你连面都见不上,若是你放我出去,说不定我找到宝藏之日,也是你我同荣华富贵之时,我保证不会向千岁爷告发你,并且还会保举你!”

周云生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嘲谑和鄙夷:“末公子果然好生大度,只是,您且慢慢做这春秋大梦。”

说罢,他转身就要离开,一边吩咐身边的狱卒:“看好这个人!”

谁知却无人回答他,他正是面露异色,下意识地转脸看向那两个狱卒的时候,却见那两个狱卒忽然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咕嘟嘟地从楼梯上滚了下去。

周云生脸色一变,脚步也没有停,忽然抽出剑来,就向牢门外冲去。

而就是这一瞬间,忽然两道锐利的尖峰一下子就向他的脖颈逼迫而来,周云生一急,足尖一点,不得不向后疾退,但是他刚落地就听见脑后有风声。

他立刻低头俯身,长剑转身就向后劈去,但下一刻,他就觉得肩后大穴忽然传来一阵锐利的剧痛,那剧痛瞬间向全身蔓延而去,令他不得不一下子就单膝跪在了地上。

他蓦然抬头,却见两道穿着黑底袖口绣金红重瓣血莲花的身影已经站在自己身后,冰冷得仿佛在看死人的目光透过他们的蒙面巾落在了他的身上,手上的冰冷武器也毫不客气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果然是魅部的人,你们到底是怎么找到这里的!”他咬牙扶住了自己的肩头,仿佛方在的剧痛,让他几乎不堪忍受。

而此时,他身后忽然传来了西凉茉的脚步声。

周云生幽幽眸光一闪,身子微微一动,但下一刻,数道劲风袭来,一瞬间就用一种奇特的手法封住了他全身所有大穴!

彻底断了周云生打算再施展幻术的计划。

“你……你到底是怎么……!”周云生眼底瞬间闪过脑恨羞怒之色,咬住了唇没有再说话。

西凉茉轻笑:“你是想问我我是怎么能走出这个大牢,又是怎么通知魅部的人来到这里的是么?”

西凉茉伸手挑起他的下巴,居高临下地道:“套一句你的话,你是太小看我了,还是太自以为是了。”

周云生冷笑一声,闭上碧蓝的眼,冷声道:“本来落在你们手上也是本城主大意失荆州,你们要杀要刮自便!”

他虽然精于幻术,但是于武艺一道,却并不算得非常出色,仅算是江湖二流水准,面对司礼监的一流杀手,自然是几招就被拿下了。

西凉茉淡淡地道:“其实你也不用妄自菲薄,你那鲛人灯油里的东西确实是上好的能制服有武艺之人的妙物,只是我有更妙之物罢了,这也只是你运气不好罢了。”

当初她一被掳到这里,便发现了空气中味道不对劲,立刻悄悄从身上取出了之前血婆婆给她的癖毒丸子含在了嘴里。

这种癖毒丸子很特别其实就是一种蛊虫,只是这种蛊虫最喜好吸食各种毒雾障气,所以那些释放出来的毒气,全都被那种蛊虫吸纳走了,乃是血婆婆精心培养十余年的圣物,当初因为老医正给了火合欢的果实,在血婆婆面前嘲笑她没什么好东西给孙儿媳妇,结果血婆婆一激之下就拿出了自己的宝贝,虽然后来多少肉疼,但死撑着没向西凉茉要回来。

西凉茉有好东西,自然也不会客气地收下了。

因此除了一开始稍微中毒的时候有些反应,她后来根本就没有再中毒。

周云生看着她手心里的两粒血红的丸子,眼底闪过一丝异色,随后又道:“你如何在这个地方还能通知到司礼监的人!”

西凉茉慢条斯理地拿了一盏鲛人灯看了看:“很简单,一开始魅六和魅七确实也被你的幻术给迷惑了,当时没有发现我什么时候失踪的,但是,我有通风报信的信使啊!”

小白从西凉茉的袖子里一下子飞了出来,跳上西凉茉的肩头,骄傲地仰起了它的鸟头,柔软的白羽冠一下子张开成一把美丽的羽毛扇。

你这些小伎俩在鸟爷眼里就是个屁!

还想瞒着你家鸟爷!?

人的视线可以被蒙蔽,但是属于灵鸟儿的嗅觉却是不会被瞒盖的。

小白当时就跟上她了,一路悄悄地跟到了这隐蔽的地牢。

周云生看着正在梳理一身华丽暗红色羽毛的小白,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光:“之前在城下唤来秃鹫的,就是这只鹦鹉吧!”

小白顿时怒了,不停地扑棱翅膀,想要去踩周云生的头,却被西凉茉揪住了小爪子。

西凉茉安抚:“要善待俘虏,嗯?”

小白这才气哼哼地:“尜尜——!”尖叫几声。

表示,老子是凤凰与苍鹰所生的神鸟,不是鹦鹉!不是鹦鹉!

周云生看着西凉茉冷嗤:“不必假惺惺的,你到底想如何,这里可是本城主的城主府,若是本城主出事,你以为你们逃得了么?”

西凉茉慢悠悠地道:“这一点就不劳云生兄担忧了,我只想知道云生兄,你到底是谁的人罢了。”

周云生冷笑:“你觉得我是谁的人,就是谁的人,总之你们想要的东西,也是我们的人势在必得的!”

西凉茉盯着他半晌,忽然轻笑起来:“是么,其实我要的东西,就是你啊。”

说罢,她没理会周云生错愕的表情,一挥手,毫不犹豫地将周云生都打晕了。

“带上他,走!”西凉茉冷冷地道。

魅六和魅七点点头,拿出一个麻袋将被打晕了的周云生给塞了进去,然后魅七一把炕上肩头,却脚步轻盈如身若无物一般轻巧地向外摸去。

许是周云生并不知道自己会这么快被翻盘,又或者是太过自信,所以这一处深藏地下的城主府地牢虽然防守还算严密,机关精巧,但是出去并不算太困难,否则魅六和魅七也不会能摸进来了。

西凉茉一行人还算顺利地出了城主府邸,半夜里摸到了一处城中小巷子里。

魅六望风,西凉茉领着魅七到了一处民宅前,轻轻地敲了一下门,只听得门吱呀一声瞬间开了,白珍和白玉惊喜的脸孔出现在门口。

“公子!”

“公子你没事吧!”

西凉茉点头微笑,轻声道:“我很好,你们看我像有事的样子的么?”

二婢都齐齐地松了一口气,当初接到了小白叼来公子身上的东西的时候,她们差点没吓死,直到魅六和魅七带来了西凉茉确实平安无事,只是与周云生周旋的消息,她们方才松了一口气,或者说众人才齐齐松了一口气。

西凉茉看向站在白珍、白玉身后的李密,笑问:“李统领,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李密看着西凉茉,神色里闪过愧疚,拱手道:“公子,都是属下无能!”

魅六和魅七两人的眼中都齐齐闪过羞愧之色,护主不利,他们差点要自裁以谢千岁爷。

西凉茉摆摆手,宽慰道:“此时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要大家准备好的东西都准备好了么?”

李密点点头,沉声道:“出城的令牌都已经准备好了,就等着主子您了。”

西凉茉立刻点头道:“好,咱们立刻就走!”

李密立刻两手放在唇中吹出一声尖利呼哨声,随后小巷子里立刻涌出了已经全部准备齐整的马队,全部都是西凉茉商队里的人。

“好,咱们走!”西凉茉利落地跃上马背,一扯马缰,领着众人一路向律方城门奔驰而去。

瑟瑟夜风刮过,带来彻骨的寒意,城楼之上的守门兵将陡然见一队精壮人马策马从城内过来,顿时警惕起来,纷纷持着长矛上前,为首一人正是那校尉尉迟敬,他厉声呵道:“什么人,c此时已经是宵禁,不得擅自出入城门,违者杀无赦!”

李密抬手举起自己手中的令牌:“是我,李密,得城主令,速速出城搜索我们公子的行踪,我们得了消息,我家公子可能被劫出城外了!”

尉迟敬闻言,不由一愣,犹豫了片刻,但是想起那美貌少年站在城头上驱逐了赫赫人的英姿,随后便立刻一扬手:“开城门,李大哥,你们可要小心。”

李密眼中精光一闪,朗声笑道:“那是自然!”

说罢,众人一路策马朝城外狂奔而去,冷月在天,静静地照耀着飞扬的沙尘,一路远去。

……

远在京城,正在折花之人的手上一顿,一滴鲜红的血珠慢慢地从他白皙如玉的指尖浸润了出来。

“千岁爷!”小胜子一惊,立刻招呼旁边的宫人上前为百里青包裹手指。

百里青手上捏了一把狐尾百合,看着自己指尖上的那一滴血珠落在了花瓣之上,让那粉色的百合花看起来仿佛绽出了艳丽的花汁。

他淡淡地一挥手,让身边的宫人都退下,小胜子想说什么,但是看见百里青眼底的冷意,便乖觉地住嘴,爷今儿心情恐是不好,陆相三番两次地在路上拦着爷,已经让爷很不爽了。

再加上夫人不在……

小胜子赶紧招呼其他宫人躬身退开点。

百里青看着那血珠子片刻,将指尖送入唇间,一股子淡淡的血腥气就在他唇间蔓延。

宦妻 第二十章 无趣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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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青看着那血珠子片刻,将指尖送入唇间,一股子淡淡的血腥气就在他唇间蔓延。

最近这会子也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往日里闻见血腥气便觉得心中快意,但最近似乎总觉得很是心烦,连这种淡淡的血腥子气都不能让他觉得舒爽了。

那丫头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垂下眸子,忍不住捏紧手里的百合花,这种为一个人牵挂的感觉真是讨厌啊!

以后绝对不要再让这个丫头一个人跑远了,自己养在手心里的小花儿,还是不能跑远了。

蹂躏起来也方便啊!

哪里像现在,过手瘾都不行!

“千岁爷……。”小胜子接了个耳报,看着正一脸诡异表情蹂躏着手里的花朵的九千岁殿下,不由打了个寒颤,但是仍旧硬着头皮上前轻声说话。

“嗯,说。”百里去专心致志地捏着狐尾百合的花瓣,揉了一手香馥的汁液出来。

“太子殿下想要见陛下,上次联合了几名官员,没有得到准许,如今连陆相爷也联系了不少大臣,如今齐齐等在太极殿议事厅的外头。”小胜子轻声道,心中也暗自着恼,这陆相爷也未免太不知趣,如今自己一家老小都在千岁爷的手上还不学乖点儿!

净找麻烦!

百里青闻言,冷漠地嗤了一声,顺手又扯了一朵狐尾百合下来揉碎:“他们爱等就等着,你们也别去搭理,若有人要死要活,就暗中助他们一臂之力。”

活得不耐烦了,他就成全他们的一片忠孝之心!

小胜子立刻用力地点头:“是,千岁爷!”

百里青优雅地轻嗅了一下自己指尖的花汁:“哼,咱们走!”

一众宫人立刻转身准备千岁爷起驾。

这时候不知哪里钻出来的小太监附在小胜子耳边匆匆低语,小胜子闻言,顿时头上的冷汗就下来了,他抹了下汗,这个……莫非是相爷和皇帝陛下心有灵犀么,都在一起闹幺蛾子了!

但他还是硬着头皮凑到上了步辇的百里青耳边轻道:“爷,那个……陛下想要见爷,说千岁爷若是不肯见他,他便不用膳食。”

如今百里青将宣文帝关在了三清殿里,对外只说是皇帝要闭关修炼,什么人也不见,自然寻常人也不知道皇帝陛下在三清殿里的情况。

今儿也未免太巧合了,这热闹都凑一块了。

百里青闻言,合上眼,纤长的睫毛在夕阳下闪过冰冷华美的光,他冷漠地道:“既然陛下如此诚心地想要修仙辟谷,那就辟谷吧,从今儿起每日只给陛下进两碗糙米粥,一海碗水,留下两个人在三清殿里头伺候就行了,也好向太上老君显示咱们陛下有多么诚心。”

说罢,他没耐烦地支着脸:“本千岁看起来像是那么闲的人么,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儿都要见本千岁,走了!”

小胜子默然,皇帝陛下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沦落城乱七八糟的玩意儿了。

不过瞅着千岁爷最近的动作,皇帝陛下是把千岁爷给惹毛了,也不知道还能在这个位置上坐多久。

只是洛少爷的解药怎么办?

瞅着千岁爷倒是一点子都不着急呢。

——老子是千岁爷最近很寂寞的分界线——

冷风萧瑟,月色如一笼冰凉的纱笼罩在广阔的戈壁滩上。

一队精壮的人马跨越沙漠一路飞奔而来,也不知道跑了多久,总之已经远远地看不见了律方,而经过一小片枯萎的胡杨林时,为首一高大男子忽然抬首看了看天际,转身低声与自己身边戴着兜帽的人说了些什么。

那戴着兜帽的人便一抬手,扬声道:“等一下,今夜咱们就先在此处扎营!”

“是,公子!”跟在少年身后的人齐齐地应了一声是,随后便勒缰下马。

所有人都极为训练有素地围成了几个圈子,然后取出来小炉子与在律方采买的煤球,点燃。

别看一只炉子小小的,但是当那一朵小小的橘黄色火苗燃起来的时候,所有人奔驰了半夜冰冷的身子和心仿佛一下子暖了不少。

毕竟沙漠夜晚温度几乎在零下,若是不围兜帽头巾,那刀子一样冰冷的沙漠之风能将人的五官全冻伤,甚至鼻子都冻掉了。

李密指挥着一部分人去胡杨林里砍下来一些枯枝架起来,多架上一些柴火,好让大伙能够暖暖身子。

西凉茉则招呼着魅六、魅七几个人去把一些装在马背上的东西全拆下来。

李密和副统领宿卫看着魅六、魅七、白珍、白玉几个人捣鼓了好一会,然后把那几包东西全部撑成了一个半人高的东西,两根弯曲的铁丝交叉弯曲,挑着一层薄薄的布,看着倒是有点像大天灯,因为仿佛是细铁丝裹着一层很特殊的泛着光泽的轻薄布料,所以在沙漠夜晚狂烈的风下,那些东西飘飘忽忽,几乎要被吹走。

但是魅六和魅七两个便招呼了魅部的杀神们去胡杨林里搬来来了不少沉重的石头压在那东西的四个脚上,方才让它没有被风吹跑。

宿卫忍不住好奇地走近指挥着众人忙得不亦乐乎的西凉茉身边问:“公子,这些是什么东西,是咱们司礼监报信用的新东西么?”

西凉茉笑了笑,摸着其中一顶道:“这个是帐篷!”

此言已一出,顿时李密和他手下的锦衣卫们都忍不住呵呵地笑起来。

帐篷?

行军的营帐帐篷,谁没有看过,这个模样的就算是最寒酸的帐篷也比这个好太多了。

“这……这种样子的帐篷,怎么能睡人?”李密还是忍不住问道。

西凉茉笑了笑,让白珍几个把她们随身的东西都搬进了帐篷里,然后才道:“咱们的寻常帐篷乃是安营扎寨用的,不是谁都会扎的,而且所费材料不少,扎起来的时间也长,我这是一种简易帐篷,一般只只能睡一到两个人,但是轻便简单,每个人身上都能背一个,方便之极,而且防风,防水,别看着轻薄,人睡里头,风还是不会把你刮走的。”

“这东西防风,防水?”李密看着那薄薄的布,不禁好笑起来。

这帐篷弱不经风就算了,竟然还被公子吹成防风防水的,夜未眠荒谬了点。

西凉茉一看便知道他在想什么,随手拿一小杯子水朝那薄薄的帐篷布上一泼,所有的水全部都顺着布滑落了下来,竟然是一点子都没有弄湿了帐篷的布。

而李密不信邪地伸手去触碰那帐篷,倒是一点都不湿,他微微愕然地睁大了眼:“这个是……。”

西凉茉笑笑:“这是一种用浸泡了特殊的腊的线纺成的布做的,不是纸,能防水,千岁府邸里最好的绣娘们整整花了几十日不眠不休的功夫做出来的,效果非常不错,当然价格也很不错。”

说罢,她比比那帐篷里面:“李统领和宿卫福统领不如一同到里面去看看,是不是真的很挤?”

李密和宿卫互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兴致盎然。

于是两人便相约协定好一同去看看。

于是良人便先后进入那小帐篷之中,但随后两人就都齐齐愣住了。

这帐篷果然很是特别,外头看着小,但里面装了不少东西以后,再挤进来他们两个壮汉,却刚刚好,一点都算得非常挤。

而且一进来,便觉得没有吹着沙漠里那种冷风舒服多了。

他们不由都不忍不住互点头,在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种兴奋,若是用了这种帐篷,以后士兵们去野地里扎营的时候用最合适不过了,尤其是锦衣卫这样的每次都是小团体作战的部分,确实方便!

“怎么样,不错吧!”白珍笑嘻嘻地看着从帐篷里爬出来的两人,颇为得意地补充道:“这可是咱们郡主钻研了许久才赶制出来的!”

李密和宿卫两人看着西凉茉的目光里就多了不少钦佩:“末公子果然聪颖无双!”

西凉茉淡淡地一笑,只是道:“好了,咱们既然该搭上的,该去抓野味的人也回来了,这帐篷还在实验的就断,等着我看着不错,确实非常能留人,就把咱们的周城主放出来吧,也省得他在麻袋里憋闷得慌。”

说罢,她挥挥手,让众人各自找火堆坐下,若是实在不舒服也要睡在睡袋里。

“是!”魅七立刻从自己的马后解下那一只麻袋,打开口子将里面的人倒了出来。

仿佛货物一样被绑在马背上,又被抖了出来的城主大人被马儿颠簸得晕晕沉沉,魅七伸手将他嘴里的东西给拔了出来。

周云生跌坐在地上,脸色铁青,一双碧蓝的眸子冷冷地瞪着面前的人,好一会才咬牙切齿地道:“你们是疯了么,竟然敢掳走我!”

西凉茉微微一笑:“不带走你,怎么能知道鬼军的下落呢?”

“本城主若是知道鬼军的下落,怎么会让你带走!”周云生看着西凉茉仿佛在看什么荒谬的东西一样。

西凉茉坐在篝火边烤火,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是么,那么你怎么知道蓝家的令牌是真还是假?就算是皇帝陛下也没有办法分辨出那令牌的真假呢。”

周云生一顿,随后嗤笑:“堂堂督查大人拿一个假令牌来寻人,寻物,本来就是让人不能相信的。”

“是么?”西凉茉轻笑,随后看向他冷冷地道:“城主大人不觉得这个话太牵强了么,而且城主大人,在我提到蓝大夫人的时候,你的反应也未免太大了,若你是陆相爷的人,陆相爷一定会告诉你我的真实身份,和蓝大夫人过世的消息。”

她费了那么多心思就是为了验证他到底是谁的人,陆相爷、鬼军和司流风的人里只有鬼军有关系的人是不可能第一时间得到蓝大夫人的死讯。

------题外话------

今日少了~明日万更补回来~

第一卷 宦妻 第二十章 沙漠悍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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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你是司流风的人,不会不知道我是谁。”西凉茉扔了一支木材进火堆,淡淡地道。

“你说什么,我根本不懂,想要蓝家的宝藏和知道鬼军下落的人不知凡几。”周云生顿了顿嘲弄地道:“何况,你是谁,与我何干。”

“呵……。”西凉茉轻笑,也没有说出自己的身份,只是淡淡地道:“是么,且不说我是谁,但是有一点,不知周城主如何解释。”

她目光定定地落在他身上:“不管是谁,只要是与我有一样目的的人,在知道我有第二块令牌,得到邀请一同去寻找鬼军和宝藏的时候,都不会像周城主的反应,你的反应非常有意思,你对我能找到鬼军和宝藏,表示你的极度不屑,而且你甚至没有一点点对我提议的心动,这怎么看都不像是对宝藏和鬼军感兴趣的人。”

这种行为更像比较像是对寻找宝藏者比较感兴趣,再加上他拥有的鲛人油,那种东西,根本不是一般人能够拥有的,就是百里青也是当年从蓝翎手上得到过那些么一些,而一个小小律方城守,来历不明,却拥有不少鲛人油。

西凉茉顿了顿,微微一笑:“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九千岁曾经欲调你前往京城,你说自己的模样并非中原人,怕会引发非议是么。”

“那又怎样?”周云生冷冷地道。

西凉茉轻笑:“不,不怎么样,您在这律方城内处心积虑地做到城主的位置,却也不愿往京城去,加上之前种种都表明了你并非我们想像中的那么简单的一个人,只是千岁爷一直在观察你,到目前为止你做得都很好,所以没有人怀疑你,但是对于我而言,你的行为与语言都表明了一件事——与其说你是在此图谋着有朝一日能找到蓝家的鬼军与宝藏,不如说你是蓝家鬼军放在律方的一颗棋子,监视着所有对蓝家宝藏与鬼军有所图谋的人才对。”

周云生冷冷地睨着她片刻,方才道:“说完你荒谬的故事了?”

西凉茉挑眉:“没关系,你只管不承认,我们也不需要你承认,反正这一趟就劳烦周城主跟一路了,至于律方那里,本公子已让人留书下来,说您走一趟司礼监,并请律方郡守暂代理事了,司礼监律方行走衙门的人也会暂时进驻城主府。”

这个世间巧合不是没有,但太多的巧合只说明一件事,那就不是巧合!

周云生微微眯起碧蓝如海的眸子,眸光深浅不明地看着西凉茉:“你一直在套我的话?”

他如今细细想起,她前面的沉默到后来的忽然开口,彼时仿佛总总皆无心,如今细想,句句皆深意!

此人若不是早已谋划周详,怎么会连后面之事都谋划周详了?

有司礼监律方行走衙门的人在那里,就算他的心腹想做点什么,也不容易!

西凉茉笑笑,挑眉道:“自然,否则本公子废了好些时日呆在你的地牢里面,不等着你松懈了戒备,认为我就是个草包,怎么好让你放松警惕呢?”

一直到第五日她才开口,就是为了让周云生感受到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对不是他随便可以糊弄过去的,让他多少都会心生紧张,人一旦有了紧张的情绪,他在犹豫着怎么处置自己的时候,多少便会焦躁起来。

再冷静的人一旦焦躁起来多少都容易出错。

周云生淡漠地道:“随便你爱怎么推断都可以,反正如今本城主也已经回不去了。”

说罢,他闭上眼,不再说话。

西凉茉没所谓地笑笑,她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得到的东西,如今周云生意经她手上的蚂蚱,蹦跶掉了。

她看着众人各自围绕着火堆坐下,或者跟着魅六和魅七学着去搭她琢磨了许久才弄出来的帐篷,便也从怀里拿出一只精致的牛皮酒囊打开,轻品了一口里面的甜梅花酒。

淡淡的梅花香与清润的甜意,在微醺酒味的烘托下,一下子就让鼻息之间充满了湿润和微热的气息,将奔驰了大半夜寒进骨头里的寒意都驱散开了。

她微微眯起眼,这味道让她想起了上京的夏日,。

这是百里青在她离开前扔给她的东西,她还记得收拾行李时,他一脸鄙夷地道:“瞧你那破小身板子,怎么受的起大漠夜里的冷风寒沙,别给本座给冻成木桩子了。”

说罢当头就扔给她一只雕刻精美花朵的皮酒囊,转身就趾高气扬地走了。

她打开喝了一口,方才想起那几日,一群纨绔子弟跟在他屁股后头在府里秋山泉引水池子边,取出冬日里封存在冰雪中的梅花花瓣与雪水兑上上好的女儿红、冰子糖、梅子、白牡丹花瓣不知在倒腾什么,只觉得他动作极赏心悦目。

彼时问他在作甚,只换来他翻了个白眼,顺带淡漠地附送一句——夏虫不可语冰,你这种俗人是不会懂得。

那人嘴巴一向是三句话不憋死人不罢休的,却没想他这番细腻心思。

西凉茉唇角悄然弯起浅浅的笑意来,望着沙漠尽头连接的漫天星空出神。

不知那人这个时候在做什么呢,是不是也和自己一样同样望着夏夜的星空?

有一点……怀念他的坏嘴巴和冰凉又温柔的的手了。

不知何时,她忽然觉得有人在看着自己,西凉茉抬眼望去,正对上周云生冰冷的视线。

她挑衅地朝他一笑,周云生一愣,随后冷嗤一声,别开脸。

“公子,帐篷里头都已经铺好了,快过来休息吧,明儿咱们还要赶路呢。”白珍和白玉两个朝她摆摆手。

西凉茉笑笑,不知对着身边的魅六说了什么,然后转头对周云生笑道:“本城主要享蚊香软语去也,今夜就有劳周城主辛苦与下面人挤一挤帐篷了。”

周云生瞥着西凉茉,冷冷地道:“哼,荒淫无耻!”

西凉茉见他那种模样,心头好笑,生出逗弄他的心思,忽然偏头到周云生耳边邪笑道:“是啊,周城主应该知道京城中有男风盛行,在下虽然遍赏天下男女绝色,但如君容这般美貌的异域风貌,倒是还真第一次见。”

“你……你敢!”周云生没有想到面前的人会说出这番话来,顿时脸色一白,怒瞪着西凉茉。

西凉茉冷笑着捏住他的下巴:“你说呢,所以周城主最好乖一点,否则若是让本公子发现你使幻术逃一次,抓回来就上你一次!”

说完,她没搭理魅六和魅七的诡异到惊骇的眼神,还有周云生那种一阵红、一阵铁青的脸色,转身朝自己的帐篷走去,不一会就搂着白珍进了帐篷。

魅六低头瞅了瞅周云生那种堪称精彩的脸色,不由怜悯地暗自道,郡主跟着千岁爷果真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啊,这种无耻欺负人的话如今信手拈来,毫无压力啊。

周云生陡然感觉两道视线落在自己脸上,他立刻警惕地看向魅六和魅七:“你们想干什么!”

没错,他是听过京都之中贵族私下颇有好男风者,难道……

魅六因为要接近白玉而压抑许久使坏的性子又上来了,他蒙着脸,周云生只见魅六眼底光芒一闪,在他眼中只觉得魅六那眸光里好似淫光大盛,想要警惕地后退,但奈何自己被点了穴道,动弹不得,只见魅六伸手揪住他的衣襟,‘温柔’地道:“周大人,好好睡一觉,醒来就没事了!”

周云生愤怒地瞪大了眸子:“不……!”

但是随后却只觉得胸前晕穴一痛,顿时晕了过去。

魅七冷眼瞥着魅六:“你没玩够了么,玩够了把人拖进帐篷去!”

魅六笑眯眯地道:“这不是郡主担心他使出幻术来害人,所以才要用特殊手法点了他的大穴,也好以防万一,再说了你不觉得周城主气得半死的样子很像贵妃娘娘原来养的蓝眼睛波斯猫炸毛的样子嘛!”

话音刚落,两人身后忽然传来女子忍俊不禁的低笑。

魅六对这把声音熟悉得不能再熟悉了,立刻转脸看向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他们身后白玉,扯下面巾,露出自己极为秀气的娃娃脸,讨好地道:“玉儿,你也觉得很好玩吧。”

白玉见魅六一下子凑得那么近,自己像是偷听人说话被发现似的,立刻红了脸,随后冷冷地道:“我要去休息了。”

说罢,她转身便走。

魅六立刻跟上去:“我给你搭帐篷!”

白玉淡漠地拒绝:“不用!”

魅六:“要的,要的!”

魅七看着魅六那个狗腿的样子,没好气地将地上的周云生一把扛上肩往自己的帐篷一边走,一边嘟哝:“什么玩意儿嘛。整天惦记女人,不务正业!”

魅七叹了一声,不过,他也很想念白蕊的小手呢。

魅七将肩膀上的城主大人跟扔死猪似的给仍在了帐篷里,随后盘腿坐下来,想了想,要怎么排解相思之苦呢?

他看不少酸腐文人们都爱写点小词,姑娘们也吃那一套,白蕊平日里总说他木头木脑,那他也来写一首词吧,回去以后给白蕊看好了。

从怀里掏出自己的小毛笔,在舌尖上一舔,又在掏出的小本工工整整地写下他的第一句相思的词。

——白蕊,我想你的小手,想你的小嘴,念你大笑起来露出的三十六颗白牙,虽然上面有几颗有黑乎乎的蛀洞。

然后呢?

然后要写什么?

魅七苦苦思索之间,西凉茉等众人安眠之时,周城主大人噩梦连连之刻,时间渐渐流逝,天边晓星西沉,一夜过去,天空露出了鱼肚白。

寒冷渐渐褪去,橙黄的太阳从沙漠与天空的交界处露出了它的第一缕璀璨的阳光。

众人也纷纷起身,准备干粮和水,将就着就要用了一日的早点。

西凉茉也起了床,她打了个哈欠简单地整理了一会子衣衫便出了帐篷。

折腾了这些日子,终于离开了律方,跑了大半夜,大清早起床还真是累!

李密正在捆自己的行李,一见西凉茉过来,便上前道:“公子爷,咱们接下来就要步入赫赫沙匪的地盘了,赫赫沙匪凶悍,素来是杀人不眨眼,连赫赫王庭他们都敢抢,当年我和他们打过几次交道,都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您看咱们还是……。”

西凉茉接过白玉递过来的湿毛巾擦了把脸,淡淡地道:“李统领,我知道你担心咱们马队的安全,但是咱们如今出来的都是马,出律方的时候,担心后面的追兵,走得急,骆驼都没带够,如果不能寻一个置换骆驼的地方,再找个能带路的向导,咱们怎么能走到想要去地方呢?”

李密一顿,他其实是知道西凉茉的想法的,他们的马队里骆驼少,马多,沙漠之中骆驼比马儿好使,他们再往下走就是最危险的沙漠了。

他当年做打劫营生的时候就曾经和那些沙匪交手过,那些沙匪喜怒无常,手段残忍,翻脸就不认人,当年也不知道千岁爷到底是怎么驯服了那些沙匪的,让他们对他如此恭敬。

但是,后来司礼监也曾经派人去过沙匪的营地,但是也有人不知怎么就没了性命。

沙匪除了认千岁爷之外,其他人,去访对方的营地都有危险。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道:“大概是因为你们爷本来和沙匪就臭味相投,喜怒无常,手段残忍什么的不是咱们千岁爷的属性么?”

李密一顿,沉默了一会子,有些事,主子们可以说,下属们是不能说的。

“行了,不必担心,我既然敢去,自然有我的道理……。”西凉茉笑笑,将毛巾扔给白玉。

沙漠里的水稀罕,五六日没有洗澡,只能擦身的日子,真是不好过!

李密还想劝说不让西凉茉靠近沙匪营地,让他们派人去跟沙匪联络就好了。

他的脸色忽然一变,蓦然转脸朝着所有人大喝:“快,所有人全部都上马,准备武器!”

他一声令下,所有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立刻翻身上马,拿出了各人的武器立刻围成一个圈,将西凉茉和白珍、白玉几个全部围在了阵中,一致刀锋向外,严阵以待。

“公子小心,咱们有客人来了。”李密面色冷沉地道。

西凉茉一顿,随后眯眼看向远方,果然不远处传来了尖锐的狼嚎之声,裹挟着滚滚的浓烟席卷而来——那是马蹄卷起的烟尘。

她微微一笑,含住颈项间的哨子一吹,小白早就蹲在她肩头跃跃欲试,如雏凤娇鸣的哨声刚响,它就立刻飞起老高,扯来嗓子尖锐地应和着鸣叫起来:“尜尜——!”

鸣声如若石子入水一般,瞬间飘散开了奇异的声波。

也不知道那些秃鹫是否就跟在小白的附近,这一次出现得比上一次还要快,一下子瞬间扑腾出来,遮天蔽日的大批群鸟,仿佛遮天蔽日的乌云一般,其上还有沙漠苍鹰的飞翔。

而赫赫沙匪那些狼群是吃过这群死亡之鸟的鳖的,而且动物的敏感嗅觉不是人类可以比拟,在它们的沙匪主人还没有发现那些死亡鸟群的时候,狼群立刻惊恐地煞住了脚步,转身夹住尾巴就往回跑。

赫赫的沙匪们早早就听说有一大队商队闯入了他们的地盘,原本想着又可以大肆劫掠一番,顺便抢回奴隶当下酒菜。

哪里知道驱逐着狼群刚刚靠近,狼群们就莫名其妙地全都“呜呜”地跑了。

隼克钦一脸气急败坏,也不知道自己养的狼群们怎么全跟丧家之犬似的,吆喝狼语不听,和自己的底下人拿鞭子抽斗都挡不住它们狂奔的脚步。

这下是丢脸丢大发了。

他们犹豫着是否要上去劫掠,到底打算不管三七二十一策马操刀就往前冲,抢了杀了再说。

但是很快就有人注意到了那些已经飞近的死亡鸟群。

“头领,你看那,好多死亡之鸟!”

“天哪,我们从来没有见过那么多死亡之鸟!”

隼克钦一愣,再看向已经站在所有人面前那道修长窈窕的身影,虽然只见过那么一次,虽然她笑起来的样子很漂亮,但是隼克钦是一辈子都不会忘记那张脸的,并且认定那是他这辈子看到最恐怖的脸!

哪怕是满脸大胡子,他立刻白了一张粗犷的脸,差点从马上滚了下去。

“死大王的……亡灵……亡灵之女!”

当然,最后他还是从马上滚了下来,连滚带爬地领着那些也见过西凉茉这个‘死之女王’人过来参拜。

如果不是因为害怕招来沙漠最恐怖的神灵——死大王的报复,他早就屁滚尿流地带着人马一路狂奔跑掉,他终于明白沙漠之狼果然是最有灵性的东西,看见了不详的东西……哦……不,是尊敬的亡灵之女,立刻离开了。

李密带着自己手下锦衣卫的人,一脸莫名其妙地看着那些杀人不眨眼的土匪头子对自家末公子五体投地。

而来的那些司礼监的杀神们有一半是当年陪着西凉茉和百里青去过赫赫沙匪老窝的,自然神色淡定。

“很久不见,隼克钦头领,别来无恙!”西凉茉上前一步,微笑着打算扶起隼克钦。

奈何立刻将隼克钦这个大汉吓得跌坐在地,连连摆手,用蹩脚的中原话道:“隼克钦很好很好!”

西凉茉轻笑:“我想见你们大头领。”

隼克钦脸色白了又青,最后还是觉得比起大头目的怒气来,得罪了会带来不详的亡灵之女比较可怕。

于是他乖乖点头:“是!”

——老子是小白很骚包的分界线——

绿洲的中心,赫赫沙匪们的营地依旧是矗立着一片片的帐篷,旁边栓着战马,不少披着狼头的赫赫人和蒙着面带刀的女人,看见他们到来,全都围了上来,神色奇异地打量着他们,大部分人都认出了西凉茉,那些目光里带了不少害怕的成分,但是他们都很恭敬。

和上一次一样,隼克钦派了人先去通知了营地的人。

绿洲的中心矗立着一座巨大的帐篷,前面摆着丰盛的酒宴,铺满了无数的美酒与肉和果子。

不少穿金戴银,披着狼皮的、豹皮,看似有一定地位的赫赫人坐在两边,正注视着他们的到来。

那种目光算不上友好,但也算不上凶恶,只能说很诡异,让第一次见到赫赫沙匪的锦衣卫们都不由自主地紧张起来。

但是李密却能感觉他们在看向西凉茉的时候,里面还含有一丝恭敬与畏惧。

年青的男子,他身材高大健硕,穿着豹纹的衣衫,露出了健硕性感,肌理分明的胸膛,他没有如赫赫男子一样蓄胡须,据说是在他没有向赫赫王庭报仇之前,他绝对不会留须,所以露出了一张五官深邃、极具野性美的脸,一双金色的眸子正锐利地盯着西凉茉众人。

正是赫赫沙匪的头领,赫赫的前王子,如今的反叛军头领——隼刹。

“亡灵之女,很久不见了。”隼刹坐在狼皮王座之间,目光灼灼地看着站在自己面前的西凉茉,他的目光没有一丝畏惧,反而充满了仿佛在看猎物一般的目光。

西凉茉看着他微微一笑,并不在乎他的目光,唇角扬起美丽的弧度:“是的,很久不见了,隼刹头领!”

一个穿着黑袍子的肥胖的老头忽然跑了出来,一下子跪倒在西凉茉的面前,手上一如既往地捧着一镶嵌满宝石的骷髅头:“食尸者的女王,欢迎您代表您的父亲死大王大驾光临我们的营地,请接受我苏哈的敬意与祭拜吧,保佑我们!”

西凉茉看着面前五体投地,无比虔诚的胖老头,心中暗笑,脸上倒是一片肃穆地接过他手上捧着的那一串镶嵌着无数宝石的小小的骷髅头,泰然自若地戴在了自己的脖子上。

那苏哈巫师一拜,顿时不少赫赫人都对着西凉茉跪拜了下去。

“参见食尸者的女王!”

“死大王的子民参见亡灵之女。”

西凉茉没有说话,只是看着一片跪倒的人,挑了下眉,看了一眼隼刹,他依旧没有行礼,只是露出了个异样而迷人的笑容:“食尸者的女王请坐吧,请问阿克兰的主人,这一次没有随着食尸者的女王一起来么?”

西凉茉淡淡地一笑:“阿克兰的主人这一次比较忙,所以是我来,怎么不欢迎么?”

她后来才知道所谓阿克兰就是未知黑暗的意思,而阿克兰的主人,就是未知黑暗的主人。

她家那位九千岁殿下拥有这个名头倒是挺合适的,怎么听都像反派的终极人物!

隼刹眸光幽幽,沉默了一下,笑道:“沙漠的儿女都是死大王的子民,怎么会不欢迎亡灵之女呢,只是不知这一次,亡灵之女想要做什么?”

西凉茉便将她的来意向隼刹说了,哈苏是听得懂中原文的智者,他顿时错愕地失声道:“什么,你们要去死亡之海寻找亡灵军队,这真是太不可思议了,这是去送死啊!”

西凉茉所看到的两块虎符拼合在一起之后,在烛光映照之下显露出来的就是一张地图,一张非常清晰的地图,终点之上画着一只骷髅,而骷髅所在地就是这一片赫赫戈壁再往腹地而去的一片广袤的沙漠。

那片沙漠又称做黑沙漠,因为每天不定时的会出现不定的沙漠黑风暴,并且进入那片沙漠腹地之人,从来都是有去无回,一路之上,当黑风暴吹过之时,遮天蔽日,人畜不留。

传说黑风暴过去之后,便会露出一沙地的的白骨累累的白骨海,有人有兽,而沙漠黑风暴再次来临,所有走进黑沙漠中心的人都会被黑风暴里的恶鬼吞噬掉皮肉,只余下骨头,成为白骨海中的‘一滴水’,所以黑沙漠也叫做死亡之海。

“没错,能进入死亡之海,还活着回来的人,如今世间恐怕剩下不到两个人了。”隼刹也颦眉道,目光莫测地盯着西凉茉:“不过亡灵之女寻找亡灵的军队……怎么,那是属于亡灵之女你的军队么?”

西凉茉看着他淡淡地一笑,很是直接地道:“没错,我在寻找原本就属于我的军队——鬼军,我拥有地图,可以到达鬼军所在地,但是我依旧需要一个对死亡之海沙漠熟悉的老向导,并且还需要大量的水,还有骆驼!”

这个食人族的隼刹倒真是个聪明人。

隼刹和哈苏同时对看了一眼,在彼此眼底看到同样异样的目光,也不知道在那一瞬间他们交流了什么,哈苏忽然道:“亡灵之女,我哈苏可以带着你走进死亡的沙漠,但是我希望您能答应我一个条件。”

西凉茉挑眉:“哈苏大祭司,您要知道,我们不是没有熟悉沙漠的人,也不是没有骆驼,只是我们希望能得到熟悉这一片沙漠的人会更好而已,如果您不愿意提供,我相信我一样能找回属于我的军队!”

谈判第一要素,将自己的底牌掩盖好。

哈苏一愣,隼刹却忽然接话了:“亡灵之女,即使你是死大王的使者,也许并不畏惧黑沙漠,但是你身边的这些人却都是普通人,黑风暴中有许多凶狠的恶鬼,而哈苏是那两个走出死亡之海的人之一,你若是答应我们的请求,那么我愿意给你提供一切你需要的东西。”

西凉茉挑眉,那就先听听隼刹他们想要什么:“你们想要什么?”、

哈苏立刻跪在地上,恭敬而大声地道:“我们需要亡灵之女的您,在找到您的亡灵军队之后,帮助我们早日打败赫赫的背叛者,夺回属于我们的大头领的王国!”

西凉茉一愣,颦眉:“这……。”她怎么可能答应这种事!

“食尸者的女王,我们知道神的规矩是不轻易插手人间的事,但是我们只需要你到我们的国家去,成为我们的旗帜!”隼刹定定地盯着她地道。

西凉茉想了想,淡淡地道:“好。”如果只是精神领袖不是不可以答应的。

但是,这一刻的她并没有想这面旗帜并不只是意味着精神的领袖那么简单。

至少在隼刹这里,绝不是那么单纯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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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7千字~今儿只能这样了,总觉得该写的没写完,某悠明儿继续吧

宦妻 第二十二章 长梦恨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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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吗,太好了,感谢伟大的死大神,感谢您带来的了象征您恩典的亡灵之女……。”哈苏激动得脸上肥肉颤抖,他匍匐在地不停地喃喃有词,也不知道在说什么。

连着其他的赫赫人都跪在了地上,异常激动的模样。

在中原,谈及阎王及死的一切都是恐怖而不吉利的,要被驱逐的。

但是在沙漠与戈壁,死亡变得非常的常见,死大王就是最恐怖与残酷的神灵,执掌一切灾厄、惩罚与死亡,沙漠的一切生灵的死生都在死大王的手里,所以更加不能得罪,只能好好的供奉,并且祈求他的慈悲,不要降下灾厄与死亡。

所以众人对西凉茉是又畏惧又极其恭敬。

李密在一边看了,微微拧眉,想要说什么,但看了看周围还是没有出声。

“非常感谢食尸者的女王答应我隼刹的要求。”隼刹金色的眸子里掠过一丝近乎狂热的光芒。

随后他站了起来亲自下令:“去把我们最好的骆驼牵出来,再去为我们尊贵的客人准备一切他们需要的东西!”

西凉茉微笑:“有劳隼刹大头领!”

哈苏赶紧凑上前,一脸严肃地道:“请给我们一天准备的时间,黑沙漠不是那么容易进去的地方,一个不小心,除了您亡灵之女,我们所有人都要完蛋的!”

西凉茉点点头,应允了:“好。”随后她挑了下眉看向隼刹和哈苏:“不过我要说明的是,我是肉骨凡胎,一样会死,会受伤,嗯?”

指望她刀枪不入去打先锋是不可能的,做下神棍跳大戏,她还能考虑。

哈苏立刻一脸严肃地道:“我当然知道您是转生之躯体,神女要降临,自然必须依附在人类的肉身之上!我哈苏以性命起誓一定会保护好您的肉身不让任何人伤害您一根头发!”

西凉茉微笑:“哈苏,我喜欢你的誓言,也相信您一定能遵守对死大王的发下的誓言。&8226;”

既然借口都已经给她想好了,那她还是考虑一下到时候这个大戏要怎么跳吧。

看着西凉茉一行人离开的背影,隼刹眯起眼,西域人特有的卷翘而浓密的睫羽,在他脸上落下了诡异的阴影,掩盖去里面那种叫做野心的光芒。

他拿起酒轻品了一口:“亡灵之女……。”

既然是死大王的女儿,留在这一片死大王统御的土地之上,才是最合适的吧。

……

冰凉的水气带走了沙漠白日的酷热,西凉茉懒洋洋地趴在了池子边。

没有想到,自己又回到了这里。

其实西凉仙闯进来,跳梁小丑似的妄图迷惑她,让她代死,结果却被她耍了的往事并没有隔太久,不过是半年前发生的事,但如今想来,不知为甚,她却仿佛觉得好像是各

她拿了放在池子边的酒杯慢悠悠地喝了一口沙漠中略带咸味的泉水,忽然对着跪在池边恭恭敬敬地捧着衣衫的赫赫少女开口:“对了,你们半年前抢来的那位被送来和亲的赫赫王妃,最后到底怎么样了?”

那少女一愣,随后紧张起来,她因为懂得中原文所以被选派来服侍亡灵之女,这是让她感到骄傲又恐惧的一件事。

她极为恭敬的声音道:“您是说那个长得挺漂亮的赫赫王妃吗,她被头目们享用了两日两夜就已经奄奄一息了,哈苏大祭司原本想将她活蒸了祭祀无所不能的死大王,但是因为有些头领们在享用那个王妃的时候,就已经吃掉了她身上的一部分肉,已被吃过的祭品是不能拿来祭祀神灵的,所以后来就将那个王妃洗干净直接做了烤肉,各位头领们就着美酒吃掉了,如今她的头盖骨镶嵌了宝石,被赐给了隼克钦头领做盛酒的酒盅呢。”

西凉茉闻言,不免颦眉,虽然西凉仙是她的死敌,一直以来总是不断地想要害她,即使到了被抓到赫赫沙匪这里,也不忘记要陷害她,她对这种女人当然不会有什么怜悯,但是这种死法,也未免太过残酷和骇人听闻。

“公子,李密统领在咱们的帐篷外求见。”白玉掀了帘子,从洗浴帐篷外进来。

西凉茉点点头:“好,我知道了。”

她起身接过布巾擦身,穿上了早在上京的时候就已经准备好的赫赫人的白色圆领骑装,这种骑装一向以轻便、透气、防晒著称,再将头发包裹在缠头里面,整理了一番,便走出帐篷之外。

白珍在外头将自己马上的东西些下来,瞅着西凉茉出来,眼睛一亮,笑道:“公子这一身异域骑装真是好看极了,让奴婢看了都心动呢。”

如今的西凉茉看起来就像沙漠骑士一般,眉目俊美,英姿飒爽。

西凉茉领着白玉一边往自己的帐篷走,似笑非笑地道:“好,今晚让你来侍寝就是了。”

白珍一边跟上,一边吐了下舌头:“我可不敢,若是被千岁爷知道了,奴婢的小命就没了。”

进了帐篷,李密也已经换好赫赫人的黑色骑装,这身骑装更加突出他伟岸壮硕的身材,他见着西凉茉进来,立刻恭敬地拱手:“公子!”

西凉茉招呼他坐下,微微一笑:“李统领果然还是更合适这身充满野性的赫赫骑装。”

李密苦笑:“呵呵,看惯了金陵风月,李密早已经不是当年的那个汉人与赫赫人生得杂种——汉澜达了。”

听得出他话里自嘲与一丝黯然。

西凉茉微微一笑,但并没有接这个话,只是直入正题:“不知道李统领想要找我有什么事?”

李密一脸肃穆地看着西凉茉,沉声道:“公子,你一定是知道为什么千岁爷会将咱们锦衣卫和司礼监最精锐的人都给您,千岁爷是希望您平安归来,且不说咱们入戈壁,走沙漠,生死未知,也就罢了,属下认为您答应隼刹的事情实属欠妥。那个男人是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淡淡地道:“我知道你的意思,这事儿是我思虑欠妥,但是李密,你告诉我如果我不答应的话,咱们应该怎么,正如你说的隼刹是那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的人,是要我拿所为死之女王,亡灵之女的身份去威吓他们么?”

李密闻言,顿时哑然,是的,隼刹为人如何,他这个曾经与隼刹打过交道的人应该才是最清楚的,强龙不压地头蛇,他们如今是有求于人,还是隼刹这些匪气十足的匪徒。

看着李密的样子,西凉茉宽慰地拍拍他的肩头:“兵来将挡,水来土掩,咱们先找到鬼军,其他的事容后再议。”

李密苦笑:“末公子,您是不知道死大王和它的亡灵之女对沙漠民族以为着什么,隼刹真是做了一本万利的生意,不过咱们也只能先退一步了。”

时间在忙忙碌碌中很快就过去了,要进入黑沙漠的深处,还需要补充准备的东西不少,隼刹也非常大方,除了派出了哈苏,给出了他们最好的骆驼和一切最好的物资。

甚至……

“什么,大头领,你要跟着去?”西凉茉挑眉看着已经也换了一身骑装也不忘露出一线性感结识胸膛的隼刹。

隼刹一副理所当然的样子:“那是自然,护卫亡灵之女,这是沙漠子民都应当做的事,不是么。”

李密和宿卫同时异口同声地就要拒绝“这怎么……。”

但他们的话却被西凉茉打断了,她看着隼刹,忽然轻笑着道:“好,既然大头领想去,那就一起去吧,多一个人,咱们也多一个帮手不是?”

看着隼刹离开指挥人收拾东西的背影,宿卫忍不住道:“公子,你怎么能答应他,司礼监和锦衣卫作战从来都不用不知底细的外人,若是对方心怀不轨怎么办?”

西凉茉淡淡一笑:“不习惯和别人合作,那么就从现在开始慢慢习惯,隼刹如果能跟咱们一起进入死亡之海,那倒是省了不少事儿,不管他是冲着蓝家的宝藏还是别的什么去的,至少在到达目的的之前,不知道会遇上什么事,熟悉沙漠的他应该会是咱们一个不错的助力。”

她顿了顿,拍拍宿卫的肩膀:“每个人都是为了阶段性的同一个目标而在一段路上同行,不去对一路同行的人寄予过高的期望,懂得适度的妥协,走好自己的路,看好自己的后背,才能一路乘风破浪更快地到达自己的目的地。”

说罢,西凉茉笑了笑,转身回了自己的帐篷。

宿卫微微颦眉,他还是有点琢磨不透西凉茉的话,下意识地排斥着前往如此危险的地方还要带着一群危险土匪。

他看向李密嘟哝:“李大哥,你看这事儿妥当么?”

倒是李密沉默了许久,方才一笑,轻叹:“到底是千岁爷看上的人,虽然她和千岁爷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同,但是咱们的夫人若非女子确实有成为一方霸主的能力。”

那个女子的行事风格大气老辣而不拘一格,目光高远,不拒绝卑鄙,也不显下作,完全不像一个闺阁贵族女子,倒像是经历了无数风雨的名臣大将,让他都生出好奇之心,到底是什么样环境和经历能造就那样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子。

宿卫一愣,很不以为然:“虽然夫人确实很不错,但哪里有你说的那么厉害嘛!”

李密微微一笑:“咱们且等等看,看千岁爷的末公子是爷身边的破军星,还是天边那一颗最耀目的天狼星。”

——我是正常的分界线,这本书变态太多,以至于很久没见了,大家好——

第二日一早,西凉茉这边所有人都准备好了,隼刹那一边也带了他自己的几个贴身侍卫和哈苏,哈苏对西凉茉这个‘亡灵之女’总是特别的崇敬,老想凑过来讨好,和他平日里在部落里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样差距极大,看得西凉茉心中暗自好笑。

只觉得自己这个神棍扮演得还是很不错的。

大队人马就在哈苏看好地图之后各自骑上骆驼出发了。

刚出发的一路上的倒也还算顺利,就是西凉茉的人马里不少人都是第一次骑骆驼,骆驼比马儿高,让他们有点子不适应,尤其是白珍的那匹骆驼,年轻又跳脱,不时地撒欢儿地蹦达一下后蹄,或者到处喷它的口水。

折腾了一个上午,直到隼刹骑着自己的那一匹高大的白骆驼过来,那一头威武的白骆驼朝那只小骆驼狠狠地嗤了一个奇怪的响鼻,那小骆驼才算乖顺了些。

同时骆队也已经走到了沙漠的边缘,原本还能看到的一片片干枯的胡杨林渐渐绝迹,更别说那些偶尔才出没的野狐、野狼、蜥蜴等,倒是偶尔能见一些风化的破城、营地之类的地方。

哈苏走在最前面,他看了看天色,随后扯着自己的那一匹老骆驼嗒嗒地走到西凉茉的身边拿出他们拓印的地图,点点了路线上的一个点道:“这里头有一个废墟,据说是曾经的楼兰国的废弃之城,咱们必须在太阳下山前走到这里,才能进去躲避沙漠夜晚的恶灵,这样的恶灵充斥着死亡之海沙漠的每一颗沙砾中,到了夜晚就会出来。”

沙漠民族笃定地相信着死亡了的祖先、亲人、敌人,还有无数被沙漠死大王吞没了的生物的亡灵都会在夜晚出现夺走闯入它们的领地之人的性命,替换自己在这死亡之海里受苦,好让自己得以升入天之海。

西凉茉低头看了看地图,颦眉问:“听说下午的时候黑风暴最容易出现,咱们沿途有没有什么躲避的地方,如今走了大半日了,大家都有点吃不消了?”

早晨出发还好些,临近中午,不但风沙渐渐大起来,他们也必须寻找一处可以遮蔽沙漠阳光直射的地方,太过高温的沙漠会让人脱水而死。

哈苏点点头,又点了点路线上的一处地方:“就在这里,这个地方在一百多年前以前是一个很大的村子,但是后来被死大神的沙漠给吞噬了,但是可以去那里躲一躲!”

西凉茉看了一眼旁边已经晒得半晕中暑,只能伏在骆驼上由魅六照顾的白珍,点头道:“行吧,咱们走吧,争取在太阳升上最高的天空前能到到目的地。”

在这样的强烈的太阳之下,虽然再炎热也不能摘下头巾和长袍子,摘下了就只有被晒成人肉干的的份儿。

但是即使西凉茉他们做了充分的准备,也带了薄荷膏什么的防中暑药材,白珍这样虽然是丫头出身,但很少吃这种苦头的女孩子还是受不了。

一干人都扯着骆驼小跑起来。

虽然跟着有进入死亡之海沙漠的哈苏,但是沙漠是流动的,一场大风刮过,地上的沙山形状都要改变许多次,哪怕是哈苏这样的老道行,也要不时地停下来,根据太阳的方位和他自己特殊的方法去判断要怎么走。

而沙漠之上除了日月星辰,是没有别的参照物的。

所以不管他们怎么赶路,身上的汗水仿佛也只会越来越多,西凉茉抹了把脸上的汗珠,转头看向身后自己的人里,不少人已经脸色通红如发烧一般,身子有点摇晃,但仍旧在马上坚持着,司礼监的杀神们经历过严苛的训练,每人嘴里都含着提神清凉的药物,也都成了这副样子,可见这死亡之海的温度高得实在离谱。

“不能再跑了,咱们暂时是赶不到那个村落了,你的人快受不了了。”隼刹不知什么时候骑着他威武骄傲的白骆驼走到她身边道。

隼刹蒙着脸,以防沙漠炽烈的阳光晒伤,只露出一双金色的眼睛,但是就是这样的他看起来异样精神,让西凉茉不由暗自自嘲,果然不是同一种族的人啊。

不过不管什么民族,在这样的沙漠最毒日后下还要强行赶路,都是自寻死路。

西凉茉看了看大家的状态,也只能点头,非战斗性减员是绝对没有必要的,按照哈苏的推断,他们要赶到那个地图上的地方,至少要三天三夜。

于是她只能招呼所有人从骆驼上下来。

哈苏选择了一个相对背阴的高大沙山下,让骆驼们围绕着所有人成了一圈,他就去喂骆驼干粮了。

西凉茉让所有人全部都下来扎帐篷休息,宿卫除了是副统领也还是很好的军医,立刻给一些看起来有些不舒服的人诊治发药起来。

哈苏也拿出了一些据说是他准备的防治中暑用的头晕草药丸子,虽然配方稀奇古怪,什么蜥蜴尾巴,蜘蛛脚、食人血葛藤等等听着异常怪异的东西,但是效果却非常好,大部分脸色不舒服的人在吃了哈苏的药丸后,再喝了点水脸色都好了不少。

哈苏受到了众人的表扬,身为大祭祀的骄傲让他把自己的肥硕下巴敲得高高的,一把及胸的栗色的胡子在风沙中飞扬,看起来极为滑稽。

西凉茉忍耐住了笑意,拿了水袋去看向白珍:“好点了么?”

白珍是她们中武艺最弱的,但是如今也已经恢复了过来,看着西凉茉有些不好意思:“公子,不好意思,拖累你了。”

西凉茉轻笑,喝了一口泉水:“傻丫头,说什么呢,休息一会,再过一个时辰,日头没那么毒的时候,咱们再走。”

白珍点点头:“嗯。”

西凉茉看着白珍闭目休息,在看了看众人都躲在了帐篷下,她不由有点担忧地抬头看了看天色,碧蓝的天际,万里无云,也许,今天会幸运的没有黑风暴?

哈苏肥硕的身躯也躲在了一个帐篷之下,但是他不知道在想什么,四处张望着,喃喃有词,但不一会似乎他也走累了似的闭上眼睡着了,仿佛还不时地发出低低的呼噜声。

隼刹在擦刀子,面无表情地看了哈苏一眼,仿佛对于他这种忽然进入睡眠状况,一点也不奇怪。

但是他直觉非常的敏锐,一下子就感觉到了西凉茉的目光,立刻看了过来。

西凉茉淡淡地一笑,随后也闭目养神,热气蒸腾之中,也只能心静自然凉了。

……

不知过了多久,西凉茉打坐运功间,忽然觉得不知为何身上舒服了许多,那种黏腻的热意渐渐消散开来,让人觉得有点昏昏欲睡。

哪里知道,她忽然听见身边一道尖利的鸟鸣响起,小白很是焦躁地忽然从她的背囊里飞了出来:“嘎嘎……嘎嘎……。”地叫嚷个不停。

西凉茉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边哈苏忽然跳了起来,看向天边,又东张西望了一会子,随后立刻撒丫子冲向自己的老骆驼,一边跑一边叫嚷:“快点,快点,跑起来,我的老骆驼哎,黑风暴来了么哟!黑风暴来了么哟!”

西凉茉还没惊愕于他收帐篷、提包袱,再如一团肉球般飞速地滚到了老骆驼边就往上爬的速度,隼刹也已经一个鲤鱼打挺,向自己的白骆驼飞奔而去,他的侍卫也立刻各自去找自己的骆驼。

李密也在沙漠之中长大,他脸色大变,在瞬间招呼起了所有人立刻上骆驼。

虽然仍旧是万里无云的天空,只是空气的温度微微下降了一点,丝毫没有黑风暴要来的前兆,但是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已经全部都在瞬间准备好,冲向自己的骆驼。

这个时候,轻便帐篷的好处就先出来了。

他们只需要把帐篷一提,便可以一边跑一边拆,随便地一折就塞进了背上的大囊里。

实在来不及收,便扔掉,也不觉得太可惜。

连隼刹也不得不惊讶于西凉茉手下人马的速度,明明就比他们这些沙漠子民反应慢,但是如今奔跑起来的时候,已经是一个不落地紧紧跟在他们的身后。

哈苏的老骆驼别看着老,跑起来却奇快,一路狂奔飞跑,扬起无数尘沙,又或者风渐渐大起来,沙子开始不断地飞起一片片的沙雾。

让西凉茉无比地怀念上辈子的防风镜,这时候头巾的好处就出来了,他们直接拿头巾裹了头,也不看前面,不管不顾地跟着哈苏一路狂奔,骆驼是沙漠里最有灵性,也最通人性的动物,只要有一个头驼在前面带路狂奔,后面的骆驼就会一路跟着过去了,根本不需要人的驾驭。

这一点,在出发前,哈苏就已经向他们强调过,遇到危险的时候,他会带路,只要让自己的骆驼跟着他跑就行,先保护好自己的眼睛,没有眼睛的人,是走不出沙漠的。

众人一路狂奔,西凉茉只觉得风沙越来越大,身后有怪异的响声,她戴着半透明的鲛绡头纱,转头看向身后,不有一惊。

方才还万里无云的天空,此刻不知道什么时候,乌云已经遮天蔽日而来,不远处,天地之间仿佛有什么急速地翻腾着,似天地连成一片。

仿佛天边的翻滚乌云落地,卷曲无数狂沙,黑压压,铺天盖地地向着他们席卷而来,天空上的湛蓝以肉眼可以看见的速度被乌云黑风暴吞噬掉。

隐约地还能见到那翻腾之间仿佛有冰冷的闪电,呜呜作响的风声,又似凄厉的鬼嚎,仿佛无数恶鬼咆哮着在天地之间狂飙。

“快跑!”西凉茉想要喊,但是声音却连自己都听不见,只觉得那恶鬼翻卷黑风的隆隆之声越来越大。

她也只能埋头一路跟着哈苏狂奔。

骆驼似乎也体会到了自己即将面临的危险,全部都撒了蹄子一路狂奔,跑出了几乎媲美平地上马儿奔跑的速度,惊恐地朝前面冲去。

但是黑风暴速度更快,就前面的沙尘暴已经席卷到了,漫天飞沙,让人几乎看不见自己的路。

所有人只能不断在黑暗的沙风间奔跑,能见度越来越低,却不知道要怎么样才算是跑出了头,也不知道自己的同伴是否安好。

就在黑风暴即将追上他们的时候,哈苏忽然尖叫起来:“到了,到了,快下来!”

西凉茉靠得近,所以勉强能能到哈苏的尖叫的内容,她抬眼看去,果然看到了一座废弃的村长,不少房子都半埋在了沙子里,但模糊中还是看得出这里曾经是一个规模颇大的村子,或者说一个镇。

哈苏跳下骆驼,将自己的骆驼给赶紧牵进村子。

他东张西望了一会,立刻朝一个地方走去,西凉茉等人即刻跟上。

走近了才发现那是一座类似于祠堂一样的祭祀庙宇,当年或许供奉着这个村落的族长先人。

如今虽然破败,也没有门窗,显得里头异常的阴暗,但是也能看的出这里的建筑是石头做的,比较结实,也较为宽敞。

哈苏交代了不管风再怎么大,也要所有人将骆驼拴好,眼睛用早已经准备好的布巾蒙上。

免得骆驼受惊了,以后短时间内不肯起来,或者跑掉。

然后哈苏再领着隼刹、西凉茉等人一起进入这半倒塌的庙宇,他们各自左右看看,立刻去寻找能够将门堵上的东西。

“快点找堵住门的东西哟!黑风暴要来了,黑风暴要来了哟,有鬼,有鬼的哟!”哈苏不停地跳脚,到处乱转,跟着他进来的人赶紧四处找东西,就是隼刹也加入了搬木头板子的队伍之中。

但所有的木板都已经脆了,还没搬过去,那木板子都已经碎了,最后实在不得已,只能唤来大家赶紧回来一起将祠堂里破碎的大块石雕费尽九牛二虎之力把门给塞住了。

“快点,快点!”哈苏焦急地大喝。

西凉茉眯着眼,让白珍、白荷几个拖着依旧无法动弹的周云生,全部都躲进了庙堂的最里头,指挥男人们将碎石全部搬运过来堆在门口。

看着逐渐逼近的黑风暴,咆哮着,带来无数沙尘张牙舞爪地张大了地狱一般的大嘴要将天地间的一切撕碎吞噬,所有人都死命地往门上堆石头,

就在最后一块石头封住门的时候,黑风暴正咆哮着向他们扑过来,瞬间将一切都吞噬,大地不断地震颤起来——轰隆隆!

那些堆在门口的碎石头似乎完全支撑不住黑风暴的狂嚣,瞬间无数石头都被狂风吹开,一下子全都打在了站在门口的人的身上。

但是哪怕是惨叫声也被狂风咆哮的声音给吞没了。

她立刻卧倒,紧紧地闭上眼,难道就真的这么葬送在这里了么?!

西凉茉只觉得一股庞大的压力瞬间扑面而来,她下意识地伸手去挡,但是额头上瞬间一痛,便什么都不知道了。

黑暗降临

……

“丫头?丫头,你在发什么呆呢!”一道如七弦琴拨动一般悦耳却极为阴冷的声音在自己头顶上响起。

西凉茉一愣,随后抬起头,眼前烛光温柔而模糊,飘荡的柔软飞纱轻荡着,橘黄色的烛光下有人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容颜无双凤眸溶金,那双阴冷魅惑得让人不敢直视的眸子里如今盛着浅浅的温柔。

“……阿九?”她忍不住一笑,想要坐起来,却忽然觉得额头一痛,她忍不住扶额头,发出了细微了呻吟:“唔。”

“怎么,头疼?”百里青坐到了她身边,指尖抚上她的额头,冰冷的指尖和情人的温柔,让西凉茉忍不住放松了神经,靠在了百里青的怀里,颦眉道:“嗯,有一点,我做梦了,却总也不醒。”

百里青轻笑,魅眸里一片幽光:“怎么,是好梦还是噩梦,梦里可有我?”

西凉茉摇摇头,有些迟疑:“也说不上是好梦,还是噩梦,只是……只是觉得总有些什么不安的。”

“不安?”百里青挑了下眉:“为何不安呢?”

西凉茉伸手抱住他修长劲瘦的腰肢,把脸儿贴在他的怀里:“不知道呢,只是怕,我会见不到你,不知道为什么,忽然觉得很害怕,好像在无边无际的沙海之中,走不到尽头。”

“笨丫头,有什么好怕的,我在你身边。”百里青伸手揉了揉她的发丝,淡淡地道。

西凉茉闻着他胸膛间熟悉的冷香,还有男子身上特有的气息,却不知为什么心中依旧心悸,她靠在他的胸膛间,轻声道:“阿九,如果,我在寻找鬼军的途中没有再回来,你会去找我么?”

百里青温柔地微笑,那笑容里仿佛满是无尽的宠溺温柔,道:“那你就不要去了,一直在这里陪我可好?”

他顺手将她压在床上,一路顺着她柔软的脖颈落下细腻温柔的吻。

西凉茉微微红了脸儿,有些无措地把手搁在伏在自己身上人儿的背上轻:“阿九……。”

奇怪,她为何总觉得有些不对劲呢?

百里青轻哼了一声:“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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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 第二十三章 恶毒的末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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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留在这里一直陪我,哪里,哪里都别去……在这只有你我的世界里。”

情人温柔的耳语在耳边轻喃,仿佛带着无尽的魅惑,让人想要溺毙在那如水的柔情之间。

西凉茉双眼越来越迷蒙,觉得身子也越来越轻。

是啊,其实一直这样也不错,就这么……一直陪在他的身边,哪里都不去,可以在他的面前露出最软弱的一面。

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伤害,没有恐惧,只有他和她……

但是……

西凉茉忽然睁开眼,看着头顶的轻渺幔帐。

但是——

这是不可能的!

她忽然伸手去推伏在自己身上的百里青,却只觉得身上的人越来越重,怎么也推不开,让她的呼吸越来越困难,直到她狠狠地一咬唇,猛然坐起来,尖叫:“啊——!”

……

一只手猛然伸出了沙子外,随后看似平坦的沙子上缓缓凸出一个人型,随后一个人影缓缓地从沙子下坐起。

脸上的沙子扑瑟扑瑟地往下掉,西凉茉大口、大口地喘着气,眼前的景色渐渐清晰起来,。

依旧是遍地的黄沙,依旧是破旧空旷的神庙。

额头上传来的一阵阵的痛感加速了她的清醒,四肢也一阵麻,一阵痛。

西凉茉看着那门外的艳丽阳光,视线从迷蒙到了清醒,忽然将之前发生的事情全都想了起来。

黑风暴席卷而来,他们在哈苏的带领之下躲进了神庙,但是神庙没有门,大家在搬运庙里的神像去堵住大门的时候,黑风暴终于扑了过来,将一切都吞没了。

巨大的风力将堵门的石头全打飞了,石头撞在了大伙儿的身上,她被石头砸晕了!

西凉茉深呼吸了一口气,试图动下自己的四肢,确定自己有没有受伤,但是忽然被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吸引了目光,她一愣,随后向那声响来源处看去。

就在她转脸的霎那忽然听见那一头传来一声惨叫:“啊——!”

西凉茉一惊,睁大了眸子,正好看见一道踉跄的修长身影背对着她猛然举起长剑将地上的人刺死!

随后西凉茉才注意到周围黄沙之上已经洒了不少血迹,顺着血迹都能看到地上已经有了好几具是尸体,有锦衣卫的人,还有司礼监的人!

而那一瞬间,她已经看出来了那拿着长剑的人是——周云生!

怎么会这样!

西凉茉瞬间震惊了,锦衣卫和司礼监的人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如今她都已经醒了,他们怎么会还没清醒过来,这么束手待毙?

莫非是受了重伤!

但是还没等她细想,周云生已经提着不断滴血的剑,摇摇晃晃地向附近似乎陷入深度昏迷的魅七走去。

西凉茉冷冷地眯起眼,水媚大眼里瞬间充满了极度的愤怒,这个卑鄙的混蛋,竟然趁着所有人昏迷的时候下这样的毒手!

真真该杀!

周云生喘着气,提着剑慢慢走近了魅七,他看着躺在地上的魅七,碧蓝的眼眸里闪过一丝憎恶,他冷笑一声:“你这个该死的朝廷走狗,今儿我就先送你上路,再把你那不男不女的恶毒小主子给你一起送过去!”

这个可恶的杀手日日点住他的穴道,让他如今好不容易冲破了禁制,却差点废了腿上的筋脉。

周云生睨着魅七安详含笑的面容,恨恨地举起剑朝他胸口“让你在这么死,还真是便宜你们了,还想找到鬼军,下地狱去找吧!”

但就在这一霎那间,一道劲风猛然从背后袭来,周云生没有想到这个时候竟然还有人清醒着,自然不曾提防,感觉不对劲的时候,已经来不及回防,瞬间背上一阵剧痛,他整个人都被踹飞,直到狠狠地撞上墙壁,才滚落在地。

他原本就因为一直被禁制着穴道,所以身上筋脉多少都受损了,内息不足,这一下子被踹出去,立刻觉得背上剧痛,喉咙一甜,吐出一大口血来:“嗤!”

周云生伏在地上,勉力地抬起头来,眼前有点模糊,好一会才看清楚了站在自己面前的那道纤细人影,他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碧蓝如海的眸子:“是你,你怎么会醒过来……!”

西凉茉听着这话,眯起眸子,轻嗅了下,果然发现空气里有一种淡淡的甜香,他立时大约知道他做了什么,冷笑了一声:“是啊,我怎么会醒过来,那只能说明周城主的幻术实在不怎么样呢,不过我一直以为虽然周城主不是我们的人,但至少是一个光明磊落的君子,居然会趁人之危做这种事,还真是出乎我的意料!”

周云生额角微抽,他咬牙看着西凉茉道:“哼,你不过是运气好些,怎么,难道我要对你们这些劫持我的敌人以德报怨么,司礼监的人什么时候开始做起这等酸腐文人的道德文章来了?”

他顿了顿,讥讽地勾起唇角:“何况,我已经对你们这些杀人不眨眼的朝廷走狗够仁义的了,让你们在最甜蜜的幻境里死去,不是很好么。”

西凉茉捡起他落地的剑,摸了一下上面的血迹,冷冷地道:“你倒是真本事,可惜你没有想到自己幻术也有失手的时候,看样子鬼军的人不过尔尔。”

“你不用套本城主的话,我说了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是……。”周云生不甘心地看着西凉茉:“你到底……到底是怎么会醒过来的,我做出的幻境,分明是能让人看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最想见的人,没有人能逃脱的!”

沉沦在自己的梦境意识中的人,如果没有他的解药,或者过了足够的时间,是不会醒来的。

西凉茉看着周云生那种固执地想要知道答案的模样,不由挑了一下眉,这就是所谓的术者对自己能力的执着么,生死关头,不想着求饶逃命,倒是对自己的‘术’为何会失败更不甘心地要求个答案?

看在一会子,他会在她手上很倒霉的份上,她倒是不介意完成他这个愿望的。

西凉茉慢悠悠地半蹲下来,用那把剑挑起了他的下巴:“你很想知道么,那是因为我梦里的那个人根本不会是那个样子,所以我一听就不对劲。”

周云生看了她片刻,冷笑起来:“根本不可能,因为我的幻术只能让你们看到自己最想要的东西,最想见的人,一切都是你自己的意识幻化出来的东西,而不是我为你们虚构的东西。”

西凉茉挑了下眉:“没错啊,我也许确实希望那个人会是那种温柔的模样,会想要和那个人过着那种日子,但是我更知道他绝对不会说出那种软弱的话,也绝对不会用那种口气说话。”

与其说百里青那个千年老妖会说什么“让我们永远在一个没有勾心斗角,没有伤害”之类的话,她认为现实中的他更可能会说“让爷把敢和咱们勾心斗角,敢碰咱一根头发的人全部都杀掉,剥皮做成一整套琴鼓吧!”

她能从那种美梦中清醒过来,没有稀里糊涂地丢了性命,大约还要归功于那个千年大妖孽的变态淫威实在太深入人心了。

“真是看不出来你的心志居然这般坚韧,不为自己的欲望所诱惑,千万人中也不过一二,既然让我遇上了,也罢,时也,命也!”周云生听完她的话,不由低低自嘲地笑起来,那笑声带着几分凄然肃杀。

他当时躲在了神庙的最里面,风沙来时,他早已做好了准备,除了一开始被风压弄得有短暂的失去神智,但很快就清醒过来,趁着无人看守,先放出了药香,竭尽全力用了半个时辰才解开穴道,却没有想到如今还是失败了!

“你要杀,就杀吧!”

西凉茉看着他,随后用着手上的长剑慢悠悠地滑过他的脸:“拿出解药来,否则……。”

“休想!”周云生没等西凉茉说完话,立刻厉声冷笑:“你就算杀了我,我也不会给你解药的!”

“是么,我怎么舍得杀了你呢,周城主可是找到鬼军的重要线索,何况……。”西凉茉的剑尖慢慢地顺着他的脖子一路下滑,在他惊疑不定的目光中一下子将他的外袍挑开,露出了雪白的中衣。

周云生瞬间脸色一白:“你想做什么!”

西凉茉唇角勾起一抹邪恣的弧度来:“周城主这般好颜色,充满了异域风情,本公子原本是想怜香惜玉的,只是您既然不合作,还做下这种事来,就不要怪我不客气了,我打算……。”

她的剑挑上他的腰带,“唰”的一声挑断了腰带:“我打算好好的享用一番云生你这副身子,再阉了你,这个主意怎么样?”

她顿了顿,仿佛没有看见周云生惨白的脸色,手上的剑定在周云生光洁的胸膛上,颇感兴趣地似地道:“云生兄,你的皮肤可真白,比寻常女子都白,若是在上面画上几朵花,或者刻一些有趣的字眼在上面,也不错呢。”

周云生咬牙切齿地怒吼:“你敢!”

但是变形的尖利的声音,却泄露了他的愤怒与屈辱,当然还有一丝颤抖。

西凉茉冷笑:“你说我敢不敢?”

说罢,上前照着他的肩头就是一脚,将周云生踹趴下,然后伸手就去撕扯他的衣衫。

周云生受了颇重的内伤,筋脉又受损,正是四肢麻软的时候,哪里是满腹怒火的西凉茉的对手,不过两三下,衣衫就被剥了一半。

周云生趴在地上,只能感觉自己身上衣衫不断地减少,他绝望地咬着唇,满眼杀气狰狞地道:“我一定会杀了你,就算我杀了不了你,你也逃不出这个沙漠,你们所有人都要给我陪葬,都要死,哈哈哈!”

西凉茉停住了手,冷冷地挑了一下眉:“是么?”

她忽然喊了一声:“小白!”

一只暗红色的小巧的身影一下子从房梁上的洞里钻了出来,扑棱棱地飞到了西凉茉的肩膀上,蹭了蹭她的脸,表示劫后余生的喜悦,以及对西凉茉要强暴西域美男的行为表示了极大的兴趣。

西凉茉白了小白一眼,别以为老娘不知道你这只臭鸟刚才醒了不出来,躲在上面看戏。

西凉茉把小白放在了周云生面前,淡淡地道:“你还不知道小白的神奇之处吧,它虽然没有办法找到鬼军的所在,但是它却绝对有本事记住来时路,能将我领出去,咱们来回不过大半天的时间,若我将这个门封号,免去豺狼进来食人的危险,骑着骆驼连夜赶路,明早就能回到沙匪的营地,最迟明晚就能赶回来,至少能救下大部分人,而你……。”

西凉茉贴近他的耳边,森冷地道:“本公子不会让你死的,我会把你的舌头割掉,废掉你所有的武功,再将你卖给赫赫人做奴隶,像你这么细皮嫩肉的,他们一定不会介意你是个男子,然后再成为锅中肉,煲中汤!”

这般冷酷狠毒的话语瞬间让周云生的笑声卡在喉咙间,他看着面前的小白,小白乌黑冰冷的眼珠子里仿佛也都是嘲笑他不自量力的笑意。

他是见识过小白的神奇的,就算小白不能将她们带出沙漠,但是只要小白能呼唤那些秃鹫,生活在沙漠之中的秃鹫,总是认得路的,毕竟它们也经常去沙匪营地觅食。

周云生绝望地发现,自己根本没有什么能和背后那个狠毒的少年相抗衡的东西,绝望与恨意,如潮水一般将他淹没。

西凉茉淡淡地道:“我并没有逼迫你说出鬼军的所在,但是我要我的人活着,如果他们活着,我可以考虑放了你,但是我不会给你骆驼,也不会给你水,你如果能活着走出沙漠,那就是沙漠之神在庇佑你!”

周云生一僵,沉默着,冷冷地看向西凉茉,仿佛在分辨她说的真假。

西凉茉也很有耐心,只是淡漠地道:“或者你可以选择第一种选择,用最丑陋的方法死去。”

周云生发现面前的这个少年不但心肠歹毒,而且极为善于戳刺人心的弱点。

他思虑了许久,咬牙道:“我要一袋水!”

西凉茉仿佛犹豫了一会,方才道:“好。”

周云生看着她,忽然厉声道:“我要你拿你最在乎的人发誓。”

西凉茉看着他,沉默了一会,才慎重地举起了手,面色冷肃地道:“好,如我违背放周云生离开,并给他一袋水的承诺,我爹必定遭天打雷劈,我娘必定似无葬身之地。”

周云生看了他一会,才别开脸硬梆梆地道:“解药在我的发带之上,你拿着我的发带给他们闻一闻,就行了。”

西凉茉挑了一下眉,立刻扯下他的发带,拿去给魅七闻。

那发带刚刚子在魅七的鼻间晃了晃,魅七立刻就清醒了过来,他迷迷糊糊地还喃了声:“蕊儿,你怎么起来了,还早,咱们再……。”

但是当他看清楚了面前的人之后,瞬间把剩下的话给吞了进去,蹭地一下坐了起来,错愕地涨红了脸:“公子……。”

西凉茉一看他那样子就知道他大概是梦到和白蕊一夜春梦无言了,不由暗自好笑,随即将手上的发带扔给他:“去吧,拿着这个东西去给大伙雯雯,把所有人都唤醒。”

魅七立刻应声而起,摇摇晃晃地拿着那发带去解救其他人了。

大约过了一刻钟,才把所有人都弄了起来。

醒来的人自然也看到了那些被杀的自己的兄弟,锦衣卫损失了三人,魅部的杀神们损失了两位,隼刹带来的人本来就少,倒是没有折损。

“杀了他!”

“杀了这个卑鄙之徒!”

所有的人都对这种行为异常的愤怒,哪怕是隼刹的人也一样,毕竟他们只是运气好一点,周云生的刀剑还没轮到他们头上而已。

看着那些围绕着自己的众人眼底的浓重杀意,还有那些阴冷而明晃晃的刀剑,周云生靠在墙壁上,冷冷地嗤了一声,看向西凉茉:“别忘了你的誓言。”

西凉茉看向狐疑的众人,淡淡地道:“他还不能死,接下去的行程,咱们还需要他。”

隼刹金色的眼睛里闪过冰冷的光芒,一如他手上冰冷嗜血的弯刀:“末,你需要明白,沙漠之神容不下这种卑鄙的魔鬼,我们也不能容忍带着这个魔鬼,他会把我们带向地狱!”

自从西凉茉答应让他加入自己的队伍,隼刹就直接称呼她为——末。

锦衣卫和司礼监的人虽然不能质疑上峰的决定,但是他们眼中也都是杀意。

西凉茉微微一笑:“等着他没用的时候,咱们再处置也不迟,不可一时用气。”

隼刹看着他片刻,最后转身走开,冷冷地道:“但愿你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而西凉茉的人马虽然很想用尽一切方法弄死周云生,但是他们还是忍耐住了,毕竟主子已经发了话。

但周云生越听西凉茉的话,越觉得不对,他看着西凉茉怒道:“你答应了放我离开,并且给我一袋水!”

西凉茉看着他,挑了一下眉:“是的,我是答应了。”

周云生眼中一亮:“那……。”

西凉茉笑了笑,负手居高临下地看着他:“但是我现在打算食言了,我骗了你,怎么样?”对于周云生这样意志坚定的人,只能先挑动起对方的求生的欲望,再一步步将对方引诱到自己的陷阱里,才会有很好的效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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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 第二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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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那种挑衅的,那种理所当然的模样,几乎能将圣人气得吐血,何况周云生这样的人,他胸膛急促地起伏着,瞬间觉得喉咙间再次涌上了腥意,他眼底全是狰狞的杀意,唇角淌下猩红:“你好卑鄙我当初第一个应该杀的人是你,是是你才对,发下毒誓而不遵守,你一定会遭报应的,一定会的!”

西凉茉点点头,笑的一脸卑鄙:“是啊,遭报应,我的毒誓一定会实现的,你可以安心了。”

她娘已经遭报应了,就是不知道会不会没地方葬身了,至于她爹,她等着他遭报应呢!

周云生气得眼前发黑,胸闷气短,再加上内伤不轻,一时血脉上涌,竟活生生地给气得晕了过去。

众人并不知道西凉茉到底发了什么誓言,有些好奇,又不敢问,只暗自佩服自家‘公子’果然好本事,一张嘴就将这周云生给活活气得吐血,实在解气!

“收拾东西,一会把他装麻袋里去驼上!”西凉茉走过去,踢了踢周云生肩头,冷笑:“既然不喜欢当人,那就当货物吧。”

哈苏缓了过来,又是一阵拜天拜地拜死大王,最后打算过来膜拜西凉茉的时候,西凉茉看着李密领着将那些折在周云生手里的人埋了,心头就是一阵气闷心痛,其中死去的那两个还是当年和她一起来过沙漠的魅部杀神。

她意兴阑珊地道:“行了,行了,快出发,咱们还要赶两日的路呢,一路上的遮蔽点可都找好了?”

哈苏赶紧道:“有的,有的,路上还有这样的村子,也还有几个石头古堡。”

当年哈苏年轻气盛,和人竞争大祭司的职务,便打赌要到死亡之海沙漠之中去寻找被称为天空之神的眼泪的圣水,但是一起同去的不少人里,只有他活着回来了。

“咱们立刻出发,在夜里赶路,白日休息,明日黑风暴来临之前,还要赶到下一个露营点,若是没有这样的庇护点,咱们都得埋葬在黑风暴里。”西凉茉看了看自己手上的地图拓本,下达了命令,

众人齐齐点头,恰好此时隼刹的人也已经将藏好的骆驼们从沙土里拽了出来,因为骆驼们也都躲进了另外几个房子里,只要把沙子扒拉开就能将拖出骆驼来,它们也没有受什么伤,就是大约吓到了,眼神呆滞,不肯挪窝。

还是隼刹的那一匹白骆驼,依旧非常精神,在它的几声响鼻之下,其他的骆驼才依次走出了房子。

众人才收拾了东西,赶紧骑骆驼上路。

西凉茉听了白骆驼的神奇事迹,看着那高大的白骆驼,不由心中喜欢,伏下身子想要去拍拍那骄傲的白骆驼:“你家的白骆驼倒是有点骆驼之王的风范。”

哪里知道那白骆驼并不搭理她,一偏头,转身走开几步,才向前继续一路小跑。

隼刹看着西凉茉,金色的眸子里闪过骄傲之色:“白骆驼原本沙漠天空之神——胡大的使者,天下间也没有几头,如今整个沙漠戈壁的部落里只有本王子才有一头!”

西凉茉闻言,心中暗笑,这传说怎么和她家那只肥小白差不多?

但是因为有小白的先例在前,西凉茉倒是也相信有些时候,动物的神奇之处是寻常人并不一定能了解的。

她顺水推舟地对着隼刹笑道:“所以可见大头领一定能得回赫赫王位的。”

隼刹金色的眼底闪过一丝势在必得的光,极为自信地道:“那是自然,有胡大对我的庇佑,本王子一定能打败那些篡夺王位的叛逆者!”

随后他的灼热的目光落在了西凉茉的身上:“就如你,末,死大王之女也降临在我的身边,如今沙漠最仁慈的掌管生的天空之神——胡大;最残酷的地狱之神——死大王都是选择庇佑我,本王子就是天命者!”

西凉茉被他那种近乎狂热的目光看得颇为不舒服,淡漠地道:“是么,那我先恭喜你了,大头领。”

西凉茉随后便骑着自己的骆驼去找李密商量接下来的路线安排了。

隼刹目光炽烈地看着她的背影,如同琥珀一般的眼瞳里闪过一丝异样的光芒。

队伍里除了白荷、白玉几个侍女们身体稍微弱一点,其他人都是经历过残酷训练的高手,而隼刹的人马则是常年在沙漠之中生活,在这样的极冷、极热的地狱一般的沙漠之间穿行,虽然觉得辛苦,但是也不是不能忍受,这般连夜顶着寒风赶路,倒也一夜之间走出了颇远。

虽然一路艰辛,路上又遇到了流沙,他们拼死往外拉人,到底是凭借着哈苏、隼刹的经验和自身的绝佳武艺,大部分人都逃了死亡流沙,但依旧还是留下了几个自己的同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被吞没,并且有一部分装备,包括水和粮食都失去了,这让西凉茉的心情愈发的沉重,面上却不能显出来,她是他们的领袖,如果这个时候她流露出属于女子的软弱,只会让他们心中压力更大,做一个领袖并不容易,尤其是强者们的领袖。

到了第二日,又遇到黑风暴的时候,他们已经提前赶到了躲避的地点,加固了各处可能灌进风沙的口子,黑风暴来的时候,所有人都紧张地听着外头天地之间一片狂风咆哮,沉默地等待着狂风过去,或者永远过不去。

……

但是一切都还算顺利,虽然这地堡不时地掉落了黄沙,他们终究是躲了过去,不少人都疲惫得迷迷糊糊地睡去,终于挨到了夜晚,所有人立刻整装出发。

到底是经历了无数生死考验的司礼监魅部杀神和锦衣卫,即使面对最致命的缺水和少粮的威胁,所有人都依旧精神依旧,虽见疲惫,却不见颓靡地保持了绝对的行动力。

让隼刹这样的人都不得不刮目相看,轻声道:“果然不愧是阿克兰的主人的军队,亡灵军队不知是否如此强悍。”

西凉茉听见,却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浅笑,那个人虽然手段残暴,但是对待底下人确实极有他的一套。

这在沙漠中度过的第二个夜晚却不再如第一个夜晚那么平静,最初是隼刹的人去小解,很久都没有回来,于是隼刹便让第二个侍卫去找,但是却没有找到人,一片空旷的沙漠上连一个鬼影都没有,于是李密立刻派出了锦衣卫的人也去寻找,依旧没有结果,甚至有一个锦衣卫的人也不见了。

哈苏反应极为强烈地阻止了西凉茉和李密扩大寻人的举动。

“这里是死大王的地盘,他最恨别人打搅他的睡眠,如果有人走失,而且找不到,那就是死大王在寻找祭品平息他的怒气,这里的沙漠地形一天可以改变几百上千次,如果一直找下去,会有更多人迷失在死大王的幻境里。”

说罢,他还不断地拿眼睛地瞄西凉茉,西凉茉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心中苦笑,她这个‘死大王’的女儿,还真没法子说服自家‘爹’把人给放出来。

李密和宿卫都知道哈苏说的是有道理的,只能一咬牙,看向西凉茉。

西凉茉面无表情,抬头望了望天边,点了点头:“继续出发,回去以后给兄弟们立下衣冠冢,家里还有老小的,都由司礼监奉养一生。”

说罢,她一扯缰绳,率先驾着自己的骆驼一路向前奔去,只是僵硬的背影泄露了她的心并不像她的表面上显得如此的冷静。

这一夜的路程没有前夜赶的那么顺利,而黑风暴又提早到达了,差点将西凉茉和隼刹等人全活埋了,好在小白身为动物的直觉极为敏锐,唤来了几只冒死追随的秃鹫带着他们临时闯进了一处不在计划中的地堡,躲过了恐怖的风暴。

这一处的地堡并不像之前的地堡那么小,里面相当大,并且极黑,不知通向何方,黑风暴来临的时候,所有人都只是来得及跑了进来,但是只有隼刹冒死走最后将自己的白骆驼给拖进了地堡。

其他人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黑风暴张开狰狞的大嘴将所有的骆驼全都吞噬了。

等到风暴过去,众人清醒过来的时候,发现又少了几个人,也不知道是没来得及跑进来被黑风暴卷走,又或者是进入了地堡深处,怎么呼喊都没有用。

哈苏望着那黑洞洞的地堡深处,打了个寒颤,道:“这里一定是通往死大王地狱的通道,不知道里面还有什么,如果你们要去,那你们去好了。”

说罢,他赶紧钻出了地堡。

西凉茉看了看天色,让人拴了根铁链在魅部的一个杀神腰上,让他进去查看一回,但是直到那细细的铁链展开到底,也没有看到任何一个人。

西凉茉只能让人回来,她不能再冒险让自己的人继续这折损,只能转身继续走下去。

隼刹的白骆驼对着空旷的沙漠叫唤了许久,竟然还唤回来了一半的骆驼,于是只能两人骑一匹骆驼,令骆驼也不得不放慢了脚步。

这已经是进入黑沙漠的第三个也晚了。

她闭了闭眼,冰冷的风掠过眼睫,从第一次看到自己的同伴失踪,死去,还会眼圈发热,心中难受,到了这第三天的夜晚,心中却只剩下一片荒凉,死寂。

甚至在看到骆驼的数量时,她心头竟然曾经掠过一个念头,如果没有折损那么些人,也许骆驼根本无法搭载这么多人。

她甚至不知道是不是自己已经习惯这种对自己人的残忍了。

西凉茉苦笑,果然在生死存亡的边境之上,所有人都是自私的。

所有人都沉默着,一路艰辛的跋涉,时时刻刻面临死亡的威胁,再到不断损失自己的同伴,虽然早已经知道进入司礼监和锦衣卫就有随时付出自己生命的觉悟,但这般近乎漫出的心理折磨,还是让所有人都觉得疲惫。

即使劫后余生,也没有喜悦。

因为,失去了大部分的物资,他们的水已经完全无法支撑着他们走出沙漠了,如果没有找到鬼军,这是一趟有去无回的旅程。

这个时候,西凉茉才发现,这种死寂的压抑之中,她想念的最多的依然是那个人,她甚至开始怀疑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否太过轻率。

若是她真的走不出这一片沙漠,她和他连告别的机会都不会有。

如果她不在了,那个人……

他会不会很寂寞,或许会比曾经一个人坐在人间最高的山峰之上的时候更加寂寞吧?

西凉茉垂下眼,手慢慢地按在自己的心脏之上,轻舔了一下自己干涩的嘴唇。

你听得见么?

阿九……

若是,我没有法子活着回去,我的灵魂也会跋涉千里,回到你的身边。

到了第三日的白天,哈苏都已经蔫了,但是还是警告所有人,很快就要到达死亡之海的中心地带了。

会遇见胡大的圣湖,但是如果你跟着圣湖走,就会永远也无法回头。

因为没有了足够的坐骑,骆驼的脚程就慢了下来,西凉茉非常担心他们不能赶到预定的地堡。

而小白身边带着的秃鹫,在天空盘旋了许久,还是落了地,西凉茉知道这表示它们也没找到应该找到应急的地方。

“哈苏,到底还有多久?”西凉茉看了看地图,望了望高高低低,起伏不绝的沙山,心焦地道。

哈苏眯起眼,脸上也有点慌张神色,但还是道:“前面的,前面的,胡大一定会保佑咱们的!”

西凉茉没有再说什么,加紧了行进的速度。

但是,当所有人紧赶慢赶,终于在太阳升起的时候赶到了预定会见到的破烂古堡。

可……

“这是怎么回事?”西凉茉看着哈苏彻底惨白下去的脸色,立刻指着面前的空地厉声问道。

哈苏不敢置信地道:“是有的啊,确实是有,怎么不见了呢?”

他真的到达过这里,也见到过古堡的。

哈苏跳下骆驼,立刻冲向那一大片沙地,上面隐约可以见到仍旧有一些石头的残骸,但是,似乎早已经风化根本没有法子躲人。

哈苏转头看相已经一脸暴佞神色的隼刹,结结巴巴地道:“这里,这里的黑风暴比较小,我以前来的时候,偶尔也没有风暴的……应该再走一会就……就到了……。”

说话间,他忽然看见隼刹脸上闪过惊异,随后所有人的脸上都出现了不可思议与兴奋的神情。

“看,是绿洲!是绿洲啊!”

“难道真的是鬼军的驻地?”

“咱们找到了,找到了!”

说着,兴奋的众人就立刻驾着骆驼掠过哈苏一路向那绿洲奔去。

哈苏一回头,就看见了不远处,或者说很近的地方,不知何时已经出现了一片郁郁葱葱的绿洲,里面水草丰美,牛羊骆驼成群,还有一片如镜子般美丽的湖泊,似乎帐篷深处有不少人来来去去吗,极为热闹,他顿时也张大了嘴,好半晌才反应过来。

但是,当他脸色发白,慌张地大喊:“不要过去,那是地狱,是地狱啊!”

但是已经走了三夜两日,无时不刻地在和死神作斗争的众人哪里还顾得上听他蹩脚的中原话,不疑有他地向前奔去。

倒是西凉茉的兴奋劲头过去了之后,陡然觉得总有一点不对劲的地方,后来陡然听见哈苏沙哑的尖叫,立刻拉住了自己的骆驼,也立刻运足内力大喝:“所有人停下!”

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到底是受过最严苛训练的,立刻勒住了缰绳,但是已经迟了。

地面上的沙子仿佛瞬间失去了支撑,一下子全部都垮塌了下去。

“是流沙!”西凉茉脸色苍白地惊叫,立刻抖开手上的绳锁向前面的人抛去,将最近的几个人死命地往回拉,顺便策动自己的骆驼往回走。

那些冲到最前面的人,也立刻反应过来,全都立刻瞬间足尖一点,踩在骆驼的背上竭力向后飞去。

但是不知为何,他们全都被刚刚跃到空中就仿佛惊飞的鸟儿被长箭给一箭穿身,全都身不由己地向地面狠狠砸去。

而与此同时,那塌陷的沙子速度极快,不过短短片刻,仿佛方圆十里所有的沙子都陷落,所有的沙面全部都翻开,露出了让所有人震惊的一幕。

那些湿润的流沙下全部都是森森的白骨,人的、各种各样的动物的,层层叠叠地累叠在一起仿佛一片白骨的海洋,而不少黑色的甲虫在那些白骨上爬来爬去,还有一种巨大的千足虫,不断地从白骨之中窜出,仿佛被惊动了的千足虫,正急速地向那些落在它们地盘上人爬来,发出嗤嗤的声音。

纵然是见惯了血腥的司礼监的众人,也没有见到过这种宛如真实地狱的场景,全都惊恐地瞪大了眸子,震惊之后,死命地往外爬。

而爬的慢一点的人,已经被那种千足虫扑了过来,不过瞬间而已,那锦衣卫的人才发出一声几乎非人的惨叫,就已经被那些千足虫吞没了,只剩下一具骨架,

西凉茉反应过来,立刻将绳索抛给其他人就向魅六那一头冲去,试图将也掉进沙坑的魅六拖出来。

宦妃 第二十五章 鬼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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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哧!”随着长剑入地,地底传来一声极为细微的闷哼,如此嘈杂之时,若不细听是根本听不见的。

但是在西凉茉注意到不对劲的那一霎那,她就一直在那一剑之地投注了自己全部的注意力,自然是不会错过的。

随后魅六的身子立刻就可以被往后拖动了,但也不过片刻之间,魅六的身体又加速地往那白骨沙坑中坠去。

西凉茉也被生生地拖着往底下坠,她眸中冷光一闪,看了保住自己腿的李密一眼。

李密一愣,随后咬牙一点头,猛然松开了手,与此同时也在瞬间就抽出了自己腰上的长剑,拼立斩开扑向自己的半人高的千足虫,随后足尖一点,飞身朝沙坑扑去,手捏剑诀,十成真气灌注剑尖狠狠地朝魅六身前的地上划去,同时大喝:“沙地下有人,厂卫听令,三千剑阵地灌虹——杀!”

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原本就是一体,只是分工不同,但所受的训练都是大同小异的,各高阶指挥使就是教头,此刻听着自家教头一声大喝,顿时精神大震,他们原本都是一等一的高手,如今的慌乱败退不过是因为那些代表着未知与神秘的力量,异于寻常的恐怖情景和生物乱了心神。

如今又听闻有人潜伏在沙地下,顿时眼底冒出凶狠的冷光来,鬼神妖物他们害怕。

但是他们可不会对人有一丝一毫的恐惧!

“得令!”

所有厂卫们手中长剑立刻全部整齐划一地全部都灌注了内力狠狠地朝地面上插去,甚至不顾身后扑来的巨大毒虫。

此举果然见效,不少人立刻不再继续下坠,而且还有些刀剑没入的地方冒出血来。

血腥味刺激了毒虫们,那些毒虫更加疯狂地向人扑来。

但是已经彻底清醒冷静下去,知道是有人作祟的厂卫们,即使赤手空拳,也不会再慌乱,何况每一个厂卫身上除了例行用的武器,都还各自带着其他好些不同的武器,不但身形灵巧地避开那些毒虫,也祭出了自己另外擅长的各种武器暗器。

一时间,与毒虫缠斗中只能仓皇逃跑或者受死的局面立刻得到了遏制。

但是西凉茉把魅六拖出沙坑后,并没有急着让身边没有落入沙坑的人跟着下去帮忙,而是冷冷地看了战局好一会,只由身边的人去斩落扑过来的毒虫,直令身边李密急得满头大汗。

宿卫也掉了进去,如今被那毒虫咬了,虽然没有再被拖进沙子里,却正是竭力与毒虫缠斗的时候,眼看着就要顶不住了。

西凉茉忽然问李密:“司礼监和锦衣卫应该有统一的一种跃起的口令吧。”

李密立刻点头,目光里不自觉地喊了期盼地看想西凉茉:“有,公子要怎么做?”

西凉茉低声交代:“一会子,你喊出口令之后……。”

李密眼睛一亮,立刻点头,随后就运足中气大喝一声:“众厂卫听令,齐天碎地,落流火!”

李密的声音浑厚粗犷,一声大喝,振聋发聩,令所有陷入各自苦战的厂卫们不管身处什么境地,都瞬间竭尽全力地提气忽然高高跃起在半空之中,几乎可以说是整齐划一地在半空中一翻身,手上的掏出了几枚黑色的丸子,狠狠地朝地面击出,再借助这一击之力,身形再度拔高到了极限。

与此同时,地面上瞬间爆开浓浓的硝烟,“轰”的爆炸声震得人头发晕。

但是地面毒虫也都被炸得血肉毒液横飞,四仰八叉,无数白骨也被炸得四处乱飞。

厂卫们身上最有效,杀伤力最大的就是——雷火弹!

那种小型的雷火弹,每人身上只有几颗,但是威力却是极为巨大的,通常只做保命用。

看准了时机,西凉茉立刻从腰上抽出一对细长尖利如同峨嵋刺一般的短剑率先就朝那白骨沙坑扑去,厉声大喝:“上!”

李密领着剩下的厂卫们全都扑了上去,就是隼刹也提着自己的弯刀,杀气腾腾地冲杀过去,白珍几个原本被风沙折磨得只能半躺在骆驼上的女子们也纷纷拿出了自己的武器守在骆驼边,砍杀那些冲过来的毒虫,以免毒虫伤了大伙儿保命的坐骑。

再加上隼刹的白骆驼极有灵性,见着毒虫过来便是一阵响鼻,领着骆驼们躲避和踩踏毒虫。

西凉茉领着众人冲下来,与沙坑中的厂卫们会合之后,也不去理会那满地虫尸和再次锲而不舍扑咬过来的虫子们,只将手上的峨眉剑恶狠狠地就朝地下扎去,力气大的,整只手臂都扎进了地下。

果然如她所料一般,峨眉剑似乎扎在了什么软中带硬的东西上,那东西一颤,随后立刻下蹿,西凉茉立刻剑尖横挑,如同勾肉一般生生地将那东西下蹿的力道给阻挡住了,然后就是开始往回拖。

“本姑娘倒是要看看,你是鬼还是人!”

西凉茉手上的峨嵋剑也是百里青亲自命人给她所做,讲究的就是一个轻、巧、奇、险,那剑身轻薄,但剑上却有极险的放血槽极深,并且剑尖入肉之后会弹开,勾住对手的皮肉,剑上的毒也会直接淬入人体。

果然那东西中了剑之后便迅速地丧失了气力,一下子就被西凉茉给拖了出来。

果然是一个人,那人身上穿着与沙土颜色极为相似的衣衫,头脸都遮住,只露出两只眼,被拖出沙子外后,先是被炽烈的阳光照得张不开眼,随后恶狠狠地瞪了住了西凉茉,仿佛要寝她皮,食她肉一般。

只是中毒之后失去了行动能力,那杀手看起来像是一只虽然凶狠却被拔去爪牙的狼。

西凉茉看着他冷笑一声,目光看向周围,果然,所有人都在努力把地下的人拖出来,或者击杀对方。

因为方才那一顿雷火弹,炸得地面震荡,尤其是藏在地下的杀手更是受到最直接的影响,自然没有了最初的灵活与隐蔽。

秘密暴露了,自然就不再称之为秘密。

若是寻常人恐怕早已经在这等埋伏和阵仗中全军覆没,但司礼监和锦衣卫这一次派来的全是顶尖高手,如今缓过神来,自然让这些埋伏者们尝试到了什么叫危险了。

西凉茉看了下脚下的俘虏,冷冷地道:“你们就是蓝家的鬼军吧,去把你们的头领叫出来,蓝大元帅令牌在此,还不速速住手!”

说罢,她一抬手,将手中的蓝家令牌亮了出来。

那杀手眼珠子在那令牌上一定,瞳孔微缩,随后却一声不吭地别开了脸,仿佛什么也没看见一般。

那种态度顿时激怒了西凉茉,她长途跋涉,历尽艰险,又折损了那么多的一流好手,心中正是恼火的时候,此刻,她冷笑一声:“违令不尊,逆下犯上者,死!”

说罢,她恶狠狠地一脚踢在那沙漠杀手的肚子上,生生将他直接给踹到了一只巨大的千足毒虫的嘴前。

眼看着那毒虫就要一口咬上那沙漠杀手,谁知道却见它的毒牙刚刚触碰到那杀手,仿佛瞬间像遇到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一般,立刻:“吱!”地尖叫一声向后逃窜。

西凉茉眼前一亮,随后手上峨嵋剑一回抽,将那沙漠杀手再次扔向另外一条向她扑来的千足毒虫,果然结果一样,那些毒虫瞬间都吱吱叫着弹开了。

西凉茉眼底闪过一丝冰凉的光,对着仍旧在与地下袭击者奋力苦战还要躲避毒虫袭击的众人道:“这些杀手身上,或者衣服上有可以抵挡毒虫的东西!”

此言一出,众人立刻全都开窍了,这些司礼监和锦衣卫的杀神厂卫们原本就不是什么仁慈之辈,立刻纷纷出手,不是一剑将那些抓获的俘虏们衣衫迅速地挑开、剥掉披在自己身上,就是直接将自己的俘虏打晕如同沙包一样踢来踢去挡毒虫。

这种行径自然激怒了躲在地下的沙漠袭击者们,不少人直接从沙漠之下直接蹿了出来,与厂卫们缠斗在了一起。

西凉茉细细看去,他们的武艺极为奇特,虽然单兵作战不如厂卫们,但是他们往往几人配合极为巧妙,相互之间甚至不需要眼神交流,攻击敌人的速度快,角都也极为刁钻,而且仿佛随时都可以和自己的同伴相互配合攻击同一个敌人,如果拿不下这个强敌,招式被破之后,也不急,不躁,直接转身就扑向下一个身边更容易击杀的敌人,而立刻又有另外的人立刻攻上之前的那个厂卫,他们的配合几乎可以称呼得上天衣无缝,几乎没有破绽。

如此一来,他们不但能和厂卫们打了个平手,甚至让不太适应这种打法的厂卫们都吃亏中招。

西凉茉微微眯起眼,随后忽然一转身提起跃出沙坑,直逼上魅七的骆驼,从那骆驼后面麻袋里面扯下一个狼狈的人来。

金发碧眸,正是被西凉茉折腾得奄奄一息的律方城主——周云生。

随后她拖着踉跄的周云生,一路到了沙坑边阴沉地厉声道:“律方城主周云生,逆下犯上,其罪当诛杀,在此处以纠首之刑!”

说罢,她一脚踏在周云生的胸口,直接从一直贴身保护她的魅七身上抽出长剑,毫不留情地朝周云生的脖子砍去。

周云生没有想到她说杀就杀,瞬间瞪大了碧蓝的眸子,怨毒地瞪着西凉茉,看着那挥下的长剑闪着冰冷嗜血的光,心中却已经一片绝望。

但是剑身挥下的那一刻,却忽然僵在了半空之中,仿佛有什么东西挡住了剑势。

西凉茉只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栓住了自己的剑,但是不管怎么看,都没有看见任何东西。

她紧紧地握住剑,试图把剑抽回来,却也无法动弹一分。

她甚至听见一声不知从何处来来的轻蔑冷哼,仿佛就飘在耳边。

西凉茉眼底残酷的冷光一闪,蓦然松手,转手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从自己的腰上抽出峨嵋剑朝周云生的脸上刺去。

许是那控制住她手上长剑的人没想到她说松手就松手,那剑一下子就向沙坑处飞去,等到那不知藏在何处的人发现她忽然换了腰上的峨嵋剑,只能急促地叫了一声:“安东尼!”

周云生被她踩在脚下,等着自己颈项上的冰冷与锐痛,但是半天却没有反应,他不由地睁开眼,也是在那瞬间听到了有人唤他,而那杀气泠然的短剑剑尖已经几乎要插进自己的眼睛。

他反应极快,立刻伸手就是一握,用尽全身力气硬生生地将那剑尖挡在离自己美丽的眼珠子不过毫厘之处。

猩红的鲜血顺直他握剑的手缓缓地淌下,一如他满头浸润出的冷汗。

西凉茉跪在他身上,手上慢慢施压,冷笑道:“周城主,还不让你的人出来么,还是想让他们见见你的这对蓝宝石一样的眼珠子到底是什么样子的?”

周云生咬牙切齿地道:“奸贼,你休想,本城主就算死,也会拉着你一起下地狱,他们会为我报仇的!”

原本男子力气比女子力气大,但周云生被折腾了这么些日子,早就已经虚弱不堪,如今也只有任由他人宰割的份。

“报仇?你是说像现在这样,那些在我们的身后试图来营救你的跳梁小丑么?”西凉茉轻笑,残忍地旋转着手里的峨嵋剑,锐利的剑身几乎将周云生的手筋割断,血如泉涌。

而此刻她不必回头就知道身后那些沙漠袭击者已经和厂卫们绞杀成一片,为的就是想要营救身下的男子。

周云生听着惨叫声成一片,他很想看看到底情况如何,那里还有他牵挂的人,但是如今这样自己眼珠子和脑袋都要不保的情况之下,他根本没有办法抬头。

但西凉茉却察觉了他的举动,挑眉笑道:“怎么,很想看看后面的情况,拿到不是不能成全你的。”

周云生眼中一片狐疑,却见西凉茉忽然一抬剑尖,周云生陡然便觉得手上一凉,他方才一愣,尚且不知道她打算做什么。

却陡然觉得眼前冷光一闪,随后肩头一阵锐痛。

他忍不住闷叫出声:“啊!”

西凉茉已经毫不客气地抽手就在他肩头连扎了两个血窟窿,那呈现扁长十字刃的剑身造成的伤口看起来并不大,但是……血水却不断地从里面涌出来,十字刃的放血槽造成的伤口是无法用按压或者包扎能够止血的。

西凉茉一转身,看向那些试图冲过司礼监杀神们的保卫冲过来的蒙面袭击者,冷厉地呵道:“去把你们的头领叫来,你们所有人都退开,周云生的肩上的伤口是无法不经过缝合止血的,他还有半刻钟的时间,或者就让他等着给周城主收放干血的干尸!”

对于这个害死那么多同伴的人,她是一点都不会施舍所谓怜悯那种情绪的。

那些袭击者瞬间的攻势就弱了一下,他们不是不惊讶于这一次遇到的对手的强悍,更明白自己是无法在短短的半刻钟的时间攻破防线,把周云生给救回来的!

周云生捂住自己的肩头,涌出的鲜血和他惨白的脸色形成鲜明的对比,他试图支起身子说什么:“不要……。”

但是话音未落,西凉茉已经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扇在了他的脸上,打得周云生半伏在地上,雪白精致的脸红肿一片,带着那种怨恨含泪的眼神,颇有点被狂风霜雪摧残的落花美人之姿,无处不可怜。

但是西凉茉早看过了百里青那样的世间真绝色,哪里会为他怜惜,冷笑一声,伸手又要朝他的脸抽下去:“看什么?”

“住手!”一声男子冷厉的怒叱声响起,那些蒙着头的袭击者立刻训练有素地退开来,只见一名身材修长魁梧,也穿着一色沙漠色衣衫的蒙面男子仿佛凭空从沙地里升起来似的,从沙坑中出现,随后走向西凉茉。

西凉茉垂眸瞥了一眼自己脚下的金发美人,顺手从他身上撕下一块布巾随手塞进他的嘴里,在他耳边轻笑道:“啧,本公子果然没有判断错误,你果然是很有用的一颗棋子呢,不枉费我费了那么大的功夫把你给弄到这里来。”

“放了他!”那人站在沙坑边缘,对着西凉茉冷斥道。

西凉茉没搭理周云生那种愤怒得浑身颤抖的样子,只看向那人冷淡地到:“阁下是在跟本公子说话么?但本公子希望在咱们谈判之前您要清楚两件是,第一、你是什么东西,在这里发号施令?第二、人质和令牌都在我的手上,如果你们是蓝家的鬼军,咱们还有得谈,如果你们不是,那么咱们就决一死战,没有什么好谈的。”

此话一出,不光是那些沙漠袭击者面面相觑,就是周云生和那人目光复杂地互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眼底看到了惊疑不定。

这等于要么承认他们是鬼军的身份,那方才在西凉茉亮出令牌之后,仍旧攻击他们就等于是以下犯上,背信弃义。

要么不承认,即使能杀掉这些司礼监的人,他们也会损失惨重,几无活口。

西凉茉淡淡地道:“你们可以在周城主流光血以后继续再考虑。”

那人看着周云生不断地向自己摇头,再看着他苍白的脸色,随后他眼底闪过一丝痛色,看向西凉茉:“你先为他止血。”

“本公子只会放血,抱歉。”说罢,她素手一扬,那人眼瞳一紧,随后厉声道:“我们是蓝家……是蓝家鬼军!”

西凉茉倒是住了手,只是挑眉:“阁下不觉得这样蒙着面与客人对话,是一件非常不礼貌的事么?”

那人沉默了一会,目光掠过西凉茉手上淌着血的峨嵋间,一抬手就将自己脸上的蒙面巾拿下。

一头耀眼的金发在空中划过一个灿烂的弧度,与太阳一样耀眼的发色在阳光下泛出美丽的光泽。

西凉茉的目光略过他碧绿如翡翠一般的鼻子,高挺的鼻梁,薄窄的唇,坚毅的下巴。

如果周云生是油画里俊美温柔的年青圣者,那么面前这一位与他有七分相似的俊美男子,就是希腊神话里的阿波罗太阳神,威严,俊美,冷酷。

西凉茉唇角弯起玩味的弧度:“真是让人惊讶,鬼军倒是不拘一格降人才,莫非所有人都来自西域大食么?”

拿高大的俊美青年一挥手,所有的袭击者全部都摘下了自己的面罩,里面确实有一小部分人拥有着纯西方人的深目高鼻,但是大部分人还是纯种的汉人模样。

“满意了,立刻给他止血!”那人冷声道,目光森林地剜着西凉茉,几乎要在她身上生生剜下一块肉似的。

西凉茉倒是信守诺言,随手就在周云生的身上点了几处大穴,周云山方才勉强止住了血,但是他已经连做起来的力气都没有了。

西凉茉微微一笑:“你叫什么名字?”

看得出这位俊美的‘阿波罗’对西凉茉的卑鄙极为憎恶,但还是不得不回答:“周云紫。”

“看样子,你们应该是一对感情很好的兄弟,那么,云紫兄,我想你一定会赞同咱们到你的营地去为云生包扎缝合一番,你看云生兄的模样,真是让人心疼呢。”西凉茉勾了下唇,似笑非笑地道。

无耻!

鬼军众人怨恨地瞪着西凉茉,眼中无不透露出这样的信息。

连着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众人也默默地道,“公子”果然是越来越像千岁爷了,这就是所谓的夫妻相么?

周云紫额头上的青筋抽了一下,随后沉默着转身向沙坑走去。

西凉茉示意魅七背上周云生,一同跟着周云紫走,她警惕地握紧了手上的峨眉剑,司礼监与锦衣卫的众人都迅速呈现一种防御的姿态将西凉茉和周云生围在中间,隼刹则提着躲在骆驼底下瑟瑟发抖的哈苏一同跟着下去。

这一路跟着周云紫走过的路,简直让西凉茉等人不得不在心中叹为观止。

拿沙坑之下隐藏着数条极深的地道,而与此同时西凉茉也看出了这千里白骨坑毒虫地之下,还隐含着奇门遁甲的阵法,只有循着一定的步骤才能走过这阵法,真正的走出这一片死亡白骨之谷。

当西凉茉见到面前的景致之时,即使前生见识过高山雪域,碧海黄沙,也不得不为面前堪称奇异圣洁的美景征服了。

谁能想到死亡之海的沙漠之中真的有——海。

或者说如海一样一眼望不到边际的湖泊,澄净的湖水倒映着碧蓝的天空,仿佛镜子一样,让人看不出来到底哪里是湖,哪里是天空,美得震撼人心。

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众人也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给震慑住了,但是很快他们都清醒了过来,依旧警惕地围绕在西凉茉的周围。

西凉茉目光略过湖水落在湖边那一大片绿洲之上,那与其说是绿洲,倒不如说是一片草原,碧草如茵,繁花点点,成群膘肥体壮的马儿在湖水边吃草,不远处是一座城堡一样的建筑。

谁能想到恐怖的死亡之海沙漠的中心地带没有恐怖的黑风暴、流沙、炎热、酷寒、各种毒物,竟然是这样的美景。

在周云紫的带领下,所有人都顺利地进入城堡。

一路上都有不少身穿绿色劲装的人虎视眈眈,充满敌意与用一种意味不明的目光紧紧地盯着他们。

直到他们走到一处大堂处,方才停下。

“可以让我为我的弟弟缝合伤口了么?”周云紫冷冷地看着西凉茉道。

西凉茉勾了下唇角:“当然可以,不过是由我们的人来为他医治,请拿来药材和准备一缸干净的水,以及那些毒虫的解药吧。”

“你……。”周云紫眼中怒色一闪,想要说什么,但看到已经完全昏迷过去,呼吸微弱的周云生,便只能立刻让人去准备西凉茉要的东西。

水和东西都已经送到了,西凉茉舀了一勺水喝解药,喂进周云生的唇里,确认没有什么问题之后,便招呼其他人过来喝水,再让宿卫服用了解药,过来帮助周云生缝合伤口,并不让鬼军的人靠近。

西凉茉玩弄着手上的峨眉短剑,不阴不阳地道:“为了周城主好,我还是希望你们最好不好使用什么幻术之类的东西,否则很容易会一失足成千古恨,原本周城主还不会沦落到今日的境地,只是他太不识相对了本公子用幻术,可惜却技艺不精,被本公子发现了,所以只能给他一点点教训。”

此言一出,鬼军众人眼中不由都流露出不可置信的神色。

西凉茉看在眼底,心中暗道,看来这位周云生的幻术恐怕还是这些人中的中翘楚。

周云紫坐在上首的位子上,看着西凉茉,片刻之后才冷冷地道:“蓝家后人,蓝翎夫人的女儿,果然是不同凡响。”

西凉茉一顿,蓦然抬头,挑了下眉,颇为诧异地道:“你知道我是谁?”

周云紫冷笑:“从你们进入死亡沙漠的时候,我们的人就一直在监视你们,不得不说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虽然都是朝廷的走狗,但是的确有一番本事,别人走十日之路,你们能缩短成三日。”

如果没有地图,想要走到死亡之海的中心地带,足足要走将近一个月,有了地图确实可以缩短路程,但是一路上各种死亡威胁,能将三日路程拖到了十日。

而西凉茉率领的这一只驼队,竟然能在三日就到达了死亡之海的中心地带最后一道关卡——骷髅地狱,既让鬼军的人佩服,又同时感到了严重的威,他们一路上不能暴露自己的身份,只能试图从边缘打击和消灭这一只驼队,营救周云生,但是对方的武艺实在太高,一旦他们靠得太近就会被发现,而且对方自有一套防御的方式,并且从不因为一兵一卒的死亡或消失而恐惧与崩溃,很少能给他们可乘之机。

看得出这些人的确是受过严苛训练,常年在生死边缘打滚的人。

但是,他们还是从那些只言片语之间,探听出了一些东西。

譬如西凉茉其实是蓝家唯一的后人,而且与司礼监的人关系密切。

西凉茉看着他,危险地眯起眼:“你知道我是谁,还一路设伏想要击杀我?”

周云紫耻笑,碧绿的眸子里满是鄙夷:“我们是蓝家的鬼军不错,但是我们听命的是蓝大元帅,如你这种背叛祖宗,心狠手辣,投靠敌人的蓝家后人,就该被千刀万剐于蓝家祖宗灵前,以谢蓝家列祖列宗!”

西凉茉冷笑:“背叛?你觉得你们有资格说这个词么,令行禁止,虎符一出,万军听令,如今你们见虎符而不跪,闻军令而不从,罪当于军营前纠首处斩!当初我外祖将你们送出西域的目的是什么,乃是为了保住蓝家的最后血脉,你们如今对蓝家后人不由分说,刀剑相向,是为叛主!”

她顿了顿,阴沉地看向周云紫:“看样子,鬼军离开这十几年里,已经不是当初的蓝家鬼军了,怎么,所以想要诛杀蓝家唯一的后人,将蓝家的东西占为己有,自立为王么?”

西凉茉的话,句句诛心,让周云紫和在场的鬼军们脸色一阵青一阵红,气愤不已,却又一下子找不出话来反驳,气氛顿时又变得剑拔弩张。

周云紫愤怒地拍案而起:“胡说,分明是你这卑鄙贱人叛祖背宗……。”

“住嘴!”一声厉喝瞬间从众人身后传来。

众人齐齐向来人看去,只见一群身着长袍,头戴兜帽的中年人正齐齐地走了进来。

周云紫看见为首那人,立刻唤了一声:“父亲,安东尼他……。”

哪知话音未落,他脸上就被狠狠扇了一掌:“逆子!”

周云紫抚住脸,如翡翠一般的眼底闪过一丝不甘,但还是沉默地单膝跪了下去。

那为首的戴着兜帽之人,看都没有看他,径自越过他,走到了西凉茉面前,解开了戴在头上的兜帽,恭敬地单膝跪下行礼:“蓝大元帅座下骠骑将军兰瑟斯见过小小姐。”

跟着他来的众人都齐齐脱帽,单膝跪地:“见过小小姐!”

不少人的脸上还能隐约看出极为激动的神色,悄悄地拿着眼睛去瞟西凉茉。

看得出他们大都是当年的鬼军各级将领。

因为长辈们都跪下了,周云紫这些晚辈,再不甘愿,也只能单膝跪下。

西凉茉看着面前的金发的中年男子,他的眉目深邃,如果说周云生的一双蓝眸让人想到天空的美丽澄澈,那么面前中年英俊男子一双蓝眸就如如大海般深浅不明。

周氏兄弟看起来是随母亲姓了,没有随父亲姓氏,只是他们的却更多的是遗传了父亲的相貌,混血儿确实更为俊美。

西凉茉微微一笑,眸光却异常冷漠:“不敢受骠骑大将军此拜,鬼军已经不姓蓝,而姓周了,只请大将军多看在当年祖父提携的份上,看在至少我没有将您的爱子赶尽杀绝的份上,别将我等都赶尽杀绝才是。”

此言一出,鬼军的各级将领们间都面面相觑,目光瞬间都有些意味不明地看向兰瑟斯。

兰瑟斯单膝跪在那里,淡淡地道:“小小姐,好一张利嘴,兰瑟斯怎么敢担此大罪?”

这位小小姐,果真是个厉害角色,三两句就挑拨了多年相互扶持的兄弟们的猜忌。

她一点都不像当年骄傲聪颖,性子却纯真固执的蓝翎公主,很有些手腕与城府,正如探子们回报的那样——是个心狠手辣的。

“是么,还请大将军解释一番为何您的爱子会三番两次试图在我们来到这里的路上一路设伏狙杀,即使他知道我是蓝家唯一后人,依旧狠下杀手,我只能想到杀主夺权这四个字。”西凉茉冷笑一声。

兰瑟斯微微颦眉,这样大的帽子扣下来,还真是让他承受不起。

兰瑟斯唇角不由多了一丝苦笑,只能道:“都是犬子鲁莽,他们以为您已经投靠了朝廷,如今是帮着朝廷来寻我们的,但是我们早已经宣誓,鬼军之人永远只效忠于蓝家,所以……。”

“所以视我为背叛者么?”西凉茉淡漠地道:“若我寻找鬼军不是为了帮助朝廷,而是要与朝廷作对,为我蓝家复仇呢?”

兰瑟斯碧蓝的眼中瞬间闪过一丝坚毅的冷色,一字一顿地道:“末将,必将率鬼军誓死追随!但是……。”

他顿了顿,看向西凉茉:“若是小姐是要为朝廷效力,请恕末将不能追随小姐,哪怕您是蓝家的唯一后人,我们只能在这死亡之海继续供奉元帅了。”

西凉茉深深地看进了他的眼睛里,兰瑟斯并不回避她的目光,坦坦荡荡地看着她。

两人目光对视了片刻,西凉茉脸上的神情方才放柔了,伸手将兰瑟斯扶了起来,淡淡地一笑:“我相信您,兰瑟斯叔叔。”

兰瑟斯看着她的面容,唇角那一朵浅浅的笑,眼神不禁有瞬间的迷茫悠远,仿佛看到了久远记忆之中那骄傲而美丽的少女。

西凉茉看着他的神情,便知道自己的面容让他想起了许久之前的往事。

她并没有说什么,只是随后等着众人起身,西凉茉便对着众人深深一福,柔声道:“蓝大元帅之外孙女,蓝翎之女见过各位叔叔伯伯。”

众人见着原本疾眉厉色的如冰锋般锐利的少女,一下子变得柔婉优雅,未免都有些一愣,但随后那一声叔叔伯伯,一下子就让原本就压抑着激动心情的老一辈们瞬间眼眶泛红,就差老泪纵横了。

“不敢,快请起,小小姐。”

“小小姐……。”

原本僵冷的气氛一下子缓和下去,老一辈的将领们都是与蓝大元帅有过深交的,那种死忠是假装不来的。

看着他们围着西凉茉问长问短,锦衣卫和司礼监的众人都相互交换了一个眼神,松了一口气,终于——可以活下来了。

西凉茉简单地回答了一些问题之后,忽然正色道:“现在我站在这里,只告诉各位前辈两件事,第一,我母亲已经被皇帝与陆相逼死,我寻找鬼军就是为了给我母亲和蓝家复仇;第二,我已经嫁给了九千岁,所以他的人就是我的人,司礼监与锦衣卫都是我的人。”

此言一出,宛如一颗巨大的石子投进了平静的湖泊,瞬间掀起了惊涛巨浪。

——老子是九千岁好久没出来的分界线——

月色温柔,西凉茉已经洗漱沐浴过了一番,穿了一身沙漠民族少女常穿的轻薄丝绸长袍,勾勒出她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一头还有些湿润的长发用金铃铛束在脑后。

这死亡之海的中心地带夜晚并不寒冷,只是有点凉。

她的房间很大,也许是兰瑟斯来自于大食,这建筑看起来颇有西方的风格,露台极大,放着一整套精致的沙漠藤椅,藤床,还能看得到镜海。

那一片广阔美丽的湖被称之为镜海。

西凉茉走出露台,想要欣赏一下这美丽的夜景,但却忽然发现了露台上另外一道高挑矫健的人影,夜风吹起他的披风,仿若羽翼一般在他身后飞扬。

西凉茉淡淡地道:“怎么,周统领今日与兰瑟斯将军慈父逆子的戏还没有演够么?”

周云紫转过脸,淡漠地看了她一眼:“你倒是聪明,想到成为鬼军的主人,却连死亡之海都没有渡过,是不配成为鬼军的主人的,哪怕你是蓝家唯一的后人,毕竟再好的剑,放在不懂剑的人的手上,倒不如让他一直沉寂在剑鞘中,祭奠曾经主人的辉煌。”

西凉茉微微一笑,眸光幽冷:“我的表现怎么样,不但找到了你们,而且,我还打败了你们。”

周云紫俊秀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可疑的红晕,随后冷哼:“那是你用了卑鄙的手段,威胁伤害了云生!”

这句话到了最后不免有些压抑的愤怒,可见周云生依旧还没有彻底脱离危险。

西凉茉淡漠地道:“所谓兵行诡道也,打仗只问结果,不问过程。怎么你们还指望敌人对你们很温柔,很仁义么,再说了,周云生的手段可算不上光明磊落。”

“你……。”周云紫还想说什么。

西凉茉已经坐下,淡淡地道:“如果你是来为周云生讨回公道的,改日咱们可以比一场,只是现在我要休息了,您好走。”

“好,我且记下了!”周云紫看着那坐在藤椅中的美丽少女,夜风吹起她柔软的黑发,眸光里闪过一丝异色,随后冷哼一声,转身从阳台上轻巧地一跃离开。

西凉茉懒洋洋地把自己瘫在了藤椅之上,她看着那一轮巨大的圆月,不由轻喃:“阿九……阿九……你不是千年老妖么,这般好景致,你为何不能腾云驾雾过来陪我呢?”

该回去了,一切都告一段落,她却没有喜悦,只觉得忽然觉得好想,好想见他。

……

“哈秋!”百里青停下批阅奏折的笔,忍不住打了个喷嚏,他抬头看了看天上一轮圆月,咬牙冷笑一声:“小混蛋,这么久了还不回来,等着看本座怎么收拾你!”

------题外话------

阿九即将回归~嘿嘿~

宦妻 第二十五章 征服与团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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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落乌啼,湖水如镜,照见两地相思意。

西凉茉望着天边的月,也不知何时睡去的,只觉得迷迷糊糊间,倒也是一夜好眠,再睁眼的时候,天边已经泛出了鱼肚白。

西凉茉动了动,薄毯从肩头滑下,她一愣,随后目光落在不知何时伏在藤床尾上睡着的白珍身上,她的目光一暖,慢慢坐起,朝空中打了个手势。

一道黑影瞬间出现在她的面前,恭敬地道:“小姐。”

自昨日到了鬼军地盘,西凉茉也恢复了女装,没有再如以往这般让下面人喊她公子。

西凉茉比了比白珍:“魅九,把这小丫头带回去休息吧。”

“是。”魅九点头应承,一弯腰将熟睡的白珍打横抱起,足尖一点轻巧地抱着她跃出阳台,几个纵跃就不见了。

西凉茉看着魅九的背影,暗自思附,不知道魅六被毒虫咬的伤怎么样了。

不过白玉在那边帮着照顾,应该没有大碍才对。

这时,门外传来敲门声,有女子恭敬的声音在外头响起:“茉小姐,将军请您过一个时辰下去用餐。”

西凉茉淡淡地道:“行了,我知道了。”

她看了看天色,转身进了房间,径自往床上一躺,闭目养神。

养足了精力,才有精神去应对接下来的挑战。

也许老的一辈还会对蓝家有足够的尊敬,她并不认为周云紫那些人有那么乖巧,会服气追随她一个陌生女子。

……

穹窿顶的厅堂上描绘着美丽的壁画,精致的长桌上,放置着来自大秦的银质烛台,沙漠上常见的艳丽荆棘花插在金色的细嘴大肚双耳瓶里,高背雕花椅整齐地排列在长桌两边。

如果不是桌面上摆放着各式点心一看就是来自中原风味,她会以为自己来到了大洋彼岸的国度。

而所有人看到西凉茉从台阶上走下来,便齐齐地起立。

西凉茉今日刻意穿了一袭早已备下的白衣,除了颜色之外,与当年的蓝翎公主最爱穿的那一袭红衣款式相同。她走下来的时候在那些靠近长桌之首的年长者的眼中看到了怀恋与激动,甚至看到了几乎可以称之为崇敬的东西。

而她也在那些坐在长桌后半部分的年轻人的眼里看到了怀疑、淡漠、骄傲,他们就像桀骜不驯的雏鹰一般,看着即将统帅自己的年轻驯鹰人,她几乎可以看到那些骄傲的年轻雄鹰想要扑上来啄瞎她这个驯鹰者眼睛的嗜血欲望,尤其是站在兰瑟斯将军身边的那一头年轻雄鹰的头领。

西凉茉唇角勾起一抹讥讽而又冰冷的笑容,对他们那种挑衅的眼神视而不见。

“云紫,还不去将小小姐接下来?”兰瑟斯看了站在自己身边的周云生,淡淡地道,目光却牢牢地盯着周云生。

周云紫碧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甘,随后还是上前,将手臂递给了西凉茉。

她知道那是兰瑟斯在为她撑场子,强迫自己的儿子对她做出臣服的姿态。

西凉茉把手搁在周云紫的手臂之上,款步走了下来。

周云紫到底还算是个聪明人,没有在这个时候找不自在。

昨日西凉茉的那几句话,到底是挑了一些旧日里得过蓝家大恩惠,对蓝家死心塌地的家臣们的疑心出来。

毕竟十几年的时光过去了,当惯了一方领袖的大将军,会不会还对旧日主人拥有同样的忠心,还真是个未知数。

兰瑟斯自然是心知肚明,但心中也只能一声叹息,并不能多解释什么。

有些事不解释会比解释要好得多。

西凉茉坐在了首座之上,她坐下的那一刻,同样感觉到了周云紫眼里的恼火,那是他视如神祗的父亲坐了多年的位子,如今让给一个黄毛丫头,他心底怎么会舒服呢?

西凉茉挑衅地朝他挑了唇角:“云紫兄看起来不太舒服呢,脸色不太好,我今早可是听说了云生兄已经脱离了危险了,不是么?”

提到这个话题,顿时让周云紫的脸色又阴沉了几分,他冷冰冰地瞪着西凉茉:“哼,那还不是托小小姐的福。”

一些元老们顿时对周云紫的态度报以不悦的目光。

兰瑟斯轻咳一声:“云紫,不得无礼,还不坐下!”

西凉茉见到了元老们的态度,收到了自己想要的效果,也见好就收,浅浅一笑:“云紫兄客气,之前都是误会,迟些我会请哈苏大祭司和宿卫副统领去看看云生兄的。”

一众鬼军元老自然是觉得这位小小姐极为大度,只在西凉茉的身上投去赞赏的目光,纷纷赞道:“小小姐,果然有元帅和公主的遗风。”

“那是自然,能率人闯过死亡之海,小小姐是这十几年来独一份儿呢!”

西凉浅笑:“叔叔伯伯们过奖,这都是外祖与母亲在天之灵庇佑。”

提到了蓝大元帅和蓝翎夫人,自然是激起了当年这一批老将们的万千回忆,这也是西凉茉要的效果。

从她前生所学到的心理学上而言,要想融入一个群体,让人接受你成为他们的一份子,没有什么比作一个优秀的聆听者,激发人的讲述欲望更好的方法,每个人在讲述自己的光荣过去时,会自然而然地将诚心聆听的人视为知己,将对方纳入自己人的范畴。

看着西凉茉与自己敬爱的长辈们相谈甚欢,周云紫眼底闪过一丝讥讽的光芒,轻嗤:“哼,虚伪!”

提及过往荣光。众老将们自然是要嘘寒问暖,细细地问蓝翎夫人的事,听到蓝翎夫人之死的‘真相’后,众老将们都沉默了,不少人眼底全都红了。

“真是太卑鄙了,姓司的这是要斩尽杀绝么!”

“当初如果没有蓝家,怎么会轮到他做在这个位子上!”

“这等背信弃义的恶贼,如何配做在这天下之主!”

老将们原本都是蓝家家臣,对宣文帝逼死自己主子早就恨之入骨,自然不会忌讳这些话语。

西凉茉看着老将们愤慨的模样,悠悠地补充了一句:“陛下见母亲已去,便想将我纳入宫中。”

这句话如同一颗巨大的石头砸进了原本就不平静的湖水之中,所有人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西凉茉几乎可以看见愤怒的火焰在他们的眼底燃烧。

就是一向自持冷静只是静静旁观西凉茉与其他人说话的兰瑟斯在听道这句话之后,手中的银杯也掉在了地上,发出刺耳的声音,他忍不住拍案而起,怒道:“简直……简直是荒淫无耻,荒谬之极,这昏君分明是商纣夏桀在世!”

一句话囊括了所有人的心声,老将们都气得仰倒,纷纷大骂宣文帝的无耻荒淫。

“小小姐,你有没有……。”兰瑟斯将军还是思虑得更深一点,看向西凉茉欲言又止。

西凉茉摇摇头,轻叹:“彼时,我托身于九千岁,他阻止了皇帝的念头。”彼时,她猜测到了皇帝的念头的时候,尤其是知道他对百里青做过什么的时候,几乎恨不得将宣文帝给千刀万剐了。

九千岁的名头一出,众人都面面相觑地沉默了下去,对西凉茉投以了不忍与怜惜的眼神。

毕竟被迫嫁给太监,实在不是什么好归宿。

自己的旧主之后落到如此‘下场’,让鬼军老将们都认定了宣文帝是在挟怨报复。

“九千岁……是百里青吧,我记得当年他和百里洛还是跟在大小姐身边的一对漂亮的孩子,只是可惜后来……。”兰瑟斯沉默了一会,轻叹一声:“到底大小姐还不算糊涂,至少朝中有人帮衬一二,他还是个知恩图报的人。”

西凉茉知道兰瑟斯应该是认识百里青兄弟的,也大约知道后来发生在他们兄弟两身上的事情,如今兰瑟斯大约是以为百里青是在她母亲报恩,不过说起来,倒也算是‘报恩’了。

只是他这报恩的方法,大约让兰瑟斯他们听到了会吐血三升,认为他也比宣文帝好不到哪里去才是。

西凉茉默默地想着,也没有去纠正兰瑟斯他们的想法。

她看了看自己面前的精致烛台,对兰瑟斯微微一笑:“好了,兰瑟斯叔叔,茉儿难得寻到你们,且不说这些伤心事,说点子别的吧,我看这地方的建筑与布置,不像中原的,倒像是大秦国的,不知这么多年兰瑟斯叔叔有没有回国故国呢?”

见西凉茉转移话题,兰瑟斯等人也只以为如今气氛沉重,她不想再提及伤心事。

兰瑟斯倒也从善如流,轻叹一声道:“我答应过蓝大元帅和公主,为他们守好最后的希望,绝不会轻易地离开镜湖的,只是云紫和云生两个人的母亲早逝,初到镜湖,太多事情要处理,我难免忽略他们两个,便让我妹妹将他们两个带回了大秦,直到十三岁的时候才把他们接了回来,后来……。”

后来的事就很简单了,即使镜湖水草丰美,但律方是非常重要的补给与消息来源地,有什么比自己的儿子成为这里的城主更好掌控朝廷动向,和向镜湖补充一切供给更好方法呢?

“兰瑟斯叔叔当年也是大秦贵族,如今背家去国多年,可见您真是重诺重义之人。”西凉茉微笑道,目光诚恳。

兰瑟斯一愣,神色复杂地看向西凉茉:“你怎么知道……?”

西凉茉淡淡地道:“茉儿喜欢读一些杂记,曾看有僧人写过游记,多年以前曾经有金发碧眸的武士举十字大旗长途征伐大食而来,自谓——十字军,信奉西方天尊上神之帝,只是有些十字军东征失败之后,迷失了方向便流浪到了天朝边境,在此娶妻生子,无归故土,看兰瑟斯叔叔的修养谈吐与这里的布置,全都是大秦贵族的做派,而非奴隶,能让您留在这里不归故土,放弃身为十字军荣誉,我想这里一定有值得您留恋的地方或者人吧。”

再说了,这里的金发碧眼的、栗发灰眸的可不止一两个,一看就是一小群战败或者迷路的西方贵族十字军寄居的人。

兰瑟斯没有想到面前的少女不过是在这里短短半日一夜,就已经推理出那么多的事,目光带着几许复杂和带着一丝震惊地看着西凉茉,片刻之后,方才叹道,眼中的惊异也化为一丝赞赏:“小小姐果然博闻强记,属下佩服。”

这时候兰瑟斯身边的一名大胡子也点头笑道:“说起来,小小姐论辈分,还要称呼兰瑟斯将军一声姑父呢。”

西凉茉一愣:“姑父?”

那大胡子笑道:“其实云紫和云生两个小子的娘亲正是西凉将军,哦……是靖国公的妹妹静小姐,后来静小姐叛出西凉家才自改姓为周的!”

西凉茉挑眉,有些不解:“但是白嬷嬷之前为何告诉我,静姑姑是嫁给了西南边境的镇边大将呢?”

这其中居然还有这样一段公案么?

那大胡子脸色一僵,其他人也有些面面相觑,气氛尴尬。

倒是兰瑟斯神情淡然:“因为西凉家族,甚至整个天朝贵族们都不同意一个出身如此高贵的小姐下嫁给一个落魄得一无所有,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的外族人,即使是你的父亲,虽然没有明确反对,也并不支持,后来静儿以死相逼与家族决裂之后,跟着我私奔到了镜湖,西凉家怎么会承认有这样一个叛逆的女儿,我原本以为我们可以苦尽甘来,只是没有想到我终归还是害死了她。”

兰瑟斯说得极为轻巧,但西凉茉却从他的眼睛里看到了深沉的一闪而逝的悲哀。

西凉茉看着他,沉默了片刻,才轻叹了一声:“静姑姑一定很高兴,身为女子,不必将自己的一生消耗在哪高门大宅与其他女人争夺自己的丈夫的争斗中,能有心爱的人陪伴,沉睡在这镜湖之湖畔,一生一世一双人也不过如此。”

“是么?”兰瑟斯垂下眸子,掩去深深地忧伤,随后微微一笑:“我想静儿也会很高兴看到你的,她怀着云紫的时候,还曾与未嫁的蓝翎指腹为婚,说若是生男便永为兄弟,若是生女……。”

他陡然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立刻脸上一红,深蓝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尴尬,轻咳了起来。

西凉茉倒是不以为意,只是笑道:“那倒是承蒙姑姑厚爱了,只是茉儿如今已经嫁人了,阿九对我极好呢。”

兰瑟斯看着她,仿佛不以为然地道:“是么,那就好。”

就算对小小姐再好,百里青始终是一个阉人,小小姐又能幸福到哪里去呢?

大约是因为上一段的姻缘并不美满,所以小小姐才会对如今的现状感到满足吧。

西凉茉看着众老将们那种怜惜的目光,就知道他们在想什么,只是淡淡一笑:“有些事如人饮水,冷暖自知,叔叔伯伯们只要知道如今有人对我很好,我也很满足就好了。”

她可不想扯点什么指腹为婚的事儿出来。

尤其对象还是周云紫这头桀骜不驯的鹰,这不是自找没趣带麻烦么?

果然,西凉茉的想法还在脑子里打转,就已经有人坐不住了。

“父亲,我是不会娶亲的,至少不会娶一个心狠手辣的女子……。”周云紫啪地一下子站了起来,冷冰冰,硬邦邦地道。

但是话音未落,脸上已经被兰瑟斯毫不客气地赏了一巴掌,将他剩下的话给打没了。

“闭嘴,这种话是你这逆子能说的么,以下犯上,我没有教过你身为一名优秀的骑士,要怎么对待高贵的小姐!”兰瑟斯愤怒地瞪着自己最疼爱的大儿子,这一次他是真的气到了,后半句连大秦话都骂出来了。

周云紫并没有说什么,他只是转脸看向西凉茉,碧眸冰冷,满眼讥讽地道:“小小姐,你如此身份高贵,云紫可不敢高攀,想必您也看不上云紫才是。”

西凉茉心中有气,这个混账东西,她什么时候要嫁给他了!

一干老将们都死命地去瞪着周云紫,大胡子更是气得吹胡子瞪眼地叱骂:“臭小子,你怎么说话的!”

西凉茉唇角勾起嘲谑冷漠的笑:“云紫兄不必自做多情,如你这么容貌还入不了本小姐的眼!”

本小姐还没嫌你长得没阿九漂亮,你倒是来嫌弃起别人来了!

“那就好!”周云紫硬邦邦地丢下一句话,转身对着一众贵军的老将们恭敬地抱拳:“各位叔叔伯伯,云生身子不好,我先去看看他。”

说罢,转身就走,其他年轻人看着周云紫一走,自然也大摇大摆地对着自家长辈拱拱手,也走了。

气得一群老将们差点跳脚怒骂,若不是不想在小小姐面前丢脸,他们早就提着棍子上去把自家不听话的小子揪回来一顿好打了。

西凉茉早料到了这样的反应,倒是一点也不气愤,只是自顾自地用起自己的早餐,顺便安慰一番老将们。

用完了早膳,兰瑟斯领着西凉茉去了解了整个镜湖堡的情况,再详细地讲解了鬼军的构成。

整个鬼军分为——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共计九部。

合起来就是一句道家博大精深的九字伏魔口诀——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

临字部乃是大统管制核心机构——即兰瑟斯等人处理事务的部分。

兵字部主军——即军事技能、行兵列阵。

斗字部主杀——即暗杀、行刺。

者字部主医与毒——医毒同源,钻研医术、毒术,常年游走在西域、南疆各个部落学习各种医术蛊毒。

皆字部主商——即行商、募金援,以维持整个鬼军的开销和蓝家带出来的金源不断等。

阵字部主奇门遁甲——即各类奇淫巧技,如幻术、风水机关等

列字部主庶务——如所有财务的分配、人事调制等。

在字部主刑法——针对所有犯错的成员,给予处罚。

前字部主间——即谍报、情报的收集。

各部分工合作,互为羽翼,互为监督,运行之中自有他们的一套规则,部门构架精简而极有效率。

西凉茉看了一整日他们的运作情形,除了一些地方稍微有些不太合理,还有改善的余地之外,其他种种几乎可以说是极为出色的。

连她都不得赞叹蓝大元帅真的是天生的帅才!

而兰瑟斯与其他老将们与西凉茉探讨了一日,亦为她反应的敏捷与强悍的接受能力而折服,她甚至可以迅速地指出各部运作中的不足之点,而不引起其他老人们的反弹。

连兰瑟斯都忍不住低声对那大胡子,也是骁骑校尉胡虎感叹道:“小小姐虽不似蓝翎大小姐那种艳若朝眼的美,但是却更有大元帅之遗风。”

胡虎只有连连点头的份。

众人商议了一日,很快就到了夕阳斜落的时候,胡虎是个爽朗的大汉,对着西凉茉道:“小小姐,我让我那小子们去抓了些野兔子,再弄了点嫩羊羔来,一会子咱们在镜湖边大口吃烤肉,大口喝酒去,也让你尝尝我的手艺,当年是大元帅都赞不绝口的!”

西凉茉看着胡虎,不由会心一笑:“茉儿相信虎叔的手艺当然是很好的!”

兰瑟斯正要笑说什么,忽然见一名年轻的鬼卫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对着西凉茉喝兰瑟斯等人一抱拳道:“小小姐,大将军,各位大人,外头……外头……。”

胡虎看着那鬼卫没好气地瞪眼道:“臭小子,外头怎么了,说话清楚一点,老子可没教过你说话这么不利索!”

原来那鬼卫还是胡虎的儿子。

那年青人脸上一红,随后偷眼去瞥西凉茉,大声道:“司礼监、锦衣卫的人和咱们比武,输了不认账,如今在外头和咱们的人打起来了,紫统领是劝不住了,还请小小姐亲自出面一趟!”

兰瑟斯顿时脸色一冷,目光森然地逼视着那年青人:“豹儿,你说咱们的人和小小姐带来的人打起来了?”

“嗯。”那年青人看着兰瑟斯几乎能穿透人心的目光,有点发虚,点点头:“是。”

兰瑟斯怒道:“云紫这个逆子!”

说罢,他一转身就往门外走,那年轻人看着西凉茉忽然道:“小小姐,怎么,你不敢去么,还要大将军才能压场?”

西凉茉看着胡豹那种挑衅的目光,忽然一伸手拦住了兰瑟斯,淡漠地道:“兰瑟斯叔叔,有些事,还是要我亲自出面才能解决,您还是和虎叔一起在镜湖边先备下吃食吧。”

“但是……。”兰瑟斯想要说什么,但是西凉茉又微微一笑,目光剃透如晨露,仿佛将什么都看在眼中:“您该知道,驯鹰人若不能驯服猎鹰,迟早会被猎鹰啄瞎了眼,您的儿子都是沙漠中最矫健凶猛的雄鹰呢。”

兰瑟斯看着西凉茉的模样,只能深深地叹了一声:“小姐果然是元帅的血脉,只是……。”

他深深滴看向西凉茉:“我从来都没有怪过小小姐将云生打伤,是他自己学艺不精,以下犯上,更是不可饶恕。”

西凉茉转身离开,悠悠地道:“我明白的。”

说罢,她迳自转身离开。

胡虎看着西凉茉离开的背影,眸光有点冷沉:“将军,你就这么让小小姐一个女娃儿去和紫小子打一场?”

兰瑟斯神色冰冷地道:“怎么,胡虎,你也觉得我对元帅有了二心?”

胡虎摇摇头,苦笑:“我还不知道你么,若你对元帅有了二心,这个世上大约就没有忠诚的人了。”

兰瑟斯神色柔和了一些,淡淡地道:“当年元帅待我们这些十字军的人不薄,如果没有元帅,我们这些异族人根本不可能活到现在,我能和静儿在一起,也是元帅帮了我们,我这一辈子都不会离开镜湖一步,永远地为元帅守着镜湖,但是……。”

他顿了顿,看向天边一弯挂在天边的明月,幽蓝的眸子里闪过无奈的光芒:“老的叶子总要掉落,老去的苍鹰也会再飞不起来,取而代之的是新的枝叶和雏鹰展翅,我们对元帅的忠心,并不能保证我和你的后人也没有二心,如果小小姐不能将云紫他们收服,那么,也许有一天,鬼军这一把利刃非但不能保护蓝家最后的血脉,反而会断送她。”

兰瑟斯目光冰冷,甚至带着一丝苦涩:“若是如此,我宁愿只派出一小队人马,只作为暗中保护小小姐的防身匕首,让大伙都唾骂我胆小怕事,也不能让蓝家的最后血脉断送在鬼军的手上,若是如此不但我永远都不会原谅我自己,静儿九泉之下也不会原谅我。”

胡虎拍了拍兰瑟斯的肩头,长叹一声:“我相信小小姐那么聪明,她一定能理解你的。”

——老子是小白求月票的分界线——

西凉茉刚刚走到镜湖边就看见一道影子直直地向自己撞过来,她眼底冷光一闪,并没有任何动作,魅七已经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迅速地跃过去,一把接住了那道人影,再将他放下。

那人影愤怒地一把挣开魅七的手就向被踹飞的方向冲去:“你们这些卑鄙的混蛋!”

魅七一把拽住了他的衣领,冷冷地道:“张晨,你发什么疯,小姐在这里!”

张晨一听,一转头正好看见了西凉茉,顿时面皮紫涨:“小姐……。”

西凉茉看了他一眼,张晨是锦衣卫的三品带刀锦衣卫校尉,一向擅长于外家功夫,此刻却披头散发,鼻青脸肿,完全看不出来原本清秀的模样了。

她不由微微颦眉:“怎么了?”

张晨涨红了脸,眼里全是杀意:“那些混蛋,之前一路上偷偷绑走咱们不少人,如今骠骑大将军让他们放人,也不知他们给咱们的人吃了什么药,咱们的人站都站不起来,他们非要咱们和他们打一场,打赢一场,给一颗解药。”

西凉茉听着,虽然觉得这种故意找茬的方式有些可笑,但也不算不公平,她看了一眼正领着人朝自己走过来的周云紫,低声问道:“他们是不用了什么卑鄙的手段,否则咱们的当兵作战当不至于落到这般地步。”

张晨愤怒地道:“他们如今就是要咱们去闯他们布下的什么狗屁阵法,也不知道他们用了什么障眼法,进去了以后,咱们明明看着极近的路就能拿到解药了,却怎么都走不过去,而且……。”

他犹豫了一下:“而且总是被他们偷袭,我们想要抓人,却一点都抓不着。”

西凉茉看着那些浑身狼狈恶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众人,不由目光一冷:“哼,现在是要上演强龙不压地头蛇么?”

她一看那些垒在草原上的石头,就知道那一定是与奇门遁甲有关的东西。

开、休、生、死、惊、伤、杜、景。

只有找到生门,才有可能安全破阵而出。

但是她对这种高深的学问没有什么研究,更别说锦衣卫的人了,而司礼监虽然有望风部的人非常熟悉这一块,但是此次跟来的都是魅部的人,最擅长就是杀人夺命,一样不了解这些。

“怎么,小小姐,你有没有兴趣闯阵?”周云紫看着西凉茉过来,深邃的五官染了一层阴郁,碧绿如翡翠的眸子里满是讥讽与挑衅。

西凉茉淡淡地看了眼被扔在石头阵中心的人,果然有好些都是当初在路上去上个小解或者去寻人的时候就不见的弟兄。

他们看见西凉茉过来,顿时都羞愧地涨红了脸,却无力爬起来。

西凉茉朝他们露出了一个浅浅的安抚的微笑,随后冷冷地看向周云紫:“是不是只要我能走到阵的中心,你就放人?”

周云紫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来,双手抱胸:“那是自然,小小姐身为战神蓝大元帅的孙女儿,这点小事应该是难不倒您的不是么?又或者……。”

他嘲讽地眯起碧眸子嘲笑:“您也可以去找我的父亲告状,让他来命令咱们把人放出来,也免得不小心误伤了娇弱的小小姐您呢。”

西凉茉挑了一下眉:“好,这是你说的,嗯?”

周云紫看着她,想起之前她的手段,不由有些警惕:“那是自然。”

看着周云紫暗自运气防护的模样,西凉茉恍若未觉一般顺手拿出一根头绳将自己的长发束起:“听说你大秦的名字是叫做——塞缪尔?”

“是又怎么样?”周云紫有点不明白她怎么会突然换了话题。

“那我还是叫你塞缪尔,据说这是大秦的恶魔的名字,周云紫这么斯文的名字用在你的身上还真是违和。”西凉茉似笑非笑地说完,瞟了他一眼,向那石阵走去,

周云紫,不,塞缪尔立刻还以颜色,讥讽道:“彼此,彼此,茉莉这种花儿给你命名,简直是糟蹋这种花。”

西凉茉忽然停住了脚步,淡淡地道:“是么,魅部,动手,抓活的,让他们丧失行动力!”

西凉茉一声令下,原本狼狈的魅部杀神们,立刻瞬间出动,就近袭向

塞缪尔瞬间闻到了危险的味道,他一惊,立刻抽出自己的弯刀,但是长刀刚出鞘,面前的劲风已经袭到。

他一惊,眼底冷芒一闪,立刻手中弯刀横陈地迎上西凉茉的踹过来的脚。

却不想刀背刚刚撞上西凉茉的脚尖,塞缪尔就瞬间感觉到一股巨大的力道从他们相触的那一点爆发开来,逼迫得他立刻连退三步。

他几乎不能相信那一记狠踹是西凉茉一个女子踹出来的。

但随后西凉茉的攻势一记接着一记,拳、脚、肘、膝行云流水般的攻击,几乎逼迫得毫无防备的塞缪尔手忙脚乱。

西凉茉借助踹他的那一脚,手上瞬间拔出了峨眉刺就朝塞缪尔面部狠狠插去。

塞缪尔被她凌厉的攻势逼迫得只有防守之力,狼狈不堪,时不时还没西凉茉狠狠的踹中,疼痛不堪,他心中也为自己竟然会被比一个女人逼迫得如此狼狈很是恼火,而且心中也惊异于她的力气简直大的恐怖。

尤其是看见她的掌风瞬间扫到的地方,地上就是一个大坑,简直看得塞缪尔错愕不已。

他一直以为西凉茉只是阴谋诡计特别厉害,没想到她的功夫如此高明,内力几乎不比他的父亲兰瑟斯差。

塞缪尔正是思索接下来应对的办法,胸口又被西凉茉凌厉的掌风扫到,他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暗自咬牙,也不知是不是胸口肋骨断了。

“你真卑鄙,居然说动手就动手!”塞缪尔又气又恼。

西凉茉看着他冷笑一声,一言不发,继续抽出自己的峨眉刀砍向他。

塞缪尔看着那些锐利的漫天光影,带着重重杀气袭来,只觉得自己根本无法招架,好一会他身上就多了几道深深的血痕!

他百思不得其解,昨日交手的时候,他明明就没有觉得她的功夫和内力强悍到这样的地步啊?

尤其西凉茉眼底弥漫的那种冰冷气息,仿佛在她眼底里,塞缪尔只觉得在她的眼底里,被攻击的人仿佛根本就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待屠宰的动物,手上袭来的动作也是招招夺命。

这种毫无感情的目光,反而才是让人更恐怖的。

塞缪尔被逼迫得节节后退,一记利刃贴着他的脑门上直接横叉下来,他险险躲开,头发被切断了好几根,他惊惧地发现一个事实,额头上滴下冷汗——这个疯女人,竟然是真的想要杀他!

心思一动,塞缪尔抵挡的招式就露了怯意,一个不防,就被西凉茉一脚狠狠地踹飞撞到一个大石块才落地。

塞缪尔狼狈地跌倒在地,感觉浑身剧痛的时候,简直不能相信自己的眼睛,满脸涨红地瞪着西凉茉,却不敢动弹,

因为西凉茉一个箭步上去,手上短剑就直接抵在他的脖子上。

“服不服?”西凉茉冷冰冰地看着他。

塞缪尔看着西凉茉的模样,他总觉只要他说一句不服,面前这个女疯子手上的短剑就会真的毫不犹豫地狠狠插进他的脖子。

他转脸看了一下自己带着的年轻鬼卫们也都一样七仰八叉地被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按在了地上,不由恼火地道:“你们使诈,说了……唔。”

一道冰冷的剑锋忽然压进了脖子,塞缪尔几乎都能感觉到刀锋贴着血管的冰冷与,他立刻闭嘴。

西凉茉冷冰冰地看着他:“你只有两个选择,服,或者不服!”

塞缪尔看着西凉茉,分明是一副,你要不服气,我就打到你服气为止的样子,片刻之后,他还是咬牙切齿地道:“服!”

西凉茉这才押着塞缪尔去破了阵法。

看着魅十他们将那些吃了解药的人带走,她这才淡淡地对着塞缪尔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说罢,她转身跟着离开。

塞缪尔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心中极为窝火,但是却又无可奈何,只能恨恨地对着她背后怒吼:“你根本就不是女人吧,大力怪物!”

但是,不得不说,对于西凉茉的,他心中还是生出了一股子佩服之意,毕竟能打败他的真的没几个人,何况还是一个女人。

“小小姐,嫁给一个太监,是挺可惜的。”忽然有人感叹,方才西凉茉和司礼监杀手们的行动力狠狠地震慑了他们一把,他们根本不进阵,也一样破了阵。

塞缪尔不自觉的点头,随后才发现自己在干嘛,英俊深邃的脸一红,莫名其妙地想到了今早长辈们说的婚约之事,然后摇摇头,暗自嗤笑自己:“真是荒谬!”

但是只有靠近西凉茉的白珍才知道,西凉茉从转过背的那一刻开始,唇角就淌下了鲜艳的血,面色苍白如纸。

百里青教她的这套拳法和掌法,就是专门针对近身搏击所为,讲究的就是一个快、巧、奇、狠!

但是因为需要借助瞬间爆发的内力,在最短的时间内击杀对方,所以耗费内力极大,等于逆行血脉激发的巨大力量,很是内伤,乃是百里青教给西凉茉在不得已时候用的。

“小姐!”白珍慌张地靠过去扶住她。

西凉茉摆摆手,忍住胸腹的痛楚,擦掉唇角的血,故作泰然地咬牙向自己的房间走去,她不能让这里人看到她受伤了。

但……依然有人看见了。

兰瑟斯站在露台之上收回了放在眼睛上的单筒望远镜,欣慰地道:“鬼军终有重振声威之望了。”

胡虎也露出了浅浅的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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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镜湖的日子过得极快,转眼又过去了半个月,但是这些日子,西凉茉身边的人都发现她有些魂不守舍,总是望着她的来时路发呆。

只有白珍、白玉和几个贴身的暗卫知道她在等什么。

直到这一日清晨,西凉茉刚起了身,在露台上用了早点,正与鬼军的众人说笑,却忽然听见小白尖叫一声。

她仿佛感应到了什么,立刻向楼下看去,却正见着一个戴着兜帽的修长身影静静地站在梭罗树下与兰瑟斯交谈,仿佛感受到有人的视线,他抬起头来,两人的目光撞在一起。

他精致的薄唇勾起一丝诡魅的弧度来。

西凉茉脸上瞬间漾开灿若夏花的笑来,足尖一点,直接跃过阳台,在众目睽睽之下跳了下去。

“阿九!”

宦妻 第二十八章 小别胜新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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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脸上瞬间漾开灿若夏花的笑来,在众目睽睽之下跳下了露台。

“阿九!”

西凉茉跳下去的时候毫无预兆,直接就是向下一倒,连提气的动作都没有,让鬼军的众人不由都是一惊,下意识地惊叫出声:“小小姐!”

在经历过那日一战后,西凉茉强悍的模样,几乎是深刻地烙印在每一个年轻鬼军的脑海里。

在这些时日的相处之中,她一身男装,和他们同吃、同训练,虽然再没有表现出那日恐怖的的战斗力,但在鬼军们的心目中,她只是谦逊而已,西凉茉表现出来的坚毅、谦逊、机敏、博闻强记与风趣、女子中罕见的条理分明、甚至狡诈与适度的冷酷卑鄙都渐渐征服了他们,让他们无形之中渐渐接受了这么一个人是他们的一份子。

而魅部杀神们与锦衣卫顶尖高手们自然是凭借自身强悍的武力也让年轻的沙漠雄鹰们虽然忌惮,但心中也憋着一股子劲头要与他们一较高下,倒也是不打不相识。

如今一大早鬼军新一代年轻的领袖们正在西凉茉的大露台上用早点,打闹说笑着安排接下来的训练计划

好好说着话的人,一下子说跳下楼就跳下楼了,怎么能不让鬼军众人吓了一跳,全数冲到露台边。

但即使是就坐在离西凉茉不远的塞缪尔,伸手出去,却也没有来得及抓住西凉茉,只来得及揪住了她的衣角,那一角轻柔的衣料也在他手里没有几秒,就一下子滑落了去。

他大惊,就这么看着她跳了下去,乌黑的长发在风中划过美丽的弧度。

而西凉茉才不管,也没有心思去理会自己的样子吓到了多少人,她只知道,那个人在下面,她想见他,就那么简单。

百里青看着眼前阳光一闪,有青衣素颜的美丽少女如青鸟一般张开双臂朝自己坠下来。

他轻笑着张开双臂,迎接了这一只越来越美丽得让人移不开的青鸟。

巨大的坠压之力一下子迎面而来,压得手臂生疼,但是百里青却纹丝不动,将她稳稳地一把接在怀中。

“疯丫头,就这么一点内力轻功都不用地跳下来也不怕会摔坏了。”百里青接住怀中佳人,似嗔怒地道,只是紧紧环住她,几乎将西凉茉嵌入自己怀里的动作却泄露了他的心绪。

西凉茉勾住他的脖子,贴着他额,笑嘻嘻地道:“你才不会舍得让我摔坏了。”

百里青看着怀里美眸促狭的俏丽青鸟,勾了下精致的唇角:“你怎么知道,重得像一只小猪一样,这么砸下来,寻常人怎么受得了,怕不得闪着了腰。”

说罢,他阴魅如子夜的眸子盯着她的脸颊,一脸嫌弃地道:“你的脸是怎么回事,本座好容易养了那么久,才把一个干瘪的丑丫头养得能入口一点,怎么又糙成这种样子了!”

西凉茉原想着他们小别将近两月,就算这人不会甜言蜜语,也总不至于说出什么不好听的。

哪里晓得他一张嘴就让西凉茉恨不得直接两巴掌掀飞他。

手痒,真是手痒啊!

奈何……

此大妖孽淫威仍在,西凉茉只能看着那张倾国倾城却阴魅异常的容颜咬牙切齿地冷笑道:“爷,你嘴儿果然还是贱得人神共愤啊,你不想吃就不要吃,谁求着你吃了!”

说罢挣扎着就要下地。

百里青的双臂却跟铁箍一样将她紧紧地圈禁在怀里,他看着怀里羞恼的小丫头,脸颊红扑扑地,倒是显出在京城里没有的活力来,像一只粉扑扑的小苹果儿,让他忍不住有点心底痒痒的,便低声在她耳边轻笑:“别挣扎了,要不爷一会松手,你在那么多人面前摔个四仰八叉的,可难看着呢。”

西凉茉瞬间一惊,这才忽然想起自己方才做了什么——她居然子啊这么多人面前,直接对着一个男人投怀送抱了!

嗤!

西凉茉顿时大囧。

完蛋了,她辛辛苦苦维持的高、大、全的英明未来领袖形象全部被自己的无脑行为毁灭了!

什么叫红颜祸水?!

百里清这个大妖孽绝对是红颜祸水的典型!

西凉茉鸵鸟地把脸全部埋进百里青的胸膛,咬牙切齿,悲催地道:“完蛋了,都是你这个坏人的错,害我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百里青虽然觉得怀里佳人懊恼的模样非常有趣,但是终归舍不得她这般沮丧,便拍了拍她的背,安抚笑道:“别担心,咱们是夫妻,久别重逢,亲热点有甚不可,就算滚成一团即可入了房间缠绵厮磨,又如何?”

西凉茉懊恼地拍他的肩,偷偷瞥了眼一边沉默着,一脸尴尬的兰瑟斯,她俏脸上绯色迷离,瞪了百里青一眼:“你不说话,没人当你是哑巴!”

百里青低笑:“你不就是不想让人看着咱们么。”他忽然一抬头,眯起魅眸看向那些站在露台上一脸茫然加一脸好奇的鬼军,冷冰冰地道:“滚!”

他眯起眸子的霎那,黑沉得没有一丝光芒的阴郁眸子里瞬间闪出血腥的气息来,眉目之间暴虐鬼魅的气场瞬间全开。

那些年轻的鬼军统领们正是好奇地想要看一下那接住西凉茉,仿佛和她很亲密的人是谁,却见他忽然抬起脸来,浅浅阳光落在他的面容上,勾勒出他极为精致如神祗用工笔费尽心思勾勒的面容,那是一种无法用语言去形容的魅色,足以颠倒众生。

但是此刻那浅薄的阳光落在那张倾国倾城的面孔之上不但没有带来一丝温暖,却让人觉得极为冰冷扭曲,一瞬间看过去的时候,几乎让人觉得有无数冤魂恶鬼在他抬头眯起眸子的瞬间咆哮着疯狂地向自己扑过来,血腥扭曲之气迎面冲上。

令所有鬼军的人霎那间齐齐地向后倒退两步,出了一身毛汗。

那种感觉说不清道不明,只觉得自己仿佛在瞬间看见了幽冥地狱,尸山血海。

他们新一辈的鬼军,自小在这沙漠中出生,成长,早已见惯了瞬间生死,白骨如山,沙漠之中神秘恐怖之事不知凡几,却依旧在那人的恐怖气息之下,生生被逼退两步。

那人的美丽不但没有减轻一丝一毫恐怖感,反而平白让人觉得异常扭曲阴森。

塞缪尔呆了一秒,随后为自己的行为而感觉到羞耻,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恼火之色,立刻几步冲到露台边,向下看去,却只看见一匹骏马绝尘而去,方才那戴着兜帽的人已经抱着西凉茉绝尘而去。

他皱起剑眉,低头看向仿佛若有所思的兰瑟斯,大声问:“父亲,那人是谁?”

不知为什么,他看见那人就觉得不舒服,尤其是对方身上的压迫感,让他觉得自己几位渺小,或者根本不在那人眼中,这种感觉让塞缪尔觉得很是不爽。

兰瑟斯抬头看了那些挤在露台上的年青人,淡淡地道:“那是你们惹不起的人,别给我招惹不该招惹的人!”

说罢,他目光冰冷地直直盯着自己的儿子,直到塞缪尔在他那种严厉的目光下,不甘不愿地道:“知道了。”

兰瑟斯方才转身大步离开。

年青的雄鹰,总是雄心勃勃的,塞缪尔不懂自己的父亲为什么对那个人如此忌惮的样子,而那个人居然就这么抱着他们鬼军的总领就这么走了,实在是……!

塞缪尔冷哼一声,眉目之间满是阴郁与桀骜之色。

却没有注意到自己已经在不知何时已经将西凉茉认同为鬼军的总领了。

“原来小小姐笑起来也可以那么漂亮的,我还以为她只会冷冰冰地笑呢。”

“是啊,那种样子真是很可爱,比阿丽娜看起来还要温柔可爱呢!”

“那人到底是谁啊,那么恐怖的样子,亏难小小姐居然敢抱住他。”

“虽然长得很好看,但是好可怕!”

塞缪尔听着众人七嘴八舌的议论,不由颦眉,这倒是,他也是第一次猛然惊觉原来那个人,不过是一个十七八岁的女孩子而已。

是因为,她只会对那个恐怖的男人露出那种可爱的笑容么?

塞缪尔眼前掠过西凉茉看见那人的一瞬间,眉梢眼角轻渺的笑意,仿佛一朵荆棘花在晨风中展开了她柔软娇嫩的花瓣,毫无防备的甜蜜香气四散。

不知为什么,他一想起西凉茉的那朵笑颜就有点发怔。

“那个人……他是太子太傅、司礼监首座、锦衣卫都指挥使,唯一的异姓王——九千岁百里青。”一道有点虚弱却从容的声音在众人的身后响起。

鬼军的众人一愣,纷纷回头,正巧见着周云生坐在木质轮椅上被侍女推着进来,凉风一吹,他忍不住低低地咳嗽了一声。

塞缪尔立刻上前接过侍女手上的衣衫仔细地为他披在肩头上,有些嗔怪心疼地道:“安东尼你怎么出来了,也不怕风大着凉。”

周云生或者安东尼看了自己哥哥一眼了,微微一笑:“哥,我没事了,只是身子骨还有一些虚弱而已,还有,你还是叫我云生吧,咱们都已经到天朝这么多年了,这是母亲给咱们起的名字。”

周云生与塞缪尔虽然是兄弟,但是塞缪尔怀念着大秦时那种尚武的氛围,所以并不是太喜欢周云紫这个过于斯文的名字,倒是周云生却更像多愁善感的贵公子一点,孺慕天朝博大精深的中原文化,很喜欢周云生这个名字。

塞缪尔不可置否,只把话题牵回西凉茉的身上:“那个人就是九千岁吗?”

周云生点点头,轻咳了几声:“没错,他就是当今第一权臣——九千岁,挟天子以令诸侯,只手遮天,旗下司礼监与锦衣卫两支厂卫势力遍布天朝寸土之上,普天之下也只有他才能让皇帝都没法子动小小姐吧。”

塞缪尔很不以为然地冷嗤了一声:“不过是一个玩弄权术的内臣罢了。”

在他眼里,九千岁的名头虽然伴随着血腥、黑暗与权力,但他总觉得那一切不过就是靠着玩弄权术才得到的东西,虚弱而不稳固。

周云生立刻一把拉住了塞缪尔,沉声道:“哥哥,你听我说,我在司礼监也呆了不短的时日,九千岁绝对不是一个徒有虚名之人,不要去正面与他对抗,更不要随意招惹他,他那个人喜怒无常,手段狠毒。”

看着周云生的眼底的那种忌惮与请求似的目光,塞缪尔再不以为然,也只得道:“行了,我知道了,不过再厉害也不过是一个阉……宦官而已,阿茉当初不过是因为无人能依仗所以才要投靠他,如今有了咱们,她根本不需要和那人在一起啊。”

塞缪尔很习惯称呼西凉茉为小小姐,总觉得这种柔软的称呼配在西凉茉的身上,简直就是浪费iele,干脆直接叫西凉茉做阿茉。

其他鬼军的年轻统领们听到了也都纷纷点头,赞同。

直认为西凉茉这一朵荆棘花是插在了牛粪之上了/

周云生轻叹了一声,目光落在镜湖之上。

小小姐不是自愿和那个恐怖的男人在一起的吗?

他看未必吧,有些事情,是不足为他们这些外人道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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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晨风如歌,水雾轻渺,空气里都是花草的芬芳香气。

在他的怀里,乘马奔驰的感觉,让西凉茉忽然觉得若是能一生一世的时光都凝在这里也是不错的。

她忍不住蹭了蹭他的胸膛,露出个浅浅的笑容来,感觉到他衣襟开得低,脸颊便有些蹭上了百里青的肌肤,冰冷滑腻的熟悉感觉,让西凉茉忍不住又蹭了蹭。

心中暗自嘀咕,比起他身上的皮肤来,好像自己的脸真的被风沙吹得有些粗糙了呢。

百里青察觉了西凉茉的小动作,轻笑道:“怎么,这就忍不住了,放心,一会儿避开那些闲杂人等的视线,为夫一定好好满足你。”

西凉茉脸上一红,拍了他一下:“你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啊!”

百里青忽然揽住她的纤腰,身形一拔,直接从马上抽身而起,一个纵跃落到了柔软的草坪上,抱着她滚了几滚,卸去落马的力道。

西凉茉被他转得有些头晕,一把扶住他的肩头,颦眉道:“阿九,你慢点。”

这人真是,明明就能够稳稳落地的,非要这般折腾。

百里青看着身下的娇俏的人儿,束起的长发散落在身后,细碎的青草碎花瓣星星点点地染了一头,秀眉微颦,平添几分俏丽柔弱之感,领口因为方才的翻滚略蹭开了来,露出一方雪白肌肤,他魅眸闪过一丝深沉,看着西凉茉微笑:“小丫头,想我了么?”

西凉茉感觉他柔软炽热的呼吸如羽毛般掠过及的脸颊,那张魅惑的面孔近在咫尺,直挺的鼻尖几乎触碰到自己的鼻尖,不由自主地微微红了脸,她双手扶住他的肩头,只觉得心跳如鼓,却还是轻声道:“想!”

说罢,一抬首,就在他的薄唇上亲了一下。

若是不想,又怎么会在发现自己无法立刻回去的时候,不惜去找兰瑟斯,寻了一个听起来颇有些分量的借口让人去传递消息,说让百里青考虑是否来一趟镜湖,与兰瑟斯见一面,商议后续之事。

但是再冠冕堂皇的借口,也挡不住她私心下,想要见他的那种念头。

镜湖越美,越是让她想和他一起在这里看日升月落。

百里青倒是没有想到怀里一向自持的小丫头竟然如此直白又大胆,不由一愣,随后魅眸里一片静水深流,幽光粼粼,轻笑:“真是个热情的丫头,不过,为师喜欢的紧,可这怎么够呢。”

说罢,他一低头,深深地吮上她柔软丰润的唇,一路攻城略地,采撷她唇间最甜美的汁液,吸吮过她唇间每一寸柔嫩,最后霸道地攫住她的丁香,挑逗戏弄,直吻得西凉茉水媚的眸子里一片朦胧迷醉,双臂紧紧地抱住他的颈项。

也许是长久的不见,让她抛开了矜持,也许是在镜湖边呆得长久,感染了这里的奔放直接,她从最初的羞涩到后来便热情地回应他恣意的索取。

唇舌交缠的甜蜜,仿佛将彼此的思念全部都融在其间,那些热情仿佛能将所有的相思与不安都溶解。

再强悍的女子,也有软弱的时候,她只想在他怀里,在他眸子里,在他的气息间一路沉湎下去。

衣衫不知什么时候一件件地剥落,胸前感觉到了冷风,细腻的肌肤传来战栗感,让西凉茉忍不住轻颤。

西凉茉微微一抖,仿佛瞬间从那些迷离的奇异情焰之间清醒过来,她瞬间意识到这里是朗朗晴天,青天白日之下,镜湖边上随时都会有人走过来。

她不由微微一抖,眼神迷离地看着百里青,轻颤地道:“阿九……这是镜湖边,会有……有人……。”

百里青单手挑开她的腰带,贴着她的耳边,悦耳而阴魅的声音满是诱惑地道:“别怕,不会有人来的,为师让魅部的人守好了。”

“呃,可是……。”西凉茉有点迷迷糊糊的睁大了水媚的眸子,总觉得他的话有点不对劲,但是一会子又想不起来到底哪里不对劲。

看着身下的小丫头一脸迷惑懵懂的模样,红唇微张,娇不胜衣,百里青心中只觉得有一千只小虫儿在挠,凌虐欲更甚,只想把她揉碎了吞进肚子里,渣都不剩。

他魅眸微闪,低头在她眉间、鼻尖、唇上落下一个又一个的轻吻:“没有可是,怎么,丫头你不是也想为师么?”

西凉茉红着脸点头,声如蚊呐:“想,阿九,你不要用那种奇怪的称呼好不好?”

百里青换了那个称呼,像是刻意地在提醒她还是他的小徒儿,这种奇怪的近乎违背伦常的关系让她只觉得不自在的羞涩。

百里青就是喜欢看她羞窘的模样,邪笑着咬住她的小耳朵:“怎么,难道你不是为师的徒儿么,伺候为师本来就是你的本分呢。”

“我……。”西凉茉向来伶牙俐齿,这个时候却也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她想要去拉住他放肆的手,一双柔荑却被他霸道地扣在头顶。

她觉得又羞又窘,但是心跳得快,血液里却有什么东西仿佛因为羞耻却更加情动。

“阿九……。 ”

她甚至不知道是要求饶还是让他继续,只是浑身轻颤,雪白的肌肤染上妖娆动情的嫣红。

“有感觉了是么,乖丫头,让为师好好地疼你。”百里青轻佻又放肆地在她耳边命令,顺带咬住她的小耳朵,灵巧修长又邪恶的手指一路在她娇躯上放肆地蹂躏点火。

她仿佛被恶魔诱惑了一般,羞涩地别开脸。

“想要我么?”百里青觉得身下的人儿已经软如一滩春水,春潮如泉,蓄势待发前,他低头捧住她的脸,魅眸紧紧地盯着她,几乎要看进她的灵魂深处,也让她看清楚自己眼底炽烈危险的欲望。

西凉茉看着他,几乎要被他那种极富侵略性的目光灼伤,片刻之间,仿佛又过了千年沧海桑田一般的,最终她唇角扬起纯真直白的笑来,脸色绯红,柔荑紧紧地握住他的肩头,轻声地道:“想!”

说罢,她再次主动地献上自己花瓣一般的唇,吻上他。

从他吻住她的那一刻,开始,她就想要他了。

她从来不去违背自己的心意,想就是想,就如爱就是爱,憎恶就是憎恶。

“真是个坏丫头,勾引人可是要被惩罚的。”他眼底闪过笑意,狠狠地吻住她。

细微的喘息,娇稚的轻吟,如妖灵的诱惑,在风中蔓延开,最原始的情潮,如澎湃的海水一般蔓延在碧绿的草原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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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做想死?

她现在这种状况就叫做想死!

非常想死!

西凉茉蹲在镜湖面前,恶狠狠地瞪着镜湖里的美丽女子,恼火地道:“你,西凉茉,你他娘的什么时候变得和那个千年老妖一样无耻了,他不要脸,你也不要脸嘛!”

好吧,情潮褪去,小别胜新婚的甜蜜激烈结束,一切回归平静,理智回笼。

西凉茉意识到自己做了什么事情之后就很抓狂。

从一开始的神经病一样从露台上面跳下去,到当着兰瑟斯和塞缪尔这些人的面与百里青你侬我侬,再到跟他一路疯跑到镜湖边主动地滚草地。

这是在昭告天下她有多么饥渴和想男人吗!

她真的应该去买块豆腐撞死算了!

尤其是镜湖离镜湖堡并不算远,如果用单筒望远镜完全可以清楚地看见他们在湖边干了什么惊天动地好事啊!

“啊——啊——啊啊啊!”西凉茉捂住脸尖叫,她不要活了,到时候怎么去面对塞缪尔那群人啊,她好不容易建立起来的威严形象都坍塌了!

湖水发出波澜荡漾之声,伴随着一道矫健优雅的身影从湖中冒了出来,他抹了把脸,将湿润的发丝全部拨到脑后,看着西凉茉挑了一下眉:“你在那里鬼哭狼嚎的作甚,这湖水水质真不错,温热适宜,你真的不下来么?”

“不下!”西凉茉没好气地道,她还没想出怎么解决自己形象问题的法子呢。

“真的不下?刚才弄了三回,你身上没出汗么?不觉得邋遢?”百里青颦眉,他九千岁殿下可是绝对的洁癖主义奉行者,实在不能忍受欢爱之后不沐浴。

“关你屁事!”西凉茉忍不住咬牙切齿地道。

都是这个混蛋,说什么让人看着了,难道魅部的人不是人嘛?

这下好,魅部和锦衣卫的所有人都知道他们在草原上干什么好事了!

为什么自己一碰上这大妖孽,就被迷惑得不知东南西北了?

想起方才的疯狂,西凉茉忍不住捂脸。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粉脸冒烟,眼底闪过一丝恶劣的光芒,慢悠悠地拨着自己的头发:“看样子是为师不够努力,没怎么让你出汗是么?”

西凉茉唰地起身就走,她不能和这个大妖孽呆在一个地方,他会不断地提醒她,方才干了什么好事,她需要一个地方好好地想想怎么找个合理借口。

百里青最喜逗西凉茉失态的恶癖好可没有改,怎么可能让西凉茉轻易走掉,他径自一跃出水,挡在西凉茉的面前:“怎么这就走了,你还没伺候为师沐浴呢。”

长发和刘海都全部拨到脑后,露出整张艳丽不可方物面容的百里青看起来异常的霸气邪肆,西凉茉心头一跳,随后垂下眸子不去看他的眼睛:“我……。”

下半句话还没说出口,她赶紧把视线移开,只穿了一件薄绸裤的百里青入水之后,那白绸裤跟透明的没什么区别,某处硕大的凶器异常的扎眼。

“怎么结巴起来了?”百里青将她的故作镇静看在眼底,轻笑起来,伸手挑起她的小下巴:“方才丫头你可是热情得很呢。”

“爷,算我怕您了,您慢慢沐浴,我不打扰您了。”西凉茉偏开脸转身就打算逃之夭夭。

她又不是笨蛋,他一副不怀好意地的样子,就知道这厮玩她玩上瘾了。

百里青早防着她这一手,指尖一挑直接扣死了她的纤细腰肢,整个人拖着她直接朝湖水里倒去。

西凉茉一惊,手忙脚乱地挣扎起来,却还是硬生生地被那人拖进了水里,直灌了好几口水。

“咳咳咳……百里青,你是想淹死我么!”西凉茉恼火地从水里冒出来,伸手就去推那抱着自己的坏人。

百里青勾起唇角,笑得温文尔雅:“不,为师只是打算帮徒儿你洗澡而已。”

西凉茉一句话不说,转身就往岸上爬,这厮换了这种称呼,就代表他淫兴大发了!

但是,大妖孽发情的时候,通常她这只小妖孽都逃不掉。

比如现在……

百里青拖着西凉茉的纤细脚腕将她拖了回来,顺带跟扒皮似的将她一边剥得干干净净,一边微笑道:“丫头,你真是不乖呢,穿着衣衫,怎么洗澡呢,莫非你不会洗澡,来来,为师教你。”

“阿九!”

等到西凉茉能爬上岸的时候,她已经脸色发白,手脚无力外带浑身狼狈。

但是她身后的九千岁殿下却精神焕发,如同一只餍足的兽。

西凉茉双腿有点发抖,好容易站稳了,她低头看着自己一身湿透了外带破破烂烂的的衣衫,脸色一阵青一阵白地看着百里青:“爷,您能告诉我,我要怎么回去么?”

百里青很大方地顺手扯下马上的披风兜帽递给她:“穿这就好了。”

西凉茉瞪着那件兜帽披风,这是要昭告天下她和一个‘太监’发生了很激烈的‘战况’?

——老子是不给爷月票,爷就要开虐的分界线,哇哈哈——

魅部的杀神们都很沉默地护送着自家主子们一路回到了镜湖堡,哪怕太阳极好,风轻云淡,但是众人都是一脸目不斜视。

因为自家两位主子,一个神清气爽,两个月以来的阴阳怪气病终于治好了,难得心情极好,本来是件让众人都松口气的好事,但一个明显被采阴补阳了,一脸低气压,气氛怪异又不妙,杀神们都乖觉地选择了沉默,毕竟那位可也是自家正牌主子。

兰瑟斯远远地看见他们人回来了,便出来到堡门口准备接人。

兰瑟斯的目光在西凉茉裹得严严实实的外袍兜帽上顿了顿,闪过一丝异芒,随后微笑道:“小小姐,九千岁,中午的午膳已经备下。”

“辛苦了,我先回房间换件衣衫。”西凉茉面无表情地点点头,转身就往自己房间去了。

兰瑟斯不禁有点疑惑,今早明明看见两人极为亲昵地出去了,怎么?

他忽然想起今早,他按惯例用单筒望远镜观望周围的时候,无意看见那香艳的一幕,顿时忍不住轻咳一声:“千岁爷,请。”

百里青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兰瑟斯,非礼勿视,本座想你一定记得这个中原成语。”

兰瑟斯看了看他,忽然微笑:“千岁爷,你觉得我看见了什么。”

------题外话------

话说……月票离第三差不多捏~让俺爬到第三好不好?俺爬到第三,明天就在群里给大家放福利!~婚礼那天花前月下的阿九和茉莉的大福利~!

宦妻 第二十八章 ‘甜蜜’时光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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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瑟斯看着面前阴冷的诡邪的男子,忽然微笑:“千岁爷,你觉得我看见了什么。”

百里青漆黑神秘如子夜一般的眸子掠过一丝幽冷森寒的光来:“不管你看见了什么,本座都相信你什么都没有看见。”

说罢,他一转身就向城堡内走去,甚至没有留给兰瑟斯回答的余地。

兰瑟斯轻微微颦眉,那个男人单单凭借自己一个眼神,就知道他看到一些不该看到的一幕,知道了一些不该知道的秘密。

偏偏却笃定他不会泄露这个秘密的自信在哪里?

兰瑟斯看着他的背影,有些怅然地暗自叹了一声,时间已经过去了那么久么?

久到当年所有围绕在蓝翎公主身边耀目的星子们,都已经黯淡下去,而那最沉默最黯淡的小小星子如今已经成长为威慑天下进犯紫薇的危险荧惑星。

那个人走过去的时候,身上那种黑暗与血腥扭曲的气息简直让人不敢直视,身上满是铁与血的死亡的味道。

如果不是经历过非常残酷惨烈的事情,不是双手沾染无数人命,不是拥有极为残忍的心性,是不会有这种气息的。

小小姐和这种太过危险、喜怒无常的人在一起,合适么?

兰瑟斯不得不生出担心来。

但是……

他唇角弯起一丝欣慰的笑容来,至少,他不必再担心蓝家无后了,蓝大元帅的血脉会一直绵延下去。

而那个男人的推断没错,他会为了小小姐一直保守这个秘密的。

……

西凉茉匆匆忙忙一路往自己的房间走,迎面遇到人跟她打招呼,她都是低着头微微一点头就赶紧走,只怕自己不小心露馅了。

眼看看着再转弯就快到自己房间了,忽然不知道怎么一转弯头撞到了个人。

西凉茉退后两步,低着头道了声:“对不住。”转身就想绕开那人,却不想她刚越过那人走了两三步,忽然觉得身后风声来袭,她立刻身子一偏,避开那人的手,却不想楼道太窄,一下子就将她给逼到了墙壁上。

那人一抓不中,立刻反手一扯,还是把她身上的披风给一把扯了下来。

西凉茉只感觉身上一凉,身上的狼狈顿时毕现。

因为百里青优雅起来是真优雅,粗鲁起来,却和所有男人一样,甚至可以说是故意的弄得西凉茉身上衣衫褴褛,就是为了让她不得不穿着自己的斗篷回去,沙漠里本来就女少男多,他虽然没看见西凉茉在这里与其他男子相处的情况。

但女儿家混在一群男人里,难免是极为惹人注目,后果是什么,他早就在蓝翎夫人身上真真切切地见识过了。

倒不如昭告天下,这朵荆棘花是他种的,先在她头上好好地盖个戳子,昭告群狼,正主儿来了!

西凉茉不曾想到某大妖孽就算再优雅,其实也是雄性,所有雄性都有圈地盘的本能,就如狼和狗都爱在树上撒尿,宣告其他觊觎者,此乃它地盘的本性。

自然是不知道自己成了那颗——树!

但是男人却是最了解的男人,来人一见她浑身湿淋淋外带衣衫破烂,白皙的肌肤透过衣衫间隙露出来的狼狈模样,顿时挑了一下眉,眸光幽深莫名。

西凉茉冷冷地看着他:“隼刹,你干什么!”

隼刹眯起金色的眸子,目光落在她肩头上那斑斑点点的红痕之上,那是一个男人对自己女人所有权的宣誓。

他轻笑:“听说阿克兰的主人来了,是么,中原人说小别胜新婚,看样子末你和表面冷冰冰的样子不同,果然是真是热情!”

即使西凉茉已经恢复了女儿身,他依旧固执地称呼着她为——末。

沙漠男儿说话一向不懂掩饰,异常直接。

西凉茉脸颊一红,随后淡漠地道:“他是我的夫君,有什么问题么?”

隼刹看着她一瞬间展露出的羞意,虽然她很快就恢复了平日的样子,但是脸颊上那一抹淡淡的粉色,如夜月下悄然绽开的一朵粉色细蔷薇,异常的迷人。

隼刹金色的眸子里略过迷离的光,掩盖了那种野心勃勃的冷芒,他微笑:“没有什么问题,只是觉得末你不像中原那些扭捏作态的女子,倒是更像我们沙漠里的玫瑰蔷薇一样的女子。”

西凉茉觉得沾了水,湿淋淋的衣衫弄得她身子有点冷,她看向隼刹,淡漠地道:“谢谢大头领的夸奖,如果你是要和我谈天论地,倒是不妨等改日大家一聚的时候,现在我想回去换衣衫了。”

说罢,她连他手上的斗篷都没有拿,径自越过他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她不喜欢隼刹那种充满野心的光芒,尤其是那种光芒还总在自己身上打转,或者说他甚至懒得掩饰那种想要从她身上得到什么,或者利用她的欲望。

这种人在目的相同的时候,会是很好的合作伙伴,但是一旦利益相悖,他绝对是一个非常讨厌的对手。

隼刹倒是没有再拦住她,只是看着她一路向上走,方才冷冷地道:“食尸者的女王,别忘了你当初答应过本王子和哈苏什么,本王子相信你是一个信守承诺的人。”

西凉茉脚步顿了顿,随后淡漠地道:“我没有忘记。”说罢,她径自离开。

看着西凉茉消失在转弯长廊尽头的窈窕背影,隼刹金色的眸子里蒙上一层诡冷的雾气,让人看不出他在想什么。

他眯起眼,拿起那件斗篷,放在鼻子下轻嗅了一会,上面还有西凉茉身上淡淡的香气。

西凉茉回房间沐浴一番,暖暖的水里放了些何嬷嬷配好带来的药材,暖暖的药香蒸腾起来的药香才让她彻底地放松下来,也顺便缓解了身子的疲劳。

白珍和白玉两个看着西凉茉身上那斑斑点点的红痕,不由自主地都红了脸儿。

“郡主,千岁爷可真是记挂着您呢,抛下政事朝堂大老远地就这么来了。”白珍拿着衣衫过来,对着西凉茉促狭地眨眨眼。

西凉茉雪白的脸微红,随后故作镇定地道:“你们这些小丫头知道什么,我让他过来在,自然是有要事相商。”

虽然她传书给他,有自己的私心,但其实她在律方的时候就已经听说了宣文帝正在修仙,谁都不见,但实际上宣文帝已经被百里青软禁。

她总觉得此事其中必定大有文章,不知百里青是否已经拿定了别的主意,毕竟这等于是和宣文帝决裂。

但是她只身在外,还不知道是否能找回鬼军,她不能分心,所以即使心中担忧,也要专心先将手上最要紧的事结束了。

如今鬼军已经被她找到,老一辈的鬼军将领原本就是最死忠的一批蓝家家臣,甚至可以说是死士,自然对她这个蓝家血脉照顾有加,年轻一辈的虽然桀骜不驯,但经过一个月的相处,她已经慢慢将那些骄傲的年轻雄鹰们收服,这一批精兵与兰瑟斯展现给她那些藏在地堡之中富可敌国的财富,遍布各国的暗中网络,都会是她最强的后盾。

她不会是那朵只能攀附在他羽翼之下的荆棘花。

“好了,我一会子还要和爷一起去见塞缪尔他们。”西凉茉打发白玉她们出去,径自起身出了浴桶,简单擦干了身子,再换了一身简单的鬼军高阶统领的青锦绣金鹰的常服,长发挽在头顶,便下楼去寻百里青去了。

还是在膳厅,长长地木制桌子上,放着银制的酒壶、精致的烛台、插着五颜六色怒放的荆棘花的花瓶,各色吃食已经摆开了来。

西凉茉看见百里青坐在上首第二个位置的时候,不由一愣,这个男人连皇帝御座都是想坐就坐的,如今看他坐在这个位子上,还真有点不习惯。

但百里青却泰然自若,丝毫不觉得自己坐在副座上有什么问题,看着西凉茉下来,便停下了与兰瑟斯有一句没一句的交谈,看着她精致唇角勾起一丝阴魅的笑容来。

那种笑容让西凉茉不由耳根一热,有些不自在地轻咳了一声,随后也算是神色自若地与众人打招呼,走到主位上坐下。

故人相聚,众人难免谈起旧日往事,感慨万千,气氛也颇为融洽,百里青慵懒地坐那里,并不因为见到故人有多么热情,也算不得冷漠,神色总是淡淡的。

这里的人大都知道西凉茉与百里青的关系,虽然看得出自家的小小姐确实与百里青的关系极好,但是除了兰瑟斯知道真相,众人都只知道百里青的宦官身份,下意识地认为那是百里青是以叔叔和师傅的身份在照顾西凉茉,倒也不觉得他们之间关系好有什么违和的。

所以倒也没有人对今早的事有什么太多的怀疑。

西凉茉并不知道大伙儿的想法,直到听着胡虎笑眯眯地打趣当年是蓝翎夫人照顾百里青,如今是百里青在照顾小侄女,这才反应过来,大伙儿自动将百里青和她的关系归类为长辈疼爱晚辈的关系了。

她顿时有点心里发虚,也不知道自己是应该为大伙儿的这种认知而暗自庆幸,还是应该郁闷呢?

不过她下意识地知道某人即使在床榻上很喜欢这种带着禁忌味道诡异的关系,但绝不代表在床榻之下他会满意别人对他们之间关系的这种认知。

西凉茉不动声色地瞥了眼百里青,他面色淡漠,魅眸幽幽,唇角带着那种似笑非笑的弧度,仿佛丝毫没有受众人打趣话题的影响,他甚至在众人打趣的时候,偶尔淡淡地搭上一句话:“茉丫头乖巧可爱,很得本座的心意,也算是报答当年蓝翎的照顾了。”

比如,他一向很有兴趣在床上照顾小丫头。

虽然众人觉得西凉茉那种样子实在和乖巧可爱这四个字完全不搭边,但是这也可见百里青果然对故人之女还是多加照拂,知恩图报的。

只有西凉茉一边喝着甜甜的果酒,一边不以为然地看着百里青在那里气度优雅地表现他是一位多么‘慈爱’的长辈的模样,不由暗自腹诽,这位爷的恶癖果然越来越匪夷所思,越来越无耻了。

当初若不是她孤掷一注,抱定豁出此身的念头,他会鸟她?或者最多不过是当她寻常玩物罢了,今儿居然好意思展现他‘高洁大义’的气度,似乎一开始他就接受了她娘的托孤似的!

百里青仿佛察觉身边的人儿的不以为然,随后微微侧脸看向西凉茉微笑:“茉儿,你这种表情,是因为本座对你的温存照顾而感到感动么,其实你不必太感动的。”

西凉茉差点咬到舌头,看向百里青露出个虚伪的笑来:“是啊,师傅你对茉儿的照顾,自然是周到的,茉儿感激不尽呢。”

看着西凉茉眼底的郁闷,百里青很满意地优雅地点点头:“不必太感激本座了。”

西凉茉实在看不得此妖孽的无耻,又不敢招惹他,省得夜里他必定花样百出,折腾得她要死要活,或者当着众人的面说出些什么惊世骇俗的话来。

她索性轻咳一声,一边用膳,一边道:“爷,你既然已经到了这里,不若趁着众人都在,商议一下朝中之事。”

今天在这里都是鬼军元老,对皇家是恨之入骨,所以若是百里青真有其他打算,他们也只会支持。

兰瑟斯闻言,微微一笑:“听说千岁爷已经将那狗皇帝给软禁了?”

此言一出,连西凉茉都是一愣,百里青也才算是正眼看了兰瑟斯一眼,慵懒地品着上好的葡萄酒道:“英雄虽不在江湖,但是江湖依然有英雄的传说,看来当年的鬼军如今依旧名不虚传,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九部依旧威力不堕,剑锋依旧。”

他一句话也展现了百里青对鬼军的了解,或者说司礼监、锦衣卫在某些程度上与鬼军是极为相似的,当年百里青就是照着鬼军来改制和筹建司礼监、锦衣卫二部。

兰瑟斯轻叹:“如今鬼军早已没有当年的锋芒毕露了,只是鬼军若是连影响天下格局的大事都不知道的话,岂非愧对当年元帅的教导?”

提到蓝大元帅,百里青的神情也柔和了一些,当年若说他唯一钦佩过的人就是蓝大元帅了。

敢在他们兄弟两走投无路的时候收留他们,敢冒着与后宫权妃对着干,并且真心对待他们兄弟两的也唯有那个顶天立地的男人。

只奈何那样惊才艳绝的男人却痛失爱妻,唯一的女儿也是个没用的,上苍给了他无上的荣光之后,让他登上所有武将们都尊崇的位子,却一样要从他身上夺走他最在乎的一切。

“大元帅一生光明磊落,惊才艳绝,手下之人自然也非泛泛之辈。”百里青淡淡地道。

随后,他顿了顿,看向兰瑟斯:“不知兰瑟斯将军想要问什么?”

兰瑟斯看着他,目光灼灼:“我只是想知道千岁爷是打算再立新天子,继续携天子已令诸侯,还是打算涅盘重生,云散风流,大浪淘沙,重塑天下格局,一展鸿图铸霸业?”

众人一愣,有些不明白兰瑟斯为何这么问,百里青就算再一介宦官之身,如何能够进图天下?

西凉茉也微微颦眉,看向兰瑟斯,总觉得兰瑟斯的话里大有深意,似乎他知道了些什么?

百里青精致的唇角微微勾起:“兰瑟斯将军,您是不记得当年蓝大元帅的话了,大元帅可是说过,他决不会做对不起司姓皇家之事?”

否则以当年蓝大元帅的威望,就算被剥夺了军权,他要反,也并不难,只是他选择了熄烽灭火,为天下人成全大义,

兰瑟斯眼底闪过一丝压抑的愤怒,他冷嗤一声:“宣文帝那狗贼,不过是因为他老子向元帅求了个承诺,所以才逼迫得元帅这般家破人亡,鬼军离家去国,隐居大漠,如今元帅已去,蓝翎公主又被他逼死,还想染指小小姐,此等恶贼不千刀万剐不足以平我等心中之恨,至于黎民百姓……。”

他顿了顿,一脸冷漠地道:“如今皇帝无道,各地官吏贪赃枉法,流民四起,外族来犯,天理教更是直接举了反旗,各地水旱灾害频繁,奸商囤积居奇,乃是天之异象,天要灭了无道昏君,如果不是你们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手段铁血,镇压得厉害,恐怕那狗皇帝的位子早就坐不稳,司姓皇族早就跌下神座亡国了!”

他顿了顿,看向百里青,忽然微微挑眉,目光莫测地道:“哦,我倒是忘了,千岁爷你虽然与宣文帝那狗贼有不共戴天之仇,但是您可是地道的司姓皇族之人,若是真论血脉,更是两国嫡皇族之后,极为高贵呢,不忍皇族堕落,也是自然的。”

西凉茉看着兰瑟斯,略颦了眉,兰瑟斯这话怎么都是听着,话里有话,但是一时间她还没法子判断出兰瑟斯想要做什么,便静静地用餐,也不插嘴。

百里青看了兰瑟斯一眼,一边慢条斯理地夹了一筷子烤蜥蜴肉搁在西凉茉的碗里,一边道:“兰瑟斯将军,你也不必激本座,本座到底就算是皇族中人又如何,皇室之中父子相残的事都是正常,何况兄弟阋墙?你到底希望本座说什么,不妨直言。”

兰瑟斯看着他,目光灼灼:“我只是觉得天下风云渐起,历朝历代合久必分,分久必合,您何必要为了一个抛弃了您的姓氏而执着?”

西凉茉一顿,看着百里青往自己碗里又夹了那块烤猪肉,不由挑眉,兰瑟斯是在挑动百里青叛出天朝?

不,这话听着更像是让百里青不要再阻止天下倾覆……

百里青看着他勾了下唇角,优雅地夹起一只鸡腿放在西凉茉面前。“兰瑟斯将军,看您的意思,是想让鬼军出世,逐鹿中原,所以在寻求本座的合作么,看不出来兰瑟斯将军野心不小,只是您终归是外族,恐怕这天下汉人未必会归心。”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方在她面前的那一碟子兔肉,低头轻咳了一声,这两人唇枪舌剑,含沙射影地你来我往,还真是让人颇觉压力呢。

连带着宴席之上众人都一样感受到了剑拔弩张的气氛,变都沉默着埋头自行用餐,不去打扰上面两位大领导的‘亲切’会谈。

“千岁爷说笑了,只是鬼军原本是蓝家家臣,就算逐鹿中原,也是举得青底金鹰的蓝家大旗,供奉的主子也只永远只有蓝家血脉——小小姐一人,当年蓝家已经出了一个白眼狼的司家十皇子,绝不能再出第二个。”兰瑟斯轻嗤一声,冷冷地道。

西凉茉一愣,原来兰瑟斯是在担心百里青会是第二个宣文帝,利用完她了以后,就过河拆桥,鸟尽弓藏。

她秀眉一颦,想要说什么,但是看着兰瑟斯碧蓝如海的眼睛,她还是沉默了下去。

那是一个长辈在看了太多悲剧无力挽回之后,对晚辈的另外一种疼爱。

她甚至在兰瑟斯的眼睛里面看到了属于父亲对女儿的担忧。

那是她没有在靖国公身上感受过的一种真挚的情意。

百里青嗤了一声,精致魅惑的眉目里都是轻蔑:“若本座要倾覆天下,夺权篡位,还需要别的力量么?别把本座和皇帝那种玩意儿比,司礼监和锦衣卫虽然不过都是帝国内卫,但是要控制满朝文武,门阀大家,并不是什么难事,比起夺位篡权,本座倒是更喜欢漫天烽火,血流成河,伏尸遍野那种惨烈又精彩的场面。”

众人闻言,皆是一惊,看向百里青的目光都多了一丝愕然与不安。

兰瑟斯一顿,拿过酒壶为他倒了一杯酒,微笑:“千岁爷自然不同凡响,既然如此,想必千岁爷一定会为小小姐打算的了,那狗皇帝向来狡诈卑鄙,一向对自己想要的东西,得不到手誓不罢休,如今您既然已经走到这一步了,何必不多送他一程?”

这是明目张胆的劝百里青弑君了。

百里青接过他的酒,魅眸冰冷地看着兰瑟斯:“这么多年以来,所有觊觎本座之物的人,全都会不得好死,但是,试图干涉本座的人也一样会没有好下场,兰瑟斯将军,既然咱们以后是合作者,本座希望你能适应本座的行事法则。”

鬼军众人闻言,脸色皆有些不好,只暗自觉得这九千岁实在是天下第一嚣张之人。

塞缪尔那些新生代的鬼军年轻统领们坐在长桌之末,皆是脸上都浮现出了恼怒之色,塞缪尔更是眼底闪过冰冷桀骜的光芒,就要拍案而起。

他可是还记着今早,这个妖人瞪着他们叱了那声:“滚!”的可恶样子!

倒是一边的周云生立刻按住了塞缪尔,他颦眉朝自己的哥哥摇摇头。

塞缪尔他们虽然时常被父亲和叔叔们安排到中原和周边各国去历练,听说过九千岁那小儿止啼的名声,但是他们都没有像他一样是实实在在地在九千岁手下做事那么长时间,真真切切地体会过那个男人的恐怖。

塞缪尔看着周云生碧蓝眸子里的那一丝恳求,随后愤愤地坐下,碧绿如翡翠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阴霾。

倒是兰瑟斯不怒不恼,只微笑道:“彼此,彼此,千岁爷如此照顾小小姐,鬼军自然是会对您鼎力支持。”

换句话说,若是百里青有一日敢对西凉茉不利,鬼军即刻调转枪头,将利刃对准他,有了蓝翎的先例在,鬼军永远不会信任除了自己人以外的任何人,可以合作,可以并肩作战,但绝对不会是除了西凉茉之外任何人手上的剑!

百里青勾起唇角嘲谑地道:“兰瑟斯将军,你还是先管好你们那些蠢蠢欲动的小鹰,若是他们对丫头有所不敬,可就休怪本座不客气弯弓射长鹰。”

兰瑟斯一愣,这百里青不过来了半日不到,竟然对鬼军的情形如此了解。

随后他无奈一笑:“千岁爷果然是千岁爷,您放心,兰瑟斯以项上人头担保谁敢对小小姐不敬,我必顶亲手取他项上人头。”

西凉茉看这他们说的也差不多了,再说下去,恐怕大伙脸上就更食不知味了,便打起了圆场,对兰瑟斯笑道:“兰瑟斯叔叔,你们别光顾着说话,大家都饿了,快吃吧。”

她暗自叹息,男人在一起的时候一个个都跟斗兽似的。

兰瑟斯笑了笑:“好……。”随后他的目光在西凉茉面前的餐盘上一停,顿时闪过一丝好笑来,便轻咳一声:“小小姐,您先用吧,我想您应该不会饿着。”

西凉茉低头一看,顿时——大囧。

这是神马?

自己面前什么时候堆了一堆肉山——烤蜥蜴肉、烤兔子肉、烤野猪肉串、烤鹰肉、烤狼肉、烤鸡腿……。

百里青还在极为优雅地为她添砖加瓦——不,加肉。

引来众人侧目,看着她面前的肉山都一副压抑着惊讶的模样。

西凉茉咳嗽了一声。伸手去悄悄拉百里青:“阿九,我吃不下……。”

百里青看着她,温柔地微笑,顺手夹了一只烤蜘蛛到她碗里,语气凉凉地道:“乖,别这么没大没小,还叫九叔,你看你瘦得紧,不吃一点东西怎么好呢?”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那种模样,顿时起了一身毛汗,这种‘慈爱’的模样是怎么回事?

九叔?

他又想作甚?

他不是不喜欢她把他叫老的么?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那种诡异的表情,唇角一抽:“九……九叔,我吃不下。”

她又哪里得罪这小肚鸡肠的大妖孽了?

百里青以袖掩唇,看着众人仿佛很是无奈地一叹气:“都那么大了,还挑食,这可怎么好?”

仿佛长辈宠溺又无奈地取笑自己晚辈的模样让在座的众人皆笑了起来,竟纷纷劝西凉茉别挑食。

唯独西凉茉总觉极为诡异,不动声色地稍稍偏了下身子,将自己碗碟里的东西移动到百里青的面前:“九叔,您老跋涉千里,过来,可要好好地补补才是,我真是吃不下。”

百里青看着众人放松下来,热热闹闹地用餐,他阴魅狭长的眸子里掠过一丝冷笑,优雅地略倾了身子凑近西凉茉耳边,仿佛在低声说笑一般,声音却极为阴冷:“上面的嘴儿吃不下,今夜你就用下面的那张小嘴给本座全吃了!”

西凉茉耳根子一热,悄声道:“阿九,你生气了?”

百里青冷笑:“谁是你的阿九,本座是你的九叔,方才你的兰瑟斯叔叔说那些话的时候,你可是乖巧得很,一句话不说,怎么,找到新靠山了,嗯?”

西凉茉感觉一只冰冷修长的手极仿佛似不经意地搁在她的大腿上,却让她觉得极具威胁性,他的指尖慢悠悠地略过她的腿儿,然后停在她的小腹上,慢悠悠地画圈:“小丫头,别以为你如今翅膀硬了,就想溜。”

兰瑟斯这家伙分明是在警告他,他若是只想要利用西凉茉这个丫头来做个对付司姓皇族,谋夺天下,他就将小丫头带走。

她不由哭笑不得,这厮看样子是恼了自己了,她都忘了他早把自己划入他的掌心之中,如今见着兰瑟斯以她的家人身份说那些话,大概会让他觉得心底不爽,仿佛他才是外人一般了。

她该知道他心底其实原本就是特别介意这种事的,当初放她离开出来寻鬼军,已经是他给她最大的放纵与宠爱了。

西凉茉悄悄伸手握住了他的手指,轻软地道:“我哪儿也不去,我就一直在你身边。”

感觉她柔荑轻轻地勾着他的掌心,再缓缓地握住,他脸色方才好了点,慵懒地偏着身子靠在椅背上。

西凉茉见他容色稍霁,便以为没事了,正巧周云生过来见百里青,她便偏了点位子,将凳子移到离百里青的位子更近的地方,让出一处位置来,坐下去的时候,百里青照旧借着长长桌布的遮掩霸道地将手搁在了她的纤腰和小腹上。

“千岁爷。”周云生碧绿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自在,看向百里青,随后又微微垂下了下去。

毕竟作为潜伏在司礼监的间谍,面对自己这个‘主子’到底有些不自在。

“嗯。”百里青懒洋洋地点了下头,魅眸幽幽,长如翎羽的睫毛在他如玉质一般细腻的皮肤上烙印下深不明的暗影,让人看不明他的眸子

周云生轻咳了一声:“这些年多谢千岁爷的照顾。”

西凉茉见他不自在,有心打个圆场,到底日后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便想说点什么:“云生……。”

但是话刚到了一半,她就感觉那搁在自己腰肢上的手忽然一掀她的衣衫就探了进去,直接就贴在她平坦温热的小腹之上。

西凉茉一僵,周云生看着她的模样,不由有些疑惑:“小小姐,你怎么了?”

西凉茉顿了顿,抬起脸儿,不动声色地换了个姿势,把手伸进桌布下,捏住百里青的手背,狠狠地捏,然后微笑着继续把话说完,:“没什么,我只是想说,云生你不必介怀,千岁爷不是那种小肚鸡肠又卑鄙无耻的人,当初不过各为其主罢……。”

她的话又卡在了喉咙里,她羞恼地转脸瞪向一边正在慢悠悠品酒的男人。

她越是试图捏痛他,他的手越是放肆,那大变态居然、居然把手给探进了她的秘处!

百里青仿佛一点都没有注意到她的羞赧又恼火的目光,只淡然优雅地看向了周云生:“周城主,不必介怀,能在本座手下这么多年,不被发现,也是你的本事。”

周云生闻言,脸上的赧色更深,他能听得出百里青话里的讥讽之意,这位九千岁从来就不是一个得饶人处且饶人的人。

他随后看了西凉茉一眼,原本是希望小小姐能说些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却不想看见西凉茉低着头仿佛在忍耐什么似的,雪白的额头渗出细微的汗珠,俏脸一阵红,一阵白。

周云生不由一惊,随后担心地道:“小小姐,您这是怎么了,可是身上不舒服?”

西凉茉抬起头,淡淡地道:“没有什么,只是这中午日头太热了而已。”

谁也看不见桌布之下,她正死死地捏着百里青的手臂往外头拽,都快将那大妖孽的手臂上的肉给捏下来了,那混帐东西却纹丝不动,甚至在花瓣间越发的放肆的挑弄。

周云生点点头,深邃的五官方才放松下来,仍旧不无担忧地道:“那日阿鹿为小小姐你把脉的时候,看着您脉象里有些虚,说是以前伤了根基,连筋脉都有些伤,虽然后来有高人精心调养,但是总归是要好好调养才行。”

阿鹿正是者字部年轻一辈的统领,医术和毒术都是一流,当年还曾经拜在血嬷嬷的门下学习过下降头。

周云生虽然仰慕中原文化,到底是生在西域,这边关民风更为开放,也没多想什么男女大防之事,他也算是者字部的人,便伸手拿过西凉茉的脉搏,为她诊起脉来。

却不想,他刚刚触伤西凉茉的手腕,西凉茉就眼儿圆整,仿佛被虫儿蛰了一口似的,俏脸绯红地急促地叫了一声:“啊!”

那个混蛋,在周云生帮她把脉的时候,居然把他手指给伸进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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美妞儿们,你们实在太给力了,哇哈哈,是九爷一出,谁与争锋啊!

还是因为……你们全部都和某悠一样是——色妞儿?==~俺是给跪了~OZG~!~

宦妻 第二十九章 甜蜜时光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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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小姐,你这是怎么了?”周云生一愣,有些担心地看向西凉茉。

虽然当初他和西凉茉交过手,而且还杀过西凉茉的人,甚至打算将西凉茉也除掉。

西凉茉也将他整得七荤八素,差点没命,在他醒来后听说西凉茉竟然是女子,当时想起西凉茉那种粗鲁的言行,他就又羞又恼,差点又给活活气晕过去/

可是自从知道西凉茉的真正身份,并且慢慢地在相处之中接受了她即将入主鬼军的事实之后,周云生也完全摒弃了两人之前的前嫌,双方相处得算是颇为愉快。

如今见着西凉茉这般极为反常的模样,他自然是要担忧的。

只是他目光落在西凉茉脸上时,只见她粉脸含娇带恼羞,明眸水媚间似带了楚楚可怜的泪光,含愁带媚,慌乱不堪,令他不由眉间闪过一丝异色,心不由自主地漏跳一拍,喉头莫名地有点发痒。

西凉茉此刻因为百里青戏谑而卑鄙的戏弄,六神无主,又恼又羞,想狠狠一脚把那下流的妖孽踹开,却又怕动作大一点,把桌布掀开,桌子掀飞。

她甚至能感觉他手指上那些华丽冰冷的戒指满是威胁抵着自己最羞涩之处,她的腰带都被他解开了,若是这桌布下的情形曝光,被人发现她如今的模样,她就可以直接一头撞死了。

这般情形下,她下意识地一把抓住了周云生的手腕,十指差点就扣进周云生的手腕里,哪里会去注意到自己无意识地露出诱人媚态来。

“没……没什么,只是肚子里优点不舒服,不知是不是吃坏了肚子。”西凉茉力持镇定,朝周云生轻声道,也不曾注意到周云生看着自己目光的异样。

但她这媚态一显,柔荑一抓,落在百里青眼底,自然都成了‘罪证’。

他眼底闪过一丝恼火的阴郁冷芒,艳绝的面容上却依旧如常般平静,只是唇角的笑意让周云生都敏感地感觉到了一种宛如来自地狱极为冷郁阴霾的气息正从九千岁身上散发出来。

百里青优雅地搁下手上的酒杯,伸手搁在她另一边的手腕上:“怎么,丫头,你不舒服么,九叔也算是粗通医理,虽然比不得周城主这般精妙,但是也能帮为你诊上一诊。”

说罢,他沉思了片刻,西凉茉咬着唇,那人的手指是在那羞软之花里越刺越深,甚至轻佻的轻揉慢捏,而每一处的神经都敏感地感觉到他指尖在其中的放肆邪恶,她只感觉自己如坐针毡,紧张又羞恼地瞪着他,这千年老妖又要出什么妖蛾子了!

百里青沉思了一会,魅眸里闪过冰冷的恶劣的笑意,唇角却带着温柔的笑容道:“本座看这处脉象是湿、热、软、嫩、滑、紧,脉象深处有润泽水意而出。”

西凉茉脸色随着他意有所指的话与隐秘恶劣的动作一阵红,一阵白,眼里都快滴出水来了,却只能娇喘微微,勉强出声咬牙道:“你胡说些什么!”

周云生也是一愣,目光却依旧停留在西凉茉的脸颊之上,随后别开脸,有些不自在地道:“千岁爷,这脉象只有沉、滑、迟、数、虚、实等之类的的分别,没有您说的那些湿、热、软、嫩、滑、紧的脉象说法。”

“是么?”百里青轻哼一声,仿佛颇有些惊讶的样子。

周云生认真地点头:“也没有润泽水意的说法,只有润脉的说法。”

百里青阴魅的眸子看着低头一脸忍耐,羞窘欲死的西凉茉,目光再停在她仍旧抓住的周云生的柔荑之上,忽然轻笑一声:“哦,那本座再仔细探探看。”

说罢,他侧过脸在她耳边冰冷又邪肆地低语:“怎么,你是很舍不得别的男人么,这么抓得紧紧的,是为师今早给你留了太多的气力了,嗯?”

随后他指尖忽然狠狠地往那她细软敏感处惩罚性第一戳。

他对这丫头的身子比她自己都要了解得多,居然敢当着他的面就这么勾搭别的男人,自然是要让她知道什么是太岁头上动土的下场。

西凉茉瞬间便觉得身子一僵,浑身颤抖着,差点尖叫出声,好容易才把尖叫吞了下去,但是她也迅速地留意到了自己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死死地抓住了周云生的手腕,看着周云生脸上那种怪异的表情,她立刻松了手,改揪住百里青的衣袖。

西凉茉看向周云生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云生,抱歉,我真的不舒服,许是今早被毒蛇咬了一口,我想回去先休息了。”

说罢,她已侧过脸,死死盯着百里青,一字一顿地道:“九叔,我不舒服,你送我回去好不好,或者我让云生送我回去?”

百里青眯起阴魅的眸子睨着西凉茉,见她眸子里一片湿润媚色之中却还有冰冷的锋芒。

不由轻嗤,居然还敢威胁他?

这不知死活的小丫头。

不过……

她眼儿湿润,羞愤又倔强的样子还真是漂亮得惊人,让他心底痒痒的,原本只是想逗弄她一下,如今他却很想看她哭出来的样子。

他眼底幽冷的光一闪而过,起身将西凉茉一下子拦腰抱起。

西凉茉感觉那可怕的感觉终于抽离了自己的身体,终于入伙大赦般地轻喘了一口气

“被毒蛇咬了,响尾蛇吗,可有用药!什么时候咬的?”周云生一惊,声音便不自觉大了起来,一下子就惊动了其他人。

兰瑟斯停下了与胡虎的交谈,立刻神色一冷,起身就向她这边走过来:“什么,小小姐你被毒蛇咬了么,那响尾蛇可是极为毒烈的蛇!”

西凉茉紧紧地揪住了百里青的衣襟,心中咬牙切齿,是啊,不就是她身边的这条毒蛇么?

她还是立刻对着兰瑟斯软软地道:“兰瑟斯叔叔,我没事,已经让……让九叔给我拿了很好的药,我现在九叔想休息一番,下次我再见到那种蛇,我一定一刀斩断它的头。”

西凉茉最后一句话说得咬牙切齿的。

百里青抱着怀里的佳人,对着兰瑟斯淡漠地道:“丫头不舒服,本座带她回房间,其他的一切都不需要你们操心了。”

说罢他抱着西凉茉转身便径自离开了。

其他人不由眼中都闪现出不满来,胡虎恼怒地道:“那人真是太不把咱们放在眼里了!”

居然就这么抱着小小姐就走了,完全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真是过分!

众人也都齐声七嘴八舌地议论起来。

倒是兰瑟斯却并不见多么恼怒,只是叹了一口气:“这九千岁当真是一点都看不出当年的样子了,确实够邪妄霸道,只是不知大家是否还记得当年的十皇子,当今的宣文帝是多温文尔雅,谦逊有礼,也许……。”

他有些无奈地轻笑:“比起那种虚伪的人面兽人的人而言,九千岁的嚣张霸道,倒是够直白呢。”

直白地表现他对他们这一支天下权者都想得到的鬼军与财富的不屑。

那是最高权力者俯瞰众生的傲气。

如果那个男人想要的只是小小姐,那也许是一件好事。

同样是男人,他在百里青的眼里看到的是一个男人对自己掌上花的占有欲,而很明显,他们这些娘家人已经让百里青感觉到不悦了。

兰瑟斯的话顿时让鬼军的老将们都面面相觑,陷入沉思中。

是的,一个男人敢在代表着权力与财富的鬼军面前表现他的轻蔑,只有那个男人拥有足够强悍的实力才能如此傲气。

也许,兰瑟斯的话是真有一定的道理。

只是老将们虽然能够接受了这样的想法,但是却并不代表年轻的鬼军统领们会认可。

在他们年轻的眼睛里,只看到那个可恶男人的霸道与嚣张罢了!

而老将们也没有注意到塞缪尔他们情绪不对,彼此交换着诡异的眼神。

——老子是茉儿很无语的分界线——

且说这一头,百里青抱着西凉茉一路上了房间,一进她的房间,他就冷冷地对着虚空抛出一句话:“把那几个小丫头全都打发出去,在外头烧好热水等着。”

魅一的声音在空中轻轻响起:“得令!”

说话间,白玉、白珍几个甚至还来不及说话,就直接被魅一几个一人扛一个消失在门外。

“你们做什么……。”

“郡主!”

“呜……。”

听着大门砰地一声关上,西凉茉顿时一惊,随后立刻一推百里青,自己轻巧地落地,一落地她就赶紧抓住自己的裤子,免去春光外泄。

百里青看着她,阴魅的眸子里闪过冷芒:“怎么,九叔抱着你不舒服么,这迫不及待就不让我抱了,不知今早是谁直接从阳台上跳下来?”

西凉茉知道他是恼了兰瑟斯他们的态度,更将他归类成她的长辈,还有就是……

“我也不是故意的,那时候若不是你……你做那种事,我怎么会去抓云生的手。”西凉茉心里又羞又恼,嘴上便忍不住硬声硬气地道。

百里青挑眉,慢慢向她走去:“云生,怎么,你和周云生很熟么?”

百里青身上那种阴魅邪肆的气息与深浅不明的危险目光,令西凉茉无意识地后退,偏偏刚才受的惊吓就是让她就忍不住想要惹他,撅着嘴儿讥讽他:“九叔,你是在吃醋么,可你是‘太监’,大家才会以为你是以长辈的身份在照顾我,而且我看你也很乐此不疲呢,若我真是皇帝陛下和蓝翎的女儿,你说起来倒还真是我的叔叔呢!”

刚才他不是逗她玩,逗得很开心嘛,现在不爽了就把气撒到她身上?切!

百里青眯起狭长的魅眸,眉梢眼角上晕染的华美胭脂让他此刻看起来愈发的邪妄非常。

“小丫头,你这是翅膀硬了,长毛胆了,嗯?”

看着面前之人一步步挟着让人恶寒的气势逼近,西凉茉觉得他眼底的恼意全变成了让她发毛的不怀好意。

西凉茉退了一步,咽了下口水,也许是她最近太顺畅了,忘了这家伙就是一头妖兽,照着他的性子是——越喜欢什么,就要越折腾什么。

她得顺毛捋。

论起折腾人的手段来,她到底是欠了十几年的火候,比不得他。西凉茉知道他喜欢自己主动亲近他,便一边赶紧把腰带系好,一边凑上来,抱着他的手臂朝他露出个讨好的笑来:“阿九,别生气了,今儿是咱们团聚的第一日呢,一会子咱们去镜湖边走走,镜湖景致极美,你定会喜欢呢。”

百里青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是么,可是你九叔我更喜欢这里的景致呢。”说罢他修长的指尖顺着她的领口下滑,然后停在她的胸前的柔软上。

西凉茉俏脸一红,暗自骂了声下流,嘟哝:“今早你还没折腾够么?”

他都不觉得累么?小别胜新婚也不是这样啊!

百里青凉凉地道:“我是够了,只是方才诊脉的时候,却发现丫头你欲求不满呢。”

西凉茉羞恼地道:“我哪有,明明就是你才……。”

百里青挑了下眉,抬起了另外一只手:“哦,那这些是什么?”

西凉茉一看他手上那些亮晶晶地蜜露,瞬间整张脸像煮熟的虾子一样通红得快冒烟了。

偏百里青他的座右铭一向是得寸进尺,而不是见好就收,只见他用食指搓着拇指,看着她窘得无地自容的样子,慢条斯理地道:“你九叔我虽然医理不算太精通,但是诊断可没错,丫头你本来就是又紧致又嫩又熱……。”

“闭嘴!闭嘴!闭嘴!”西凉茉几乎是忍不住尖叫出声,随后随手扯了块床上的布巾就扑上去抹百里青的手,‘毁尸灭迹’!

西凉茉原本就是一个雏儿,哪里是百里青这种风月主的对手,何况他对她身子的弱点比她还要了解。

即使知道他是故意的,但是她还是忍不住羞耻得脑门上都冒烟。

在这个无耻到人神共愤,没节操到天理不容的妖孽面前,她平日里的那种冷静和机变完全没了用处!

百里青倒是没有阻止,似笑非笑地看着西凉茉涨红了脸儿,跟炸了毛的小狐狸一样,抱着他的手使劲擦,使劲擦。

他只是顺势扣着她的纤细腰肢坐在床上,让她坐在腿上,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在那里折腾。

西凉茉擦着擦着,忽然换了个话题:“阿九,你把皇帝老头给软禁了,陆相爷那里什么反应?”

百里青单手支撑脸颊靠在床头,懒洋洋地道:“我抓了他在南阳一家将近三百口人,陆紫铭也不知是太有骨气,还是太薄情,除了开始的时候日日上千岁府烦我,后来便不声不响的和太子爷又寻了那些朝廷里不知死活的东西们在宫里闹事折腾。”

西凉茉抬眼看他,挑眉道:“你就这么让他折腾?这可不像咱们千岁爷的作风。”

百里青淡淡地道:“所以我就把他全家大小的小手指给他送了过去,权当他四十大寿的贺礼。”

西凉茉一愣,随后颦了下眉:“陆相爷一向以纯孝闻名,若是你动了陆家老太君,他也一点反应都没有么?”

百里青仿佛听见什么极为可笑的事,轻蔑地嗤道:“以纯孝闻名?对于陆紫铭而言,在绝对的利益面前就没有什么纯孝忠诚可言。”

“所以……?”西凉茉总觉得百里青有什么话没说完。

百里青轻描淡写地道:“所以我就将陆家老太君做成了一面很不错的人皮鼓,算是多给陆紫铭送一份贺礼,他的生辰也就是他娘的死祭,也省得他会数典忘祖忘了自己娘亲的忌日,若是……。”

他危险地眯起阴冷的魅眸:“若是他还这么不识趣,本座就将要将剩下的陆家人全都做成三百面鼓或琴,也好让他可以日日与家人团聚,免去思乡之苦。”

西凉茉一顿,微微颦眉:“阿九……。”

百里青冷淡地瞥了她一眼:“怎么,你也要在我面前说些什么人伦天道大义的话么?陆紫铭都已经放弃了他的家人,本座只是如他所愿而已。”

西凉茉看这他淡漠的面容,便把脸儿靠在他的肩头,握住他的手轻声:“阿九,我知道你是在我报仇,那时候皇帝动了召我入宫的心思,陆紫铭没少在后头做鬼,我也不觉得陆家人有多无辜……。”

她记得南粤方言有一句俗语——食得咸鱼,抵得渴。

任何人想要天下至高的权力,那就要做好孤家寡人,骨肉离散破碎、剜心刺骨的后果。

但是……

“我会担心,担心可笑的因果,我怕有一天……会有人伤害你。”西凉茉轻叹了一声地道。

百里青对于敌人从来都是极尽残忍之能,她是知道的,佛语有云——有因必有果,若是她不曾与他相随相伴,也许并不会为他,甚至不会为自己担心,毕竟她自己也是地狱之中爬上来的恶鬼。

但是如今心有牵挂,她却发现自己竟开始在某些方面软弱起来,即使知道他是如此强悍的存在,却依旧会为他担忧。

百里青抬眸看着她,忽然轻笑道:“丫头,你在担心我?”

西凉茉俏脸微粉,戳戳他坚硬的胸膛:“谁担心你这个只会欺负我的人!”

百里青忽然捏住了她尖巧的下巴,单手扶着她纤细的腰肢,让她在自己身上坐正,看着她仿佛很轻佻地道:“天下众人都觉得我残忍嗜杀,你会不会觉得你九叔我很残忍?”

西凉茉看着他幽幽沉沉没有一丝光芒的眸子,只觉得仿佛里面有很深很深的东西是自己看不明白的,却要将她的灵魂都吸纳进去。

西凉茉低头,看着他轻声道:“残忍也好,邪妄也好,嗜血也好,恶也好,善也好,我眼睛里看见的人就只是你,能在这里的停留的也只是有一个人。”

说着,她将他的手搁在自己的左胸口。

感受着那丰盈下传来的安静温暖心跳,充满了生命力,百里青看着她的阴魅眸子里,掠过一丝宠溺的笑意来,指尖轻抚过她的脸颊,抚上她的发,轻巧地扯掉她的发带,让她如瀑乌发垂落下来,将她和他拢在只有彼此的幽暗空间。

“小丫头,怎么办呢,九叔看着你,真是越来越合胃口了,你这小狐狸精生来就是勾引人的呢。”百里青几乎是贴着她的唇道,飞扬眉尾上的那朵深紫妖异的曼陀罗让他看起来异常的妩色惑人。

说罢,他甚至没等西凉茉反应过来,就径自扯开她裤袍,径自将自己的灼热狠狠地刺进她被自己调教得仍旧湿润的身子里,同时深深地吻上她的唇,将身上小狐狸似痛又似快意的低低的尖叫吞进腹中。

他喜欢她的主动,喜欢她狡诈的样子,喜欢她的羞涩,喜欢她在自己指尖下因为不能自已的快感而流泪。

一个下午,或者说两人再次见面的这一日就是在翻云覆雨,纠缠厮磨中度过,直到日落西山,百里青方才

支起身子,披了件袍子走到门口,打开门。

白珍和白玉两个正在门口滴溜溜地打转,都是一副极为心焦却无能为力的模样,魅一和魅二两个难得地现身,如两座铁塔一样挡在门口,面无表情地看着面前的两个女孩子转来转去,没有一丝一毫打算放任进去的样子。

白珍忽然听见门响,蓦然见着百里青披着一身宽松的华美紫袍站在门前,露出了白皙结实的胸膛和肌理分明的腰腹,及膝长发随意地拢在身后,阴郁的眉目与身上散发着一种极富侵略性的妖异气息,性感得让白珍一下子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千……千岁岁……爷……郡主……郡……主还……还活着吗?”

她刚说完话,就听见身后魅六忍不住嗤地笑出了声。

白珍这才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她居然将自己和白玉的担心给说出了口。

百里青挑了一下眉:“本座看起来这么可怕么?”

白珍哪里敢去看着他那阴魅得只能让人想到九幽地狱的眸子,只结结巴巴地道:“没没……。”

郡主居然敢和千岁爷同床共枕,是何等的勇气啊!

百里青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去准备热水。”

白玉立刻拉着白珍点头如捣蒜,跟着魅六、魅七两个飞也似的走了,完全忘了自己还打算鼓起勇气去抢出自家主子的雄心壮志。

宦妻 第三十章 再舞镜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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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珍几个刚准备下楼去弄热水上来,却忽然听见身后百里青幽冷的声音响起:“回来。”

白珍、白玉两人身子一顿,互看一眼,魅六知道方才是自己主子发怒的样子吓到了两个小丫头,便看着白玉轻声道:“上去吧,千岁爷绝对不会伤害小姐……不,夫人的。”

白玉和白珍两人怯怯地走上楼来,百里青手里已经拿了两个浅金色绣兰花的华美锦囊扔给两个丫头:“去把里面的紫血藤花煎上,再弄些拿来蒸煮泡水,一会子给夫人泡上。”

说罢他转身就进了房间。

白玉和白珍看着手里的锦囊,再互看了一眼,皆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松了一口气的欣慰之情。

千岁爷果然还是非常在乎郡主的。

白珍忽然很是羡慕地道:“千岁爷果然其实还是很疼爱郡主呢,那么可怕的男人,眼里却只有一个人,真是让人羡慕呢。”

纵然世间千万人,弱水三千只取一瓢。

不管那人再狠毒、再卑劣、再残酷都好,面对心上那一颗朱砂的时候,永远都是如珠如宝。

就算爷是太监又怎么样,有这样一心一意的良人对自己,她们都觉得比什么都重要。

白玉看着白珍,不由取笑道:“怎么,你很羡慕么,以后也叫你遇上同样气势惊人可怕的人,且看看你有没有郡主的心性,能将百炼钢化为绕指柔?”

白珍圆圆的眼儿弯成美丽的一对小月亮,笑眯眯地道:“你且看好了,说不定我也能遇到这样的男子,也有一段如郡主那样只求一心人的美满姻缘呢。”

白玉笑着去戳白珍的娃娃脸:“小丫头片子,也思春了呢,且让郡主给你许一段好姻缘。”

白珍做了个鬼脸:“玉儿姐姐,你有小六子了,就不许我也想上一想么?”

两人一路说笑,嬉戏,却也没忘了拽上魅六、魅七两个一同下楼去当抗水桶的苦力。

只是彼时,谁也没有想到白珍今日的戏言一语成谶,他日,烽火遍地,她终成就一段属于她自己的戚然绝恋,时光翩然,她会以那样的方式镌入史册。

暖暖的水缓了身上的倦怠,淡淡的紫血藤的花香顺着热气蒸腾起来,紫血藤是苗疆罕见的花叶有着宁神聚气的功效,安抚了西凉茉酸痛的身子骨,她懒洋洋地伏在水里,一个指头都不想抬起来,凉凉的夜风轻拂,几乎让她再次睡着。

“别睡了,一会子咱们去镜湖走一走,在床上躺久了,得活动一回筋骨。”百里青换了一单衣出来,看着她还趴在浴桶里不肯起来,雪白的背在月光下泛出玉一样的白,眸色泛出一丝幽凉又炽热的光来。

西凉茉抬眼看着他,轻嘟哝了一句:“还不都是你,只顾着瞎折腾,下午到这个时辰,哪里还有精神去镜湖呢?”

百里青见她眼下有倦色青乌,眼里难得闪过一丝歉疚,随后又恢复了寻常的模样,他顺手取了一件宽松的丝绸大巾将西凉茉一把从浴桶里捞起,向床上走去。

西凉茉正是泡得舒服,陡然觉得身上一冷,一个寒颤,瞬间就醒了过来,没好气地用粉拳捶在他胸口上:“你做什么!”

百里青低柔悦耳的声音在他头顶响起:“别闹,把头发擦干了,那紫血藤用了之后,得起来走动走动,才好让药性散发出去。”

西凉茉无意瞥着自己身上斑斑点点,又想起下午的时候,兰瑟斯上来看她的‘蛇咬伤口’顺便让人带了晚膳上来,百里青让人接了晚膳,却毫不客气地把兰瑟斯给赶了出去,只道是她身子不爽。

不爽个屁,整个房间里都是那种浓郁的欢爱的味道,兰瑟斯那种过来人看不出来才奇怪了。

她心情顿时变得极为郁闷,伸手就拍他:“你就欺负我,欺负我,这种时候去湖边作甚,看鬼跳舞还是看你跳舞!”

百里青眼底闪过一丝笑意,抓住她的粉拳,放在薄唇边咬了一口:“你想看谁跳舞,就看谁跳舞?”

西凉茉看着他一愣,却见他眸如天上清月,似有浅浅柔情如水,又似水银镜映出自己的模样。

……

“驾!”一骑在月光下飞驰,马蹄声敲在午夜草原上,激起一路青草香,流萤飞舞。

镜湖的风吹起马上人儿的宽袖、如一双宽大的羽翼在飒飒飞扬,一只暗红色的美丽的鸟儿掠过夜风,随着他们一路飞去。

“吁!”一声利落的轻喝,白色的人影利落地从马上翻身下来,他一转身抬手伸向马上的女子。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的动作不由好笑道:“我又不是那些娇弱无缚鸡之力的女子,这些日子跟着塞缪尔他们在一起,骑术可是大有精进,说不得比‘九叔’你还要好些呢。”

塞缪尔是斗部的统领,未来也是临部的主事者之一,凡是斗部出身的人,骑术都是拔尖的,西凉茉第一次看见他们那种骑术,简直是叹为观止。

百里青眸光幽幽,轻笑道:“下来。”

他手上的动作却没有丝毫改变,依旧是伸向她。

西凉茉俏脸微赧,知他就是喜欢抱她而已,便伸手让他将自己抱住自己的纤细腰肢落地。

午夜的镜湖,一望无际,倒映着天边的明月,迷蒙的水汽轻轻渺渺地飘散在水面之上,让人分不清是湖中月,还是月中湖,天边点点的星光也落在湖水,仿佛漫天星河都落在了自己面前,那种美震慑人心,如梦如幻,让人忍不住想要走进那水月幻境之中。

西凉茉每一次看见这样的美景的时候,便莫名地会想起身边的这个人。

“很美是不是,每一次和塞缪尔他们训练累了,我就会一个人到这里来,看着这里,想着有一天咱们就在这里老去,应该是人间第一畅快事呢。”西凉茉看着眼前的美景微微一笑,主动地握上他冰凉修长的手道。

百里青看着面前的美景,目光随后落在西凉茉的身上,眸光中一片静水深流:“你很喜欢这里么?”

西凉茉点点头,但随后看向百里青,淡淡地一笑:“再美的梦境,总有醒的那一日,我知道洛儿在等你,我也有我必须去做的事。”

他们都有自己必须完成与割舍不下的执念与责任。

百里青的长指轻掠过她简单束在头上发丝,望着她许久,随后低下头,精致的薄唇轻触在她的额头上:“这不是梦,会有一天的,咱们一起在这里老去,一起……。”

这是他给她的承诺。

西凉茉心中一片柔软,看着他,唇角露出浅浅的笑意来:“嗯,一起。”

他从未曾骗过她,所以她信他,

随后,她顿了顿,忽然有些犹豫地轻声道:“那个……要不咱们就在这里走走算了。”

百里青牵住她的柔荑,唇角微弯地道:“我答应过你,‘九叔’答应你的事,自然会应诺。”

说罢,他一掀袍子,在镜湖边席地而坐,顺手拿出一只精致的妆盒,看向西凉茉笑道:“只是,你要帮我描妆了。”

西凉茉有点犹豫,她方才只是随后那么一说要看他的舞,他却应了。

但是她知道,那些舞、那些歌,都铭刻了他最不堪的回忆,那是他为了魅惑自己的仇人所为,代表了一段最屈辱的岁月。

百里青随手取出一只纤细的描妆笔递给她,魅眸中一片悠然:“彼年西狄皇族极盛戏曲,并不以此曲为低贱,我母亲身为皇后嫡女,自幼于此一道上颇有造诣,逢年过节都会在皇族之会上为我外祖他们献曲,自嫁过天朝之后,方知原来戏曲于天朝地位低贱,遂只偶然间与我父皇相处之时私下献曲,我父皇本身极善各色乐器,与我母亲琴瑟和鸣,母亲曾说过此舞此曲都只应赋予知音人。”

西凉茉一愣,她知道他的母亲一向是他记忆里最惨痛凄然的回忆,所以他一向很少起那些过分残酷的往事。

今日他竟主动提了起来……

那是表明,他愿意让她更进一步地看见曾经的痛与伤么?

百里青顿了顿,又淡淡地道:“何况百里青的舞自不会只给仇人做兴。”

西凉茉本也不是忸怩的女子,他既已经放下,她又有什么好担忧的,便伸手接了他递来的笔,轻笑着揶揄:“我也自认于描妆绘容一道颇有长处,只是却从来没有描过戏曲的妆容,若是描丑了,九叔,你可不许恼了。”

百里青这般爱惜羽毛,重视自己容颜的人,说不定若是一会子画不好,他会闹起脾气来。

百里青也为唇角微微勾,魅眸如晦:“若丫头你画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若是画不好,自然也有要‘惩罚’的。”

西凉茉自然知道他说的惩罚是什么,俏脸微红,随后轻咳一声,将妆盒里的东西全都一一摆了出来,也盘膝坐在他的对面,拿起眉黛、脂粉,开始执笔在他已经洗干净了重紫胭脂露出的面容上细致地勾勒起来。

眼线上挑,浓墨青黛一一在他原本就精致的眉目间一一铺陈开来。

玉白粉为底,螺子黛做墨,牡丹胭脂为彩,渐渐地在他面容上晕成浓墨重彩的戏曲妆容。

百里青优雅地坐着,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俏丽面容,她明眸如月,俏鼻圆润,柔润的粉色丰唇轻轻地抿着,极为认真细致地为他描着妆,仿佛在看着自己最为用心的一件作品。

他阴魅的眸子里闪过迷离幽光,安静地看着她。

她在用心地用黛笔勾勒着她一生唯一放在心中的面容,他用眸光静静地描绘他一生中唯一看在眼里的人儿。

时光仿佛就此凝固,光阴仿佛就此安静,月光柔柔地在两人身上烙印下淡淡的光影。

魅一和魅二的身影如淡淡的影子一般,在不远处地看着面前那一副如梦似幻的场景,慢慢地再退得远了一些,以免惊扰了那一幅美丽的图景。

不知过了多久,西凉茉手腕一顿,轻勾,随后利落地画完最后一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道:“好了。”

百里青一顿,抬起眸子看着她微微一笑:“是么?”

今日他竟主动提了起来……

那是表明,他愿意让她更进一步地看见曾经的痛与伤么?

百里青顿了顿,又淡淡地道:“何况百里青的舞自不会只给仇人做兴。”

西凉茉本也不是忸怩的女子,他既已经放下,她又有什么好担忧的,便伸手接了他递来的笔,轻笑着揶揄:“我也自认于描妆绘容一道颇有长处,只是却从来没有描过戏曲的妆容,若是描丑了,九叔,你可不许恼了。”

百里青这般爱惜羽毛,重视自己容颜的人,说不定若是一会子画不好,他会闹起脾气来。

百里青也为唇角微微勾,魅眸如晦:“若丫头你画好了,自然有你的‘好处’,若是画不好,自然也有要‘惩罚’的。”

西凉茉自然知道他说的惩罚是什么,俏脸微红,随后轻咳一声,将妆盒里的东西全都一一摆了出来,也盘膝坐在他的对面,拿起眉黛、脂粉,开始执笔在他已经洗干净了重紫胭脂露出的面容上细致地勾勒起来。

眼线上挑,浓墨青黛一一在他原本就精致的眉目间一一铺陈开来。

玉白粉为底,螺子黛做墨,牡丹胭脂为彩,渐渐地在他面容上晕成浓墨重彩的戏曲妆容。

百里青优雅地坐着,看着面前近在咫尺的俏丽面容,她明眸如月,俏鼻圆润,柔润的粉色丰唇轻轻地抿着,极为认真细致地为他描着妆,仿佛在看着自己最为用心的一件作品。

他阴魅的眸子里闪过迷离幽光,安静地看着她。

她在用心地用黛笔勾勒着她一生唯一放在心中的面容,他用眸光静静地描绘他一生中唯一看在眼里的人儿。

时光仿佛就此凝固,光阴仿佛就此安静,月光柔柔地在两人身上烙印下淡淡的光影。

魅一和魅二的身影如淡淡的影子一般,在不远处地看着面前那一副如梦似幻的场景,慢慢地再退得远了一些,以免惊扰了那一幅美丽的图景。

不知过了多久,西凉茉手腕一顿,轻勾,随后利落地画完最后一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道:“好了。”

百里青一顿,抬起眸子看着她微微一笑:“是么?”

时光仿佛就此凝固,光阴仿佛就此安静,月光柔柔地在两人身上烙印下淡淡的光影。

魅一和魅二的身影如淡淡的影子一般,在不远处地看着面前那一副如梦似幻的场景,慢慢地再退得远了一些,以免惊扰了那一幅美丽的图景。

不知过了多久,西凉茉手腕一顿,轻勾,随后利落地画完最后一笔,满意地看着自己的杰作道:“好了。”

他这一抬眸,让西凉茉瞬间有些怔然,所有世间有美如玉,光华耀耀,水彩墨画,似勾心绘魂。

上完戏曲妆容的百里青,不动的时候,似一尊精致得让人移不开的目光的玉做戏偶,如今这一抬眸子,那种流光溢彩的美,仿佛世间所有的胭脂水粉,颜彩色料,尘世间的万紫千红都化作了精魂落在他的眸中、唇角,他便是那些水墨香粉的精魄化作了这世间最动人心魄的一抹嫣色。

再不复见那些阴魅扭曲如九幽地狱的气息。

什么叫做色授神予,这便是了。

西凉茉好一会,方才极为勉强地移开眸,轻咳一声:“好了,一会子我帮你缠头。”

她想,她终于明白为什么会有周幽王为博美人一笑,烽火戏诸侯,倾尽了天下。

百里青甚至不需要后来如此处心积虑,若是只这般容色许也能让宣文的江山全数倾塌。

百里青似知道她在想什么,淡淡地道:“这是母亲教我唱戏之后……或者说这是我第一次在母亲去后,在人前第一次再唱这支曲。”

西凉茉看着他,垂下眸子,掩去眸里一片似水的柔情,只起身为他束起发,轻道:“那终此一生,我也只为一人绘妆可好?”

说罢,她随手取了一只夜开青岚为他簪在鬓上,微微一笑:“我的阿九当是要穿上最好的行头,只是今日这里没有那些华美的行头,便只用这青岚为饰好了。”

百里青精致滟涟的唇角微微翘起,顺手取了别在腰上的折扇:“客官请坐。”

西凉茉点头:“好。”

她忽然想起了还有什么东西没有拿下来,便立刻转身去马上取了一片小的战鼓来,这是平日里她与塞缪尔等人训练时常常用的。

她取了过来,再选了只细鼓槌盘腿坐下,促狭地眨眨眼:“我虽然不如先皇陛下那般精通乐器,这鼓点敲上一敲却还是可以的。”

百里青轻笑,转身一个折腰起势,手中折扇一转,耀开一个优雅的弧度启唇道:“衰草连横向晚晴,半城柳色半声笛,枉将绿蜡作红玉,满座衣冠无相忆……。”

西凉茉听着他嗓音婉转,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清丽柔婉,不由有些痴了,手上随后不由自主地也轻轻地敲起鼓点。

他身姿婉转,明眸顾拍精神峭,罗袖迎风身段小,撇步轻盈手上折扇更是起合间,如翩然之蝶翻飞,极尽优雅。

宦妻 第三十一章 挑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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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末了,在他半威胁,半诱惑之下,西凉茉还是如他所愿上了一张同样的小生的面容,她原本生得俏丽,小生扮相自然是飞眉秀目,琼鼻红唇,俊俏之极,乌发束起落在肩头,更显出十分风流潇洒来。

百里青手上的笔一顿,看着西凉茉的模样,有些怔然。

西凉茉看他描着精致螺子黛的妩色魅眸中一片朦胧,眸光却不知流落在了哪里,竟显出几分空洞凄然来。

她心中不由轻叹了一声,他到底和她是不同的。

西凉茉伸手轻抚上他精致道德面容,轻声道:“我相信母亲与先皇必定在另外的一个世界里,依旧长相守,依旧琴瑟和鸣,她唱戏,他奏着琴,一生琴曲相和。”

她总归是身外客,前生的记忆牢牢地在她心中占据了的位置,让她虽然也会在今生之中偶然因为身边至亲的冷酷残忍而感觉心有戚然,更多的却是冷漠以对,只当今生不过戏一场,魂寄他乡。

他却不同,再强悍,再残忍,再冷漠,他却是戏众人,如何能将此身抽离?

“是么……其实当年陪着母亲一起走了,许是这天朝倒是没了我这奸佞不是?”百里青垂下眸子,轻描淡写地自嘲道,只是那一垂眸间间似有淡淡凄厉的幽光迷离。

他身上原本就有种雌雄莫辨的奇异魅力,只是平日里那种阴霾血腥扭曲的气息实在太过浓烈,让人根本不敢直视他。

许是这般清冷萧然,许是眉目间勾勒妩色天成的模样,许是月色太温柔,将他身上那种奇异的气质扩散开来,让他她心中由自主地生出怜惜与柔情。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倾身单膝跪地,伸手揽住了他修长的腰肢,用另外一只手轻抬起他的脸,低头望着他,轻声道:“阿九,那我呢?”

百里青看着她,忽然轻笑:“是啊,还有你这丫头呢,若是错过了这般有趣的丫头,岂非可惜?”

随后他似忽然发觉什么有趣的事一般,修长的手指抚过她的鬓角,眸光幽魅:“如今才发现,你这丫头扮相倒是个俏郎君。”

“彼此,彼此,若是来生吾为男来,汝为女……。”西凉茉握住他的手,眼底闪过一丝戏谑的笑意。

“那又如何?”百里青轻佻地挑眉,凑近她的脸,眉目间都是魅色。

“定是日日为君描眉,日日让君承欢榻上。”西凉茉轻笑,低头吻上眼前美人唇。

若有来生,隔世经年,也不知可会再如今时、今日、今世这这般时光,所以最好惜取眼前人。

——分界线——

在镜湖的甜蜜时日,总是过得极快的,转眼百里青到了镜湖也有了四五日。

百里青到底是过去对鬼军有所了解的,只看了几日鬼军的训练,便将鬼军的运作脉络猜测得**不离十,期间他能感觉得到鬼军的人总是对他有着忌惮与提防,但他只是讥讽地一笑,根本没有放在眼底。

西凉茉也感觉到了,尤其是塞缪尔那些年轻一辈的鬼军统领们更是表现出了一如当初她刚到镜湖时候的那种敌意和挑衅。

百里青对于她略含歉意的抱歉话语时,也只是慵懒地支着脸颊,似笑非笑地道:“只要那些毛头小子不打你的主意,本座自然不会和一群小孩子计较,本座在这里也不过是为了等你罢了。”

西凉茉闻言,忽然想起了什么,有点头疼地抚额:“对了,当初为了在隼刹那里得到帮助,所以对他许诺了要帮他以死大神之女的名义,帮他撑起反攻赫赫王庭的大旗,如今哈苏日日地过来催问我什么时候去赫赫。”

这些时日,与他在一起的日子过得太安逸,竟忘了还有这一出戏。

百里青闻言,阴魅的眸子微微眯起,不悦地伸手去戳她的额头:“你这混账丫头,随便就答应别的男人这种事,是嫌自己身上麻烦还不够多么?”

西凉茉瞅着那只懒洋洋地盘卧在榻上千年大狐狸倒是没如自己想象中那般恼火,便凑上去,露出个虚心求教地笑:“千岁爷,九叔,太傅大人,那咱们现在要怎么办呢?”

回去的路上必定经过隼刹的地盘,她若是不守信用,隼刹这个男人绝对不会真的有多久么忌惮她这个‘亡灵之女’,一定会对他们动手的,虽然她相信鬼军的实力一定不会让隼刹讨到什么便宜。

但是隼刹是百里青的盟友,是牵制赫赫王庭的一枚重要棋子,如今朝廷内一片风雨欲来,多事之秋,若是就这么与隼刹翻脸,必定不是什么好事。

百里青瞥了她一眼,用戴着华美宝石的长指挑起她的下巴:“怎么,你很想去赫赫?”

西凉茉嗔了他一眼,拍掉他的手嘟哝:“若不是为了你考量,我才懒得搭理隼刹那个野心勃勃的家伙。”

“既知他野心勃勃,不必理会他就是了。”百里青淡淡地道。

西凉茉一愣:“你是说……。”

她怎么听着他的意思竟然是打算让她对隼刹食言?

西凉茉不由颦眉,她虽然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向来并不喜欢食言这种事,尤其是她到底还是欠了隼刹和哈苏一份情,更何况,就算他不希望她踏入赫赫这一趟浑水,但是有些事她却是必须为他考量的。

百里青看着她微微勾起了唇角,眸光幽幽如一片古井深潭:“行了,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不必考虑太多,隼刹的事,我会去同他处理。”

西凉茉有点犹豫,但她还是点了点头,他有他的行事准则,她并不打算多加干预。

两人刚说完话,就见宿卫忽然掀了帘子进来,见他们两人这般亲密情状,不由顿时大为尴尬,红着脸,连声道:“千岁爷,抱歉,我这是……咳咳……我这就出去。”

说罢就要往帐篷外头钻。

西凉茉立刻出声唤住他:“宿卫,等一下。”

宿卫闻言,立刻站住了,转头过来,眼观鼻,鼻观心,低声恭敬地道:“夫人。”

西凉茉见他面红耳赤的模样,心中好笑:“你到底有什么事,直说就是了,千岁爷不会怪罪你的。”

宿卫闻言,偷偷拿眼去瞄百里青,西凉茉轻扯了一下百里青,百里青方才懒懒地轻哼了一声,眉目间一片冷淡。

宿卫方才敢出声道:“那个,塞缪尔想请千岁爷和夫人各自领着各自的人马战一场。”

西凉茉闻言,不由有点无奈,这塞缪尔几个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这几日三番两次对百里青出言轻佻又挑衅,百里青懒得和他们计较,如今又不知道要折腾什么妖蛾子了。

西凉茉冷冷地道:“行了,告诉他们若有这般精力,倒是不如去镜湖里全副装备泅渡二十里。”

西凉茉觉得鬼军的兵部与斗部在某些程度上与现今的特种部队颇有一些相似之处,前生她身为第一政客的首席幕僚,博闻强记,自然多少对于军事方面多少都有一些涉猎,只是都是纸上谈兵,毕竟她的专长不在此处,所以只能给予塞缪尔他们建议。

塞缪尔他们有常年累月的实战经验,而她有新的思路,如今她正尝试着将那些理论上的东西与实战结合,双方磨合的结果还是收到了相当不错的成效的,只是在武器上还需要一些更好的改进。

但是百里青到了的这几日,西凉茉便将部分时间消磨在了与百里青相处和研究回京之后的事,没有想到塞缪尔那些人会突然折腾出这些事情来,让她实在有些哭笑不得。

百里青却忽然淡漠地道:“他们想比什么,咱们就去试试好了。”

西凉茉一怔,随后看着他挑眉道:“你当真要比,塞缪尔他们极善布阵行军,我可不会因为你是我的夫君,我就放水。”

百里青瞥了她一眼,眸光如晦,似笑非笑地勾了一下唇角:“小丫头,倒是大言不惭,你且试试看。”

西凉茉轻哼:“试一试就试一试。”

她倒是真没有与他正面交手过,如今听着他这么说,倒是激起了她一较高下的心思。

塞缪尔等人倒是没有想到百里青与西凉茉会那么爽快地答应了下来,知道消息后,不由都兴奋起来。

虽然这些时日里他们和司礼监魅部的杀神们有所交手,他们也发现了,自己单兵个人手上功夫确实比不得那些魅部的杀神,毕竟他们都是尸山血海里趟过的顶尖刺客,就是为了杀人而存在的人形兵器。

但是若论起群体作战能力,鬼军确实比锦衣卫这些人马都要高明不止一两等,双方切磋都是有来有往,倒也让彼此功夫和行军布阵,团队作战的能力有所提高。

高手遇高手,双方心底也多少都存了再次一较高下的心思,如今听说了这样的消息,自然都跃跃欲试的。

于是双方就商定了来一场攻坚站,西凉茉领着塞缪尔兵部的一方为守,百里青领着司礼监与锦衣卫的人为攻,只看是谁先拿下对方身上那一面红蓝二旗,阵地就选定了当初塞缪尔等人拿来戏耍刚刚到镜湖堡的西凉茉与她领着的魅部与锦衣卫的人的巨石朕

塞缪尔看着西凉茉去准备兵器,查看阵地上那些防守措施,他看着百里青正懒洋洋地抱着胸仿佛一点都没有打算去准备的模样,他碧蓝的眼底不由闪过一丝阴郁的恼火,这什么九千岁也不知道是愚蠢还是真不将他们放在眼底。

他眼底闪过一丝冷光,走过去站在百里青面前忽然道:“九千岁殿下。”

百里青看着面前的俊秀野性的年轻统领,挑了下眉,却也没有答话。

塞缪尔看着他那种嚣张的态度,心中更是窝火,冷笑道:“千岁爷对咱们小小姐很好,不知道千岁爷打算以后给咱们小小姐寻一个什么样的夫婿?”

百里青早已看出面前的年轻人分明是来找茬的,他淡漠地道:“哦,你希望她有一个什么样的夫婿?”

塞缪尔冷哼一声,满是挑衅地道:“我们小小姐,金尊玉贵,又满身才气,自然应该配一个值得信任的人,否则若是像蓝翎夫人那样岂非悲哉?”

百里青挑眉,魅眸似笑非笑地睨着他:“你是在说你自己么?你喜欢茉儿?”

塞缪尔呼吸一窒,他没有想到百里青说话那么直接,脸上一红,随后道:“我是说云生,云生性子很好,又体贴温和,才华横溢,配小小姐是最合适不顾的。”

沙漠的男儿不若天朝之儒生说话忸忸怩怩,何况塞缪尔年幼之时在西方大秦长大,说话更是直接,塞缪尔是想说什么就说什么,夸起自家弟弟来一点也不客气。

百里青挑眉,眼底闪过一丝一点都不掩饰的轻蔑:“周云生?一个连茉丫头都打不过的软脚猫,配得上茉儿?”

塞缪尔哪里允许自己的弟弟这般被人侮辱,顿时恼火地低吼:“你说什么,云生再在呢么样也比你这个太监好,你以为别人看不出来你对小小姐根本就是不怀好意!”

哪里有叔叔会在侄女儿身上做出那些轻薄的动作?

虽然他们已经在众人面前看起来收敛不少,但是塞缪尔自己是男人,他自然是看得出百里青对西凉茉绝对不单纯。

百里青闻言,魅眸瞬间闪过一丝冰冷的光明,他微微眯起眼,看向塞缪尔:“你说什么?”

他平日里给西凉茉面子,镜湖这里是她极为喜欢的地方,他也看得出西凉茉对塞缪尔这些人还是颇为上心的,所以他才刻意收敛了平日里身上那种阴幽的恐怖气息。

如今他眯起眸子的霎那,黑沉得没有一丝光芒的阴郁眸子里瞬间闪出血腥的气息来,眉目之间暴虐鬼魅的气场瞬间全开。

塞缪尔顿时觉得自己仿佛一瞬间被吸入对方那漆黑血腥又恐怖的眸子里,下意识地蓦然倒退一步,分明沙漠夏日三伏天,却在瞬间只觉得身上一阵恶寒之意袭来,让他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却死死地站在那里,倔强地不肯退一步,任由对付那种仿佛实质性的恐怖冰冷气息侵袭过来,几乎将他身上的皮肤刺得生疼。

那是顶尖的内家高手在发怒之时,身上深厚内力如同剑气一样的散发出来的实质性的气刃。

那是塞缪尔第一次见到气化剑形。

他震惊地瞪大了眼,那是江湖传说中至少拥有一甲子内力修为顶尖的高手修炼才成的功夫,他一直以为是传说,却不想竟然有亲眼见到的一日。

百里青眯起诡冷深寒的眸子,指尖掠过塞缪尔的脸颊,在他脸上画出一道血痕,他轻蔑地道:“这个世上只有强者才有发号施令的权力,在你们这些蠢物有本事打败本座之前,就算本座是个太监,你们的小小姐也只能是本座的。”

塞缪尔只觉得脸上一痛,有血腥味飘散开来,他却莫名其妙地动弹不得,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才能控制住自己没发抖。

“你不就是想要挑拨茉丫头与我本座手,然后当着她的面打败本座么,本座现在告诉你,你那坤阳阵的阵眼在东南方向的死门与休门之间夹角正中,杜门进三退六,杀光那些守在其间的人,便可直接破阵而出。”

百里青眯起诡冷深寒的眸子,指尖掠过塞缪尔的脸颊,在他脸上画出一道血痕,他轻蔑地道:“这个世上只有强者才有发号施令的权力,在你们这些蠢物有本事打败本座之前,就算本座是个太监,你们的小小姐也只能是本座的。”

塞缪尔只觉得脸上一痛,有血腥味飘散开来,他却莫名其妙地动弹不得,死死地咬住了自己的下唇,才能控制住自己没发抖。

“你不就是想要挑拨茉丫头与我本座手,然后当着她的面打败本座么,本座现在告诉你,你那坤阳阵的阵眼在东南方向的死门与休门之间夹角正中,杜门进三退六,杀光那些守在其间的人,便可直接破阵而出。”

百里青懒洋洋地伸出戴着华丽红宝石护甲的小指在塞缪尔俊美深邃的脸颊上又划了一道血痕,看着塞缪尔吃痛,却仍旧露出震惊的目光,他冷笑一声,凑近塞缪尔的耳边道:“本座还有一个更快破阵的方法,你要不要试试看?”

说罢,他甚至没有等塞缪尔说话,转身就向帐篷外走去。

这帐篷原本是兰瑟斯为方便西凉茉设在草原镜湖边的休息之处,离巨石阵是极近的。

等到百里青离开之后,塞缪尔身边的几个人才赶紧上前去拉住塞缪尔,他们紧张又愧疚地看向塞缪尔:“统领,方才我们也不知道怎么回事,想要上前却……。”

他们羞愧地低下头,也许因为那个男人的气势实在太恐怖了,所以他们才不敢上前。

塞缪尔抚摸过自己的脸颊,上面那两道深深的血痕,让他眼底闪过一丝恼恨之色,还没动手,就被对方的气势惊吓住了,这简直是他的奇耻大辱。

但是,他顿了顿,脸上闪过深思:“那个男人好像……好像会摄魂驭鬼术?”

“什么,那是苗疆不传之禁忌秘术,怎么……可能?!”众人皆是一惊。

宦妃 第三十二章 恼羞成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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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好了,打起来了!”

“出事了!”

西凉茉正在在让人检验新制成的连弩,顺便准备粘了油彩的竹箭。忽然听见外头动静不对,立刻顺手抓了一个刚刚冲进兵器存放帐篷的鬼军士兵,冷声问:“怎么回事?”

那鬼军的年轻士兵看着西凉茉,脸上一片青一片红,随后嚅嗫着道:“千岁爷和塞缪尔他们打起来了。”

西凉茉一惊:“这是怎么了,不是说了一会就是正式的对阵么?”

那鬼军士兵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自然是回答得不清不楚的,西凉茉眼中掠过一丝恼色:“你们这些人是吃饱了撑地,整日里好勇斗狠,惹是生非,一会子出大事了,你们就开心了。”

那鬼军士兵颇有些不服气地嘟哝:“小小姐,你怎么总为外人担心?”

西凉茉闻言,简直是哭笑不得,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向外匆匆而去,空气里流落下她的没好气的声音:“我就是太把你们当自己人了,才担心你们一会子被收拾得东南西北都不知道!”

这群不知死活的家伙们,也不想想九千岁是什么人,凶暴起来的时候,她都得顺着毛捋才能让捞着好处的,否则一样被折腾。

若他不是为了她,他怎么可能让他们有如此冒犯他的时候?

等西凉茉走出来的时候,正见着满地尘烟,塞缪尔等人正被一阵剧烈的罡风歇掀飞,他们重重落地之后,几乎瞬间就爬不起来了。

鬼军的众人们都是打小穿一条裤子长大的,看着自己人受伤,怎么可能不上去帮忙?

跟着西凉茉出来的人立刻操起长剑,愤怒地就朝着百里青冲去:“居然在咱们的地盘上欺负人,真是岂有此理!”

西凉茉一颦眉,随手抢过身边一人的长枪,直接飞身上前,手上长枪一横档在众人之前冷呵:“等一下!”

鬼军众人看着西凉茉,不由都有些出离的愤怒,其中有人按捺不住大声道:“小小姐,你……你怎么能偏袒一个外人!”

西凉茉转身,冷冷地看了他们一眼:“第一,正因为是自己人,所以我是不想你们上去白白挨揍,你以为凭借你们这样毫无准备,毫无章法的作战方式不但不能救回自己的同伴连着自己也会被搭进去;第二,千岁爷不是外人,没有他,也就没有今日的我。”

鬼军众人一窒,看着倒在地上爬不起来的塞缪尔等人,再看看那些已经化为碎石飞沙的巨石阵,不由自主地有点喉咙发干。

那个男人竟然徒手将这巨石阵给毁了,这……简直……简直是非人的战斗力。

他们不得不承认西凉茉的话是有道理的,但是……

“难道我们就要这么看着自己的兄弟被人欺负么!”有年轻的鬼军统领依旧愤怒地上前一步对着西凉茉道。

西凉茉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所以你在没有把握能够救回自己的兄弟的时候,打算为了一个人把你其他的所有兄弟都拖进死地么?”

那人一窒,随后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西凉茉将他与众鬼军们的窘态淡淡地道:“有勇气共死自然是最简单的,难的是如何共生,这才你们最需要去学的,比如这种时候,分明就是让我直接与九千岁对话会有更好的效果,你们冲上去是打算让他白白揍一顿?”

“但是他欺人太甚!”还是方才那名鬼军统领很是不忿地道。

西凉茉唇角勾起一抹淡漠的笑容来:“白起,等你的武艺也能达到九千岁的程度的时候,你也可以欺人太甚,否则还是想着怎么先救人而不是还以颜色。”

她顿了顿:“你们还要去,我也不拦着,自管去好了。”

说罢,她收了枪,冷漠地立在一边。

鬼军众人面面相觑了一番,还是不死心地冲了上去。

西凉茉冷笑了一下,看着他们被百里青宽袖随手一拂,直接撞飞开来,她也不去动作,只是抱胸冷冷地看着百里青在那里收拾自己的人。

直到终于有机灵点的被揍明白了,看着情形有点不对,赶紧连滚带爬地过来,单膝跪在西凉茉面前,羞愧地道:“小小姐,请您让九千岁停手吧。”

西凉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年,她唇角勾起嘲谑的弧度:“白起,你倒是个能屈能伸,聪明的。”

白起虽然面有羞红之色,但还是一下子抬起脸来看着西凉茉理直气壮地道:“咱们这是属于内部矛盾,千岁爷教训咱们那是长辈教训晚辈,咱没什么不好意思的!”

西凉茉看着白起那副外强中干的模样,忍不住噗嗤一笑:“你这小子倒是乖觉,方才是不共戴天的仇人,如今就是长辈了?”

白起脸上更红了,但还是道:“小小姐,您让千岁爷停手吧,虽然爷已经手下留情,但再这样下去,大家伙好些时日都下不了床了。”

西凉茉看着白起,眼底闪过一丝赞许,白起算是有勇有谋,什么时候该绝不退缩,什么时候该随机应变,头脑还算清醒。

她在他耳边低语了几句,白起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随后又看着西凉茉有点犹豫地道:“这样可以么,千岁爷是您的……。”

西凉茉笑眯眯地道:“是我的自己人嘛,难得有这么强悍的实验对象在这里,不试试咱们的新武器,岂非可惜。”

白起随后使劲地点头,然后领着他的人一溜烟地跑回了那个堆放武器的帐篷。

不一会就见他们每人抱着一只木头盒子冲了出来,等跑到了上风处各自放下,赶紧巴拉出了里面的东西,然后看向西凉茉。

西凉茉点点头,忽然朝他们发出一声呼哨,厉声下令:“东位上风位,十枚1号弹,南部上风位六枚二号弹,动手!”

“得令!”兵部众人立刻按照西凉茉的吩咐以最快的速度集结,然后迅速地将手上的东西点燃,然后朝正在大开大合收拾人收拾得惬意的百里青处投去。

百里青不是没有察觉鬼军们的异动,却只是留神观察,并没有太大的动作,陡然发现有什么东西朝自己头上、脚下扔了过来,他魅眸一眯,冷笑一声,宽袖一拂,手上的巨大罡风就将那东西一下子给拍扁了。

但是出人意料的是,那东西一被拍扁了忽然“哧”地一声瞬间冒出一大股极为呛人的烟雾来,而且颜色极为诡异。

有毒?!

百里青眼底闪过一丝恼色,若说之前只是打算给这些不知死活的家伙们一顿教训,此刻他是真恼了,一颗红色的药丸直接从他的宽袖里滑了出来,他握在手心直接捏成粉末在自己鼻间一抹,然后直接飞身而起将那些抛掷过来的黑色弹丸全部给拍回去,但是不少弹丸直接在空中就爆开来。

空气里瞬间弥漫开一股子极度呛人的味道,哪怕是百里青这般已经用了防毒药丸以作防护用的,眼睛却也受不了,顿时觉得眼睛辣得慌,眼泪水一下子流了出来,让他一下子看不清楚周围烟雾弥漫的环境,只能立刻运功护住自己周身大穴,以防他人偷袭。

西凉茉看着那战场中央已经一片烟雾模糊,不少人在里头哭爹喊娘的,心中好笑,她立刻再次下令:“东部上位,潜入!”

“得令!”立刻有戴了一种看起来有点恐怖的猪嘴形面罩的人立刻冲进烟雾之中去将同样被烟雾熏倒的鬼军同伴拖出来。

百里青闭着眼,但是如他这般内力雄厚的顶尖高手,不一会就察觉了身边的异动,他冷笑一声:“想跑?”

他手上陡然向有声响处射出无数银针。

烟雾里的顿时传来了不少闷哼倒地之声。

白起在一边看着方才冲进去戴防毒面具的同伴们刚刚将那些受伤倒地的人给拖出来,正是兴奋之际,不用求到九千岁就能把自己人救回来,已经是值得他们骄傲的事情了。

但是没过一刻钟,就发现自己派出去冲进去救人的人全都中招倒地了,被拖回了浓浓烟雾之中。

他不由一急,看向西凉茉。

西凉茉挑了下眉,也不知直接说,只勾了下唇角:“人不行了,还有别的方法能把人拖出来吧?”

白起顿时脑中灵光一现,立刻喊道:“兵部,雁阵琵琶勾!”

所有在外部的人立刻呈扇面分散开来,一个人跳上另外一个人的肩头,上面的士兵拿出肩膀上方才准备演习用的连环弩朝烟雾中算准角度,居高临下地连连射出,下面的士兵则立刻抛出了手中造型奇异的连环勾贴着地面朝烟雾之中激射而去。

那连环勾如蛇一样顺着地面爬,一下子钻进烟雾中,勾住了躺在地面上的人就往外头拖。

百里青虽然察觉了四面八方都有疾风来袭,但是他睁不开眼,只能凭借这手上的银针去挡下那些攻击。

虽然那些攻击根本没有法子近他的身,但是他很快就发现那些进攻醉翁之意不在酒,而是在那些滚落了一地的鬼军士兵。

而且已经被他们救出去了不少人。

想跑,没那么容易!

他冷笑一声,直接宽袖一抖,正打算用银针和金蟾线将那些人全部狠狠地往回拖,却忽然觉得有数道更凌厉的疾风当头来袭。

他径自抽出长剑朝那些袭击来的东西狠狠一劈,却不想那东西当头被他劈开之后“嗤”地一声当头淋了他满头满脸的水,他顿时一僵,方才发现原来被抛掷过来的居然是一个个水桶。

水桶落下,水花四溅,同时将那些满地的烟弹也全数给熄灭了,镜湖风一吹,烟雾也全部的都散尽了。

而与此同时,白起也已经指挥着所有人的人把已经昏迷过去的塞缪尔和其他哼哼唧唧的人全都救了出来。

白起兴奋极了,一把抓住西凉茉的胳膊直摇:“成了,成了,小小姐,咱们赢了!”

西凉茉虽然也因为试验武器的效果不错,但看着白起的模样,不由心中好笑,淡淡地道:“你觉得咱们赢了么,若这是实战,你觉得这一次你拖出来的是尸体还是活的人呢?”

白起和一边正兴奋不已的鬼军们瞬间蔫儿了下去,小小姐说的没错,这一次不是实战就已经伤成一片,若是实战,他们就算能将塞缪尔他们拖出来,也只是救出来了一堆尸体而已。

而与此同时,一道阴测测的声音也在场中响起:“西凉茉,你这个混账东西还不给本座滚过来!”

那声音尖利又恐怖,让众人不由自主地都是一抖,齐齐看向场中人。

烟雾散去,地上石沙早已经被水全部溅湿,一片泥泞,而原本飘逸风流,哪怕是砍人也要用银针金线否则就是薄锐长剑,姿态优雅无比的九千岁殿下如今披头散发站在方才的战场之中,刘海湿嗒嗒滴盖住了半张脸,身上华美的衣袍全都湿了,到处都是泥点子,哪里还有半分优雅大气,倾国之姿?

分明就是……一只落汤鸡,不,狼狈落汤的凤凰。

“西、凉、茉!”百里青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话来,一步步地拖着浑身湿漉漉的衣衫向鬼军与西凉茉的方向走来。

众人想笑,却又碍于他那种索命恶鬼一样的诡异恐怖的气息,全都再次齐齐地倒退一步。

而出来看热闹的司礼监众人早已经全部在第一时间做了鸟兽散,他们太熟悉自家爷那种爱美如命,不能容忍一丝不洁的性子,平日爷出门,魅一魅二近身伺候人的人身上都必备梳子、镜子、簪子、胭脂,如今在这么多人面前被弄成那副模样。

咳咳……只能说个人自求多福。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那种模样,心里也有点毛毛的,随后不动声色地慢慢退了一步:“爷,你是知道的,战场之上无父子,咱们不是说好了,绝对不会放水的。”

如果不是知道他爱美,她还真没想出这一招,趁他没反应过来之前,赶紧把人拖走效果才好。

“放水?呵呵,你放的水够多了!”百里青额头上青筋一闪,狞笑着朝西凉茉一步步走过来。

西凉茉看着他的模样,轻咳一声,忽然转身运功就逃,同时一声呼哨:“风紧,扯呼!”

其下白起等人立刻心领神会地扛起自己的同伴,脚底抹油地朝不同向飞逃去。

只余下百里青一人站在原地,湖水吹过,他额前凌乱的头发被吹起一缕,露出满是抓狂之色的阴魅眸子。

“西凉茉——西凉茉,你……你这个臭丫头——!”

尖利如神鬼之咆哮声回荡在镜湖草原之上,久久不散。

也让在镜湖堡上观战许久的几人抖了抖,胡虎揉揉耳朵,感叹:“这百里青的内力实在是太浑厚了,当年元帅……。”

“元帅也不过如此。”兰瑟斯叹了一声,放下眼上的铜质单筒望远镜。

胡虎有些担忧地看向兰瑟斯:“大将军,你不去看看云紫么,我看他刚才好像被九千岁给一掌震晕了。”

兰瑟斯微微一笑,幽蓝如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无奈:“就让那些孩子受点教训也好,要不他哪里知道什么是天外有天,人上有人,我看白起这个孩子不错,心细胆大,有他在塞缪尔身边,我也放心。”

另外一个老将有些犹豫地开口:“只是九千岁那里……。”

胡虎倒是笑了,拍拍那人的肩头:“老刘,你放心就是,若是九千岁想要他性命,早就下了狠手,如今九千岁那么疼小小姐,相信总不会有什么事的。”

兰瑟斯却忽然轻咳了一声:“是了,今晚让人多备点热水给送到九千岁的房间里。”

胡虎笑得有点幸灾乐祸:“也是,淋成个落汤鸡,还真是要好好洗洗。”

其他几人也纷纷笑眯眯地称是,毕竟虽然知道九千岁是自己人,虽然也知道如今人家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实力雄厚,但是被一个当年默默无闻的少年完全不放在眼底的滋味可并不好。

兰瑟斯看了胡虎等人一眼,暗自叹息了一声,其实他让人准备的热水是给小小姐准备的,他总有预感小小姐今晚会不好过。

……

——老子是九爷抓狂了的分界线——

但是,夜色降临……

白玉看着西凉茉盘腿坐在帐篷里啃着刚刚烤好的兔子肉,有些担忧地道:“郡主,你这躲千岁爷,躲得了一时,躲不了一世啊!”

西凉茉一边专心地把兔子腿上的肉给扒拉进碟子里,一边慢悠悠地道:“躲得一时是一时,我可不想明日起不了床。”

她又不是笨蛋,这个时候撞到那只炸了毛的大狐狸手上,还能落得了好?

白珍也在一边笑眯眯地道:“爷的气消停点了,咱们再回去也不迟啊,再说了这里可是鬼军的秘密训练所,爷是找不到的。”

白玉没好气地伸手去戳白珍的脑门:“你这个丫头,就知道辍窜郡主,也不想想爷的性子本就是那种记仇得紧的,如今怕不是更将郡主气上了。”

白珍吐了吐舌头,没说话。

倒是西凉茉叹了一声:“白玉,你这是要作甚,就让我掩耳盗铃一次可好?”

她当然知道那只千年狐狸精有多小心眼,但是她哪里有勇气去在这个时候自投罗网,想起今儿偷溜出来时候,听见他命令所有司礼监的人去抓她那尖利阴测测的声音,她就头皮发麻啊!

白起笑眯眯地蹲在火堆边:“小小姐不用怕,大不了,咱们再这边躲到千岁爷回中原就好了,听说他很快就要走了。”

白玉闻言,不由翻个白眼:“拜托,那是因为郡主也要跟着回去!

此时,忽然听见身边横插一道男子的声音:”你如果怕他,不如跟我一起去赫赫?“

西凉茉剥兔子皮的手一顿,随后头也不抬,懒洋洋地继续烤她的兔肉。

白珍看着那不知何时走过来的高大人影,笑眯眯地道:”哟,这不是隼刹大头领么,得多谢您的厚爱,只是我家郡主已经嫁人了,可不方便跟着别的男人到处走呢。“

隼刹的金眸冷漠地瞥了白珍一眼:”本王子和亡灵之女说话的时候,轮不到你来插嘴。“

白珍一窒,看着他冷笑一声:”隼刹头领,您已经不是赫赫的王子,而是沙匪的头领罢了,你又凭什么以一介强盗的身份与我家郡主说话?“

隼刹眯起眼睨着白珍,眼中闪过一丝杀气,他冷冰冰地道:”亡灵之女的丫头果然也是牙尖嘴利,只是这种牙尖嘴利的人尝起来肉味却也不错。“

白珍和白玉脸色都是一白,蓦然想起这赫赫人一向将人当作两脚羊的。

白珍略略瑟缩了一下身子,咬牙低声叱道:”哼,野蛮残暴,食人的都是畜生!“

隼刹眼中升起勃然怒气伸手就去抓白珍,却突然见一只烤得通红的铁叉子朝自己刺来。

他一惊,立刻避开,险险地差点烫伤了自己的手。

西凉茉收回那只铁叉,冷淡地道:”大头领乃堂堂赫赫皇族嫡系血脉,又何必与我的一个丫头计较,何况她有说错什么,如今除了野兽和赫赫人,哪一族还将人当作食物?“

隼刹冷笑一声,金眸阴沉:”我可以不和你的丫头计较,但是身为一国郡主,食尸者的女王,你答应我和哈苏什么,如今阿克兰的主人在这里,所以你们打算对我们食言么,别忘了,这么多年来不是我们在这一边牵制着赫赫王庭,你以为律方就能凭借互市得到那么长久的平安么?“

西凉茉顿了顿,暗叹一声,既然你都知道你存在的价值就是牵制赫赫王庭,怎么不知道若是扶持如此野心勃勃的你真当上了赫赫的王,对我们更没有好处么?

她抬起头,目光落在隼刹身上的那一袭黑色镶嵌金丝勾花得披风上,随后她淡淡地挑了一下眉:”隼刹头领,你既然已经见过了千岁爷,他是什么意思,想必你应该很清楚了。“

隼刹闻言,冷笑一声:”你们不就仗着自己人多势众么,我原本以为阿克兰的主人是个有担当的男人,如今看来你们中原人都是欺骗别人的卑鄙小人!“

说罢,他眼底闪过怒色,伸手一把握住了自己腰上的刀,但是下一刻白起的弯刀已经悄无声息地落在他的脖子上,白起的娃娃脸上此刻已经一片阴冷:”隼刹,你最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否则下一次咱们鬼剃头,剃的就不是你们的头发而是脑袋了。“

鬼军训练一向最爱拿周围凶狠的沙匪们和赫赫人做对手,屡次将沙匪们和赫赫人的粮草夺走,甚至摸进王帐里把赫赫王的头发给剃光了,其亡灵军队的名声几乎成为了整个大漠的传说。

”你们……。“隼刹金色的眸子里闪过暴怒,一口白牙咬得咔咔作响。

西凉茉把手上的兔肉放在碟子上,随后切成了好几份,方才慢条斯理地道:”我也不是那种欺人之人,既然当初我答应了你,总要给你一个交代。“

随后,她将手上的锦囊抛给了隼刹,然后凉薄地道:”你先坐到锦囊上的事,再派人来进上京来寻我,我总会如你所愿的,但若是你连锦囊上的事都做不到,那么你也休怪我没给过你机会,毕竟如今筹码是在我的手上。“

隼刹接过锦囊,几乎差点将那锦囊给撕碎了,白起在他耳边阴测测地道:”这锦囊是主子的恩赐,你若是弄坏了,今儿咱们就把你在这弄坏了。“

隼刹咬牙,低头把那锦囊打开,就着火光看了看上面写的东西,脸色变幻莫测,许久,方才抬头看着西凉茉冷冰冰地道:”好,食尸者的女王,你最好记住今日和我的约定,若是再食言,就休怪……。“

”就休怪你怎么样?“西凉茉冷漠地打断他,随后道:”等你真的有这个资格与我平起平坐的时候,我自然也会有有求于你的一日。“

隼刹野性的俊颜上一阵红一阵青,随后一转身,恨恨地离开,只留下一句话:”我一定会让你也有求我的一日!“

白珍看着他离开的僵硬背影,做了个大鬼脸。

”小小姐,隼刹本来就不是什么君子之流,如今他心中对咱们有怨气,若是放虎归山,不若……。“白起蹲在西凉茉的面前,在自己脖子上比了一个刀子的手势。

西凉茉摆摆手,淡淡地道:”隼刹还有他的用处,至少以后……说不定会有用的。“

百里青一定是拒绝了他的要求,但是她还是必须为他的退路考虑,若是回京之后有所变化,那么隼刹就是一枚很好用的棋子,毕竟若是律方城沦陷在赫赫人的手里,等于是将中原腹地彻底敞开给了外族,定能牵制住司承乾和陆相、甚至六皇子。

”郡主,我看着隼刹身上的那件兜帽有点眼熟。“白玉记忆力一向很好,她有些犹豫地道。

西凉茉唇角微微一抽:”是啊,很熟悉。“

还有谁的黑斗篷也做得如此镶金嵌银,骚包无比的?

那就是当时百里青把她给拖下镜湖之后,给她身上穿上的兜帽披风,后来又在楼梯上被隼刹给扯走,这些日子也没有见他穿,如今他忽然穿起来,只说明一件事。

他穿着那衣服去刺激某只已经抓狂的大狐狸了!

那只极度小心眼大狐狸……知道别的男人看见自己那副湿漉漉衣不蔽体的模样,一定更加暴怒。

想起他那张阴森森的美人脸,西凉茉忍不住为自己默默地掬一把同情泪。

他一定在房里等着把她剥皮烧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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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鸵鸟地在镜湖的另外一边靠近沙漠处躲了三日,看着离回京之日越来越近了,实在不得已才偷偷摸摸地回了镜湖堡。

一回到镜湖堡,她就发现众人气色极为诡谲压抑,直到看见西凉茉回来,方才仿佛齐齐地松了一口气,如获大赦地看着西凉茉:”小小姐!“

西凉茉看着锦衣卫的人正在往外头搬东西,不由一愣,正要上前问话,忽然见宿卫正从楼上指挥人扛着东西下来,她赶紧过去:”这是怎么了,要回去么?“

宿卫看着西凉茉,细眯眼一亮,随后神色有些凝重地道:”夫人,你终于回来了,前日接到密报,西狄大军由西狄二皇子统领,如今正式对咱们宣战,如今大军压境,六皇子之前在宣城之战中身负重伤!“

西凉茉一惊:”什么?“

所以这是要提前出发回朝么!

宿卫刚想说什么,一道深紫色的身影从楼上款步而下,拖曳着的精致袍裾在楼梯上拖曳成华美的波纹。

”与她说这么多作甚,宿卫若真那么闲,去把所有东西都绑上骆驼去。“

西凉茉一看来人,不由有点心虚:”阿九。“

百里青淡漠地瞥了她一眼:”本座明日要回去了,你若想留下,便留下。“

西凉茉立刻点头如捣蒜:”自然是要回去的。“

百里青也没再说话,淡淡地转回脸,向楼下走去。

西凉茉看着他的模样,心中不由暗自嘟哝,这人果然是小气,这会子还生气呢。

只是西凉茉没有想到的是,百里青这股子气性会持续那么久。

西凉茉和兰瑟斯安排好了鬼军和他们一路回去的方法,便先跟着百里青一起上了路,不想这一次百里青一路上都当她是空气,听而不闻,视而不见。

哪怕是说话,都一脸淡漠。

西凉茉心中一路忐忑,凑上去讨好,也只换来他的冷淡以对,夜里却还是抱着她睡,但也是规规矩矩,却让她觉得怪异莫名

西凉茉只能暗叹,宁得罪君子,不得罪小人,尤其这只大狐狸更是小人之中的小人。

他这种不阴不阳的样子,更让她觉得实在是难挨。

走了大半个月好容易回到了上京,她方才松了一口气,想跟着他进千岁府也好私下里厮磨一番,让这只大狐狸把气消了。

却不想,刚到府门就听见有人在拼命唤她。

”郡主,郡主!“

”金玉?“西凉茉听着有人在人群里唤她,她转脸看去,见到了一张熟悉的脸等在门口。

金玉挤过不少‘欢迎贞敏郡主祈福回朝’的人群,冲到西凉茉面前道:”郡主,老太太不好了,这些日子缠绵病榻,就是盼着您回府一趟

西凉茉闻言挑了一下眉,这老太太从来都是巴不得跟她划清界限的,如今这是太阳打西边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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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 第三十二章 狐狸省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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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看了看门口拥挤的送礼人群,又垂眸看着金玉,眸光冷淡地道:“金玉,你怎么不去府里等我,这门口都是些外人,你可是本郡主的娘家人。”

金玉脸上微微一僵,随后恭敬地道:“金玉也是一时心急,这几日都在千岁府外头候着,只怕错过了郡主回来的时候。”

西凉茉睨着她微微勾了下唇角:“是么,既然老太太病了,我自然是一定要回去看看的,否则岂非不孝,你先跟我进来吧。”

说罢,她吩咐白珍、白玉几个去打发了其它围过来送礼的人,径自提着裙摆向府内走去。

金玉赶紧跟上。

但金玉看着西凉茉一路回府后沐浴宽衣,用餐,与白玉几个说说笑笑,却没有一点子想要跟着她回国公府的意思,不由心中焦急,面上也露出了焦色来。

看着日头渐渐偏西,金玉终于是忍不住上前小意地道:“郡主,您看,是不是先跟着奴婢一起回府一趟?”

西凉茉冷淡地瞥了她一眼,忽然道:“我什么时候说要跟你回国公府了?”

金玉一愣,不禁大急起来,声音也拔高了:“郡主,您今早分明说了的,如何这般出尔反尔!”

白玉眼中一寒,上去就给金玉一记耳光,看着金玉捂住脸眼中含泪的模样,白玉冷笑一声:“你是什么东西,也配在郡主面前大呼小叫的,就是老太太在这里,也没有向郡主这么说话的道理,别忘了郡主如今已经不是国公府的人,而是九千岁殿下的王妃!”

金玉捂住发疼的脸,一下子就跪在了地上,眼泪就落下来:“郡主恕罪,奴婢……奴婢不是故意在您面前无礼的,只是……只是……。”

西凉茉从白珍手上接过湿帕子轻擦了下自己的柔荑,淡淡地道:“金玉,当年你在国公府邸里多少也算是照顾过本郡主的,本郡主原本对你和丽姑姑都是高看一眼,只是却也一样容不得你算计到本郡主的头上来,更讨厌别人逼迫我做任何事。”

金玉闻言,泪落得更凶了,额头触在了自己的手背上,哽咽着道:“郡主,金玉知道错了,只是……只是董姨娘说了若是奴婢今儿不能将郡主请回府上,便要……便要唯奴婢是问。”

白珍在一旁就不以为然地笑了:“金玉姐姐,你可是老太太身边一等一得力的丫头,董姨娘手再长,还能管到你的头上去?”

金玉伏在地上,头低得更低了,羞涩地嚅嗫道:“奴婢……奴婢……前些日子伺候了世子爷,如今已经是世子爷的人了。”

西凉茉闻言,喝茶的动作一顿,随后挑了眉看向金玉:“你伺候了大哥哥?董姨娘的手总不能伸到堂堂世子爷的房里去吧。”

金玉身子轻颤,咬着唇颤声道:“因为,就那么一回,世子爷……世子爷并没将奴婢收房的意思,所以如今奴婢已经被调到了董姨娘的手下,姨娘说是等她调教好了我,说不定世子爷就将奴婢收房了。”

西凉茉看着金玉原本圆润的脸瘦了下去,身子骨也是瘦骨伶仃的模样,忽然想起来什么,不由微微眯起眸子:“你是怀上了孩子了?”

金玉身子一僵,苦涩地道:“奴婢身子卑贱不配有世子爷的孩子,姨娘已经让奴婢用了药,孩子……孩子已经没了。”

“哐当!”

瓷杯破碎的声音在一片安静中显得异常刺耳,吓得金玉抖如糠筛。

西凉茉冷笑:“看来董姨娘是在国公府上混得风生水起呢。”

她起身吩咐白玉:“去把金玉扶起来,到底是刚流了孩子的人,地上太凉跪久了不妥。”

金玉如今在国公府里沦落到连二等丫头都不如,何曾有人这般与她说话,无不是对她冷眼想看,笑言相讥。

如今听着过去根本就怎么放在眼里,如今却位高权重的曾记的少女却还能给予三分关心,不由泪如雨下,泣不成声:“郡主……郡主……。”

西凉茉看着她这般模样,轻叹了一声:“行了,别哭了,我一会子就跟你回府就是了,你这般模样,倒是让人以为本郡主怎么你了。”

说罢,她便让白珍领着千恩万谢的金玉去洗脸。

白玉看着金玉离开后,不禁颦眉道:“郡主,董姨娘突然想着法儿逼着你回府邸,分明就是其中有猫腻,您真要回去么?”

西凉茉望着天边诡谲变幻的云,淡漠地道:“为什么不回去,那是本郡主的‘家’不是么,董氏如今轻狂得已经不知道自己是谁了,总要有人去提点她一二。”

她倒是要看看董氏,或者说那个‘家’里的人要折腾些什么幺蛾子。

“何况,我还有一笔帐要和我那倾国倾城的四妹妹算上一算呢。”西凉茉把玩着手腕上的玉镯,危险地眯起了眸子。

“千岁爷那里……。”白玉有些犹豫。

西凉茉身形一顿,神色柔和下来,叹了一声:“那厮也不知道要闹小性子闹到什么时候。”

那只傲娇又小心眼的千年狐狸精如今知道她要回娘家,不知道脸色是不是又要黑上几分?

西凉茉想了想,还是道:“你去准备一番,我先去书房看看爷在不在那里。”

白玉赶紧点头,看着西凉茉一脸郁闷外带十分头疼的神情离开,白玉却觉得很想笑,有时候她会觉得千岁爷和郡主之间不像寻常夫妻,彼此角色倒像是颠倒了过来,爷那的性子起来的时候,当真让郡主头疼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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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回国公府?”百里青摆摆手,让伺候着他更衣的几名美貌小太监离开,转过身看向西凉茉。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那张毫无表情的脸,不由自主地眼皮一跳,随后还是点了点头:“是,据说是我家老太太病了。”

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她说出这个消息之后百里青脸上的阴气又重了两分。

百里青看着她好一会子,也不说话,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就在西凉茉以为他不会答应自己的时候,却见他忽然淡淡地道:“你去吧,过两日我会去接你。”

西凉茉一愣,看着他,好一会才反应过来,这位爷是答应了?

好吧,虽然他看起来还是阴阳怪气的样子,但是起码他没生气,应该是没生气吧?

“还杵在这里做甚,还要我送你上门么?”百里青看着她那愣愣小嘴微张副模样,心底就气不打一处来外带生出一股子极度想要蹂躏她的欲望,但看着她那副有点子小心翼翼的模样,不由没好气地道。

但是话刚出口,他忽然想起什么,看着西凉茉慢悠悠地道:“是了,按理说新妇过门,我这个做女婿的还没去拜会岳父,总是不好,今儿我就陪你回门。”

西凉茉顿时眼角一抽,小心地道:“阿九,你要陪我回门?”

他冷冷地睨着她:“怎么,你不想回去,那就别回去了,直接在床榻上做到死算了!”

西凉茉一个踉跄,差点绊到门槛摔个狗啃泥,好在她身手不错,一把抓住门边才没摔下去。

她一头冷汗地陪笑:“我这就去准备,爷,您等等。”

说罢,赶紧转头就走。

看着西凉茉逃也似飞速躲闪的背影,百里青眼底闪出一簇火苗来,这个混账东西!

他折腾了她一路,看着她小心翼翼地陪笑讨好的小模样,方才消散的怒火让她这么一折腾就又腾地燃了起来。

真真是一刻都不安生。

这只小狐狸什么时候才能乖巧一点呆在他身边!

这千岁爷要陪夫人回门的消息一传开来,顿时,忙碌了起来。

虽然夫人为人一向低调,但是千岁爷却是完全不同,但凡不是秘密出行,要准备的行头不是一套两套,那做派绝对是无比的高调。

尤其是这是爷临时的决定,所以阖府上下忙碌成了一片。

从吃、喝、拉、撒、穿、用、行,全部都得准备。

西凉茉看了看那一个个香气四溢的紫檀大箱子被抗了出来,往里头装上一件件华美衣衫、饰品,甚至还有一个是专门拿来装黄金痰盂的,她再瞥瞥自己那一个小小的寒酸的黄花梨箱子,不由叹了一声,上辈子他一定是女人,她一定是男人!

折腾到了月上中天,西凉茉用了晚膳,哈欠连连,都快睡着了,才被百里青捏着脸蛋给捏醒了。

一行人这才浩浩荡荡地踏着月色往国公府而去,西凉茉被打扮得华丽高雅地陪着百里青坐雕花绿檀十六人抬的步辇上,看着朱雀大街上已经是一片寂静。

这分明已经到了宵禁时分,路上除了他们这一队华丽丽、金光闪闪的队伍之外,一个鬼影都没有,西凉茉不由悄悄地嘟哝:“大半夜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是百鬼夜行呢。”

百里青慵懒地闭目养神,忽然冷不丁地拖长了声音道:“你说什么?”

西凉茉摇摇头,乖巧地依偎进他的怀里:“没什么。”

百里青冷哼一声,算是满意她的答案。

众人一路浩浩荡荡地到了国公府邸,国公府的人早已经等得不耐烦,老太太病了不能出来,靖国公更是不想见到百里青在自己面前逞威风,只让西凉靖和董氏出来,二老爷和三老爷和靖国公不同,他们可不敢直接和百里青作对,早早地也站在了门外。

从夕阳斜落就有人过来通知他们九千岁要携贞敏郡主回门,到了月上中天,人却都还没有来,主子们又不敢真走只让人在门内搭桌椅在那候着,不少人都打起了瞌睡。

“九千岁殿下并千岁王妃到!”

“尔等还不速速前来接驾!”

猛然听见外头一阵冷冰冰的刺耳锣声,并着内侍们尖利的喝叱声,如冰锋一般划破了夜晚的宁静,也让靖国公府邸众人齐齐吓了一跳,二老爷更是直接从凳子上跌了下来,等着弄明白是正主儿来了以后,立刻连滚带爬地带着人一齐跪到了门外。

“见过千岁爷,见过千岁王妃!”

百里青将准备下辇的西凉茉给按着坐下,懒洋洋地道:“行了,起吧。”

西凉茉也淡淡地一笑,让他们平身,顺便看了眼三老爷,只见他身边都已经有了新的年轻的女子作伴,她目光不由微微一闪。

旧年黎氏那巧笑嫣然,端庄自持地立在府门等着她回门的模样仿佛仍旧在眼前,如今香魂才去不过一年,如今已经物是人非,事事休。

三老爷感觉到了西凉茉的目光看过来,不由自主地干笑一声。

西凉茉已经收回了目光,冷淡地别开了脸,让三老爷心中忐忑,他到底也是个聪明人,蓦然想起西凉茉还是姑娘的时候与黎氏关系甚好,心中不免懊悔。

董氏在那里看着众人毕恭毕敬地对着西凉茉行礼,目光在她头上,耳边的华美昂贵的珠玉钗环上停了停,见西凉茉秀发高挽成牡丹髻,头上一只水色极好的翡翠梅花华盛垂下无数细碎的精致的翡翠碎叶,身上一袭精致的掐腰牡丹宫衣,南珠腰带勾勒出她纤细不盈一握的腰肢。

西凉茉身上那些精美珠玉,锦衣华服在灯笼烛火下暖意融融、金光灿烂,将西凉茉美丽温婉的面容衬托得犹如神仙妃子一般,再加上那煌煌架势,让董姨娘不由自主露出又羡又嫉的目光来,等着二老爷、三老爷都参拜之后,便悄然挤上前,对着西凉茉袅娜一拜:“妾身参见千岁爷,参见郡主。”

西凉茉的目光在她明显精心装扮过身上停了停,见她头上也带着赤金三尾凤凰钗,六对白玉发钗,胸前璎珞琳琅,一袭对襟深玫瑰红的褙子并一袭深绿马面裙,除却眼下有些浓重的青影,倒也看起来极为美貌。

百里青慵懒地闭上眼,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

西凉茉看着她,倒弯了一下唇角,露出一点子笑意来:“董姨娘最近是越发的春风得意了。”

董姨娘见西凉茉夸她,不由心中自得,只觉得在众人面前是很得了脸面,便笑道:“郡主抬爱了,妾身这都是托国公爷和老太太的福气。”

西凉茉轻笑:“果然是山中无老虎,猴子做大王么,这府邸里没了个正经的女主子,连一个区区姨娘也穿金戴凤地出来迎客了,这都是自己人,若是传出去了,也不知道外头怎么议论。”

此言一出,众人脸上皆变了颜色,尤其是董姨娘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

二老爷和三老爷互看了眼,都在对方眼里看到了不安和无奈。

三老爷上前一步,一伸手就将董姨娘头上的凤钗给扯了下来,再挥袖将董姨娘叱下去:“还不下去,在这里丢人现眼。”

董姨娘紧紧地咬着唇,咬得唇几乎都滴血,她低下了头,退了几步,做恭敬状,头发被扯得有些凌乱狼狈,但是背脊僵硬得如木头一般,倒是不曾弯下去。

三老爷上前一拱手,尴尬地道:“其实一直都是老太太在主持中馈,只是自打年后老太太的身子骨就一日不如一日,所以让董姨娘在一边打些下手,如今她想必也是知道千岁爷和郡主回门,高兴起来,就轻狂了些,戴了不属于她能戴的东西,还请郡主向千岁爷告罪一声,这董姨娘……到底有了国公爷的骨肉。”

他和二老爷虽然早就看不惯董姨娘这种轻狂的做派,但是奈何对方身怀自家大哥的子嗣,也只无可奈何。

西凉茉闻言,眼底掠过一丝冷芒,目光落在董氏的身上,片刻才似笑非笑地勾了一下唇角:“董姨娘果然是个有福之人啊。”

董姨娘垂着眸子,僵硬地道:“托郡主的福。”

西凉茉冷淡地摆摆手:“可不敢,那都是托董姨娘你自己的福气,行了,这门口站着也不是个事,我看这时辰也不早了,老太太身子不好,夜里经不得吵闹,明日一早本郡主再去拜见老太太吧。”

这董姨娘还真是本事,用了绝子药竟还能怀上?那还真是托了她自个儿的福气了。

今儿刚回来,正是累着的时候,她可没打算大半夜地去见那个从来就提防着她的老太太,百里青身份高贵又极为特殊,除了向皇帝行礼,无人能让他参拜,便是靖国公见了他都要行礼,自然只有老太太来参见他的份儿。

西凉茉也不想让百里青参和进自己家里这些无聊又龌龊的事。

西凉茉说完,底下抬辇的人得了令,便齐齐抬着华辇向国公府里走去,后头也跟着不少内侍们在靖国公府邸众人惊叹的目光中流水般抬进一溜精致的行李。

随后,靖国公府邸众人也都赶紧跟着往莲斋而去,远远看去倒也是极为热闹。

不一会,大门前就已经走得不剩几个人了,只余下董姨娘和她身边伺候的几个大丫头,她目光落在了地上泛出微弱金光的东西上,随后俯下身子捡起了那被人踩扁了的精美三尾凤凰钗握在手心。

尖利的金片划破了她的手心,有细细的血丝淌出来,她脸上的神色也变得狰狞。

“姨娘……。”她身边的大丫头不由有些担心又害怕地看着董姨娘那张扭曲的美艳的脸孔。董姨娘恨恨地喃喃自语:“不就是出身高贵么,当年还不一样被二夫人踏在脚下,如今嫁了一个太监,凭什么还过得这般滋润?当初你对我下了那种药……不就是嫉妒我么!”

她顿了顿,眼里闪过一丝厉色,对身边丫头厉声道:“去通知主人,咱们等候下一步吩咐。”

宦妻 第三十二章 阴谋诡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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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董姨娘身边的丫头轻声道。

董姨娘想了想,忽然道:“不了,我亲自过去,咱们先回去。”

说罢,她转身匆匆往自己的居处而去。

因为身怀有孕,靖国公让人给她新迁到了一处华美的小楼里,名曰——翠羽阁。

对于这个老来子,靖国公还是非常高兴的,也冲淡了不少蓝翎去世后,他满心的惆怅、歉疚与哀伤。

董姨娘一进阁楼便吩咐:“去给我打盆水来,我整理一番就去……。”

她的话语在见到已经坐在自己房内红木雕葡萄纹嵌理石圆桌边戴着兜帽的人影时,便停住了。

“主子?”董姨娘脸上闪过一丝忐忑,随后走过去对着那道纤细窈窕的身影,微微躬身福了福。

但可见她脸上却并没有什么太多恭敬之色。

那被唤做主子的女子穿着黑色兜帽,帽子遮了大半张脸,只露出菱角一样的小巧嘴唇,她看向董姨娘狼狈的情状,微微一笑:“怎么,西凉茉让你吃排头了?

董姨娘也没等那女子唤她起身,便支起了身子坐在了红木雕葡萄纹嵌理石圆桌的另外一边上,吩咐一边的丫头:”去上两碗国公爷昨日让人送来的血燕来。“

随后她才冷哼一声,眼底闪过狠色:”她一个嫁了太监,此生都不可能拥有子嗣的女子,自然是恨毒了所有能怀上孩子的人!“

”西凉茉为人本就心如蛇蝎,否则当年也不会为了提防你,甚至对帮着她的你也下那种狠毒的药了。“那女子淡淡地道。

提起此事,董姨娘是恨得肝儿颤,手微微颤抖着搁在自己已经隆起的小腹上,眼中全是愤怒:”若非遇到主子你,我也不知原来当初效力的竟然是那样卑鄙的毒妇,利用完我之后竟然下此毒手,当年她还骗我去对付世子爷!“

”你既知道她是什么人就行了,如今她回来了,你可把身边的那个眼线给处置了?“那女子看着董姨娘扭曲了的面容,忽然问。

董姨娘冷笑一声,轻抚着自己手指上硕大的红宝石戒指:”那是自然的,青衣那贱人,跟了我还吃里扒外,两副心肝,我自让她好好地下地狱忏悔!“

看着董姨娘那张得意的脸,女子唇角微勾:”别做的太过了,若是让西凉茉知道你动了手。她不必做什么,只让九千岁底下的人随便抓你一个把柄就能以冒犯千岁的名义处置了你。“

董姨娘的笑容僵在了脸上,随后阴沉了下来:”那是自然,前些日子,我让青衣去亲自为我打造一套金钗,然后她‘不小心’地跌进了那熔炉之中,没人能说我什么。“

只是青衣从此在她面前再没两套心肝。

那女子闻言,喝燕窝的手顿了顿,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你倒是个心狠手辣的,怎么,不为你肚子里的小少爷积福?“

董姨娘抚摸着自己的肚子,一字一顿地道:”这不是什么小少爷,这一定是靖国公府的世子爷!“

那女子忍不住冷笑:”小世子,你难道能将国公府里的几位少爷都除掉么?“

当了娘亲的女人,都那么疯狂么?

何况她肚子里不过是一个野种,竟然想着狸猫换太子,让肚子里的野种继承国公爵位么?

还是权势荣华能让人失去所有的理智?

看着董姨娘眼中闪过一丝怒色,还想说什么,女子有点子不耐地打断她:”且不说以后,我只问你,你打算怎么下手?她如今功夫不弱,身边还有暗卫,当初咱们只是算计着她一人回来,如今九千岁竟然跟着她回来了,你可有什么好的筹谋计划?“

董姨娘眼底闪过一丝阴郁的冷芒:”九千岁来了又如何,这里是她的娘家,若是西凉茉出了什么事,九千岁也不能如何,何况一切不过都是意外罢了,何况国公爷早已经怀疑上了她,这府邸里与她有仇结恨的,多了去了,难不成九千岁还能杀光咱们所有的人么。“

女子看着董姨娘,唇角露出一抹轻笑来:”姨娘果然是个有主意的,你若是将这事儿做成了,我必定保你肚子里的孩子一路荣华富贵,国公爵位如探囊取物。“

董姨娘看着她,也露出一点子笑意来:”承蒙主子的吉言。“

二人轻声低语起来,台上的烛火晃开悠悠诡异的光影来。

——老子是阴谋诡计的分界线——

众人一路浩浩荡荡地走到了莲斋的门口,西凉茉抬手让抬着华辇的内侍们放下了辇,她正想起身去打发那些跟过来的人,却冷不防身后的人梭然站起,将她拦腰抱起向院子里的白玉桥上走去,只留下悦耳却极为阴冷的声音:”一会子让本座听到院子外头还有喧哗之声,就把那些无法无天的东西全扔进莲池里。“

此言一出,不一会子,缀在队伍后头那一大帮子靖国公府邸里的众人都一阵告辞并告罪之声后,瞬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西凉茉攀在他肩头,看着那些提着灯笼的人影瞬间消失,忍不住低笑出声:”爷,您真是厉害呢!“

随后看见院子里出来迎接自己身边的旧仆们都捂着嘴吃吃地笑,她又不由微微红了俏美的脸儿,缩回他的怀里,轻咳一声:”我能自己走,让我下来罢?“

百里青眼里闪过一丝笑意,嘴上却淡淡地道:”你是让我抱着,还是打算在莲池里呆着?“

西凉茉一顿,还是乖巧地窝在他的怀里,心中暗自嘟哝,这人真是向来霸道惯了!

只是……

她不自觉地唇角也弯起一丝浅浅的笑来。

莲斋里已经打扫得干干净净,四处窗明几净,碧纱橱内精致小巧的莲花灯布置在角落、桌椅之上,暖黄的灯光平添几分温馨。

西凉茉不由有些惊讶,手上摸着白玉做的小灯,素雅精致,心中不由欢喜,却又有些疑惑地看向一边的白珍:”咱们府库里何时有这些灯,是谁送来的?“

这么精致又昂贵的玩意儿,她并不喜欢奢侈的人,都一看就喜欢上了,若是当初接到了这样的一份礼,没理由她不知道的呢

白珍笑笑,尚未答话,就有一道纤细的声音响起:”回郡主,那是千岁爷今儿傍晚让人送来的。“

西凉茉一愣,看向来人,只见一道纤瘦的身影在白蕊引领下走了进来,一身黑色男装打扮,小小的鹅蛋脸,不过过十五六上的年纪,眉目间却散发着仿佛历尽千帆的一般沉静。

西凉茉怔了怔,看着她对着自己一拱手:”郡主。“

西凉茉的目光落在少女少了一截手腕的衣袖之上,一个箭步上前将她扶起,眼里顿时一热:”小白晶,是你!“

面前的独腕少女,不是当年被西凉仙命人一刀砍断了手腕的白晶又是谁。

只是,她分明让人将白晶送到庄子上去养伤,担心白晶在国公府邸里日子不好过,又吩咐底下人让白晶伤好了以后去国色楼里做管事,也好学上一门手艺,到时候再给她指上一门好的婚事,送上让白晶一生衣食无忧的嫁妆,弥补这个忠心耿耿的少女。

只是听说白晶并不愿意去国色楼,而是呆在庄子里不出去,她也无法,却不想今日会在这里见到了白晶。

白晶看着西凉茉,古井一样的眼底闪过一丝激动,但是脸上却依旧是神色从容恭敬地道:”郡主,如今的奴婢已经不叫白晶,奴婢叫做魅晶。“

西凉茉一愣,魅……晶?

”千岁爷将我送到魅部受训,今儿是魅晶正式出师门之日。“白晶,或者说魅晶轻声道。

西凉茉颦眉:”白晶,你……。“

”这一切都是魅晶自愿的,魅晶希望能成为和魅部众人一样的人。“魅晶看着西凉茉道,这是她第一次不顾尊卑地打断了西凉茉的话。

”魅晶从那日出事开始就想着如咱们这样的柔弱女子,若是真的面临危机之时,能做什么,说不定还要成为郡主你的拖累,刚好千岁爷给我魅晶这样的机会,所以,魅晶希望郡主能让魅晶走奴婢自己选择的路。“

看着面前的少女,眼睛里那种坚定得近乎疯狂的目光,西凉茉心中微微一颤,那日断腕的经历在面前的少女心中留下太深太浓的阴影,几乎改变了她整个人生,而百里青却恰好地看见了她的这种心理可以利用之处。

只是……

百里青慵懒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你就成全了这小丫头的一片心思吧,她这个年纪习武已经是慢了,为了能进入魅部习武,她承受了整整九九八十一日腐骨之药易筋伐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之苦,如今在短短一年半的时间已经赶上魅十二的能力,并不容易,这一切都是为了你呢。“

百里青难得为人说话,如今这番话也是为了刺激魅晶。

西凉茉果然在魅晶眼睛里看到了一种绝望似的狂热,只见魅晶左手忽然一挥,所有白玉莲花灯一下子瞬间熄灭,而她右手手腕的位置却同时现出一把弯刀,那些烛芯同时落在她的腕刀上,手起刀落,瞬间点点明火再次飞落入白玉莲花灯中,竟分毫不差。

若是这等功夫用在杀人谋刺之上,几乎可以说是刀不落空。

白玉等人都忍不住一声惊叹。

看着魅晶眼睛里那种执着地等着自己的肯定的目光,她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随后看向白晶柔声道:”小晶,你看着我的眼睛,你真的想好了么,成为魅部的一份子,永远成为主人的影子和刺客,那意味着你会失去所有属于女孩子拥有的可以梦想的一切,甚至夫君与孩子。“

魅晶看着西凉茉的眼睛,几乎一点也没有犹豫,就死死地点头。

西凉茉看着她轻叹了一声:”你既然想好了,那我也不再多言,你先下去吧。“

白晶手腕上造型奇特的弯刀也不知怎么一转便消失在她的衣袖中,她拱手对着西凉茉道:”是!“

说罢,她恭敬地随着白玉几个离开。

西凉茉转身看向慵懒地支着脸半卧在华美软榻上那人,淡淡地道:”为什么要让白晶做这么危险的事?“

百里青顺手摘了一只精致的白玉莲花灯在手上把玩,慵懒地道:”魅六和魅七始终是男子,不能时时贴身保护你,你需要一个更完美的护卫,那小丫头的根骨不错,性子也有意思得紧不是么?“

西凉茉微微颦眉,却没有说话,只是默不作声地转身向门外走去:”我去看看宵夜准备好了没有。“

百里青忽然凤眸一眯,长袖一卷,袖中金线一下子缠绕在她腰上将西凉茉给硬生生地拖了过来,按在榻上,垂着乌黑的睫羽冷冷地睨着她:”本座没有告诉过你么,上位者要懂得取舍,身边的人可以给他们最想要的,却必须让他们物尽其用,心软的都是废物!“

西凉茉抬眼看着他,瓷白的皮肤泛着冰凉的光,一如他阴魅冰冷的眸子。

”阿九,你对人心的掌控,无人能及,只是……。“

西凉茉顿了顿,伸手抚过他的脸,淡淡地道:”我希望你能有一日不需要再这般事事算计到了尽头,人人都在你的掌心,因为……。“

因为只有被伤害得太深的人才会如此没有安全感,总要将一切都掌控在手心,对身边的一切都要物尽其用,而这已经几乎成为百里青的本能。

”因为这样太累。“西凉茉看着他的眸子,极轻地道:”我会心疼。“

百里青的眸子里一片静水深流,他凝视着身下的人儿,许久,忽然勾起了一丝凉薄的笑意:”知道么,本座往日最讨厌像你这样大言不惭,仿佛一脸正义公理的人了,不过今日,感觉也不是那么讨厌,只是本座的心一向很小,不需要利用的位置上,放一只小狐狸就够勉强了,其他的人与我何干,各取所需罢了!“

西凉茉失笑,她若是一身公义的人,那要置御史台的人于何处?

于百里青这只千年狐狸精而言,正义公理的底线也未免太低了。

不过……

若是方才的话算上是这只毒舌的千年老妖罕见的甜言蜜语,那么她还是很受用的。

他对所有人都坏,只要对她好就是了。

她微微抬首,轻吮了下他的薄唇:”往日我也很讨厌干涉我生活的人,不过今日觉得也不那么讨厌呢。“

百里青看着她眸色妩媚,笑意里似带着隐隐的诱惑,不由微微眯起眸子来,眸色渐深,正想伏下身子,忽然门外传来一阵低低的敲门声,小胜子恭敬的声音低低响起:”爷,边关急报。“

百里青的身子一顿,西凉茉方才发觉自己身子已经迎了上去,不由微微红了脸儿,随后轻咳嗽一声:”最近边关那一头的事着急些,你先去看吧,书房就在卧房靠近莲花池边。“

百里青起身,敲了敲床边,小胜子便领着几个美貌小太监进来伺候他更衣,不一会子穿好了常服,他临出门之前,回头淡淡看了西凉茉一眼:”一会子别那么早睡,让白珍备着热水。“

看着百里青离开的修长背影,西凉茉忍不住唇角泛开一丝羞涩又得意的笑来,这算是他不再闹性子的兆头么让她不必等了。

西凉茉不免有些心疼,便让白玉煮了灵芝茶送过去,自己躺在软塌上望着书房朦胧的光,指尖慢悠悠地抚摸过他为她送来的精致莲花灯,也不知什么时候慢慢睡去。

早上醒来的时候,她才发现自己不知何时躺在他的怀里,百里青的脸半靠在她的脸颊与软塌枕边,因为沉沉睡去,他眉目间那种阴霾诡冷的气息淡化了许多,一丝乌黑柔亮的发丝掠过他的脸颊,愈发显得他容颜清艳,安静得仿佛一只玉雕的精致人偶,柔软的晨光落在他的面容上,隐约看起来他甚至还有一丝孩子气。

西凉茉看得心中渐渐柔软如水,她伸手轻轻地拂开他脸颊上的发丝,有些痴迷地看着面前安静沉睡的人。

初认识他的时候,他就像曹操一样,仿佛永远都没有睡着的时候,如今却能在她身边安眠。

这个男人,他容貌倾国,他骄傲、残忍、乖戾、阴诡、凶猛、卑鄙、为达目的不择手段,偶尔却看起来如斯脆弱、任性、厌世,他矛盾重重,却让人不由自主地沉湎在他细微处的温柔与周到,甚至那小性子之间。

门外忽然传来一声轻微的响动,西凉茉看向门边,只见白珍轻手轻脚地捧了一盆水进来。

西凉茉摆摆手,示意她出去,白珍一愣,目光落在睡着的百里青身上,随后红着脸点点头,退了出去。

西凉茉慢慢起身,尽量不惊扰到百里青,随后将身上的薄薄丝毯覆在了他身上,方才出了门。

刚出门,西凉茉就看见白珍和白蕊两个早已经捧了热水、茉莉洗面露等东西在等候一边,见西凉茉出来,白蕊上前低声道:”大小姐,咱们去调香房吧。“

虽然时日长久,她依旧还是习惯称西凉茉做大小姐。

西凉茉点点头,率先向调香房而去。

”大小姐,丽姑姑和金玉都已经等在外厅了。“白蕊轻声道。

”这么早,看样子,也不知道是我那祖母忽然转了性子记挂起我来了,还是有些其他什么人想要见我。“西凉茉清美柔婉的眉目里满是嘲讽之色。

她顿了顿:”是了,我让你去接的人接到了么?“

白蕊点点头:”是,已经接到了。“

西凉茉看看天色,轻哼一声:”行吧,那咱们就先梳洗,用餐就是了。“

白蕊心领神会地道:”那是自然,老太太惯爱吃甜食,咱们就让人送些千岁府上常常吃的宫中糕点过去就是了。“

大小姐这是摆明不打算给老太太面子,要在调香房里用了餐才过去。

白珍忽然补充了一句:”听说董姨娘最近伺候老太太很是勤勉,府中人都交口称赞,方才也有人见她一大早就去了老太太那里,怕不是要在老太太面前说什么呢。“

西凉茉顿了顿,淡漠地道:”他们爱说什么,便说什么好了。“

若是到了今日,她还要在那些不知所谓的人面前维持什么虚伪的小心恭维,那她这大半年来的一路艰辛岂非白费了。

主仆几人不一会就消失在莲池左侧的花房之中。

不一会原本主卧的门吱呀一声开了,原本该早已睡着的人已经不知何时站在了门边。

”千岁爷,您看是不是要派人……。“小胜子轻声地道。

”不必了,她既然不想让本座搀和这无趣的内宅之事,便交给她自己去处理了罢。“百里青淡淡地道,她的性子与他多少都有点子相似,有些事,她既然摆明不愿意他插手,他自然会给予她自由,这是最基本的信任。

说罢,他转身进了房内,淡淡地道:”本座再歇一会子。“

小胜子立刻点头如捣蒜。

且说这一头西凉茉主仆几人一路用早膳,又在院子里采摘了些鲜花,吩咐莲斋里的老仆人们将花与醉糯米一齐拿去研磨之后,方才说笑着收拾一番向老太太的鸾寿院而去。

丽姑姑几个早就等得心头焦急,却也不敢说半个字,毕竟这位主儿的手段她们是都见识过了的。

等到了鸾寿院,西凉茉就见了不少生面孔立在鸾寿院之外,看见她们主仆有说有笑地过来,不由都面露脑色。

西凉茉心中暗自冷笑,却没有任何收敛之意,只一路继续与白珍几个说笑。

终于有一个穿金戴银的中年嬷嬷扭着腰肢走了过来,横眉冷目地道:”大小姐,您真是太难请了,老太太和姨娘、四小姐从今早天一亮到如今日头当中,等了您足足一个时辰,却不曾见您有半分愧疚之意,明知道老太太身子不好,还这般大声喧哗。“

西凉茉抬眼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掌嘴!“

那嬷嬷没有想到西凉茉说让人打她就打她,一下子愣了,电光石火之间,一道黑影飞过,左右开弓,”啪啪啪啪!“连着十几个巴掌给扇了上去,那用了内力的巴掌直接将那中年嬷嬷给扇得满嘴牙齿落了地,惨叫不止。

那黑影扇完之后又静静地站会了西凉茉几个身后,仿若一抹诡谲的影子,细看去,分明是昨日跟着白蕊退下的白晶,不——魅晶。

而鸾寿院的人看着西凉茉话没说上两句,就让人将外院的管事大嬷嬷给打了,顿时让那些准备给西凉茉下马威看的仆婢们都傻了眼。

丽姑姑和金玉的眼里虽然闪过惶恐,但是更多的却是奇怪的幸灾乐祸和解气之色。

西凉茉将她们的表情都尽收眼底,眼底掠过一丝异色。

此时,上官姑姑听见了外头的吵闹,便匆匆出来,一看那跌倒在地的胖嬷嬷,眼中神色与丽姑姑等人一模一样,但嘴上却不得不有些为难地道:”王妃,您这是怎么了,这老太太就等着您过来,这外院的岑嬷嬷是怎么得罪您了,要您这样令人下手?到底岑嬷嬷还是老太太院子里的人。“

白蕊上前一步,皮笑肉不笑地道:”上官嬷嬷,您怎么不问问这个岑嬷嬷如何对咱们王妃出言不逊的,大小姐也是她能叫的么,在王妃面前吆三喝四,成何体统,如今这赏她几个巴掌,掉点牙也是让她长点心,千岁爷一向都是极为讲究规矩排场的,这等事让千岁爷晓得,怕不是咱们这院子里要多了一张人皮鼓!“

九千岁喜人皮做鼓是众人都知道的,白蕊在千岁府邸里也浸淫了一段不短的时日,这些威胁冷笑的话语说起来是得心应手,吓得那些鸾寿院子里的人都战战兢兢地。

上官姑姑眼底闪过一丝解气的光来,看向西凉茉的目光也亲切了许多,微笑道:”王妃不要与他们这起子没见识的人计较,都是些新来的人,不晓得规矩,快请进院子里吧,老太太等着你许久了。“

西凉茉没说什么,淡淡地扫了一眼那些原本一脸凶神恶煞的仆婢,见她们但凡触及她的目光,都害怕地低下头去,她只是提着裙摆进了院子。

一路上向正屋而去的时候,西凉茉忽然问上官姑姑:”老太太不是一向不喜用新人,嫌新人用得不妥帖么?“

上官姑姑看着西凉茉,眼底闪过一丝无奈与苦涩:”这如今是董姨娘在理家,一切都是董姨娘在安排。“

西凉茉闻言,心中暗疑,这老太太可是人精中的人精,怎么会听一个她最看不上的姨娘摆布?

就是这董姨娘得了家中掌家大权,也不至于能将手伸进老太太的房里。

上官姑姑正要说什么,忽然见正屋子里有人打着帘子出来,顿时住了口。

那人恰巧正是西凉茉也极为熟悉的人。

她一张俏脸如四月梨花含霜带雪,一双美目脉脉含情,琼鼻,菱唇,一身浅蓝缀米珠的掐腰长裙将她窈窕的腰肢勾勒出来,正如一朵亭亭玉立,风中半开的芍药。

不是四小姐西凉丹,又是谁?

姐妹两许久不见,如今四目相对,西凉茉见她眼中闪过汹涌波澜,种种似恨、似怒、似怨的情绪,最后却都化作了一片平静,她甚至对着自己微微一笑,恭谦地福了福:”见过大姐姐。“

西凉茉不由挑了下眉,上前将她扶起,微笑:”许久不见,看样子四妹妹在庄子里的日子过得不错,如今不但精神头好了许多,脸上也都好了,不见当初那些可怖伤痕,连性子也变得温柔婉约,真叫大姐姐我看得欣慰。“

当年西凉年丹最喜当她仆婢一般使唤,她便在西凉茉的那些粉盒里下了让皮肤变得异常敏感的药物,只要空气里有花粉,西凉丹的脸便会发作,奇痒无比,溃烂流脓。

因为那种药物也是当年柳嬷嬷留给她前朝一位极爱研制胭脂香粉的宠妃手记中记载的,是前朝那宠妃用来陷害其他妃子所用,却并不是什么毒药,所以就算是太医也查不出来。

只是不想这些时日不见,如今又是春夏时节,空气中都是花香,这西凉丹不但脸上将养好了,就是这脾气也变得隐忍沉默许多。

提到乡下的生活,西凉丹的眼角不自觉地一抽,露出一种介于恐惧与怨恨的神色来。

当年黎氏对她这个杀子仇人之女可是一点没有客气,极尽一切能够折磨人的手段来,西凉丹在那里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生生将她暴烈的大小姐脾气给磨没了。

不,也许是现在的西凉丹才变得像韩氏之女,西凉仙的嫡亲妹妹。

这一点从西凉丹敢和陆相爷联手,在皇帝面前揭发她不是皇帝亲生骨肉,意欲将她置于死地而后快就能看出来了。

西凉茉看着面前的西凉丹,眸色变幻莫测。

西凉丹很快就恢复了正常的神色,垂着眸幽幽地道:”让大姐姐记挂了,是妹妹的不是,大姐姐请进,老太太和董姨娘已经等着您许久了。“

说罢,她让开身子,将西凉茉让进房内。

西凉茉微微一笑,也不推辞,进了房里。

她初进房就见着老太太和董姨娘正围坐在细钿螺镶嵌八宝红木桌前不知在说些什么,却可见董姨娘的脸都快凑到老太太的怀里去了,老太太却很是宠爱地把手搁在她的肩头,倒向她才是老太太的亲孙女儿,一边坐着的五小姐西凉月反而成了寻常人。

西凉月见着西凉茉掀了帘子进来,目光里瞬间就闪过一丝惊喜,一下子就站了起来:”大姐姐!“

西凉茉看着这个最小的妹妹脸上神情倒不似作伪,便也报以一笑:”听说月儿已经到了许人家的时候了,你及笄礼的时候,大姐姐实在是不得空过来,所以也只好让人给你送了头面,可喜欢?“

西凉月点点头,笑得眼儿弯弯:”大姐姐送的自然是好的。“

”什么好东西,不过一套南珠头面了……咳咳……就把你这个丫头给迷了眼么,真是个没眼力劲的!“老太太一边咳嗽,一边冷冰冰地道。

西凉茉看向老太太,正对上一双有些浑浊发黄的眼,这老太太看起来脸色红润,身子似乎也比以前发福了不少。

”孙女儿见过老太太。“西凉茉还是按着规矩上前福了福。

老太太冷笑一声:”你这个……没脸没皮的,咱们靖国公府邸可不敢有你这样的无耻嚣张的贱人做孙女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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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妃 第三十四章 小惩大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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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太太冷笑一声:“你这个……没脸没皮的,咱们靖国公府邸可不敢有你这样的无耻嚣张的贱人做孙女儿!”

白珍立刻上前一,对着老太太不卑不亢地道:“老太太,您说话可得注意分寸,论情分,您自然是咱们王妃的祖母,但是论尊卑,千岁爷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只需要对陛下行礼,千岁王妃面对皇后娘娘也只需要行平礼,知道的,说您是责罚小辈,不知道的许是觉得您这般说话也未免不将祖宗规矩放在眼中。”

老太太闻言,一下子就恼了,浑浊的眼睛里闪过恼羞成怒的光:“什么时候轮到一个卑贱的丫头来这里大放厥词了,来人,还不给我掌嘴!”

西凉茉微微挑眉,看戏似地看着一边几个五大三粗的仆妇就上来扇白珍的巴掌,但是魅晶怎么可能会让她们动着自己人,还没等她们靠过来,断腕处不知何时套上来特制的九节鞭,那是司礼监刃器司专门为她打造的特殊武器之一。

她直接一扬鞭子凌厉地抽在了那些仆妇的身上,直接将他们抽得全都惨叫着撞上墙方才落地,将屋子里的东西全砸得七零八落。

老太太最喜欢的一样粉彩福禄寿三星双耳官窑花瓶也掉落在地砸的粉碎。

谁也没有想到西凉茉的人竟然敢在老太太的面前就动手,所有人都傻了眼。

老太太的脸上一阵青一阵红,有些肥胖的脸上肥肉不断地颤抖,伸手指着西凉茉说不出话来。

一直在旁边安静站着的四小姐西凉丹忽然冷不丁地冒出一句:“白珍,你既然如此懂得尊卑高下,如今你让人在这里就对着老太太动手了,岂非更是以下犯上,恶仆袭主,其罪当斩!”

白珍看着她忽然巧笑倩兮地道:“四小姐,白珍早已经作为陪嫁丫头陪着郡主嫁到了千岁府第,白珍的卖身契也是在大小姐的手中,而不是在国公府第里呢。&8226;”

西凉丹看着白珍的模样,眼里闪过一丝冷色,随后看向西凉茉,冷冷地道:“大姐姐,不管怎么样,你都是国公府的血脉,如今你底下的丫头这般张狂,你也不管上一管,就不怕别人说您得势便猖狂么?”

西凉茉接过白玉递来的香茶,轻品了一口,淡淡地道:“四妹妹大概是在乡下呆的时间太久了,不知道白珍、白玉、白蕊三个曾经被本王妃送进宫里学习规矩,咱们的姨母韩贵妃娘娘看着她们三个都是可造之材,便给了恩典,将她们都敕封做了二品的司级女官,如今放在本王妃身边伺候着,许是在宫中习惯了严谨行事,是看不得那些为虎作伥,不分尊卑的东西。”

西凉丹眼睛里闪过怒火,她冷笑一声:“那么说来,方才白珍还是在教导咱们什么是尊卑君臣了么?”

西凉茉看向她,挑了下眉:“没错,怎么,四妹妹有什么意见么?”

西凉丹看她回得如此干脆,竟然连一点掩饰都没有了,她眼里满是怒火,咬着唇冷哼:“大姐姐果然是好大的架子,竟然连孝义都不顾了么?”

西凉茉看着西凉丹淡漠地道:“我原本也不想如此,只是奈何如今见着家里头的人是越来越不晓得规矩了,这还是在自己姐妹亲戚面前,若是以后在外头,若是冲撞了贵人如何了得,所以今儿咱们这规矩还是要做起来。”

说罢,她看了眼白玉:“如今按着宫里规矩,高下尊卑,本王妃回府省亲,当先是个什么礼?”

白玉冷冷扫了屋内众人一眼,朗声道:“千岁爷身份极贵,便是太子都要见礼,千岁王妃品阶高于宫中正一品妃,只比皇后娘娘低半阶,内命妇凡见千岁王妃都要执臣妇礼。”

老太太等几人皆是脸上一僵,她们不曾想到西凉茉竟然这般无所顾忌地命令她们行臣礼,往日里她还虚与委蛇几分,如今竟然半分颜面都不留了。

她们今儿这一出戏,原本就是要给西凉茉一个下马威,却不想这下马威却轮到了自己头上。

上官姑姑看着西凉茉,上前小意陪笑着,想说什么:“郡主,不,王妃您看……。”

西凉茉冷淡地抬手,打断了上官姑姑的话:“君君臣臣,尊卑君臣是自古以来的体统与规矩,上官姑姑就不要再多语了,这也不是你能够说话的时候。”

上官姑姑脸上一阵白一阵红,还是退开了来。

西凉茉看着还僵坐着的几个人,微微挑眉:“看样子诸位在院子里呆的时日渐久了,老太太和妹妹、姨娘们都不晓得该怎么行礼了,魅晶去教教她们!”

魅晶的身手众人都是看见过的了,她出手之狠毒,让如今那几个受了她鞭子的仆婢们到如今都躺在地上半死不活的。

听见西凉茉提到她的名字,众人都是一惊,西凉月已经跪了下去,恭敬地道了声:“小女参见千岁王妃子娘娘。”

她知道西凉茉针对的人根本不是她,所以她根本无所谓。

倒是她这一跪,立刻让周围早已冷汗岑岑的仆婢们都一个接一个地跪了下去,口称拜见千岁王妃娘娘。

这位主儿,在宫里可都是让韩贵妃给倒夜壶的主,她们是失心疯了才敢这么在别人的戳窜下这般与她作对。

倒是老太太出身尊贵,这辈子她跪天跪地,跪君上跪父母公婆,何曾还跪过别的什么人,如今叫她给一个小辈跪下,她怎么肯?

老太太脸上虚肥的肉颤抖着,拍案而起,指着西凉茉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贱人生的野种,也敢……。”

话音未落,魅晶已经一脚上去,毫不客气地踹在了老太太的膝盖上,只听得‘喀嚓’一声,一声清脆的骨头响,老太太就已经噗通一声低跪了下去,或者说瘫软了下去。

众人脸色大白,满眼都是震惊地看着魅晶,又看向西凉茉。

西凉茉看了眼魅晶,见她一脸面无表情,但是西凉茉依旧能看得见魅晶眼睛里那种冷戾的气息。

西凉茉眸中闪过一丝感叹,随后她淡淡地道:“老太太果然是咱们府中一等一的表率。”

此言一出,西凉丹已经‘噗通’一声跪了下去,恭敬地行礼,而董姨娘也自然乖觉地跪了下去。

西凉茉也不叫她们起,只是微微一笑:“瞧,这人的膝盖可不都是直的呢,二娘在世间的时候,就告诉我人有尊卑高下,云泥之别,便要守好自己的本分,如今这些话,想来还真是应景,想必若是二娘还在的话,她一定会非常的识时务。”

提到韩氏,西凉丹脸上虽然自持,但是手背上已经是青筋毕现。

老太太在地上疼得叫都叫不出来了,一身身地冷汗出着,不过片刻间,她已经脸色惨白地昏了过去。

丽姑姑和金玉几个老人都脸色戚戚然,却不敢上前说什么,倒是上官姑姑到底忍耐不住,扑倒在老太太身上大哭起来:“老太太,老太太你这是怎么了啊!”

寻常人只看见魅晶轻轻地在老太太的身边一晃,甚至没有看清楚她的动作,老太太就已经彻底倒在了地上。

但西凉茉这几个有武艺的,都看出来魅晶已经毫不客气地一脚将老太太的膝盖骨给踹得粉碎,寻常人膝盖骨碎了,这腿也就废了,不要说老人原本骨头就脆,从此以后老太太都再别想站起来,恐怕也只能躺着了此残生了。

西凉茉看着董姨娘虽然沉默着,但她的神情总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目光总外窗外瞟。

她不由一边把玩着手上的翡翠镯子,一边轻笑:“姨娘这是在等救兵么?”

董姨娘脸上一僵,随后低头道:“王妃说笑了,贱妾不敢请什么救兵。”

昨日和西凉茉初一见面,她就丢了大脸,自然知道西凉茉如今已经是非常的不待见她,哪里还敢这个时候触霉头。

西凉茉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弯起了唇角:“是么,我可是看着我底下的人跟我说这一头他们拦下的人似在往父亲那里去,看着那几个人的样子都是姨娘手下的得力丫头。”

其实从她让魅晶动手收拾那些外院的人,就已经有人往靖国公那里去了,她不是不知道,只是让人在半路上将人都截了下来。

董姨娘闻言,不由一震,连西凉丹都有些不敢置信地看着西凉茉,方才根本没有看见她有什么动作,怎么……怎么就让人去将她的人都拦下了呢。

西凉茉看着董姨娘那种有点无措的脸色,忽然问:“是了,怎么不见青衣,当年姨娘在二夫人手下吃了不少苦头,听说都是那丫头在护着姨娘,怎么今日姨娘发达了,成了这国公府里的半个主子就不见了往日的旧人?”

董姨娘没有想到这个时候她会这么问,便垂下睫羽掩盖曲眼中的那一抹惊色,轻声道:“青衣年后为我去金铺取打造的金钗,也不知道怎么就是跌进了那金水炉子里头……她……。”

说到后来,她一衣袖掩面,竟仿佛哀哀地哭泣了起来。

西凉茉看着她的模样,倒是微微勾了下唇角:“是么,姨娘果然是个重情义的人。”

倒也没有再追问下去。

董姨娘见她不再多问,心中戚戚然,却也暗自松了一口气。

四周无声,上官姑姑的尖利哭泣声就越发地刺耳起来。

“老太太不好了,晕了过去,去请医正,快去请老医正。”

董姨娘瞥了她一眼:“上官姑姑,你喊什么,如今王妃在这里,你这般嚷嚷是要冲撞了王妃么?”

上官姑姑到底是对老太太很有些忠心的,立刻膝行上前,跪在西凉茉的脚下,以额头触手背:“王妃,王妃,老太太如今实在是不好了,您素来是个仁慈的,且让奴婢去请老医正过来吧。”

西凉茉伸手直接托住了上官姑姑,不咸不淡地道:“上官姑姑请起,祖母在迎接本王妃的时候不小心跌倒受伤,本王妃自然是要请最好的大夫过来为祖母医治的。”

董姨娘却忽然冷不丁地来了一句:“上官姑姑,你是老糊涂了么,自从前些日老医正与老太太吵了一架之后,老太太不是早就已经不用老医正看诊,而用甘太医了么?”

上官姑姑闻言,看了董姨娘一眼,神色里竟然仿佛有了几分怨恨,口气却是冷冷淡淡地:“姨娘,老医正与老太太到底是多年知交好友,老太太身子怎么样,老医正才是最清楚的。”

董姨娘嗤笑一声:“老太太说了不要用老医正就不用老医正,一会子老太太醒过来发现你违逆额她的意思,怕不是又要气晕过去,你一个老奴竟然也敢忤逆老太太的意思,是何居心!”

上官姑姑闻言气苦不已,正想说什么,却感觉一只柔荑落在了她的肩头。

西凉茉看着董姨娘冷淡地道:“姨娘多虑了,本王妃在这里,想必祖母不会生气的,毕竟多年的老友,有什么事过不去的呢?”

董姨娘闻言,顿时身子微微一僵,却还想说什么,但是见西凉茉忽然起身,她方才闭口不言。

“行了,把老太太背回房里,着人去请老医正吧。”西凉茉淡淡地道,转身向外走去。

“大姐姐,你就不怕今日的事传言出去,对你的名声不好么,毕竟逼迫祖母下跪可真是咱们天朝里闻所未闻的。”西凉丹忽然对着西凉茉的背影幽幽地道。

西凉茉闻言,忽然顿住了脚步,目光慢慢地掠过在场的人,那种目光看得在场众人心惊不已。

她忽然微微一笑道:“多谢妹妹提醒,咱们府邸里吃里扒外的人确实也不少,既然如此,这里所有人除了主子之外,再加上上官姑姑、丽姑姑、金玉这些个原来老太太房里的人,其人全部都发卖到外省去,一切事宜都交给白蕊去处理好了。”

如今老太太房里除了两个姑姑、金玉调到了董姨娘手下,就剩一个金香了,其他老人也早都被卖的卖,或者打发到其他地方做事去了,如今的人全部都是些董姨娘调进来生面孔,一听西凉茉的话,脸色全都大变,不由自主地全部都看向了董姨娘。

董姨娘脸上一阵铁青,不由自主地尖声道:“王妃,这都是老太太的人,您这般作为也未免太过不孝……!”

话音未落,她的脸上就挨了一巴掌,白玉冷冷地看着捂住红肿的脸一下子说不出话来的董姨娘冷淡地道:“这是王妃给你的恩赐,一个下贱的姨娘,也敢这么对王妃说话,莫不是以为肚子里怀着国公爷的孩子便可以为所欲为么?不过是一个庶出的孩子,还不知道是男是女,就如此张狂!”

董姨娘自从成了国公爷的爱宠,又好容易怀上了孩子,人人都当她菩萨一样供着,谁敢弹她一个指甲壳?

不想如今竟然被白玉毫不留情地扇了一巴掌,彻底的傻楞在那里。

四小姐西凉丹忽然阴测测地道:“大姐姐,你已经是嫁出去的女儿了,虽然您是千岁王妃,但是也没有将手伸到娘家祖母头上的道理呢。”

西凉茉看着西凉丹,似笑非笑地道:“不知道妹妹听说一句话没有,强权即公理,就算妹妹没有听说过这句话,却将这句话的真谛在实践得极好,当年姐姐可是相当受教的呢。”

西凉丹当然知道她在说什么,脸色霎那一青,反唇相讥:“大姐姐别忘了,这些家奴的卖身契都在府里呢,不是老太太发话,谁敢接这些奴婢?”

西凉茉轻笑:“还是妹妹聪明,提醒了姐姐,那就让顺天府尹再给这些奴婢立一份卖身契,原来的契作废不就结了么?”

说罢,她看了眼白玉,白玉忽然拍了拍手,外头不知什么时候一下子涌进来十几名高大的面生的家丁,如老鹰抓小鸡似地将老太太房里所有人全部都提了出去。

白蕊也一并跟了出去。

董姨娘与西凉丹几个全都心中暗惊,惊慌之中,她们怎么也想不通西凉茉出嫁已经有了不短的时日,董姨娘又已经将府上如筛沙子一般的筛了一遍,怎么可能还在府上隐藏了这么深的势力。

但若是有武艺的人仔细看去,那些家丁的动作之迅速与利落,分明都是一等一的江湖高手。

不一会房里就只剩下面如土色的董姨娘、一脸阴沉的西凉丹,还有安静地站在角落一言不发的西凉月,还有三四个老太太身边的老人儿了。

西凉茉看着她们淡淡地一笑:“如今这不就结了么,若是让本王妃在京城,嗯,不,在府邸里听到什么不好听的,那么就休怪本王妃对各位姐妹们不讲情面了。”

她如今可没心思与这些蠢女人勾心斗角。

西凉丹几个全都闭口不言,气氛僵硬,只西凉月笑着道:“大姐姐放心,咱们这里不会有那种人的不是,若是真有那种不识趣的东西,大姐姐只管想怎么教训就怎么教训就是了。”

西凉茉看着她,微微弯起唇角:“今儿的早膳不错,有劳妹妹与姨娘们费心思了,一会子老太太醒过来,本王妃再来探望。”

说罢,她便转身离开了,就在西凉茉刚走到门口之时,就听到身后忽然传来西凉丹仿佛极为惊慌的叫声:“姨娘,姨娘你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动了胎气了么?”

白玉微微颦眉靠近西凉茉轻声道:“郡主,要不直接处置了董姨娘那个叛徒,瞧她如今的样子怕是要去国公爷那里折腾什么幺蛾子呢。”

西凉茉脚步停都没停地一路向外走去,冷淡地道:“不必理会她,若是她不想要这个孩子,成全她就是了,不过她的命且先留着,我这不在府邸里的这些时日,这些人倒也本事,折腾出这么多稀罕事来了。”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嘲谑的笑意来:“她们大约还以为我还得遵循她们那套女人间私下争斗的那一套,既然如此,就由这些小丑折腾去罢,说起来,咱们国公府大约也是许久都没有见血了。”

白玉恭敬地点头:“是。”

西凉茉款步幽雅地向着莲斋的方向走去,谁知刚出鸾寿院没几步,忽然听见身后有匆忙凌乱的脚步声赶上来。

“郡主,不,王妃,王妃,请留步。”

西凉茉脚步一顿,转脸看向气喘吁吁地追上来的上官姑姑,她挑眉一笑:“上官姑姑不守着;老太太怎么反而来找我这不孝的恶毒孙女?”

上官姑姑脸上闪过一丝尴尬神色,随后还是看向西凉茉,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只是她跪到了一半却跪不下去了,西凉茉一手捏著了她的胳膊,上官姑姑就觉得自己完全没有法子动弹了,只能顺势被西凉茉托了起来。

西凉茉最是不喜这种屈辱的姿态的,她不喜欢跪人,也不喜欢别人跪她。

“上官姑姑有事就说,若是这般跪来跪去,倒是让人觉得你在以此威胁本王妃似的。”

上官姑姑立刻摇头,脸色苍白:“不,老奴没有这个意思,只是老奴希望王妃救救老太太。”

西凉茉挑眉:“这倒是奇了,本王妃不是让人去请老医正过来了么,难道你还希望本王妃亲力亲为地为老太太治伤么?”

上官姑姑摇摇头,有些仓惶又茫然地眼中含了泪道:“不是的,只是老太太如今怕是不知道被董姨娘那个狐媚子喂了什么药,性情大变,如今变得一点都不像咱们的老太太了,脾气暴躁得狠,有时候说不上两句话,就要晕厥过去,身子骨看似福气了些,脸上红润,那手上的肉却一按一个坑,看着便是不对呢。”

她顿了顿,又恨恨地道:“亏得当时老太太还觉得这董姨娘是个好的,有心栽培她做个贵妾,却不想她竟然挑拨了老太太和老医正的情分,竟然说什么外头有人非议,让老太太疏远了老医正,如今想来,她早已经居心不良,早有预谋。”

西凉茉挑眉:“哦,那你也该告诉国公爷才是。”

上官姑姑泪水落得更多,哽咽着道:“蓝翎夫人去了半年,国公爷日日借酒浇愁,要么就是一直埋首公事,连府邸都回得少,如今都是董姨娘在掌管着中馈,平日国公爷难得回来一趟,每次都是姨娘陪着来看老太太的,老太太的样子看起来又不像是病了,红光满面的,董姨娘还怀上了,如今更是在府邸里一手遮天,哪里还有我们做奴婢的说话的份儿呢?”

西凉茉闻言,不由挑眉,轻笑:“真不愧是当年静云班里的头牌呢,这大戏唱得实在有模有样,若非出身有些下贱,进宫当了个娘娘,如今宫里扯虎皮做大旗的未必还是韩贵妃了。”

当然,若说这里头没有其他人助她一臂之力,倒是真难让人相信。

上官姑姑有些怔怔然:“王妃……。”

西凉茉看着她,淡漠地道:“本王妃毕竟已经出嫁,老太太的事,还是要国公爷他们做主,我所能帮她的,就是让老医正消气了回来替她诊治。”

上官姑姑一听,顿时大急,伸手就去抓西凉茉的手腕:“王妃,您就看在当年老太太好歹也是照看了您一段时日的份上……。”

“就是看在当年老太太也勉强算是照看过我一段时日的份上,所以本王妃收拾了董姨娘,让人给老太太请了老医正过来看诊。”西凉茉冷漠地打断了她,眸光冷然地道:“当年老太太到底为什么要护着我那一段时日,想必上官姑姑比我更清楚,本王妃一向恩怨分明,这点子情分我今儿也已经还了,姑姑有时间在这磨我,倒不若取照看一番老太太。”

西凉茉说完,随后优雅地转身离开,只留下上官姑姑一脸无奈的苦笑。

是啊,当初若不是为了让四小姐学会乖巧收敛,不是为了让二小姐西凉仙进宫之路更顺畅一点;老太太又怎么会想起自己还有一个大孙女呢?

毕竟不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孩子,总有一些亲疏之别,却不想最不疼爱,最提防的那个孩子却还肯还上她欠下的那份情,至于其他的……

上官姑姑长叹一声,真是作孽啊!

她是真没脸面去求西凉茉了。

白玉陪着西凉茉一路走,沉默了一会子,忽然有些疑惑地道:“郡主,您如何确定那老太太不是假的呢?”

一开始的时候,她们都觉得这个老太太有些诡异,一点都不像国公府里最心机深沉,坚韧不拔的老太太,私下还用传音入密简单地交换了看法。

但西凉茉很快就确定了面前的这个性情大变的老人正是老太太。

西凉茉淡淡地道:“很简单,因为一个人脾气可以改变,小动作、喜好的东西,脸上细微的表情却是改不了的,看那粉彩花瓶碎掉的时候,老太太那种差点想扑上来掐死我这个不孝孙女的表情,我就知道老太太就是当初的那个老太太。”

只是老太太精明了一辈子,老了却落得这般下场——轻信奸佞,众叛亲离,中毒颇深,腿脚残疾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残喘,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不知算不算是她自私了一辈子的报应呢?

这也是为什么,她允了让老医正去看老太太的原因,老太太就这么死了,实在太便宜了她呢。

宦妻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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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物

西凉茉回到莲斋闺房的时候,却不见百里青,也没见他在书房,不由奇了:“咦,这位爷素来最不喜欢在陌生处到处乱跑,如何今日不见了人?”

白玉一边将挂在窗上的细紫竹片编织的华美软帘放下一半,遮挡窗外射进来的炽烈阳光,一边道:“要不,让墨六去问问,今儿他不当值,应该在院子里。”

墨七在隐身之处,默默地道,其实爷对莲斋一点都不陌生……

西凉茉正想说什么,忽然见一个灰蓝衣的美貌小太监匆匆进来,恭敬地对着西凉茉躬了躬身:“夫人,千岁爷今早理完了事,便在莲塘边垂钓去了,说若是您回来,自去莲塘边上寻他就是了。”

西凉茉闻言,颔首道:“行了,我知道了。”说罢她转身向院子后的莲花塘走。

清风徐来,水波不兴,莲斋的院后种了一片青柳,烈阳下,柳树青青,莲塘有风徐徐,倒也不觉得那热太过难以忍受。

尤其是对西凉茉这样在沙漠呆了将近三个多月的人而言,这点日头根本算不得什么。

只是有些人却未必受的了。

尤其是那伏在树上的……尤物。

莲花塘边的柳林里有唯一一颗古榕,枝叶繁茂,弯曲的枝干半垂在水上,仿若窈窕女子正手戏水,那临水的树干上不知什么时候多了一个藤叶编制的极为精巧华丽似吊床一般的的玩意儿。

有小憩的美人慵懒地伏在吊床上,闭着勾魂摄魄的眸子,睫羽纤长,一身轻薄的轻云锦浅紫袍松松裹在他修长优雅的身子上,露出一片线条极美,结实诱人的玉白色的胸膛,宽袖与他长长地乌发半垂在水面上,被夏日带着水气的风吹起,在风中飘飘荡荡,自流落出一段风流不羁、妩色天成的气度。

伴着他指间半捏着的几朵重瓣睡莲,深红、浅紫,在他白皙如雪的指尖上,倒是异样的嫣丽夺目,让那闭着眸子的美人,看起来竟不似人间所有之尤物。

西凉茉微微红着俏丽的脸从他胸前的那一抹白上抽回目光,不经意地瞥见院子里头那些远远地看着百里青发呆的丫头仆妇们,随后没好气地暗自冷哼。

好吧,那尤物本就是个妖孽!

还是千年老妖!

许是西凉茉的目光太冰冷,那些丫头仆妇们陡然感觉到她冷冽的目光,瞬间脸色发红,不一会子都尴尬地作鸟兽散。

小胜子领着几个太监宫女正坐在榕树不远处下,见了西凉茉过来,正想起身,西凉茉便朝他们摆摆手,径自走到树下。

她看着那摇摇晃晃的树枝,再看着那仿一点重量都没有,在树枝藤椅上飘飘荡荡的百里青,忽然起了坏心眼,想着自己是不是要一脚踩上树枝去,让那千年狐狸精掉下水,泡个澡。

哪知心念才动,脚还没碰上树枝,便听见那盘踞在树枝上的大妖孽闭着眼睛懒洋洋地道:“你要是敢踩,今晚就别穿衣衫了,在水里泡个够,本座倒是还没试过莲花池里睡你的滋味。”

西凉茉的脚一顿,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的脚。

负手站在树下,看着他微笑:“阿九,你怎么不会多睡一会子?”

百里青慵懒地瞥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继续趴着。

西凉茉看着他那副爱理不理的模样,心中暗骂,骚包狐狸精就爱作,你作,你继续作,从沙漠作回上京,还作不死你!

她也不搭理他,迳自在莲塘边坐下,摘了张荷叶当扇子,打算寻一处地方坐下。

小胜子很有眼力劲地让人立刻抗了一张竹榻过来放在榕树下,西凉茉便依在那竹塌上坐下,用那荷叶慢慢地摇。

树上不说话,树下无人语,两人就这么静静地坐着。

西凉茉原先还精神,坐了一会,便觉得水上微风连连,带着莲花的香气,吹得人极为舒服,尤其是她昨夜也没睡好,如今这熏风儿一吹,让她昏昏欲睡起来,方才明白百里青为何这般连指头都懒得动了。

就在这似睡将睡的当口儿,忽然一道悦耳却凉薄的声音在头上响起:“一大早出去,这都日头当午了,你是去见你家老太太,还是去见你家那位世子爷呢?”

“这你还能不知道,找茬也不是……。”西凉茉睁开眼,没好气地正要说什么,却被眼前陡然放大的一张颠倒的艳美到诡谲的脸吓了一大跳。

原来百里青竟然不知何时忽然移动到了她的头顶,倒垂着身子下来,生生将西凉茉吓得从椅子上跌下来。

“笨蛋!”百里青看着西凉茉狼狈的样子,仿佛心情好了很多,柔韧的腰肢一翻,从树上翻出一个漂亮弧度,仿佛在水飘荡一般,优雅地落在了岸边的地上。

“你……你在钓鱼?”西凉茉这才发现他手上拿着根细细的不知什么材质做的竹竿,似玉非玉,竹竿上泛着漂亮的绿色,勾子上也吊着两条漂亮的锦鲤。

百里青手上一抖,那锦鲤便落回了水里,他方才似笑非笑地瞥了西凉茉一眼:“是啊,可惜我从今早钓到了中午,也不见想要钓上来的那只鱼儿。”

说罢,他拿了鱼竿就往前院里去了。

西凉茉听着他意有所指的话,不由一愣,随后跟上来的小胜子赶紧低声在西凉茉耳边道:“爷今儿原本打算和夫人你一起在这里钓鱼的,只是夫人一去太久,世子爷又遣人过来寻了夫人几回,千岁爷心里不痛快呢。”

西凉茉心中不由好笑,唇角弯起一丝浅浅的笑来:“这人真是……。”

她想了想,忽然有些好奇地道:“爷今儿怎么那么好兴致?”

小胜子有些犹豫地看了西凉茉一眼,将到嘴的话吞了下去,有些消息,还是千岁爷与夫人说妥当一点,他们到底还是外人。

所以他正打算敷衍一番,却忽然见白玉从前院过来,对着西凉茉轻声道:“郡主,国公爷和世子爷有请您过去。”

西凉茉闻言,收敛了神色,冷淡地道:“就告诉国公爷和世子爷,我回来以后身子有些不适,所以在莲斋里静养一会子,若是晚上觉得身子好些了,再过去。”

白玉顿了顿,心中不免感叹,如今的郡主早已经不是当年还需要靠着娘家,靠着靖国公才能有一席安身立命之地的少女了。

她点头称是,便下去回话了。

百里青站在不远处淡淡地看着西凉茉:“你还在等什么,今儿耽搁了一早上且还嫌不够了么?”

西凉茉看着他微微一笑,提着裙摆跟了上去,伸手挽住他的手臂巧笑倩兮地道:“好好,都是为妻的不是,一会子为妻为夫君做个天下绝无仅有的大餐赔罪可好?”

百里青慢悠悠地提着钓竿往房里去,一边挑眉看向她:“你做大餐,我可记得你除了会烧烤之外,厨房里却是什么都不晓得。”

煮个豆腐汤,都能把豆腐煮焦了,也是朵奇葩。

西凉茉弯起眼儿,一本正经地道:“谁说的,本王妃要做个绝世荷包蛋。”

百里青:“下厨你都不会,你还是女人么?”

西凉茉微笑:“下厨你都会,你还是男人么?”

百里青冷笑:“你想试试么,为夫不介意多证明几次。”

西凉茉:“……。”

两人一路‘亲密交谈’着回了房,最后还是百里青实在嫌弃西凉茉的手艺,自己下了小厨房,做了几个清淡爽口又美味的小菜。

西凉茉吃得满嘴油光,趁着百里青嫌弃自己身上有油烟味,去宽衣沐浴的时候,将他的份儿都占了大半去,最后捧着一杯百里青调制的清凉馥郁的青荷露喝得极为满足。

百里青沐浴完毕回来,瞅着自己盘子里摆的那点子东西,眼角一抽,自然是少不了又冷嘲热讽一番,西凉茉只当他在放屁。

百里青这般傲娇的性子自然是受不了她那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何况西凉茉的嘴巴也不见得不毒,一来二去,百里青上去就收拾西凉茉。

两人便这么折腾着并小睡了一个时辰,便也消磨了一个下午。

只是西凉茉总觉得有些不对的地方,却也不晓得自己觉得哪里不对,直到斜阳西落,白蕊过来敲门。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似仍旧未曾醒来,便也没唤醒他,简单的穿了衣衫,出门去,就看见白蕊领着两个丫头端着水在外头等候着。

“大小姐,世子爷已经在外头等候许久了,之前是派人过来,这一次是他亲自过来了。”白蕊轻声道。

西凉茉点点头,淡淡地道:“行了,一会子我就过去,你们先让小厨房做些清淡的菜,口味就照着中午千岁爷做的那些就是了。”

晾够了那些她并不想见到的人,但是还有些事情也是必须去解决的。

白蕊顿了顿,看着西凉茉道:“大小姐,您不沐浴一番,换件衣衫么?”

西凉茉一愣,这才发现白蕊领了几个捧着脸盆与衣衫的二等丫头在外头站着。

再看看白蕊有点子不好意思的模样,她随后才明白白蕊的意思,便不好意思地咳嗽一声:“咳,行了,你让她们下去吧,我简单地换件衣衫就是了。”

白蕊点头称是。

西凉茉边换衣衫,边有点怔然,她知道百里青哪里有点奇怪了。

昨夜分明就有欢好之意,今日下午这般亲密,他却似有点心不在焉。

------题外话------

==咳咳,今天更新少……估计要被编辑大人还有妞儿们追杀了,我先闪一咪咪~实在是下班太晚,而且……有点卡文了

宦妻 第三十六 刺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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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

但是西凉茉并没有来得及深思,白珍已经有点子无奈地进来道:“郡主,世子爷在外头……这个,您还是去看看罢。”

西凉茉一顿,拉好自己的衣襟,转身向门外走去。

她领着自己的几个丫头还没走到院子里,就听见院子外传来喧哗之声,西凉茉看去,只见院子外,百里青带来的司礼监内侍监们面无表情地站在莲斋之外,与她带来的‘守院家丁’将西凉靖给挡在了离院子门五十米之外。

西凉茉微微挑眉,难怪她一个下午都没有听到院子外投的喧哗之声。

她走到了院门边,正巧听见白玉不卑不亢地对着西凉靖冷冷地道:“世子爷,这里虽然是靖国公府,王妃虽然也是国公爷的女儿,但是您别忘了,九千岁还在莲斋里头,千岁爷是何等身份,不需要奴婢来提醒你,而且郡主早已经嫁出去了,玉碟也是进了千岁爷的宗祠里头,严格说起来,还真算不上国公府的人。”

西凉靖脸色极差,正想说什么,忽然见到了款步而来的西凉茉,立刻目光复杂地看了过来,随后他的目光变得极为冰冷:“大妹妹到底舍得出来了,父亲也已经在书房等着你许久了,若是妹妹再不出来,可是要父亲过来亲自迎接你这位千岁王妃,倒是不知如今的大妹妹竟连父亲都没放在眼里了么。”

西凉茉的目光在西凉靖脸上那些青肿停留了片刻,心中了然,方才他必定是想要硬闯,让白玉指挥人给生生拦下来了,而且还动上了手。

西凉茉看着他淡漠地道:“大哥哥,所谓礼不可废,就算是父亲亲自过来迎接我又如何,方才显示咱们国公素来是个知晓尊卑君臣的。”

西凉靖怎么也没有想到西凉茉回答会这么干脆,甚至带着毫不掩饰的轻慢,他眼中瞬间闪过不可压抑的怒火:“西凉茉,之前丹儿说你对老太太动手,我还不信,却不想原来一切都是真的,你何时竟然变得如此轻狂跋扈,我西凉家怎么会有你这样不知孝义廉耻的女儿!”

西凉茉看着他,有点子不耐烦地道:“不是你们叫我回来省亲的么,既然你们觉得我如此不孝,那咱们以后不必来往也就是了。”

说罢,她转身就往屋里走,一边吩咐:“让人准备东西,咱们回千岁府邸。”

他们真当她还是需要靠着与他们虚与委蛇在有立足之地的那个少女么?

如今他们若是想要与她断绝关系,她倒是求之不得,生得日后若是在拥立太子上出了什么分歧,倒还有一大堆牵扯不清的麻烦事。

西凉茉的冷漠与决绝让西凉靖彻底震住了,他忍不住紧握双拳地怒吼:“西凉茉,你休得太过分!”

西凉茉头也没回,只冷笑一声:“一会子咱们就走!”

“世子爷,国公爷还在等着呢,您是希望国公爷亲自到莲斋来了?”宁安也和西凉靖在这莲斋门口等了一个下午,如今见西凉靖如此沉不住气,他微微颦眉,轻声在西凉靖身边道。

西凉靖闻言,顿时一僵。

眼看着西凉茉头也不回地就要过了白玉桥回到莲斋主屋里,西凉靖心中又是气愤,又是无奈,他没有请来西凉茉,怕是一会子还要劳动父亲过来,岂非让这些司礼监的人看笑话,他只能低声下气地咬牙道:“妹妹,请留步,都是哥哥的错,父亲等你已经许久了,就算你与哥哥置气,父亲总是咱们的父亲。”

西凉茉闻言,脚步一顿,片刻之后,方才转身向他看过来,淡淡地道:“也罢,有些事,迟早也要说与父亲听的。”

说罢,她转身悠悠地款步而出,向靖国公的书房而去。

经过西凉靖身边的时候,她淡淡地抛下了一句话:“大哥哥,你不必太看得起我,国公爷一直以来都是你的父亲,而不是我的,不是么?”

说罢,西凉茉迳自越过了西凉靖和宁安几个人,

西凉靖看着她窈窕的背影,眼中闪过一丝异样的痛色,随后垂下了眸子,沉默着跟了上去。

宁安则眸光里闪过一丝怅然,随后暗自叹息了一声也跟了过去。、

不知是否西凉茉那一句凉薄的话让西凉靖没了质询她的心思,还是因为西凉茉的疏冷淡漠让炎热的空气里仿佛都冷了下来,一路上双方倒是没有什么争执。

等着到了靖国公的书房,宁安几步上前,先行进屋去通报了一番,一会子出来对着西凉茉道:“国公爷等了王妃您一个下午了,请吧。”

随后他又伸手拦住了白玉、白珍、魅晶几个,客气地道:“这是主子们之间的谈话,咱们做下人的就在外头等候就是了。”

西凉茉淡淡地道:“本王妃一向带着她们几个丫头,几番生死过来,她们与我的妹妹无异,没有什么需要瞒着她们的。若是国公爷不想见她们,本王妃也不必叨扰国公爷了。”

宁安一愣,眼里闪过极度的诧异来,但是随后房内传来靖国公冷冷的声音:“让她们几个都进来就是了。”

宁安方才轻咳一声:“王妃,请。”

他让开一条路,不在拦着白玉几个。

西凉茉一进门便看见靖国公静静地坐在鸡翅木的案几边上,手里是一本西狄边境的军情报告,她微微眯了眯眼。

靖国公抬头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少女,她面容一如记忆里的那个女子,只是蓝翎的眼睛是炽热的,而她的眼睛是冰冷的,冰冷得仿佛一面镜子,直直地照进你的心中。

“为什么?”靖国公并没有如西凉茉想象中那么暴怒,也没有以来就给她一个下马威,只是看了她片刻,忽然开口问了这三个字。

西凉茉迳自寻了一处凳子坐下,接过白珍递来的一只白玉小壶,轻品了小巧玉壶里面的冰镇酸梅汤:“不为什么,我只是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玩儿花样,更不喜欢有人在我面前颐指气使罢了。”

靖国公到底是浸淫朝野多年的人,他的单刀直入比那些人做作的拐弯抹角反而让她觉得多了那么一点子耐性。

靖国公看着西凉茉道,冷冷地道:“你可知道你如此以下犯上,殴打祖母的罪名传出去以后,是个什么下场,御史台的人会放过你么?”

西凉茉看着他,目光凉薄:“那就不需要父亲你操心了,我一向抱持着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我必定双倍奉还的座右铭为人处事,若是老太太如以前一般乖觉一点,又怎么会有这些事来,至于御史台的弹劾,那就让千岁爷来判定我是否有罪不就成了。”

百里青若是怕御史台的弹劾,他就不会坐在这个位子上那么多年还稳稳当当煎理所当然了。

西凉茉的话语让靖国公瞬间眯起了眼,放下手里的书,冷笑一声:“丹儿说你得志便猖狂,为父倒是真不知道原来你嫁给了百里青,竟然会变成与他一副德行。”

西凉茉看着他,淡淡地道:“那是因为你从来就没有了解过我这个女儿罢了。”

“你……你这个不孝女,你娘怎么教你的!”靖国公何曾被自己的儿女这般顶撞过,何况对付还是这样一副做了大逆不道之事,却一副理所当然模样的女儿顶撞,脸色顿时黑了下去,拍案而起!

西凉茉看了他一眼,颇有些好笑:“我娘?我娘十七年来就见过我一次,你说她怎么教我的,倒是想问问父亲你是在怎么教导我的?你可曾给我念过一首诗,讲过一句做人的道理,教我写过一个字?”

“你……若不是国公府给你一片房屋遮挡风雨,给你一口饭吃,一寸土站,你还能在这里对着自己亲人无礼不孝的一日!”靖国公眼神微闪过一丝狼狈,恼怒地道。

西凉茉支着脸颊,讥讽地勾了一下唇角:“是么,国公府邸可不止给我一口饭吃,一寸土站,一片房屋遮风挡雨,还给这府上所有的下人都提供了这些东西,下人们靠着出卖劳力换口饭吃,我则是靠做一个出气筒,让国公府上的韩二夫人和几位小姐们打骂戏耍换口饭吃,银货两讫,倒是真不欠您国公府第什么呢。”

“你……。”靖国公在她冰冷嘲讽的话语下,竟一时说不出话来,心中也不知是恼或是悔。

即使知道西凉茉说的都是事实,但是他怎么能接受自己女儿竟然如此顶撞自己,记恨自己?

倒是西凉靖冷冷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生身已经是大恩德了,你若不能剐肉削骨还给父母,你一生都欠父母之情。”

西凉茉最烦这种天下无不是父母的话语,她淡淡地道:“那你们就当我是白眼狼就好了,是要断绝关系或者别的什么,只管让宗人祠的人过来就是了。”

她顿了顿,忽然轻笑:“不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便是西凉家被诛九族,也与我这出嫁女没有什么关系呢。”

西凉茉满不在乎的态度和冷酷的语言让西凉靖父子彻底地词穷,只能心中怒意横生。

西凉靖看不得她那冷漠的木有变,冷声斥道:“大夫人若是不看到你如今的样子,不知要有伤心,看看她的好女儿,真不知蓝家满门忠烈,竟然会有你这样与奸佞勾结在一起,却还洋洋自得的女儿。”

西凉茉只觉得极为好笑,瞥了西凉靖一眼:“你觉得身为韩二夫人的儿子说这样的话,会不会把我母亲在九泉之下也给恶心醒了,何况,我觉得我母亲大概会对于她过身不过大半年,据说一直借酒浇愁,思念她不已的夫君,还能让那个小妾就怀上了四个月的身孕这件事比较伤心!”

西凉靖顿时脸色一阵红,一阵青。

靖国公到底是看不下去了,一拍桌子,眼里闪过一丝尴尬痛楚,脸色阴沉地道:“行了,靖儿,你先带着那些丫头出去,为父有要事要问你妹妹。”

西凉靖只得压抑下心中的愤怒与无奈交织的情绪,复杂地看了西凉茉一眼,随后对着靖国公恭敬地拱手道:“是。”

西凉茉却忽然一边轻品了酸梅汤,一边淡漠地道:“国公爷不必多虑了,我知道的,今儿在这里的丫头们都是我的亲信,没有什么她们不能知道的。”

她当然知道靖国公要问什么,但是她既然打算今儿摊牌,自然也要让他清楚在她眼底,白玉她们比他们这些所为的亲人重要得多。

靖国公并不是笨蛋,他能在这般被皇帝嫉恨的困扰境地中青云直上,足见他是相当明白的人。

如今闻西凉茉此言,他脸色先是一青,震惊地看向西凉茉,随后目光移动到白珍几个丫头身上的时候就已经带了一丝杀意。

西凉茉也不是没看见,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只是心中冷笑,却没有戳破。

靖国公沉吟了一会,抬头看向西凉靖:“你先出去等着。”

西凉靖闻言,眼中虽然有不甘,但在靖国公冰冷严厉的目光下,还是静静地转身离开了。

等着西凉靖一离开,靖国公就看向了西凉茉,再次冷冷地问:“她们真的什么都知道了?”

西凉茉微微勾了一下唇角:“是。”

靖国公不再说什么,而是走到了将军雪夜弯弓射大雕的图之前,伸手再次打开了地道的门。

看着地面上的青砖一块块地塌陷下去,悄无声息地露出来一条幽暗的地道口,白珍几个眼中都露出了惊愕之情。

“你跟我来。”靖国公看了她一眼后,随后向下走去。

西凉茉挑了下眉,跟了上去,白珍几个没有半分犹豫都立刻跟了下去。

地道依旧还是如当初西凉茉看见的那样宽阔,一盏盏的鲛人油灯幽幽地在黑暗的地道中散发出明亮的光芒来。

靖国公走到了那些牌位前停了下来,从牌位上拿过两块伪装成灵位的令牌,看向西凉茉,目光凌厉:“你还记得为父给你看过的这两块蓝家虎符么?”

西凉茉轻笑:“那是自然记得的。”

靖国公看着她片刻,目光莫测又锐利如刀:“我问你,你有没有在上头做过手脚?”

西凉茉不是没有感受到他的目光,试探又尖刻,她一笑干脆利落地回答:“没错,我做过手脚,就在上此你带我到地道的时候,我就做了手脚,当初我会将另外一块令牌拿给你,就是为了套出另外一块令牌的下落,如今这两块令牌都是假的令牌,真的令牌在我的手上。”

“你……!”靖国公怎么也没有想到西凉茉会这么干脆利落地承认了,她如此坦荡,如此理直气壮,如此理所当然,甚至没有一丝犹豫和遮眼,。

他看着西凉茉,深呼吸了一口气,手上青筋暴起,靖国公瞪着西凉茉,忍不住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为什么,不管过去发生了什么事,你始终都是我的女儿,当年的一切都是皇帝造成的误会,你就那么恨我么,甚至要拿整个国公府邸满门陪葬?”

他不是已经表达了过去对误会她和蓝翎的歉意了,下了决心要好好地补偿这个女儿,她为何还要如此?

西凉茉摇摇头,淡漠地道:“我一点都不恨你,那实在太浪费心思了,至于令牌本来就是蓝家之物,在你一个外人手上,自然没有在我这蓝家唯一的血脉更名正言顺不是么,至于国共府于我而言,没有任何意义……。”

她顿了顿,看着靖国公冷冷地道:“那是你看重的东西,你可以为了国公府邸放弃蓝翎,放弃我,国公府的死活与我何干,你可知道皇帝陛下曾经想要我入宫顶替母亲为妃?”

靖国公闻言,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你说什么?”

西凉茉懒洋洋地接过靖国公手上的假令牌:“我说皇帝陛下想要我成为他最宠爱的宸妃,怎么,父亲,你如今的表情是要打算将我打包送上陛下的龙床么?”她顿了顿,忽然轻笑起来:“哦,对了,当初说不定也是你将母亲亲手送上陛下的龙床吧,反正这也不是你第一次出卖自己的亲人求荣了。”

西凉茉的话一下子激怒了靖国公,他愤怒地伸手就朝西凉茉的脸上扇去,只想打掉她那种讥讽的刺痛自己的表情:“住嘴,你这逆女,胡说些什么!”

西凉茉根本没有闪躲,眼里只闪过轻蔑的笑意,果然靖国公的手到了西凉茉的面前就再也扇不下去了,而是被另外一只大手牢牢地抓住了手腕:“西凉无言,休得对小小姐无礼!”

靖国公心中大震,这是他的秘密通道,怎么会有人能潜伏进来!

他不转过脸看向来那戴着兜帽的那人,瞬间不可置信地睁大了眼:“你……你……你是……你是兰瑟斯。”

“西凉无言,多年不见,不想你却已经变成了这般面目全非的模样,蓝翎公主当年真是瞎了眼。”兰瑟斯深邃的五官在幽幽烛火的映照下一片冰冷。

这地道原本当年就是鬼军的人一手设计建造,他们自然是最知道如何进来的。

“她……茉儿……找到你们了!?”靖国公震惊过后,突然仿佛明白了什么,不可置信的目光落在了西凉茉的身上。

“兰瑟斯叔叔,你有什么想要问他的便问就是了,我没兴趣和他废话太多。”西凉茉懒懒地在一张八仙凳上坐下,把玩着手里的令牌道。

“是,小小姐,麻烦您在这里替我给蓝大元帅和蓝翎公主的牌位上一炷香。”兰瑟斯看着那些灵位,眼里闪过怅然。

西凉茉点点头,看着兰瑟斯拖住了靖国公一路出了地道。

她轻嗤一声,正要起身拿香,刚刚点燃,忽然不知怎么回事,地道口瞬间发出了刺耳的声音,隆隆地合上了,而下一刻整个地道弥漫开了一股子火油烟的味道。

魅晶一下子就扑了过来:“主子,危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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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 第三十七章 危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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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子火油哗然从地道四处流溢了出来,正正照着西凉茉当头淋下。

而魅晶的动作极快,一下子将西凉茉狠狠地推开去,西凉茉被推得直直撞上墙壁才停下,背脊生疼,让她忍不住低叫一声,而魅晶则当头被火油淋了个浑身浇湿。

“啧……可恶……。”

隐约间,西凉茉不知道从哪里听见了有人声从头顶传来,她一抬眼,正巧见着有人影从地道上一个通风口一闪而过,随后地道上瞬间落下无数炭火。

炭火遇到油,瞬间燃起熊熊烈焰,西凉茉大惊:“魅晶!”

白玉、白珍几个也都是心神俱裂,下意识地就想要上去扑出魅晶。

魅晶一身都是火油,眼里闪过一丝沉冷,朝着西凉茉大喝:“都不要过来,走啊!”

说罢,她便开始解身上的衣服,虽然魅晶动作极快,不一会就脱得只剩下一件肚兜,但是火苗蔓延的速度更是快,不过霎那之间已经燃着她的裤子,一瞬间空气里都是皮肉的焦味。

魅晶眼里闪过一丝狠色,迳自将自己的裤子也一把扯下,再伸手用腕刀一刀将自己的头发给削掉。

但是桐油沾了身子岂是那么容易就能给擦掉的,西凉茉眼角余光扫到大火顺着火油的蔓延渐渐逼近,空气里都是浓郁呛人的烟火之气,她眼中冷芒一闪,伸手解下自己的腰带朝着魅晶腰上一卷,将魅晶背上自己的背,随后足尖一点飞身向地道的另一头飞奔,同时大喝一声:“走,给魅晶衣服!”

白珍、白玉两个立刻反应过来,两人几乎同时地一边跑一边把自己的外衣脱下,齐齐将衣衫裹在魅晶仍旧有火焰烧着的头与背上。

白玉顺手就将那放供台上的白玉净瓶拿了过来,将里头的水向魅晶身上倒去。

魅晶伏在西凉茉身上,敏感地闻到了一丝不对劲的味道,她忽然大喝一声:“那不是水,那是油!”

白玉一惊,立刻将那瓶子甩在了身后,果然里面的东西一下子遇到了火瞬间爆然起来。

西凉茉眼里闪过阴沉怒色,但随后迅速地平静了下来,一边背着魅晶运足轻功转头向着外头飞奔,一边对着白玉和白珍两个大声道:“把你们的手帕拿出来,地道里面一定会备有水源,若是见到周围有水立刻将水浸湿捂住鼻子。”

火灾之时,大部分人并不是被火烧死,而是被火烟熏死。

白珍和白玉两人神色严肃地道应道:“是!”

好在当初白嬷嬷选她们两人进来的时候,就已经加以武艺方面的训练,尤其是经过西凉仙血洗莲斋那一件事后,平日里也跟着西凉茉一有空就勤加练习武艺,在镜湖的时候,更是得到了鬼军专门的训练,如今她们的武艺虽然那比不上魅晶和西凉茉,但是也有长足进步,已经是寻常江湖高手的程度,心性上也沉稳了许多。

这么一路随着西凉茉飞奔的同时,二婢还能一路仔细地观看附近是否有水源。

不多时,果然让白珍看到了,她的目光落在那些火油燃烧的一间房间里,凝神一望,骤然停下脚步,对着前方大喝一声:“郡主,这里应该有水!”

她左右观看了一番,随后足尖一挑,将一只放置兵器的柜子整个狠狠地踹进了那个房间里。

柜子一下子就在火油里压出一条路来,白珍立刻率先飞身进去查看,白玉、西凉茉背着魅晶立刻随后赶到,便见着白珍在房间里一脸喜色:“郡主,你看,果然是活水!”

西凉茉看着那房间,虽然房间里泼了不少火油,整个房间被火烤得颇为灼热,但是里面确实有好几处活动的泉水,或者说……这里根本就是一处活动的水池。

有人为了阻止她们发现这一处,特意在这里倒了更多的桐油,让这里看起来仿佛是无法进入的地方。

西凉茉几人立刻在这里将全身都打湿了。

“郡主,咱们要怎么办,方才我看前面好像也都泼满了火油,这地道你之前来过么,可知道还有别的出路么?”白玉一边往魅晶身上浇水,一边问。

西凉茉摇摇头,冷笑一声:“且不说我之前没有来过这么深的地方,就是来过一次,恐怕如今前面的通路也被人用火油封死了。”

有人想要活活烧死她呢,这么大费周章,还真是……哼!

“如今咱们要怎么办?”魅晶将白玉她们方才给她批在身上的衣服穿上,冰冷的水触碰到她烧伤的伤口时,剧烈的疼痛让她也只是微微地颦了下眉。

西凉茉想了想,沉吟着道:“这地道是当年鬼军修建的,如今咱们的人应该都在地面上,若是能想法子通知他们,也许咱们就能顺利脱险。”

说罢,她从自己的衣服里拿出了一只造型极为奇特的骨哨,闭上眼,运气内力吹奏起来。

骨哨声音沉闷中带着奇异的尖利,回荡在这狭小的地下房间里让人觉得特比难以忍受,几乎仿佛要穿透耳膜一般,连着肺腑都震动得发痛,白珍几个立刻运功阻挡那魔音。

片刻之后,西凉茉放下了骨哨,再用水抹了把脸,看着白珍几个沉声道:“我们不能只指望外头的人进来救咱们,如今虽然在这水源地可保一时间的性命,若是一会子火势大起来,气温太高,或者进气口被封住了咱们未必还能活着出去。”

说罢,她看向白玉:“白玉,你在这里照看魅晶,我和白珍去前面探看一番。”

比起白玉的沉稳,白珍则更为机灵,善于应变。

三婢几乎是齐齐地反对:“不行,要去也是咱们去!”

仿佛知道西凉茉会反对,三婢几乎是瞬间默契地配合起来,魅晶上去就按住了西凉茉往水里拖,白玉和白珍则是齐齐向门外闯去。

西凉茉被魅晶一下子拖下了水,直接呛了好几口,方才攀住了水潭边浮上来。

魅晶看着西凉茉轻声道:“郡主,抱歉。”

但是她眼睛里全是坚毅,而没有一丝真正的抱歉,她不认为自己做错任何事。

西凉茉无奈,只能担忧地看着燃着熊熊烈火的房间外。

但是没有过多久,白珍和白玉两人就狼狈地退了回来,她们头上、身上都着了火,正相互帮着对方拍打身上的火焰。

“下水!”西凉茉一声大喝。

白珍和白玉两人立刻也跳下了还算颇为宽的水潭口,好在她们身上的火油都不是很多,隔着水一会子都灭了。

“外面情况怎么样,很糟么?”西凉茉看着她们没事,方才问。

二婢有些惊魂未定,但还是点点头:“是,很糟。”

“有人拿了不少东西将出口堵住了,那些东西上都浇满了火油,咱们根本没法子过去,而且通风口道上还不断地有火油洒落下来。”白珍眼里闪过一丝愤怒之色。

“看来,是有人专门针对咱们设了好大一个圈套,说不定一会子还有后手……。”西凉茉心中闪过一丝忧虑,但她话音刚落,就忽然眼中杀气一现,手上猛然抽刀就像水下刺去。

与她有同样动作的,还有魅晶,她也发现了不对劲,左手抽过缠绕在腰上的长鞭就向下狠狠抽去。

即使有水的阻力,但是她力气极大,又运足了内力,这么一鞭子下去就能感觉到抽到了人,但是很快她的鞭子就被人一把缠绕住。

一个人头瞬间爱冒了出来,西凉茉眼里一寒,五指成爪就朝对方的头上狠狠扣去。

但是那人一声短促的叫声让她的手僵在了半空中。

“郡主,我是白起!”

西凉茉定睛一看,果然发现那张湿淋淋的脸是白起,不由心里瞬间松了一口气:“是你小子啊,你怎么找到这里的?”

方才她察觉脚下水里有人,由于她知道这水潭是个活水水潭,正担心有人想要在水里动手,却不想原来是自己人。

水潭里又冒出了好几个人来,全都是年轻一辈鬼军熟悉的统领们的面孔。

白起抹了一把脸,笑嘻嘻地道:“这地道本来就是咱们父亲们建的,在镜湖城堡下不知有多少类似的地道,咱们小时候都当玩乐之地,自然知道怎么进来,何况方才听到了小小姐你的骨哨声,就知道小小姐你还活着,要不咱们几个都要被父亲们弄死!”

另外一个和他一起来的鬼军年青统领蒋毅性子一向沉稳,看着西凉茉道:“小小姐,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咱们先出去吧。”

说着给她递了一个造型极为奇特的东西。

“这个东西扣在脸上,能一时在水中呼吸,若是有人不通水性,咱们也能沿着水道游出去。”蒋毅道。

西凉茉看着那东西,发觉很像自己曾经看到过的潜泳用的面具,嘴巴上还连接着一只薄薄的牛皮气囊,只是这东西更为粗糙简陋,但是短时间的使用,想必还是无大碍的。

西凉茉将东西分给了白玉、白珍、魅晶几个,魅晶摇摇头,只简短地地说了两个字:“我会。”

西凉茉点点头,也没强求,想必是当初百里青让魅部的人都将一些必要的技巧交给了魅晶。

众人准备好后,各自深呼吸一口气,从潭水上一路潜了下去。

也不知道游了多久,几乎让西凉茉觉得呼吸困难的时候,方才从一处出口被白起拽了上去。

歇了好一会,她才发现这里仍旧是在地道里,空气里还有灼热的烟气,但是明显空气已经好了许多,而且地道这里也很干净,只是更为简陋一点。

白起见西凉茉打量着四周,便一边收拾那些面具,一边笑道:“咱们鬼军建的地道机关,都为自己人留了后路,从来不会是死地,当然若是那些蠢物自己闯进地道,触发了机关,那就是另外一回事了。”

西凉寂寞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看周围,淡淡地道:“咱们走吧,我们几个身上或多或少都有点子烧伤,先去治伤吧。”

烧伤破坏了皮肤组织,是最容易感染的。

白起和蒋毅都齐齐点头,立刻让人背着伤最重的魅晶,再带着西凉茉等人一路离开。

走了将近一个时辰,她们终于渐渐地闻见空气越来越清新,从地道口出去的时候,西凉茉这才发现,她们竟然已经身处郊外的一处安静清幽的庄园,地道的出口就在这庄园的书房书架后面。

直线穿越了半个上京的时间,竟然如此之短!

蒋毅看见西凉茉四周打量的目光,以为她在担心,便恭敬地道:“小小姐放心,这一处的出口是咱们鬼军秘密修建的,这里是咱们的联络点,连靖国公都不知道。”

西凉茉坐在淡淡地点头:“好,我们先去各自梳洗一番,你们先找人给魅晶治伤,她是女孩儿,身上不要再留下不该留下的伤疤了。”

魅晶看着西凉茉,轻声道:“没关系的。”

她并不打算嫁人,就算身上有伤又如何?

“小小姐放心,你们身上的伤都不会留下疤痕的。”一道清雅的男音响起。

西凉茉看向门口,不由露出浅浅的笑来:“云生、塞缪尔,你们也都到了?”

门口站着的人正是稍微晚了她、百里青、兰瑟斯这些人启程一周的周云生和塞缪尔,周云生领着的阵字部负责后期一些鬼军出山还需要在镜湖完成的事情,而塞缪尔则因为上一次挑衅百里青,不光他受伤,兵字部的好几个年青统领都受伤了,他们的骄傲让他们也不好意思跟着百里青他们出来,便索性在镜湖堡养好伤再与周云生一起出来。

但是他们脚程极快,不如西凉茉等人在路上耽搁的事情多,所以也只比西凉茉、百里青、兰瑟斯等人晚到了京城两日而已。

不想一来,就遇上了西凉茉她们遇袭。

周云生走进来,看了看西凉茉几人身上的伤,便吩咐了底下跟过来几个者字部的人将伤最重的魅晶带走:“先把这位小哥身上的赃污都洗了,省得感染伤口。”

白玉、白珍几个一愣,随后看向魅晶,她一头长发如今只到肩膀,而且烧焦了不少,脸上、身上、都有不少脏污的熏黑和烧伤,一身狼狈,虽然腰上也结了一件白珍的衣衫,身上披着白玉的外套,但是依旧露出了两条细细长长的小腿,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女孩子。

白珍眼里闪过一丝心疼,她一向把魅晶当成自己的小妹妹,便轻咳了一声:“魅晶是女孩儿,她是为了保护郡主才……才这副模样。”

周云生愣了楞,看向魅晶顿时有些尴尬,他轻咳一声:“原来如此,那我再去让人寻个医女……。”

“不必了,就这么看吧。”魅晶淡淡地道,说罢转身向书房外走去。

“云生,你先去看看魅晶,医者父母心,不必太忌讳。”西凉茉一边看着者字部的医者为自己烧伤的右手臂治疗,一边对着周云生道。

魅晶的伤不轻,她还是希望周云生去看看会稳妥点。

周云生点点头:“是。”便转身跟着魅晶离开。

西凉茉裹好了伤,再领着两个也裹好了伤的丫头去内房里擦洗一番,收拾完毕了出来,塞缪尔、白起等人已经都在书房里坐好,等候她来了。

“小小姐,你有什么打算?”白起看着西凉茉出来,便为她倒上一杯周云生让人送来的药茶。

西凉茉接了过来,轻品了一口带着涩涩苦味的药茶,目光里闪过一丝森冷:“咱们回城,潜回国公府。”

她还没有对他们动手,他们就那么迫不及待想要除掉她么?

总要有人为这种轻狂愚蠢的行为付出血的代价。

“要我说,直接灭了靖国公满门就好了!”塞缪尔冷嗤一声,居然对自己亲女儿动手,果然是禽兽不如!

西凉茉看了他一眼,却淡淡地摇头:“不,这件事不是他做的。”

靖国公哪怕再气愤她的不孝与背叛,却绝不会选择这个时候对她动手,哪怕是凭借着这张与蓝大夫人如此相似的脸,他也不会轻易地对她动手。

她看得出他对蓝翎到底是有真心在其间。

塞缪尔等人都是一愣,不是靖国公?

“那……。”

西凉茉垂下眸子,冷冷地勾了一下唇角:“很快咱们就能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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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上中天,靖国公府邸里方才安静下来,国公爷的书房不知道怎么走水了,虽然夏日雨水不少,但是依旧烧着了不少房子,国公爷让府兵都出动,方才将火都熄灭了。

但是国公爷也派人将火场团团围住,连顺天府尹过来查探的人都没让进去,而且,不知是否烧了很重要的东西,国公爷面色铁青,据说还曾经晕了过去。

“听说九千岁已经往国公爷那里去了,不知如今什么情况。”一座华丽的小楼窗边,有女子忐忑又得意的声音轻声响起。

昏黄的烛火下,四小姐西凉丹美艳的脸上闪过一丝狰狞与惬意:“那又怎么样,西凉茉那个野种到底还挂着父亲女儿的名头,如今她就是烧死在咱们府邸里,九千岁还能将咱们满门都治罪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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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最近其实不是情节慢,而是因为……咳咳更新的少了点,明儿俺努力万更~

不过明儿会有点血腥~哪~茉儿残忍的一面又要出来鸟

宦妻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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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四小姐这话倒是我和告诉主子说的差不多,只是……。”董姨娘有些犹豫,凑过来在西凉丹耳边轻声道:“那九千岁素来是个喜怒不定的,若是真追究起来……。”

“真真是个没胆的,追究起来不也是有父亲顶着么,西凉茉嫁过去也不过是个身份高贵点的玩物身份,到时候让父亲把月儿送过去给九千岁不就结了?”西凉丹很不以为然地把玩着自己手指上的华丽戒指道。

反正西凉茉那个贱人死了,这个家里上上下下只有她唯一一个嫡女了,西凉月一个庶出的,不过一如从前是她掌心的玩物罢了。

“这……。”董姨娘还想说什么,却忽然听见门外轻响了三声,她脸上喜色一现,随后便立刻起身向门口走去,但是除了她之外,也有人起了身,并且抢先了她一步到了门口,拉开了门。

看着门外站着的人,西凉丹艳的脸上泛出红潮来:“您来了。”

门口的人一身黑袍,戴着面罩,却依旧能看得出他身材修长高挑,腰肢直直地挺着,姿态若松竹一般,一双露在蒙面巾外的眼睛,线条优美,明亮却冰冷。

被西凉丹抢先一步的董姨娘此刻方才款步上前,挺着肚子对他款款一拜,羞涩地唤了一声:“教宗大人。”

虽然方才她被西凉丹抢先了一步,但她比西凉丹这样的雏儿知道什么样的女人才最吸引男人。

果然,她柔婉的姿态让那被唤作王爷的男子没有理会西凉丹伸出的手,而是伸手扶住了她,淡淡地道:“肚子里有孩子就不必行礼了。”

董姨娘抚着肚子里的孩子,微微弯起唇角,露出一丝妩媚又羞涩的笑容来:“教宗大人,大夫说了孩子很好,也多亏爷的照顾,妾身才有机会尝试做母亲的滋味。”

“坐吧,今儿你们表现得都很好。”男子扶着她坐下后,又将手伸向站在门边,艳丽的脸上颇有几分阴沉的西凉丹。

西凉丹脸色这才雨过天晴,也赧然一笑,柔荑握住男子伸来的修长手指坐在了他的对面。

“那都是托了王爷的福气,咱们才能将西凉茉那贱人一举铲除,只是可惜了若九千岁也下了那地道,咱们这一次可就一劳永逸了。”西凉丹虽然不复过去的骄横跋扈,但她脸上的笑意里却掩饰不住骄傲。

听着西凉茉的名字,男子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深沉,甚至几乎可以说是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你们确定她死了么?”

董姨娘不甘西凉丹吸引了他的注意力,便以袖掩唇轻咳一声:“那是自然,妾身早就让人在地道里存下了桐油无数,而且已经让人早早埋伏其间,封住了来去之路,她插翅难逃,大罗金仙都救不得她呢。”

男子一顿,伸手搁在董姨娘的手腕上为她诊脉,随后淡淡地道:“你们可曾看到她的尸骨?”

西凉丹只道他是看不到西凉茉的尸骨,他始终不能放心,便笑着插嘴道:“王爷且放心,自从董姨娘伺候了酒醉的父亲,从父亲那里无意偷听到了地道的秘密,丹儿就一直有让母亲以前留下有用之人悄悄下去将那些地道全都画了地图,便是那水源处,都洒满了桐油,如今地道里还灼热得紧,父亲又要瞒着九千岁,暂时还没有派人下去查看,但想必过不了多久就会有回音了。

听到西凉丹提起董姨娘伺候靖国公的事,男子的眸光便闪过一丝冷淡,原本搁在董姨娘手腕上的指尖也收了回来:”嗯,是了,你的脉象很好,孩子也很好。“

董姨娘感觉手腕上失去了男子指尖的温暖,心中不免失落,又看着西凉丹在那故意地不断提起她伺候靖国公有多么周到细心,方才能有机会知道地道的秘密,而每次一提到她与靖国公的关系,男子的眸光就越发淡漠,董姨娘心中不由又气又恼。

她只在心中暗骂,西凉丹,你这个小骚蹄子,若不是当初见你还有用,我怎么会将教宗大人引给你认得,谁人不知道你痴迷他许久,如今你倒是恩将仇报起来了!

何况若不是我冒险偷听世子爷和靖国公的谈话,又每每趁着靖国公思念蓝翎大夫人喝醉的时机,用尽手段探查,如何知道这地道开启与使用的秘密,如今倒全成了你的功劳?!

董姨娘垂下眸子,抚摸着自己小腹,露出一个温柔又凄然的笑意来:”国公爷不过是个没用的,妾身的孩子也是教宗大人的骨血,只是日后却要唤别人做爹爹,妾身每每思及此,便觉得肝肠寸断,但只要妾身与孩子对教宗大人还有用,便足矣。“

董姨娘到底是戏班子里的头牌,虽然当年是个清倌,但是当年倒真是没有少学习那些勾引人男人的手段,自然知道什么样的话语最得男人的心思。

果然,那俊美的教宗看着她,随后眼里的光柔和了不少,拍拍她的手:”你肚子里的孩子也是本教宗的第一个孩子,只要你好好的听话,本教宗保管他日后在国公府里承袭了爵位,荣华富贵不尽,必定不会亏待了他。“

董姨娘闻言,脸上露出一丝感激的笑容来:”是!“

西凉丹看着董姨娘那副娇滴滴的模样,心中也是火冒三丈,只暗自道,你这低贱下作的娼妇,若是母亲还在的时候,早已经生生让人用棍子将你肚子里的孽障给打了出来,挑断手脚筋扔到前院的籍坊去了,还容得你在这里猖狂,勾引本小姐的王爷?

她终究道行浅薄了些,冷哼了一声:”谁知道你肚子里的种是不是王爷的,你又怎么知道父亲的身子是没用了的?“

这话一出,也激怒了董姨娘,她冷笑一声:”是啊,贱妾被西凉茉给下了药差点不能生,遇到了王爷,是贱妾三生修来的福气,让王爷帮忙才能解了身上的毒,但是国公爷就没那么好运气了,韩二夫人给他下的药份量不少呢,国公爷能不能生,还要问问二夫人呢!“

”你这不要脸的东西,肚子里怀了个野种还妄想取代我哥哥的位子……。“西凉丹大怒,她原本就是个骄横无比的脾气,如今虽然被磋磨得收敛了许多,但再收敛又哪里能容许董姨娘这样一个她打心眼里都看不上的贱妾这么骄横,气急了伸手就往董姨娘脸上扇去。

董姨娘不防,一下子被打得脸上生疼,嘴角都淌出鲜血来,她眼里一下子就含了泪,可怜兮兮地看着身边的男子:”教宗大人,我肚子里的不是野种……。“

西凉丹一听她说话,立刻就反应过来,自己说错了什么话,她立刻伸手去扯着男子的衣袖,慌乱地道:”王爷,丹儿不是那个意思,丹儿只是有些生气才口不择言的,丹儿人都已经是王爷的了,王爷也许了丹儿正妻之位,丹儿自然是一心都是为王爷着想的。“

男子的眼底闪过一丝冷酷的轻蔑的光芒,但是他转脸看向西凉丹的时候,却已经是一片平静:”丹儿,你真的想好要帮我么,正如你所说的,世子爷毕竟是你的哥哥,你帮着自己家里人,我不会觉得奇怪。“

西凉丹慌乱地摇着头,看向男子的眼里已经含了泪水:”王爷,丹儿一心都在你的身上,人都说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丹儿自然是要帮着自己的夫婿的,何况来年王爷登上大宝以后,再给哥哥别的官儿与爵位就好了不是么?“

董姨娘在一边听得心中不屑之极,什么大家闺秀,真真是比她们这些外头抛头露脸的女子还不要脸,为了男人竟然连自己的哥哥与父亲都出卖,而且这般放肆无忌,尚未婚嫁就当自己已经嫁人了,难怪当年小王爷宁愿选择西凉茉那个容貌出身都不如你的女子!

但是她到底还是知道自己身份与西凉丹不同的,见好就收,这一次她乖巧地没有说任何话。

倒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房门内的那同样掩脸戴着兜帽的女子眼底闪过轻蔑与冷笑,”

一个下贱又愚蠢的女人,也妄想得到哥哥的正妻之位,真真可笑!

但她却悠悠开口:“四小姐不必忧心,只要靖国公和世子爷知道该怎么选择,日后有了从龙之功,王爷自是不会亏待他们的。”

西凉丹看着她,不由一愣,随后便赶紧点头。

那黑衣黑袍的修长高挑男子似对于这种女子争风吃醋的场面颇有点厌烦,只坐下之后,冷淡地道:“且不说什么时候能知道西凉茉到底死了没有,本座只问你们,今日跟着靖国公从地道上来的人到底是什么人,还有那对令牌被西凉茉换走了,如今又在谁的手里,或者你们想告诉我说它就在西凉茉的身上,如今已经埋在了地道里?”

此言一出,董姨娘和西凉丹都有点面面相觑,她们当初只谋划着动手,对于除掉西凉茉的兴奋已经完全掩盖了理智,她们根本没有仔细地去考虑这个问题。

如今自己如此在乎的人一问,竟然都齐齐答不上来。

“这……我……之前姨娘并没有跟我提到什么蓝家鬼军令牌的事,所以丹儿也没有注意。”西凉丹眼珠子一转,立刻道。

“……我……我想大概还在地道里,到时候咱们的人混进去好好地搜寻一番,如此重要的东西,西凉茉必定是随身携带的,想必如今应该也在她尸骨的不远处。”董姨娘嚅嗫着道。

“本座一向只要事情的确切答案,而不是什么也许,大概。”男子冷冷地看着她们。

“怎么,你很想知道与国公爷出去的那人是谁,为何不直接来问我呢?”一道似笑非笑的声音忽然出现在几人身后。

随着门再一次吱呀一声打开,伴随一身男装的美丽女子进来的是一股浓郁摄人的血腥味。

“是你!”

“你没死!”

“西凉茉!”

此起彼伏,房中众人不约而同睁大了眼,不同的人口中却同样发出了惊愕到不敢置信的声音。

西凉茉目光冷淡地掠过了那几个女人,最后停在了那黑衣人身上,微微一笑,竟带着一种冰冷的妩色:“小王爷,许久不见,你送我如此‘见面大礼’,怎么不亲自过来与我说一声呢?”

黑衣人正是反出朝廷举起起义大旗的德小王爷——司流风。

“茉儿,许久不见,你一如过去的刁钻可恶。”司流风摘下了面罩,看着她冷冷地勾了下唇角,眼睛里却有一种奇异的神色停在她俏美如兰的面容上,如今的西凉茉已经在百里青的手心里彻底绽放成一朵妩媚迷人的花,即使一身男装也掩盖不去她身上的那种带着诱惑的气息,只是这种气息却刺痛了司流风的眼,让他有一种想要将面前佳人撕碎的冲动。

“小王爷真是过奖了,我偶尔路过德王府的时候也会忍不住想,堂堂小王爷如今流落江湖,成为草寇一名,四处被官府追杀,不知多么狼狈呢。”西凉茉毫不客气地戳司流风的痛处,随后,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微笑道:“是了,我可是看见了德王妃呢,不想小王爷倒是个心狠手辣的,给自己的姨母也下了这样的重手,我倒是第一次看见真正的人彘,向来当初我与小王爷说过吕后惩治戚夫人的法子,您真是往心里去了,呵呵。”

当初,她不时地提到吕后与戚夫人的故事,就是她看到那荒芜的高塔的时候,就怀疑了德王妃当初对先王妃未必如她说的那么姐妹情深,后来暗查下去,果然被她发现了先王妃的死与后来王妃有关。

所以她私下里不时提起女人之间的残酷斗争,一是在司流风心里埋下了阴影,二是在当司流风发现真相后,一定不会让如今的德王妃好过,不过栽在自己疼爱的侄儿手里,也算是德王妃算计谋划了一生换来最好的结局了。

不想司流风手段果真一点都没辜负她的期望,竟然斩断了德王妃的四肢将养育自己多年的姨母做成了人彘!

果然,司流风眼里闪过一丝痛色,他阴沉地看着西凉茉:“你早就知道,是不是,为什么不告诉我?”

西凉茉轻笑:“我为什么要告诉你?”

“因为——。”司流风仿佛气怒起来,伸手就要向西凉茉抓去。

西凉茉眸子里冷光一闪,手上软剑如灵蛇,瞬间向司流风的手咬去。

却不想司流风竟然只是虚晃一招,他一掀兜帽披风,那披风里瞬间就弹射出无数细如牛毛的蓝色毒针。

西凉茉一惊,手上软剑挽成无数剑花,爆开朵朵银光,立刻挡住了那些激射而来的毒针,而下一刻,那些毒针却仿佛碰到西凉茉的剑光就化了,竟然一下子汽化成了无数蓝色的烟雾,一时间房内全都是浓烟滚滚,刀剑触碰之声夹杂着女子尖利的叫声响做了一团。

“想跑,且看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西凉茉宽袖一掩口鼻,另外一只手立刻甩出天蚕金丝锁直接朝烟雾中那道若隐若现的高挑人影缠去!

果然一下子阻滞了那人影奔向墙壁的身影。

而与此同时,数道身影忽然从西凉茉的身后跃了进来,向司流风杀去。

白起站在西凉茉身后轻道:“小小姐,你且小心退后,这是南疆毒瘴!”

西凉茉见自己手上的天蚕金丝锁已经圈住了对方的脚,便略放松了一点子心神略微退开了一步,却不想忽然脑后有风声袭。

白起一惊,眼中冷芒一闪,手上锐利弯刀已经向那人迎上。

“哐铛铛!”两人的刀剑短短一瞬,已经在空中过了十数招,竟然势均力敌。

而西凉茉也在这个时候看清楚了与白起交手的那人竟然是戴着兜帽的——司含香!

她不由挑了眉,这司含香原本虽然会武艺,但她功夫并不高明,怎么短短时日内竟然已经有如此迅速的进步?

司含香似乎察觉了她的目光,眼睛里瞬间闪过凌厉的杀意,竟然不管不顾地运足了十成功力,挥舞着手中长剑朝白起狠狠劈砍,连自己的命门都不顾了,如此这般不要命的打法让白起一下子没反应过来,连退了几步。

司含香趁机一转身,长剑剑锋一转竟然狠狠地朝西凉茉劈砍下来:“哥哥,你快走,我和西凉茉这卑鄙的贱人拼了!”

看那架势,司含香竟然是要与西凉茉拼命,好让司流风可以顺利离开。

但是这种行为看在西凉茉的眼里只觉得她可笑无比,直接一甩软件迎面对上司含香的剑。

这种不要命的打法只能一时间激发起人的斗志,逼迫对手后退几步罢了,如司含香这般不管不顾,将背后空门彻底留给白起,竟似存了死志么!

西凉茉冷笑一声,在两人短兵相接的霎那讥讽地道:“怎么,以自己的性命爱着你的哥哥,那个与其他女人缠绵的时候可不曾想到过你的男人值得你这么做么?”

司含香看着她,眼里全是浓浓的杀气:“你懂得什么,西凉茉,如果不是你,哥哥如今也不会沦落到如今的地步!”

西凉茉轻嗤:“那一切都不过是他咎由自取!”

随后,西凉茉直接将手中的金蚕线抛给了白起,冷声大喝:“抓住司流风!”

白起这个时候已经反应过来,有一瞬间的犹豫,是要上去帮着西凉茉还是抓住司流风,但是他还是在下一刻立刻抽身而起抓向了那金蚕线:“是……。”

但是就是他这么犹豫的一瞬间,忽然有一道窈窕的身影猛然扑过来抱住了白起,力道虽然不大,但也足够阻挡白起的动作了,于是那金蚕线一下子就与他的指尖擦过,随后掉落在地,然后瞬间就消失在了烟雾之中。

白起大惊:“不好,不让那人逃了!”

但是说时迟那时快,司流风已经瞬间撞进了墙壁上的活动板里,消失在墙壁之中。

也不知道他用了什么手法机关,竟然让后来追过去的鬼军诸人被挡在了墙壁之外。

而与此同时,司含香忽然身子仿佛如断线的风筝一般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就向那烟雾中落去,西凉茉眼中闪过冷厉光芒,足尖一点就追了过去,但是司含香狠狠一脚踢在了一个女子的身上,将那女子一脚踢到了西凉茉面前,等着西凉茉也将那挡路的女子踢开后,正巧见着司含香也撞上了墙壁,一只手仿佛穿墙而过,瞬间将司含香给抓进了墙壁之中。

西凉茉眼中闪过一丝恼怒之色,随后看向白起:“阵字部的人呢!”

“已经在破解机关了!”白起抹了抹自己鼻尖上的汗,一脸惭愧地道。

阵字部的人到底是机关高手,很快他们就破解了机关,迅速地追了进地道。

但是西凉茉只是站在地道口服下一颗解毒丸,等着其他人将毒烟驱散,她看了眼地道,眸子里闪过一丝惋惜,随后又恢复了平静,淡淡地道:“行了,咱们先离开,一会子等消息吧。”

“已经在破解机关了!”白起抹了抹自己鼻尖上的汗,一脸惭愧地道。

阵字部的人到底是机关高手,很快他们就破解了机关,迅速地追了进地道。

但是西凉茉只是站在地道口服下一颗解毒丸,等着其他人将毒烟驱散,她看了眼地道,眸子里闪过一丝惋惜,随后又恢复了平静,淡淡地道:“行了,咱们先离开,一会子等消息吧。”

“那么地上的这个女人?”白起手里的长剑挑去了方才司含香踢过来阻挡西凉茉追过来,后来又被西凉茉一脚踹开的女子的脸。

“西凉丹?”西凉茉看着她已经疼痛得完全说不出话的苍白艳丽的脸孔,不由唇角弯起一丝讥讽的冷笑来,她半蹲下身子挑起她的脸庞:“四妹妹真是痴情啊,方才舍身抱住我的下属,就是为了让你的良人逃跑么,可惜最后他都没有没有看你一眼呢。”

她就说司含香这个狡猾的女人怎么可能会真的以命相搏,原来是早计划好用西凉丹这个蠢货做挡箭牌呢。

西凉丹看着她,恶狠狠地朝她吐了一口唾沫:“贱人!”

宦妻 第三十八章 酷刑之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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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呜啊……放开我!”女子尖利的叫声回荡在空旷的林子里,充满了惊恐与愤怒。

西凉茉站定之后,看着白起点点头:“放开她。”

白起便朝着身后的属下一挥手。

鬼军们对于试图伤害自己同伴的人,手上可不会客气,直接一松手,被装进麻袋里扛着走的西凉丹就直接摔了下来。

“啊——!”坠落感与摔在地上的疼痛让西凉丹忍不住尖叫起来。

一名鬼军士兵上去解开了麻袋的口子,西凉丹立刻挣扎着从麻袋里面爬了出来,但是她忽然想起自己如今只穿着一件肚兜和亵裤,又立刻抓住麻袋遮盖自己的娇嫩的身子,怨恨地看向西凉茉:“西凉茉,你敢动我,父亲和大哥哥都不会放过你的!”

西凉茉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在地上的西凉丹,微微一笑:“是么,他们怎么知道是我抓了你,就像他们怎么知道是你对我动手呢?”

“你……大哥哥一定会知道是你动的手脚,你害死了母亲,害得姐姐在大漠里失踪,如今只剩下我了,谁都能想得到只有你这样的毒妇才会对我动手!”西凉丹尖利地叫了起来。

西凉茉看着她,眼里掠过一丝冷光,她低下头,伸手挑起西凉丹的下巴:“不知道大哥哥听到自己最疼爱的妹妹勾结反贼,打算协助一个贱妾的野种夺走他的世子之位,他还会不会疼爱你这个妹妹。”

西凉丹脸色一白,僵硬地道:“哥哥不会相信你的,父亲也不会相信你,比起你这个对老太太动手,嫁给九千岁,又偷走令牌的人,他们相信的人只会是我!”

西凉丹越说越觉得自己底气很足,声音也越来越大。

西凉茉看着她,露出一丝轻飘的笑容来,那笑容像是天边的一缕寒风,却看得西凉丹心头发凉。

西凉茉慢条斯理地道:“是啊,他们不会相信我,但是那又有什么关系呢,谁在乎他们相信不相信呢,但是你,西凉丹,你注定要成为那偷袭国公府、在国公爷书房放火的贼子手里的受害者。”

“你……你说什么!我听不懂!”西凉丹咬着唇,看着西凉茉,眼里闪过恐惧。

西凉茉微笑:“妹妹贵为国公府地的千金小姐,一定不晓得民间还有焖烤地瓜和叫花鸡的做法,方才在府邸里我不是说了,要让妹妹体验一下什么平民过的生活么?”

说罢,她对着白起道:“打开地道的门!”

这一条当年鬼军修建的地道有三个出口,其中一个就是在这靖国公府不远处的小山偏僻竹林子里,白日则是游人消暑的去处,到了夜里,因为这里有过闹鬼的传闻,人烟几乎绝迹。

白起立刻领着人在一座假山附近的石头处寻摸了片刻,也不知道他们摸到了什么,一块山石发出低微沉闷的隆隆之声,不一会就打开来了,露出一个黑漆漆的洞口来,一股子极为炽烈灼热的气息瞬间从黑乎乎的地道口涌了出来。

那股热气不但一下子熏得周围的草叶瞬间蔫了下去,也逼迫得站在洞口附近的众人再次退开了数步,仍旧能感觉到扑面而来难以忍受的热气。

西凉茉看着那黑漆漆的洞口,低头看了一脸恐惧愤怒的西凉丹一眼,忽然问:“你有没有兴趣知道你的二姐姐是怎么死的么?”

“二姐姐……她不是失踪了么,难道是你……。”西凉丹一愣,随后梭然瞪大了眼。

西凉茉淡淡地道:“你二姐姐在沙漠里做了赫赫人的果腹大餐,剥皮拆骨,倒也免去了她成为赫赫王妃之后还要多受那些年的折辱,你与西凉仙既然是亲姐妹,不若下去陪她可好,她是被蒸煮而死,你就试试在地道里面焖熟如何?”

西凉丹一下子惊恐地瞪大的眼睛:“我……我不要!”

却被鬼军的两个士兵伸手就按住往地道口拖去,不断喷出灼热之气的地道口几乎让人难以喘息,仿佛黑洞洞的灼热炼狱入口。

西凉丹歇斯底里地挣扎着、哭泣着,如玉的十指狠狠地扣在地面上,拖出鲜红的五道血印子,最终她死死地抱住了一颗小树,怎么都不肯松手。

白起眼里闪过一丝不耐烦,走过去就打算劈晕西凉丹,好直接完事,却被西凉茉伸手挡住了,白起一愣,退后了一步,西凉茉走过来看着她轻笑,笑容却冷若冰霜:“怎么,四妹妹也会害怕么,灼热的空气,呼吸一下,连胸肺都灼痛得难以忍受,皮肤先是发出烤肉的香气,然后发出焦臭味,头发都全部燃烧起来,每跑一步都感觉无法忍受的痛,皮肤沾染上桐油,连火都难以熄灭,如果不逃就要活生生地烧死在里面,这种滋味很好吧?”

不说她身上受的伤,就是魅晶身上的那些伤都应该有人为此付出代价!

西凉丹到底不是笨蛋,看着周围鬼军们愤怒的目光,她立刻软了下去,匍匐在西凉茉的脚下,泪如雨下:“大姐姐,我知道错了,这都是董姨娘那无耻的贱人在蛊惑我,我也不知道她竟然如此心狠手辣,妹妹错了,咱们到底是流着父亲的血,大姐姐你原谅我吧。”

西凉茉看着她,挑了一下眉:“你和西凉仙还真是亲姐妹呢,当初还想着你必定是个有骨气宁死不屈的,看样子当初三婶婶将你调教得乖觉不少,如今你的仇人与亲人都在地狱等你,何必苦苦留恋人世!”

西凉丹闻言,却忽然不哭了,她一下子扬起脸来看向西凉茉,带着血丝的眼睛里有一种奇特的疯狂的亮光,双手颤抖着:“因为小王爷还在人世,我不要死,我还要做小王爷的妻子,你跟一个太监在一起,你根本什么也不懂!”

她那种奇异的激动,让西凉茉看着她半晌,不由轻嗤了一声:“你倒是个痴情的,据说天下最是可怜有请痴,既然如此,我给你一次机会,你若是能在地道里呆上一刻钟,我也许会考虑让你不死。”

说罢,她一招手让人将西凉丹往地洞里拖。

西凉丹听着她的语气一松,方才觉得心头放松了点,却不想忽然又听到她后面的话,顿时只觉得如一盆冷水当头浇下,只能下意识地挣扎起来:“大姐姐……大姐姐……!”

西凉茉冷淡地道:“一会子把石门封上,只留下过不了人的缝隙。”

“是!”白起立刻指挥着人拽着西凉丹的手臂一下子将她扔进了石门之内,西凉丹被丢进那灼热的地道里,瞬间发出一种非人的嚎叫声,让整座林子都抖了抖,惊起一林子的夜鸟。

石门在白起命人的操作下瞬间关上了大半,只露出能容得下一个人的手臂的缝隙,不一会就看见那石头缝里露出西凉丹雪白的手,她纤细的手指与雪白的手臂上都是烫伤,剥落了指甲的手满是鲜血,在空中狂乱地划动着,石缝里发出歇斯底里的痛楚尖叫声:“啊——啊——啊——好烫啊——救救我——救命!”

从这夜起,竹林夜里闹鬼的传说更是传得沸沸扬扬。

那种痛楚的尖叫里夹杂着极度的恐惧与绝望,让人闻之不忍,但西凉茉只是冷淡地吩咐白起:“半刻钟之后再弄出来。”

随后她坐在树下闭目养神,在西凉丹痛楚的尖叫、怒骂回荡之中开始静静地思考司流风到底想要做什么。

国公府并不是那作为一个叛逆者,这般费尽心思,冒着那么大的危险做出这样的事情,怕不会只是为了杀掉她那么简单。

只怕还是为了蓝家的令牌所代表的鬼军与财富而来。

只可惜,她早已抢先一步,那么接下来,他又会做什么?

司含香那个女人,倒是比她想得更有头脑和心狠手辣,这个祸根,不管是为了替含玉报仇,还是未来考量,这个人都是留不得了。

如今六皇子重伤,边关无大将,西狄二皇子百里赫云向来又是以攻伐勇猛闻名,乃是西狄大军之中一员出了名的猛将,还颇有谋略,最擅长于打恶战、打硬仗。

如今他们领着五十万雄兵大军压境,竟然将素以骁勇闻名的六皇子都重伤了,可见寻常武将都未必是他的对手。

这番沉思之间,忽然听白起在她耳边禀报:“小小姐,我看那女子已经不行了,咱们是不是……。”

西凉茉睁开眼,冷冷地道:“我答应过饶她一命,将她放出来吧。”

听着西凉丹已经叫不出来,只发出断断续续的呻吟,看样子已经撑不住多久了。

白起一愣,却见西凉茉看着他淡淡地道:“有命活着不代表有能好好活命。”

白起不太明白西凉茉的意思,鬼军之人自幼生长在酷热沙漠之地,训练中与毒虫蛇蝎为伴,更是时常要与各种神秘恐怖的沙漠干尸与其中衍生的寻常人完全不能想象的‘怪物恶鬼’打交道,死人不知见了多少,死在他们手上,被拿来做养虫活尸的悍匪也不乏其,心狠手辣自然是不必说的。

在白起看来,像西凉丹这样的女子,直接灭口就是最好的解决方法。

但是主子的命令就是他们势必达成的使命,自然不会去质疑,便命人再次将那石头门移开,石头门移开的霎那,一股子皮肉烧得焦臭的味道扑鼻而来,而西凉丹并没有因为大门的打开而立刻出来,却反而发出了半声凄厉的惨叫。

直到她跌落在地,西凉茉他们才看见她手臂上、胸口一大块皮肉都因为靠在那灼热的石头被粘在了石头上。

那石门移动的时候自然将她的皮肉了扯掉了不少,所以此刻她近乎半裸的身子上肌肤发红,冒出一个个剔透发亮的水泡,胸口的肚兜也烫掉了,但是她的胸口那上面黑焦的皮肉与一片没了皮的鲜血淋漓的血肉交织在一起,看起来异常可怖。

白起让人将她用钩子勾了出来,拖到了西凉茉面前。

西凉茉看着她躺在地上不断抽搐,气息奄奄的样子,对着白起道:“去拿还魂丹给她。”

白起点点头,他很好奇,想知道西凉茉为什么忽然又要救这个想要杀她的女子。

西凉丹在服下白起给她的药物之后,气息仿佛平稳了不少,西凉茉拿起一只牛皮水壶,对着她尚且完好的头脸浇了下去。

“嗤!”

“啊——呜呜——!”冰冷的水一下子让西凉丹瞬间清醒过来,她索然睁大了眼,看着半倾下身子的西凉茉。

西凉茉对着她微微一笑:“醒了么,四妹妹的容貌依旧美好艳丽,真是上天给你的恩赐,上次司流风能治好你的脸,这一次,咱们就看看他还有没有兴趣和本事来治好你的身子了。”

西凉丹睁大了眼,她忍住全身剧痛,颤抖着抬起手,借着月光看清楚了自己手上满是恐怖的水泡,不由浑身颤抖起来,痉挛着抬起头,朝着西凉茉歇斯底里的低哑尖叫:“西凉茉,你这个毒妇……有本事你杀了我啊!天底下怎么会有你这样的毒妇……啊——啊——啊!”

“我说了会留你一条命,自然是不会食言的,这身皮肉就当是大姐姐我回报你昨夜倒了那么多桶桐油的回礼吧。”西凉茉低头看着她微笑。

杀人者,人恒杀之,害人者,人恒害之。

“你若不杀我,我……我一定……会告诉父亲和大哥哥你这贱人所做所为,让他们杀了你!”西凉丹怎么能容忍自己的魅力容貌变成如今这副模样,心中满是绝望,只想要激怒西凉茉。

西凉茉冷淡地道:“你还是祈祷九千岁不会因为我的失踪直接要了他们的命比较好!”

“就凭你,一个下贱的伺候太监的婊子!”西凉丹歇斯底里地冷笑起来。

白起大怒,上去就想一脚踢上她的嘴,西凉茉于他们而言不光是一个象征着曾经辉煌的战神的血脉遗孤,一个需要他们保护的小女子。

在沙漠将近三个月的朝夕相处,同甘共苦之间,她的手段与智计,融合了女子温柔与男子冷酷的性情、甚至偶尔出糗都让他们从心底接纳了她的存在。

如果说百里青之于司礼监、锦衣卫是神一般的存在,他的指令就是神谕,那么西凉茉之于鬼军的存在则更多了一丝人间烟火气息,她更符合他们脑海中一个优秀统领与智囊的存在,甚至更像是他们的姐妹亲人,没有人能容忍自己的亲人被人辱骂。

所以白起和其他鬼军的人都只想让这个丑陋的侮辱西凉茉的女人彻底闭嘴。

但是白起的动作却被西凉茉阻止了,她伸出手挡在他们的面前,也不喜也不怒,而是平静地道:“去取些炭火来。”

鬼军众人虽然愤怒,但还是依言用一只铜铲去取了炭火来。

西凉茉低头看着一脸惊疑与怨恨的西凉丹,微微一笑:“给我灌进四妹妹那张漂亮的嘴里!”

西凉丹惊恐地睁大了眼,想要骂什么,但是白起已经毫不客气地指挥人掰开了她的嘴,直接用匕首一挑将一块通红的火炭挑进了她的嘴里,再将她的嘴死死地合上。

夹杂着女子“呜呜”极尽痛楚的凄厉闷哼,空气里瞬间又飘出了皮肉烧焦与血腥的气味。

鬼军众人只能看得见西凉丹手脚不停的抽搐,她的眼睛瞪得几乎是目眦俱裂,极度的剧痛让她一下子弹跳起来,竟然直接一头撞上了白起的头,疼得白起‘嘶’了一声,西凉丹操起那铜铲子就疯了似的朝白起咋去,还是蒋毅眼明手快,直接上去就点了西凉丹的穴道,再一脚踹在她脚腕上,只听得骨头一声脆响,西凉丹闷哼一声一下子就倒在了地上。

蒋毅没好气地白了一脸不好意思的白起一眼:“笨蛋,这样都会被个女人袭击!”

白起大糗,只能狠狠地瞪着在地上不断抽搐,满嘴都是血泡还在不断流血,捂住喉咙颤抖的西凉丹。

西凉茉看着她,半蹲了下来,悠悠道:“还是四妹妹提醒了我,要封住你的嘴,不过封嘴的方法有很多,这不就是一个吗,你的嘴若是不能用来说一些该说的话,手也总是犯贱做些不该做的事,为自己招来灾祸,那么以后四妹妹还是不要说话,不要写字,不要走路,就这么静静地坐着、躺着、不言不语一辈子,尚且能得到平安喜乐。”

说罢,她西凉茉也不去看西凉丹一脸狰狞绝望,任由她在那里发出“啊——啊——啊——”嘶哑沉闷的声音。

“我把她交给你了,我希望看见一个‘乖巧安静’的四妹妹,但是却不希望看见一具尸体,你们知道该怎么做了。”西凉茉看着白起道。

白起点了点头,恼火地瞥着已经不成人形的西凉丹,随后对着西凉茉微笑:“小小姐放心。”

他终于明白什么叫有命活着,没命活好了。

生不如死,不就是没命活好么?

西凉茉看了他和蒋毅一眼,忽然负手看着天边的一轮冷月道:“你们觉得我残忍么?”

白起等人不由一愣。

不可否认,若是以一个女子的印象而言,如西凉茉这般心性确实是少见的——残酷。

西凉茉淡淡地道:“这和你们在沙漠里完全不同,杀人不过头点地,但是这阴谋诡计与血腥黑暗并存的地方,是考验人性最黑暗面的地方,你们要习惯去接受未来的看到比这些更残忍的东西,女人、孩子、老人……这些弱者会在最初的灾难中死去,若是男人们在斗争中死去之后,接下来就是她们会承受更多的残酷报复,但女人绝对没有你们想象中的娇弱,在承受了足够的苦难后,她们可以是最温柔的抚慰,也会是最锐利的淬炼了剧毒的刀子,若是未来遇到敌人里有我这样心性的女子,不要犹豫,一有机会就一刀杀了她,否则她会给你们带来最大的灾难!”

她、西凉仙、司含香从某种程度上而言都是一样野心勃勃、手段、头脑都不缺乏的女人,只是她们想要的、信仰的东西不同而已。

说罢,她迳自率先向竹林外走去。

白起与蒋毅互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看到了——心悸。

——老子是焖人味道不错,美妞们想吃吗的分界线——

西凉茉回到靖国公府,还没进门,大老远地就看见前面一片灯火通明,刀枪凛然,大批人马里三层、外三层地将靖国公府给围了个水泄不通。

而白蕊正与周云生一起领着十几名鬼军站在人群外,一脸焦灼地四处张望。

“白蕊?”西凉茉唤了一声。

白蕊一听见她的声音,立刻眼睛一亮,提着裙摆飞奔过来:“大小姐,你终于回来了!”

西凉茉看着白蕊跑过来,挑了下眉,朝靖国公府邸那边剑拔弩张的情形比了下手:“那是怎么回事?”

白蕊很是焦急地揪住了西凉茉的衣袖:“大小姐,你快点回去看看吧,千岁爷要如今逼着国公爷把你交出来,说若是再不见人,每隔两刻钟,他就要让国公府里的十颗人头落地,如今府邸里二老爷、三老爷、老太太都被吊在了大堂里,少爷、姨娘们都给架在了闸刀之上,连世子爷都……。”

西凉茉一愣,随后捂住额头,颇有点头疼:“我不是让你去通知千岁爷我没事么?”

白蕊很是无辜:“爷傍晚起火的时候就察觉不对了,先是让魅部的人去寻,后来让追风部的人都去找了,再后来知道您可能进了地道,然后爷就不对劲了……奴婢说了,但是奴婢才说到您被西凉丹和董姨娘她们关在地下道里了,还没说完话,爷就不见了……再然后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马就将国公府给围住了,世子爷不知怎么地就领着人和司礼监的人动起受了,如今被小胜子给拿下了,如今落在千岁爷手里……。”

西凉茉听她说得七零八落,没什么头绪,她知道白蕊这丫头忠心是忠心,也有点小聪明,但是说起复杂的事和大多数女子一样没什么条理,只得立刻摆摆手,只抓重点地问:“停,你后来怎么没告诉爷我没事!”

白蕊脸上一红,还没说话,就听见周云生摇头有些无奈地道:“因为她后来根本没有接近千岁爷的机会,爷恼了以后,就变成如今这样的局面了。”

虽然靖国公在府邸里蓄养了八百私兵,但是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惯常去做了抄家灭族的事,何况百里青很有可能直接火气一起,直接调人过来就直接先控制了府兵和兵器库,何况他自己本来就在国公府邸里,所以国公府短短两刻钟没有遭遇什么抵抗就直接沦陷了。

西凉茉微微颦眉,如今西狄大军压境,她那便宜爹虽然德性不好,打起仗来倒是得了她祖父蓝大元帅的真传,还有用的着他的地方,不能说杀了就杀了。

她立刻向国公府走去。

等着她一路过关斩将,从看见自己如看见救星一般扑过来哀求的国公府邸众人、发现自己没死惊喜涌过来的魅部、李密等人的热情之中挣脱出来,匆匆地过赶到了靖国公书房前的时候,已经闻到了浓郁的血腥味。

果不其然,正看见书房前的大树上吊了好些人,正鼻涕眼泪一把地流了满脸,连腿骨折断的老太太和疯癫病才好些的慎二太太也未能幸免,树下躺着好些没头的尸体,血流了满地,细细看去,身上穿着都是府邸里的姨娘、还有二房、三房的几个少爷、小姐,如今二老爷、三老爷也已经被押在断头闸刀上,一个满脸泪水地望着被府邸里仅剩的一批高手护卫住的自家大哥嚎啕:“大哥,你就快点把王妃交出来吧。”

另外一个则是大骂:“西凉无言,你这个混账东西,纵容着自己的妾侍害死嫡女,这是要让董氏那个贱人彻底断送咱们西凉一脉吗!”

西凉茉的目光掠过那被吊在房梁上,浑身染血,一脸苍白却不屈的西凉靖身上顿了顿,随后又停在了被躺在地上,浑身发抖,脸色苍白不似人却不敢动弹一分一毫的董姨娘身上。

董姨娘微微隆起的腹部上搁着一只绣着流水银云纹的精致皂靴,皂靴的主人正坐在八仙太师椅上,姿态慵懒闲逸,只是却也异常危险,仿佛随时脚尖用力,就会直接踏破脚下人的腹部。

他那张绝艳的面容上没有任何表情,他肤色被惨白的气死风灯照耀得近乎透明的苍白,嘴唇却是染了暗血色胭脂的浓重腥红,那是让人不敢逼视的阴森诡谲。

“西凉无言,时间快到了,你可想清楚了,本座的王妃人在不在那地道里?”百里青冷冷淡淡地把玩着自己指上的华丽宝石甲套,在他的脸上一点都看不出怒火,而是面无表情,但这种面无表情让他看起来仿佛坐在森森白骨累积而成宝座之上,陡然醒来,于阴森魔域鬼涧之间准备大开杀戒的食人妖魔。

但是却有人却仿佛一点也不害怕一般,忽然悠悠地道:“千岁爷这般对朝臣不问缘由地大肆杀戮,就不怕明日百官弹劾么?”

一道人影款步而出,容貌俊美,身形修长,气度极佳,隐约间,五官之间竟有几分与百里青相似的模样。

------题外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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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 第三十九章 谁色望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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众人的目光落在那人身上,不由都是一愣,看着这人的五官,还是真是有微妙的感觉。

但是众人也都之只敢在心中这么嘀咕。

百里青居高临下地看着站在下首处的男子,就在芳官近乎挑衅的眼神里,百里青突然微微勾起唇角:“杀掉!”

随后他的目光掠过芳官,落在靖国公的身上,冷冷地道:“你想清楚了没有,若是人在这里面,你就亲自进去把人给本座找出来,若是人不在这里,你们就一起死在这里吧。”

随着百里青的一声令下,立刻有司礼监的人上去就擒芳官。

不光芳官没有想到,就是所有人都没有想到百里去没耐心已经到了这样的地步,他甚至懒得和芳官说话,不,可以说若非要处置芳官还需要抬抬嘴皮子,他根本连说那两个字的兴致都没有。

靖国公倒是入了他的眼,但是所有人都相信他宁愿不要入了百里去的眼。

百里去的语气轻描淡写,全无所谓一般,仿佛要杀掉的不过是脚下蝼蚁,尤其是百里青的那双眼睛里,幽黑得仿佛无底的黑暗空间,连往日里常见的阴沉光芒都没有,那是只有鲜血与人命方才能填满的虚无,让人根本不敢对视。

气氛极度压抑。

“千岁爷,您莫不是要连本宫也一起杀掉么!”一道女音尖利地插了进来,再次吸引了众人的注目。

从人群里挤出来,站一把握住芳官手臂将他从司礼监的人手里抢过来的女子,不是太平大长公主又是谁!

随着太平大长公主的出现,不少人都松了一口气,尤其是靖国公府邸的众人,几乎立刻开口向太平大长公主求助。

“公主殿下,救救咱们!”

“公主殿下,我们是无辜的,您帮咱们求求情吧!”

“殿下啊——呜呜!”

不管他们如何求助,却没有人敢说百里青一个字不好。

太平大长公主再一次地看向百里青,目光力持镇定:“九千岁,你不能这般不分是非黑白,所有的官员审讯都必须经过陛下御批,交由大理寺的人来定夺他们是否有罪!”

她知道自己在捋老虎须,但是她不相信百里青敢连她也不分青红皂白地杀了!

百里青眯起眼看了太平大长公主一眼,那幽黑得深不见底的可怕眼眸让太平大长公主几乎都不敢直视地别开了脸,身子却僵硬地挺的笔直。

他忽然轻笑了起来:“既然公主殿下对您的男宠如此一往情深,让人感动,那就一起……。”

“咳咳,这是怎么了?”一道女音忽然插了进来打断了百里青接下来的话,那熟悉的尾音略微上扬的柔婉声调让百里青几乎是在瞬间僵了一僵。

西凉茉领着白蕊几个从人群里挤出来,轻咳一声,仿佛很是不解地看着面前血腥满地,剑拔弩张的场景。

她若是再不出来,怕是百里青下一句话就是——那就一起和你的男宠去死吧,所有人都一起去死!

她相信九千岁大人完全做得出这种事,他能维持如今天下平衡的局面,他也能够轻易地毁掉这一切,因为他体内那疯狂嗜血的一面完全是不会在乎天下大乱,生灵涂炭这种事情的。

西凉茉看着众人都跟看怪物一样看着她,没有一个人有反应的,她索性转脸朝靖国公率先叹了一声:“父亲,您看这天色也晚了,大伙在这里为了找我也折腾了半宿,司流风那贼子闯进来放火焚烧府邸,试图抓走女儿,女儿如今侥幸得到高人帮助已经脱险了,只是不知家中其他人是否还有事,一会子要劳烦父亲与大哥哥查查看了。”

随后,她也没去看靖国公脸上那种几乎可以称作极度复杂的神色,而是转身向百里青走了过来,她走到他的身边,将自己的柔荑搁在他的手背上,轻声道:“千岁爷,妾身已经回来了,让您担心了,咱们回莲斋吧?”

她静静地看着他的眼,直到他那双看这她同样虚无幽黑得仿佛什么都没有一般的眼里渐渐地浮出一丝冰冷的光芒来,她方才悄悄松了一口气,任由宽袖下,他的冰冷的长指几乎捏碎她纤细的手骨。

百里青看这她疼得额头冒出冷汗来,却依旧对着他微笑的模样,方才转开脸,陡然起身扔下一句:“散了!”

随即,他转身就往莲斋的方向离开,西凉茉看了大长公主一眼,朝她微微摇摇头,随后立刻跟着百里青离开。

司礼监的人也都齐齐撤离。

李密看了看完全没有反应过来他们已经脱离了死亡危险的靖国公府众人,暗自叹了一口气,冷淡地吩咐底下人:“把这里收拾干净了。”

随后他走到靖国公的面前,一拱手,不咸不淡地道:“国公爷,多有得罪了,只是爷一向不喜欢别人动他的东西和人,即使夫人也是您的女儿,但是如今嫁给了爷就是爷的人,您的这位妾侍……。”

靖国公到底也是多年沙场征战而过,气势上如何会堕人一等,他一颦眉冷哼一声,正要说什么,却见白玉忽然走过了过来,轻声道:“郡主有话要奴婢传给国公爷知道。”

靖国公一顿,冷冷地道:“她的话还够多么,还想说什么!”

白玉便俯在靖国公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随后也不去看靖国公瞬间僵硬的面容,恭敬地躬身退下离开。

李密也不知白玉到底说了什么,能让方才面临生死威胁也不曾改色的靖国公的面容上会出现这样的表情。只见靖国公的目光落在了刚刚被丫头扶起来,满面苍白泪水的董姨娘身上,董姨娘仿佛也发觉了靖国公的目光,立刻仿佛找到了可以依靠的主心骨一般扶着自己的肚子朝靖国公踉跄走来,伏在他怀里,泪如雨下地道:“国公爷,妾身……妾身保住了咱们的孩子。”

“咱们的孩子?”靖国公的眼睛里光芒异常冰冷,甚至可以说带着一种压抑的黑暗煞气。

“国公爷?”董姨娘素来是个机灵的此刻也察觉了靖国公的不对劲,微微抬起头来楚楚可怜地看着他:“您这是……。”

“咱们真的会有孩子么?”靖国公低头面无表情地看着怀里的女人,心中却已经满是屈辱之感,他虽然不想相信西凉茉那丫头的话,但是多年纵横沙场以来的直觉却告诉他西凉茉根本没有必要欺骗他,因为身体是他自己的,若是真有心,要寻来人一查便可以知道有些事情的真假。

何况韩氏会做出这样的事,他是相信的。

董姨娘一惊,心中暗自道,莫非是国公爷知道了什么,她心中瞬间一冷,浑身都起了寒毛,立刻心中迅速地绸缪开了,但是没等她想出什么好的解决方法来,就听见靖国公冷冷地吩咐宁安:“今儿叛贼闯入我国公府,董姨娘受了惊吓,恐怕肚子里的孩子不保,将她带下去吧。”

宁安一怔,随后目光落在董姨娘的肚子上,随后恭敬地拱手称:“是!”

董姨娘看着宁安领着底下几个三大无粗的壮汉上来就将她架着走,心中顿时一片冰冷,她不敢置信地望着靖国公,他甚至没有给她留一个解释的机会,就要将她的孩子打掉么!

董姨娘一边抱住自己的肚子,一边大力地挣扎起来,拼命朝靖国公扑过去,却又被人一把按住了手臂,她被扭得生疼,只能歇斯底里地哭喊:“国公爷,妾身的孩子是你的啊,你怎么能那么残忍,只听着西凉茉那叛父背家的小贱人……唔唔!

宁安看着李密的眼色不对,立刻直接将一只帕子捂上了董姨娘的嘴,将她的嘴封住了,强行拖走。

董姨娘只能瞪大了满是血丝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靖国公,像是不能相信自己的枕边人竟然如此冷酷与无情。

这个男人甚至没有打算给她任何一丝辩解的机会,哪怕她肚子里的孩子真的不是他的,可他根本对她甚至连一丝一毫的情分都没有!

”让李将军见笑了。“靖国公看着李密,神色恢复了平静。

李密点点头,拱手道:”国公爷言重了,末将初调回京城,以后向国公爷讨教的地方不少,现告辞了!“

靖国公点点头,看着李密领着的锦衣卫的人已经将院子里全部都打扫了干净,但浓郁的血腥味并没有散去,他抚着额头闭了闭眼,吩咐身边的参将:”去把世子爷送到大夫那里去。“

西凉靖被放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昏迷了,如今还不知道情况如何。

靖国公看着自己的爱子被抬走,眼中闪过一丝疲惫与心疼,转过身对着太平大长公主拱手,谢道:”今日公主敢冒险来救,西凉无言谨记心中。“

太平大长公主不知在想什么,听见靖国公的话也只是朝他略有无奈地摆手:”救了你的可不是本公主,您以后好自为之吧。“

她听到了消息,想尽办法进了国公府邸,原本就是打算试图虎口夺食,救下国公府邸关键的人物,如此靖国公就算是欠了她的,未来也好做打算,但是她还没厚脸皮到将不是自己的功劳套在自己头上。

她顿了顿,忽然看向靖国公,目光灼灼:”皇兄病危,你可知道?“

靖国公看了看她,淡淡地道:”微臣不知,也并不曾听见这样的消息从宫里传出来过。“

太平大长公主微微颦眉,意味深长地道:”如今您知道了,国公爷素来是个聪明人,您一定能知道为社稷、为家国计,未来应当走一条什么样的路。“

靖国公依旧是从容淡漠地道:”是,多谢公主殿下指教,只是今日府邸之中发生了太多事,恐怕无暇招待公主,改日必定备下厚礼上本多谢公主殿下。“

太平大长公主看着靖国公那种模样,心中暗自骂了一声,女儿和爹都是老狐狸,这般油盐不进,左右不靠,是想再观望一番么?

但是她也无可奈何,只能道:”不劳烦您大驾,咱们走!“

说罢,拂袖而去。

芳官看了靖国公一眼,眸子里闪过一丝异色,转身也跟着太平大长公主离开。

出了国公府邸的门,芳官方才淡淡地问开口道:”公主殿下就打算这么放弃靖国公这一步棋子么?“

太平大长公主没好气对着他翻了个白眼,冷冰冰地道:”依你说呢,靖国公若是能这么容易被人拉到自己的阵营里,太子爷与陆相就不会那么费心思了。“

这一次,好消息与坏消息同时而来,皇兄‘病重’却除了太医与那些术士之外不肯见任何人,或者说他没有机会见到外人,让太子和陆相都心急如焚,整个京城与宫禁都是九千岁的势力范围之内,这一次为了觐见皇帝的事,他们彻底地与九千岁扯破了脸皮,方才发现原来自己在宫闱与周围京畿大营之中安插了的棋子与人马根本就无法起事,稍有异动,就会被人告发到九千岁那里。

但与此同时,最有竞争力的六皇子重伤的消息传来,却让众臣们对太子的寄望更深,而如今所有人都知道下一个即将出征的人选非靖国公莫属,若是能将即将手握重兵的靖国公揽入旗下,那么对上九千岁一党的希望就更大了。

但是……

太平大长公主一想起方才碰壁的情形就头疼,忽然瞥见芳官眼中若有所思的神色,不由疑惑地挑眉:”喂,你方才为何要主动挑衅九千岁,你不怕死么?“

芳官看着太平大长公主,淡淡地道:”侍奉主子是芳官的本份,做马前卒为公主牺牲不也是芳官应该做的么?“

太平大长公主冷笑一声,目光冷冷地睨着他:”得了,戏子无情,婊子无义,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宫里勾三搭四的事,连皇后、贵妃的床榻都能爬得上去,你也算是本事了。“

芳官一顿,他倒是没有想到太平大大长公主竟然知道得不少,他唇角弯起一个冷淡又漫不经心的笑容来:”公主殿下既然知道这一句话,也该知道芳官如何能拒绝地位高贵如公主者的邀约,又有什么资格拒绝呢,芳官不过是公主的一个玩物罢了,给谁玩,不是玩?“

太平大长公主睨着他半晌,冷嗤一声,警告道:”你最好别耍什么花样,否则本公主让你生不如死。“

说罢,她拂袖转身上了早已经等着的马车,也没等芳官上来,便冷漠地道:”走,回宫!“

芳官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个诡谲的笑来,仿若自言自语地道:”生不如死啊,如今我已经生不如死了,为什么流着同样血液的那个人可以这般生杀予夺呢?“

他轻嗤一声,望着天边的月:”反正,很快所有人都要生不如死了。“

——老子是九千岁很不爽的分界线——

莲斋内,白玉莲花灯早早就已经点上了,一片暖黄烛光荡漾开满室。

百里青和西凉茉一前一后进了房内,何嬷嬷欣喜地刚要迎上去,见他们脸色不对,便停住了脚步,朝着两人福可福:”千岁爷、小姐,奴婢先下去命人将热水备下,再将饭菜重新做些新的来。“

西凉茉朝她点点头轻声道:”嬷嬷自去就是了。“

何嬷嬷立刻招呼了其他人齐齐退下,关上门,将空间留给自己的主子。

西凉茉心知他必定是恼了,自己行动也大意了些,弄到了如今的局面,不由有些愧疚地上前用另外一只不疼的手,握住他的手臂:”阿九,你……。“

话音未落,百里青背对着她,冷冷地道:”出去!“

西凉茉一愣,有些疲惫地揉揉眉心道:”阿九,你应该知道我不是故意的,我让白蕊通知你了,只是那个丫头办事不牢靠。“

她愿意承认她的错误,但在劫后余生之后,她只是希望握住他的手,

百里青还是只冷漠地道:”出去!“

西凉茉闻言,眼底掠过一丝受伤的光芒。

任何历劫归来的人都不会希望在自己所在乎的人嘴里听到这样的两个字。

她垂下眸子,淡淡地道:”好,如你所愿。“

说罢,西凉茉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她不是没有脾气的人,只是跟他在一起的时候,她才学会了对待情人的温柔与耐性。

就是因为知道他对她付出了的精力与心力不会比她的少。

但是并不代表,她会毫无限度地容忍他的脾气。

就在西凉茉就要踏出房间之时,一阵狂烈的风忽然从身后卷过,她瞬间就落入了一个冰凉的怀抱,百里青的力气大得几乎让西凉茉忍不住痛叫出声,但还是忍住了,只是冷淡地道:”你到底想要怎么样,你弄疼我了。“

许久,她方才感觉到百里青略微放松了一下他的双臂,有幽冷如古井般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我只是怕自己力道控制不住,会伤了你,但若是让你这么走了,有人怕是会记恨我长久吧。“

”要比起说谁最会记恨,有谁比得过爷你呢。“西凉茉冷嗤一声,但是语气却也软和了下来,她记得方才他眼里的那一片仿佛要吞噬一切的虚无黑暗,要从那种毁灭的欲望里挣脱出来,于他而言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你明知本座最爱记恨,为何不在脱险的第一时间通知本座!“百里青的声音又危险起来了,

西凉茉叹了一口气:”你先放开我。“

百里青僵了一会,方才松了手臂,西凉茉转身过来,想要看他的眼睛,那人却又一把将她紧紧地揽入怀里,手臂紧紧地抱住她的纤细腰背,喑哑着声音莫名其妙地道:”别看,丑死了!“

别看什么,他的眼睛,还是他的模样?

西凉茉知道他是不想让她看见他一脸狰狞的模样,她原本还有些冰冷的心慢慢地生出暖意来。

这是他第一次如此直观地表现出对她的在乎,在乎到不愿她看见他压抑而扭曲的脸。

西凉茉眼里悄然浮现出一抹柔软的光来,她吸了一口气伸手环住他的腰,轻声道:”抱歉,是我大意了,让你担心了。“

只凭借着心中一时之怒,就去寻董姨娘的麻烦,却不想竟然让她遇到了幕后黑手齐聚一堂,若是当时她沉得住气一些,就不会让他们跑了两个最关键的人物。

到底……还是实战经验不够呢,论起阴谋手段,揣摩人心,她或许并不差,但是这种切实的实战围捕布控的事,她确实不若百里青有经验,上辈子她到底也只是个出色的政客幕僚,而非军事专家。

西凉茉轻叹了一口气,她要学的还很多。

百里青轻哼了一声:”本座就说你还是个雏儿,这等事情,你个没经验的雏儿还真未必比得上白起他们。“

西凉茉有点子微赧,窘迫地道:”嗯,总有不差经验的那一日。“

百里青恢复了平静,松开了环住她的手臂,随手拿起她的手腕,看着她红肿的左手,不由眉头微颦,牵着她在凳子上坐下,顺手从怀里取了一只清凉的薄荷消肿油滴落在她手上,替她慢慢地揉。

西凉茉用右手支撑着自己的下巴,享受着他冰凉指尖沾了冰凉的薄荷油在自己的手上轻揉的舒适感觉,看着烛光在他艳丽阴冷的面容上烙印下莫测的阴影,她忽然问:”若是帮我死在了地道里,你会将我葬在冰冷的泥土之中,还是火化成灰随身带着呢?“

百里青手上的动作一顿,抬起线条曳丽的丹凤眸子睨着她:”都不会。“

西凉茉一愣,随后轻笑道:”那你总不是打算效仿茶馆说书里说的用冰棺将我封存,以后日日膜拜瞻仰,倾诉衷肠吧?“

百里青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你觉得本座会做这么大费周章的无趣事情么,莫不是去茶楼里听说书听多了,疯魔了不成?“

西凉茉脸上闪过一丝失望,轻哼:”是,是,您最英明神武了。“

百里青继续淡漠地道:”若本座的掌心花谢了,那就让这世间的花永远不再盛开,比起你说的那些愚蠢又复杂的事情,本座觉得不若让所有的人都痛失爱侣、所有人都生不如死,流火遍布大陆,烽烟蔓延天下,尸骨成山,血流成河,哀鸿遍野更简单一点。“

西凉茉一愣,挑眉看向他:”你……。“

这是自己不好过,所以天下人都陪着他一起死的自私狠毒到极点的典型吗?

百里青看着她,眼中幽光如晦,许久之后,他忽然望着天边冷月,露出一丝诡魅的笑,轻声道:”我不过——说笑罢了。“

说罢,便起身起去拿放置在柜子里的精致药箱。

说笑么?

西凉茉沉默了下来,看着他修长的带着阴霾气息的背影,那种阴霾的气息让他走过的地方连烛光都透出冰冷的气息来。

对于百里青这样的人而言,世间能够牵绊常人的那些伦理、公义、道德、良知根本没有用,因为他能走到今日的地位,便是践踏着这些东西上来的,并且从他仍旧是少年的那时起,就没有人曾经将应有的这些正面美好的东西加诸于他的身上,他早已经被剥夺了身为一个正常人应当有的这些善。

他只在乎他认为重要与值得放在眼里的人与事。

也许只为赏山中一夕花开,他可屠尽方圆百兽,迁走百里人烟,也许为对曾经恩人的承诺,他也可以支撑起他最厌恶的帝国。

若是有一日,这世间再也没有什么东西能够牵绊住他,也许,他就真的成了魔。

她不知是否自己的荣幸,他如今最大的牵绊就是她。

西凉茉轻叹了一声,看着他提着药箱过来,静静地再为她的手上仔细上药,动作轻巧,目光掠过他长长的睫羽,挺直的鼻尖与精致滟涟的薄唇,心中悄然掠过浅浅的柔软来。

魔也好,神也罢,他终究都是她的情人呢。

两人默默无言,只是彼此专注着彼此眼中的事与人。

许是西凉茉的眸光过分专注与蜜软,百里青忽然抬起眼,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用那种色迷迷的眼光看着本座是想作甚?“

西凉茉捧着杯子的右手差点一滑:”色迷迷……。“

百里青冷冷淡淡地道:”你那种眼光分明就是想要对为师欲行不轨!“

西凉茉搁下杯子,没好气地扶着头道:”您想太多了!“

百里青眯起眸子,危险地睨着她:”你敢说你对为师没有绮念,嗯?“

西凉茉看着他那副你敢说没有,为师就让试试到底有没有的样子,立刻乖觉地点头配合:”是,其实我觊觎您的美色很久了,只是今日实在觉得身子疲惫,不能强占于您,不若等改日,我一定对您霸王硬上弓!“

她心中暗自腹诽,这位怪癖怎么莫名其妙地又发作起来了!

百里青收了药箱,冷哼:”你说谎,看你眼色含春,脸色绯红,色欲熏心的模样,分明就是狼心大动,还做这种道貌岸然状!“

西凉茉看着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那种越来越危险的气息,不由伸手支撑住他压过来的胸膛,干笑:”见过强上良家妇女的,没见过逼着人上的,陛下快被你弄死了,今夜不若咱们来探讨如何让我爹加入咱们阵营可好。“

宦妻 第四十一章 蜜意柔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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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不是不知道他想抱她,从沙漠回程之路到如今也有大半个月了,他尚未曾抱过她。

但是……

“我身上还有伤……。”西凉茉叹了一声,撩起袖子,给百里青看。

烛光之下,她雪白的手臂上有不少烫伤的红痕,甚至还一些细小的水泡,一路蔓延往上到了衣衫遮挡的地方,虽然还说不上触目惊心,但是也看起来颇为可怕。

毕竟在地道里奔跑中,难免还是会溅上火星,身上没有烧伤是不可能的,但是鬼军的者字部的医者都已经给她用了不错的药物,否则看起来会更可怖。

“你——!”百里青看着她的手臂,眼里瞬间闪过阴沉暴戾,他直接伸手就去扯她的衣襟,西凉茉知道他想看什么,也没有阻止。

三两下,西凉茉身上的衣衫就被他全扯开,只剩下一件她自己做的特制‘肚兜’包裹着胸前的丰盈。

百里青的动作虽然看起来粗鲁,但是实际上却很轻巧,几乎没有碰到她的皮肤,只怕让她受伤的肌肤再添新伤。

他阴冷的目光掠过她的手臂、肩头、雪颈、背甚至连娇嫩的丰润上露出的肌肤上都有一处伤。

百里青顿了顿,忽然起身就向外头走去。

西凉茉看着他眼睛里那片黑不见底的要吞噬一切的虚无黑暗又回来了,她也顾不得自己衣不蔽体,立刻跟着几步过去,从背后伸手就抱住他修长的腰肢:“阿九,我没事了,这不过是寻常的小伤,者字部的人说了不会留下疤痕的。”

西凉茉的话让百里青的动作停了停,但是却没有转过身来,西凉茉看着他握拳的手,心中甜软与忐忑交织。

过了好一会,他方才转过身来,拉开的她的手臂,将她拦腰抱起放在床上,去取了药箱时,一脸阴沉地命了白蕊打水过来,打发了白蕊离开后,他从自己耳朵上摘下一颗红色的宝石,随后捏碎了融在水里,亲自用热水烫过的绸锦沾了那盆鲜红的水重新仔细地为她上药。

他淡淡地道:“有点疼,忍着点。”

西凉茉其实很相信者字部的医术,但也知道他看见自己的伤会愤怒,便也只好苦笑着忍耐那药水沾染上皮肤之后传来的奇异刺痛感,任由他为自己上药。

只是那药也不知道是什么东西,沾上皮肤之后就越来越麻疼。

她到底忍耐不住,眼看着他伸手解自己的肚兜,赶紧呲牙咧嘴地倒抽气想要推开他的手:“阿九,你这是给我上药还是折腾人呢!”

百里青修眉一挑,扯住她的手腕,顺手在她的肩头上一点,直接点了她的穴道将她定在床上,轻嗤道:“你这不识货的丫头,这是万金难求的鬼芙蓉血,当年是血婆婆去访藏地雪魔姥姥的时候,无意救下雪魔姥姥的孙儿后,那雪魔姥姥赠与的三枚鬼芙蓉血中的一枚,相传是藏地神王的血所化,去腐生肌,起死回生,返老还童之功天下间无药可比。”

去腐生肌?

难怪,那么疼!

西凉茉靠在软软的枕头上,看了看那盆子‘血水’,忍不住颦眉:“阿九,如此稀罕之物,你不该这么浪费!”

看他缀在耳朵上便知这是极为重要的东西,说不定是保命的东西。

百里青一边伸手解开她的肚兜,一边淡淡地道:“浪费不浪费只由我自己决定,何况我右耳上不也还有么。”

西凉茉只觉得胸口一凉,自己娇嫩敏感的酥胸就暴露在空气里,她下意识地想伸手去遮,却动弹不得。

只感觉百里青阴霾幽冷的目光落在自己敏感的肌肤上定定地看了片刻,仿若有实质一般的目光,让她脸颊忍不住微微一红。

但是很快,他的指尖便沾了红色的药水轻抚上她胸口的烫伤处。

那芙蓉血沾染在没有受伤的肌肤上就已经火辣辣的了,胸口原本就是身上肌肤最娇嫩的地方之一,如今陡然沾了那药水,立刻让西凉茉忍不住疼得低叫了一声:“啊——!”

百里青看着她额头上浸润出冷汗来,阴魅的眼底闪过一丝怜惜,手上上药的动作也更为轻柔:“一会就好了。”

“嗯。”西凉茉颦眉点点头,这药物的效果确实比者字部用的药效果还要好,虽然初抹上去真疼,但是过了片刻之后,那疼就缓缓散去,原本皮肤的红肿也渐渐消散。

但她还是忍不住轻哼了几声:“阿九,你轻点。”

百里青听着她绵软隐忍的声音,看着手下春光无限,雪润巍巍颤颤,眼里暗沉的光芒渐渐深。

“很疼么?”

西凉茉感觉他的气息忽然近在咫尺,不由一愣,抬眸间,见他已经不知何时半倾了修长的上半身,靠得离自己只有几寸的距离,他高挺精致的鼻尖几乎触碰到她的脸颊,冰冷的鼻息轻扫过她粉嫩嫩的脸颊。

“嗯……。”西凉茉有点紧张,绯红着脸颊轻点了下头。

百里青悠悠地道:“我帮你吹吹可好?”

他声音原本就如七弦琴般悦耳,只是太过阴冷,如今却莫名地多了点沙哑,带了诱惑般地缭绕在西凉茉耳边。

西凉茉脸颊绯红,有点模模糊糊地轻“嗯”了一声,连让他帮自己解开穴道的事儿都忘了。

随后便见他低头下去,动作极为缓慢,带着一种近乎奇异的魅态靠近那粉嫩的雪软隆起,轻轻地在那伤处吹了起来。

西凉茉只觉得自己白嫩的皮肤上瞬间起了细小的疙瘩,他甚至没有碰到她,但一种诡异的电流却顺着他轻吹在自己伤处上迅速地爬上了尾椎,让她忍不住战栗起来,脑子里莫名奇妙地闪过他们欢好时候的旖旎春光。

“阿九……。”西凉茉忍不住轻叫了一声,从这个角度,她能看清楚他精致艳绝面容上的每一寸线条,甚至每一根纤长乌黑如黑凤翎的睫羽。

“嗯?”他眼都没有抬,只漫不经心地伸出舌尖在她的伤处轻轻一舔。

“我不疼……啊……你做什么呢。”西凉茉瞬间俏脸涨红。

百里青抬起阴魅曳丽的眸子,懒懒地看了她一眼:“试试芙蓉血的味道,怎么,不行?”

这一眼间却泄露出一缕魅色,如深海暗流一般,微弱却绵绵不断,仿佛能把人的魂魄都缠起来一样,她不由有些呆怔,随后立刻别开脸道:“行的,当然行,我不疼了,解开我的穴道吧。”

“是么,丫头你确定?”百里青挑了下精致的修眉。

西凉茉红着脸儿大力点点头:“嗯!”

她再确定不过,这芙蓉血初抹上之时极疼痛,但是药性散开之后却很好,如今最初擦上的地方已经完全不疼不肿了,只是留下了一片奇异的红痕,衬在她雪白的肌肤上看起来反而如雪中绽开的芙蓉般,有一种奇异的美。

何况,若是再这样下去,只怕今夜又是520小说夜雨,春色无眠了,今儿她奔袭逃命又折腾回马枪与人战了一场,体力可谓透支,可陪不起这一位爷。

百里青看着她羞涩的模样,唇角弯起一丝浅浅的笑来:“嗯,那很好。”顺带启唇,吮上他面前的雪嫩丰盈上的艳丽花蕊。

西凉茉正等着他给自己解开穴道,却不想他忽然这般……。

她忍不住轻叫起来,俏脸上有了羞窘得恼色,却不敢看他轻薄自己的样子,眼睛也不知道放在哪里:“阿九!”

她忍不住怀疑这厮用了最好的药就是打着这种主意!

百里青却抬起头,目光定定地凝视着她,沙哑着声音道:“丫头,我想要你。”

他眼底那种黑暗的欲焰,几乎充满了实质性的侵略感,让西凉茉不敢直视,她犹豫着,看了看他,一咬牙:“好。”

他从来没有那么认真地征求过她的意见,但是她看见了他眼底的那种隐藏的极深,几乎完全沉浸在黑暗又沉之中的不安,那种只有拥抱着、肢体交缠着,惟独只能在自己所在乎的人身上发泄出来的不安。

不是不心疼的,所以她只当舍命陪君子。

“丫头,你这是为师的好丫头。”他眼底闪过一丝炽烈的黑色火焰,随后轻笑着,伸手解了她的穴道,抱着她放在自己腿上,顺手抽开她的腰带将她双腕束在身后。

西凉茉因为他的动作,忍不住有点紧张地贴了过:“阿九,你……。”

百里青抬首吻住她丰润的唇,诱惑地轻喃:“放心,为师很温柔的,来,乖丫头,张开腿儿。”

西凉茉闭上眼,只觉得他的吻温柔如三月春水,又似落叶飞絮,让她迷蒙了神智,酥软了身子,恍惚间见他乌发如云一般散落下来,半掩盖了他精致面容上那种极快意又似痛苦的神色,也掩去他紧紧地裹挟着她坠入欲望深渊之时,那低低的轻唤:“丫头……丫头……。”

那是她从来没有听到过的柔软与不舍的,甚至疼痛。

让她忍不住伸出双臂紧紧地环住他的肩头,呜咽着声音呢喃:“嗯……我……在呢,我在!”

……

夏夜的凉风吹过,床帐轻纱飘荡着,白玉莲花灯摇曳的光在风中轻晃着,照落满室春意靡靡。

室内已经是一片静谧。

镂刻壶轻响了地三声的时候,床帐忽然掀开了一个口子,有修长高挑的身影优雅地坐起,他随手扯了一件薄薄的袍子披在自己身上,转身向门外走去。

白蕊正领着一个小丫头在外间里值夜,手里绣着给魅七的荷包,忽然见了门一开,她一愣,赶紧放下荷包,顺带踹了一脚那个打瞌睡的小丫头,然后迎了上去,只瞄了一眼那人修长的身姿和未曾掩好的白皙结实的胸腹,白蕊立刻低头,忍不住暗自念了声罪过,随后赶紧问:“千岁爷,您有何吩咐?”

“热水,何嬷嬷。”百里青冷淡地说完两个词后,便关上了门。

白蕊一转脸,立刻吩咐小丫头去唤人,却见小丫头一脸迷迷糊糊的惊艳:“白蕊姐姐,有好漂亮的神仙。”

白蕊无奈地伸手去戳她的额头:“笨蛋,快点去让人把温着的热水桶弄来,东想西想的作甚!”

那位就算是神仙也只是大小姐一个人的神,却会是所有人的魔呢!

白蕊打发了小丫头,又抬起头唤来魅七:“阿七,去叫嬷嬷来吧。”

魅七忽然从房檐之上跃下,看向白蕊,又看看桌子上的精致荷包:“那是给我的?”

白蕊俏丽的脸蛋上一红,抓了过来塞进他怀里:“嗯!”

自从魅七去了沙漠九死一生,而白蕊独自在府邸里养伤,日日牵挂之中,她到底是明白了什么叫做满腹相思意只能化作无尽相思愁,好容易接到了回音,盼到了他们回来的时候。

白蕊却陡然惊觉一同去的人之中不但许多人瘦了、黑了,也有一些人似乎永远的消失,比如魅五、魅九……几个偶尔都能说上几句话的人都不见了。

她方才在看见了魅七之后陡然开悟了,人生无常,有些人错过了,也许便永不会再有牵手的时候。

而魅七与白蕊的感情算是终于开花了,只是白蕊还是不习惯魅七经常的‘直奔主题’。

魅七接过荷包,看了看,蒙着面的脸上莫名其妙地一热,这还是他第一次收到女子送的礼物,往日里花魁们虽然也有留下些东西,但那都是欢爱之后遗落的,通常都被他直接毫不客气地扔掉了。

但是这一次,他仔细地把荷包翻来覆去地看了看塞进了自己怀里,对着白蕊道:“那我先走了。”随后捏了捏她的手心。

白蕊点点头,看着他消失的背影,脸蛋微红,有点发怔。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何嬷嬷过来了,她才赶紧起来,给何嬷嬷开了房门。

“爷等您有一会子了。”白蕊轻声道。

何嬷嬷点点头,立刻恭谨地敲敲门,得了信儿之后,方才进了门。

也不知道千岁爷和何嬷嬷在房里谈了些什么,何嬷嬷出来以后,脸色有些阴沉,白蕊只隐约能听清楚到她在房外与魅一说了一句话:“……小姐身上的伤让爷很不高兴,一会子……。”

——老子是小白好久没有睡大胸部的分界线——

第二日,起身的时候,百里青已经去书房了,西凉茉看了看自己身上的伤,那些红肿不但全消,而且昨夜百里青仔细地了芙蓉血给她全身都基本上擦拭了一遍,如今身上的肌肤细腻滑嫩如剥壳的鸡蛋一般,连毛孔都看不到,白里透红。

让白玉几个虽然也用了者字部的药,消了痛感,但是身上的伤并没有全好的丫头们都羡慕不已。

只有西凉茉虽然也满意身上的肌肤细腻,但是还是忍不住觉得可惜,这般如大罗金丹的药这么用了,实在是浪费了。

她看了看丫头们身上倒也还好,没有什么大问题,便一齐用了早膳。

用了膳,她想了想,吩咐白珍:“一会子,你与爷说一声,我要去一趟国公爷那里,晚点我们再去看看魅晶。”

白珍点点头,出去了。

西凉茉便领着白蕊、白玉几个准备出门,还没走到院子门口,便见着白珍领着一队司礼监的人马过来了。

西凉茉看着有点奇怪:“这是怎么了?”

白珍无奈:“爷让奴婢领着过来的,说是郡主出去,得让人跟着。”

大约还是担心再重蹈覆辙。

西凉茉有点好笑,昨日的情形特殊,她也不曾想到董姨娘她们竟然得知了地道的秘密,才有那般危机,如今是不会了。

但她还是点点头:“好罢,跟着就跟着罢,让他们跟远点。”

那领队的队长闻言,立刻恭敬地朝她一拱手:“是,夫人。”

西凉茉往靖国公的居处走的时候,不免地感觉到一路上那些望着自己既惊恐又带着一丝羡慕的复杂目光。

她每每望过去的时候,那些下人们或者府邸里还算得上是主子的人们都吓得低下头去行礼,甚至匆匆跑开。

“郡主,不必往心里去。”白玉顺着西凉茉的目光看去,随后便上前在她耳边轻声道。

西凉茉点点头,淡淡地道:“嗯。”

等着她到了靖国公的居所定心居的时候,并不意外地看见外头围了不少府兵中最精锐的罗刹营之人,最里层的还都是清一色一流的死士。

而很明显定心居的人已经得到了她正领着人朝这里来的消息。

宁安已经站在门外,见着西凉茉过来,便一拱手:“王妃殿下,不知今日到访有何事?”

西凉茉看着他看似淡然的神色里,带着深深地戒备,唇角便勾起一丝嘲谑的弧度:“怎么,做女儿的来探望父亲还需要什么特别的理由么?”

百宁深深地看了西凉茉一眼,冷淡地道:“王妃若只是因为这个理由过来的话,奴才就不得不告诉王妃,国公爷身子不适,大夫嘱咐过要静养,所以王妃还是请回吧。”

西凉茉挑了一下眉:“是么,那本王妃就换个理由好了,本王妃有要事面见父亲,宁安总管最好还是通报一声。”

她也懒得和这些小卒子在这里扯些不着四六的东西。

宁安深深地看了西凉茉一眼,便一拱手:“王妃稍候。”

西凉茉并没有等多久,宁安不一会就出来请了她进去。

屋外只剩下警惕的士兵们和锦衣卫的人相互以一种极具挑衅性的姿态对峙着。

靖国公正负手站在在花厅之中的窗边,西凉茉走过去福了福:“父亲。”

靖国公转身越过她的身边走到条案边坐下,捧了一杯茶,淡淡地道:“王妃客气了,我不敢受只比皇后娘娘低半阶的王妃行礼。”

西凉茉径自直起了身子看着靖国公微微一笑:“怎么,父亲这是还在记恨女儿对祖母的不敬和夺走了蓝家的令牌么?”

靖国公冷淡地道:“国公府也不敢有您这般不知礼义孝顺的女儿。”

西凉茉选了一张八仙椅坐下,挑了下眉:“您自然是天下第一孝子,只是您可知老太太被您那房宠妾下了什么药,如今变得这般行为乖戾?”

“你胡说些什么!”靖国公还是被她轻佻的语气给激怒了,冷冷地怒叱道。

西凉茉淡淡地道:“女儿是不是胡说,父亲只管让人去查就是,还有一件事,您最好将家中府兵布置之类的都重新整理一遍,您那美貌可人的四女儿和董姨娘大约早已经将国公府的一切她们知道的秘密都出卖给她的情郎了。”

靖国公一愣:“你是说……。”

不知想到了什么,他一下子站了起来,脸色瞬间阴沉下来,目光如箭地刺在她身上,仿佛要看出她到底在说真话还是假话。

许久之后,他闭了闭眼,缓缓地坐了下来:“丹儿被人发现躺在地道里,脸上、身上还有嘴里都是极为严重的烫伤,手脚筋脉皆断,是不是你做的,还有今早刚刚落了孩子的董姨娘也不见了!”

果然姜还是的辣,靖国公到底是看出来了真相。

只是……

西凉茉看着靖国公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角:“父亲很关心四妹妹呢,但是父亲莫不是忘记了被人关在地道里,差点活生生烧死的人是我,看来父亲真是恨我恨到除之而后快的地步,就是不知被您口口声声说着放在心里的母亲,在地下有知会是什么心情呢?”

“为父没有想要除你而后快!”靖国公听着她的话,又听到了蓝翎夫人,立刻下意识地厉声辩驳,但眼中还是闪过一丝怔然。

是的,当初西凉茉陷在地道里面,大火起来的时候,不光是兰瑟斯心急如焚,就是他也同样心焦火燎,只是不知为何在看到西凉丹的伤势之后,下意识地会在这里谴责她。

“分明就是你残害姊妹,设计父母,连累满门受罪,如何还能这般理直气壮!”靖国公看着西凉茉的样子,忍不住越说越生气。

西凉茉看了他一眼,冷淡地道:“我为什么不能理直气壮,对于一个试图置我欲死的人,难不成我还要引颈受戮,至于设计父母,那本来就是娘传给我的令牌,当初外祖送走鬼军不就是因为要给蓝家留下最后一脉生息的希望么,如今我才是唯一还拥有蓝家嫡出的血脉的人,除了我之外还有谁有这个资格拥有鬼军?”

靖国公竟一下子说不出话来,她说竟句句在理,让他连反驳的余地都没有,但是……

“她终究是你妹妹,如今你二娘也已经死了、仙儿也不知所踪,你还不能收手么,身为姐妹,为何不能以德报怨啊?”

西凉茉闻言,顿觉颇为可笑:“西凉丹姐妹可曾真的当我是姐姐,我一直以为她们只当我与母亲都是肉中刺,眼中钉,不是么?何况圣人也有云以德报怨,何以报德?”

靖国公一僵,眼神黯淡了下去,有些疲惫地做回了位子上,他抚着额,苦笑:“你和你的母亲,当真一点都不像。”

西凉茉淡淡地道:“父亲很希望女儿像母亲那般,一生一世受尽苦楚,看着自己的良人另娶她人,自己凄苦一生,惨然而死?”

西凉茉的话几乎可以说是字字诛心,让靖国公瞬间只觉得喉咙干涩,心头苦楚,他摆摆手,黯然道:“罢了,罢了,你今日来想必也不是为了与我这个父亲一同探讨这些事儿。”

西凉茉看着他,心中暗自摇头,一个男人,甚至不敢直面自己当初的懦弱,如何配言爱?这就是她的母亲付出一生所爱的良人么?

西凉茉也不再拐弯抹角,只道:“既然您这么问了,那女儿也就直说了,如今六皇子遇刺,皇帝陛下病重,满朝文武都知道您是天朝继蓝大元帅之后的第一武将,下一个领兵出战的人非您莫属,此次西狄二皇子领五十万大军压境,您所能率领的人马至少也要在数十万左右,如今朝堂局势不稳,未来必定是太子爷与九千岁所捧的十六皇子相争……。”

靖国公闻言,眉头一皱打断她,眼里闪过寒光:“是九千岁让你来的么,你应该知道为父与九千岁原本就势同水火,你这是要为父在帮助一个昨日才为府中大肆屠戮的仇家?”

西凉茉冷淡地道:“是我自己要来的,我并不要求父亲你站到九千岁这里来,我只是来告诉你,从大漠回来之日起,鬼军与我,并蓝家所有的势力都会站在九千岁的身后,这也是当初兰瑟斯的要求——向皇帝陛下复仇,您不必太高看自己,当年您舍弃了蓝家与母亲,今日我们也不会指望您会再做出别的选择,我的要求只是父亲您继续站在您的中立之上,不要成为我们的阻力。”

“如果我说不呢,百里青扶持十六皇子原本就是为了继续挟天子以令诸侯,对于一个这样的乱臣贼子,难道不是人人得而诛之?”靖国公冷冷地看着西凉茉道。

西凉茉点点头,悠悠回道:“您说得一点都没有错,您自然可以选择‘清君侧’,女儿也可以选择‘助纣为虐’,但是您应该明白,太子殿下虽然具有人君的才华,但他年轻、激进、充满了理想主义却看不到自己身上的弊端,他和他的父亲同样多疑,善猜忌。

太子就像一把刀子,于这个腐朽的天朝帝国而言,一把刀子可以去腐生肌,也可以直接断送人的性命,您看了这么多年,应该更明白天朝帝国需要什么,如宣文帝陛下这般疯狂的拓展疆域,最后民不聊生,还是慢慢地休养生息。”

靖国公一愣,看着西凉茉,眼神复杂,不无讥讽地道:“你倒仿佛看得很明白。”

西凉茉微微勾起唇角,眸光幽深:“父亲原本该比我看得更明白,金婕妤出身卑贱无外戚,皇后娘娘出身高贵,陆相爷更是野心勃勃,一个是野心昭然的外戚为祸觊觎玉玺,另一个是无后的宦官纵横朝野,却能维持最基本的平衡,再过个十几年新帝已经长成,顺利接手帝国,君权一统,孰轻孰重,您自有定夺,哪一个于天下、于咱们国公府更好。”

随后,她又继淡漠地补充道:“并且,若是如今的太子继位,那么蓝家鬼军也必定将与他不死不休,天下无宁。”

说罢,她起身,看着靖国公愕然之后渐渐变得阴沉的脸,福了福:“女儿言尽于此,宫里还有事,且盼父亲早已想明白,也给女儿一个明确的答复。”

说罢,她便转身优雅地款步离开,只留下靖国公看着她离开的窈窕身影,眼神一片复杂,他忽然开口问身边站着的宁安:“你怎么看?”

宁安犹豫了片刻,静静地道:“国公爷,郡主说的也未必没有道理,咱们怕一直都是小看了郡主。”

靖国公一愣,随后陷入沉思,轻声道:“是么,也许这一点倒是与她母亲还有几分相似,巾帼不让须眉之才。”

宁安想了想,还是问:“国公爷,您看四小姐如今伤势不轻,虽然已经有人给她服用下很好的金创药,但是如今看着喉咙、身上怕都是毁了,而且四肢筋脉皆断。”

这辈子也就不能说话,不能写字,甚至不能坐起来……

靖国公眼中闪过一丝浓郁的抑郁之色,仿佛极为忍耐地叹了一声:“行了,让她以后好生待在咱们府中吧,派人好好照顾就了。”

别的,他也不再埋怨死去的韩氏教导出来一个愚蠢的女儿,国公府养一个废了的女儿还是养得起的。

“董姨娘?”

“不必理会她。”靖国公冷冷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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莲斋书房一阵香风掠过。

下了手中的奏折,看着刚走进来的西凉茉,似笑非笑地道:“回来了,看着今日丫头你精神倒是好多了,有兴致到你父亲那里去做说客。”

西凉茉想起昨夜旖旎风光,轻咳一声:“合纵连横,袭近联远,夫君是没有看过战国策么?”

昨日这大狐狸到底心疼她劳累,也只求欢了一次,便放她睡了。

“成果如何,岳父大人可肯帮本座这昨日差点砍了他头的女婿?”他似笑非笑地弯起唇角,勾住她的纤细腰肢,让她坐在自己腿上。

西凉茉揽住他的肩头,眼里有狡黠冰冷的笑意掠过:“虽然用武未必是我强项,但是这等谋算人心之事,总也是不会差到哪里去,等消息就是了。”

上兵伐谋,不管是出于对天下情势还是自身的权宜,又或者对蓝翎夫人和蓝家的愧疚,他最终都会妥协,没有了靖国公的兵权辅佐,太子和陆相就是一对秋日里的蚂蚱。

“小狐狸。”百里青慵懒地勾了下唇角:“明儿咱们就回宫吧,皇帝陛下很想见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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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 第四十二章 宣文帝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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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想要见我?”西凉茉眼里闪过一丝异光,挑眉看着百里青:“大奸臣,你又想做甚?”

百里青眼角挑起一丝诡谲的魅色,但笑不语。

——老子是奸臣,奸臣很骚包的分界线——

城阙煌煌,宫禁幽幽。

谁知其中其中寂寞深深,黄金为舟,苦海无边。

幽暗华美的宫室里幔帐垂地,有袅袅烟雾在空气里幽幽升起,仿佛张牙舞爪的妖魅在空中跳着诡谲的舞蹈,带着一种妖异而**的气息。

即使这宫室里终年不散的丹砂与麝香味也不能掩盖那种**的味道。

仿佛是发了霉的腌肉、雨后长了蘑菇的烂木头、还有很多很多的花即将**做花泥的味道掺和在了一起,甚至有一种淡淡的血腥味,让人闻了很不舒服。

小路子皱皱眉头,拿起一只藏在袖子里的小橘子凑近鼻尖嗅了嗅,新鲜的水果的气味,特别是属于橘子的鲜辣的味道稍微驱散了一点那种沉闷**的香气,让小路子觉得胸臆间舒服了许多,这种味道让他想起了那个递给他橘子的小宫女。

小路子有点心猿意马起来,师傅说了即使是阉人,也可以拥有幻想在一起的对象,若是位子足够高,甚至可以得到最高贵漂亮的女子,就像千岁爷那样。

他懒洋洋地靠在一只丹炉边上把玩着手里的橘子,瞥了眼身边放着的一只酒壶,一只烧鸡并一碟花生米,忍不住眯起眼,这样的日子也不错,到底是孝敬了师傅,才能得到这一样的好差使,这几个月真真儿是他入宫以来最惬意的了。

“哐当!”房间里仿佛有什么东西落地,吓了小路子一跳,但他从坐着的香炉那里向那一顶明黄的床帐望过去,只见床帐摇晃,却并不见人影动作,只是地上滚着一只夜明珠。

小路子眼睛一亮,却并没有起身去拣,只是贪婪地望着那一只夜明珠。

“水……给朕……水……。”

那明黄的床帐里传出细微喑哑的声音,仿佛木锯子割拉着木头,又像他少年时村子里见过铁匠家的破风箱拉动时候发出的难听声音。

小路子抬起细眯眼看了看放在不远处雕花欠贝花梨木的条案桌子上的漏刻壶,然后又垂下眼皮,几步爬过去把那只成色很不错,仿佛从什么东西上面扣下来的夜明珠抓在手里,瞅了瞅上面还有血迹,便在自己灰色的三等太监常服上擦了擦,满意地收在了衣襟里。

然后,他又退回了那个大香炉下面,慢条斯理地道:“如今送水的时辰还没到,上次给您喝了点水,回去就被罚在太阳下跪了小半天青石子路,今日这颗珠子就算是因为上次的事,您赏赐给奴才的,只是水……。”

小路子嘿嘿一笑,拿了那只铜酒壶往嘴里灌了点子酒,满足地眯起眼:“还要请陛下再等半个时辰,自然会有人给您送无根水过来。”

说罢,他还打了个酒嗝。

不是他收钱不办事,实在是这事儿可不好办,张真人规定了两个时辰才喂一小杯水,他可不希望自己辉煌的太监生涯因为这破事儿结束了。

皇帝又怎样,说句大逆不道的,如今皇帝陛下还没他小路子自在呢。

“……畜生……。”那明黄的床帐里飘出来喑哑难听的声音,若不是细听,却是听不出来他在说什么的,只觉得那人每说出一个字都痛苦无比。

小路子眯起眼睛打了个哈欠,自顾自地撕扯了只鸡腿边啃,边嘟哝:“陛下修仙僻谷之中,张真人可是交代过这凡水可千万沾染不得。”

在小路子絮絮叨叨的念叨声里,那明黄的帐子里渐渐地连一点响动都没有了。

因为里面的人已经连喘息着,都觉得是一种难以忍受的痛苦。

“咳咳……呕!”宣文帝佝偻着身体,一侧脸,又咳出一点血,那滩血落在干净的床榻上,一下子染红了明黄绣舞爪金龙的床单,那些血液的颜色极为奇怪,暗红得近乎黑色,最诡谲的是那一小滩血落在床上之后,里面不一会仿佛沸腾起来一般,冒出细小的泡泡,细细看去,那里面竟然那是一只只如小黄米般大小的血红色虫子,因为随着血落在了床榻上,仿佛极为难受一般死命地翻腾。

宣文帝面无表情地斜着眼睛瞥着那些虫子在自己脸颊边翻腾挣扎着,然后试图朝着他的脸上爬去。

有幸运些的虫子碰到他皮肤以后,便把尖尖的头扎进他松弛的皮肤里,然后一点点把身子极进了他毛孔里,不幸运的很快就死在了那滩血的旁边。

虫子的尖头钻进皮肤里的感觉,有一种细微的疼痛,但是他已经习惯了,如果没有猜错,他的皮肤上有很多这样细小的肉眼几乎看不见的黑色孔洞,都是虫子钻出来的。

这样的场景,从最初的让他觉得极为恐惧恶心,到了几个月之后,这种事情几乎和听外头那个小太监的唠叨一样成为他唯一的诡异“消遣”。

看着血里的虫子死去后,小太监不知道是不是喝酒喝多了,没有再念叨。

宣文帝缓缓地放平自己佝偻的身体,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头上那一面巨大的八卦铜镜。

八卦铜镜是当初张真人放上去的,据说是可以镇压邪灵。

如今从这镜子里看着自己,倒真是像一个邪灵,丑陋的、肮脏的像一具即将腐烂的尸体,而这具尸体里还养着无数恶心又古怪的虫子。

宣文帝总觉得睡着的时候,都能听见那些虫子蚕食自己内脏的声音——沙沙沙沙。

就像蚕吃桑叶的声音。

但他只能静静地躺着,连床都不能下,每一块骨头仿佛都被钉子钉在了床上,最初被喂食那些虫卵的时候,他不是没有挣扎过的,但是挣扎的结果就是被那人用无数的丝线穿透了筋脉钉在了床上。

直到后来,那人不再用丝线固定他,但是他已经动弹不得,从那面巨大的铜镜里看着自己腹部渐渐隆起,甚至连衣服都盖不住,肚子上爬露出可怕的静脉,四肢渐渐消瘦,他几乎已经认不出镜子里每日以无数恶心的虫卵为食的怪物是自己。

每日每夜,睡不成眠,甚至在床上失禁,躺在粪便与尿液中,永远不知道什么时候会开始那种永无止境的剧痛,闻着自己身上逐渐传来只有尸体才有的**的味道。

太多的痛叠加在一起就成为麻木。

即使那人要为虫子们保持合适的孕育环境,所以每日都有命人在傍晚来换掉自己身下恶心被褥衣衫,却依旧掩盖不掉那种腐糜的气息。

看着那个南疆来的老妖婆一有空就用一种贪婪恶毒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巡梭,那种目光让他觉得自己不是万民之主、至高无上的皇帝,甚至不是一个人,只是一种很罕见的容器。

看着那些张真人、周真人、李真人一起过来,用上各种丹药在自己身上——防腐,或者按照他们的说法,那是羽化成仙的必备步骤。

他就是再昏聩,也不至于昏聩到这样的地步,他想要大声的笑,嘲笑自己一生的愚蠢,却连这样也开不了口。

他想要伸手拽下那巨大的铜镜,砸毁那面找出丑陋自己的巨大的镜子,也顺便了结自己身上那些仿佛永无止境的痛苦,但是,他根本不可能做到。

那个人,坐在床边的凳子上,他那美丽如同妖魔一样的容颜上满是对他的嘲笑或者逼迫自己说出他想要得到东西。

自己的默不作声与讥讽自然只能换来那人的加倍折磨和痛苦。

那个人折磨他折磨累了,偶尔说起陈年往事,眼睛里都是冰冷如刀一样让人战栗的怨恨与黑暗。

就像……

就像当初知道蓝翎另嫁他人的自己。

有什么好怨恨的?

这都是命。

宣文帝忍不住冷嗤一声,谁掌握了权力,谁就有最终的决定权,断人生死。

最初陪在蓝翎身边十年的人是他,甚至最开始得到蓝翎身子的人也是他,但最后得到蓝翎之心的人却是西凉无言,这是命!

最初最没有希望继承大统的人是他,最终一统天下的人是他,这是命!

最初一个最不起眼的寄人篱下的一双美貌双生子,最终却沦为他的玩物、工具,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也是百里洛和百里青的命!

直到今日,他一步步无意间让那个人坐大到如斯地步,断送自己帝王前程,都是命……

如今,他也快追随那个女子而去了吧。

那个折磨了他半生,也被他折磨了半生的女子。

不知她在黄泉路上可否走得慢一点?

“咳咳咳……。”喉咙里不知是什么虫子的尾巴滑过,让他喉头一痒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那种喉咙里磨起来的痛与痒,对宣文帝而言,比虫子侵蚀肺腑的感觉都要难以忍受和疼痛。

他想要水,很想、很想……

“水……水……。”

迷糊间,他忽然觉得有什么东西轻轻搁在了自己的唇间,有清冷的液体顺着喉咙缓缓滑下,一下子缓解了喉咙里那种难以忍受的疼痛。

甚至缓解了他肺腑之间的疼痛,已经很久没有那么舒适的感觉了

他贪婪地张开嘴,大口大口地吸吮着那些清凉的液体,甚至不顾一动作就浑身剧痛,伸出颤抖的手一把抓住了那喂水的人的手。

终于,他觉得自己的嗓子眼里再也灌不下更多的水之后,宣文帝打了个饱嗝,然后体力不支地躺回了床上,方才察觉手里那一只冰冷柔软的柔荑。

他勉强睁开眼皮,顺着那只手向上看去,迷迷糊糊之中,只看见她华美的水红色纱衣,精致的刺绣,看起来那么眼熟。

他眯起眼想要看清楚那张脸,手忍不住颤抖起来:“你……是你……来接我了么?”

冰冷阴凉的风悄然掠过明黄的床帐,环佩叮当作响声,幽幽回荡在空洞冰冷的宫室。

不知什么时候,外头的日光已经彻底的远去,整座宫室里寒意浸人,仿佛地狱一般冰冷的气息不知何时蔓延开来,将整座宫殿都与世隔绝,连外头一点子人声、鸟鸣都消失无踪。

连常年点着的蜡烛不知何时都变成了诡异的绿色,有空洞的箫声若远若近的响起。

坐在自己床边的女子身姿是宣文帝熟悉的窈窕曲线,梦中无数次拥抱过,醒来却发现不过是一场寂寞的梦。

还有那张苍白得没有一丝血色,近乎透明的面容,滟潋的丰润的唇,她眉心间的那一朵蔷薇花佃,无一不是他魂牵梦萦的。

还有她冰冷空灵的目光,一如十八年前的模样。

“翎……。”他努力地想要翻过身体,但是巨大如妇人怀孕十月的腹部让他根本不能做到,宣文帝羞愧了,他为何如此丑陋的展露着自己?

她依旧是那么美貌青春,他却不再是上京最温润俊美的皇子。

“瑾儿,这些年你过得好么?”她轻轻地开口了,望着他的目光空冷。

她的声音仿佛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奇异诡谲的回音,那熟悉的称呼让他试图拉住衣服遮掩自己腹部的动作顿了顿,眼角忽然就滚下一行浊泪来:“朕……我……我不好,记挂着你,怎么能好?”

“记挂着我?”她轻笑了起来:“你的龙床上有无数女子呜咽呻吟过,你说你记挂着我?”

“我……那是因为她们身上都有你的影子!”宣文帝不知是否自己喝了她给他的东西,胸臆间竟然有了不少力气,说话的声音也大了些。

她看着他,眼睛里渐渐浮现出一种诡谲的血红来,唇角裂开诡异的笑容:“你说你在她们身上寻我的影子?”

宣文帝咽了咽口水:“是……。”

她忽然发出尖利刺耳的笑声来:“哈哈哈哈哈哈……。”

与此同时,她忽然伸出双手一把掐住了宣文帝的喉咙,一边笑着,眼睛里缓缓地淌下血红的泪水来:“那你怎么不在一开始的时候就去死啊,在地狱等我不好么!”

宣文帝陡然被那冰冷的手一把捏住喉咙,顿时一下子喘不上气来,但是他却没有挣扎,或者是无力挣扎,看着面前那张狰狞的脸,他心中悲痛更甚于恐惧。

“翎……。”他伸手想要去握住她的手臂,但是她仿佛被他碰到就觉得极其厌恶一般,一下子松开了掐住他脖子的手。

“别碰我,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她一把拍开他努力伸出来的手,面容也恢复了冰冷的苍白。

宣文帝大口地呼吸着冰冷的空气,却也不忘看着她,流下泪:“对不住。”

这是他迟到的忏悔。

他望着她断断续续地道:“……但是黄泉之路,是你来接我,我很高兴……。”

“对不住?”她冷嗤:“你以为在黄泉就能与我长相守么?如你这般恶事做尽的人只能永远在忘川水、无间地狱里受尽一切折磨,永无超生之日。”

说罢,她起身,居高临下地俯下身子,凑近他的耳边诡谲冷笑:“你听不见么,被你害死的那些弟兄们都在忘川恶水之中等你一起下去受苦,这是天上地狱,你我最后相见,从此死生不复相见……。”

宣文帝梭然瞪大了眼,不相信连看着她缓缓地向后飘去,喉咙里发出一声怪异的尖叫:“不……翎……翎……你原谅我,到底要怎么样你才会原谅我?”

也不知道他哪里来的力气,竟然拖着庞大的肚子一下子从床上落下地来,死死地伸手拽住她飘荡离地的裙摆。

只怕真的这一松手,黄泉人间永不复见。

“你……真的想让我原谅你么?”她冰冷空洞的声音从头传来,阴冷无比,却让宣文帝觉得如听天籁,他大力地点头:“是!”

“那你……。”她轻声道:“就把今生我欠下的债的还了吧。”

“债……。”宣文帝有点头晕脑胀,他有点茫然地望着她。

她半伏下身子,冰冷的,带着死亡气息的呼吸喷在他的脸颊上:“你和我一起对那个孩子做的孽,欠下的债……你我一生惟独欠我父亲和他最多,日日夜夜,日日夜夜他的哭泣声都扰得我不得安宁,不得安宁啊……。”

他身子一颤,陡然想起了什么,犹豫了片刻,那是他保住天朝和自己的太子的唯一筹码。

但片刻之后他却发现她的裙摆一点点地从他的手上滑落开去,宣文帝立刻不再犹豫,忽然用尽了力气一口狠狠地咬在自己的手臂上,然后用牙一撕,皮肉撕裂的剧烈的疼痛让他差点晕厥过去,但是宣文帝立刻伸出颤抖的手从那不断地往外冒着血和虫子的伤口上扣挖着。

不一会,他的伤口就血肉模糊了,他忍耐着剧痛,好一会方才从自己的伤口里挖出来一只白色的珠子一样的东西。

宣文帝眼中一喜,立刻伸手将那东西挖出来,虔诚而努力地递给那渐渐飘荡入虚无黑暗的嫣红裙摆。

“翎姐姐……翎姐姐……不要走,这个……我把这个给阿洛,这是我骨血所炼的骨珠,他吃了就会好的……。”

她虚无冰冷的声音从半空中鬼火幽幽处传来:“是么,若是阿洛死了,我和你都要永坠阿鼻,永远无宁日……。”

“是……是的,你相信我,翎姐姐!”宣文帝竭力地举起手上的东西希望能得到她的肯定,一如当年他习武学文,试图得到那个心尖上少女赞许的微笑一般。

一只苍白的手忽然仿佛凭空冒了出了来,伸手一把抓过宣文帝手里的那颗骨珠。

“嗯,既然如此,真是谢谢陛下割肉赏赐了,呵呵——。”

幽冷如鬼魅的笑声尖利地在黑暗中响起。

宣文帝陡然睁大了眼,看着那从屋顶上缓缓倒吊而下艳美到诡谲的面容,他乌黑的发漂荡在空中,华美衣衫翩然翻飞,妖异又华美。

“你……是你!”

那妖异的美人在空中翻了个身,轻巧地落在地上,看着宣文帝一笑:“很惊讶么,本来就是我。”

“那……。”宣文帝陡然抬头看着那方才漂浮着升入房上幽暗漆黑里的‘蓝翎’,却正见到她缓缓地落下,露出一张他心心念念的面容。

却见‘蓝翎’一笑,眼眸里满是冰冷与嘲谑:“陛下万福,侄女儿给您问安了。”

宣文帝瞳孔一缩:“你……是你,贞敏!”

西凉茉走到百里青身边,看了看那一颗骨珠,随后朝他轻笑:“是的,正是我。”

“你……为什么,朕如此疼爱你!”宣文帝眼底里闪过怒意,甚至是杀意,仿佛看到了多年前蓝翎走向西凉无言。

西凉茉淡淡地道:“疼我?怎么疼,封为宸妃替母侍寝?陛下,你们父子真是都让我觉得恶心,您要不要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种龌龊又恶心仿佛恶鬼似的模样?”

或许很早以前,宣文帝就变成了一个恶鬼,他心中名为恶之欲的恶鬼吞噬了无数人的性命。

宣文帝眼里闪过一丝痛色,但听到她的话,却还觉得不对,狐疑地道:“你方才说什么,承乾他……。”

西凉茉冷冷地弯了下唇角,没有说话。

百里青看着宣文帝大口地喘着气,额头上青筋毕露,索性伸手将西凉茉揽在怀里,看着他嘲谑地轻笑:“老子和儿子的眼光都是一样的,只是不晓得陛下可知道您最看重的儿子觊觎这丫头多久了,若是真让这丫头当上你的宸妃,你还在病榻上,你的乖儿子怕就是要在旁边爬了他母妃的床?可惜……。”

“当年她的母亲没有选择你,丫头也不会选择你那蠢儿子。”百里青轻蔑地嗤了一声,看着怀里的西凉茉,指尖抚摸过她丰润的红唇,随后,他毫不客气地当着宣文帝的面低头狂肆地吻上西凉茉柔软的唇。

宣文帝被他刻薄的话语和眼前的一幕,震得一下子说不出话来,浑身颤抖,眼前发晕,眼底全是恨色,一下子呕出了一大口血。

他眼前仿佛看见了当初的蓝翎与西凉无言在血战得胜后拥吻在一起的那一刻。

宣文帝不甘地从牙缝里挤出怨恨的话来:“你……你这个天生的阉人,当初我就该一刀……一刀杀了你……。”

百里青看着面前已经不成人形的男人,唇角弯起一丝恶毒笑来:“陛下听说过秦庄襄王太后与嫪毐否?”

嫪毐?

宣文帝仿佛忽然那想起了什么,他额头上青筋瞬间暴了出来,伸手死死地抓住了自己的衣襟。

“不……不可能!”

他陡然觉得全身血脉都在一刻仿佛瞬间逆行,肺腑里的虫子们不停地蠕动着,撕咬着,他甚至不知道是自己的心痛还是那肺腑之中被虫噬咬更痛!

看着眼前的仇人将死,而且死状如此凄惨痛苦,百里青黑沉的眼底满是阴戾与残忍:“喜欢吗,这种你永远都得不到的滋味,看着自己最在乎的人在别的男人怀里婉转轻吟,呵呵——。”

宣文帝蜷缩着身子,两眼暴突,进的气少,出的气多,再见他腹中仿佛有东西不断游走,要破腹而出,也可见他痛苦之情状。

西凉茉伸手握住百里青的手,轻声道:“咱们的目的已经达到了,走吧,何必再与这即将下地狱的罪人废话。”

她不想看他再在这黑暗里一路沉沦,有些事,有些人,散了、过了,便结束了。

百里青身子僵硬了片刻,没有再说话。

西凉茉耐心地等待着,只是握住他手的指尖微微用力。

也不知过了多久,宣文帝躺在地上只不断地痉挛着,死亡的阴影已经在他身上不断地扩散。

百里青终于转身过身向门外走去,西凉茉冷冷地看了一眼地上的宣文帝,随后立刻跟上了百里青。

门外阳光有点刺眼,三清殿的门口早已经空无一人,只有空旷的院子里屹立着四座精致的石狮。

百里青面无表情地站在三清殿的门前,不知为何,西凉茉看着他修长背影的时候,只觉得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阳光落下来的一瞬间都消散殆尽。

仿佛……

那仿佛是一个安静无暇的美丽少年转身间在宫殿阳光下悄然融化,不复存在,还有许多看不见脸的影子都一同消散,或许一同不复存在的还有那些她来不及参与过去的美好与残酷的时光,那些属于他们那时代的爱恨情仇。

让她想起离别宫宴上有眉目隽美妖异的美人一身白衣红带,边舞边歌那首引魂的曲——

梦前世前生,

空忘七罪言真,

沉阿鼻地狱深,

荡渺渺浮华红尘,

掩斑驳清漆朱门,

惑灭尽九九青灯,

哀前事今程,

望三千浮华红尘,

曳手中青灯,

盼何时重归吾门……

……

一曲镇魂歌,背负了多少爱恨情仇,引了多少幽魂渺渺?

西凉茉心中轻叹一声,握住他的手,柔声道:“咱们回府罢……。”

话音刚落,忽然见白蕊从三清殿门外匆匆而入,对着百里青福勒福后,轻声道:“千岁爷,太平大长公主求见。”

西凉茉一愣,随后对着仍旧面无表情的百里青轻声道:“你先回去罢,阿洛在等着你,他需要你。”

听到西凉茉的话,他低头看了她一眼,几不可见地微微点头,转身向三清殿的另外一个门走去。

西凉茉眼底闪过一丝怅然,转身吩咐白蕊:“去跟着千岁爷,我这里有白玉她们就够了。”

白蕊立刻点点头,跟了上去。

看着白蕊和百里青都消失在门外候,西凉茉方才转身淡淡地对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连公公道:“里面收拾好了么?”

连公公微微一笑:“郡主,不,夫人放心就是,老奴已经在方才让人进去收拾了。”

西凉茉看了连公公一眼,微笑:“连公公做事素来让人放心。”

连公公笑眯眯地道:“夫人过奖。”

西凉茉看了眼漆黑幽深三清殿内,眸光微闪。

宣文帝倒是还有点子身为皇帝最后的骄傲,阿九的手段,根本不是寻常人能耐得住的,他不但耐住了,而且那般凄惨情状竟然也没有向阿九屈服。

所以这就是为什么阿九要等着她回来才动手的原因,要击破一个心志坚定之人的心,就必定需要向他最脆弱不能提防的一面一击而中。

只是不想那种阿九和她布置了这般秘密的事,前脚才动手,后脚太平大长公主殿下就闻讯赶来了。

也不知道是巧合呢,还是……

西凉茉站在殿前,看着那一抹窈窕的白影领着人匆匆向她奔来,她唇间弯起一抹浅笑:“公主殿下,前几日才在府邸里与公主殿下匆匆一别,不想今日咱们又见面了,可是来给茉儿做接风礼的?”

太平大长公主抬首看着她,目光掠过她一身红衣,最后停在她西凉茉眉眼间的那朵血色般艳丽的蔷薇纹路之上,眼底闪过一丝异色:“你是在来见皇兄的,这身装扮倒是让本宫想起了一个人。”

“我娘,是么?”西凉茉看着太平大长公主微微弯起了唇角。

太平大长公主看着她不由挑眉,眼底闪过冷色:“本宫怎么都不觉得你会是想要效仿你那娘亲的人。”

西凉茉看着太平大长公主,轻嗤:“公主殿下,您又了解我多少,若是我说,说不定也许我很快会成为太子殿下的庶母,不,也许是嫡母呢。”

太平大长公主瞬间脸上血色尽退,看着西凉茉大惊失声道:“这怎么可能!”

而与此同时,殿内忽然传来什么东西碰撞的声音。

西凉茉转脸向身后的殿内看去,微微颦眉,但是太平大长公主看着她的动作,眼底闪过一丝不安,立刻道:“难道说皇兄真的动了这种心思,你不是他的女儿么!”

西凉茉如她所愿地转回了脸,眸光幽幽地看着她道:“我是谁的女儿这都不重要,重要的一向是皇帝陛下自己的想法。”

太平大长公主脸色瞬间闪过异色,她自然知道自己的哥哥到底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但是……

“你呢,你也想取代皇后,成为新的皇后,不,太后,那是要守寡的,你还这么年轻!”太平大长公主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道。

西凉茉轻笑:“公主殿下也知道陛下命不久矣了么?”

太平大长公主眼中一沉,闪过冷冽如冰峰的光芒来:“虽然本宫不喜欢这个哥哥,但是你也知道,本宫还是这天朝的公主,所以,本宫也不会允许有人图谋不轨。”

这位公主殿下果然还是这么直言不讳,一点也不担心自己出格的言语会招来非议。

西凉茉看着太平大长公主一脸的冷冽,不由轻笑:“我当然知道太平公主殿下自然是这天朝的公主,只是公主殿下要守护的是这个天朝,还是太子殿下呢,既然天朝本就是司家的天下,那么只要血统纯正的皇子,谁都能坐这江山,不是么?”

太平大长公主立刻不赞同地颦眉:“这怎么能混为一弹,嫡庶有别,血统有高贵卑贱之分,自然不一样的!”

西凉茉挑眉:“是么,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如今的太后在先帝时代也不过是个二品的昭仪,论家事可比不得当年的太子、三皇子、甚至……。”

她顿了顿:“甚至当年西狄皇后最疼爱的金玉大公主与先帝所生下的那对双胞胎,他们身上流淌的是两国最纯正的嫡出血液,不是么?”

太平大长公主顿时哑然,脸上浮现出一抹羞恼来。

西凉茉看着她,淡淡地道:“公主殿下不必生气,茉儿只是就事论事,如今金婕妤的十六皇子也是乖巧可爱,您偏爱太子殿下是情理之中,只是若太子殿下掌了大权,如何能容得下九千岁,莫非公主以为九千岁会乖乖束手就擒,让太子砍下他的头颅么,您觉得对上九千岁,太子又有几分胜算?”

太平大长公主颦眉:“你到底想说什么!”

西凉茉微微勾起唇角,看着太平大长公主:“茉儿只是想说,到时候必定是两虎相斗必有一伤,内战连绵,祸及百姓,天朝大乱,民不聊生,那么西狄多年来进犯中原的野心就会毫无阻碍的实现,您身为西狄一本正经的太后不会不知道西狄皇族内的情况吧?”

太平大长公主没有说话,只是向来冰冷的眼睛闪了闪。

“倒不若让一个小娃娃来坐上这个位子,或许才是最好的权宜之计,不是么?”西凉茉淡淡地道,目光却幽幽地看着太平大长公主。

太平大长公主眯起眼:“贞敏,你是在劝我放弃支持太子殿下么?”

西凉茉轻笑,忽然道:“我只是在为彼此打算而已,公主殿下出身高贵,难道不知道男子拥有的权力有多大,就代表他有多难掌控,若是他没了权力的翅膀,永远只能栖息在公主的身边,不也是一桩妙事么,就像是天鹅折了最长的翎羽,虽然不能飞,但是却乖巧许多。”

她轻渺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

太平大长公主一愣,随后沉默着垂下眸子,也不知道在想什么,好一会之后,她忽然道:“别的先不说,今儿本宫是来面见皇兄的,这么长的时间不曾见到皇兄,本宫想要面见皇兄,有要事与皇兄说。”

西凉茉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角:“公主殿下,您该知道陛下辟谷炼丹之时,是不会见任何人的,我也只是在张真人的引领下走到炼丹炉附近面见了陛下一回。”

太平大长公主眼底闪过一丝恼色:“贞敏,你这是一定要连本宫都挡住了么?”

西凉茉看着她,微微一笑:“公主殿下,不必如此与茉儿生气,不过您迟早一定会见着陛下的。”

又或者……

西凉茉描绘精致的眼角为微微一抬,瞥向那幽深黑暗的三清殿内,诡谲地一笑,您带来面见皇帝陛下的人不是已经去面见陛下了么?

……

漆黑的宫殿里,一名穿着三等太监服饰的高挑健硕的男子慢慢地走近那安静地放在黑暗殿堂里的明黄色幔帐,空气里漂浮着那种似血腥非血腥,又夹杂着人体**味道让他觉得不太舒服,甚至有一些不太好的预感。

司承乾站在那明黄的床帐之前,心中复杂而激动。

激动是因为已经数月不曾见到自己的父皇,不知道他发生了什么事,会给自己未来的登基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复杂的是,他方才听见了外头西凉茉与太平大长公主的话语,才惊觉,原来逼迫得令母亲几乎被父皇一意孤行废掉的女子竟然是他所看上的女子。

他根本无法想象西凉茉成为他的母后的模样!

关于她的身世的传说,他多少也知道了一些,只是没有想到父皇的执念竟然如此的深!

司承乾心中犹豫了片刻,还是凑近了那明黄的床边低声轻唤:“父皇,孩儿是承乾,孩儿来看您了,您的身子可都好些了?”

但是,那帐子里却没有任何声音回应他。

司承乾如是这般唤了几次,眼底终于闪过疑心来,而且外头太平大长公主也不可能牵扯住西凉茉太久,他目光凝视在那床帐上,心一横,伸手就去扯开那明黄的帐子。

却在看到床帐内的一幕时,司承乾梭然睁大了眼,几乎是瞬间倒退了一步,差点跌倒。

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冷冽的眸子,方才……方才……他看到了什么……

那躺在父皇床上的‘怪物’是什么东西!

但是谁有那个胆子敢躺在皇帝陛下的床上?!

可是……

司承乾不是没有杀人,也不是没有见过残酷的场面,他曾经到过战场之上,也见过尸横遍野,却怎么也不敢想象自己会看见那个——东西。

冷汗瞬间从他额头上淌落。

但是,下一刻床帐里忽然发出了一种极为诡异的声音:“呵……呵……呵……。”

像是一种恐怖的鸟,或者兽发出的声音,虽然很低很低,但在这幽深寂寥的宫殿里却让人头皮发麻。

司承乾眼中寒光一闪,他一咬唇上前几步,伸出了有些僵硬的手,还是一把拨开了床帐。

他需要知道,那个敢躺在他父皇床上的到底是什么。

父皇……

若那真的是他的父皇。

床帐再次被掀开,司承乾借助着龙床之内的挂着的夜明珠灯,血腥与**的肉味道冲鼻而来,终于看清楚了床上的那个东西。

他忍不住捂住了嘴,压抑住自己想要呕吐的冲动。

宦妻 第四十三章 皇帝遗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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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恶心的……东西。舒殢殩獍

但是司承乾再次看向那团东西的时候,却不得不确认,那就是……那就是他的父皇!

“父……父皇……!”他畏惧着,颤抖着,伸出手想要去触碰那一团几乎一碰就散了的肉块。

父皇还活着么?

又或者,那些声音是因为快要被那些在皮肤下不断蠕动着的东西分解而发出来的?

司承乾不敢确定,他看向那团东西的头部。

他轻声唤着,“父皇,父皇?!”

不知是否父子连心,在司承乾的呼唤下,宣文帝忽然睁开了眼皮,暴突的眼珠子直勾勾地看向司承乾,但只是这么一个动作仿佛已经耗费了他生命里最后一丝力气。

不知道为什么司承乾的脑海里瞬间闪过一个词语——回光返照。

司承乾看着宣文帝,眼睛泛红,满是急切:“父皇,父皇你能认出孩儿的是不是,孩儿是承乾,是谁……是谁把你害成这副样子的!”

他想要伸手去握住宣文帝的手,但是看着那些恶心的东西,他实在动不了手,何况他虽然不曾见过苗疆恶蛊,南洋降头,但是直觉却也知道,面前这些东西,是不能轻易沾惹的。

宣文帝看着他,并不说话,也或许是他再也不能说话了。

司承乾从他微微张开的嘴,就能看见不时地有虫子在里面爬过,甚至有些长长的虫子从他嘴里爬出来。

“是百里青是不是,是那个妖魔恶鬼才会做下如此狠毒的事情,是不是!”司承乾愤怒地颤抖着声音道。

一定是百里青那个该被千刀万剐的阉狗做的!

宣文帝的目光忽然从司承乾的脸上移开,落在了铜镜之上,他就这么直勾勾地看着那面铜镜。

司承乾看着宣文帝的目光渐渐失去焦距,他心中大急,赶紧在他耳边道:“父皇,如今那奸贼对外散布谣言说您恼怒我德行有失,施行政事之中连番失误,甚至将六弟的受伤都道是因为我克扣粮草,现下满朝文武人心惶惶,流言蜚语不断,父皇,我该怎么办!”

自从百里青将宣文帝软禁之后,文武百官皆不得面圣,但是因为宣文帝一直以来就很少召见朝臣,倒也没有引起怀疑,只是陆相不知从何处接到了消息,察觉了不对劲,忽然下定决心舍弃了还在百里青手里的数百口家中亲人性命,也要联合众大臣要面圣。

但不管他们如何逼迫,都没有结果。

于是陆相甚至联合了在外地的藩王,联名上书,只道如今边关危急,请陛下出关。

百里青却仿佛被他们逼迫得不得不在某些事情上放权,先是让出了一些不同程度重要的权力,他有机会掌管了工部,及至后来甚至让出了兵部掌管粮草之权责。

他们甚至利用朝廷舆论逼迫得百里青不得不寻了借口去周围京畿大营视察了一个月,不敢在朝廷上露面。

但这一次百里青从边关回来之后,朝廷里的风声就变了,先是自己掌管的工部接连出现贪污之案,然后就是有风声传出来说六皇弟的重伤乃是因为他克扣边关粮草,致使大军无粮草,战斗力低下。

乃至于有传言他勾结西狄想要害死六皇子,少了登基阻力。

宣文帝那种濒死诡异的目光瞥了他一眼,又直勾勾地望着铜镜,司承乾心中又急又恼,只担心自己父皇是否已经神智不请了。

他一咬牙,厉声道:“父皇,您要为咱们家国社稷计着想,给儿子指一条路!”

司承乾是不相信皇帝真的会要废了他,从小他都是皇帝最看重的孩子,无人能比,他亦自信自己并不差!

皇帝必定会有类似遗诏之类的东西存留在宫里!

看着宣文帝死死地盯着铜镜,司承乾既担心被人发现自己非奉诏而来,落下把柄,更担心皇帝就这么彻底的一命呜呼了,自己更是陷入极为被动的地步,愈发的心急如焚。

但是他很快地就发现了不对劲,他顺着皇帝的目光看相比那铜镜,不由一愣,随后心念一动,对着宣文帝道:“父皇,您是不是放了什么东西在上面?”

随后,心中的焦急的司承乾也顾不得再去看宣文帝的眼色,迳自一手攀附着床架子,足尖一点,迳自翻身而上,提气在空中,另一只手立刻开始在那铜镜上摸索起来。

果然,没过多久,他就发现了铜镜边上浑圆精致的包边处有点缝隙。

司承乾摸着盖子一掀,果然从里面掏摸出一卷明黄的丝绢。

他心中一喜,立刻将丝绢拿下来,一个鹞子翻身落地,放在手里打开。

只见里面果然是一份遗诏,遗诏上分明写着——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德义兼之,涛泽流芳。上顺天命,下和人心。上应天心,下体民意,可于朕大行之后,属其以伦序,入奉宗祧,继承帝位,事皆率由乎旧章,亦以敬承夫先志。自惟凉德,尚赖亲贤,共图新治,钦此!

司承乾大喜,有此诏书在手,名正言顺,他定能继承皇统,百里青那奸贼还有什么花招,都是名不顺,言不正,必定大失人心!

他小心地收好诏书,转向龙床上,刚开口:“父皇……。”

但下一刻,他就哑然住口,那躺在龙床上的宣文帝,两只眼睛早已经没有一丝生气,几只细长的虫子正从他眼球里爬出来,情状异常的恐怖。

司承乾眼里瞬间就满是泪水。

父皇……

年幼记忆中那俊美倜傥的父皇,征战四方,英姿飒爽的父皇,疼爱自己,亲手教导自己读书识字的父皇,却不想竟然去得这般凄惨。

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朝着宣文帝磕了三个头,抬起头的时候,司承乾眼里闪过怨恨冷毅的目光,轻声道:“父皇,孩儿必定不会放过百里青那奸贼,定要拿他项上人头来祭祀您的英魂!”

说话间,他听到外头已经有人声喧哗,西凉茉凉薄冷淡的声音从外头传来:“来人,去看看皇帝陛下可曾醒来!”

然后便有脚步声向着三清殿深处而来。

司承乾眼底闪过一丝冷光,看了那床上已经成为一团腐肉的宣文帝,一咬牙,足尖一点,朝着最近的窗子纵身跃了出去。

不一会,西凉茉便领着太平大长公主一同进了三清殿内,一同来的还有连公公和几个太监。

太平大长公主一进门就闻见了那种奇特的**与檀香混合在一起的味道,她不由自主地颦眉,但是三清殿里的一切都整整齐齐,看不出什么异常,所以她的目光也就停留在了那明黄的床帐之上。

西凉茉看了连公公一眼:“连公公,去看看陛下醒了没有。”

连公公微微一笑,和西凉茉对视一眼,看到了主子们已经做的决定,他恭敬地道:“是。”

随即走上前去掀开了床帐:“陛下……。”

床帐掀开的霎那,那种恐怖惊悚的画面一下子让太平大长公主睁大了冰冷的眸子,随后捂住唇尖叫起来:“啊——啊——啊——!”

那尖叫声瞬间划破了云霄。

就算如连公公那样看惯了被处置的嫔妃与宫人们的尖叫的人,没被那床上可怖的景象吓到,反而被太平大长公主的尖叫给吓得一屁股跌坐在地。

西凉茉揉了揉耳朵,暗自叹息一声,女人的尖叫果然是一项堪媲美佛门狮吼功的无法抵挡的利器啊。

——老子是妞儿们,你们食言鸟的分界线——

三清殿炼丹房

寻常飘满了烟雾、人声嘈杂的炼丹房此刻安安静静,一群真人、法师们都齐齐地跪了一地,只偷偷地拿眼去窥视坐在上首的主子们。

虽然是方外之人,但是普天之下莫非王土,他们一样受着皇权的治辖。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皇兄会如此这般暴毙!”太平大长公主愤怒地看着跪在地上的道士们,眼底全是森冷的杀意。

周围也站了不少她领进宫的侍卫。

“长公主殿下,这可是喜事,大大的喜事,陛下这是已经尸解升仙去了!”周真人抬起头一脸喜气洋洋地道。

周真人这群炼丹道士的头儿,倒是真有点本事的,只是此刻不管皇帝是为什么暴毙的,若没有一个正经的“好”理由,他们的小命就要呜呼哀哉了。

何况,对皇帝做的那些事,他们可都是有份的。

“尸解?”太平大长公主疑惑地颦眉。

“尸解者,形之化也,本真之练蜕也,躯质之遁变也!”张真人也立刻抬首咬文嚼字地道。

“就是陛下放弃肉身,已经得了大成,升天成仙去了。”西凉茉轻品着茶水,颇为好心地为太平大长公主解惑答疑。

太平大长公主顿时大怒,拍案而起:“你们都胡说些什么,升仙?升仙怎么会留下那样凄惨的情状?”

简直就是蛇虫鼠蚁侵食的尸体,若非她鼓起勇气命人去触摸了一下那团腐烂的肉一样的皇帝尸身,发现还有暖意,是刚死不久,否则她都以为皇帝陛下已经去世许久!

所有的道士们仿佛一下子被她的话给撩拨的激动起来,纷纷七嘴八舌地道。

“那是陛下遗弃尸身上所缠绕的怨念所至!”

“对,陛下乃征伐者,自然会有冤魂记恨,只是陛下元神乃天上紫微星,元神所在时,乃天地阳气与正气之所在,无有敢犯者,如今陛下元神归位,肉身就会被怨鬼腐蚀!”

“就算不是怨鬼腐蚀,也是陛下元神带走一切精华,留下的都是肉身腐坏不详之物,所以才会有如此之情状!”

“对……。”

这帮子道士们平日里就是些能说会道的,此刻说起这与自己性命攸关的事情来自然都死死咬住皇帝乃是修仙大成,尸解升仙而去。

当时百里青让那几个领头的道士给皇帝身上弄那些东西就是为了不让皇帝死得那么便宜,道士们是不知道皇帝为何那般情状的,只能百里青说是让皇帝修仙的手段,他们自然就信了,也不得不信了。

既然皇帝本来就是要修仙成仙的,那么既然今日已经大成了,自然是喜丧,他们这些道人都是该赏而不该罚才对。

太平大长公主看着那些道士们各个越说越理直气壮,她脸色气得发青,梭然凌厉地看向西凉茉:“贞敏,你也相信这些混账玩意儿们的胡诌么!”

她心里认定若皇帝陛下不是被百里青弄死的,也是因为不知道吃了这些道士们给的什么东西生生害成了那副可怖的模样。

“为什么不信?陛下修仙多年,是半个散仙,仙家的事岂是咱们这些凡夫俗子能知道的,我自然是信了众位道长们的话。”西凉茉微微一笑。

这话说着,她都觉得自己奸诈异常。

太平大长公主无法,她不是不知道如今宫禁之中都是百里青的人,而自己皇兄虽然死的蹊跷,但那些道士们咬死了是皇兄升仙了,她一时半刻也没法子,只能先出宫在从长计议,她咬牙道:“总要请太医与仵作来验尸!”

西凉茉无所谓地挑眉道:“公主殿下自管去请就是了!”

那些太医和道士们能看得出来皇帝是为什么而死,那才是奇了。

太平大长公主见西凉茉的模样就知道他们必定是胸有成竹方才能如此荡然,只好道:“行了,本宫先去了。”

说罢她站了起来,就要离开,却被西凉茉伸手拦住了。

“贞敏,你还想作甚?”太平大长公主冷厉地瞪着她。

西凉茉轻叹一声:“公主殿下,如今陛下升仙,这宫里大大小小的事宜都要有人代为处理,皇后娘娘已经是被打入了冷宫,前些日子闹出的那些事情朝野皆知,不废后,只是为了顾全太子爷颜面,她是没有资格搭理陛下身后事的,纵观宫内自然您与韩贵妃才是处理这后事与坐镇宫中最合适的人,否则内忧外患,若是有人想要借机图谋不轨,说不定会酿成大祸。”

太平大长公主一听便觉得这话有道理,随后冷哼一声:“那是自然,皇兄的后事可不能交给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处理。”

说罢她拂袖而去。

西凉茉看着她离开的背影,淡淡一笑,随后转身让人遣散了那些道士。

不一会,三清殿里已经空无一人。

连公公走过里,看着西凉茉轻声道:“夫人,那些道士,要不要让他们闭嘴?”

这已经是司礼监的惯例,或者说所有当权者的惯例,对于那些已经没有用的人,就让他们彻底闭嘴。

西凉茉自然知道他的意思,只是淡淡地道:“不必,留着他们反而有些用处,至少证明咱们不心虚。”

“这……。”连公公有些颦眉,随后悠悠道:“夫人不必太慈悲,这接下来腥风血雨的事儿可不会少。”

西凉茉微微一笑:“连公公,您也不必太多虑,这些道士们会比我们想象的嘴要紧,何况以后说不定还大有用处呢。”

连公公一愣,看着西凉茉眼底那诡谲的光,若有所思地道:“您是说……。”

他有点知道夫人是要留着道士们做什么了。

他唇角弯起一道赞许的弧度来:“夫人方才让大长公主殿下主持陛下后事与坐镇宫中,真是一步妙棋,太平大长公主殿下威望一向不同,身份特殊,又一向是支持太子爷的,她主持陛下后事,想必不会再有什么人非议。”

眼下看着太平大长公主主持后宫,方便陆相爷他们查找陛下暴毙有隐情的证据,对司礼监不利,但是未来出现什么差错把柄,倒是能将陆相他们都拖下了水。

甚至将皇帝陛下的死都推到他们头上也未尝不可。

“而且太平大长公主殿下一向与韩贵妃不合,如今我那姨母正是心猿意马的时候,若是让她彻底投靠了陆相那边,倒是不如让公主殿下去刺激她一番,也好让她有个决断。”西凉茉淡淡地补充完毕。

自打上一次韩贵妃被宣文帝贬斥,又被迫为她倒尿壶了一个月,羞臊得不敢出她自己的寝宫,但是私底下的小动作并不少。

虽然韩贵妃恨毒了西凉茉,但是西凉茉可没打算放过她。

对于西凉茉而言,有用的人就要物尽其用,哪怕是敌人,有机会就一定要榨干对方的最后一滴剩余价值。

韩贵妃和太平大长公主都不是省油的灯,而且她们都睡了同一个男子,碰在一起必然很有趣,

西凉茉唇角弯起凉薄的弧度:“两虎相争必有一番风云,若是这个时候宫里闹出什么事来,让这水来得更浑浊一些,咱们日后行事就更方便了。”

“太子殿下那里……。”连公公想起了什么。

西凉茉淡淡地道:“由他去吧。”

“夫人明鉴。”连公公微笑,恭敬地躬身离开。

……

西凉茉回到千岁府的时候,已经是月上中天,白蕊早早地站在了书房前等候她,但她只来得及跟西凉茉说了一声:“洛少爷看着情形不错……。”

话音未落,一只苍白修长的手如鬼魅一般从书房的门里伸出来,一把将正在与白珍交谈的西凉茉给拽了进去。

房间里一片漆黑,西凉茉刚刚一惊,就感觉自己被按在了临水窗边书桌上,然后自己的裙子一下子就被人掀了起来,有修长的身躯硬生生地挤进她的腿间,胡乱粗鲁地扯烂了她的亵裤,就把身子埋了进去。

如此这般动作不过短短霎那,西凉茉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过来,觉得自己最柔软的地方陡然被硕大粗热的利刃给刺入,忍不住尖叫起来。题,十六皇子登基

宦妻 第四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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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你发什么疯!”西凉茉闻见压着自己那人身上熟悉的气息,顿时又羞又恼,毫不客气一把揪住他流水般顺滑的乌发,硬生生地将他在自己颈项上啃咬的头扯了起来,也不去管他会不会被扯疼。

这般没有准备的欢爱,哪里能舒服?

昏暗中百里青被扯得闷哼一声,一口隔着衣衫咬在她被扯下了衣衫而露出的雪嫩肩头上:“痛呢,丫头,你也不晓得温柔一点。”

西凉茉气到笑了,自己身上还疼着呢,他这罪魁祸首倒是喊起疼来了:“你也晓得疼,这般急吼吼的,不晓得的以为你三辈子没碰女人呢,给我起来!”

说罢她狠狠地揪他的头发,顺带拱起脚尖儿试图把他从自己身上踹下去。

“我不……我不……我就不!”黑暗中百里青死死地压住她的腿儿,身子不停地乱拱乱戳,一点章法也没有的动作让西凉茉头皮都麻了,哆哆嗦嗦地揪住他耳朵咬牙切齿地骂。

“百里青,从我身上滚下去!”

但是这么一凑近,她就闻出来不对了,这身上的味道……

“你喝酒了?”

虽然味道不算特别重,但是那酒味儿很特别,花香里头混着一股子辛辣的味道。

“嗯嗯……。”百里青呢喃一声,捧着她的脸儿就吻了下去,也没甚章法,就是亲,不停的亲亲咬咬她的唇、她的脸儿。

这会子西凉茉品出味道来了,他满嘴的花香酒浓。

西凉茉双手一抬固定住他的脸儿,挑眉问:“你这是喝了沉月醉是不是,喝了多少?”

沉月醉是花酒——用花瓣酿的酒,百里青这人做事除了杀人手段血腥之外,其他一律讲究风雅到极点,这沉月醉也是采了各色花瓣并着最烈最好的烧刀子原液,取月圆之夜竹叶上的露水酿制而成,而且只取酒上最美清澈艳丽的那一层装进玉壶里,常常一大缸子酒只能取得最一小壶,再沉在冰泉之中,夏夜凉风习习而来之时,最是适饮。

只是,她从来不曾见他喝过,那冰泉里去已经沉下了足足十几壶沉醉月。

她最不喜酒,上次还是魅七得了两壶百里青做剩下的那一大缸淘汰次品,屁颠儿地跑来送给白蕊,白蕊一品,立刻又献宝似的非缠着她喝一点,她拗不过,试了点,果然这一喝之下,味道极好,分明极烈的烧刀子,喝起来却很甜,香馥之极。

那日她只当是果酒之类的没甚后力的酒,一不留神就和丫头们喝多了几杯,结果她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房的,等她神智回还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衣不蔽体地躺在花房的花丛里,旁边睡着身上衣不蔽体外带满是吻痕的百里青,外头还能听见有下人来来往往的声音,然后她就……往事不堪回首。

那次品尚且有如此威力,何况百里青如今喝的一定是头等的沉月醉,也不知道喝了多少,成了这副模样。

西凉茉认识百里青以来,尚未曾见他醉过。

“嗯……没多少。”百里青咕哝着,又凑上去,但西凉茉膝盖一顶,巧妙地顶着他的腰,让他不能乱来,看他恼火又不得其门而入的样子,西凉茉眼底闪过一丝得意的光芒,正打算把那借着酒意欺负自己的人给踹下去,却见他忽然不管不顾地一把抱住她的肩头,把脸埋进她肩窝,边磨蹭边呢喃:“丫头,丫头,我的好丫头,今儿我高兴呢,阿洛的毒要解了,你不知道我多高兴……当年不是他,疯掉的就是我了……丫头,你让我进去吧,我想要你都想疯了。”

西凉茉一愣,他从未曾用过这般语气与她说话,仿佛带了哀求一般,没了素日里的喜怒不定、阴霾难测,就像一个得到了奢望许久的糖葫芦的穷孩子一般,兴奋地想要与自己的最在乎的人分享他的快乐。

“阿洛当年很照顾你这个弟弟吧。”西凉茉轻叹一声,顺手推开临水的窗,让温柔的月光洒在彼此身上,百里青头冠歪斜,披头散发,精致艳绝的面容被不甚明朗的月光镀上一层玉一般的柔和的光芒,眼神迷迷蒙蒙的,却多了几分惹人心怜、心动的气息,这一刻,他看起来就像是茫然的少年,终于与百里洛像一对儿双胞胎了。

“阿洛是这个世上最善良的人……不管经历了多少折磨,他都包容着所有人的不堪,我一直笑他蠢,甚至在十哥残忍地逼迫我们去势侍寝,他都愿意原谅十哥,还有在我们身上下毒的翎姐姐,他明明知道翎姐姐永远不会爱上他,只是在利用他而已,只是若非他的蠢,总是冒充我的样子替我去承宠和接受一切的折磨,也许最先受不了疯掉的人是我,如果我不是自私地总是让阿洛去替我承受那些非人的折磨,也许阿洛就不会疯掉……。”百里青蹭了蹭西凉茉的手心,眼神空空洞洞,不知是否望穿了遥远的时光,望见了那些不能承受的过往。

西凉茉心怜地拨开他垂落在耳边的发丝,温柔地道:“那不是你的错,也不是阿洛的错,阿洛是哥哥,他深深爱护着自己的弟弟,这不过是天性。”

“天性,是……天性……。”百里青低低地笑起来,空洞的眼底却渐渐多了戾气:“人人都说双生子是善与恶的两面,阿洛的天性如此最美好善良,我的天性是如此的阴冷卑劣,为什么上天却给他赋予了那么的痛苦,让我从此不再相信这世间还有善,该疯掉的是我这个卑鄙恶心的人才是……!”

他没有说完的话被西凉茉伸出指尖封在了嘴里,她轻声地在他耳边道:“我们都是卑劣的人,可正是因为有阿洛这样真正善良的人在,所以我们才能肯定这世间是有值得守护的美好,不是么,总有人要做卑劣的事情,阿九,你已经很努力了,你受的苦楚并不比阿洛少,你至少让他的手是干净的,没有沾染过卑劣的污糟。”

百里青并没有比百里洛受苦受得少,百里洛疯掉之后的十几年,若不是靠这百里青的曲意奉承,汲汲营营,不断地承受无数的痛楚,爬到如今的位子,拥有足以保护彼此、让天下人仰望恐惧的能力,那么百里洛大约也不复存在了。她忽然才发现,他心中那么多的苦楚与歉疚,只是他从不表现出来,因为他只觉得那是软弱的表现。

如今,宣文帝的死亡宣告了那些痛苦与地狱般的日子终于彻底地成为了过去的不堪记忆,百里洛身上的毒又得以解除,难怪他心情如此的兴奋,彻底地将自己的软弱与愧疚的少年释放出来。

“是么,是么……。”百里青低头迷迷糊糊地眯起狭长阴媚的眸子,不断地轻蹭着西凉茉的手心,像是要汲取她手心的温暖似的。

西凉茉轻声回应:“嗯,是的……。”

顺带张开双臂温柔地环住了他的肩头,让他把脸深深地埋进她的颈项间。

“啊——啊——啊——。”有仿佛咆哮的受伤的野兽呜咽鸣声在她肩头闷闷地响起。

西凉茉轻叹了一声,轻抚着他的脑后的长发,像安抚着自己受伤的孩子。

再强悍的男人心中都住着一个永远长不大的幼年的自己。

不知过了多久,西凉茉就这么静静地躺着,让他伏在自己的身上,她没有打算去抬起他的脸,就让他深深地抱住自己睡去,她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在书桌上也睡着了。

月落星沉,天边晓色初绽,天空一片灰白,有早起的鸟儿轻轻地鸣叫着,让西凉茉神智有点模模糊糊的意识,正是要翻个身打算睡去的时候,却觉得胸前忽然一凉,传来湿粘与细微刺痛的感觉,她迷迷糊糊地想要推开那伏在自己身上舔咬的人。

却不想,自己的手却被按住了,随后腿间的细软处传来了沉重的压迫感。

她呜咽一声,梭然睁开了眸子,却见到一双阴魅的眸子正含着恶劣邪魅的笑意睨着自己:“醒了,那为师要开动早点了。”

西凉茉一惊,迷迷糊糊的刺激中,她只能呜咽出声,细碎的泪珠儿从眼角落下,暗自嘟哝,还是昨夜那个醉了酒的百里青更可爱,如今这般清醒的百里青又成了那只恶劣千年老妖啊!

折腾了一早上,百里青抱着双腿都不像是自己的西凉茉去沐浴更衣,将昏昏欲睡的西凉茉放上了床。

西凉茉抬起眼皮看着他把自己白玉似的小腿放在他的腿上,伸手在上面轻抚,不由有气无力地道:“阿九,爷,千岁爷,您且行行好罢,别再折腾了,你再折腾我也是个半身不遂,没感觉。”

昨夜为了抱着他,安慰他,自己躺在书桌上,可腿儿却有大半地悬空在桌子外头,今早醒来的时候就已经被他压迫得彻底麻痹了,偏他还要用那种‘方式’来给她缓解麻痹感,让她真是——“欲生欲死”,只觉得下半身都不是自己的了。

百里青斜飞的眼角一挑,睨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好没羞臊,这种话也说的出口。”

西凉茉唇角一抽,这厮欢好时兴致起的时候,逼着她说了多少羞臊的话,如今倒在这里装起正人君子来了!

她没好气地就要把脚给奋力抽回来,却被百里青一把按住,他颇有些无奈地白了西凉茉一眼:“你想到哪里去了,我是在帮你按摩一下子穴道,如今你麻得厉害,路都走不了,推宫活血,会让你舒服一点,也好早点能下地!”

西凉茉狐疑地看着他,很想说,您大爷平日看起来就是个不怀好意的变态,不能怪别人怀疑你。

但西凉茉何等精乖之人,百里青这人做事一向寻求极致,他能帮她按摩,定是手上功夫一流,她自然是要先享受了美人恩再说罢,便也只奉承地朝他笑眯眯,不说话。

百里青瞅着她的模样,心中暗自好笑,这只小狐狸真是越发狡猾了,让他伺候出瘾头来了。

百里青修长的手指在西凉茉的腿上力道适中地揉按着,西凉茉不一会就感觉腿上麻辣刺痛得厉害,她知道那是血液流淌过血管,末梢神经渐渐恢复了知觉的征兆,便忍耐着,只看向百里青找个话题:“是了,咱们什么时候正式提出让十六皇子登基,如今西狄大军压境,六皇子在的时候勉强还能周旋一二,如今我父亲还没领兵出发,若是咱们新帝不能早立下,朝廷内乱起来,怕是便宜了西狄!”

正如她从靖国公府邸回来的那日所肯定的,靖国公果然选择了所谓‘中立’的立场,并且派出了宁安来通知她。

百里青看着她额头渗出细微的薄汗,知道她不舒服,在找事情转移自己的注意力,他眼底闪过淡淡怜惜,便也随着她的话悠悠道:“嗯,等着先帝的丧礼最后关陵,供奉牌位入太庙的时候,再宣布吧。”

西凉茉一愣:“这会不会太慢了,陆相他们等得了么?”

百里青嘲谑地勾了下唇角:“就是让他们等不了最好,先发制人未必是什么好事。”

“这……。”西凉茉似乎有点知道百里青的打算,但还有点犹豫:“咱们还是得小心驶得万年船,毕竟不管是西狄人打进来,还是天朝内乱,都不是好事。”

若是能兵不血刃就能将此事解决了,自然是最好的,毕竟天朝现在真没有内乱的资本,若是四分五裂成了前朝五胡乱华的那一番模样,于谁都不利。

百里青揉按着她的雪白天足,只觉得手上感觉一片柔腻,正如她身上其他地方的细腻肌肤一般,那鬼芙蓉血果真是圣物,几乎让这丫头原本就细腻的肌肤更是雪嫩得仿佛能随时掐出水来,所以今早他一醒来就忍不住把昨夜没完成的事给做完了。

唔,如今这般捏着捏着她的小腿儿,倒是别有一番兴味。

百里青虽然心中已经在起别的绮思,但他素来是习惯了一心多用的,嘴上却依旧对答如流:“我自然知道什么是最好的结果,但是若不见点子血,只怕还有些人是不会怕的,这帝王宝座的路上总有血腥白骨无数。”

西凉茉一怔,微微颦眉,她不是不知道他说得在理,如今要考虑的是怎么把皇位更迭的影响减持到最小。

“六皇子,听说快不行了。”西凉茉忽然轻声道。

六皇子重伤之后一路被护送回朝,但是他伤势太重,而且一路颠簸,气血两亏,前两日从鬼军派去接应的者字部医者那里接到最新消息就是这个。

百里青看着她挑眉道:“怎么,你想救他?”

者字部的医者原本都是一等一的顶尖用毒高手和医者,若是他们都觉得没救的人,基本上就已经死定了,只是百里青这里未必没有最后的疗伤手段和药物,但既然是疗伤圣物,必然稀少,西凉茉可没打算为了一个跟他们没有瓜葛的人废掉那些疗伤圣物,上次百里青摘了鬼芙蓉血给她治疗烫伤,她就觉得浪费到心疼。

西凉茉眼底闪过一丝诡谲的冷光:“咱们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六皇子回京养病并且很快就要痊愈了……。”

她凑到百里青的耳边轻声说了她的计划。

西凉茉眼底闪过一丝诡谲的冷光:“咱们要让所有人都知道六皇子回京养病并且很快就要痊愈了……。”

她凑到百里青的耳边轻声说了她的计划。

百里青一顿,看着她微微勾了下唇角,眼里眸光幽幽:“嗯,许是我该庆幸当初你是在我面前自荐枕席,而不是在太子或者司流风那里自荐枕席,否则若是他们身边有你这么个坏透了的小狐狸,还真是件棘手的事。”

西凉茉水媚的大眼儿一眯:“我能说承蒙千岁爷夸奖么,若是当日我选择与你为敌,说不定迟早会被你扒皮抽筋,不过若非您地位之‘崇高’,我也不能去勾搭您。”

抱佛脚,自然是要抱住最大和最粗的那一个佛脚,当初为了选择一个可以投靠的对象,她也揣摩了他行事风格许久,甚至不惜偷偷地做了下人模样,冒着危险出府蹲在他时常出没的地方观察了他许久,做了周全的计划才敢出手。

“你这个势力的小丫头。”百里青挑着眉冷笑,捏了把她腿间的嫩肉,趁着她脸红的时候,倾下身子凑在她耳边道,吐气如兰地道:“若是你选择与我为敌,等着本座弄死你投靠的主子后,再将你这可恶的丫头抓过来,薄光你的衣衫,锁在六号刑房里,让你遍尝九九八十一式春宫大刑,比如骑木驴什么的……让你在本座身下死去活来,离了本座就活不成,日日思春……。”

“你够了!”西凉茉再听不下去他的那些无耻的话语,直接捂住他的嘴:“你就没个正形,能说点正经话语出来么?”

百里青轻笑,一本正经地道:“我难道说的不是正经话语么?分明是你想歪了去。”

西凉茉无言,只当自己什么也没听见,跟这人比无耻,是她想太多了。

宦妻 第四十五章 阳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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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飞眉秀目,眸光虽然冰冷,却难掩眉间秀丽之色,身上一袭白色锦袍裹出他修长身段。

他看着陆相微笑道:“相爷何必为难咱们这些下人。”

“芳官,你怎么会在这里,莫非太平长公主殿下也在这里?”陆相看着他眯起眼,冷冷地道。

芳官点头道:“正是。”

“那正好,本相爷正好有要事需要请教太平长公主殿下。”陆相瞥了他一眼,并不掩饰他眼中的的轻蔑,迳自越过他向东宫内殿而去。

那内侍一急,立刻看向芳官,希望他能挡住陆相爷,却不想芳官只是跟了上去,只眼看这陆相爷就要闯进寝殿,方才悠悠地道:“相爷,长公主殿下与太子有要事相商,您勿要擅入。”

陆相听着他话音不对,又忽然听着寝殿里有什么重物落地,东西跌倒的声音,不由停住了推门的手,看向芳官片刻,眸光幽冷,忽然微微勾了一下唇角:“长公主殿下与太子殿下有要事相商,那本相是不是得在外头等上一等?”

芳官点点头,仿佛极为无奈似地点头:“是。”

陆相沉默了片刻,看着芳官冷淡地道:“等便等,你跟本相过来。”

说罢,便转身向寝殿附近的长廊亭子处走去。

芳官不可置否地跟了上去。

陆相进了亭子,顺手打发了送茶进来的下人们,随后坐在了石凳之上。

芳官款步进了亭子,上前优雅地倒了一杯茶送到了陆相爷面前:“相爷请用茶。”

陆相接过了茶,轻品一口,忽然抬头看向芳官:“你到底是谁?”

芳官看向陆相微微一笑:“芳官是公主殿下的宾客,若是直白点,就是公主殿下的娈宠,相爷不是早就知道了么?”

“娈宠?”陆相唇角勾起讥讽的弧度:“区区娈宠会知道陛下被囚禁而病危的消息?区区娈宠会有你这般倒茶时的贵族做派?”

有些东西是可以后天效仿揣摩的,但是行为举止之间的气度绝对不是可以复制的,芳官可以骗过别人,却骗不了他。

陆相爷说完,忽然阴沉下眼:“你最好实话实说,若是等着本相查出你图谋不轨,休要怪本相不念你通报陛下情形之功,将你发落了!”

芳官眼底闪过一丝异光,随后轻叹了一声:“相爷何必深究,芳官到底是什么出身,连芳官都不想记起,您只需要知道芳官永远会对公主殿下忠心,只要公主殿下一直站在太子殿下身后,那么芳官也会对太子殿下忠心。”

“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今这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的时候,本相爷不可能对你的来历不查明。”陆相冷声道,他总觉得这个芳官不简单。

一开始他并没有注意到这个区区的男宠,但是某日他却将皇帝陛下被百里青囚禁的消息送到他的手上,并附上一张字条——当断不断,必受其害!

陆相拽着这个字条,整颗心仿佛都落进了冰窟窿里,命人千方百计地旁敲侧击,才隐约地证实了芳官的话的真实性有多少。

此后,他握住这字条沉思了三日三夜,熬红了双眼,终于下定了决心,要放弃自己合府上下几百口人命,再不受百里青制肘。

但是他也留心起了芳官此人,只是观察了此人许久,也只觉得他出身必定不是凡品,却查不出来头。

“本相曾经派人将所有曾经被流放的世家大族都查了一遍,却未曾发现与你有任何关联的人与家族,至于你那出身富家公子只是家道中落被人卖入戏班子的谎言且留给别人去听罢。”陆相目光灼灼地盯着芳官道。

芳官看了陆相片刻,不由轻笑一声:“呵,相爷果真是孔明在世,那么相爷可有了什么答案么?”

陆相爷睨着他,轻抚着自己的美髯,冷冷地道:“答案就是,你若不是我们敌人派来的探子就是别国派来的探子。”

芳官小指轻轻一颤,随后拢手入袖,看着陆相,只不咸不淡地道:“相爷说的没错,芳官是西狄之人,也是没落世家出身,但您也应该能查到芳官在戏班子已经学艺十数年,芳官已经放下了过往总总,相爷又何必一再相逼。”

陆相冷眼一眯刚要说什么,却见太子司承乾已经匆匆地从寝殿里出来,快步走到了他们的亭子里,对着陆相爷略显不安地道:“舅舅何时来的。”

陆相瞥了他一眼,又看向他身后的太平大长公主,只见她面色绯红,眉目含春,陆相不由微微挑眉,但仍旧面无异色地起身对着一身白衣的太平大长公主稍稍躬身:“大长公主殿下。”

皇帝大行,所有人都要穿素衣,而太平大长公主原本就是西狄皇帝的未亡人,平日里就喜欢穿一身素白,所以如今她只是去了些钗环手势罢了。

太平大长公主看着陆相,有些尴尬地摆摆手:“陆相勿要多礼,本宫这就要回宫了,皇兄的后事还需要本宫去处理。”

陆相见太平大长公主的模样,知道她感觉不自在,便也点头道:“恭送大长公主殿下。”

太平大长公主走了,芳官自然也是要跟着离开的。

芳官看着陆相微微一笑:“芳官随时恭候相爷的指教。”

说罢,他自悠悠地随着太平大长公主离开。

“舅舅,您这是有什么事,这么急?”一身素服的司承乾在桌子边坐下,看向陆相爷疑惑地道。

陆相爷意味深长地瞥了他一眼,忽然道:“承乾,你变得成熟了,舅舅很高兴,如今是太平大长公主殿下在主持大局,只要牢牢地抓住了她,再加上遗诏,夺取皇位之战方才十拿九稳。”

司承乾顿时一僵,有些不知所措,但是很快他就镇静了下来:“舅舅,小姑姑一向是支持我的。”

陆相爷微微勾起唇角,顿了顿,还是道:“虽然太平大长公主殿下的支持对于你而言是一个很重要的砝码,但是若你与太平大长公主殿下之间的事被有心人知道了,渲染出去,这就是祸不是福了。”

司承乾的脸色一白,看着陆相爷许久,声音喑哑地道:“舅舅,你都知道了?”

他始终不能直接面对自己这种近乎无耻的利用自己的亲人与感情的行为,尤其还是在自己父皇大丧之间与女子同房,更是让他自我厌弃。

陆相爷点点头,看着司承乾淡淡地道:“这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只是舅舅一向信奉天下之间无有不可为己所用者,也别是一个王者,更要有这样的觉悟,所以舅舅觉得你没有做错什么,反而是成熟了。”

陆相爷一直都觉自己的这个侄儿什么都好,就是不知学了谁,性子里竟凭添一股过分的耿直正气。

司承乾咬了咬牙,又问:“母后她……。”

“放心,你母后并不知晓实际的情形。”陆相爷微微一笑,虽然皇后也隐约地觉得太子与自己的小姑子之间有点不对劲,但是她并没有确切的证据。

他也不会将此事告知皇后,因为皇后必定会极力反对,并且将太平大长公主给彻底得罪了。

陆相爷的话宽了司承乾的心,他沉默了一会子转了话题:“舅舅这次过来,是为了遗诏的事吧。”

说着他从自己的怀里小心地拿出了一块明黄的遗诏放在了桌子上。

陆相看了看那块遗诏,眼里闪过欣喜,随后又仔细谨慎地看了遗诏上的内容和各种细微处,方才点点头:“嗯,这份遗诏应该是陛下的手迹,陛下一直都是极为疼爱你这个孩子的,会传位给你也是情理之中的,不过舅舅这一次来却不是为了遗诏的事。”

司承乾一愣,随后眼里闪过一丝暴戾之气:“那是舅舅已经拿到了那些道士们在百里青的指使下害死父皇的证据么?”

陆相点点头,神色有点凝重道:“这是其一,虽然舅舅悄悄抓了其中几个,但是他们口风都很紧,咬定了陛下是尸解升仙而去了,但是舅舅相信没有不能攻破弱点的人,要找出他们的口供是迟早的事!”

司承乾眼底发红地冷道:“尸解升仙?若不是见到父皇去世时候那般凄惨情状,也许我也会被那些混账们的话给骗了,只是小姑姑已经派出了仵作与御医去私下查验了父皇的尸身,却没有任何结果,只说那些虫子是全然无害的!”

陆相淡淡地道:“这事儿急不得,司礼监若是真想谋害陛下,必定会做得极为周全,离陛下发丧的时间还有一段时间咱们一定会有证据的,就算没有证据,本相也会给出证据!”

司承乾一惊,看向陆相:“您是说……。”

伪造证据?

这……

陆相朝他摆摆手:“这你也就不必操心了,还有第二件事,更为要紧!”

司承乾疑惑地颦眉:“什么事?”

他是个孝子,不知道有什么事能比查出自己父皇的死因更重要!

陆相抚摸着自己的美髯,沉默了一会,方才道:“六皇子司承念后日就要到达京城,听说六皇子的伤势已经渐渐大好。”

“哐当!”

司承乾桌上的茶杯与茶壶全都掉落在了地上,他脸色铁青地看着陆相:“您说什么?这怎么可能,六皇弟伤情之重令御医们都说他是必定熬不过那回宫路途,但若是不回宫,他也会死在外头的!”

陆相也起了身,深色凝重地看着他道:“此事,恐怕与贞敏郡主或者司礼监的人脱不了关系。”

“这……。”司承乾一愣,看向陆相爷,不由颦眉道:“这与贞敏有什么关系,她一个女儿家,不就是会调制一手好香,难不成还能学了医去治人生死么?”

陆相深叹了一声,苦笑道:“这就是舅舅要说的第三件事了,贞敏郡主上一次所谓前往泰山为先皇祈福,恐怕不过是个幌子,咱们跟踪到泰山的人看到的是一个西贝货,她怕是已经得了两块鬼军的令牌,并且查出其中奥妙,去往边境寻了她蓝家的鬼军,这一次,本相派在六皇子身边的探子回报,那些为六皇子医治的医者们像是鬼军者字部的人。”

“什么……贞敏她寻到了鬼军!”司承乾几乎无法形容自己的心中的震惊,随后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起来:“若是如此,九千岁岂非如虎添翼,咱们的胜算……。”

司承乾早就听说过鬼军的传说,当年身为蓝家军中最精锐的先锋营阵容最阔的时候也不过六千人马,而其中临、兵、斗、者、皆、阵、列、在、前这九子决里的人更是个只有区区一千五百人而已。

但这一千五百人皆是人中龙凤,精英中的精英,是当年蓝大元帅还是天下兵马大元帅的时候,从他手下统辖军人之中经历了层层选拔上来的,还有一部分是他从江湖中甄选而来,不计正邪,只看是否有出类拔萃的一技之长,他们放在任何一只队伍之中,都是最顶尖的人才。

而且不知道蓝大元帅用了什么手段竟然能将里头的江洋大盗、武林魔头们都驯得服服帖帖,忠心耿耿。

这样一只队伍在几经磨练之后,配合作战起来几乎可以说是完美,这种完美对于敌人就是致命的打击。

以一挡千!

随后司承乾忽然又厉声道:“若是咱们能将这只军队夺过来,就能将司礼监一举歼灭!”

陆相爷叹了一声:“谈何容易,怎么夺,蓝家的鬼军是出了名的忠诚,就是蓝家的死士,若是能给随意易主的,就不叫死士了,而且当年蓝大元帅惨死,他们心中绝对是满怀恨意,如何可能轻易夺得他们过来,除非……。”

司承乾脸色阴晴不定:“除非得到贞敏,而贞敏的性子原本就狡诈如狐,如今依附在九千岁那奸贼那里,又怎么可能会轻易地为咱们所用。”

陆相爷淡淡地道:“那倒是未必,贞敏郡主到底也是个女人,九千岁当初得了她,却始终不可能与她长久,一个女人始终要嫁人生子,当年蓝翎如此,如今贞敏也一样,若是她有了孩子,那么自然是要帮着孩子父亲的主人。”

司承乾一怔,他忽然有点明白了,脸上浮现出一丝异色,喑哑地道:“这……谈何容易,贞敏并不……并不倾心于本宫。”

他虽然自傲,却还不至于蠢到看不出西凉茉并不喜欢他。

陆相爷冷哼一声:“承乾,你记住了,只要你占了她的身子,有了孩子,她再不喜欢也终归是你的人,只是如今咱们根本没有下手的机会,女子受孕也不是朝夕可成,只是来日方长,日后定有机会,对于贞敏这样的女子,要么杀了她,要么将她据为己有,绝无二路。”

司承乾垂下眸子,片刻之后,方才沉声道:“是!”

“咱们现在虽然形式不利,但是也非绝路,看好了你手上的遗诏,很快,咱们会迎来恶战。”陆相爷眼底闪过一丝冷冷的腥红,仿佛冰冷锐利的剑在炽烈的阳光下反射出的那种冰冷的杀气。

忍人所不能忍,方能成就大事,总有一日,他一定会让百里青为他一门上下数百口人的性命付出代价!

……

走出了太子东宫,芳官寻了个借口,让太平大长公主先行回宫,太平大长公主今日得了司承乾的亲近,正是心里甜蜜的时候,但是皇帝大行,合宫上下都是哀声一片,她也忙得不可开交,更是没心情搭理芳官,自让他去了。

看着长长宫巷里没了人,长长的白绫在空中恣意的飞舞,芳官唇角露出一丝冰冷的笑来。

“芳爷,如今贞敏郡主那一边带回了鬼军,您看会不会对咱们的事有影响,是否通传国内一声。”一个穿着一身素服的中年太监不知何时悄然地站在了芳官身后。

芳官冷冷地道:“有什么影响,西凉茉如今只顾着帮我那表哥与陆相、太子为了皇子登基之事恶斗,这一滩水越浑浊自然对咱们越有利。”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且让他们继续的斗得越激烈越好,终有一日,他会让他们所有人都跪在他的脚下哭泣和哀求。

尤其是他那位呼风唤雨,让人嫉妒的表哥……真是越看越让他讨厌啊。

还有贞敏郡主那个臭丫头,居然敢打他。

“我迟早要让他看着贞敏在我胯下像个婊子一样哭泣哀求。”芳官眼底闪过深沉的阴戾。

那中年太监看着芳官身上那一瞬间释放出来的残冷血腥之气,不由打了个寒颤。

——老子是感谢妞儿们的六票、五票、四票、三票、两票、一票的分界线——

“六皇子,您可好些了?”西凉茉看着坐在她让者字部的人打造的轮椅上的年青男子,他的五官承袭了司姓皇族素有的俊俏,只是常年的军旅生涯让他的五官间少了贵族子弟们的阴柔之气。

这是一个俊秀而刚毅端方的男子。

西凉茉暗自赞赏,只是也不免为他可惜。

“多谢千岁王妃派来的人照看,还亲自前来接我,我好很多了。”六皇子司承念看着她微微一笑,只是脸色有些苍白,眉目间却有一种诡异的精神。

西凉茉看着他,温声道:“明日,咱们就要进宫了,你准备好了么?”

宦妻 第四十六章 嗜血之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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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生于其所,死于其所,有这金玉做的囚笼当棺材,倒也是不枉人世走一遭。舒殢殩獍”司承念低低地笑了一声,声音里满是苦涩与惆怅。

西凉茉看着面前安静地坐在轮椅上的年轻男子,他飞扬的眉在阳光下有一种锐利的剑一样的弧度,衬托得他的脸看起来异常的英气,她轻叹一声:“六殿下,您是真英雄。”

司承念闻言,轻喃:“真英雄?王妃太抬举我了,若是这一次不曾大意,一败涂地,在父皇去世之后,本王说不定一样也会在平定边关之后,挥军北上围逼京城。”

西凉茉淡淡一笑:“六皇子,您可听过时势造英雄,您的母亲虽然只是皇后娘娘身边的梳头宫女,但是您身上一样流着陛下的血,您有建功立业,一图大统的野心,在所难免,何况您在西狄与我天朝边疆镇守多年的功绩也一样不可抹杀,何必自轻自贱。”

所谓英雄与失败者不过是成王败寇的区别罢了。

司承念未曾想西凉茉说话竟然这般直接,愣了愣看向西凉茉,苍白的唇角弯起一丝复杂的笑容来:“自从本王受封定远王之后,就再也没有人敢在我的面前说起母妃的出身了,千岁王妃倒是与千岁爷一样……是个直爽的性子。”

此时,有医童捧了药壶子进来,西凉茉从他手上接过来,打发了医童离开,倒了一碗人参汤递给他,方才悠悠地道:“英雄不以出身论成败,便是九千岁,您觉得他出身如何,如今又如何?”

司承念笑了笑,接过她递来的参汤喝了一口,见她这般无所顾忌,他亦放送了许多,只笑道:“这倒是,便是太子殿下和我都要唤声太傅大人,说起来,千岁爷当年为咱们皇子公主们授课时,我只记得大家都喜欢上千岁爷的课,却是因为他上课极为随兴,爱听不听,他只顾得说他的,若是有人问便答,也不去管有没有人不上课和逃学,如今在边关经历了这些风雨,偶尔想起千岁爷的话,倒是觉得极有道理。”

他顿了顿,复又黯然苦笑道:“只可惜当年不曾好好地听千岁爷的讲学,如今想听却也不再有机会了。”

西凉茉闻言,笑了笑,也能想象百里青翘着腿在讲案上,懒洋洋地拿着戒尺讲课,任由底下一群萝卜头们你追我逐打闹的场景,想来也是极为热闹有趣的,只是不想这些萝卜头们长大了便真的兵戎相向。

司承念垂下了眸子,轻咳了几声,顺手用白绢擦去唇角溢出的血,复又幽幽地道:“本王有一事相求,不知千岁王妃能否应下。”

西凉茉看着他,也不答应否只淡淡地道:“六殿下请说,若是我能做到,必定为你做到。”

司承念也不强迫她答应,只道:“本王府上有两子,大一点的今年四岁,小一点儿的方才三个月,若是有机会,我希望他们能认千岁王妃为义母。”

这一次轮到西凉茉愣了,随后对上司承念灼热的目光,片刻之后,她轻叹一声:“六殿下,您应该知道,若是我想反悔对定远王府不利,就算您让小世子们认了我做义母,又能怎么样?”

司承念眼底冷光一闪,刚要说什么,又被西凉茉打断了,她看着司承念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但是,我可以承诺的是,我若在这世间一日,就保住两位小世子与定远王妃的平安荣华,若是我不在了,也会让鬼军九字诀的人将他们送到镜湖,给他们一个平安喜乐的前程,但至于小世子们长大以后的选择,就不是我能够决定的了,六殿下可信我?”

司承念看着西凉茉那双平静凉薄的眼睛,良久之后,他轻声道:“谢谢,至少你不曾骗我,我相信你。”

这个女子就是太过直白了,直白得甚至不屑于敷衍他,但是就是这份直白还有她眼中的坚定,让他相信,自己所托之人不会错。

西凉茉微微一笑:“多谢殿下的信任,定不负君。”

司承念又看着她片刻,眼底闪过一丝奇异的火焰,忽然轻笑起来:“千岁王妃这般人品,若是本王当年先遇见你,能如九千岁这般有眼光,说不定今儿也不会落到如今地步。”

西凉茉看着他,淡淡地一笑:“若是当年意气风发的定远王,也不会瞧得上区区一个不受宠爱的国公府女儿,我亦绝不可能与人做妾。”

世人不过看着她今日,有几人想过这种种的荣华风光的背后是她步步惊心,何况她恶毒的阿九,是谁都不能替代的最独一无二的存在。

司承念也不恼,只软了身子靠在轮椅背上看着天空,幽幽一叹:“是啊……一切不过都是命。”

一只胖乎乎的鹦鹉扑棱着翅膀落在西凉茉的肩头,它啄啄自己华丽罕见的暗红色羽毛,头上一朵柔软的白羽轻抖成一把精致美丽的羽毛扇,它瞥了眼司承念,打了个哈欠,嘎嘎叫了几声,发表了自己的意见。

你长得可没狐狸精漂亮、恶毒、骚包、欠扁,一点特色都没有,看着就没甚味口,阿茉怎么可能看得上你?

——老子是小白是善良的小鸟鸟的分界线——

皇帝大行,举国哀丧,所有红白喜事皆停。

百官披孝,万民披麻。

宫中妃嫔与宫人们的哭灵之声回荡在宫禁之中,如那洒满了宫道上随风飞舞的纸钱一般,飘飘袅袅,带着数不尽的愁与怨。

红颜未老恩先断,何况这去了的皇帝陛下还有这么多与公主们年龄相近,正是青春貌美的妃嫔,如今一捧黄土掩了皇帝腐朽的身躯,也将她们香艳孤寂的灵魂都埋葬。

但是在这一片愁泪哀叹之中,也有那完全不应景,甚至大逆不道的笑声。

“呵呵……阿姐,阿姐你看我抓到了什么?”涑玉宫里有白衣美貌得让人踟蹰忘行的少年捧着什么东西匆匆忙忙地向正在后殿里。

西凉茉正与鬼军众人们正在研究新传来谍报,忽然见少年如小鸟一般扑腾进来,跑到她面前举起手来,献宝似地一脸兴奋地道:“阿姐,阿姐,你看看!”

西凉茉一看他手里捧着一小筐子虾,鲜嫩的虾子在碧油油的竹筐里扑腾,飞溅开不少细小的水珠,连着百里洛的衣襟和袖子全都湿了一大块。

她有些好笑,示意其他人先行考量行动计划,她稍后就来,随后就领着百里洛:“阿洛,你去抓这些虾儿来作甚?”

百里洛低头看着她笑眯眯地道:“阿姐不是喜欢吃虾吗,我今早就在咱们的池子里发现了有虾,而且个头好大,所以就央着胜公公帮我做了钓虾竿,你看看我钓上来好多虾呢!”

百里青在宫里居住的涑玉殿几乎是最奢华的宫殿,因为引了秋山之泉水让百里青沐浴,所以涑玉殿的园景也做成了仿造秋山天然奇景的假山溪流,那溪流里水草盈盈,两边种满了名贵花草,溪水里养了不少鱼儿和虾,无人敢去捕捉,里面的虾与鱼便越来越肥美。

西凉茉有点怔然,因为前生她出身在海边附近,所以内陆看起来奢侈的海鲜是时常能吃上的,但是今生想要到海边更难,海鲜都是皇帝也难得吃上的奢侈之物,所以她虽然喜欢吃虾,但是身边几乎没什么人知道。

西凉茉忽然想起那日前往沙漠的辞行宫宴之上,也有不少快马加鞭,不知累死多少好马送来的西狄腥鲜之物,她看向百里洛微微一笑:“阿洛,你谁告诉你阿姐我喜欢吃虾的?”

百里洛想了想道:“是十哥说的,以前有西狄特使进贡的时候送来了冰块虾,好大,阿姐可喜欢吃了!”

西凉茉明白了,原来蓝翎夫人居然和她一个口味,爱吃海鲜,百里洛果然是将她当成了蓝翎夫人。

虽然宣文帝的骨珠将他身上的毒解了,那种被毒刺激神经而导致不定时的狂暴已经没有再发作的迹象,但是他的的智商与回忆却永远停留在了幼年时代。

“阿姐,你让人煮了看看,说不定会比十哥给你带的海虾要好吃呢!”百里洛举起手里的虾米端到她的面前。

西凉茉看着他期盼纯真的眼神,说不出拒绝,眼里闪过温和的光芒,打算伸手接过来:“好,一会子阿姐就让连公公去交代小厨房煮了虾……。”

百里洛话音未落,一只修长苍白的手忽然伸过来毫不客气地一把将那一框子虾“啪”地一声拍落在地。

“吃什么虾,你是疯了不成,没事到园子做什么怪,这里可没有人喜欢吃虾,喜欢吃虾的那贱人早就死了,还有什么十哥,他们全都死了!”百里青冷冷地看着百里洛,阴魅的眸子里满是冷怒之色。

百里洛一愣,低头看着满地活蹦乱跳的虾,呆呆怔怔地道,豆大的眼泪一颗颗地往下掉:“她喜欢吃啊,十哥亲自做了虾给她吃的时候,她吃得很开心呢,她没有死啊……阿青,你为什么说他们死了……你打翻了我的虾……。”

西凉茉一看百里洛的神情不对,立刻一把揽住他的手臂,同时恼怒地瞪着百里青:“你才是疯了不成,他才刚刚好些!”

说着,她立刻温柔地底轻拍着百里洛的背:“阿洛乖,别哭了,阿姐喜欢吃你带来的虾,没有人死了,你别理你弟弟,他是嫉妒着自己抓不到那么多虾,欺负你呢!”

百里洛眼睛里一下子充满了泪水,他干净纯澈的眸子望着西凉茉,怯怯地开口:“是么,阿姐喜欢吃沃抓到的虾吗?”

西凉茉点点头,微笑:“是啊,阿姐最喜欢了,阿洛真能干。”

百里洛破涕为笑,一下子蹲下去,也不顾那些虾米掉在地上沾染了泥沙,抓起来往竹筐里扔,一只只地捡起来后递给百里青,有些怯怯地道:“阿洛,我虾的给你,一会子我再去钓!”

百里青闻言,脸色一阵发青,却只一脸阴沉地瞪着西凉茉,又瞅瞅固执地把虾筐递给自己的百里洛,随后眉头一挑,仿佛在忍耐着什么似的,一把夺过百里青手上的箩筐,一边转身向内殿而去一边冷哼:“擦一下你那满脸的鼻涕眼泪,恶心死了!”

百里洛一愣,瞅瞅西凉茉,眼睛湿润又柔软,看得西凉茉心头软软的,但凡女子对这样的一个美貌又纯澈可爱的‘少年’,总有极为母性的情怀。

她立刻从袖子里摸出绸帕子来给他抹脸,一边宽慰他:“乖,不哭了,阿姐说的没错吧,你弟弟就是羡慕嫉妒恨,他没本事钓到虾,所以才这样呢,不哭鼻子的孩子,阿姐才喜欢。”

百里青那厮本来就是个嘴皮子贱起来,能让人欲生欲死的家伙,明明心里对百里洛在乎得紧,还非要做出那副样子。

百里洛闻言方才抬起精致漂亮的脸,有点怯怯地看着她,有点忧郁地问:“那阿洛乖的话,比起阿青来,阿姐是不是会比较喜欢阿洛?”

西凉茉看着他那水雾迷蒙的眸子,挺直的鼻尖红红的像一只可怜兮兮的小兔子,不由半调侃地提高了声音:“是啊,阿姐当然喜欢比较听话的孩子,不喜欢像阿青那种任性又小肚子鸡肠的孩子呢。”

“西凉茉!”百里青因为恼火而陡然拔高的尖利喊声如魔音穿耳一般,让西凉茉和百里洛都忍不住捂起耳朵。

“这都什么时候了,你不和大家子在内殿商量正事,还有心情在这里跟这个白痴磨蹭!”百里青转身,咬牙切齿地一把扯着西凉茉就往内殿里拖,根本不去看一脸茫然的百里洛。

西凉茉把手帕往百里洛怀里一塞,温柔地道:“你先去小厨房,一会子阿姐做完事就去寻你。”

说完就被不耐烦地百里青强行拽走了。

百里洛有点怔怔地看着西凉茉被百里青拖着消失在内殿的身影,不由伸手挠挠头,仔细地收好西凉茉给他的帕子,随后抱起一筐子虾米一脸纯真地看向一边留下来的小胜子:“胜公公,咱们去小厨房做虾米给阿姐还有阿青吃吧!”

小胜子接过百里洛手上那一箩筐半死的溪虾,欲哭无泪,千岁爷挑剔的嘴绝逼不会吃这种不新鲜的货啊,看来又要自己在大日头底下去钓虾了。

为什么这种紧张的时刻,所有人都在忙大事,自己要陪小‘少爷’钓虾啊!

好吧,这种抱怨如他这样的小人物,还是放在心里嘀咕嘀咕就好了。

且说这一头小胜子认命地带着百里洛去钓虾了,这一头西凉茉却没好好气地一把将手从百里青手里抽了出来,白了他一眼:“你这人,一定要表现得这么别扭么,阿洛痴了,你也傻了是么!”

虽然她知道他最恼恨百里洛被伤害了那么深,却还惦记着仇人,但是就不能稍微温柔一点么?!

说罢,她一扭头就进了内殿。

百里青看着她的背影,阴魅的眼底闪过一丝火气,随后又如深不见底的大海一般,幽幽沉沉地望向天边,唇角勾起一丝自嘲的笑意。

是啊,他从来就是这般的爱记恨,阴阴沉沉的不招人喜欢,所以看见阿洛那样仿佛什么样的污秽都不能在他的身上留下印记,永远笑得那么温暖明亮,吸引着所有人的目光,分明是双生子,连当年的蓝翎也是比较偏爱他,所以便会直觉的嫉妒。

如今想来,便觉得有趣得很,一模一样的双生子,一个像是集载了世间最美好的善与美,一个却背负了恶与丑。

一只柔软的手忽然拽住他冰凉的指尖,眼前多了一张没好气的俏脸儿:“阿九,还不进去做甚,大家都在等我们。”

这一次变成他便被她拽着进了门。

百里青目光落在她拽着自己的柔软细腻的纤手上,皮肤上有暖意一点点顺着指尖爬上来胸口。

他精致的唇角轻轻漾开上翘的弧度,

没关系,还有眼前这个人愿意牵住他的手,他也只需要她的温暖,就够了。

西凉茉一边牵着人进门,一边暗自地无奈地低笑,她家千岁爷最近有点多愁善感往忧郁派小生发展的趋势,家有娇夫,伤不起啊!

周云紫最先发现西凉茉进来,立刻拿起一份信封朝着她颦眉道:“千岁爷、小小姐,这是方才司礼监听风部的人送来的消息,晋宁王、晋北王、东阳王的三路大军都已经开拔到了沭阳县、宁峰郡一带,没有按照之前他们所呈报的在沭阳县集结之后往西狄边境开拔,如今却已经越过了沭阳、宁峰郡一代向着京畿大营而来!”

百里青挑了一下修长的眉在上首坐下,嘲谑地冷哼一声:“看来陆相爷倒是个真有本事的,竟然能将三位藩王全都说动了,也不知道给了多少甜头。”

晋宁王、晋北王、东阳王等几位藩王全都是宣文帝叔父一辈的封号,到了宣文帝这一代,他毕竟不是名正言顺地拿到了王位,担心几位德高望重的藩王会在京城勾结那些被他杀掉兄弟的残余党羽,便一直命令在属地不得归京城。

时时还要他们纳贡,并寻个由头削掉他们的封地,几位藩王都气愤得不行,但奈何原本手上就兵力有限,而且又名不正言不顺,加上司礼监无所孔不入地监视,他们也不敢有什么大动作。

后来藩王们也渐渐老去,新王即位,因着这些新王都不是什么出类拔萃的人物,所以宣文帝倒是放心了不少。

“如今边关危急,倒是给了他们个好机会,做出这等蠢事来。”百里青微微眯起的狭长魅眸里,闪过一丝阴霾嗜血。

西凉茉沉吟片刻,看着地图上的几个巨大的红箭头:“后日就是先帝停灵四十九天满,即将启程入灵之日,百官都会前往祭拜,送灵,藩王他们还需要多久会赶到京城?”

周云紫微微颦眉,掐指一算,随后道:“加急谍报送来也需要一日半的时间,几位藩王都已经各自派出了三千强骑兵先行冲往京城,美其名曰祭拜大行皇帝,塞缪尔传来消息,那些强骑兵的马都是一等一的好马,脚程极快,所以我估计着后日他们就能赶到京城。”

“那么总共是九千人马,毕竟对方是以吊唁的名义派人进京,如今京城中已经有不少流言蜚语,若是直接派出京畿大营,只怕不好收拾,派出锦衣卫驻守在金陵的人与沭阳一带的人,也可将他们强行拦下。”李密看了看图,沉吟着道。

西凉茉微微颦眉,京畿大营是兵,锦衣卫的性质则类似于捕快,这两者性质不同,所代表的的意义不同,派兵则意味此事已经上升到极端对峙,若是派锦衣卫还能说是内部矛盾。

但是锦衣卫毕竟只习惯了小团体作战,如何能与对方的精兵直接面对面,尤其是晋宁王、晋北王都是真刀真枪地上过战场的。

而且若是真的打起来,对西狄边境的压力更是捉襟见肘,何况他们的目的真的不是与藩王开战,而是需要他们的兵力开往边关。

宿卫原本就是从西南边境被甄选入锦衣卫,当初还是六皇子麾下的一员参将,所以对边关形势是所有人之中最为熟悉的,他沉声道:“一旦内乱,恐怕咱们对边境运送的粮草会出现问题,如今六殿下已经身受重伤,三军未动,粮草先行,边关无大将,国公爷的兵马也在筹集粮草,就算赶到边境,恐怕边关十六城已下十一城,咱们只能陷入无城可依靠的山地战,西狄多山海,这恰恰是他们擅长的战争!”

此言一出,众人皆沉默。

片刻之后,西凉茉淡淡地道:“陆相爷怕是早就算计好了咱们担忧着这一点才敢如此一搏。”

“但是若边关失守,就算太子登基,也不过是遍地烽火,于他又有什么好处?”宿卫虽然善于用兵,但是不善于政治斗争,只很是不解地道。

百里青静止的眉目一片阴郁,他勾了下唇角,凉薄地道:“恨人有,笑人无,如今陆相是恨毒了本座,指望着拖下本座复仇,何曾还记得什么家国天下,若是他得不到,那就让所有人都得不到。”

西凉茉心中暗叹,没错,陆相于百里青有血海深仇,如今失了理智,也不足为奇,他这人就是有本事将死人气活了。

“千岁爷,您若是当初还留着陆家人,说不定这会子咱们能逼着姓陆的跟咱磕头!”宿卫心直口快,一脸惋惜地道。

此话一出,李密有些责备地瞪了眼他,这是在埋怨千岁爷狠毒么?一会子惹恼了爷,有你好受的。

宿卫嘿嘿一笑,也有点子不安。

百里青脸上却没有一丝怒色,只是似笑非笑地把玩着自己小指上精致的护甲:“且让他疯去吧,越恨本座越好,最好疯得拿着刀子来刺杀本座,那方才是最好的。”

百里青的话让众人皆是一愣,千岁爷这是……

却见他忽然冷声下了指令:“直接将京畿大营的虎啸卫调往沭阳县与宁峰郡一带,重兵把守通往京城的三处通道,逼迫他们前往一处极为险峻的天阳关,号称一线天,设下投石、弓弩、擂木,将三藩王会合之后所有骑兵诱往那里,将他们全部击杀之,一个都不要放走!”

众人一愣,没想到百里青对于沭阳和宁峰的地形这般熟悉,张口就来,但这是等于直接与藩王们撕破了脸面么?

李密等人正想上前劝阻,却见西凉茉忽然微微一笑,淡淡地道:“依我看最好不要派京畿大营的人前往天阳关,那里就交给兵字诀与斗字诀的人的吧,他们已经在沭阳与宁峰了。”

百里青看向西凉茉,眸光幽幽如不见底之深渊,轻笑起来:“知我者,丫头也,去吧,让我看看你的鬼军是不是真如传说中那般所向披靡。”

让他看看他掌心的食人花露出獠牙的样子。

李密等人心中不由暗自嘀咕,兵字诀与斗字决的人加一块也不过区区七百人,这对上九千强骑兵,就算是在一线天那样的地形也多少有些吃力吧,何况……

千岁爷的意思可是不放过他们中的任何一个人。

但是既然主子们已经决定了,他们自然是无话好说的。

——老子是兵临城下的分界线——

白幡在空中飘荡,飞扬的纸钱与燃烧冥器烟火缭绕在三清殿中,宣文帝灵柩前,文武百官、高阶的内外命妇齐齐着素服披麻戴孝,吊唁自己西去的主子,三跪九叩,哭声震天。

礼部大臣们往地下泼洒着一杯杯的白酒祭告着天地。

太平大长公主站在灵前领着一众宫嫔们主持着祭仪,站在她身边的是脸色有些苍白,泪痕湿了娇花脸,却依旧妩媚依旧的韩贵妃,只是此刻她心中多少有点心不在焉,眉目之间似集结着一股子怨气,正冷冷地瞪着伏在皇帝灵前哭得几乎昏厥过去的女子。

看着那人满头花白的头发,与嚎啕大哭的模样,再看着她身边那高大的太子殿下,韩贵妃心中的气就不打一处来,她阴阳怪气地道“长公主殿下,陛下已经说了他再也不想见到这个女人,您如今违背殿下的旨意,甚是不妥!”

皇后还是那种做作的样子,仗着皇帝已经去了,自己有个争气的儿子,竟然敢这么堂而皇之地到了她们的面前哭灵,忒不要脸了。

太平大长公主冷冷地瞥了韩贵妃一眼:“你怎么就那么多废话,是嫌皇兄的英灵还不够不得安宁么?”

她的声音不小,不少人都看了过来。

韩贵妃哑然,她瞪大了眼看着太平大长公主,这个贱人平日里就专门与她过不去,如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是在羞辱她么!

太平大长公主不耐烦地冷声道:“不想被人羞辱,就最好闭上你的嘴,否则依照你得皇兄疼爱的程度,说不定去给皇兄陪葬倒是合适。”

韩贵妃吓了一跳,立刻屈辱地低下了头,眼底却闪过一丝怨毒,不就是欺她没有儿子么,她没有儿子还不是皇后这个老虔婆害的!

她看着太子一脸悲痛地将皇后扶了起来,眼底闪过一丝冷色,有儿子又有什么了不起,这皇位还不一定是谁坐呢。

韩贵妃这么想着,目光瞥向了安安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看着灵柩的六皇子。

同样在悄悄打量着六皇子司承念的还有太子司承乾。

空气里与其说弥漫着悲痛的气氛,倒是不如说弥漫着诡谲的气氛,所有人都知道今天是宣布谁为天朝新主的日子,而名正言顺的太子有陆相爷等朝中一派清流文官的支持,六皇子有靖国公为首的武将一派的支持,还有小小的刚满一岁的十六皇子,背后却是司礼监和锦衣卫。

这般三足鼎立,几乎让人觉得空气里充满了山雨欲来风满楼的压抑气息,谁也不知道下一刻,谁会登基为王,谁会血溅三步。

哭灵中场是有休息的,一众官员皇族子弟哭了一个上午早已经累得不行,毒辣的太阳晒晕了好些人,于是得到休息的机会,众人皆寻了一个角落,也顾不得曾经的王族风范,席地而坐。

百里青懒洋洋地坐在长廊下,品着冰茶,目光落在南方的天边:“那丫头到了么?”

小胜子自己的主子在说谁,立刻轻声道:“按着时日估计,小姐因该早已经到地方了。”

百里青的目光落在那规规矩矩地坐在内命妇之中的‘西凉茉’,淡淡地道:“让那西贝货小心点,若是演着这戏份也能出了什么纰漏,让她提头来见!”

小胜子立刻道:“爷放心,定然出不了错,红玉夫人的易容术一向高超。”

随后他忽然瞥见了什么,立刻附耳在百里青的耳边道:“千岁爷,六殿下去太子殿下那里去了。”

百里青看了过去,正巧见到六皇子正让人推着轮椅去往太子与陆相休息的小亭,他眼底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嗯!”

好戏,就要开始了。

他真是期待血腥的味道,那让他感觉到自己血脉里充满了难以言喻的兴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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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 第四十七章 血之祭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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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蒙蒙亮,阴云在天边翻卷,有风,凛冽而萧然,带着一种草木与铁器的腥味掠过昏暗的天地之间。

黎明之前,蒙昧的时刻,阴阳交替之际,正是鬼魅最后肆虐的时候。

一骑黑影绝尘而来,扬起尘烟千里。

“报——!”高昂嘹亮的声音响彻空旷的原野。

杜雷蓦然从手上的图纸里抬头,眯起眼向远处看去。

身边的蓝衣校尉立刻认出了那灰色骑装:“将军,是前锋营的人!”

“唔。”杜雷眯起细长的眼,看着那人一路飞驰而来。

灰衣军士翻身下马,利落地单膝跪在自己面前,拱手高声报道:“将军,前锋营来报,通往京城的三条大路都有京畿大营虎啸卫重兵把守!”

杜雷是晋北王旗下最年轻的骁骑将军,他有着一张容易让人联想起忠厚刚毅的棱角分明的脸庞,但却一双细长而冰冷的眼睛,那双眼睛不时地闪过诡冷的光,不由自主地想到了一种晋北特产的毒蛇——五步蛇。

而他的作战作风也如五步蛇一样,犀利,狠毒,并且他很不喜欢留——俘虏。

这一次,他正是三路藩王强骑兵的总领。

他看了看自己面前的地图,冷笑一声:“京畿大营好快的速度,咱们连夜奔袭,他们倒是刚好就迎了上来。”

一名黑衣校尉在他身边道:“将军,属下看恐怕是司礼监的那些眼睛耳朵就从来没有离开过,咱们的脚程再快,却也未必能躲得他们遍布天下的耳目。”

杜雷眼底闪过一丝冷光:“九千岁那奸贼和狗皇帝一样从来就没有相信过咱们晋北!”

挑选最好的马、最好的骑兵,组成最精锐的先锋队伍,一路马不停蹄连夜奔袭,就是为了成为一支利箭今日射在京城城门的朱红大墙之上,陆相早已经调集了他能够调集所有力量,等着接应,只要他们将京城围上一日半,挡住京畿大营的人,晋北、晋宁、东阳三路大军就会赶到,合围京城,夹击京畿大营。

进逼中宫!

“京畿大营分成虎啸卫、龙啸营,各自领京兵两万,这些京兵们都是些没有经历过边关苦战的,而且京兵领军们虽然有些人是有些真材实学的,但是更多的都是没上过战场的世家子,没几个真顶用,咱们的人马就算强行袭入其中一路,想必破杀闯关也不需要太多时间!”黑衣校尉轻蔑地道。

九千对四万,看起来仿佛以弱敌强,但如今正是危机四伏,各方势力蠢蠢欲动之时,四万京畿营卫不可能倾巢而出,无人在京城附近防守,能派出来的顶天三万人马,在他们这些晋北的汉子眼里,那些没有见过血的三脚猫们,根本就不能叫做军人!

“原本以为九千岁不会这么快和咱们撕破脸皮,既然如此,咱们也不必客气,只是……。”杜雷微微眯起细长的眸子,冰冷的光芒在其间缓缓流动。

“只是若是咱们耗了太多时间,赶不上皇帝出殡,大局落定的话,只怕就算是大军围城,也很难翻盘。”蓝衣校尉神色凝重地接过了话。

这就是为什么要强骑兵连夜奔袭的原因,大军开拔,必定比不上轻车简从的速度,若是在大局未曾落定之前赶到京城,形成胁迫之势,让太子稳稳当当地坐上了皇位,他们就是理直气壮进京祭拜,扫净奸党。

有从龙之功,但若是等到太子落败,十六皇子或者六皇子坐上了那把皇位,黄袍加身,百官叩拜,昭告天下,他们大军逼京,那就是叛逆谋反,逼君当斩!

时间,是决定他们和敌人的人马之间胜负的最重要的关键点!

强行闯关,到底需要多少时间,谁也不能确定,而天,很快就要亮了,最初午时就要宣布新帝即位,这里到达京城不过数十里地,若是顺利无阻拦的通过,顶天不过需要一个半时辰。

杜雷摸了摸自己下巴上的短髯,忽然问:“除了那三条大路,本将军记得应该还有一处小道能到达京城!”

黑衣校尉一惊,看向杜雷:“将军是说天阳关么,但是那里乃是地龙翻身之时,山体开裂出来的一线天,太危险了!”

所谓一线天,就是小路两边都是万丈绝壁,一旦通过的时候,有人在山壁之上做手脚只怕就要出大事!

杜雷眯起眼,有阴沉冰冷的光芒闪过:“平原开阔地之战耗时太久,只能兵行险招,那两处绝壁之上无法埋伏太多的人,如今情势所逼,咱们重要一试!”

黑衣校尉有些犹豫,还想要说什么,但是蓝衣校尉却忽然出声附和杜雷:“将军之言甚有道理,之前咱们的探子勘查过地形,那山体裂开,山上更是沟壑无数,寻常药农就是要爬上采药去恐怕都不容易,若是西狄的山地骁兵,或许我还能相信他们能全然攀爬而上!”

言下之意,就是区区京城之中的纨绔们里就算有江湖高手,又能有几人?

黑衣校尉迟疑了片刻,还是看向杜雷:“将军,千万三思!”

杜雷眼中冷光一闪:“怕什么,咱们不是还有秘密武器么?”

蓝衣校尉看向黑衣校尉,阴笑一声:“怎么,兄弟是觉得我底下人的本事不够,还是担心我抢了头功?”

得立头功者,未来自然加官进爵,荣华不尽。

“你说的是什么狗屁!”黑衣校尉大怒,扬起鞭子就想动手抽向对方。

“你知道我说什么!”蓝衣校尉冷笑。

杜雷冷冷地大喝,伸手两鞭子就抽在两人的脸上:“都闭嘴,临阵当前自己人起了内讧!”

两人顿时脸上都多了两道血痕,却各自都闭上了嘴。

“传令下去,全速往天阳关开拔往!”杜雷冷厉地高声大喝。

“得令!”众人齐齐抱拳。

蓝衣骑兵们迅速地翻身上马,一扯缰绳向另外一个方向飞驰而去,卷起尘烟滚滚。

——老子是月票兄要被阉割了,泪奔三秒的分界线——

天阳关上,万丈绝壁。

这里的山经历了百年前的一次地龙大翻身,四处开裂,又因时常暴雨如倾,所以山石水土流失严重,几乎没有大株的树木能够生长于其上,所以看起里山壁苍白,千疮百孔,破碎的锐利石壁有一种妖异的气息,极像传说里妖怪的洞府。

长风穿过破碎的山石间隙,发出尖利呼啸声,恣意地掠起那站在绝壁上之人脸颊边飞扬的长发,一身黑色衣裹出她窈窕的身材,远远看去,她就像山石上一抹幽魂阴影。

而若是细细看去,她的身后同样装束的‘幽魂’星星点点地遍布在绝壁之上。

她抬起斗笠,冰冷的眸子静静地看着泛白的天边与地平线的交际处,那里有滚滚尘烟如风般席卷而来。

西凉茉眼里山唇角弯起一丝轻笑:“果然来了。”

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不知他们是太勇敢,还是太轻敌。

蒋毅在她身后低低地道:“小小姐,一切都已经准备就绪了。”

西凉茉眸光凉薄,平抬起手做出迎接的姿态,轻念出一句每一次鬼军开战前的诡异祝祷词:“地狱鬼门开,问君何时归吾门。”

……

“停!”

即将靠近一线天的时候,杜雷忽然一抬手,让所有的人同时都停了下来。

他警惕地看向那参天绝壁,他的目光最后落在并不宽敞小路上,那里满是大大小小的碎石,看不出有人经过的的痕迹。

“将军,您不觉得这里安静得太过了么?”黑衣校尉始终觉得不妥当,直觉告诉他,这里很危险,或许比当初他们直接闯大路与京畿大营正面交锋还要危险。

杜雷到底是经历过战场杀伐之人,对于危险也有着超乎常人的敏锐,他眯起眸子,正要下令:“唔……先派出探子……。”

“呜呜——。”一道鬼魅般的笛声瞬间打断了他的声音。

笛声?!

这里居然有人在吹笛,这代表了什么?

那鬼哭一般的笛声听得人毛骨悚然,仿佛有幽冥鬼手悄然抚摸过众人的背脊,让人不由自主地一抖。

尤其是那笛声仿佛来自四面八方让人无法确定来自哪里。

蓝衣校尉打了个寒颤,不由自主地小声道:“会不会是有樵夫在这里打柴?”

杜雷警惕地望了四周,冷哼一声:“有鬼在这里打柴才是,前锋营,进去探查!”

将军令下,前锋营的骑兵们硬起头皮正要向那一线天而去。

黑衣校尉却忽然指向那坐在一线进口处一道人影,大声道:“将军,你看,有人!”

杜雷看过去,果然看见那人一身黑衣,正站在那石头上,手里一只奇异的骨笛,似乎发现有人看着他,他忽然冷笑起来:“杜将军,怎么,小小一线天,你也不敢过么?”

说罢,他一扬手,一声炮响,山壁上立刻出现了无数旗帜和黑衣人影,明晃晃的刀影在已经亮起来的天光下泛出森冷的光芒。

由于天色已经亮了起来,杜雷能清晰地看到那人一双碧蓝眼睛,五官也分明不是中原人,但不管他是哪里人,这个时候出现在这里,只说明了一件事——他是敌人!

“九千岁已经没有人了么,竟然派出你这样的一个外族狗来领兵。”杜雷冷笑一声,虽然手搁在了腰上,但是眼底却闪过一丝放松来。

毕竟,若是一直如此安静,他才会更觉得不安与怀疑山上是否有强大的伏兵,会在他们走了一半的时候忽然痛下杀手,推落滚石,截断他们骑兵的头尾,那就必定是一场恶战。

但是对方居然没有等到他们进一线天,就祭出了自己的人马,只有最愚蠢的将领才会做出这种事情来。

而且那些旗帜虽然多三,看着声势浩大,但实际上数过去根本没有几个人。

杜雷反而心中松懈了一些,心中轻蔑地冷哼,居然让一个完全不懂得军事的外族人来领兵应战,九千岁那阉人果然是只会玩些勾心斗角的东西,哼!

塞缪尔并不因为他的话语而生气,收起了骨笛,慢悠悠地摸索着自己抽出的弯刀,舌尖轻舔过刀锋,看着他露出一个嗜血的笑起来:“那就来试试我这个外族人的刀快,还是你的骑兵更强悍吧!”

“一群虚张声势的蠢货,全员听令,冲过去,踏平那些蠢物!”杜雷举起长剑,高声厉喝。

“得令!”一众强骑兵们齐齐抽刀出鞘,明晃晃的刀子在日光下闪出一片森冷的刀光,策马扬鞭冲了过去。

看似鲁莽的命令,却蕴含着杜雷的决断智慧,直接冲过去,九千骏马呼啸而过,光是那些马蹄足以将那些埋伏在山道里的人全部踩踏而死,而且……、

“嘶!”马鸣声里,跑在最前面的骑兵在冲进一线天的霎那,忽然右手搁在自己马鞍边的袋子里一抽,齐齐拿出一种造型奇异的弓弩来,直接对准向两边绝壁上。

“叮!叮!叮!”

无数勾爪瞬间抓向了那突起的山石,然后借着这一勾之力与马匹奔腾的力量,那一批骑兵立刻飞身跃起,向山壁弹去。

那一批骑兵分明是经过了特殊训练,全都身手敏捷似猴,借着那腾飞之力,足尖一点山壁,一手扯住那奇异的弓弩,一手持刀杀气腾腾地向那埋伏在山壁上的鬼影砍去。

那些鬼影仿佛完全没有想到对方会出乎意料的这般突袭,彻底震住了一般,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手起刀落,血光四溅,人头落地。

杜雷在一线天下,听着山壁上传来的阵阵惨叫之声,眼底露出了嗜血的得意。

为了对付西狄人,他花了大心思训练了一批骁勇的山地兵,而且当初在接到晋北王令要突袭京城的时候,就做足了功课,早料到也许有一天要从这一线天过,如今成绩斐然。

“让那些跳梁小丑死无葬身之地,杀!”杜雷细长的眼中闪耀出蛇一样冰凉的光,举起手中的长刀,一拉缰绳率先向一线天冲去。

“驾!”

“杀!”

九千强骑兵的咆哮声响彻了整座山谷,卷起无数尘沙,面目狰狞,带着汹涌的杀气冲进了一线天,誓要让这一群螳臂当车者悔不当初。

——老子是九爷要月票的分界线——

天阳光第一道血光染红了天边第一道霞光的时候,上京皇宫之中,也即将有飞溅出的高贵的血液开启了最后皇位杀戮之争的序幕。

空气中流动着诡谲而紧张的气息。

太子司承乾一身素缟地坐在小亭的石椅上,神色间有些凝重,目光也警惕地看向那坐在轮椅上与熟悉近臣交谈的司承念,忽然道:“舅舅,本宫觉得最近六弟表现有些不对劲,他这般孤身一人身负重伤回来,大军都留在了西狄与我边境之处,难道他就不怕么?”

陆相目光锐利地看着司承念,随后冷笑一声:“六皇子到底是带了三千精兵护送他回朝的,太子殿下别忘了就算他想多带人回来也要能带才行,他手下是有二十万大军没错,但是如今边疆战事吃紧,他若带人回来岂非叛国?”

三千精兵又如何,太子和他早已经私下蓄养了五千死士,平日为修建秋山行宫的民夫,若有需要时就是死士,何况很快九千强骑兵就要来驰援,此后还有三位藩王的二十万大军!

司承乾不是不知道这个道理,但是他的直觉告诉他,有些东西不对劲,但是什么不对劲,他却说不上来,只是沉吟了片刻:“咱们潜伏在三千精兵里的探子没有什么别的情报带回来么?六弟不像是如此轻率之人。”

他甚至怀疑司承念到底有没有真的受伤,也许他是借着受伤的名义回京城,意在皇位?

陆相自然知道司承乾在顾虑什么,但他早已经探查过,甚至派出过自己这一边的太医去看过司承念的伤口,摇摇头:“六皇子的伤确实非常严重,太医都没有想到他恢复得如此之快。”

司承乾颦眉,又问:“九千岁手上的京畿大营听说昨日就已经派了出去,舅舅可有接到新的消息?”

陆相这一次则是点头了,眼底闪过一丝阴沉的目光,轻嗤一声:“这倒是有的,大概这会正是交手来的时候。”

他对京畿大营实在太了解了,那就和禁军一样是让是世家子们镀金的地方,能有多少真正的战斗力,何况大部分还是执戈步兵,遇上强骑兵,抵挡一阵恐怕就会被强骑兵都冲散了。

“太子殿下要以不变应万变就是了,这一次,咱们能让殿下顺利登基自然是好的,若是有那不识趣的,自然有他们苦头吃,只要您正式接受了百官的朝核,钦天监的人敬告天地之后,您就是天朝的新帝,没有人能取代你!”陆相这么说着,眼睛里的光越来越炽烈,甚至带了一丝疯狂的味道。

司承乾看着他的样子,伸手握住陆相的手臂,眸中目光坚毅:“舅舅,您放心,本宫登基之后,一定会为母族报这不共戴天之仇,用九千岁那狗贼的脑袋祭奠外祖他们!”

陆相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异光,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发现他们方才口中谈论的人正向他们走来。

“六皇子过来了,殿下且仔细周旋。”

司承乾点点,好整以暇地看向被坐在轮椅上被宫人推着过来的司承乾。

“太子殿下。”司承念看向司承乾,苍白的唇边浮现出一抹虚浮的笑容来:“且恕臣弟近来有伤在身,无法行礼。”

司承乾看着他面容色的苍白之色,坚毅朗的面容上也带了一点淡淡的温和:“六皇弟客气了,你我皆骨肉,为兄看见你这般身负重伤,已经是心中不好受,如今又是父皇停灵已满,即将出殡前往昭陵之日,何必讲究这些虚礼。”

司承念看着司承乾片刻,唇角忽然浮现出一抹讥讽的笑容来:“太子殿下的不好受是担心臣弟的身体恢复得太快了?”

陆相在一边微微颦眉,对着司承念道:“六皇子殿下,您说话要注意分寸,如今是陛下出殡的日子。”

司承念看着陆相一眼,冷冰冰地道:“我和皇兄有兄弟之间的话要谈,陆相毕竟是外人,能否回避?”

陆相没有想到他如此不客气,眼中闪过一丝森寒之色:“六皇子……。”

但是他未曾出口的话忽然被太子司承乾打断了:“舅舅,您先替我再去给父皇上两柱香。”

陆相看向司承乾,两人对视片刻,陆相才沉声道:“也好,只是六皇子殿下,不管您到底想要说什么,且看在今日陛下启程之时,多想想陛下是否愿意看见自己的孩子们在自己走的时候,还上演兄弟阋墙之事。”

说罢,他拂袖而去。

司承念看着陆相远去的背影,轻笑起来,仿佛喃喃自语地道:“陆相爷倒是真心为太子殿下你着想,如今都到了这个时候,还想让我顾念兄弟之情,不要与太子殿下争夺这个皇位么?”

司承乾觉得司承念今日实在是有些奇怪,平日里不管兄弟们私下争夺得是否厉害,表面上的平和总是要维持得很好的,如今他这般直白,是要直接撕破了脸面么?

他眼中掠过不悦的目光,一挥手,让其他的宫人全部离开一些。

寻常里,自己一向深得宣文帝器重,哪怕如司承念这样战功煊赫的皇子在他面前都是要恭恭敬敬的,所以司承乾心中恼火,脸上也冷了下来:“怎么,莫非六皇弟要不顾念兄弟之情,非要与为兄争上一争么?”

兄弟俩之间剑拔弩张,司承念看着他,脸上忽然再一次浮起那种虚无的笑容来,却答非所问地道:“二哥哥,你可知道六弟我一生之中最羡慕的人就是你,最不服之人也是你么,我的母亲……咳咳……是你母亲的下人,所以我一辈子也只能当你的下人,哪怕我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去战场拼了浑身伤痕,为父皇赢得荣耀,封了所谓的定远王,父皇眼里看重的人还是你,封王,将我远远地打发到边疆,也是为了警告我不要心生妄想……。”

“你到底想要说什么?”司承乾看着他的模样,心中莫名地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却又不知道为什么。

司承念没有理会他的脸色不愉,只是继续仿佛喃喃自语地道:“天知道,其实我所感兴趣的从来不是皇位,我那么努力只是想让父皇能因此多照拂母妃一点,让没有心机又懦弱的母妃在宫内的日子好过一点,可是,我从来不知道那么温柔与不争的母妃却还是死了,为什么呢,皇后娘娘就那么容不得我们母子么,她只是看不得自己手里的工具却胆敢与她一样为父皇生下孩子吧。”

司承念顿了顿,轻声道:“你知道不知道,我曾经多么希望能得到二哥你赞许的目光?我羡慕过你,仰慕过你,我求过你帮我保护我的母妃,可是知道母妃死讯的时候,我就想,总有一天,我会毁掉你和你那个恶毒的母亲……呵呵呵……。”

说着,他眼里泛出猩红的血丝来,忽然一把抓住了司承乾的衣服,几乎是满脸狰狞。

司承乾听着他越说越直白,在听到最后终于不可忍耐地一把推开司承念,怒斥:“司承念,你是疯了不成!”

但是司承念这样一个连站起来的力气都没有的伤患,却仿佛不知道哪里来的巨大力气,死死地扯住了司承乾的衣襟,凑上去,眼底一片虚浮,隐约又疯狂的红光闪过,他嘿嘿地低笑起来:“是啊,我疯了,我就要下地狱了,但是……。”

司承乾忍无可忍地手上一使内力将司承念推开:“司承念!”

这一次司承念倒是一把被他推开了,从轮椅上滚落了下来,在他落地的霎那却发出了一声极为痛苦的呻吟:“啊……太子殿下!”

那声音仿佛抽干了他所有的力气,但是听到的人都能听出他有多痛苦。

司承乾心中不耐,只道他是为了博取朝臣们的同情在这里演苦肉计,看着伏在地上颤抖的司承念怒道:“你不要惺惺作态了!”

“六殿下!”司承念身边伺候的宫人看着自己主子落地,立刻脸色发白地跑了过来,赶紧七手八脚地去扶起自家主子。

但是下一刻,那两个宫人瞬间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啊——!”

司承乾在看到被宫人扶取来的司承念瞬间,瞬间不敢置信地睁大了眼:“这是——!”

“杀人了,太子殿下杀了……杀了六皇子!”宫人们适时地发出了让所有人都能听见的尖叫。

空气几乎在瞬间就凝结了起来,所有人都望向了司承乾所在的地方。

司承乾铁青着脸,看着司承念左胸上插着的那把匕首,鲜红的血映衬着他胸口上那片雪白的孝服,看起来,几乎可以说是触目惊心。

司承念捂住胸,脸上露出了极度痛苦的神情,身体开始不断抽搐,嘴角也在往外缓缓淌出鲜血来,他颤抖着伸出手指着司承乾断断续续地,仿佛用尽了力气道:“太子殿下……为什么……。”

他看着司承乾,仿佛如此痛苦,但是他眼睛里却有着笑意,一种极为冰冷,残酷的笑意,那种笑意几乎瞬间冻结了司承乾的身心。

司承念并没有说完话,就已经不能再动弹,他的手也软了下来,而眼睛却已经看着司承乾,空空洞洞地失去了焦距,再没有一丝活人的生气,却又仿佛堆积满了满满的怨恨。

司承乾几乎可以从他的眼睛读出来他想要说的话——黄泉碧落,我在地狱等你!

所有人都僵硬地看着面前那血腥的一幕,六皇子的血顺着他胸口上的伤不断地淌了出来,慢慢地顺着台阶一点点地流淌下去,像一条蜿蜒的溪流,那种鲜艳的红色流淌过地上的白色纸钱,红白分明,成为映在所有人脑海之中最鲜艳的颜色,在许多年后都不能忘却。

尊贵的皇子,仿佛舍不得自己父亲孤独的离去,他追寻了一生父亲的目光,但是父亲的目光永远只落在嫡出的最高贵的孩子身上,不管是温柔的、还是严厉的目光都不会在这个寂寞的皇子身上,从幼年到少年,到青年,他终于不再追寻,而是用最决绝的的方式在自己父亲的出殡礼上,宣泄出了他积压长久的愤怒,也用自己的血诅咒了那最高贵的哥哥。

未来,还会有更多的鲜血流加入那细细的溪流,淌成蜿蜒的河流,裹挟着所有人向着冥河奔腾而去。

百里青坐在长廊下,看着彻底沸沸盈天,的人群涌向了那一处,每个人脸上都浮现着惊恐、幸灾乐祸、疑惑、畏惧、鄙夷。

看着陆相脸色阴沉地和面如白纸的太平大长公主提着裙摆匆匆地赶向血案的现场,她甚至还跌了一跤,然后就是声嘶力竭地命人维持秩序,呼唤太医,瞬间乱成了一锅粥。

百里青看向那不远处的灵柩,轻笑了起来,笑容冰冷而凉薄:“十哥,你皇儿亲自用心头血来祭祀你的葬礼,还有比这更好的祭品么?”

一身灰白素服的连公公不知何时站到了百里青的身边,轻声道:“方才接到探子来报,小姐的人马已经迎上了杜雷的人马。”

百里青淡淡地嗯了一声,轻抚了一下自己尾指上银色的华丽甲套:“咱们这的戏也该正式开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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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子殿下为了争夺皇位,在先帝出殡礼上杀害自己六弟的消息,让大部分人都面色诡异而苍白。

而御史台的老古板们都已经面色铁青,他们可全都是支持太子殿下登基之人,但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一向老成持重、品德高洁的太子竟然在这个时候露出了‘獠牙’,这样狰狞的面目,让他们不由心生后悔。

但是……

三清殿,一片寂静。

“太子殿下绝不会杀害六皇子殿下!”陆相爷冷冰冰地厉声道,他紧紧握拳的手和背影的僵硬,却都显出了他内心的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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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 第四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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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么,但是方才所有人能看见了太子殿下杀了六哥。”一直沉默着,几乎没有任何存在感的九皇子司承宇忽然轻声道。

九皇子司承宇有一张书生气极重的面容,秀气而不女气,只是因为娘胎里落下病根子,所以总有些气虚体弱,他的母亲虽然也是早亡,但他过继给了常年在佛堂茹素,不问世事的贤妃,所以眉宇之前总有一股子贵公子们难见的淡然平和之气,平日里也总一头扎在翰林院里与书为伍,与世无争。

说话在文官之间却有不小的影响力。

司承宇顿了顿,又颦眉道:“何况那把匕首,分明是当年太子殿下七岁那年第一次射下天鹰之后,父皇赐给太子殿下的。”

说着他的目光又落在案几之上的盘子里,里面放着那把插入了六皇子司承念心脏里的匕首,众人也随着他齐齐地看了过去。

那盘子里匕首许是刀锋淬了血,所以泛出异样的寒光来,纯金丝缠绕的刀把上镶嵌着昂贵罕见的硕大金色珍珠,线条简洁而华丽,而刀身非常特别,上面雕着一种特的放血槽,这也是为什么匕首插进了司承念的心脏之后,没有拔出刀子,鲜血却以非常快的速度流失。

杀人的是皇子,被杀的是皇子,所以如今九皇子的话比任何人的话都要有冲击力,所有人的目光都隐含着奇异的光芒看向沉默地坐在上首之侧的司承乾身上。

司承乾俊逸端方的脸上毫无表情,只是冷冷地道:“不是我做的。”

坐在上首的太平大长公主也脸色铁青地道:“本宫也不相信太子殿下会做这种事情,何况太子殿下有什么必要大庭广众之下对六皇子下手,这不是置自己于最不利的境地么!”

若是真被落实了在自己父君的出殡礼上为了争夺储君之位杀害自己的弟弟这样残酷的罪名,就算太子殿下未来能登上帝位,这样的名声势必让他悲伤一个残酷无情,狠毒卑鄙的名声,随时都可以被有心人以此‘恶行’为罪名,打起反叛暴君的大旗,皇位不稳!

不少太子一派的的官员皆奋力地从各个侧面论证平日里太子殿下是多么温醇慈悲之人,就差将他说成连一只蚂蚁都舍不得杀害,悲天悯人的活菩萨和圣人了。

司承乾却没有多做辩解,只是沉默着不知在想什么。

看着场面上一片热闹的歌功颂德,百里青忽然轻笑了起来:“是么,原是所有人都瞎了眼么,还是太子殿下想说其实是六皇子殿下想要以自己的性命陷害太子殿下?”

众人瞬间哑然,是啊,比起太子当众杀害自己弟弟这种事,六皇子拿自己的性命陷害太子殿下这种事情,看起来更荒谬。

谁都知道六皇子战功赫赫,此次虽败,但是手上数十万大军可不是吃素的,在太子司承乾接连于政事上出现重大失误招至先帝大怒的时候,六皇子几乎可以说是他最强悍的竞争者。

何况当初六皇子身负重伤,出现死伤将近十万人的大溃败,据说就是太子殿下克扣了边军三十万大军的粮草,让边军士兵无粮米,马儿无料可食用所致。

据说此事让正在闭关辟谷修仙的先帝都愤怒到生出要废了太子之心。

若是太子因此生了恨,或者担心六皇子殿下抢走皇位,愤怒之下痛下杀手,也不是不可能。

先帝出殡,本来就是最后胜负成败的最关键时刻。

太平大长公主看着四周的人眼光都变了,窃窃私语地来,不由又急又怒:“千岁爷,您无凭无据怎么能冤枉未来的新君!”

“太子殿下,请您说清楚当初您和六皇子起了争执的情形!”陆相爷眸光一闪,沉声道。

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司承乾,里面有一种奇怪的光芒/

司承乾看着那一道道的怀疑目光,又对上了陆相爷的目光,片刻之后,他垂下眸子,沉默着。

他知道陆相希望自己说什么,无非是说六皇子先拔刀要杀他,他自卫的时候推了六皇子,六皇子是自己不小心捅到了自己的,这个理由听起来再牵强,却也是最好的理由了。

但是……

他眼前还不断地闪过司承念浑身鲜血的模样,那种怨恨的目光。

他的衣袖上还有司承念的血。

他以为自己已经做好了一切心理准备,与亲兄弟刀兵相见,反目成仇。

但是当他亲眼看着司承念在自己面前死去,鲜血流淌了一地的时候,他的脑海中一片空白,有什么东西深深地刺痛了他的知觉,却让他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他即使做好了与亲兄弟兵戎相见的准备,却从来没有想过要杀了对方。

最多不过是将对方废为庶人,圈禁起来。

却不想会有走到最万不得已的地步。

而如今,就算他竭力洗白自己,在所有人的心中,他都是那个在父皇出殡礼上露出了丑恶嘴脸的儿子。

何况,他要怎么洗白?

说那把刀已经丢了几日?

他并不是白痴,司承念倒下后,他和陆相都明白,他们中了圈套了,而且这个圈套是避无可避的死局。

他和所有人都认为司承念不可能拿自己的性命来报复的伤怕已经是无可挽回了,所以就九千岁必定与他做了什么约定,给予的利益能让司承念用自己的性命来设下这样无解的死局。

他不知道那个曾经总是跟在自己身后二哥、二哥唤着的弟弟心中竟然有那么深那么重的怨恨与不甘心。

竟然恨他到如斯地步。

百里青看着司承乾的模样,薄薄的唇角边勾起一丝冰凉的笑意。

他的这个徒儿,到底是从小到大,除了遇到他这个太傅是他一生最大的挫折之外,还是太过一帆风顺了,父亲的期许、母亲的关爱,舅舅的扶助。

根本不可能与他父皇宣文帝那般心机深沉,手段狠毒。

他被当成最正统的天朝继承人来培育,明睿有余,狠辣不足。

最终,在众人瞩目之下,司承乾还是沉声一字一顿地道:“本宫最后说一次,本宫没有做过的事,是不会承认的!”

看着太子长久的沉默之后,说出来不过这样的一句话,众人皆哗然,低声细语起来。

陆相看着周围的情形,额头上的青筋一跳,手上陡然紧紧握拳,眼中闪过阴沉火气,忍耐下大骂太子的冲动,他咬牙厉声道:“且不说太子殿下不曾做出这种恶性,就算是六皇子真的死在太子殿下手里,那也是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

此言一出,众人都齐齐怔然地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向陆相爷。

九皇子微微颦眉,看向陆相:“您……说什呢,如今太子殿下并未登基,如何能担当得起此言?”

御史台素来以最难缠的陈御史已经忍不住黑着脸出声道:“陆相此言差异,东宫殿下虽是储君,但是正如九皇子所言,殿下到底未曾登基,就以父君的身份当众处置皇子,史无前例!”

众臣都纷纷点头,私下议论更甚。

百里青阴魅的眼睛一片深不见底的幽沉海底,但他却只拿了杯茶轻品,一句话都不曾说。

陆相看着百里青的模样,心中闪过一丝不安,但是他握了握自己袖子里那一卷明黄的卷轴,仿佛借助了上面无尽的力量,他镇定了下来,直接从袖子里抽出了遗诏对着众人高声喝道:“先帝遗诏在此!”

众臣一愣,看向他手上的卷轴,明黄的丝绢,绣着五爪金龙,赫然是圣旨模样。

圣旨既临,如皇帝亲临。

九皇子司承宇微微挑了下,随后掀了袍子率先跪下,恭敬地道:“万岁,万岁,万万岁!”

众人互看了一眼,便都齐齐跪下,三呼万岁。

陆相眼中闪过一丝得意与兴奋,随后目光落在照旧一点动静都没有,充耳不闻地坐在上首右侧的百里青,颦眉道:“九千岁,陛下遗诏在此,你为何不跪迎!”

百里青看了他一眼,径自品着杯中茶,冷淡地嘲笑道:“陆相爷,你是老糊涂了,还是得意糊涂了?”

陆相不想百里青这般大剌剌地嘲讽于他,心中顿时大怒:“百里青,你……。”

话刚出口就被一道尖利的太监嗓音给打断了,小胜子虽然看似恭敬地跪在地上,但声音却极为大声:“九千岁十年前已经得陛下亲允,御前行走不必行大礼,策马宫中并赐十六人抬肩舆之荣恩!”

既然御前都不需要行大礼,又怎么可能为了写在遗诏上的一张纸儿行三跪九叩的大礼?

陆相方才想起了百里青十年来,从来没有看见他给皇帝行过跪拜大礼,心中不由恼恨非常,但是也不能再说什么。

如今也不是于那阉人斗气的时候,要紧事情完了,迟早有收拾他的时候!

陆相转回头,敞开了圣旨,一字一句地将圣旨念了出来:“奉天承运,皇帝诏曰,太子德义兼之,涛泽流芳。上顺天命,下和人心。上应天心,下体民意,可于朕大行之后,属其以伦序,入奉宗祧,继承帝位,事皆率由乎旧章,亦以敬承夫先志。自惟凉德,尚赖亲贤,共图新治,钦此!”圣旨下,所有人都愣了,九皇子司承宇微微颦眉。

陆相看着众人冷笑起来:“如何,太子殿下原本就是国之储君,如今还有陛下遗诏,已经点名了陛下要让太子继承大宝,如今新君登位,君要臣死,臣安能苟活!”

百里青突然插了一句话:“那就是说陆相承认太子殿下杀了六皇子殿下了?”

司承乾脸色一变看着百里青正要说话,陆相爷却率先阴沉地冷道:“九千岁,你何必如此咄咄逼人,如今在你面前的是天朝新君,正所谓一朝天子一朝臣,就算先帝能容忍你的放肆无礼,莫非你以为新君也能容忍你么,本相劝你最好放明白一点。”

百里青看着陆相,轻扯了下唇角,讥讽地开口:“看来咱们的新君尚且未曾登基,您这位新君的舅舅就开始狐假虎威要对旧臣动手了,看来为新君登基路上除了六皇子的血,还有更多人要用血来给新君做祭吧。”

一众大臣闻言,不由都是心中一惊。

“识时务者为俊杰,不识时务的,就算咱们想要保,也保不住!”陆相冷笑道,不知是否因为胜利在望或者看着自己的仇人即将沦为失败者,所以他失去了平日里的警惕与谨慎,他的脸甚至有因为过分压迫自己激动的心情而生出微微的扭曲狰狞之感,让人看着不禁心生惧意。

“相爷,我能否看看父皇的遗诏?”九皇子司承宇忽然出声。

众人一愣,看向司承宇,却见他定定地望着遗诏。

不少人都心中暗自嘀咕开了,九皇子殿下这般模样,莫非是怀疑那份遗诏有假?

陆相看了九皇子一眼,眼中凶光毕现,随后他讥讽地弯起唇角:“不知道九皇子殿下在怀疑本相,还是在怀疑先帝的决策,不过既然您要看,那就看吧,省得有人此后不甘心。”

说罢,他就将手上的明黄卷轴大力地搁在了九皇子的手心。

这遗诏,他是看过许多次的,没有任何问题,笔迹是先帝的,也盖了玉玺。

司承宇也没去理会陆相近乎威胁的语言,立刻接过了遗诏仔细地看了起来,不少人也伸过头来看向遗诏,试图从上面看出什么不对来。

许久之后,陈御史最先按捺不住地问:“如何,先帝的遗诏可有什么问题?”

司承宇慢慢地抬起头来,沉默了一会,但仍旧肯定道:“没错,这是父皇的笔迹。”

陆相原本紧张握拳的手微微松开了来,唇角甚至不自觉地上扬,而司承乾一直阴沉的脸上也显露出放松的神色来。

司承乾心中一片矛盾,没错,他想要皇位,从幼年开始,所有人都告诉他,这天下未来是属于他的,他问心无愧。

但就算如此登基了,是否等于默认了六弟是他杀的?

虽然六弟非他亲手所杀,却又是因他而死,是不是代表自己的一生都要活在天下人的指责与自己内心的矛盾之中?

太平大长公主却是注意到了司承乾的异样,眼中不由闪过一丝担忧之色。

陆相却顾不得去看司承乾到底何等心思,他只知道他们筹谋多年的大事就要如愿以偿!

他脸上那种压抑的神情全无,虽然多年的从政生涯让他很好的掩饰了心中的激动,看起来并无二样,只是沉声道:“既然如此……。”

“既然陆相这里有一份遗诏,那么本座这里也有一份先皇遗诏让诸位检验一番。”百里青忽然淡淡地抬高了声音,打断了陆相的话。

此言一出众人彻底震惊,此起彼伏的抽气声与惊呼之声不绝于耳。

陆相的脸色瞬间铁青一片,司承乾也瞬间从自己的复杂情绪中挣扎出来,目光如箭一般射向百里青。

百里青莹白的指尖上挑着一块明黄的绸绢,上面雕龙绣海水纹路,一样是圣旨的规制。

他看向司承宇微微一笑:“不知道九皇子殿下是否愿意也来检验一番本座手上这块圣旨。”

司承宇从震惊间回身,随后一愣,点头道:“自然愿意的。”

或者说自然是要检验的。

司承宇小心地双手接过遗诏打开一看,脸色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精彩纷呈,许久之后,他在众人的期许中抬起头,有些复杂地看了百里青一眼。

太平大长公主立刻厉声道:“承宇,不要为别人所威胁,你看到的是真是假,只管直说就是,这关系到家国社稷,万人生死!”

百里青一脸淡然,只是抬起阴魅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睨了太平大长公主一眼,但是那一眼,却让太平大长公主浑身一僵,只觉得自己仿佛是夜行之中被从妖域出来觅食的强大妖魔盯上的猎物一般,不寒而栗,

太平大长公主僵硬地别开脸,但原本在嘴里的话,不由自主地低了下去。

司承宇看着太平大长公主,微微颦眉,随后开口道:“您说的没有错,我不会受任何人的威胁。”

随后,他顿了顿,继续道:“这份遗诏也是父皇的笔迹,并加盖了玉玺!”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气,随后沉默下去。

九皇子司承宇写得一手好字,最喜研究书法,他若说是,那么也就是说两份遗诏都是先皇笔记。

但,其中必定有一份是假的。

陆相看着百里青冷笑一声:“九千岁,您素来在宫内能一手遮天,想不到连伪造陛下遗诏这样的事都能做出来!”

百里青狭长邪妄的眸子微微眯起,有一种诡谲阴冷的气息瞬间蔓延开来,他看着陆相道:“陆相爷,你真的觉得本座的遗诏是为造的?若是本座的遗诏是真的,依照相爷您今日所为,恐怕会不得善终。”

他狂妄又肆意的话语,毫不掩饰的轻蔑,瞬间激怒了陆相,咬牙道:“百里青,你这祸国殃民的败类,竟然敢如此公然威胁本相,怎么,莫非你以为这天下真能继续容你胁天子以令诸侯么!”

除了原本己方阵营里的死忠臣子,其他人一脸茫然不安的看着双方你来我往,皆沉默着,不敢作声,今日形式诡谲,竟然弄了个真假遗诏出来,只怕此刻站错队,永不了多久,自己就要为选择错误付出最惨重的代价。

尤其是九千岁,更是得罪不起。

百里青将众人的神色都收在眼底,随后唇边慢条斯理地勾起一丝让人心惊的笑来:“两份遗诏,其中必定有一份为假,咱们就请太史令与御史台的人一同来查验吧,谁若伪造了遗诏……呵呵,便接受对方给予的任何处罚,如何?”

说罢,他不等陆相有所回答,径自冷声道:“小连子去将传国玉玺请来,御史台与太史令根据彻查遗诏之事,不得有误!”

御史台和太史令原本都是支持太子爷司承乾等级的,因为对于百里青的这道命令都是一惊,众人面面相觑,只觉得为难又恐惧,却又不得不硬着头皮上。

“是,下官遵命!”

“是!”

……

一番准备之后,一群老古板们全围着一张新放置的紫檀木条案坐在三清殿中央,连公公也小心翼翼地将传国玉玺给抱了出来,将盒子放在了矮案之上

一干老臣们开始围绕着那两份遗诏开始研究了起来。

“你们看,这个字是陛下特有的写法。”

“嗯,还有这一横,有些不对。”

“唔……你们看看这个……。”

其他人全都紧张地坐在附近看着他们,连着给皇帝灵前烧纸钱的宫女几乎都忘记往那火盆子里扔纸钱。

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日头从初初露出浅浅柔光到几乎正当空中,热气蒸腾,已经临近了正午,几乎就要错过皇帝抬棺出殡的吉时。

钦天监的监官坐立不安,头上不断地浸润出冷汗,这误了陛下出殡的吉时,是大罪过啊。

但是两派领头者们却没有任何人催促那些老头儿们,仿佛他们都齐齐望却了这件事。

陆相冷眼看着那些老古板们在那不时地争吵,一点也不着急,时间拖得越久越好,哪怕当初他们被人算计了,得了假的遗诏,只要藩王军队一到打出勤王旗帜,最后问鼎皇座的也是太子。

而百里青则是懒洋洋地闭着他那双让人不敢直视的眼,姿态闲雅地半靠在宽大的紫檀八仙椅上,竟仿佛睡者了一般,此等在皇帝出殡礼上嚣张大不敬的行径,却没有一个人敢说半句话。

不知过了多久,忽然有人出声:“禀报千岁爷……呃……公主殿下、相爷,有结果了。”

陆相眯起眼看了看天色,眼底出现一丝不安的焦急,暗自道,怎么还没有人过来禀报消息?

他的掌心缓缓浸润出了黏腻的冷汗。

百里青仿佛被惊醒一般,长长地睫羽微微颤了颤,方才睁开,慵懒地看向那出来禀报结果的太史令。

“哦,如何,哪份遗诏是真的?”

空气里的气氛瞬间紧张起来,太平大长公主甚至坐立不安地死死扣住了自己手上的帕子:“快说!”

“这遗诏……。”太史令脸色极为怪异,但最后还是一横心,直接说了出来:“千岁爷手上的遗诏是真正的陛下的遗诏,虽然两份遗诏看起来都是陛下的笔迹,笔迹上几乎分不出任何区别,但是千岁爷手上的遗诏是顶尖的徽墨所写,陛下素来喜爱在徽墨之中加入凝石香,这凝石香既能保持墨迹长久不掉,而且能防虫,相爷手上的那份遗诏却是用最一般的徽墨所写,而且最重要的一点就是玉玺印记,相爷手上的诏书上玉玺印记实在太过清晰了,而传国玉玺用了多年,所以上面多少有些磨损,无论如何印出来,都不可能有那么清晰的印记!”

太史令掌管皇帝陛下一切手迹,对于皇帝的小小喜好自然清除无比。

太史令一口气全部把话说完,方才吁了一口气,仿佛他要是不在这一刻把话说完,他就再说不出话来一般。

毕竟他们太史官与御史台的人原本是全力支持太子殿下登基的,只是想不到今日会是这般局面!

众人也随着他的目光落在那一叠叠印着玉玺之印的白纸之上,果然可见那白纸上的玉玺印记多少都有残缺模糊之处,而在陆相手上的遗诏玉玺之印却异常清晰。

司承乾的脸色陡然铁青,不可置信而又极度愤怒地看向慵懒悠闲的百里青:“你……是你给本宫设下的圈套!”

他瞬间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可以顺利闯入之前那么多高手都无法闯入的三清殿,还那么顺利地拿到了遗诏,一切都是一个圈套,而贞敏就是百里青这奸贼的帮凶!

他们两人联手设计了一切,这种认知让司承乾眼底莫名地闪过痛色,仿佛有一种被背叛了感觉,她甚至可能是百里青害得自己父皇惨死的帮凶,还有如今篡夺他皇位的同谋者!

一切的一切,都是百里青和贞敏联手所做,这样的认知与即将失去属于自己皇位的预感让司承乾出离的愤怒,双眼里瞬间染上了猩红的血丝,蓦然拍案而起!

“轰”地一声,司承乾座下的紫檀八仙椅瞬间被他愤怒的罡气震裂,直接砸向四周,吓得周围没有武艺的文官们立刻连滚带爬地跑开,跑得慢一点被那些碎掉的木块砸得嗷嗷叫。

百里青却动也没动,那半截木凳腿朝他砸过来,眼看着就要砸到了他面前,却见百里青微微一眯阴魅的眼,一股黑暗血腥的气息瞬间从他眉宇间散发出来,几乎有实质性的煞气瞬间阻止了那半截木凳腿的去势,木凳腿仿佛悬浮在半空中,片刻之后瞬间化成了木粉。

所有人都吓了一跳,不少人都知道百里青邪功盖世,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他竟然已经到了隔空破物的程度。

百里青优雅地翘起了小指尖,拨了拨自己杯里的茶水上漂浮的碎叶,冷笑了起来:“怎么,太子爷这是恼羞成怒了么?”

司承乾眉宇间一片铁青,他正要说话,却见陆相忽然尖利地大喝一声:“将那些贼道人带上来!”

众人一愣,齐齐看向那被御林军的人推倒在地上的那些道士,都不由一愣,好几个道士都是熟面孔,张真人、周真人几个更是宣文帝最为倚重的天师级别的人,他们怎么会在这里?!

而且几个人身上虽然整齐,但是看起来极为憔悴,不少道士露出来的皮肤上还有血痕累累。

陆相顾不得那些道士们被这么一推疼得直发抖,只是伸手一把抓住其中一人的衣襟,恶狠狠地道:“说,你们到底是受谁人指使,残害陛下!”

他不相信,不相信自己的会输得一败涂地,他的手上还有筹码!

司承乾一看陆相几乎是失去了理智一般,心中顿时懊恼,他当初就已经觉得这些道士绝对不是什么好人,如今这般让他们作证,谁知道他们之中谁说真话,谁说假话?

那被抓住的恰恰是三清殿术士中的领头之——周真人,他鼻青脸肿,甚至颤抖着身子抖抖索索地看着周围,文武官员们看着那些鼻青脸肿的道人,已经不知自己要说什么了。

照着陆相的意思,先帝竟然是被九千岁害死的?

却不想那周真人忽然一抬手抱住自己脑袋蹲了下去,仿佛极为惶恐一般:“我错了,我错了,相爷,陛下是尸解升仙的,您别再逼我等修道之人昧着良心陷害他人了!”

接下来,其他几个道士也抖抖索索地齐齐道:“相爷饶命!”

陆相脑海中一片空白,他们用刑之后已经逼迫得这些道士说出了百里青害死宣文帝的事实,如今怎么会……。

司承乾的声音苦涩又喑哑地在他耳边响起:“舅舅,从一开始,咱们所掌握的证据,就是他们设下的圈套!”

百里青那奸贼是在逼迫他们自绝后路!

百里青冰凉幽冷的声音仿佛从地狱之中响了起来:“杀害亲弟,伪造遗诏,构陷他人,你们还有什么手段没有使出来的,尽管一块使出来就是。”

罪名,任何一条都足以让司承乾失去登上大宝的资格,甚至沦为阶下囚,司承乾眼里全是猩红一片,瞪着百里青,愤怒到忍不住冷笑起来:“奸贼,你处心积虑就是为了让十六皇弟登上皇位,让你继续挟天子以令诸侯,本宫绝不会让你得逞的!”

说罢,他直接抽出了腰上长剑,直指百里青。

东宫人马仿佛得了号令一般,忽然全数拔出了袖中刀剑,从外头冲了进来,朝百里青一派人马杀去。

百里青低头轻品了一口白玉杯里的香茶,冷冷淡淡地道:“拿下那谋逆的奸贼!”

话音未落,数道黑影如鬼魅般从半空陡然出现,每人手上全然都是森寒长剑。

魅部杀神,全数出动,杀神之剑,不见血腥誓不回鞘。

东宫人马自然也有不少好手,却又如何是以杀人为习惯的杀神们的对手,霎那之间头颅横飞,血溅三丈!

无数官员和宫人们尖叫着四散逃去,若有那不好运气的碰在刀光之下,也只能做了枉死鬼。

百里青迳自坐在自己的位子上,把玩着自己白玉一样指尖戴着的华美护甲,轻嗅了下那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满足地弯起了唇角,慢悠悠地补充了一句:“死生不论。”

凄厉的惨叫声瞬间响彻了整个三清殿内外。

杀,杀,杀杀杀——

宦妻 第四十九章 杀戮之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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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就在宫城之中还只是因为六皇子司承念的死亡而气氛压抑,阴云密布的时候,百里之外的天阳关,却已经激战成了一片,尘烟滚滚。

最高的山颠之上,女子窈窕纤细的身影仿佛在空中摇摇欲坠,只是不管狂风如何吹拂,她都没有坠下去,倒似一抹诡异的山野幽魂,冷冷地望着山下那飞扬的尘烟,喊杀声四起,有风裹挟着那带着血腥味的尘土气息席卷上来。

她身后的人看着底下那几乎可以说一边倒的战斗,杜雷的人马的铁蹄已经几乎全数踏入了天阳关之中,周云紫却一点都不着急,只是沉吟道:“小小姐,可以开始了么?”

西凉茉看着杜雷的人马一路飞驰,势如破竹,领头的那部分骑兵已经越过了天阳关。

她眯起水媚的眸子,全神贯注地看着那九千强骑兵一路穿山破路,轻道:“嗯,再等一会。”

周云紫微微颦眉:“但是若再等下去,他们恐怕就要离开天阳关了。”

西凉茉漫不经心地道:“嗯……。”

负手而立,她慢慢握紧了拳头,手心有细微的汗珠缓缓浸出。

周云紫看西凉茉的样子,也只能按捺下心中的不安沉默了下去。

但是眼看着连杜雷也领着人马飞驰出了天阳关,周云紫的心中已经是一片焦急,他开始怀疑小小姐是不是不懂战术?

周云生实在忍无可忍地张口:“小小姐……。”

就在此时,西凉茉忽然厉声道:“收网!”

周云生一愣,倒是另外一边的宿卫更机灵,大喝一声:“得令!”随后,他立刻一跃而起,吹响了手中的骨哨。

“呜呜呜——!”

尖利的笛声瞬间穿破了云霄。

而与骨哨声一同响起的还有一种隆隆之声,仿佛天边的蓦然响起了一个炸雷。

“轰隆!”

巨大的雷鸣之声,几乎要将人的耳膜震破,吓得那些奔跑的马匹瞬间前蹄跪地,许多还在马上因为诧异抬头想看看天空之中到底发生了什么事的藩王骑兵们一下子就被甩得飞了出去。

这般狭小的道路只能容许三匹马并肩而过,而且藩王的强骑兵原本就以速度出名,其大宛马匹奔驰的速度奇快,所以一旦其中有马匹跌倒阻挡,后面的人想要即时煞住马蹄,几乎就是不可能的事情。

大批的骏马就这么相互踩踏起来,将自己的同伴和主人全部都踩踏在脚下,自己再跌倒。

凄厉的惨叫声与马匹的惨烈嘶鸣瞬间响彻了整座天阳关。

而这只是个开始,那些运气比较好的骑兵们,躲过了踩踏,却躲不过漫天的飞石还有……

“不好,那是霹雳雷火弹!”

“什么,雷火弹!”

“啊——那些石头——石头!”

骑兵们瞬间惊恐地睁大了眼,看着满天飞石向自己笼罩下来。

那发出巨大的鸣响之声的正是雷火弹!

在西凉茉发出命令,宿卫吹响了骨笛声的霎那,第一批斗字诀的鬼军就齐齐从自己隐蔽的山壁上向早已经勘测好的石壁上投出雷火弹,雷火弹撞击了山壁,就会产生巨大的冲力,那些山壁原本就因为地龙翻身之后,变得并不算稳固,如此巨大的冲击之下,瞬间爆出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石。

“轰隆隆!”

逃得过惊马的踩踏,却未必能逃得过碎石的轰击。

“啊——!”

“快逃啊——!”

尖利的惨叫声此起彼伏,又被爆炸声与山体开裂的恐怖声音给掩盖。

杜雷刚刚领着自己的几百先锋军冲出了天阳关,在冲出天阳关的霎那,他心中瞬间放松了下来,纵然他再看起来勇武地追杀那阻拦自己的敌人,都一样会顾虑方才的情形,毕竟全军冲过如此狭窄的天阳关,若是对方使诈,等着他们冲过来的时候再痛下杀手,他们就算能通过天阳关,也要折损起码几百人!

但是如今天阳关已经过了,说明那指挥作战的人更本就是一个一点都不懂得战术的草包!

杜雷忍不住大笑起来,看着前方忽然站住了脚步,不再仓皇逃跑的塞缪尔等人,他一挥手中长剑,冷叱:“杀,将那些九千岁的走狗全都剿灭于此!”

话音未落,他却忽然听见了身后天空巨大的炸雷声,杜雷等人惊得陡然回首,正好看见无数大大小小的碎石正从天空如雨一般地落下,将自己躲避不急的下属或者同伴们砸成了肉泥,脑浆飞溅,肢体破碎,血腥四溅!

而且还有好几块巨大如小山大小的石头落下来,不过片刻剑就将大部分强骑兵逃生的一线天路口全部封死,只剩下那几百已经出谷了的藩王强骑兵惊恐地看着眼前发生的一切,听着那巨石之后同伴惨烈无比的尖叫声响彻天际。

“啊……我的腿!”

“救命!”

“啊——!”

“将军,咱们得去救人!”黑衣校尉忍不住大声地道。

但是蓝衣校尉却古怪地冷哼了一声:“救人?怎么救?”

杜雷等人座下的马儿也不断地因为那巨大的爆炸和恐怖的非人尖叫声吓得连连后退。

杜雷望着身后那高高垒起的巨大石块,却第一次如此茫然失措,心中一片冰凉,再蠢的人都知道,他们中计了!

一线天之中不断有飞石落下,还有霹雳雷火弹依旧在爆炸,有暗红色的血液渐渐地从石块下缓缓地流淌出来,触目心惊。

救人?

除非自己也想跟着送死!

不救?

那里面都是自己的兄弟,还有晋宁和东阳王的人马,凭借几百人又如何能与京畿大营的人抗衡?!

何况就算自己侥幸逃脱,损失了这么多人马,不但得罪了晋宁王和东阳王,就算是晋北王也不会饶恕他!

就在杜雷心中翻腾不已,天人交战的时候,时间一分一秒的过去,里面危险的爆炸声渐渐地小乐,碎石大片落下的密集程度也减缓了,连里面那些凄厉的哀嚎声也慢慢地低了下去。

黑衣校尉忍无可忍,忽然一咬牙道:“将军,那里头都是咱们的兄弟,不能不救啊,何况一线天虽然极长,但也狭窄,咱们的人马说不定还有不少人都在关口没有进来,咱们如今逃了又能有什么好结果?”

一语惊醒梦中人,杜雷咬牙,不管如何,总是要试上一试,方才知道一切是否还有转机!

他立刻厉声道:“先锋营、立刻派出飞锁队的人上去看看情形!”

飞锁队就是最早那一批利用钢索攀爬岩壁,斩杀偷袭者的那一批前锋军。、

虽然此刻一线天的情形危险万分,飞锁队的小队长陆也一咬牙大喝道:“弟兄们跟我上!”

说罢,他立刻领着飞锁队的成员再次拔出弓弩朝着山壁之上激射而去,同时提气飞身朝石壁上而去,查看石壁内的情形。

陆也领着人刚爬上了大石块,就彻底的为眼前的血腥场景彻底震惊了,浑身发毛,他也是跟过杜雷上战场的,死人的场景看了不知道多少,但是面前的场景血腥与恐怖的程度还是让他难以忍受,胃部翻腾不止,

短肢残臂、血肉模糊,那是一片彻底被碎石与爆炸制造出来的血肉地狱。

一线天之间仿佛被一座巨大的地狱石磨碾压过,短肢已经是最常见的,而石头上到处都是飞溅的肉块、肠肚、脑浆,还有些人活着,但青色的五脏六腑已经流淌了一地,却恍然不觉般,拼命地往外跑,没两步踩着了自己的肠子一头栽倒之后就再没爬起来,还有人不知道自己腿断了,两眼发直地想要跑,却跌倒在地,仍旧死命地向外奔跑。

有些地方的石坑都被血肉填满了。

整个一线天之间弥漫着烧焦的肉、血腥、新鲜碎肉、硝烟混合起来起来的味道,燃烧着的血肉地狱里蒸腾上来的那种气息和惨烈到恐怖的场景让陆也的飞锁队的不少人都忍不住呕吐起来。

“呕——!”

陆也忍耐住了恶心之感,忍不住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间挤出两个字:“畜生!”

过分的震惊与愤怒让他们没有注意到那些天空之上悄然飘落的影子,仿佛一片片被天雷弹震落的树叶,甚至可以说尘埃,过快的速度让那些影子若隐若现,几乎让人看不清楚,缺带着一种阴森诡谲的气息。

但是,却有人注意到了这一片血肉沼泽之间的有异动。

“队长,您看,那是什么?!”一名飞锁队员打断了正打算飞身而下向杜雷报告具体情形的陆也,手指有点颤抖地指着血肉和残尸之间蠕动的东西。

路也望过去,只微微颦眉:“应该都是咱们自己幸存的弟兄而已,。”

“不是的,队长,你看看,那些……那些红色的东西,在缓缓蠕动的!”那队员紧张的声音瞬间吸引住了路也的注意力,。

路也仔细看去,果然看见了不少应该绝无生者的地方都有奇怪的蠕动,那种蠕动并不需要剧烈,看起来却异常可怕。

“那些东西到底是……。”路也身边的一名队员正要说什么,却忽然一下子突然惨叫一声落下了自己站立不稳的巨石,朝那片血肉深渊跌下去。

陆也一惊,立刻趴下,伸手向下一抓,险险地一把拽住了他的手,恨铁不成钢地道:“小心点,怎么这般无用,站都站不稳!”

话音未落,陆也忽然听到身边接二连三响起了自己队员的惊恐尖叫声,他大惊,看向周围,方才发现自己身边的人已经不知为何接二连三地朝那血肉地狱之中栽倒。

如今虽然已经没有了爆炸,但是那些碎石还在不断落下,如今这般没有防备地跌落下去,只怕也会摔个半死。

而陆也这一批飞锁队的士兵们全都是杜雷从全军精挑细选出来的,都有轻功与内力在身上,这般大片诡异的失足方式让陆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但是若说是有人偷袭,但是肉眼看去,底下根本没有任何四肢完好的人影!

“队长,有人……不,有东西在拽着我的脚!”那被陆也拉住了手的队员惊恐着尖叫起来,拽着他的东西力气极大。

陆也也能感受到自己手上的受力越来越沉,他几乎就要拉不住自己的队员了,而且一听那队员的话,陆也冷汗就下来了。

东西?

什么东西?

连个鬼影都没有!

他根本就没有看到人,而且掉落下去的队员没有被摔死的,也被不知道什么东西向那些血肉泥潭里拖去。

陆也只能看着自己的那些队员惊恐地瞪大了眼,一开始还能惨叫,但随后却仿佛被扼住了咽喉,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空挥舞着手上的刀剑,但挣扎着被看不见的东西倒拖进了岩石的阴影之后,随后便是没了声息。

而陆也震惊之中,手上也再拉不住那个队员,那人惨叫一声,绝望地摔在了地上,随后也如其他的队员一般仿佛背上长了脚一般,倒行着被硬生生地拖走,消失在一对断肢血肉之中。

原本岩石之上还站了一百多人,全都一个个地倒栽葱地消失了,仿佛从来没有存在过,。

而原本那些还没断气的人的呜咽和马匹的哀嚎在这一片血海肉泥之中回荡着,凭白增添了五分恐怖诡谲的气息。

陆也趴在了那坠岩石上,浑身都出了一身毛汗,脸色惨白地看向这一线天的血肉地狱,

是鬼么?

一定是恶鬼才会如此可怖而残忍!

恐惧抓住了他的心,陆也慢慢地向后退去,眼看着他就要退回自己这一边,只要一转身就能跳下自己这方幸存人马之处,陆也刚喘了一口气,正要转身飞身而下,却忽然感觉自己脚腕上一沉。

他心中瞬间一寒,一股子寒气从脚上瞬间攀爬上来,他一咬牙,也不敢回头,忽然挥刀就像那束缚着自己脚上的东西砍去,却不知道为什么,手上一软,刀子“叮当”一声落地。

陆也终于下意识地向自己脚边的方向看去,下一刻,他梭然瞪大了眼,一张苍白的脸,不,没有脸,那个东西只有一张嘴,不知何时已经凑到了他面前,陆也一低头正巧与它面对面,那东西也不知道贴在陆也身后多久了,此时几乎贴到陆也的脸上。

此刻,它发现陆也低头看它,它便露出个诡谲的笑容,那张嘴一下子裂开到了耳根。

“啊——!”

那巨大的坠石上瞬间传来一声非人的惨叫声,令石下原本就不知道紧张的幸存人马都齐齐打了个寒颤。

黑衣校尉咽了咽口水,看向那已经空无一人的石上:“将军大人,陆也……刚才……不见了,他是不是看见了什么?”

所有人都看见陆也原本就要朝他们这边跃下,却不知道为什么忽然间就跌回了巨石的另外一侧,陆也那种惊恐的眼神让人浑身发毛。

分明十月艳阳天,但炽烈的阳光下,所有杜雷带着的幸存人马全都出了一身冷汗。

这种只能看着无数鲜血如何小溪一般从巨石缝隙之间流淌出来,却没有人知道巨石那一侧发生了什么事,一石之隔,却是地狱与人间之隔!

“莫非咱们进了……恶鬼的地界?”有人两股战战,牙齿打战地道。

“闭嘴!”杜雷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暴虐的光芒,手起辫落,那骑兵就惨叫着被他从马上抽落在地。

他恶狠狠地瞪着那倒霉的骑兵,仿佛对方就是自己的死敌:“光天化日之下,哪里来的鬼魅,擅自动摇军心者,死!”

众骑兵们都沉默了下去,杜雷抬头看向那巨大的石块,随后一转身看向那不知道蹲在在前方石头边多久了的塞缪尔,一抬手,咬牙切齿地怒道:“装神弄鬼,算什么好汉,上,给本将军杀了这奸贼,给咱们弟兄们报仇!”

他知道自己剩下的几百骑兵们心中满是恐惧,需要一个目标宣泄恐惧与愤怒。

何况对方分明就是一个诱饵!

塞缪尔领着几十个人懒洋洋地坐在路边石头上,他嫌弃天热,已经扯下了蒙着自己的脸布巾,嘴里叼着一根狗尾巴草,半合着眼睛,那副模样几乎都要睡着了。

此刻,塞缪尔忽然听见了杜雷的怒吼,他方才睁开眼,极为轻蔑地轻哼一声,扔掉了手上的长剑,忽然从自己腰上拔出了一把造型奇异的弯刀,舌尖轻舔过雪亮的刀身,露出个野兽准备开始饕餮时候的笑容:“哦呀,终于可以开餐了么,真是让人难以忍耐的漫长等待啊!”

杜雷看着塞缪尔的模样,再看向塞缪尔身后那些被自己追得‘狼狈万分’的残兵们,忽然仿佛都换了一个人似的,虽然依旧是那种吊儿郎当的样子,只是他们仿佛都嫌弃长剑扔在了一半,从腰上抽出了弯刀。

那些人的身上都有一种鬼魅的气息,炽烈的阳光下,竟然让他感觉寒气逼人——不属于人间的寒气,以至于空气都有些扭曲。

杜雷细长的眼里闪过一丝诧异和不安,他要消除这种让人讨厌的不安,瞬间厉声下令:“上,杀了他,不,用咱们的马蹄将这些奸贼踏烂!”

骑兵们早已不能忍耐,扬刀就像塞缪尔等人杀了过,他们需要证明眼前这些奇怪诡异的对手都是人,活生生的人,用他们的鲜血来抚平他们的恐惧!

由于双方的距离并不远,而且塞缪尔他们似乎完全没有打算骑马对抗,而是就这么静静地站立在那数百骑兵之前,所以不过片刻之间,杜雷指挥着的骑兵就瞬间冲了过去,很快高大的马儿就狠狠地踏上了塞缪尔他们的身体。

那黑衣校尉眼中先是一喜,随后却变成了惊愕,烟尘散去之后,马蹄之下空无一人。

人呢?!

黑衣校尉正要回头大声喊叫,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诡异的笑声:“嘿嘿,你在找我么?”

黑衣校尉回头的霎那,正巧对上塞缪尔的那双璧蓝如海的眸子,他瞬间惊恐地睁大了眼:“你……。”

怎么会有人有这么快的动作,塞缪尔如此高大的人竟然不知何时已经蹲在了他的马背上。

而黑衣校尉的头也在这个瞬间飞了起来,带出一片血影,他最后看到的场景就是自己没了头的尸体依旧骑在马上奔驰出老远,仿佛舍不得自己坐骑的无头骑士。

而塞缪尔如鬼魅一般轻飘飘地坐在了另外一名骑兵身后,手起刀落,弯刀在阳光下晃荡开一片森寒入骨的死亡冷光。

那些黑影轻巧地以完全违背常理的动作在马背跳跃着,或者说飘荡着,不断地收割着藩王骑兵们的头颅。

数十个头颅齐飞的场面有一种恐怖惨烈的壮观,大部分人甚至连惨叫声都没有发出来,沈杜雷戎马多年,心中第一次切实地感觉到死亡的阴影笼罩在了自己头上!

他终于放弃了所有的骄傲,呼吸急促地对着一直护卫在自己身边的蓝衣校尉歇斯底里地大吼:“不要管他们,你给我挡着追兵,咱们逃!”

那蓝衣校尉原本偏着脸,忽然听到他的叫喊,便转过脸来,对着他诡谲一笑:“将军,你是在叫我么?”

杜雷在看到那张雪白的没有五官只露出一张开裂到耳朵下边的微笑的血盆大嘴,瞳孔瞬间一缩,仿佛瞬间被冰霜冻住了一般,随后也如陆也一样发出了尖利的叫声。

“啊——啊——啊啊啊——!”

充满恐惧感的扭曲叫声瞬间划破了天际,也传到了一线天之中。

一道窈窕的身影忽然收剑,足尖一点从混战的人群里跃出,如一只漂亮的鸟儿振翅飞起,她落在一处还没有坍塌的石峰之上,看向一线天另外一个出口的方向。

与她一同跃起,离开人群的还有几道黑色和灰白色的身影。

宿卫瞅着那个方向,忍不住揉揉耳朵:“啧,塞缪尔和白起他们又在搞恶作剧吓人了,真是无聊!”

西凉茉没有说话,只是心中暗道,恶作剧?或者应该叫做死神的恶作剧更合适。

“嗯,宿卫,你一会过去,告诉他们差不多就行了,记住,咱们是士兵,而不是屠夫!”西凉茉忽然淡淡地道。

士兵?

屠夫?

这两者有什么区别么?都是杀生者!

宿卫很疑惑,但还是点点头,抱拳道:“是!”随后他一抬手,一条近乎透明的细线便黏上了山壁,然后宿卫就直接这么就着线轻巧地荡向了一线天的另外一边出口,去传达西凉茉的命令。

西凉茉看看天色,随后低头看了看那些入口外已经被鬼军包围在苦战的藩王骑兵,不由挑了一下眉,陷入了沉思,不知在想什么。

周云生看着西凉茉的背影,眼中闪过敬佩,连时常对抗外族入侵而熟悉各种战术的他,都必须承认杜雷是一个谨慎的敌人,光是安排塞缪尔率领兵字诀

的人做出轻敌的样子引诱他毫无顾忌地深入一线天是不可能的。

杜雷在到达一线天之前就已经派出先锋营过来探查一线天的地形,同时探查是否有人为制造的石块,在确定一切都没有人动过的痕迹之后,他才会相对放心。

而九千强骑兵师不可能全部都在同一时间进入这狭窄的一线天之中的,在杜雷率领先锋几百人已经出了一线天的时候,仍旧有将近两千人仍旧在一线天之外。

所以在这个时候,西凉茉才命令宿卫引爆了山石,除了利用无数碎石和爆炸将敌人置之死地,还利用定向爆破炸落巨大的山石方才能将这条被迫蛇形前进的队伍截成三段。

没了蛇头的蛇身就是任人宰割的肉罢了!

如今“蛇头”、“蛇身”都已经基本上收拾干净了,如今就剩下这些仍旧在负隅顽抗的“蛇尾”。

但将死之虫,不足为惧。

周云生不得不佩服西凉茉,面前的这个少女,成长的速度快得惊人,又或者说她拥有这方面的天赋,善于吸取教训,从不久之前那次因为冲动而导致围捕天理教魁首的行动失败,到现在这一场精心谋划,几乎堪称完美的埋伏歼杀战,她的成长速度让他这样的老手都颇为惊讶。

只是,她现在在想什么呢?

周云生注意到她的目光落在那些苦战强骑兵的身上,随后,他的目光也落在那些已经陷入鬼军包围苦战的强骑兵们,虽然骑兵对步兵一向具有绝对的优势,只有重步兵才有可能对抗强骑兵,但是这样的定律并不适合用在鬼军们的身上。

鬼军斗字决的人擅长轻、短、巧的战斗方式,而短距离的爆发性力量与速度,让强骑兵们甚至还没碰到他们,就已经被踹下了马,或者被鬼军们手上的鬼网蛛丝扯下马匹,鬼网蛛丝是沙漠之中食人鬼蜘蛛偷袭过路暂时寄居在各种地堡里的旅人们时吐出来的丝线,粗如缝衣线,而且有追逐人体之热的奇特特性,不惧怕刀剑,只怕火。

后来被第一代鬼军盗沙漠王墓补充金银之时,被捕获,然后人工圈养,取其蜘蛛丝炼制出了如今的鬼网蛛丝。

一名鬼军甩出的鬼网蜘蛛丝随便就能裹住五六名骑兵的脖子,将他们直接拖吊起来。

所以区区两千强骑兵对上三百鬼军斗字诀的人根本如同玩儿似的,原本该让步兵们恐惧的强骑兵们成为了新生代的鬼军们初次与正规军交手的练手玩物,毕竟以前都只是小规模地挑逗赫赫人与犬戎人,到底从未曾与这么大规模的正规军交手,年轻的鬼军们都兴奋极了,常年生长在艰苦沙漠中的年轻人,比他们的父辈更悍野得多,仿佛从来没有见过血的野兽,在见血之后被鲜血激发了嗜血的欲望。

如今如初学捕猎的年青野兽们在挑逗着自己包围圈里的猎物,品尝着对方的惊恐、兴起时恣意划破对付的咽喉。

杀戮像是一种游戏。

西凉茉却忽然朗声下令:“从现在开始,要活的俘虏,活的战马!”

看着那群年轻的野兽们眼里闪过不甘心与意犹未尽,手里嗜血的弯刀蠢蠢欲动,西凉茉淡淡地补充了一句:“我要的是完整的、活的俘虏,不要缺胳膊断的,能抓住这样的俘虏,才是真本事!”

果然,此言一出,仿佛激起了鬼军们的竞赛心思,倒是熄了那种斩断对方手脚也算做活的念头!

年轻的兽们使出各种卑劣的手段,开始比赛谁能抓到活的猎物,并且迫使对付没有反抗能力!

但是同时,强骑兵们也出离地愤怒了,他们竟然被当成了游戏里的猎物,实在不可容忍,竟然红了眼,疯了一般死命地搏斗起来,仿佛要与对方同归于尽一般。

这样的状若疯虎的对手,倒是让斗字诀的鬼军们像是面对刺猬的老虎,竟然一世间下不去手。

西凉茉看着这种僵持的状况,唇角却弯起了一丝浅浅的笑意。

周云生忽然有点明白了,他碧绿如翡翠的眸子里也闪过一丝浅笑:“怎么,在收绳子?”

西凉茉微微点头,倒是一点都不奇怪周云生能理解自己的想法,他毕竟比她还要有实战经验多了。

“他们像一把刀子,或者说最年轻而凶猛的兽,但是如果这把刀子习惯了无所忌惮地见血,野兽习惯了无所顾忌的屠戮,那么也许总有一日,他们会失去了人的心,伤到自己,过刚易者!”西凉茉幽幽地道,她顿了顿,又轻笑起来:“何况,他们也要学会,怎么去通过合适的方式完成主将的要求,却又不会伤害到自己。”

她的斗字诀虽然也主刺杀,但是她并不希望他们变成司礼监魅部杀神们那样的彻头彻尾的杀人机器。

周云生深以为然,微笑:“小小姐有心了。”

之前他比他的同伴们都要更早地接触人情世故,他是他们之中的佼佼者,最直接的领导者,但有些事情的领悟,他却不能代替他们去完成一些感悟。

虽然情况很棘手,但是鬼军斗字诀的年轻野兽们还是‘历尽千辛万苦’地把剩下的强骑兵和马匹们都给俘虏了。

一名年轻的斗字诀分队小统领类的气喘吁吁地单膝跪在西凉茉面前,平凡年轻的面容上却都是骄傲:“禀报小小姐,斗字诀三分队已经全部顺利完成您的命令!”

西凉茉看了看那些被揍得鼻青脸肿趴下,或者抱住肚铁青着脸子蹲在地上,或者手脚被鬼网蛛丝给缠住了死命挣扎的藩王强骑兵们,她赞许地笑了笑:“很好,咱们该去和兵字诀会合了!”

“是!”

得到赞赏的斗字诀鬼军们都露出骄傲而满意的笑容来。

等西凉茉赶到天阳关的时候,一切都已经结束,上百匹马儿在悠闲的吃那些沾染满了鲜血的草,而它们的主人则身首分离地躺在了地上。

主将杜雷被高高地吊在了树上,剥了上衣,一身狼狈血污。

西凉茉看着他的模样,微微颦眉,淡淡地下命令道:“去把人给我放下来。”

塞缪尔和白起两人在地上画着正字,比着谁砍下的头颅多,原本见着西凉茉过来,正是高兴地凑过去,打算禀报自己的战绩,听见西凉茉这么吩咐,便先去将杜雷放了下来,放下来后,他们才发现杜雷已经因为失血过多而晕倒。

白起顺手操起自己腰上的葫芦对着昏迷过去的杜雷当头倒去。

“哗啦!”杜雷方才醒来,迷迷糊糊地看了周围一眼,仿佛忽然想起来自己的处境,他梭然瞪大了细长的眼,朝着最先看见的白起恶狠狠地‘呸’了一声:“奸贼,本将军真是有眼无珠!”

白起身上还穿着一身晋北军的蓝色校尉服吗,他蹲在杜雷旁边,倒也不恼,笑眯眯地摇晃着自己的食指道:“将军此言差矣,您身边的那位校尉大人在几日前就已经先在黄泉路上等你了,我只是剥了他的面皮下来而已。”

那种诡异的白色笑脸面具,是鬼军们特有的面具,用一种柔软的白麻浸染了特殊的致幻剂制成的,在某些时候起到一种迷惑与震慑敌人的作用。

杜雷不是傻子,一下子就明白了,他错愕地楞了片刻,随后低低地笑了起来:“哈哈哈哈哈——到底是——是本将军有眼无珠啊,多年出生入死的身边人都能认错!”

“杜将军不必妄自菲薄,您是晋北大将,只是跟错了主子而已。”西凉茉凉薄的声音在白起身后响起。

杜雷抬眼看去,白起身后站着一名俊美的少年郎,黑衣黑裤,眉目如画,只是一双大眼里却带着与他年龄不符的深沉。

那一身的气息……

“你是他们的领兵人?”杜雷眯起眼。

西凉茉淡淡点头:“没错。”

杜雷再问:“这次围歼是你策划的?”

西凉茉再次点头:“是的!”

杜雷看着西凉茉顿了顿,随后仰头冷笑起来:“好一个将才,只可惜明月照沟渠,明珠暗投,竟然会给九千岁那狗阉人效力!”

西凉茉懒得和杜雷解释什么,只是淡淡地问:“将军觉得原本应当去边关支援的军队却在这个时候被三藩王用来逼宫,就不是明珠暗投了么,或者——叛国?”

杜雷一愣,随后冷笑一声:“狗贼,你们说什么都可以!”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问:“将军可愿改投千岁爷麾下?”

杜雷想也没想,厉声冷叱:“休想,本将军宁愿血溅三尺!”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露出幽凉的笑来:“是么,那也由不得你了。”

……

领着众人换好了早已准备好的藩王骑兵衣衫,西凉茉一身黑色校尉服站在那山谷之上,看着一线天中血肉模糊的惨烈之景,忽然轻叹了一声:“把旁边的那些山都炸平了,算是做个天冢,送这些骑兵们一程,再出发。”

宦妻 第五十一章 王爷,劫个财,劫个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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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站在那山谷之上,看着一线天中血肉模糊的惨烈之景,忽然轻叹了一声:“把旁边的那些山都炸平了,算是做个天冢,送这些骑兵们一程罢。”

哪怕是敌人。

粉身碎骨,血肉涅槃。

都应刚得到一座坟墓,葬一生悲喜。

白起微微点点头,只是到底有点不以为然:“小小姐总是慈悲的。”

那种不以为然,让他的秀气的娃娃脸看起来多了一丝残酷。

对于他们这些常年在沙漠中见惯了朝生暮死,甚至跟随着自己的父辈都不知盗了多少王墓的人,对于所谓的死生大事,并不甚放在心中。

鬼军只看重自己的同伴。

西凉茉看了他一眼,忽然道:“若是连慈悲之心都没有了,还是人么?若是有一日,你的同伴也躺在那里,你希望他们暴尸荒野?”

西凉茉一直认为,不管手上沾染多少鲜血,都要对生命有一种基本的敬畏,否则与禽兽何异?

何况她本身就是一抹异世游魂。

白起一愣,有些似懂非懂,西凉茉也并不急着要求刚从那个封闭的沙漠世界里出来的他们能立刻理解自己的观念,但是她相信总有一日,她手上的这一只鬼军会是一把有风骨的绝世之剑,除了能让敌人害怕,亦能震慑敌人,并且让人敬畏。

这就是所谓上兵伐谋。

白起离开之后,未过多久,天阳关里再此响起了巨大的爆炸声,残存的那些破碎的、摇摇欲坠的山峰全数坠下,将那一片血肉地狱彻底掩埋。

飞灰漫天。

一座锐利的巨大的石块倒插在其上,像是一块无字碑。

西凉茉骑在马上,轻扯了下身上的灰蓝色校尉服,看着那高大的‘石碑’微微眯起了眼,忽然开口:“云生,你处理的怎么样了?”

周云生点了点头,脸色略微有点苍白:“小小姐且放心,一切已经准备妥当。”

西凉茉轻“嗯”了一声,随后转过脸冷冷地道:“全体出发!”

说罢,她一扯马缰率先策马飞驰而去,其后鬼军众人也齐齐地策马扬鞭,跟着那窈窕的身影飞奔离开。

……

沭阳境内

京城三百里之外

“嘚嘚!”尖利的马鸣声与人声嘈杂之极,一名灰袍中年书生模样的人匆匆忙忙地骑着马越过正原地围着一堆堆的火堆吃饭休整的大批晋北士兵向主将休憩的小帐跑去。

“王爷,王爷!”人还未到,他就已经匆匆忙忙地大喊了起来,头上的书生小帽都歪落在肩膀上也浑然不知。

但是还没到小帐,就被五六名蓝衣军士给拦了下来,他们冷叱一声:“何人胆敢打扰晋北王休憩,还不快快下马!”

一名正在给身边神骏马儿喂豆料的小兵闻声抬起头来,先是一愣,随后匆匆忙忙地将手上的豆料塞给了马夫,然后跑了过去,打发了那些拦住那人的军士,随后上前扯住马儿缰绳接下那中年书生,一脸奇怪地道:“卧先生,您怎么会这个时候来了?”

那被唤作卧先生的书生脸色有点苍白,但更多是焦急之色,他立刻拉住那小兵:“小玉子,王爷呢,王爷身在何处,我有要事禀报!”

那小玉子看着他脸色不对,又知道他原本就是自家王爷的座上宾。立刻点头道:“卧先生,您跟我来,我立刻带您去见王爷!”

那卧先生点点头,匆匆地跟着他进去了。

凉棚之中,一身戎装的晋北王司宁玉正闭目养神,忽然听见有脚步声靠近,便微微张开了一双细长斜飞的眸子,他拥有一张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秀丽的面容,鼻尖垂挺,唇若春花,只是那双眼睛细长斜飞的眸子,不时闪过的冰凉光芒,让人每次看到那样的眼睛总生出一种畏惧之感,仿佛被什么冷血类爬行动物盯上了一般。

若是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的眼睛与杜雷极为相似。

“什么,小舅舅还没有到京城?”司宁玉梭然眯起眸子,看向站在自己面前的中年书生。

那卧先生抹了把额头上的汗,一边大口的喝水,一边道:“正是,在下在京城十里亭等到了日上三竿,听着城里的丧钟都已经响了三次,却没有见到一个人影,离先帝出殡的时辰没有多久了,所以便只能一路朝王爷来的方向飞奔而来,一路上也不曾看到任何人影,也不知道将军到底带着那九千强骑兵到了何处!”

司宁玉瞬间颦眉,冷冷地看向身边的参将:“刘参将,你不是说京畿大营围围堵杜将军之前,杜将军就已经顺利闯过他们的包围之处么?”

刘安邦额头上立刻出了一层冷汗,这杜雷正是晋北王司宁玉母亲的亲弟弟,老晋北王生来好色,但是直到年近五旬,才和第三任王妃得了司宁玉这么一个独苗,视若掌上明珠,可惜来晋北王也找死,司宁玉等于是舅舅与母亲一手拉扯大的,与自己的舅舅关系极好。

他当时派出的探子只是探查到了杜雷并没有与京畿大营正面交锋的痕迹,若是按照时间和杜雷的脚程来算的话,他领着三藩王的九千强骑兵应该已经到达了目的地才对!

但是这一切都是建立在——应该的基础之上。

彼时,他对杜雷因着与小王爷的关系一向在军中要风得风,要雨得雨,就很是不满,所以对于这一次杜雷领三藩王强骑兵去‘勤王’就心中不悦,只觉得什么头功都被杜雷占了去,所以根本没有下功夫仔细探查。

刘安邦咬咬牙,忽然单膝跪地拱手道:“属下当时确实探知杜将军并没与京畿大营的任何一路人马交手,如今却不见踪影,说不定是在路上有了其他的敌手,所以耽搁了!”

不得不说刘安邦这个瞎扯的理由却恰恰是事实。

但是司宁玉冷笑一声:“是么?”

卧先生则直接摇摇头,斩钉截铁地道:“这不可能,因为当时在下赶着来向王爷报信的时候,也是派出了另外三路探子的,但是最后咱们的人马回合的时候,探子们都非常肯定一路上没有打斗的痕迹,九千强骑兵,若是与人发生了冲突,绝对不可能什么痕迹都不曾留下。”

他说不知道的是,他们派往天阳关的探子还没到天阳关的时候就见许多附近村民携家带口地往外头跑,探子拦住人一问,那村民瑟瑟发抖地道是地龙又翻身了,如今山崩地裂,若是再往前就是送死。

那探子听着远处的隆隆之声,也感觉到自己脚下不时传来震动感,加上天阳关附近确实有过地龙翻身的历史,于是便也没有再往前继续探查,而是回来随便拉扯两句算是完事交差。

刘安邦闻言,顿时哑口无言,司宁玉细长斜飞的眼睛里瞬间闪过一丝阴厉,一抬脚就狠狠地踹在刘安邦的胸膛之上:“你这个废物,成事不足败事有余!”

司宁玉这一脚算不得轻,刘安邦胸口只觉得一阵闷痛,随后“哇”地一声吐出一口血来。

“如今,已经是夜晚时分,卧先生骑的是千里宝马方才能如此快地赶到本王的驻地,算算时辰,先帝的出殡早就已经过了,若是被十六皇子那小奶娃登基了,咱们再过去围困京城,是个什么意思?”

司宁玉越说越恼,又想起那九千强骑兵里还有六千不是自己人,若是真有什么不测,恐怕另外两位藩王那里他都讨不了好!

于是他抬脚又恼火地朝这刘安邦身上踹去,听得刘安邦惨叫了几声之后,司宁玉才被身边的侍臣将军们给拦住了下来。

卧先生叹了一声,苦笑道:“王爷,如今不是指责谁办事不牢的时候,咱们都赶紧想对策!”

司宁玉细长的眼里闪过一丝冰冷:“舅舅一定不会平白不见的,其中……。”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随后微微地偏头,仿佛在细听什么。

其他谋臣参将们都是一愣,随后也侧耳凝神一听,也都听到了地面震动的声音,那是有大批人马朝这他们的方向飞驰而来的声音。

“报!”一声尖利的传令兵的悠长喊叫声也传了进来,帐中众人只见传令兵大满头大汗地冲进来,抱拳单膝跪下:“禀报王爷,杜将军回来了!”

众人皆是一愣,司宁玉眼中先是闪过喜色:“什么!”

随后,他又想起了什么,脸色又沉了下去:“去,传杜将军进来!”

“是!”那传令兵立刻又匆匆忙忙地转身跑了出去。

不一会,就听见了有人翻身下马,匆匆而来的的声音。

众人只见一名杜雷身边亲信的蓝衣校尉跑了进来,掀开了帘子,然后便看见一道高大魁梧的身影走了进来。

晋北众人一看,果然是‘失踪’了一日,领着九千强骑兵奔袭京城的将军杜雷。

只见他脸上、身上都有些血污,脸色青白、走路的姿态也有些僵硬怪异,看起来仿佛是身上负了不轻的伤的模样。

司宁玉一惊,立刻起身想要迎上去:“舅舅,您这是……。”

但是不知他注意到了什么,细长冰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异常的光芒,便坐在了自己的位子上,不动声色地看着杜雷道:“杜将军,本王不是派遣你去围袭京城么,如何这般狼狈地回来,你可知你耽误了本王与晋宁王、东阳王的大事!”

杜雷眼睛里仿佛没有什么焦距一般,却开口道:“禀报王爷,末将在被称做一线天的天阳关遇到九千岁人马袭击,如今能逃回来一条性命,向您通报,已经是侥幸之极了!”

众人一惊,卧先生下意识地道:“不可能,天阳关那里不是发生了地龙翻身,怎么可能会有人敢埋伏在那里袭击您!”

杜雷又再次开口道:“那是因为那里根本就不是地龙翻身,而是九千岁人马在那里设下了霹雳天雷阵,动用了雷火弹,所以咱们的人都中了埋伏,如今天阳关一线天已经不复存在!”

晋北众人瞬间鸦雀无声,谁都知道雷火弹的威力极大,但是雷火弹也存在许多缺陷,比如不能受潮,或者不稳定,而且不是谁都能学会制作的,其威力虽然不小,但是能够将天阳关彻底炸没了?

这怎么可能?

刘安邦此刻早已经坐了起来,对于杜雷害的他丢尽了连绵,被王爷狠狠踹伤之事,他心中就满是怨恨,如今见杜雷不但没有完成任务还这般模样,心中快意之极,便捂住胸口冷笑:“杜将军,你若是畏战而逃就直说罢,何必找这样的借口?”

司宁玉冷冷地瞥了刘安邦一眼,他立刻不敢多话,只是狠狠地瞪着杜雷。

司宁玉仿佛是极为疲惫一般地向椅子上靠去,单手支撑着自己的额头,问:“杜将军,如今咱们还剩下多少强骑兵?”

这强骑兵是所有藩王心头上的肉,手头上最宝贝的刀,如今听到这个消息,司宁玉不光要自己心疼万分,更是要担忧自己的那两房叔叔会有什么反应。

杜雷又道:“如今只剩下一千六百人,其中一千五百多人乃晋北骑兵,剩下不到一百是晋宁骑兵,东阳骑兵全军覆灭!”

当初杜雷其实是一番好意,将自己的三千骑兵分成两部分,一部分开路,一部分押后,原本都是最危险的地方,却不想却反而成了存活最多的。

但是这样的消息对于司宁玉却未必是好消息。

他垂下了眸子淡淡地道:“舅舅,您是不是带回来了什么不干净的东西?”

杜雷没有说话,只是愣楞地看着他。

司宁玉忽然一拍身边的小桌子,厉声大喝:“拿下!”

顿时小帐周围瞬间出现了无数拿着长矛、刀剑,全副武装的藩王亲兵,杀气腾腾地将整座小帐围住。

那蓝衣校尉一脸怪异地看着司宁玉:“王爷,您这是做什么,是要治杜将军一个领兵不利之罪么?”

司宁玉冷笑一声,看着他道:“一群跳梁小丑,也敢在本王面前作怪,你们是要乖乖地放下武器投降,还是要让本王斩断了你们的手,让你们永远拿不了武器!”

“啧,居然被认出来了啊,看来你的手艺多加提升了。”原本一直跟在杜雷身后的黑衣校尉叹息了一声,仿佛颇有些责备地看了一眼那蓝衣校尉。

那蓝衣校尉的脸上竟然浮现出一丝不合时宜的红晕来,不好意思地挠头:“这不可能,我的手艺怎么会有破绽?”

这般旁若无人的说话调笑,几乎就像是挑衅,让司宁玉瞬间愤怒起来,他细长的眼睛里闪过毫不掩饰的暴怒与杀意:“将这两个叛徒的头给本王砍下来,挂到帐外的旗杆上,以儆效尤!”

但是,不知为何,帐篷里的侍卫们却没有任何动作。

司宁玉大怒,转过脸去对着身边的侍卫厉声斥道:“你们都聋了么?”

但是他却发现不但自己身边的侍卫,就是参将谋臣们全都坐在凳子上,却没有一个人有动作,只是脸上都露出一种极为恐惧的表情,他们张大了嘴,却说不出话来。

而每个人的肩膀边上不知道什么时候,突然都多了一张脸——一张惨白的没有五官,或者说只有一张裂开到耳朵下的血盆大口的脸。

幽黄跳动的烛火落在那一张张诡谲无声的脸上,看起来异常的恐怖。

司宁玉的额头上青筋一跳,好容易才没有吓得尖叫出声,他一咬牙陡然回头,顺手抽剑狠狠地向前方劈去。

但是手才举起,却怎么也砍不下去,面前却突然出现了黑衣校尉的脸。

黑衣校尉凑得离他极近,一手捏住了他的手腕。

司宁玉只觉得面前这人分明个子并不高大,甚至可以说纤细,但是自己的手腕却仿佛被铁箍给牢牢箍住了一般,逼着他坐在凳子上动弹不得,一动他就觉得手腕巨痛,而对方那种举重若轻的模样,瞬间让司宁玉心中满是恼火。

那黑衣校尉空出另外一只手在自己下巴上摸了摸,随后一扯,露出一张几乎堪称美丽的面容的来,只是那张美丽的面容上一片冰凉,他仿佛颇为嫌弃一般地将自己手上的那张人皮面具扔掉:“啧,反正也用不着了!”

人皮面具最逼真的自然是用要冒充之人的脸上直接剥下来的皮制作,才有最好的效果,但这种在自己的脸上贴着另外一个人的皮的感觉,真是很恶心。

司宁玉这才发现原来那黑衣校尉拿着一张人皮面具,他方才明白了过来,他冷冷地看着面前的人:“你们到底是人还是鬼,想要做什么?”

西凉茉睨着面前的年轻的晋北王,若有所思地道:“原来晋北王真是如此年轻,原本见你方才发现异常的时候反应机灵,还会使用暗号去通知自己的人过来,却不想其实也是笨蛋一个!”

西凉茉那种自言自语,瞬间激怒了司宁玉,他细长的眼睛里全是怒焰:“你说什么!”

西凉茉看着他,一点也没将堂堂晋北王的怒火放在眼底,只是看着他淡淡地道:“我说的是,我要打劫!”

晋北王一愣,脑子里有点没反应过来:“打劫?”

这人是强盗?

有人竟然会打劫到三十万大军的三藩王的军帐里?

西凉茉挑起晋北王的下巴,另外一只脚踩在他的裤裆前的凳子上,露出了个诡异而匪气十足的笑容:“此山是我开,此路是我开,若要从此过留下人与财,本大王这次来就是劫财又劫色,财就是你们的三十万大军,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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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 第五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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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大王这次来就是劫财又劫色,财就是你们的三十万大军,色嘛……!”西凉茉瞅了瞅面前那张脸,摇摇头:“算了,你还没本大王长得好看!”

她顺道使了个巧劲,把晋北王手上的剑架在了他的脖子上。

晋北王算得上美男子,也是三藩王之中最年轻的一位,一向在属地上女人缘极好,虽然也知道对方是拿自己开涮,

但西凉茉颇有些嫌弃的模样一下子就让他恼怒起来了,但奈何自己脖子上还架着把长剑,他只能恼恨地瞪着对方那张确实比自己漂亮的脸蛋,司宁玉冷笑:“明人不说暗话,你们是司礼监的人马,还是锦衣卫的人马?”

说罢,他亦不忘讽刺地道:“看你那张不男不女的脸,十有**是位司礼监的公公。”

西凉茉伸出一只指头在他面前晃了晃:“啧啧,孤陋寡闻了吧,首先,司礼监也不全然都是公公,其次,都说了,我们是来打劫的,与司礼监或者锦衣卫有什么关系?”

司宁玉看着她,冷嗤一声:“是么?哼!”

西凉茉露出个诡异的笑:“不管是不是,您不觉得您问这些完全没有任何意义么,既然经过本大王的地盘,您都得留下买路钱,或者,连人一起留下?”

晋北王冷笑:“好,就算你不是九千岁的人马,敢问这位大王,如何称呼?”

西凉茉摸了摸下巴,呃,这个……她也没想好。

白起忽然凑上来,很兴奋地道:“这是咱们西天托塔天王!”

打劫好,他们最喜欢打劫什么的了,这让白起他们想起以前在沙漠的时候打劫强盗和彪悍的赫赫骑兵的美好时光。

西凉茉额头一跳,西天托塔天王?

在沙漠的时候,白起是不是听她闲暇的间隙讲西游记,听多了?

但她还是点点头:“对,本尊乃西天托塔天王!”

司宁玉看着面前得意洋洋的美貌少年,忍不住唇角一抽,西天托塔天王?那是个什么东西,不过听起来倒是异常响亮!

“好,西方托塔天王就西方托塔天王,你觉得就凭你这区区几百号人马就想要本王与另外两位王叔的三十万大军,不觉得太过托大了点么?”司宁玉忍耐着道。

西凉茉挑了下眉:“怎么,有你这贼头子在本天王的手上,难道还不能挟贼头以令群贼么?”

司宁玉秀气的额头上青筋一跳,对她怒目而视:“混账东西,本王绝对不会被你们这种玩意儿挟持,还有你才领着群贼的是贼头!”

西凉茉笑眯眯地道:“是么,原来晋北王竟然如此大义凛然、宁死不屈、高风亮节,真是让本天王感动得泪流满面啊,定要成全你的气节,正好本大王与手下众人都爱慕您这样的男子,在您死前就让咱们都乐一乐吧!”

说罢,她也不去看司宁玉惨白的脸,一转头就对着白起道:“来来,阿起,听说你一向天赋异禀,定能让王爷爽得死去活来,活去死来,就让你来吧!”

打扮成黑衣侍卫的白起唇角一抽,哀怨地瞪着西凉茉——小小姐,不带这么欺负人的!

西凉茉无声狞笑——你去不去?要不就让其他人替代你!

白起刚想往后退,立刻感觉站在身后的宿卫忽然一脚踹过来,正踹在他的腿窝上,他一个不防直接朝司宁玉扑了过去。

宿卫暗自用传音入密地功夫在他背后嘟哝——你不入地狱,谁入地狱。

以白起的功夫而言,原本不是不可以抽身离开的,但是感觉背后无数道凉飕飕的目光,白起一咬牙,闭着眼就朝司宁玉抱去,而西凉茉瞧着他识趣,便立刻主动让出个位子来,好让白起抱得‘美人’归。

司宁玉原先就心中忐忑,不想竟见对方说扑过来就扑过来,他躲避不得,一下子就被抱了个正着,司宁玉向来对兔儿爷毫无兴趣顿时吓得立刻面无人色的惨叫起来:“啊——!”

白起趴在他身上,同样面无人色,握紧了拳头免得自己忍耐不住起来一拳暴揍过去。

西凉茉看着面前这悲催的‘一对’,慢条斯理地道:“是了,王爷您慢慢享受,一会子,这里还有好几百人等着成全你的高风亮节!”

司宁玉终于忍无可忍地道:“你……你……好好……西天托什么塔天王……你先让本王考虑一二!”

西凉茉微微勾了下唇角:“本天王认为晋北王天资聪颖,一向都有过人之处,就这么一边享受一边思考也不错,反正后面尚且有不少人都在等待着呢!”

司宁玉一听,脸色在铁青、苍白之、通红间来回打了好几转,实在无法忍受被一个男人趴在身上的极度恶心感,终于咬牙切齿地道:“好,就算本王答应你,撤回蜀地,又如何能保证两位王叔也撤回蜀地?”

西凉茉用剑挑起他的下巴,慢条斯理地道:“王爷,本天王想你弄错了一点,本天王要的可不是让你们撤回领地,而是要你带领三藩之军齐赴正与西狄边疆开战之处!”

司宁玉一惊,眼神里闪过犹豫与阴霾:“这怎么可能,本王虽然是奉命前往京城集结,开往边境迎战西狄大军,但是几位王叔可不是吃素的,怎么会将兵权交到本王的手上!”

西凉茉微微勾了下唇角:“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说罢,她看似惋惜地拍拍一身僵硬地趴在司宁玉腿上的白起:“看样子,晋北王已经放弃了他的固执,你看了一起来了,可惜了咱们的晋北王这番姿色,咱们是享用不到了!”

话音未落,白起仿佛被针扎了似的立刻弹了起来,面有菜色地直接退到最门外。

司宁玉也不是笨蛋,方才觉得自己被耍了,他恶狠狠地瞪着西凉茉:“你耍我!”

西凉茉淡淡地道:“怎么,莫非晋北王想要真的体验一把欲生欲死的感觉,本天王也不是不可以成全你的。”

西凉茉说话的时候,带着一丝浅浅笑意的模样,却让司宁玉忽然莫名地觉得身上发寒。

他看着面前的美貌蓝衣少年冷淡凉薄的眸子里,隐约地在他身上嗅闻到了一丝血腥的气息。

果然,不一会,忽然见外有穿着晋北士兵服装的人匆匆忙忙地进来,手上提着两个盒子,一进来帐篷就冲着那穿着蓝色校尉服的少年而去,只见那二人道:“禀主子,咱们已经顺利完成任务,东西已经带来了。”

那黑衣少年看了看那两只木匣子,对那两人赞许一笑:“好,辛苦了。”

说罢,那黑衣少年便提着那两只匣子走了过来对着他道:“晋北王,本天王与你初次见面,也算有缘,因此送上大礼一份,且笑纳!”

司宁玉看着面前那两只木匣,心中有了一丝不好的预感,但脸上还是依旧冰冷神色地瞪着面前那笑得一脸诡谲的人嘴硬道:“别以为你们拿点金银珠宝就能收买本王!”

西凉茉看着他嘲谑地勾了下唇角:“那是自然的,晋北王怎么可能被那区区俗物收买,本天王也不会用那等俗物来玷污了您的‘高风亮节’!”

司宁玉看着面前那两只匣子,一咬牙,伸手将两只匣子掀开。

但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会看到面前这样的东西,他细长的眼睛瞬间睁大,露出了一种近乎恐惧和不可置信的表情。

那两只盒子里放着两颗血淋淋的人头,而那两颗人头都属于他极为熟悉的人——晋宁王、东阳王!

“咣当!”

司宁玉颤抖的手拿不住那两个盒子一下子就打翻了,但是宿卫立刻眼明手快地手一捞,立刻将那两只盒子连同里面的人头全都稳稳当当地接住了,速度之快,里面的血甚至都没有飞溅出来一滴。

光是这样的一手功力,就让司宁玉和晋北众谋臣参将心中发寒,他们晋北大营虽然自诩高手无数,却恐怕只有那被俘虏了的杜雷将军有这样的功力,而对方的一个小小头目就有这番本事,也不知道那黑衣少年的功力高到什么样的可怕地步,所以才能这般面对两颗人头,而完全面不改色。

西凉茉可不晓得,因为宿卫露了一手,她的地位瞬间在晋北众人心目中抬高到如此地步,她只是笑了笑,吩咐宿卫:“好了,你且收好了这两份大礼,免得咱们晋北王一个太激动就将东西给再次打翻了。”

“你……你们到底……到底是怎么……。”晋北王司宁玉本身自己也是个聪明人,他方才一直拖延世间,就是为了等到帐外的士兵们发现帐内情况不对,进来救驾,但如今在看到这两颗晋宁王与东阳王的人头之后,他几乎彻底地绝望了。

西凉茉淡淡地道:“很简单,杜雷将军率领的九千强骑兵里,如今还剩下的大部分都是你晋北的强骑兵,然后本天王就让人带着你们这些强骑兵一起去探访了东阳王和晋宁王的军营,两位王爷听说晋北军有要事求见,事关重大,他们又没见到自家的那三千强骑兵,自然是心中焦急,咱们自然就很顺利的见到了晋宁王与东阳王,就如现在由杜雷将军开路,我很顺利地见到了王爷一样。”

西凉茉顿了顿,复又微笑道:“如今看到两位王爷的人头,就知道晋宁王与东阳王必定不如晋北王你这般大方,小气得很,既然他们不愿意留下财,只好请他们留下人了,这不,这项上人头就是他们的买路钱!”

西凉茉轻描淡写的语气,却宛如一声惊雷瞬间炸响在了晋北众人的头上!

这……这分明就是赤裸裸的栽赃与威胁!

首先是晋北骑兵出现在晋宁、东阳的大营之中,然后就是晋宁王与东阳王被杀害,而且还被割走了头颅,晋宁和东阳的人不怀疑到晋北的头上才是见鬼了!

西凉茉笑了笑,继续轻描淡写地道:“晋北王,您看,本天王还是很善良的给了你们选择的机会,可惜啊,只有您大方一点,若是本大王的人再在晋宁和东阳的大营里面留下书信一封——警告晋宁和东阳的人要快点追随你们晋北投靠九千岁,那么你猜猜看,明日一早会发生什么事?”

会发生什么事?

会发生大火拼!

晋宁和东阳大营的人都会将晋北视为死敌,即使对方已经没有了主帅,但是副帅还是有的,二十万晋宁和东阳大军就算群龙无首,也能将他们晋北围困很长的时间,到时候即使他能逃脱出去,晋北必定也损失惨重,此后,又与东阳和晋宁结为世仇,攻伐不断!

不要说进京逼迫九千岁让太子爷登基,就是光应付内战烽火就措手不及了!

只有九千岁才是这其中的大赢家!

晋北王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脸色上一片惨白与铁青,就如同所有晋北的谋臣与参将一样,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问:“本王的小舅舅……杜雷将军到底怎么样了,那九千强骑兵是不是就折损在你们手上,如今他们还有多少人?”

西凉茉看着他脸上那种神色,方才觉得满意,要的就是这样震慑对方的效果,她淡淡地道:“杜雷将军只是中了点摄魂术,一会子就好了,他没有背叛你们晋北,只是因为他的大公无私地让晋北骑兵开道与押后,所以反而救了那些骑兵们一命,如今你们还剩下一千五百左右的强骑兵!”

晋宁和东阳大营的人都会将晋北视为死敌,即使对方已经没有了主帅,但是副帅还是有的,二十万晋宁和东阳大军就算群龙无首,也能将他们晋北围困很长的时间,到时候即使他能逃脱出去,晋北必定也损失惨重,此后,又与东阳和晋宁结为世仇,攻伐不断!

不要说进京逼迫九千岁让太子爷登基,就是光应付内战烽火就措手不及了!

只有九千岁才是这其中的大赢家!

晋北王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脸色上一片惨白与铁青,就如同所有晋北的谋臣与参将一样,他沉默了片刻,忽然问:“本王的小舅舅……杜雷将军到底怎么样了,那九千强骑兵是不是就折损在你们手上,如今他们还有多少人?”

西凉茉看着他脸上那种神色,方才觉得满意,要的就是这样震慑对方的效果,

司宁玉睁大眼,满脸心痛:“什么,一千五百,这还是不少!”

宿卫冷笑:“不然呢,要让你们和晋宁、东阳一样几乎一个不剩!”

卧先生终究是忍不住了:“这……你们到底是怎么做到的,我明明就有派人去勘察……。”

“方才杜将军不是已经说了前因后果了么,怎么,不相信?”西凉茉挑眉一笑。

晋北众人瞬间哑然,都回想起了方才杜雷说得那些话,原本以为他是神志不清被操控的时候说出来的,却不想是真的!

区区七百人,就对付了九千强骑兵,这……

“你们真的不是锦衣卫或者司礼监的人么?”司宁玉忍不住问,他虽然恼火,但还是忍不住想要知道自己到底输在了什么人的手上。

西凉茉点点头,勾了下唇角:“确实不是!”

“但是,本王从来不曾听说过除了锦衣卫和司礼监的人,会有这般能力,就算是锦衣卫和司礼监……。”司宁玉还是陡然住口。

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毕竟都是内卫,手段再高明,也术业有专攻。

西凉茉笑笑:“你可以称呼我们——鬼军!”

“鬼军,鬼军是什么?”司宁玉微微颦眉,在自己记忆力搜索这个词。

此言一出,其他人尚且未曾反应过来,倒是卧先生忽然一愣,随后不可置信地瞬间瞪大了眼,伸出颤抖的手指:“你们说,你们是……你们是……蓝家……蓝家……鬼军?”

司宁玉有些奇怪地看向卧先生:“什么蓝家……。”

话音到了一半,他忽然挑眉有些迟疑地道:“你们说的是二十多年前那个蓝家——蓝大元帅?”

卧先生激动地紧紧盯着西凉茉,又看看那些站在他们身后,宛如鬼魅一般的鬼军众人,看到西凉茉悠然颔首。

他立刻激动起来,竟然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竟然是蓝大元帅的鬼军,弟子卧之言,参见鬼军统领大人!”

西凉茉一愣,看着面前的中年书生:“您是?”

司宁玉看着自己最敬重的谋士竟然噗通给那个少年跪下了,立刻不悦起来:“卧先生,您怎么……。”

卧先生激动地打断了司宁玉的话:“王爷,您且不要怪在下无礼,只是这鬼军,您若是没有听过,您身边的老一辈将军们或许该停过的——‘地狱鬼门开,何时君且归吾门’,地狱门开,阎王要人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当年鬼军乃天下兵马大元帅蓝大元帅的贴身私兵,全都是能人异士,当年西驱犬戎,北御赫赫,南杀西狄,每一场大胜都有鬼军的影子,而学生,当年正是有幸拜在鬼军斗字诀的兰瑟斯将军旗下的门外弟子,多年来一直在追寻师尊踪迹,不想竟然有生之年还能重遇鬼军!”

西凉茉闻言,不由挑眉,想不到这里还能遇上故人,倒也算是缘分了。

宦妻 第五十二章 尘埃落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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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青修长的眉轻挑了一下,看着连公公嗤了声:“哟,那小丫头是给了你什么好处,这么帮着她说话?”

连公公瞅着百里青阴魅的眼里也不像有怒气的,便笑道:“可不敢,只是夫人若是寻常女子,只怕千岁爷也看不上。”

百里青顿了顿,轻哼了一声,也不知在想什么,忽然看向小胜子问:“靖国公那老头是个什么消息?”

小胜子立刻上前轻声道:“国公府很安静,据说国公爷看老太太身子不爽,所以领着家里人都上秋山祈福去了,如今只剩下些看门的家人和三老爷。”

那三老爷就是个寻常的文官儿,因着是个庶出,平日里也是个胆小谨慎的。

百里青闻言,微微勾了下唇角:“祈福?西凉老头儿倒是个识趣的。”

怕是不想牵扯进这些事情里头,所以才会在这备军之际去山上祈福吧,只是……

百里青望着窗外斜阳西落,懒洋洋地道:“哼,他这辈子就爱做独善其身的事,只这一回怕是不能够了。”

主仆三人说话间,忽见李密正领着人匆匆进门。

李密满头大汗地进了门对着百里青一拱手道:“千岁爷,太子想要与您说话。”

百里青寻了只漂亮的小石榴一边翘着指尖慢悠悠地剥,一边道:“那小兔崽子想要说什么?”

李密摇摇头:“太子不肯与我们说,只说要见您!”

百里青轻嗤道:“小兔崽子倒是真不知道什么叫尊师重道,就让他在南城上晾着不必理会就是了。”

李密一愣,随后恭敬地拱手道:“是!”

没有谈判筹码的人,在千岁爷面前放肆,太子这不是自找没趣么?

百里青忽然出声唤住了准备离开的李密:“等会子!”

李密立刻回身问:“千岁爷还有何吩咐?”

百里青看了眼三清殿上的宫人一边发抖,一边拖着那满地的尸首,用水掉满地血腥,他淡淡地道:“这次宫变乃是太子殿下谋逆,宫中无人有防范,众臣之中,为维护陛下遗诏正统,死伤无数……。”

他顿了顿,品了口茶,轻描淡写地说完话:“日后,给那些忠心护主的朝臣们都官晋一级,好生抚恤。”

百里青的声音极为悦耳,尾音轻扬,带着一种余音轻轻渺渺的感觉,像是七弦琴停下后最后的尾音,又似一抹青烟在阳光里幽幽地漾开。

只是……不光是李密等人,就是小胜子、连公公也齐齐地浑身一震。

百里青似乎察觉了众人各自面色奇异,便淡淡地扫过了众人一眼:“怎么了,有什么问题么?”

“末将得令!”李密脸色瞬间变得森寒起来,身上闪过了凛冽的杀气,手上抱拳,恭敬地退下。

等着李密领着杀气腾腾的其他锦衣卫统领们离开,百里青方才道:“小连子,让人去弄些清凉茶来,这日头热得紧。”

连公公立刻领命去了,出殿门的时候,他看着天边那血色夕阳,轻叹一声

千岁爷,这是要籍此大开杀戒啊。

看来,这宫变,绝对不会是血止于东宫之败,而是一场清洗,彻头彻尾的大清洗。

庞大的宫城在猩红的夕阳下笼罩着一种带着血的艳丽色泽,又像一只巨大的妖兽蹲在煌煌天地之间,宫门就是它巨大的兽口,等着吞噬无数性命。

……

南城凌宇宫

“殿下,殿下,您不能在这个时候再去打扰相爷了,他失血过多……!”侍从忠心的阻拦并没有能拦住已经心中满是怒火与惶惑的太子殿下了。

“滚开!”司承乾一抬手中长剑,直接用剑鞘朝那阻拦他的陆相侍从砸去,直将那侍从砸得惨叫一声,头破血流地跌滚在一边/

随后,他看也未看,径自闯进了那凌宇宫的侧小殿里。

这凌宇宫虽然叫做宫,其实就是一座城楼塔,平日里天朝的皇帝陛下们偶尔心血来潮会到这里来视察一番京城民情,但是视野绝佳,这也是为什么陆相爷和司承乾会选择退往此处的原因。

司承乾闯进来的声音极大,陆相原本腿上中了一箭,血流了不少,正是最难受的时候,见着他闯进来,只得有气无力地抬眼看了他一眼:“殿下。”

司承乾焦躁地看着他道:“舅舅,您不是说了会有三藩王带人过来勤王么,如今一天一夜都要过去了,人影却不曾多见一个!”

再如此拖下去,只怕就是所谓绝路一条!

陆相在一边的书童伺候下喝了碗人参汤。精神头足了点,神色很有些凝重:“说起来,确实也是本相太过相信那三蕃王,若是半路上,他们被九千岁的人招安了,恐怕……。”

他之前不见司承乾,就是不希望给他过多的压力,但是看着天色都泛出白来了,帝都之外却没有任何动静,如今他们退守此处,已然没有了退路。

司承乾自然是知道陆相说的“恐怕”是什么,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舅舅,您不是还有一万五千守着秋山的人马么!”

陆相望着天边,片刻,苦笑:“听说靖国公领着家眷上了秋山。”

“国公爷素来与百里青那奸贼有仇,更是政敌,如何会帮着他对付咱们!”司承乾错愕地睁大了眸子。

这一次行动,他们虽然有意拉拢靖国公,但是靖国公从半个月前开始闭门谢客,称病不出,即使对外备军,也是由世子爷西凉靖出面,这个西凉靖也不是个好对付的,一问三不知,若是问得他烦了,便也闭门谢客!但这也表明了靖国公府这个举足轻重的砝码并没有因为贞敏郡主嫁给了百里青,而倾向了百里青。

既然如此,他们也不能苛求。

陆相冷笑,眼中闪过鄙夷和轻蔑:“靖国公就是个懦夫,当年能够为了独善其身而放弃蓝翎,如今自然也做得出这种放弃自己女儿的事,不过,这一次,百里青恐怕是在秋山那里还做了手脚,说不定逼得西凉无言那老贼也不得不动手,否则,咱们在秋山的人此刻也不会还没有到!”

陆相目光望向了天边,眼睛里闪过一丝不甘与怨恨,随后他的神色变得有些木然,忽然一转脸看向司承乾:“成大事者需要天时、地利、人和,若是此次败在百里青那卑鄙小人的手上,我不过求一死罢了,太子殿下有何打算?!”

司承乾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血迹斑斑的盔甲,手上血迹斑斑的剑,依旧泛着寒光,从上面能清楚地照见自己的模样,面色苍白,眼下乌青,头冠散乱,他望着剑上的自己轻笑了一下,那笑容有一种奇异的凄厉的气息。

这是当年他第一次随靖国公大军出征得胜回朝之后,父皇赏赐给他的战国上古宝剑——沉今

他拿过一张绸帕仔细地擦拭过剑身,一边幽幽道:“这把沉今剑跟了我不少年,它从一千年前诞生之日起,在战场上也吞了不少敌人的命,如今吞了我的命,倒也算是再为它的传奇添上一笔,吞过一国太子的血。”

司承乾面目沉静,在知道了也许今日功败垂成之后,他心中的焦躁却平复了下来,如今百里青将他们围困在这城墙之上,却没有下令围杀,必有所图,而他乃国之储君,亦是天定的一国之君。

可杀不可辱!

窗外的朝阳渐渐升起,驱散了黑暗,但是这温暖的、金黄的光芒却宣告了他们的失败。

已经是第二天了,九千强骑兵没有任何消息,藩王大军……更是没有踪影。

陆相看着司承乾,眼中闪过复杂的光芒,也不知那神色是激动还是悲伤,最终他长叹一声,苦笑:“太子殿下,臣可死,殿下却必须活!”

司承乾抬起脸看了陆相一眼,冷冷地道:“舅舅,您应该知道我绝对不是那种贪恋人世繁华之人,蝇营狗苟之辈,活着又有何意义?”

陆相忍着腿上的剧痛,一下子撑起了身子,伸手过来就一把抓住了司承乾,咬牙道:“太子爷,您可知道死易而生难,当年越王勾践卧薪尝胆,所受之苦,不也一样后来百倍报之吴王么,如今九千岁之嚣张与吴王何异?!”

陆相五指如爪几乎扣入司承乾的皮肉之中。

司承乾看着陆相眼睛泛红,容色仿佛瞬间苍老,那种凄切到几乎狰狞的模样不由动容。

“舅舅……!”

他正想要说什么,忽然听见外头传来欣喜的大叫:“来了,藩王大军来了!”

司承乾和陆相都是齐齐一喜:“什么!”

随后司承乾立刻起身,让人搀扶着陆相到城头上去,而他则按捺不住率先冲了出去,站在了城南墙头之上看着远方,果然不远处烟尘滚滚。有大批人马正朝宫城下奔来,蓝灰色的旗帜在天空飞扬,大大的晋北、晋宁、东阳几个大字在阳光下异常的清晰,仿佛承载了司承乾和陆相无数的希望。

司承乾忍不住笑了起来,兴奋地一拍城墙:“果然,天无绝人之路,上苍终究是庇佑皇室正统,绝不会让百里青那妖人为所欲为!”

陆相也被扶了出来,眼见着那一大片人马瞬间就挟着冲天杀气冲到了宫墙之下他眼中闪过激动之色,同时欣慰地笑了:“果然如此!”

所有东宫一脉之人都大喜过望,原本都有战死此处或者考虑着要怎么投降的诸人眼中此刻都满是狂喜之色。

“有救了!”

“太子爷,咱们有救了!”

“一会子,领着人杀进宫里去,取九千岁那妖人的项上人头来祭咱们兄弟!”

整座城墙上鹤凌宇宫里的人都沸腾了起来,欢欣雀跃。

只是这样的欢欣雀跃却在被人打断了。

“哟,瞧这群蠢物的轻狂样,倒是还做着那春秋大梦,千岁爷您看一会子奴才们把他们那些不会说人话的贱嘴割下来给咱们司礼监的看门狗做个小食,可好?”

一道尖利的,不男不女的声音在东宫众人的头上响了起来,满是轻蔑与冷酷。

东宫众人大惊,齐齐回头,方才发现,凌宇殿的琉璃屋顶之上,站着好些人,而最扎眼的就是那一身几乎代表着天朝绝对权力的锦绣八龙夺珠海水江崖白色官服,腰系暖百玉赤金镂空腰带的修长身影,他头上一顶蟠龙乌纱冠是上的金龙在阳光下闪烁着华丽而冰冷的光芒,就如他的人一般,冰冷华美却带着一种让人心颤而心寒的气息。

那人仿佛站在那里就有遮天蔽日的乌云席卷而来,便是朗朗晴空,也让人觉得寒意森森。

这是东宫那些下级的士兵们第一次近距离地看见这传说中令小儿止啼的九千岁,他白皙的皮肤在阳光下甚至有一种近乎透明的白,越发显得精致的嘴唇滟潋异常,容色倾国倾城,邪妄非常,就像那笼罩在所有人头上的妖神。

百里青站在凌宇殿之上,身后是数名司礼监的红衣大太监,人人粉面红唇,看起来阴怖异常,百里青居高临下地睨着东宫众人,最终,他的目光掠过陆相落在了司承乾的身上,他轻笑起来:“太子爷,怎么,如今长大了便要做出欺师灭祖之事么?”

司承乾见到了自己的援军,哪里还有畏惧百里青的时候,他冷笑一声,瞬间抽出长剑,指向百里青:“奸贼,你休得狂妄,今日王叔他们前来勤王,你一手遮天的时候不多了,若你是个聪明的便自裁就是,否则本太子必定要为父皇报那杀父之仇!”

百里青忍不住地低低笑了起来,仿佛在看一个大发脾气的任性小孩子,随后他看向了陆相,挑了下眉:“陆紫铭,怎么,素来自诩家国天下皆在心中的你,如今也会挑动了前往边关抗敌的军队这般叛国作乱?”

陆相看着他,眼中闪过近乎狰狞的凶光,或者说悲怒:“哼,百里青,你这奸贼,当年先帝留下你和你那弟弟,根本就是个祸害,如今你的好日子也要到头了,攘外必先安内,若是你这个内贼不死,安能定国!”

百里青挑了下眉,似笑非笑地道:“是么,你确定三藩王都是你的勤王援军么?”

陆相看着百里青的模样,忽然那心头一跳,随后立刻下意识地看向了那驰援而来的三十万大军,这么一看忽然觉得有些不对,那领头的将军,似乎有点面熟,而这种面熟却让他有一种不详的预感。

而司承乾也转过头去看向那驰援而来的人,他也眯起了眸子,想要看清楚那英姿飒爽的领头将军,那将军看起来极为年轻,身姿修长削瘦,但是身上的气势逼人。

那身形,他是不是在哪里看到过?

司承乾也在同一个时刻发现了那人身姿熟悉。

而就这一瞬间,那威风凛凛的少年将军忽然抬起头来,朝着宫墙上的人微微一笑。

他唇红齿白,眸子清亮而大,容色秀美异常,这一笑看在有些人眼里极为美丽,但是看在另外一些人的眼里却异常恐怖。

“是……是她?”陆相爷首先忍不住惊呼出声,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司承乾也瞬间认出了那张秀美异常的容颜,只是,从最初奇怪的不可抑制的惊喜过了之后,便有一种难以控制的冰冷迅速地从脚尖处向上蔓延,直接冻结了他的血管,蔓延进心脏之中。

这种奇异的近乎痛苦的感觉,让司承乾只能死死地盯着那张美丽的脸,眼中有一种香灰燃尽了的死寂。

是恨,是痛,是……那种无穷无尽的心中冰冷之感让他完全不知道自己心中是什么滋味。

陆相绝望地扶着墙头大笑起来,他死死地盯着天空,仿佛那里有什么似的,笑声苍凉凄厉:“贱人……蓝翎……你这个贱人,你祸害了陛下还不够,如今还要生出个妖女来祸害太子殿下、祸害天朝苍生么!”

“命啊——一切都是命——!”

陆相一转头死死地瞪着百里青,冷风吹起他散乱的头发,一夜之间,他原本乌青的发丝都已经发白,形容枯槁儿苍老。

陆相眼睛一片赤红,咬牙切齿地道:“百里青,你这妖人,我陆紫铭今生为你所困,家破人亡,忠主却亦不能,但是你且记住,风水轮流转,天理昭昭,终有一日,一定会有人将你这奸贼诛灭,还我天朝朗朗乾坤!”

说罢,他忽然十指如爪,一把死死地扣住司承乾的肩头,目光猩红中,脸上带着近乎疯狂的神色:“殿下,殿下,您一定要记住舅舅的话,你是这天朝最完美的继承人,你是天朝最尊贵的皇太子,这是任何人都不能改变的,您的使命就是终有一天登上皇位!”

司承乾看向陆相,眼中一片冰凉:“舅舅……。”

陆相忽然一闭眼,露出个古怪凄厉的笑容来:“好了,好了,元帅早就走了,蓝翎亦走了,陛下也去了,也该到我了……该到我了……。”

说罢,他忽然纵身一跃,直接一个倒栽葱,从南城头跳了下去,没有一丝犹豫。

司承乾下意识地伸手去抓,却什么也没有抓住,他茫然地睁大眼,看向那苍青色的身影坠落下去,然后血花四溅!

——老子是月票妹的分界线——

绯月之夜

月色有绯,主兵凶、进犯之兆。

被称做皇城之巅的照月塔上,金铃之声飘荡在夜晚的宫城之上,仿佛招魂的铃。

西凉茉抬头望着天空中那一抹红到妖异的月色,微微眯起了眼。

夜风肃然撩起她柔软的垂在身后的发,刚刚洗完不久的长发仍旧在这潮润的气息。

一只苍白修长的手抓住那柔软潮湿的发尾,凑到了自己的鼻尖轻嗅了一下:“怎么有如此好的心情出来看月色?”

西凉茉放松了身子,自然而然地靠在自己身后那人的身上,百里青身上仍旧是那种混合着迷离的曼陀罗的香气与冰冷薄荷之味的迷人气息,一点都闻不出丝毫血腥味。

“没什么,只是忽然觉得,很想试试站在这权力之巅峰上俯瞰众生的感觉。”西凉茉看着脚下那片迷离夜色,淡淡地道。

整座上京都实施了极为严厉的戒严政策,但凡晚上有出没的人,不论青红皂白,先行抓捕,如有抵抗则格杀勿论。

所以此刻整片上京灯火稀疏,有一种风雨飘摇之感。

百里青轻笑,伸手揽住她纤细的腰肢,低头在她耳边轻嗅了一下:“丫头,你喜欢么,喜欢这种感觉,你还记得不记得你第一次在千岁府,跪在我面前说的那番话?”

西凉茉微微一挑眉,轻叹了一声,再重复了三年前她初次私下求见他时说的那番话:“求无人再能欺我、辱我、压我;求欺我、辱我、压我之人都屁滚尿流,生无可恋,仅此而已——。”

百里青似笑非笑地道:“如今,你已经做到了。”

西凉茉默然,是的,她做到了,韩氏连同她所出的子女几乎下场各个凄惨,甚至尸骨无存;靖国公不得不对她这个心狠手辣的女儿低头合作;西凉世家彻底的毁灭了;皇后几乎被废;陆相坠楼……几乎所有欺她、辱她的人都没有了好下场。

“怎么,你不快乐么,因为太多的血腥,所以你不快乐?”百里青敏感地挑了下眉,将她转过脸来看向自己,想要知道她心中隐藏的情绪。

西凉茉看着他,微微翘了下唇角,淡淡一笑:“为何不快乐,只是忽然间仿佛都没有了什么压在头上的人,便觉得呼吸顺畅之后,又生出了患得患失之感,这就是为何天下间的人都想当皇帝,而皇帝的疑心也是天下最多的缘故罢。”

“是么?”百里青阴魅的眸子深深地望进她眼睛里,仿佛要确定真假一般,随后才嗤笑道:“你个小权迷,怎么,这会子就惦记上想要当女皇了么?”

西凉茉侧了脸,用一种近乎挑衅地眼神看向百里青:“若是我想当女皇,你可要来当朕的皇夫?”

百里青一愣,没想到她竟然如此的肆无忌惮,说出这样惊世骇俗的话来。

随后,他看着她近乎认真的神色,便也敛想要大笑的模样,只是看着她,竟不急不缓地点头:“可以,若你真有那本事,说不定我会考虑。”

西凉茉不知想起了什么,忽然凑近他:“你方才问我什么快乐不快乐的问题,是不是我那母亲问过你的,或者跟你说过类似的话?”

否则,他怎么会问这种对于她的性格而言就是很古怪的问题。

百里青轻咳一声,含含糊糊地道:“这……是以前我听你母亲与你父亲在沙漠的时候聊天说的话。”

“哦,我那母亲又说了什么大义凛然,悲天悯人的话了?”西凉茉忍不住颦眉。

百里青看了她那种嫌弃的表情一眼,忍不住轻笑道:“你母亲说她不喜欢看到那些血流成河的杀戮,即使她得到了胜利,却依旧会觉得心中满是难以自已的悲伤,忍不住想要哭泣。”

西凉茉忍不住极为鄙夷地嗤道:“切,贱人就是矫情!”

她虽然信奉盗亦有道,每一个士兵都要对生命有尊敬,但是对于蓝翎这种无病呻吟,纯属表现自己脑残的行为,她没一点好感。

难不成你要假惺惺地一边在战场上与敌人生死对决的时候,也要先感慨一番,表达自己的深切同情么?

战士有战士的职责,僧侣有僧侣的职责。

蓝翎就是这种又想当那个‘善人’,又舍不得自己的私欲的人,所以方才连累了自己的骨肉前半生凄苦寥落,连累无数人跟着她一同受尽了折磨。

西凉茉忽然想起了什么:“是了,皇后那边你怎么处理,她背后到底还有不少势力。”

百里青抱着她坐在了自己的腿上,悠悠地道:“皇后娘娘已经自愿选择了一个好去处——殉葬。”

西凉茉一愣,以为自己的耳朵听错了:“什么?”

百里青伸出修长的指尖替西凉茉拨开她耳边的碎发,再次淡漠地道:“皇后娘娘自愿选择殉葬。”

西凉茉看了他一眼:“这里头你没有做手脚?”

百里青淡淡地道:“我只是告诉了她,她儿子还蹲在大牢里,而先帝的尸首也要很快地下葬,不复存在。”

韩贵妃娘娘怎么看也不像是愿意追随着先帝而去的人,倒是皇后才是对皇帝一片痴心,倒是没怎么费他心思,竟然在哭晕过去三日三夜之后,提出要与皇帝陛下一起下葬。

“你答应了,其他人怎么会同意,一国之母要殉葬?”

百里青慢条斯理地道:“因为不同意的人,基本上都闭嘴了,何况这不过是一个废后,也没人会如此无趣。”

“那韩贵妃?”

“出家削发为尼,到衡山替先帝祈福。”

“……。”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忍不住暗自叹息,果然是个小心眼到极点的千年老妖,处置起人来真是干脆利落,恩怨分明。

百里青瞥见西凉茉的颈项上露出一小截雪白的脖子,眼底微微闪过一丝暗流:,忽然转了话题“你穿男装的样子比穿女装的样子,要诱人多了。”

西凉茉低头看了看自己身上的白色男装,非常时期,为了行走方便,从她领着鬼军出京城前往天阳关伏击九千三藩王强骑兵的时候,就是一身飒爽男装。

“你是在夸我,还是在损我?”西凉茉推了推身后那人,只觉得他的鼻息凑在自己敏感的脖子上,一阵麻痒。

百里青正想凑上去在那雪白的脖子上咬一口,却忽然听见小胜子弱弱的声音在两人身后响起:“千岁爷,太平大长公主披麻戴孝求见您。”

宦妻 第五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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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她滚。舒殢殩獍”百里青懒洋洋地抛下一句,凑在西凉茉白嫩的脖子上轻吮了一口。

“是。”小胜子点点头,但是却磨磨蹭蹭没有走,却眼巴巴地看向西凉茉。

他自是知道千岁爷在与夫人一起的时候,最是不喜有人打搅,但是却可以求助于夫人。

西凉茉看着小胜子的表情,情知事情有异,便按住了他搁在自己衣襟里的手:“太平大长公主必定有要事,她虽然支持太子殿下,但是她地位一向特殊,你还是去看看吧。”

百里青顿了顿,瞥了眼小胜子,冷嗤一声:“你个小崽子倒是越来越滑头了。”

小胜子立刻满脸陪笑:“不敢,不敢。”

百里青感觉西凉茉拿手轻扯了下自己的衣衫,他倒是没再继续,放开了怀里的温香软玉,顺手掸了掸自己的衣衫,凑在她白玉似的小耳朵边似笑非笑地道:“别再拿绷带那种东西压着它们了,你不心疼,本座还心疼呢,那可是本座让人汤汤水水地给你好容易养这么大的,压坏了唯你是问。”

说罢,他便转身悠然而去。

西凉茉愣了半天,才反应过来百里青说的是什么,她瞬间涨红了脸,看着那人远去的飘逸背影,没好气地暗自骂了声——不要脸’

但是她下意识地揉揉了自己胸口,忍不住暗自嘀咕,应该不会吧?

她好歹是女儿家,对自己的身材还是相当在乎,按照她的这种身子骨,三年前那种小馒头如今长成白嫩嫩的包子可不容易。

且说这一头百里青被小胜子领着下了照月塔之后,就知道为什么小胜子会为难了。

照月塔离平日他理事的太极殿不远,如今太极殿那一头灯火通明,锦衣卫的人替代了禁军执戈于殿前。

如今殿前正跪着一道倔强的白色身影——太平大长公主一身素服,摘髻去钗,一身素缟地跪在门前,手上捧着一只盒子。

厂卫们纵然想赶走她,却又不好动粗,毕竟这位大长公主的身份实在特殊,只能任由她这么跪着。

李密有点无奈,他对于这位公主还是颇为佩服的,在这个已经死了不少朝中官员与皇族成员的时候,还敢这么直接地表达着自己的诉求的人,没有几个了,何况还是一介女流。

他忍不住劝诫道:“长公主殿下,您何必如此,就算见了千岁爷,又能如何?”

“这与你无关,只是九千岁若是不愿见本宫,本宫就跪死于此!”太平大长公主面色苍白,但是美丽冷淡的面容上仍旧不掩她素来的傲气。

太平大长公主扬声道:“太平求见千岁爷!”

说罢,她忽然对着大殿的方向‘咚’地一声磕了一个头,抬头起来的时候,她额头上已经是一个血红的印子,可见她用力有多大。

直起了身子之后,她又面无表情地冷声重复:“太平求见千岁爷!”

说完,她再次‘咚’地磕头。

如此反复三四次,太皮大长公主额头上的血已经染红了她额头上的素白抹额。

李密看着,到底有些于心不忍:“大长公主殿下……。”

此时一道不阴不阳的声音忽然飘来:“长公主殿下,皓月当空,您如何这般有闲情逸致到太极殿前来拜月?”

李密松了一口气,他实在不习惯为难一个女子。

而太平大长公眼睛一亮,立刻转头看向百里青,目光灼灼:“千岁爷,您到底来了。”

百里青瞥了她一眼,没有说话,只是自顾自地悠然转身向太极殿而去。

太平大长公主立刻跟了上去,等到了进了太极殿,百里青随意地坐在金銮宝座上,一手支着下颚,一手搁在面前的金案上,懒洋洋地对着周围的人摆摆手。

司礼监的众人便都面无表情地退了出去,动作整齐划一,悄无声息,仿佛没有一丝生气的木偶。

太平大长公主不禁微微颦眉,她素喜热闹,哪怕是杀掉自己讨厌的人,也喜欢热热闹闹,但司礼监的人,特别是百里青身边的近侍都像鬼魅一样,让她下意识地觉得不舒服。

太平大长公主在金殿上空无一人后,仍旧扑通一声,直挺挺地跪在了地上。

百里青居高临下地睨着她额头上的鲜血,忽然唇角勾出个耐人寻味的笑来:“长公主殿下,您可是高贵的皇族,膝下有黄金,如何能跪本座一个阉人,还这般叩头,太子殿下可是最恨向本座见礼,您不怕折了您皇族公主的尊严么?”

太平大长公主看向百里青,片刻后,忽然冷声道:“是么,莫非千岁爷忘记了司宁青这个名字,他一样是司姓皇族之人,并且母亲也是西狄皇后所出的嫡公主,早年若是没有那番变故,这皇位他却是由资格坐上去的。”

太平大长公主顿了顿,看着他一字一顿地道:“难道,我说的有错么,十五哥?”

皇座上的那人艳美邪妄的容颜在她说出“司宁青”这个名字之后立刻阴沉下去,那种冰冷阴郁的气息,仿佛有实质一般越来越浓郁,她几乎有一种错觉,仿佛看见一丝一缕的黑气从眉宇、身上飘出来,如蜘蛛丝一般爬满了整座辉煌的太极殿,让那些明亮的灯火都变得阴魅、晦暗。

太平大长公主几乎瞬间便觉得自己不能呼吸了,忍不住踉跄着倒退了几步,才勉强站住了脚。

她忍耐着心中的恐惧,死死地盯着百里青。

百里青忽然发出一种极为怪异的尖利笑声:“呵呵……。”

那种尖利又刺耳的声音让太平大长公主难以忍耐地想要伸手捂住耳朵,却又害怕自己手中的木盒子掉落在地,只能跪坐在地,楼住盒子,同时按住自己的耳朵,但那种妖异又尖利的笑声几乎穿透了肺腑一般,让她痛得忍不住浑身颤抖起来,不一会她的耳朵、眼睛、鼻子就流出鲜血。

那种带着死亡气息的笑声却仿佛地狱恶鬼的笑声一般,从四面八方传来。

太平大长公主第一次体会到了死亡的恐惧,她体会过害怕、体会过绝望,可是却从来没有体会过这种无处可逃的死亡气息。

好容易,百里青终于笑完了,他拭去自己眼角笑出的泪,忍不住以袖掩唇,看着几乎是七窍流血,伏在地上浑身颤抖太平大长公主轻描淡写地道:“真是不好意思,本座听着大长公主殿下说的笑话,实在忍不住啊……您可真是太会说笑话了。”

太平大长公主颤了颤,试图爬起来,试了好一会,方才爬了起来,抹了抹自己脸上的血,她脸色变了变,这辈子她还没没见过自己的血,这种可怕的恶感觉,几乎让她牙齿颤得没有法子说话,全身有一种诡异的麻痛,让她几乎坐不住。

但是她还是一咬牙,看向百里青,颤声道:“千岁爷,本宫知道你恨母后、恨皇兄、恨我,恨所有人,但是……但是难道你也恨父皇么,父皇一生从不曾错待过你和你的母妃,只是他太过偏心,若非当年他错待母后,逼得母后走投无路,母后又怎么会对你母妃下毒手,你也报仇了不是么,当年所有错待你母妃的宫嫔,全都被你剥皮削骨,就是母后当上太后之后,也没有过过一天舒心日子,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当初,她是没有想到过自己的母后的死与百里青有任何关联,直到那日见到皇兄的惨死情形,竟与母后之死有两分相似之处,母后死了以后,眉心钻出一只虫子来,当时只觉得有人诅咒了母后,如今想起来,怕母后缠绵病榻十多年也不是那么简单。

“如今你仇也报了,还要如何?父皇如今膝下还有几个孙儿?除了太子,也就是定远王府那两个孩子!”太平大长公主咬牙道,眼中忍不住含了泪:“我只求你能看在身上还流着父皇的血的份上,留下承乾一条命……还有……。”

看着太平大长公主那种犹豫的神情,百里青难得好心情地问:“哦,还有什么?”

太平大长公主一咬牙:“还有……给他保留一个皇子的身份吧,他那么骄傲的一个人,若是没了皇子的身份,只怕宁愿去死!”

百里青闻言,忍不住又呵呵地低声笑了起来。

太平大长公主瞬间恐惧地睁大了眼,方才那种可怕的感觉还残留在她身上,她下意识地向后退去。

但是这一次百里青相当克制,只是微笑道:“哦,那关本座什么事?”

太平大长公主忍住了恐惧感,问:“……什么?”

“这关本座什么事,他要死,本座或许还能赐他一个戾太子的名头,好歹保全了太子的名头。”百里青优雅地起了身:“若这就是你想要跟我说的,那长公主殿下可以回去了,当然,您若是想在太极殿里磕头磕到死也不是不可以,反正这里从来不缺乏死谏大臣们的血,如今多个公主,也算是一段传奇呢。”

他的话轻渺又恶毒,但是太平大长公主却直到面前这个人绝对做得出比这恶毒一万倍的事。

看着百里青径自越过她,向殿外走去,她终于一咬牙,打开了手上的盒子,鼓足了勇气大声道:“十五哥,你就不想知道御贵妃娘娘到底是怎么死的么,当年虽然是母后带着人下的手,但那是因为西狄有人出卖了贵妃娘娘,所以贵妃娘娘才会被母后找到的,而且……!”

她想了想,还是把她认为有用的砝码都加上了,一咬牙道:“还有,如今皇兄欠你的,你都拿回来了,这天下也在你手上了,但西狄那边虎视眈眈,我在西狄好歹还待了十年,当年若是在那边没有自己的人脉,只怕命都没了,如今这些人脉,还有一份当年从老皇那里偷来的西狄布防图,原本是拿来给承乾的,如今通通都给你!”

百里青停住了脚步,阴霾的背影让太平大长公主不敢动弹,屏住了呼吸,只怕那人身上的阴魅煞气会在下一刻化作万千锐利的刀刃将她千刀万剐。

许久,百里青忽然冷冷地道:“你为何要来找本座,而不是去求贞敏,求她不比求我更好些么?”

太平大长公主愣了楞,随后苦笑:“因为她是我唯一的朋友,这辈子就这么一个丫头能看我顺眼,我看顺眼的。”

她没有多说,但是片刻之后,百里青淡漠地瞥了她一眼:“本座可以饶司承乾不死,但仅仅是不死。”

太平大长公主说不失望是假的,但是她也知道这已经是他给出来的让步了,九千岁从来不接受威胁,只接受交换,而且公平与否,全在于他的心情。

质疑他,绝对没有好结果。

所以,她特别佩服西凉茉,当初竟然敢将自己出卖给这样的一个可怕的妖魔。

太平大长公主点点头,轻吁了一口气,神色凝重轻声道:“多谢十五哥。”

百里青冷漠地打断他:“如果你还想司承乾那小兔崽子手脚齐全,就别那么唤本座,本座从来没有什么姐妹。”

太平大长公主瞬间觉得有些难堪,但还是苦笑了一声:“也是,便是我也觉得自己根本不配那么叫千岁爷。”

他忽然冷淡地问:“值得么?”

虽然百里青转换思维极快,但太平大长公主却知道他在说什么,只是轻笑一下,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自嘲,或者说一种奇异的忧伤:“不值得,总是不值得的,只是人的一生多多少少会耗在那些不值得的人与事上,算也算不清,算清了,那便是佛,无悲无喜的佛。”

百里青一顿,没有再多言,迳自优雅地离开。

太平大长公主颓然地坐在了地上,闭上酸涩的眼。

煌煌宫城,泱泱天地,仿佛这一瞬间如此空旷寂寥,寂寥得让她只觉得无比的疲惫。

一念成佛,一念成魔。

她终无力挽狂澜之能,只是终归这皇位都是在司姓皇族的手中。

她到底还是对得起父皇,对得起她这大长公主的名号。

——老子是小白最近又肥了,阿九最近郁闷了的分界线——

涑玉宫

西凉茉与李密、宿卫及一干支持百里青的心腹们正在紧张地议事。

“接下来,就是安抚朝臣家属之事……嗯……十六皇子的登基之礼准备得如何了?”

“回夫人,十六皇子登基之礼早已经备妥,如今等着所有的朝臣们归位之后,发布诏告天下令即可。”

“嗯,让晋北王把那三十万藩王大军都看好了,不要生出什么幺蛾子来。”

“是。”

西凉茉与身边人商量完大部分的事,抬头看看天已经是三更时分。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哈欠。

李密看了看西凉茉,不由道:“夫人不若先去歇息,这几日,您一直都没有得到好好休息。”

自从西凉茉打了一个漂亮的伏击战,又逮住了对方剩下的骑兵,让周云生使了摄魂术迷惑了杜雷和剩下十几个骑兵小队长的神智,直杀三藩王大营,杀了晋宁王、东阳王、逼迫晋北王投降之后,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众人也对这个不过十七八岁的女子都心存佩服起来,何况夫人还是千岁爷手最看重的人,所以如今对于西凉茉直接参与政务军务并没有什么意见。

倒是鬼军那边,他们想着避嫌,不愿意搀和其间,只让原本就‘参加’了司礼监的周云紫过来陪着西凉茉参与这些事情的讨论。

西凉茉也觉得自己到底有些体力不支,想起何嬷嬷一摸她脉搏之后的那张拉得老长的脸,顿时也有些无奈,只点点头:“好,你们且把剩下的事都归类了,一会子千岁爷回来了给他说就是了。”

她想了想,又道:“别折腾太久,这几日大伙都辛苦,咱们接下来尚且有不少事要做。”

宿卫轻咳一声:“夫人放心就是,咱们会早点让千岁爷去休息的。”

众人都齐齐笑了起来。

西凉茉微微红了脸,转身离开。

只是她刚出帐篷便见着晋北王司宁玉领着他几个贴身侍卫在不远处站着,正直勾勾地盯着帐篷这边,不知在想什么。

西凉茉微微眯起眼,走了过去,朝他一笑:“晋北王今日如何这等好心情到涑玉宫来了。”

司宁玉一见她,便冷冷地问:“本王已经照你的要求去做了,如今晋宁、东阳的大军都已经被本王接收,但你也知道这种收编是建立在你派出去的那两个易容成晋宁王、东阳王的假货病了的基础之上,若是到时候被拆穿了,你我都落不到好,特别是如今本王不在军中,更容易出事,你到底什么时候把本王放回城外。”

西凉茉看着司宁玉,慢条斯理地道:“王爷何必着急,东阳王和晋宁王都是你的王叔,年事已高,如今路途慢慢,这人有祸福旦夕,若是路上出了事,是谁也不能保证的不是?”

司宁玉一愣,随后颦眉:“你是想让晋宁王和东阳王重病暴毙?但是他们都有带儿子跟着来,而且这两位公子全都是能征善战之辈,晋宁和东阳蜀地更都有世子爷坐镇,本王不可能收编了这二十万人!”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挑了下美眉:“东阳王和晋宁王都有两位能征善战的公子跟随?”

司宁玉点了点头:“是!”

西凉茉眼中闪过一丝精光,随后笑着拍了拍他肩膀:“很好,非常好,多谢晋北王以实相告,至于其他的事,您就暂时不用操心了,这晋北大军迟早还是你的,如今便安分地在这里休息一番也就是了。”

说罢,她转身便走,根本没有打算留下与他在谈话的意思。

晋北王看着面前的人说走就走了,不由恼了起来,在西凉茉的背后大叫:“你以为九千岁能在上京作威作福,就能在晋宁和东阳上也用那一套么,休想!”

西凉茉却仿佛全然没听到般地飘然而去,越走越远。

晋北王只觉得气得牙痒痒的,一跺脚怒道:“这小子真真可恶,若是在晋北定要将他剥了衣衫,抽辫子!”

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有时间告诉晋北王,西凉茉的真实身份。

“咳咳,王爷,您还是注意一下自己的形象,这位……只怕不是你能动的。”杜雷被人扶着不知从何处走来,轻咳了一声,心中只叹息道,当年他可怜老王爷老来得子却不能多享天伦,司宁玉小小年纪就没了爹,帮着姐姐带着晋北王这么多年,许是太宠着他,如今还有些小孩子脾气。

司宁玉对着杜雷冷哼:“卧先生这么说,也就罢了,怎么舅舅也要这么说,难道本王折损在他手上的那么些骑兵也算了么,本王被那嚣张的小子威胁着到这里也罢?您那时候被施了**邪术,不知道他多可恶,竟然让个男人趴在我身上,恶心得我不行!”

不知道为什么,司宁玉只觉得自己身边的人莫名其妙地都向着西凉茉,尤其是西凉茉看起来就是个比自己小不少的少年,心中就是极为不悦,俊俏的脸蛋一下子拉长了,并着那双细长的眼里闪过一丝冰冷阴森的光芒来。

杜雷一看他那眼神,就觉得有些头疼,胜败乃兵家常事,能拜在蓝大元帅麾下的传奇鬼军手上,他也虽败犹荣。

所以,杜雷如今没有多憎恶鬼军,反而颇为佩服西凉茉、塞缪尔、白起他们小小年纪,便这般手段了得。

但杜雷的心胸宽广,却并不意味着他从小看到大的司宁玉也是这么个人。

杜雷颦眉道:“您想做什么,如今这可是九千岁的地盘!”

如今他身负重伤,虽然西凉茉指派了者字部的医者去给他医治,但是身上的伤却不是一时半会能马上好的,如今见着自家这个小霸王眼神不对,他不得不担心起来,司宁玉虽然说不上横行霸道的性子,但是和自己这个舅舅一样有股子邪性,年轻时候他也没少干些拆天损地的事,但是如今他年纪渐长,收敛了许多。

自己这个外甥却不见得是个省油的灯。

司宁玉看着杜雷笑了笑,轻描淡写地道:“能有什么事,舅舅放心就是了,本王知道这是九千岁的地盘。”

说罢,他上去扶了把站不稳的杜雷:“您早些休息,养好了伤才是。”

看着杜雷将信将疑地走了,司宁玉方才冷嗤一声,细长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冷色,随后悄悄地朝西凉茉离开的地方跟去。

因为司宁玉跟得远,西凉茉连着她身边的人倒也没人注意到有人缀在了尾巴上。

西凉茉回了涑玉殿的内殿,发现一片漆黑,她打了个哈欠,正是要招呼人进来伺候灯火,却见已经有一道修长的人影坐在这内殿之中,只是没点烛火。

西凉茉一愣,随后心知有异,便也去了那点灯的念头,那人既然不点灯,就是不希望别人看见自己的模样,她坐到了那人身边,伸手搁在他胸口上,柔声问:“怎么,太平大长公主说些什么不好听的么?”

百里青握住那搁在自己胸口的柔荑,淡淡地道:“她叫了声十五哥。”

西凉茉瞬间明白了,站起来,双手轻环住他的肩头,柔声道:“不过是太平大长公主痴傻了,乱认起亲戚来,你如今不过一兄,一妻,何曾来的什么姐姐妹妹。”

这么多年了,从不曾相认,太平大长公主这是为了司承乾痴傻了么,竟然在这个时候来与认百里青?

当年呢?

当年百官们有谁不知道先帝有一对最疼爱的美貌双生子,只是当他们忽然以宦官的身份再次出现在人们视线之中的时候,朝野上下有谁还记得这是一对被钉在了耻辱柱上的羞辱的,流着比谁都正统的皇族纯血皇子?

这一声十五哥,只会让百里青愤怒,让他怨恨,激起他心中最黑暗,最可怕的一面。

百里青静静地坐着,任由她将自己抱在怀里,一片熟悉的软玉温香,仿若一片柔软深沉的海水,慢慢包裹了他僵冷的心,他闭上了眼,让自己沉溺在其间,慢慢地褪去一身冰冷凉薄,像是冻僵的人坐在在温暖的火堆边,慢慢地解冻了僵硬的身体四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西凉茉忽然听见怀里的人淡淡地道:“太平要用她在西狄的人脉与西狄的布防图来交换司承乾的性命。”

西凉茉的动作一顿,叹了一声:“值得么?”

那些是太平大长公主保命的根本吧,若是有那些东西,不管天朝未来谁当政,加上她特殊的身份与地位,她一生荣华富贵,平安常在,是必定有了的。

当年百官们有谁不知道先帝有一对最疼爱的美貌双生子,只是当他们忽然以宦官的身份再次出现在人们视线之中的时候,朝野上下有谁还记得这是一对被钉在了耻辱柱上的羞辱的,流着比谁都正统的皇族纯血皇子?

这一声十五哥,只会让百里青愤怒,让他怨恨,激起他心中最黑暗,最可怕的一面。

百里青静静地坐着,任由她将自己抱在怀里,一片熟悉的软玉温香,仿若一片柔软深沉的海水,慢慢包裹了他僵冷的心,他闭上了眼,让自己沉溺在其间,慢慢地褪去一身冰冷凉薄,像是冻僵的人坐在在温暖的火堆边,慢慢地解冻了僵硬的身体四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西凉茉忽然听见怀里的人淡淡地道:“太平要用她在西狄的人脉与西狄的布防图来交换司承乾的性命。”

西凉茉的动作一顿,叹了一声:“值得么?”

那些是太平大长公主保命的根本吧,若是有那些东西,不管天朝未来谁当政,加上她特殊的身份与地位,她一生荣华富贵,平安常在,是必定有了的。

而司承乾就算曾经真的对她有三分情意,到了如今只怕只剩下一片淡漠,他那种自傲的性子,如今只怕生了死志,恐怕根本连对太平大长公主的举动不会有任何感激。

而司承乾就算曾经真的对她有三分情意,到了如今只怕只剩下一片淡漠,他那种自傲的性子,如今只怕生了死志,恐怕根本连对太平大长公主的举动不会有任何感激。

百里青轻笑,笑声里有不屑,有轻蔑,也有一些西凉茉听不明白的东西。

“我也是这么问她的,只是她却说……。”百里青顿了顿:“人的一生多多少少会耗在那些不值得的人与事上,算也算不清,算清了,那便是佛,无悲无喜的佛。”

西凉茉闻言,忽然有点想笑,但更多的却是自嘲:“那莫不是咱们都成了佛么?”

事事计较,总在计算得与失,算得精明清楚,这不是说她和他么,便是如今这份情意,不也是在彼此算计之间得来的?

从一开始相见,她谋算着利用他向上爬,他谋算着利用她得到蓝家的令牌。

百里青轻笑,昏暗的光线,让她看不清他的面容,只是听他低沉地笑着,随后方才悠悠道:“咱们就算是佛,也是欢喜佛,可听过,大圣自在天,欢喜佛自主男女交合,相见欢喜,相交入佛,相媾成佛。”

相传崇尚婆罗门教的国王“毗那夜迦”残忍成性,杀戮佛教徒,释迦牟尼派出旗下美貌弟子引诱“毗那夜迦”,日日交欢,醉于女色的“毗那夜迦”终为美人所征服而皈依佛教,成为佛坛上众金刚的主尊,是为不动明王,而那美人便是明妃。

西凉茉感觉他修长的手指慢慢地挑开了自己的衣带,不由自主地红了脸,轻声嘟哝:“别说,你倒是和那残暴的毗那夜迦王颇为相似。”

百里青指尖顺着她的衣摆慢悠悠地抚进了她光滑雪白的脊背,秀挺的鼻尖在她雪白颈项上轻嗅了嗅,一路嗅闻到她雪白的隆起上:,有些漫不经心地道“嗯,那你便做本毗那夜迦王的明妃也就是了,且用尽招数法宝伺候得本王欢喜,本王便只长醉你身边,不去大开杀戒如何?”

西凉茉轻咳了一声:“只怕小可伺候不来。”

“不试试,怎么知道,本不动明王倒是觉得明妃你的功夫日渐精进……”说话间,百里青抬头吻住她柔软的唇,在她唇间轻声呢喃。

宦妻 第五十三章 故人新恨无有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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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婕妤伏在芳官身上,伸出涂着浅粉色蔻丹的指尖在他线条优美的胸膛上勾引似的轻画:“九千岁不过一介宦官,如今他势力如日中天,本宫若不是靠着他,或者说本宫对他有用,顺儿又小,他又怎么会选择顺儿登基,如今我和顺儿孤儿寡母,等到顺儿年纪大了,该亲政的时候,是怎么回事,还是两说呢。”

芳官见金婕妤这副模样,便微微一笑:“娇娇,顺儿年幼,你若是现在和顺尚可,若是日后让九千岁和贞敏郡主发现你们有异心,可不得了。”

金婕妤悠悠地道:“至少他们十年之内不会动我们母子。”说罢,她忽然顿了顿,抬头瞥了他一眼:“怎么,芳郎,你好像很讨厌九千岁和贞敏郡主?”

金婕妤名唤金娇娇,乃是七品县令之女,当初选秀进宫之后,没有后台势力,便也只是沦落做了个寻常司制宫女,她自幼生得虽然不说是艳冠群芳,却天生一副娇软面容,温软身段,天生就极会察言观色,讨人欢心,自幼父母都捧在手心,取个名儿做娇娇——在小地方也算是天之骄女,不想被迫进宫了,却做了个奴婢。

她自不甘心,但金娇娇很快发挥自己的长处,加上一双天生巧手,哄得那尚宫对她另眼相看,特地为韩贵妃引荐了她。

韩贵妃见她知书达理,人的模样虽然娇美,却是个‘软和性子’,又有一手制钗的好手艺,手上出来的珠钗极为精致华美,便将她收做了自己宫中来用。

平日里见到宣文帝过来韩贵妃的宫里,她也总是做出回避的模样,让韩贵妃那么警惕的人也愈发地对她放心了。

加上她素日里也很会奉承,还帮着韩贵妃用计对付别的嫔妃,时日长久,她便寻机勾引上了爱炼丹、爱双修的宣文帝,在韩贵妃的宫里共赴极乐上清宝地之后,宣文帝很是喜欢这样软和的美人,便直接封了个美人的名号给金娇娇,还另外赐了宫殿。

这下韩贵妃方才知道自己眼皮子下头出了个叛徒,自然恨死了金娇娇,奈何金娇娇手上掌握着她太多秘密,虽然争斗之中,金娇娇常处下风,但皇帝总怜悯她温柔和顺,娇媚体贴,与韩贵妃的艳丽跋扈完全不同,韩贵妃也没法子一下子弄死她,两人势同水火。

后来金娇娇生了儿子,封了三品婕妤,又投靠了九千岁,更是一帆风顺。

她在宫中微贱的日子长久,比起韩贵妃那样的骄傲,她更是识时务,所以对于自己的处境还是很有一番自知之明的,没有因为芳官的一番挑唆话语,而失去理智。

芳官见她这么说,眼中微微一冷,只是他很快垂下眼,却没有让金婕妤看见他眼底的厌恶和森寒,脑海里却迅速地转动开了。

金婕妤见他沉默,心中的疑虑更甚,从他身上起来,试探地看着芳官:“芳官,你与贞敏郡主可有什么过节?”

她天生敏锐的直觉让她很快地察觉到其中有些不对劲的地方。

芳官轻叹一声,眉宇间仿佛染了无奈:“不,没有什么,只是前些日子,贞敏郡主希望……。”

他犹豫了一下,方才道:“贞敏郡主希望我能去伺候她一段时日。”

金婕妤一愣,眼底闪过一丝恼怒,她起身一把扯过自己的素白袍子裹在身上,冷冷地看着他:“在么,你答应了?”

随后,她又讥讽地笑了起来:“也是,你答应了才是,贞敏郡主不比我们这些寡妇好多少,如今她地位这般不同,比我这未来的傀儡太后可要重要多了。”

芳官看着金婕妤,也不急着安慰,只是睨着她,冷冷地道:“既然娇娇希望我去伺候郡主,我自去就是,若是知道原来心上人如此轻贱于我,我又何苦为了那轻贱我的人罪了权势滔天的贞敏郡主。”

他顿了顿,自嘲地一笑:“也罢,反正我本就是个戏子,一个玩物罢了,谁玩不是玩呢。”

说罢,他径自起身穿衣。

金婕妤没有想到芳官竟然一下子冷淡了下去,顿时慌了手脚,立刻起身伸手去拉他,又羞又恼:“你这是怎么了,说话罢了,怎的说翻脸就翻脸,我不过是问问罢了!”

芳官穿好了衣衫看着金婕妤,冰冷秀美的眉目间带了一丝凄然恨色:“问问,你们女人都是一样的,需要我的时候言笑温柔,若是真让你们舍了那荣华富贵,何曾有人愿意与我浪迹天涯,却反要污蔑我与他人有染,既然如此,我遂了你的心愿便是。”

说罢,甩袖而去。

金婕妤愣了,看着芳官的背影,一时间竟不知说什么好,她与芳官不过是各取所需,见他承欢韩贵妃,心中多少不忿,方才小意勾引了他,他对女子的心思拿捏极准,床底间更是让她体会到温柔无尽,不想他竟然对她有了那么深的心思么?

浪迹天涯?

金婕妤苦笑,不管她是不是贪图富贵,但她绝不可能与任何人浪迹天涯。

但是说不感动也是假的,与皇帝不过是为了富贵荣华,今生不会孤苦死在宫中而屈意承欢,她以为自己的心早就锻炼得如钢铁一般的冰冷,只是芳官的那些话却让她心中苦涩又柔软。

再想到芳官方才那番模样,竟然是真要破罐子破摔,去伺候贞敏郡主……

金婕妤心中不由愈发的不好受起来,既恨自己无能为力,又嫉妒贞敏郡主既然已经有无上荣华权势何苦还要这般抢走自己的这点子温暖?

这一头金婕妤还在暗自伤神,那一头芳官出了流芳殿,脸上那种凄然恨色便退了个干干净净。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眼中闪过嘲弄神色。

“芳爷,金婕妤似没有皇后娘娘与韩贵妃那般好对付。”一道鬼魅般的人影不知何时悄然站在了芳官的身后,只见那人一袭二品大太监正蓝袍子,却低着头让人看不清楚他的容貌。

芳官在空无一人的宫道上慢悠悠地走着,神色轻蔑而冷淡:“深宫之中的女子,一个男人怎么可能满足她们的寂寞,只是皇后和韩贵妃都是骄傲的女人,以为自己一手遮天,将人都玩弄手中,所以反而更好摆弄,金婕妤却是从底下爬上来的,自然警惕些,但是女人都是一个样子,势力又多情,她既已是我胯下之臣,任我握在手心中不过是时日问题,用她来对付九千岁和贞敏郡主最好不过。”

也不知道那太监是想泼他冷水,还是想要提点他,竟道:“看来那贞敏郡主是芳爷唯一难以拿捏的了。”

芳官身子一僵,停住了脚步,转头冷冷地盯着那太监,他眼中的冷毒之色一下子让那大太监打了个寒颤,宛如被毒蛇盯上了一般,他立刻伸手抽自己脸道:“芳爷,都是小的嘴贱,您饶了小的!”

连着抽了十几个巴掌,芳官才冷哼了一声:“行了。”

那太监才住了手,红肿的脸低得更低了。

芳官转过身,看向涑玉殿的方向,眼中怨毒更甚。

是啊,那个女人,真是个异类。

不过,一定是当初他估摸着她不过是太平大长公或者寻常的贵族,所以用了那种轻薄的方法接近她,才惹怒了她,若是用别的方法,她未必能逃出他的手心。

所以说冷静的女人,真是这个世上最讨厌的生物了。

……

涑玉殿里头一片幽暗,交颈缠绵的一对儿里,正是情到浓处,西凉茉可不晓得有人恨毒了她,但是,她却晓得——

西凉茉忽然一把按住百里青的肩头,不让他剥自己的衣衫,在他耳边轻声道:“有人在偷看!”

女子的直觉素来极准,方才她总觉得有点不安的感觉,侧耳细听便发现外头细微的衣衫摩擦之声。

百里青换了姿势,把她抱到自己身上,轻笑:“我知道,不必理会那个晋北王那个白痴,大约是来看咱们深更半夜做什么勾当。”

那个白痴到现在大概都以为西凉茉是男的,说不定还以为西凉茉是他的男宠。

晋北王?

司宁玉自己跑来探听消息么?

西凉茉颦眉:“让魅六他们赶他走。”百里青懒洋洋地道:“如今房里那么暗,他什么也看不见,理会他作甚。”

说着一把将西凉茉按向自己。

突然闯进自己软嫩体内的坚硬利器让还西凉茉忍不住低低地尖叫一声,绯红了脸,一拳头砸在他胸膛上:“你疯了,你不要做人,我还要做人!”

这个变态,最喜欢做这种变态的事情!

百里青轻笑,享受着她因为紧张而狠狠绞住他的快意:“丫头你以为做引诱杀戮之王毗那夜迦的女圣者这么容易么,若是这点子以身伺虎的觉悟都没有,你如何修成大境界?”

西凉茉只觉得浑身又热又冷,在他的恶意挑逗下,浑身直哆嗦却无可奈何,这千年老妖温柔起来,无人能及,只让你觉得似是蜜水里泡大的,若是任性地疯起来,便让你又恨又恼,直想掐死他,可他总能在临着触碰到你的爆发点前,果然收手,着实让人无奈里偏生杂合了一丝奇异甜蜜,被他调教得越来越不知羞耻。

直折腾死人。

“若是不想让人听了你那甜软的声音去,就别出声。”百里青戏谑地贴着她耳朵轻道,动作却越来越狠。

西凉茉鳖红了脸儿,身子直发抖,只庆幸她没点灯,报复性地一口咬在他肩膀上嘟哝:“你这个混蛋,你是戏弄他还是戏弄我!”

她多少能猜测出百里青这种作弄人的恶劣习惯,但是她更觉得他实际上作弄的主要目标还是她!

幽冷月光下,有人蹲在宫墙的墙角忍不住吐了。

“呕!”

司宁玉好容易吐完,立刻拿帕子擦了嘴,扔掉了那帕子,面色苍白地走开。

脑子老回荡着方才看到,或者说听到的那一幕。

他听了一会子就忍无可忍地跑了。

之前他就怀疑那小子看起来娘里娘气的,不想竟然真是靠着爬了九千岁的床,才得了如今的权势地位,想想他就觉得恶心得很。

亏之前舅舅和卧先生还这么敬佩他,说他是什么少年英雄。

一想到……

一个太监和一个男人在那颠鸾倒凤,还有方才听到的那种压抑的细微喘息,司宁玉就恶心的不行。

像这种人,居然还敢用那么卑鄙的手段威胁他帮助九千岁!

他迟早得让那个臭小子好好地出一次丑,揭穿那臭小子的真面目!

——老子是无奈的分界线——

旧的时代,旧的时光总会如雪一般在新的红日光芒下消融,再无踪迹。

百姓们从不关心谁当政,谁是血统纯正的嫡出皇子。

他们只关心谁能给他们好的生活。

在宫城之中发生激烈血腥的争伐之时,上京的百姓们全都闭门锁户,死不出门,只要不是外族入侵,不牵扯到自己,便只当什么都不知道,任由外头喊杀连天。

直到那一日,有锣鼓声“咚咚咚”响彻了整个上京,仿佛平静的水面扔下了一颗巨大的石头,荡开了无数涟漪。

那是新皇登基,顺天府尹派出了的宣告衙役,提着梆子和锣鼓敲响了大街小巷。

于是慢慢有人开始探头出来,走上了街头,渐渐地人越来越多,看着干净的街道,炽烈的阳光,所有人都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嗯,新主登基,表示着一切的风雨都过去了。

“新主登基,颁布恩旨,万民听旨……。”

每一条大街上都有颁旨公公尖利的嗓音回荡着,宣告着新帝时代的到来,但是这个时代是好,是坏,能持续多久,却没有人知道。

百姓们只知道他们的皇帝未满2岁,还在吃奶,生母金婕妤登基为圣母太后,原来的皇后则被册封为母后皇太后,但是这位母后皇太后很快有了谥号——贞烈孝慈慧恭敏顺惠皇后,因为她殉葬了。

这也是天朝立朝数百年来第一位殉葬的皇后,哪怕往前数朝也几乎没有听说过皇后殉葬之事,因此这位皇后娘娘便从此被称为贞烈皇后。

而新帝名号为顺帝,改元新政。

因为新帝年幼,先帝册封了金太后垂帘听政,原来的司礼监首座、太子太傅、锦衣卫都指挥使——九千岁百里青为首席辅政王,原来的九皇子册封为宁王,亦为年幼顺帝之太傅,其下六部正一品的尚书们为次席位。

同时在天朝军队的编制里悄然出现了一支特殊的卫队——天羽鬼卫,它独立于所有的指挥体系,如同锦衣卫一般直接听命于九千岁。

或者说九千岁身边那位并不经常露面的美丽的小夫人,自然,这目前而言还是个秘密。

日头照常升起,月亮照旧落下,边关的硝烟传不到上京,在沸沸腾腾的议论声里,一些属于上一个时代的宏大而隐秘故事已经随着大部分挑动风云人物的逝去,而落下了大幕。

……

但是,一样有不甘心的人潜伏在黑暗之中,在这看似平静的水面下静静地伺机而动。

“哼,司承乾那个笨蛋真是没用,堂堂正统太子竟然会给夺走了帝位!”一道女子的声音清脆地在长长小巷子里响起,顺带扯下那贴在墙壁上的告示。

“你说话就不能小声一点么,是嫌司礼监的走狗还不够多?”男子冰冷的声音打断了女子轻蔑的话语。

女子立刻软了声音道:“教宗大人……你别生气,只是这里都是咱们的人不是么。”

说罢,她低头踢了踢躺在地上的两个衙役的尸体,抬起头讨好地对他道:“瞧,教宗大人,他们还没死绝呢,一会子,我让底下人带回去给你练功可好?”

一身白色兜帽的俊美男子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司含香,本座让你练得东西练得怎么样了?”

司含香俏丽的娃娃脸上一僵:“教宗大人……。”

司流风捏住她的下巴,眼底一片森寒:“你可知道本座需要的内丹之气每三日就要渡气一次,你这一次打算拖延到什么时候?”

司含香大大的眼睛里盈满了哀求,仿佛鼓足了勇气地道:“我不想……不想再伺候别的男人,他们让我觉得好恶心,咱们用别的方式修习内丹之气好不好!”

司流风莫测地看着她:“你不想伺候别的男人,你想伺候谁?”

司含香咬咬唇,红了俏丽的脸,鼓足了勇气道:“我只想伺候你,我第一次不也是伺候你么!”

“啪!”

她话音刚落,便被司流风一巴掌扇倒在地,她的小脸瞬间红肿起来,小巧的嘴角也缓缓地淌落了血迹,可见司流风方才的一巴掌有多用力。

司含香泪盈盈地瞪大了眼:“哥!”

“别再让本座听到你这么唤本座,本座只有一个妹妹,她天真善良,而那个妹妹已经死在你的手上了!”司流风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眼中一片残忍冰冷。

在司流风的心中,司含玉和司含香是不同的,虽然都是妹妹,但是司含玉是嫡出,而且和他一样长得像老德王,两兄妹自小的感情极好,甚至在司流风知道德王妃是害死他母妃的凶手之后,也并没有对这个死去的妹妹生出憎恨来,反而更加怜惜那个单纯的女孩儿早夭。

“教宗……教宗大人……。”司含香惧怕地缩了缩身子,但更多的心痛,那种心痛让她娇俏的脸上出现一种极为诱人的楚楚可怜。

她那么爱他,为什么他却视而不见,她已经后悔当初杀了司含玉了,如今她已经尽力在弥补了,为何他仍旧这么对她?

司流风看出了她的痛苦,却仿佛存心地要在上面撒把盐:“你不是想要本座原谅你么?为何不为本座练习内丹之气,你应该知道你的身体体质本来就是最好的炼丹之鼎,只要与男子交合,利用他们的气血越多,你体内的丹气就越重,本座花了多少昂贵的药材圣物在你身上,如今你是要让本座下的那些功夫平白浪费了,若是知道你是这样的废物,本座当初完全可以寻其他女子来做炼丹气的气鼎!”

司含香一听,立刻白了小脸道:“教宗大人,香儿不是不愿意为您练丹气!”

她如今只有他了,他若放弃了她,她只能生不如死。

司流风冷冷地问:“是么?”

司含香很肯定地点点头:“是!”

司流风讥讽地勾勒下唇角:“很好,那你就在这里练吧。”

司含香瞬间不敢置信地睁大了圆圆的眼:“你说什么?”

她不敢相信自己听到的话。

司流风踢了踢那两个被司含香敲晕的衙役,残忍地一笑:“本座说就在这儿练吧,不是你说的有咱们的人在巷子外头看着么。而且本座连媚药都给你准备好了。”

司含香白着脸看了司流风许久,最终还是缓缓地垂下了头,一滴泪珠落在了她的手背上,她轻声道:“一切依照您的吩咐。”

小巷子里传来男女无耻的低吟的时候,司流风站在巷子外看着人来人往的风景,眼里闪过一丝厌恶。

司含香这个小贱人,竟然还想伺候他,也不看看自己那千人睡觉万人骑的身子有多污糟。

当初没有杀了她为含玉报仇,留着她一条贱命,就是因为她和自己有同脉之血,用她来修习父亲留下的功本里的邪功,再从她丹田抽取内力,就可以避开内丹之气的伤害,

但是,那贱人杀了含玉,更是贞敏与他翻脸和离,导致他满府沦丧的的罪魁祸首!

他绝对不会让那小贱人好过的。

过了大约半个时辰,司含香终于扶着墙慢慢地从巷子里走了出来,脸色苍白孱弱无神,眼睛却直勾勾地看着司流风,艰难地道:“好了。”

司流风淡淡地睨着她道:“若是下一次,你三年不能修出内丹之气,那么你在牡丹阁接的客就要翻一倍。”

司含香娇躯一震,随后低下头,轻声道:“香儿知道了。”

司流风忍着厌恶拍了拍她的肩头,柔声道:“你只要乖乖的,本座自然会让你一直呆在本座身边。”

司含香点点头,却忽然抬起头道:“哥哥,如果咱们抓到西凉茉的那日,你把她交给我好不好?”

司含香的话让司流风瞬间颦眉,冷冷地看着她片刻:“你疯了么,就算她要死,也轮不到你动手。”

说话间,忽然听见不远处有飞马奔驰而来,锦衣卫的人一路开道,有人高声呵斥着周围的人让路:“闲人避让,飞羽督卫奉旨前往太庙奉祭!”

司流风眼里瞬间闪过一丝异色,立刻转过脸去看向不远处的大道上,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已经被锦衣卫的人和顺天府尹的人给拦在了路边,有身着暗黑衣衫绣彼岸花开的骑士气势汹汹地一路飞驰其中护卫着一道窈窕的身影。

虽然那身影穿着男装,比旧日柔婉多了不少英气,并且蒙着脸,但是他依旧能认出,那人是谁。

——西凉茉

司流风的眼里闪过复杂的情绪,他冷冷地看着她一路远去。

除了他,司含香也认出来那飞羽督卫是谁。

司含香盯着她远去的背影,眼睛里闪过一丝怨毒。

西凉茉,你这个贱人,凭什么你现在风光荣耀,就凭借着投靠了九千岁,所以这般得意!

她却要沦落到尘埃里,甚至连哥哥都还记挂着你这毁了他一切的贱人!

终有一日,她一定会让那贱人跪在她的脚下,哭泣流泪,生不如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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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并不知道有人在打着让她不得好死的主意,不过她就算知道了,大约也没甚所谓,想要她死的人,也不是一个两个,所谓虱子多了不痒,债多了不愁,来一个收拾一个,来一双便齐齐去了一双就是!

何况她如今也领着份飞羽督卫的职务,为了重新扩建鬼军,正是与塞缪尔、周云生、宿卫等这些九字诀的统领们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

便是拿今日奉祭而言,原本应该是小皇帝亲自去太庙的,奈何顺帝小太爷昨夜魇住了,尿了床,今日不肯离开乳娘的怀抱,哭得肝肠寸断。

急的金婕妤也毫无办法,只能请首辅九千岁殿下帮着拟旨,让人替了顺帝去奉祭。

太庙附近山水不错,百里青看着西凉茉这些时日总是钻在书房,要不就是跑鬼军大营,累的总是倒头就睡,便有心让她去太庙附近散散心,所以点了她过去,谁知刚奉祭完毕,靖国公就专门让人请了她回去。

说得极为慎重的样子,她还以为自家那位老太太终于想通了升天而去,哪知原是为了想她借鬼军前字诀的人一用。

百里青自从长公主那里得了西狄老皇的布防图后,便让人传了消息给靖国公,意思是让靖国公来求他。

却不想靖国公拉不下脸,宁愿去找自己那不亲的闺女,何况前字诀的人一向消息最为灵通,说不定比百里青手上那过了十几年的地图靠谱多了。

西凉茉想了想,倒是没想过这两人之间有这种斗气的猫腻,只觉得她这便宜爹虽然没担当又薄情,但是打仗确实有一套,而且没几日就要出征了,便让人将前字诀在西狄所得到的一些情报与地形图全都交给靖国公,自己又钻到城西鬼军实验营去了,直到日头西落才回府。

不晓得自己拆了自家夫君的台。

“郡主,您终于回来了,千岁爷等了您许久!”小胜子蹲在大门外头,好容易看见西凉茉,立刻冲了上来,替她牵马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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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 第五十六章 瘟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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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西凉茉看着小胜子一笑,便从马上翻身下来,顺带把鞭子扔给他。

她一边往府里走,一边将脸上的蒙面巾也扯下来,目前天羽鬼卫还人还太少,在力量扩充完毕前,她和九字诀的人都认为暂时先保持一定的隐蔽性比较合适,所以她出入千岁府都穿着男装蒙面。

西凉茉用袖子抹了把汗,这天气实在是太热了,她一低头就能闻见自己身上的异味,西凉茉想了想,便对小胜子道:“我先去换身衣衫之后再去找你家爷。”

那人忒爱干净,自己这一身去,少不得又要被他笑话并嫌弃一番。

小胜子把马鞭拿给身边的小太监,他耷拉了个眉眼道:“夫人,千岁爷这等您好久了。”

时日良久,他发现千岁爷还是不喜欢他们习惯性地称呼西凉茉做小姐,便还是改称西凉茉夫人了。

西凉茉看着小胜子笑笑,倒是不甚在意:“等会罢,很快的。”

她还是打定主意先去沐浴一番。

小胜子看着魅晶、白玉两个也是一身男装,正朝着他瞪眼睛,他也知道姑娘家最不喜欢身上邋遢,便也只好无奈地道:“好,夫人请快些。”

西凉茉笑笑,等着她从泉水里沐浴一番,清爽地出来的时候,便见着一道修长的人影正坐在沐浴房的外间窗边看奏折,也不知来了多久了。

自打百里青成了首辅大臣,又遇上多事之秋,每日里奏章更多了,好在他已经习惯了,只是夜里睡得更晚,西凉茉难免心疼,有两天还跟着他分了点折子来批阅,好在当初她也是有从政的经验,在他的指点下,也能帮着他批阅一些,只是后来忙着扩充飞羽鬼卫的事儿,便不得闲帮他了。

如今看着他忽然过来等她沐浴,她不由有些讶异,边擦头发,边坐在他对面铺了精致竹席的榻上,笑着打趣道:“怎么,不过一日而已,便舍不得我了,在这里等成望夫崖?”

百里青面无表情地道:“哼,我且问你,你是不是把前字诀那里西狄的情报都给西凉老头子了。”

西凉茉一愣,随后方才反应过来:“嗯,宁安今日到了太庙专门请我去了一趟,国公爷问了,我想着他们到底也是去保家卫国的,而且后日他们就出征了,便给了。”

百里青冷笑两声:“你倒是好心的很呢,如今便忘却了当初那老头怎么对你的了?”

西凉茉怔了怔,挑眉看向百里青:“爷,你今儿吃错药了么,这般哀怨?”

百里青艳丽的脸瞬间拉得老长,不搭理她。

西凉茉瞅着这位爷又不爽,开始使小性儿了,便瞥了眼小胜子。

小胜子赶紧凑过来,轻声轻气地道:“国公爷原本想来千岁爷这求那份西狄老皇的布防地图的。”

小胜子此非常有技巧的话说完,西凉茉就知道怎么回事了。

这只大狐狸原本想要为难她那便宜爹,没成想她那便宜爹也是不想在‘女婿’这受气,所以便径自来找她了,这只大狐的计划被自己搅合了,特别不快在这等着给她算账呢。

西凉茉心中好笑,这位爷和她那便宜爹简直跟两个怄气的孩子似的。

她笑着凑上去,蹭蹭他的肩头,柔声柔气地道:“怎么着,还跟国公爷赌气呢,我也不晓得你的打算,如今事儿都过去了,生什么气呢?”

西凉茉有时候觉得和这位爷相处的时候,自己特爷们,原本在西凉家时候那种温柔婉约的气质,虽然是装出来的,但是好歹说话谈吐都是端庄秀雅的大家闺秀。

但是如今和这位爷在一起之后,她觉得自己越来越像个汉子了!

百里青冷嗤一声:“我可不敢生咱们飞羽督卫的气,您可是大忙人。”

百里青拍开她搁在自己肩头上的手,又冷冷淡淡地道:“这些日子里总是看着自己夫人那张面无表情,直流口水的猪睡脸,想着再不来看看会睁眼的夫人什么样,怕是我都忘了夫人的模样其实应该像个人,而不是像一只会睡觉流口水的猪。”

这话连讥带讽直接把西凉茉比成一只猪,偏偏那人用那种优雅的模样说出来,只能噎得西凉茉干笑不已。

西凉茉也晓得自己理亏,原本说了要帮百里青的忙,却半途撂挑子,忙和自己的事儿去了,这十来日不是他回来了,她睡了,就是他醒了,她已经走了,这只小心眼又毒舌的千年狐狸精现在才发飙,算是给她面子了。

“阿九,等着飞羽鬼卫扩建好了在,咱们手上也算是有了嫡系部队了不是,这段时日忙过去了,咱们去秋山避暑山庄消遣几日可好?”西凉茉讨好地凑过去,把脸儿搁在他的肩头上,咬着他的耳朵道。

她就说他怎么会为了和她便宜爹怄气那种事给她甩脸子,原来是恼她这些日子比他都忙,没时间陪伴他。

嗯,也许是她内心越来越汉子了,倒是挺喜欢他这爱吃醋的小性儿的。

百里青被她这么一咬,身上微微一颤,随后他又不动声色地放下了手里的奏折,提笔在上面写字,冷冷地道:“你且与你那些九字诀的人去避暑山庄,让他们当你的夫君,本座自与后院的夫人公子一起避暑。”

西凉茉听着他声音刻薄,但是身上方才那颤了一下却瞒不过她,便趴在他背上,再接再厉地咬他耳朵,含着他的耳垂软软地道:“阿九,你那些后院的夫人公子都勾搭成奸了,你何苦打搅那些寂寞鸳鸯,不过你若是非要我与九字诀的人去避暑,我就去了,反正九字诀里美人也少……。”

西凉茉话音未落,就感觉一阵天旋地转,等她反应过来,已经被百里青一把按在了身下。

身上那只醋意大发的狐狸阴魅的眸子阴森森地睨着她:“小骚狐狸,你敢?!”

西凉茉大眼儿弯弯,轻笑:“为什么不敢,你不是不搭理我嘛?”

说罢,她伸手钩住他的颈项,刻意软腻了声音道:“你不搭理我,我自去与他人消暑去了。”

她今儿难得回来早,有心逗着这大狐狸玩儿。

说话间,她胸口的衣襟也不知是有意无意地开了个口子,百里青的角度正好看过去,里面竟是连着她最喜欢的那种诱人的特制肚兜都没穿,一片软雪春光。

百里青哪里有看不出她的小伎俩的,便冷嗤了一声,低头在她白皙的颈项上咬了一口:“你这小狐狸越来越不知趣儿了,枉费我瞅着你日日辛苦,夜里都不舍得动你,强自忍着,就为让你好好歇息。又见你总是军营、书房跑,才让你去太庙那里散散心,你倒好,回你的飞鱼鬼卫大营也就算了,还卖了那么大人情给西凉无言那老头儿,你可知我原是想用那地图换他手上一批造船工的?”

西凉茉一愣:“造船工,你要造船工作甚?”

百里青一边伸出修长冰凉的手指把她的衣衫勾下她的肩头,一边慢条斯理地道:“西狄靠山临海,西狄人擅长水战、山地战,更擅长出海行商,其国岛屿众多,适合耕种的地确不多,补充资源都靠与我天朝商贸来往和靠与海外诸国贸易,如今骤然发动战争,五十万人,几乎是他们的所有的陆军之人数,所需粮草不菲,而于我朝开战之后,从我朝获取补给粮草资源的路径便断了。”

“所以,你就想也成立水军,从大运河而下,远赴对方的海域与他们打一场航线争夺战?”西凉茉上辈子研究这种两国之间军政之事不少,立刻就明白百里青想要做什么了。

百里青再伸出一只手指勾下她另外一边的衣襟,悠悠地道:“没错,西凉老头早年和西狄人打过几场,各有胜负,后来曾经抓获过西狄人一大批船工,西狄人因为时常要航海出行,对于造船工是颇为尊敬和相当倚重的,为了给对方还以颜色,他就将这批船工全都抓回了我朝,关了许久,而且强迫他们为咱们的大运河造船。”

他顿了顿,盯着眼前一片雪润诱人的春色,也不知是在回忆往事,还是准备动手‘开吃’,只是有些漫不经心地道:“这些船工原本是不愿意呆在这里的,但是后来蓝大元帅便给予他们非常优厚的抚恤,还都给他们配了妻子,等到太平大长公主嫁过去以后,两国议和,他们大部分人都已经在天朝落地声根,有了家,不少人也不愿意再回西狄了,都在西凉老头手下人的造船坞里做事,手艺非常出色。”

西凉茉恍然大悟,但是不由微微颦眉:“但是就算咱们能够得了这些人,能造出海船,训练懂得水性的士兵需要时间,训练出海需要时间,训练海战也需要时间,而且咱们纯属临时抱佛脚,如何能与西狄那些常年纵横海上的士兵们一较高下?”

就算是她上辈子听闻的那些异国海战,如果不是靠着那些有丰富作战经验的水军取胜,也是靠着坚船利炮,先进武器才能取胜,这两点要么占有其中一点优势,要么缺一不可。

百里青似笑非笑地在她雪白的肩头轻吮了一口:“谁说我要他们是来给自己组建水军与他们海战了,但只要能让他们的航路不那么顺畅,补给得到的少,那么就是成功的,何况……。”

他顿了顿,露出个阴霾的笑容来:“西狄虽然强大,也不是铁板一块,它有许多岛屿,不少岛屿上都有海盗,那都是些杀人越货劫船都不眨眼的狠毒匪徒,平日里没少受西狄海军的气,他们海战经验未必比西狄海军差,只是苦于装备和人手不能与西狄海军面对面,硬碰硬的实战。”

“所以,你打算给他们提供粮食、武器、船只,让他们去对付西狄海军?”西凉茉眯起眼,忍耐着肩头娇嫩皮肤上传来他犬齿厮磨与舌尖舔弄的麻痒,努力先将精神放在正事之上。

“只是……你凭借什么认为他们一定会对西狄海军动手,挑拨离间?借刀杀人?用西狄海军的船上物资诱惑?”随着身上大狐狸在她身上点火的动作越来越放肆,西凉茉环住他肩头的手指就忍不住扣进他结实的肩头一分。

百里青看着她忍耐的模样,晒成了蜜色的肌肤上也泛出了挡不住的嫣红,心情大好,低头在她纤细的脖子上,慢慢地啃噬:“嗯,丫头你真是越来越聪明了,既然你都知道,便该知道今儿你把那么有价值的东西给了西凉老头,是犯了多大的错了吧?”

西凉茉瑟缩着,眼儿眯了起来,有水光在她眼中荡漾,眉梢眼角都是妩媚与纯真交合而成的诱惑:“既然是这种好事,你自让我那父亲大人把人给你就是了,何必如此麻烦。”

“你个明知故问的坏丫头。”百里青伸手捏了她腰肢上狠捏一把,只觉得她的皮肤仿佛粘手一般,让人舍不得从那种极致的滑腻上离开,他暗自觉得当初拿珍贵鬼芙蓉血给她用了,这种近乎极致的享受简直是可遇不可求。

“你那父亲也不是笨蛋,我若是给了他地图,再问他要人,他必定知道是为了什么,又怎么会舍得把船工给我,定然是留做自己用来实施这个计划,给你那大哥哥留存与我对抗的势力,也算是一条退路。”

西凉茉被他揉捏得到底忍不住如猫咪一样低低的吟了出来:“唔……阿九……你想要怎么样?”

他手指上戴着的华美冰冷的宝石戒指掠过她细腻光洁的皮肤,让她忍不住身上起了一层细细的毛汗。

她的声音软软的,没了往日说话里的从容和冷感,像只被欺负或者说动了情的小动物,带着撩拨人心的气息。

百里青单手支着精致的脸颊,侧卧在她身边,大半修长的身子都伏在她身上,慢悠悠道:“不怎么样,为师一向有奖有罚,如今你犯了错,便是要罚了。”

西凉茉抬起眸子,眸子里有温软的水光盈盈,主动地奉送上自己柔软如花朵的唇瓣:“好,徒儿错了,任罚!”

百里青轻笑着:“乖丫头。”顺手放下了床边的薄纱帘子,任由窗外的夕阳在她与他的身上勾勒出的交缠的影子。

——老子是千岁爷节操掉了,谁要举手的分界线——

三日之后,一向在战场上所向披靡的靖国公领着世子爷西凉靖一同率领着自己的十万大军,并东阳王的十万大军共计二十万大军在告祭天地,校场大点兵,拜别顺帝之后,开拔奔赴边关。

三藩王的大军早已经在宫变结束后,就被分割开了,其中战斗力最强悍的晋北大军和相对较为弱的晋宁大军,在晋北王司宁玉、晋宁王的大公子司平沙的带领下立刻就开赴了边关,如今已经与西狄人西路大军短兵相接,阻挡他们从西路山林进犯。

而靖国公的这一批人则是要直接对付上正面进攻,但是暂时受阻在安阳十八寨的西狄二皇子主持南路与东路大军。

暂时的战情危机得到了缓解。

可是这也让西凉茉看到了若是手中没有兵权的危险,尤其是赫赫与犬戎如今都知道西狄与天朝开战,便又蠢蠢欲动起来,西凉茉知道了这个消息,让人给隼刹和镜湖各自去了一封信,没有多久,犬戎人与赫赫人都老实了许多。

她也愈发地坚定了兵权里头出政权的信念,忙碌着白日应付着各种扩充鬼军的军务,夜里忙着应付某只大狐狸寻欢,——千岁爷认为这是采阳补阴,阴阳双修。

日子虽然累,但倒也过得算是充实与平稳。

只是正所谓江山不稳,乱世之中定有妖孽作乱,犬戎人那里不知道怎么回事起了马瘟,这马瘟原本也只是马匹的大量死去,但是没有多久,竟然有犬戎人身上也感染了同样的的疫病,因为这种疫病与平日人瘟不同,没有人得过,更没有大夫治疗过。

所以,基本上得了便是要等死,而且从发病到死亡极快。

等到消息传到上京的时候,九千岁立刻下令封锁国境,不允许再有人与犬戎有所往来,但凡发现境内有感染疫病者,集中隔离,能医则医,不能医,等死后便一把火烧了,洒上石灰掩埋。

由于九千岁的命令直接交给了锦衣卫和司礼监的人监督执行,厂卫们下手从不犹豫,所以很快斩断了疫病的来源。

境内被感染的消息也渐渐少了。

正当所有人都勉力松了一口气的时候,却不知有时候人比瘟疫更可怕。

犬戎与天朝交接处最小的一座县城,此刻彻底陷入了一场屠杀。

“求求您,放过我的女儿啊,护法大人,天理教不是要领着咱们进入极乐,您不要抓我的女儿!”有妇人撕心裂肺地尖叫声划破了天际,还有不少细碎哭泣之声飘荡在黑暗血腥的空气,燃烧房屋跳动着的火焰勾勒出了遍地的尸首,还有许多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人们。

小小女孩儿的哭泣声让人不忍去听。

有女子冷冷的声音响起:“你慌张什么,你女儿染了病,天理教的人自然是要送她去治疗的。”

“没有,我女儿没有染马瘟疫!”妇人披头散发,双目满是恐惧,却不忘反驳。

“本护法说有,她就有!”穿着白袍的娃娃脸少女眼里闪过阴冷,朝身边的持刀教徒使了个眼色。

那教徒狞笑着将手里挣扎的惊恐女孩儿扔进了一堆发臭的尸体里。

宦妻 第五十七章 人心鬼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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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女儿!”那披头散发的妇人尖叫一声,就要扑上去,眼看就要抓到那白衣少女,却陡然身子一僵,她低头看着自己胸口,一把大刀已经从她胸口穿过。

她没再哼一声,睁着眼缓缓倒地。

随着那妇人的倒下,跪在地上的人全都尖叫起来。

那倒在腐烂尸堆里的小女孩早已经吓得两眼发直不会说话。

那白衣娃娃脸的少女冷冷地瞥了眼那些人:“再叫,就送你们和她一样进入极乐世界。”

那些跪了一地的人再不敢出声。

那娃娃脸的白衣少女方才满意地一笑,只是那笑意里头有一种让人恐惧的阴森,她再次开口下令:“把你们的孩子全都给本护法交出来!”

所有的人都沉默着不做声,其中一个穿着脏污,却还能看得出来衣料华丽的老头抖抖嗦嗦地道:“护法大人,孩子们都已经给你了,当初您到本县来的时候,也是老朽为你们修建了圣坛,供您传法布道,求您看在老朽的面子上……就放过咱们吧,咱们什么都不会说的!”

跪在老头身边的中年男子也赶紧道:“护法大人,我爹说的对,咱们县本来就偏僻,人口也不多,您前日烧死县令和衙役们祭天以后,县衙就做了您的行宫,里面的县志您也看了,就是一千来户人家,不少人家还在偏远的山里,咱们这里也就几百户,如今已经有几十个孩子都在您那里了,真没了!”

那白衣少女看着他,忽然弯起唇角,巧笑倩兮:“是么,刘员外,咱们也都不是外人了,若不是您,咱们天理教也不能在咱们县里发扬光大,本护法自然不会亏待你的。”

此话一出,那些跪了一地的县民们都抬起头恨恨地瞪着刘员外父子。

那刘员外父子顿时觉得如芒在背,刘员外顿时苦了一张老脸,赶紧道:“护法大人,老朽不敢居功,求您赶紧把事情了结了,放了其他人吧。”

他心中无比的后悔,当初自己怎么会将这样的蛇蝎毒妇给蒙了眼,信奉了什么天理教‘存天理,入仙境’的谎言,在县里供奉了天理教,还帮着他们欺上瞒下,愚弄县民。

直到接连出现幼儿失踪之事,捅到了县令大人那里,县令大人刚令这妖女过来回话,就被她领着那些凶残的教徒给杀了!

而且所有闻讯而来讨要自己孩子的县民也被她和那些天理教徒杀害。

这些妖人见着事情已经曝光,竟然直接将所有进出县城的路都派人封死,逼迫县民交出孩子,实在是太可怕了。

那白衣少女颦眉,一脸天真无辜:“刘员外,您说的是什么话,你也是咱们天理教的教徒,自然是明白咱们天理教都是为了让大家进入极乐仙境所以才需要更多的仙童供奉给上仙,你的功劳咱们都是记得住的,必定要给您大奖赏!”

刘员外父子心中暗自叫苦,正要说什么,身后的县民终于忍无可忍,有人尖叫起来:“姓刘的,你这个老混账,害得咱们那么惨!”

“对,为虎作伥,咱们不能饶了这老狗!”

“他害死了咱们的孩子,咱们也不能放过他的!”

“对!”

县民们的愤怒喷薄而出,但是面对长刀利剑,他们不敢把怒火发泄在那些天理教徒身上,只能将恨意全都倾泻在刘员外和刘家大少爷身上。

看着刘员外和刘家大少爷两人跪在那里浑身发颤,茫然无措的模样,白衣少女满意极了,她眼底闪过一丝诡谲,居高临下地看着刘员外和刘家大少爷:“二位都是咱们天理教极为看重的人才,如今天理教正处在发展之态,为了除掉那朝堂之上的邪魔歪道,自然免不得一些牺牲的,那些牺牲的兄弟姐妹们都会进入天国,但若是刘员外和您的大少爷这般人才,咱们自然舍不得牺牲的,只要你们将剩下那些孩子藏匿在何处告诉本护法,本护法就赐你们一个香主之位,享一郡信徒的供奉如何?”

那刘员外和刘家大少吓得浑身颤抖,立刻口称不知,谁不知道若是剩下的孩子们落在这个妖女的手里,必定会与那个丢在瘟疫死人堆里的孩子一个下场——感染马瘟!

那白衣少女眼里闪过一丝恼色,冷笑起来:“若是员外你坚持与本教作对,不愿意听从天道,那么本护法也不会为难你,就将你送给县民们处置好了。”

此话一出顿时让刘员外和刘家大少吓了一跳,恐惧地望着那白衣少女,齐齐道:“护法大人饶命!”

若是让他们这个时候落在县民们的手里必死无疑。

那白衣少女轻笑:“这一切都是要看你们自己聪明不聪明了。”

刘员外还在犹豫的时候,那刘家大少已经吓得腿软,一咬牙就道:“我……我知道剩下的孩子在哪里,当不当香主倒也无所谓,只是求护法大人让我带着我和我爹,还有家财一起到别的地方生活!”

他还不想死,他还那么年轻为什么要为别的县民去死?

刘员外大惊:“幺儿,你疯了!”

县民们先是愣住,随后也愤怒地喊叫起来,但是一个个都被头上那沉重的大刀与锋利的剑给挡住了去势。

那刘员外的儿子忍无可忍地站起来,对着自己的父亲叫道:“我不是疯了,你们才疯了,我只是不想死,而且那些孩子交给了护法他们说不定是真有极乐去处!”

白衣少女满意极了,微笑:“好,这方才是咱们天理教的人,就请刘大公子带路吧!”

当初这些刁民们居然在听到消息之后,将剩下的孩子们全都藏了起来,这实在是让人窝火!

刘大官人转头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居民们怨恨的目光,他肥硕的脸一颤,随后也不敢去看想要阻止他的老父,径自跟着白衣少女去了。

刘大官人领着白衣少女和天理教的人奇怪八弯来到一扇门前。

那白衣少女一愣:“这个不是你家的柴火房么?”

刘大官人紧张地点点头,打开门让白衣少女领着人进去,随后,他指着那堆满柴火的地方:“就在那些柴火下面有个地窖。”

白衣少女立刻朝身后的人比了个手势,她身后的人立刻上去,将所有的柴火搬开,果然看见一个手把。

为了表示自己的忠心,刘大官人立刻上去把那个手把拉起来。

果然,当那个手把牵引着的一扇门盖被打开之后,露出了一个地窖,里面瞬间传出来了许多小孩子的惊呼和哭泣之声。

刘大官人立刻讨好地看向白衣少女:“护法,您看,我家地窖大,他们都在这里,一百多个孩子。”

白衣少女看了一眼,果然见到许多稚嫩而惊恐的小脸,她满意地勾勾唇角,看向刘大官人那张虚肥的脸:“不错,你很忠心。”白衣少女瞥了他一眼,随后看向自己的属下:“把这些小东西都带走,日后用处可大了呢!”

刘大官人听着那些孩子稚嫩惊恐的哭泣声,再看着那些孩子被一个个抓小鸡仔似的被天理教徒给抓了出来,他不由于心不忍地别开了脸。

直到所有的孩子都别带走了以后,刘大官人恬着脸上前对着那心很手辣的少女道:“护法,您看我家老爷子和我们的家财……。”

白衣少女看着他,露出个可爱的笑容来:“你且放心就是了,你如此忠心,本护法是一定要重重赏赐你的。”

那刘大官人看着她,心中暗自骂了声小贱人,随后却连声道:“不敢要什么奖赏,只求护法开恩就行。”

白衣少女笑着点点头,很大方地对着属下的白衣人道:“带他去见他老爷子吧。”

刘大官人立刻感激地再三点头,立刻一路往回小跑。

只是当他赶回到自己来的地方时,却只正巧听见一声凄厉的惨叫,他定睛望去,瞬间浑身的血都凝固了。

原本活着的所有县民如今已经全部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血流遍地,而天理教徒们手上的兵器利刃上全是还没有凝固的鲜血,显示着方才完成了一场血腥的屠杀。

而他正正看见一个粗壮的白衣大汉手提大刀一刀向刘员外的头上劈去,瞬间将刘员外的头砍了下来。

那砍掉刘员外头的大汉扭过头,看着刘大官人嘿嘿一笑,露出满嘴森冷的白牙。

刘大官人的腿瞬间软了,伸手就要去操起一把插在身边尸体上的刀,但是他手还没有碰到刀子,就见一道寒光闪过,他的手臂已经瞬间从他身上脱离!

“啊啊啊——!”刘大官人抱着自己断掉的右臂,喉咙里发出尖叫,那声恐怖的尖叫几乎不像人能发出来的,瞬间惊飞了树上等着食腐的乌鸦。

刘大官人倒在地上,不敢置信地看着那白衣少女:“为什么……你这妖女,不是说了放过我们的么?!”

那少女依旧笑得纯真可爱:“是啊,本座说了要奖赏你们,就让你爹先去了极乐仙境!”

“你们好卑鄙……你们会有报应的,杀了我吧!”刘大官人痛得脸色煞白,心中又悔又恨,只怨自己猪油蒙心,让这妖女毁了一县人最后的希望。

白衣少女伸出一根指头,故作可爱地摇了摇:“啧啧,你对本教的忠心,让本护法非常满意,对你的奖赏要比给你爹的好多了。”

说罢,她朝那个砍掉刘员外头的大汉招手:“张武,把咱们刘大官人的舌头挖掉吧,今后他只需要用心与上神沟通,不再需要舌头了!”

刘大官人惊恐地看着那大汉一步步狞笑着朝自己走来,他想要逃跑却被人踩住了肩头,直到被那人染血的五指粗鲁地捏住了下颚,一把造型奇特的小刀伸进了口中。

“呜呜——!”

惨烈的闷哼声再次划破了夜晚凝重沉腥的空气。

白衣少女环看着刘大官人满嘴血昏迷了过去被拖走,她方才环视了一会周围,目光落在那个坐在腐烂的死人堆里的女孩子身上,忽然道:“一会子拿袋子把那小丫头给装上,让她和那些抓来的小东西们关在一起,明日就立刻带着他们离开。”

她身边走出来一个干瘦的白衣老头,看了看天色,又看向那堆腐烂的尸体颦眉:“护法大人,一会看样子有暴雨,这些犬戎人的尸体要不要趁现在烧了?”

那些腐烂的犬戎人尸体都是他们从犬戎带进来作为传染源头,但是尸体腐烂之味实在太大,而且感染了马瘟的尸体,就算他们这些得了教宗大人加持的教徒也不敢随身带运太久,再加上附近锦衣卫的人马领着边军查得极严,他们便选了这个两国交界的偏僻小县城动手。

白衣少女也抬头看了看天色,不知道想到了什么,忽然轻笑起来:“雨堂主,听说这附近山上有一处泉水,水质极好,也是附近的县里的水源之一,只是挺难找的,就让这些犬戎人再发挥他们最后的作用吧,嘻嘻。”

那老头看着她可爱灵动的笑颜,心中不由发寒,这丫头小小年纪,却心思歹毒之极啊!

但雨堂主还是很快点头:“是,老朽这就去安排。”

一道霹雳划裂了天空,她抬头看着那一道道越来越多的闪电,笑了起来:“嘻嘻……国之将亡,必有妖孽!”

冰冷的电光照亮了她的脸,冰冷而苍白,还有一种怪异的扭曲。

没过多久,倾盆大雨陡然而下,冲刷了一切的血迹与罪恶的痕迹。

这个县城再也没有亮起过灯,一千多户人家悄无声息地消失在这个雨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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舒云郡是天朝与犬戎两国国境附近最大最繁华的郡县,每日里都不少客商往来,但是自从犬戎爆发了马瘟会传染人之后,锦衣卫为首的人带领边军将两国国境封锁,只许出,不许进,这里的生意便萧条了许多。

而且最近秋日的时气不好,总是薄雨绵绵。

城门边,锦衣卫小队的小队长刘利走出门边的休息小屋,抬头看了看天色,他拧起两道粗眉,呸了声:“破天气,又要下雨了。”

另外一个锦衣卫厂卫也叹息道:“就是,听说隔壁县里的稻子都烂在了地里,如今存粮不够,又有不少人因为这样的天气都病了。”

刘利闻言,有点怀疑地道:“会不会是疫病传染进来了?”

身边围绕的几个厂卫都吓了一跳,互看一眼,没有说话。

倒是刘利自己看了眼警惕地守在门外的边军们,自言自语地道:“应该不会吧,张来三那人比我还狠辣,守着隔壁的县城,苍蝇都飞不进去,怎么会有人生病?”

其他厂卫们也纷纷点头道:“正是。”

说话间,众厂卫们忽然听见外头一阵吵闹,刘利提着刀领着众人过去一看究竟。

原来是四五个小小的三四岁的小娃娃,正被一个有些肥胖木然的男子领着,站在城门口被边军的人拦下了。

刘利见那胖子不但断了右臂,而且似乎是个哑巴,他只会伸手指着城门内,表示他要进城,几个孩子怯怯的躲在他身后。

那边军领头的百夫长似乎很有些犹豫,看着那几个小孩子,已经是想放人了,却又很犹豫,忽然看见刘利过来,那百夫长立刻领着几个边军过来对着他道:“刘队长,您看这几个孩子都饿坏了,他们爹方才比划了半天,告诉咱们他们遇到劫匪了,身份路引都被偷了,身上也没有什么钱财,他想带孩子进城弄点吃食。”

刘利看着那胖子虽然脸色惨白,右臂又断了,但身上也是干干净净的粗布衣衫,连着几个孩子也看起来很干净,倒是不像坏人。

但他还是冷冷地道:“上峰有命令,是不允许任何人进城的!”

那胖子刚听他说完话,便噗通一声跪在了地上,眼里泪水直流,再将几个孩子推到了他的面前。

几个孩子也‘呜哇’一声哭了起来,抱着小肚子喊饿。

可怜之情状让人不忍,那百夫长看了就有些不悦地道:“刘队长,这几个不过是孩子,而且看着也是清白人家的,不像生病,不像行商的,更不像犬戎人,为何不能让他们进呢!”

双方的商队、探亲的犬戎人,都绝对禁止进入城内。

其他的几个边军士兵也颇为生气地道:“正是,上峰就是有令,也法理不外人情,有谁会带着小孩子来行商呢?”

边军士兵对于锦衣卫这些人向来没有好感,而且突然过来接管了指挥权,京城做派也让这些边军非常不适应,但非常时期,双方也都算通力合作,倒也没有生出什么事来。

刘利看着那些义愤填膺的边军,再看了好一会那些小孩,实在看不出什么不对经,那些小小的孩子也极为可怜地看着他,于是刘利心中一软,不得不叹息道:“好罢。”

说罢,他甚至从腰上取了半吊钱出来交给那胖子,那胖子看着他的眼神忽然闪过一丝复杂,但刘利想要细看的时候,却发现他眼睛还是那么呆滞。

刘利听着身后那些边军们仿佛刮目相看的赞美之词,再看着那胖子千恩万谢地点头离开向城内走进去的背影,他不禁总有些不安,或者说相当不安,却不知道为什么。“

那胖子领着几个小孩儿走到了城里一处安静小巷附近,他牵着一个三岁的孩子走进小巷的一个水井边,他蹲了下来,拿出了一个袋子,从里面掏出了一只烧饼递给那个小小的男娃娃。

小男孩儿很久没有吃到这样的东西了,怯怯地看了那胖子一眼,那胖子点点头,露出个笑容来,小男孩受了鼓励,立刻捧着烧饼狼吞虎咽起来,却没有看见那胖子眼里闪过一丝浓浓的悲伤。

雪亮的匕首伴随着飞溅的鲜血从那小小的身体里同时出来,小男孩手里的烧饼掉地,他茫然地看着自己胸口流淌的鲜血,他还不能理解这意味着什么。

胖子忽然脸上狞色一闪,抱起小男孩的颤抖的身体直接扔进了井里。

”噗通!“

水井很快地淹没了那挣扎的小小的身体。

胖子盯着那只掉在地上的染血的烧饼,发了一会儿呆,然后捡起烧饼也扔进了水井,没了舌头的嘴巴一开一合,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过了一会,他转身拖着沉重的脚步向外走去,领着剩下的孩子,提着剩下的烧饼,慢慢地向另外一条街道的水井所在处走去。

重复着——下一个烧饼的故事。

……

一个月后

上京

太极殿东暖阁

”冀东郡守来报,冀东十二县发现感染了马瘟疫症状之人!“

”报,章阁郡守来报,章阁七县发现了马瘟蔓延之迹象!“

”报……。“

各种关于各地疫情发展与请求救援的奏章如雪片一般地飞进上京,迅速地堆满了九千岁批阅奏章常用的案头,乃至放不下之后堆在地上。

太医院的上至医正,下至寻常御医也已经全部在太极殿西暖阁住下了,每日往返于太医院与西暖阁之间,不得回府。

紧张的气氛迅速地从民间蔓延到宫中,从宫人到嫔妃,每个人的身上都带着艾草、灵香草等避秽防病的香囊。

而民间更是不用说,艾草如今成为最紧俏的药材,原本一文钱一斤的艾草都涨价到了五文钱一斤还是照样被大量的抢购。

从宫禁到民宅,全部都飘荡着燃烧着艾草的味道。

百里青眯着阴魅的眸子,冷冷地睨着正在桌子前研磨药材的老医正,很是不耐地道:”老头儿,你到底什么时候有个结论,这到底是马瘟还是人瘟!“

老医正习惯了他这种语气,但还是抬头瞪了他一眼:”臭小子,再这么没大没小的,就从东暖阁滚出去!“

说罢,又低头继续研磨自己的药材。

连公公瞥了眼百里的脸色,不由暗自苦笑,敢让九千岁滚的人怕是只有老医正了。

百里青脸色青了青,阴冷冷地嗤笑:”老头儿,这是本座的地盘!“

老医正也冷笑一声:”好,那老头子滚就是了!“

说罢,老医正一卷手上的东西就要麻利地带着自己提着药箱的药童‘滚’了,百里青见着他真要走,不由又急又恼,却拉不下脸来,只咬牙切齿:”臭老头!“

老医正刚走到门口就被进来的人拦住了。

一道清亮柔和的女子声音响起:”爷爷,您不要理会阿九那个笨蛋,他心急过头罢了。“

老医正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子,脸上的表情方才柔软下来,却依旧没好气地道:”小丫头,你不必为那个臭小子说话,老头子看他是吃了火药了!“

西凉茉拉住老医正的手,弯着水媚的大眼儿笑了笑:”爷爷,咱们不理他就是了,茉儿新近发现一些奇怪的事儿,打算和您商讨一番呢。“

说着,她就搀着老医正回到窗边的凳子上坐下。

人上了年纪,就喜欢看着喜庆的东西,见着西凉茉软甜和的笑颜,老医正心头舒服了许多,而且又听说西凉茉有事儿与他商量笑眯眯地道:”好,咱们不理那个阴阳怪气的臭小子,以后丫头要是嫌弃他老牛吃嫩草,爷爷再给你找个好的!“

阴阳怪气?!

老牛吃嫩草?!

百里青”咔嚓“一下将自己修长尾指上戴着的纯金镶宝石的护甲给捏断。

所有人都忍不住脸色怪异,努力地憋住笑,只怕上头那位脸色黑似锅底的爷会发飙!

唯独西凉茉警告性地瞥了他一眼,然后微笑着坐在了老医正身边:”爷爷,我想知道,如今对于马瘟传染人,您和太医院的御医们可有什么结论了么,或者有头绪了么?“

说到正事,老医正便也微微颦眉道:”这事儿其实老头子倒是在一本无名氏著的《金针馈》上见到过,只是此事一向甚少发生,而且就算有,也很难像寻常瘟疫那样传染得如此厉害,所以相当棘手,通常一人感染,然后很快周围的人都会感染,经常是一村、一镇甚至一县的人快速地死去。“

西凉茉从腰上的小袋子里拿出来一张薄如蝉翼的地图铺开,上面的山川河流极为详细,赫然是一幅天朝的详尽地图,上面在不少地方都贴着一张小巧的铜红色的铜叶子。

她点了点那些贴着铜叶子的地方,神色凝重:”您看,这些都是疫病爆发之处,茉儿觉得有些奇怪,虽然这感染之地是从与犬戎交界的路年县开始蔓延,然后一路蔓延进了咱们中原内陆,但是一个月的时间,不免有些太快了,按理说这种瘟疫潜伏期很短,三到五日,发病之后,就会全身无力,高热,七日之内内脏出血而死,但是正是由于这样短暂的病程和死亡期,才不应该蔓延如此之快。“

老医正一愣,随后仔细地看向那地图,颦眉道:”丫头,你是说因为感染者很快就会死去,而且从边境之城到了其他繁华市镇始终是需要走一定的时间的,所以不应该那么快速的蔓延开来是么?“

西凉茉点点头,又看向老医正:”茉儿记得之前您说过,根据各地传来的资料来看没,这样的病多半是通过接触传染的,也就是说次病的病气不会通过风来传染,若是没有沾染上对方的体液,没有喝了被感染的水源,此病是不会被传染的。“

目前就她自己有限的医疗常识来看,这种内脏出血而死的病,非常像前世的某种恐怖的四级出血热病毒感染,但是这时代没有流行病学调查,非常的难以确定传染的方式与疫病对什么药物有反应。

”正是,老头子也觉得这病有点古怪,秋日天长,虽然容易有疫病,但也不至于如此古怪迅速,不过老头子派出去的人如今已经在尝试各种药物了,有些方子还是能有些效果,但是恐怕很难很快研制出最有效的药物。“老医正揉揉太阳穴,叹了一声,随后道:”咱们还是只能从控制传染速度上先下手。“

西凉茉微微颦眉,正要说什么,却忽然听见身后一道阴冷的声音响起:”本座早已经派出锦衣卫和司礼监听风部的探子,去截断那些有疫病爆发的郡县出行之路,但是就连锦衣卫的人都感染了疫病!“

百里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两人的身后,正睨着那张贴了不少铜叶子的地图。

他沉声道:”如今长江与大运河以南尚且没有发现病症,我打算立刻派兵以此为界,将两地隔开,同时封锁一切消息,以前与西狄仁打仗的数十万大军军心不稳。“

如今参战的一半士兵都来自长江与运河以北,若是发现后方家中出事,只怕无心应战。

”这事儿,会不会是西狄人干的?“老医正忽然捋着胡子怀疑地道。

西凉茉想了想:”这倒不是不可能,但是不管是谁干的,阿九的对策都没错,但是我认为咱们不能只一味封锁消息,不管此事是否人为,咱们都必须抢先一步做好准备,不若令人去通知前方士兵,咱们这里爆发了大规模的风寒疫病,然后告之咱们急缺生长在西狄境内的艾草,反倒是能激发士兵们的血性,不给有心人作乱的空子!“

百里青和老医正都睨着西凉茉片刻,同时挑眉道:”你这奸诈的丫头!“

西凉茉看着他们两人,忍不轻笑:”二位连表情都一模一样啊,真不愧是‘父子’。“

老医正和百里青两人同时脸上都有赧色,不约而同地别开头:”谁跟他是‘父子’。“

发现自己与对方做了同样的事情,两人各自又冷哼一声。

西凉茉暗自摇头,还是把话题拉回到了正事之上:”阿九,我已经让者字诀的三分之二的医者前往疫情区,相信很快能慢慢发现更合适的药方医治病症,但是首先咱们还是要把长江与运河以北的地方郡县全部戒严,不管到底有爆发疫病的郡县,都不允许任何人口流动。“

几人细细商定了许多的相应的政策,便令人一路快马加鞭推行实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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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香,你手上怎么有那么多红点儿?“司制房的柳司制瞅着大宫女云香手上的红点儿不由奇怪地道。

云香脸色原本就有些苍白,闻言,她不由一僵,随后轻声道:”没事,只是被虫儿咬了。“

两人一路交谈着的身影远去,无人留意到身后转出一道颀长的身影。

芳官看着那宫人远去的身影,不由挑眉,身上起红点儿?

怎么与那些瘟疫之兆如此相似?

他顿了顿,若有所思地一笑,看来,这宫里要变天了,只是不知道那宫人的目标是谁?

宦妻 第五十七章 血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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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官若有所思地摇了摇自己手里的扇子。

不管对方是什么人,目的在谁,他都乐见其成呢。

他原想自己跟上去,走了几步,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停住了脚步,忽然吹了一声口哨,一道穿着浅粉色低等宫女的身影悄然出现在他身后。

“芳爷,有何吩咐?”

芳官淡淡地道:“我记得你也是尚宫局的人,去跟着柳司制一行人,看看她们要做什么。”

那宫女恭敬地点头:“是。”

她便立刻跟了过去。

芳官唇角勾起一丝幸灾乐祸的笑来,他可真是太期待了。

这宫里也平静太久了!

且说这一头柳司制领着香云往慈宁宫送东西,眼看着拐个弯儿就到了慈宁宫的宫门,柳司制忽然停下脚步,看向说话都有点心答非所问的云香,颦眉问道:“云香,怎么自打你接到你姐姐从宫外寄来的东西以后,就魂不守舍的?”

云香脸色越发的青白,她小心地藏起自己满是红点的手,垂下头道:“我没事,多谢司制关心,只是听说姐姐最近去世了,所以心中难过,惦念着不知谁能给她收尸,不知何时能去祭拜。”

柳司制看着她乖巧的模样,沉默了一会,轻叹:“丫头,你节哀吧,既然咱们已经入宫为宫女,便要明白,在你满二十五出宫之前,宫外一切都与咱们无关了,一会子要去给陛下和金太后试衣衫的时候,若是你出了差错,便不是你一人之事?”

云香眼底闪过冰冷的光:“是,云香会小心的,多谢司制大人提点。”

看着面前的少女安安静静,仿佛恢复平日里那种谨慎小心的模样,柳司制方才略微放下了心,领着她朝慈宁宫而去。

宫门前守着的小太监看着她过来,忙上前笑道:“柳司制大人,您来了。”

柳司制也微笑道:“小公公,太后娘娘可在宫中,我们送娘娘的衣衫来了。”

那小太监笑眯眯地道:“陛下刚刚醒来,太后娘娘正陪着呢,您自进去,一会子让殿门前的春雨姐姐给您通报就是了。”

他顿了顿,又凑了过来,小声地道:“您且仔细些,千岁爷与千岁王妃也在殿里,正与太后娘娘说话呢。”

那柳司制立刻会意地点头,顺手塞了一个装碎银子的小荷包给那小公公,笑道:“多谢,我自然省得的。”

在听到百里青也在宫中之时,那云香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不安。

那小公公也不客气收下了,笑眯眯地领着她们进去。

慈宁宫内,金太后一身华衣坐在软塌之上,让自己的大宫女抱着还没有满两岁的顺帝坐在窗边,边晒太阳,边让乳母给他喂吃食。

她看着顺帝乖巧地吃着东西,满意地笑了笑,随后看向坐在一边的百里青和西凉茉,美丽温软的脸上却多了一丝忧愁之色:“听说最近的马瘟传染得极是厉害,不知千岁爷可有什么对策没有,若是传染进了京城里要如何是好?”

金太后身边帮她捶腿的大宫女也很是畏惧地道:“是,听说得了马瘟的人,五脏六腑都会腐烂融化,不停地吐血,最后七窍流血,吐尽心肺而死呢。”

金太后闻言,更是脸上多了惶然之色,以袖掩唇,看向百里青:“这般可怕,千岁爷,如今皇帝年幼,若是瘟疫真的传染进来,只怕……。”

金太后瞅着百里青一副淡漠的模样,手上还拿着奏折,竟然似根本没有听她说话的模样,不由尴尬地住了口,求助地看向一边的西凉茉。

西凉茉微微一笑:“太后娘娘有什么想法,不妨讲出来。”

这位金太后素来是个聪明人,很知道自己是凭借着什么当上这个太后的,儿子又是凭借什么坐上的皇位,一向在百里青的面前乖巧低调得很,这几日她却一反常态连着两三日都让人去请他们来慈宁宫,只道是最近新制了些药草茶,强身健体很有效果,请他们来品尝。

只是百里青根本懒得理会这么个傀儡,何况最近又是多事之秋,他和她都忙,今日才有时间过来,看看这位金太后到底想要作甚。

金太后眼底闪过一丝亮光,随后立刻道:“哀家想,如今江南夏宫那里没有任何瘟疫的消息,若是能前往江南夏宫……。”

百里青眼睛都没有抬起来,就冷冷地打断:“顺便把瘟疫带到江南去,好让西南边境的将士们军心大乱,或者直接染病而亡,西狄人一往无阻么,若非本座知道金太后祖上十六代都是天朝人,还真是让人怀疑您是不是西狄的探子?”

金太后一僵,眼底闪过一丝惊怒之色,但是在触碰到百里青那双阴魅诡谲的眸子后,还是立刻干笑道:“您是在说笑么,哀家怎么可能是西狄的探子。”

“那就是太后娘娘对本座的下令封锁长江及大运河以南的策略实施很有些意见了,所以才特意提出这样的刁难?”百里青睨着她,冷冷地道。

他毫不客气,甚至可以说冷酷的话语直接让金太后吓了一跳。

刁难?

金太后脸色一白,这怎么能算得上是刁难?

她有一万个胆子也不会在这个还需要依靠百里青的时候刁难他呢!

她立刻摆手:“当然不是的,您千万别误会!”

西凉茉看着金太后的模样,心中好笑,便着笑解围道:“千岁爷不过是说笑罢了,太后娘娘不必往心中去。”

这千年老妖怕是有些烦了金太后在这个忙得不可开交的时候非要见他们,所以才这么故意刁难对付。

见西凉茉还给金太后两分面子,百里青方才懒懒地哼了一声没有再说话。

金太后见自己求对了人,便心中一喜,立刻用袖子掩了脸,仿佛很是忧伤的落下了几滴泪来:“千岁王妃,您是不知道哀家日日夜夜担忧,陛下生下来身子骨就不算太好,整日里小病不断,不要说瘟疫了,就是感染个风寒也要一两个月才好,所以若是这病气随着风吹到了陛下身上,可怎么是好,自然是要离得越远越好。”

西凉茉看了看正在乳母那里吃着点心的小娃娃——顺帝,一副胖乎乎,憨态可掬的壮实模样,她心中好笑,但是脸上却还是淡淡地道:“太后娘娘实在不必多虑,这马瘟是不会随着风传染的,但是若您实在害怕,就带着陛下上秋山行宫吧,那里原本就有畜牧种田的皇家牧园,吃喝不愁,到时候再让御林军和司礼监的人封锁了上下山的所有道路,也就是了。”

金太后一愣,随后不甘心地道:“但是……。”

西凉茉看着她微微一笑:“或者太后娘娘觉得去秋山行宫太麻烦,那就呆在这里吧。”

她是比百里青好说话那么一点儿,但她的好说话,是建立在对方的识趣之上,若是对方不识趣,她的铁石心肠也不会不比百里青差半分。

金太后看着面前宫装美人,不过十七八岁的年纪,眼中却一片超过她年龄许多的诡谲莫测,在宫中多年的生存经验让金太后知道面前的女子绝对不是如她面孔那样看起来的温美如兰花的,那种危险的气息让她不由咽了咽口水,点头道:“是,那就多谢千岁爷和千岁王妃了……。”

“太后,尚宫局的柳司制领着人来给陛下和您送衣衫了。”一个大宫女走进来轻声禀报。

金太后顿时觉得仿佛有人来替她解这种尴尬的场面一般,微微松了一口气,又端起了太后的威严架子,矜持地道:“宣她进来吧。”

大宫女领命而去,不一会就领着一个穿着司制女官服装的中年女子和一个年轻的宫女进来了。

那柳司制领着云香先是给吃得不亦乐乎,根本就没看见她们两个的顺帝行了礼,随后又逐一地给在场上的众人都一一地行礼。

金太后等着她们行礼完毕,便微笑道:“行了,把秋衣拿来给哀家看看,听说你们司制局里有一名手极巧的宫女,做出来的衣衫上花鸟栩栩如生。”

柳司制立刻恭敬地微笑道:“是的,回禀太后娘娘,奴婢今儿也将那名宫女带来了,且让她给您说说陛下的天龙降云袍和您的牡丹攒金群的门道可好?”

见了金太后含笑点头,柳司制立刻看向云香道:“还不赶紧拿出东西来给陛下与太后过目。”

她有点紧张,这云香是她一手提拔的关门弟子,只希望今日千万别出错。

只是柳司制没有想到云香不但今日出了错,还是出了逆天的大错。

云香看似恭敬地点头,捧着衣衫上前先走到了太后面前,让两位大宫女将牡丹裙展开来给金太后看。

那牡丹裙绣得极为禁制,用了平绣、叠绣、打籽绣……一些列复杂的绣法,一件裙子打开来艳美无比,让金太后极为满意,一边听着云香的解释,一边爱不释手地看着那裙子。

柳司制见着云香并无异常,心中方才松了一口气,暗自笑道这位太后娘娘以前不过是个三品婕妤,能见过什么好东西,若是韩贵妃坐在这个位子上,或者皇后娘娘坐在这个位子上,只怕就不那么好应付了。

柳司制这一头正暗自笑金太后小家子气,那一头云香已经端着另外一件衣袍走到了小皇帝的身边,恭敬地道:“陛下,您看,这是给你做的龙袍,可喜欢?”

小皇帝咿咿呀呀地嘟哝着什么,看着面前忽然多了一块金光灿灿的东西,不由眼前一亮,小孩子总是喜欢亮晶晶的东西,伸手就去抓那袍子。

就在他的小手即将抓住那袍子的时候,一道极为阴冷的声音忽然响起:“陛下,住手,不要碰那东西!”

众人一愣,就是小皇帝也被那声音吓了一跳,下意识地扭头看向了说话的人——百里青,

金太后就见九千岁忽然站了起来,朝着皇帝一声冷斥,她下意识地看向皇帝却忽然感觉眼前扫到寒光一亮,她顿时觉得如同一盆冷水从头浇了下来,将她的心都冻结了。

那是——

一把匕首!

云香看着百里青忽然冷声阻止小皇帝的动作,她眼底瞬间一冷,趁着大家都看向百里青的那一刻,她忽然拔出了藏在衣衫里的匕首就朝面前近在咫尺的小皇帝狠狠刺去!

电光石火之间,金太后瞬间惊恐地尖叫起来:“顺儿——!”

而百里青冷眼一眯,手上瞬间弹出金针朝着云香的手腕与全身大穴激射去!

云香手上的动作再快,也米有百里青的动作快,只见眼前金光一闪,随后自己手腕与全身肩颈大穴一痛,手上的匕首就瞬间“哐当”一声落地!

金针入体,没入血脉之痛根本不是一个小小没有练习过内力的小宫女能抵御的,。

云香只觉得皮肤上传来数处刺痛,随后那种痛在一下秒就放大了几百倍,几乎有什么东西要将她的血脉拧断一般,她一下子抱住身体,痛得蜷缩滚在了地上:“啊——!”

西凉茉立刻厉声朝着小皇帝身边吓傻了,还没回国神的大宫女下令:“还不将陛下带走,这是作死么!”

那大宫女被西凉茉森冷的目光一看,立刻如梦初醒一般迅速抱起还傻乎乎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小皇帝飞奔向了金太后那里。

金太后抱住了顺帝,吓得浑身发抖地尖叫起来:“来人,有刺客,有刺客!”

百里青不耐烦地阴郁地瞥了金太后一眼,立刻让金太后吓得闭了嘴。

他走到那躺在地上,居高临下看着痛的浑身痉挛的云香面前阴冷地道:“是谁指使你来刺杀陛下的?”

那云香蜷缩在地上,痛的浑身冷汗,听到有人过来,她勉强抬起苍白的脸,看到了面前的人,眼底忽然闪过一丝诡异的光,她嘿嘿地笑了一下,手伸向了自己怀里。

而在同一时间,西凉茉忽然觉得有什么不对劲,她的目光瞬间定在云香的手腕上,那一截露出的雪白手腕上有隐约的许多红点。

她只觉得浑身一冷,仿佛有什么极为恐怖的东西一下子抓住了她的新,随后西凉茉立刻尖利地大喝:“阿九,走开!”

同时她一手拔出头上的金钗朝云香的眉心射去,一手扯过身边软塌上,金太后用来盖腿的毯子向百里青罩去。

与此同时,一声闷闷的如天边滚雷的响声响了起来。

西凉茉只见云香脸色一片狰狞,带着可怕的冷笑与绝望,然后就是一片——血肉横飞。

电光火石之间,她只觉得自己拿着那一床蜀绣毯子将自己和百里青一下裹在了里面,但是满鼻子都是浓郁的血腥味。

然后吓一刻,便觉得有风声响起,仿佛有什么东西激射而来,但是碰在了障碍物之上,全部都被挡了下来。

……

“啊——!”

身边尖叫之声不绝于耳,过了一会儿,西凉茉不知道是否一切都已经尘埃落定,只觉得一切都是模模糊糊的,什么都看不清,脑子里面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冻住了一般,那是一种叫做恐惧的东西,而自从柳嬷嬷和紫眉死后,她已经很久很久都已经没再品尝到这种感觉了。

好一会她才反应了过来,下意识地伸手就去触碰身边的人。

修长的身躯,即使浓郁的血腥味道也掩盖不了他身上的那种奇异曼陀罗与薄荷混杂在一起的奇异的气息——那是她最熟悉不过的他!

西凉茉感觉到了他的动作,立刻冷厉而低沉地呵斥道:“不要动,所有人都不要动,动者,死!”

许是她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可怕的歇斯底里的感觉,仿佛周围所有人的骚动都停了下来。

西凉茉慢慢地支起那一床毯子,先是小心翼翼地观察了一下周围,发现地面上有喷溅状态的血液,但是在他和她的身后却没有血迹,想必是被毯子挡住了,但是被挡住了的面积似乎有点儿大?

直到西凉茉小心地从没有血迹的一面钻出来后,才发现,原来除了她扯过了毯子,裹住了百里青和自己,百里青的面前还有魅一提着一张巨大的炉鼎挡在了他们的面前。

西凉茉看着魅一身上都是那些飞溅开的云香身上血肉,不由眼中瞳孔一缩,随后一咬牙,手上用了大内劲一托,将整块染满了血迹,还在滴血的毯子给一下子托到没有人的地方,但是上面的血一点都没有飞出来。

她立刻看向他,百里青阴霾着艳丽无比的脸,也正低头用一种极为可怕的眼神盯着她,见着她看自己,他咬牙切齿地道:“你这死丫头,谁让你扑上来的,谁让的!”

西凉茉完全无视他那种想要掐死人恐怖的眼神,仔细地从上到下地检查了他裸露的地方,发现没有沾染上血迹,方才松了一口气。

随后她也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地方,也没有发现裸露之处有血迹,方才松了一口气,但是脸色依旧严峻,朝着所有人厉声道:“立刻让太医院的人准备艾草水,再备下石灰和烈酒,所有沾染了血迹的人立刻去冲洗,所有的衣衫都不能留下来!”

宦妻 第五十八章 各安天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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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百里青想要说什么,却在看见西凉茉整个都惨白掉的脸色后,便只能咬牙不再说话,只是让在场的所有人都以为自己会被那种阴霾可怕气息给撕裂成无数碎片,噤若寒蝉,几乎忘却了身受瘟疫的威胁。

西凉茉不是没有感觉到他压抑的愤怒和想要掐死她的欲望,但是她没有时间去理会这些事情,前生之时,她曾经参与过对于爆发性卫生事件的公共危机处理,此时的宫内正处于小范围疫情爆发的第一阶段,也是控制感染的最关键阶段。

“所有人,都不允许离开慈宁宫!”西凉茉一抬眼,看向站在远处慈宁宫殿门外正打算抬脚进来的连公公,厉声下令:“连公公,不准进来,立刻通知锦衣卫与司礼监从禁军接手皇宫的防卫,让禁军负责皇城防卫!”西凉茉冷厉的声音在德宁宫的正殿里回响着,带着一种冷硬的刀锋一样的金属质感,完全不似平日里的柔和,让人不敢违逆。

但也正是她如此严厉的态度让德宁宫的众人都意识到了一种危险正笼罩在所有人的头上。

而金太后则是第一个反应过来的,立刻尖利着声音道:“等一下,千岁王妃,你要先安排本宫与陛下前往秋山,立刻前往秋山,陛下的安危是第一要事!”

西凉茉冷冷地看了一眼她:“太后娘娘,如今所有在德宁宫现场的人都有可能是传染源,所以没有人可以离开。”

金太后一听,梭然睁大的眼,怒道:“什么,你疯了么,陛下若是出了事,你如何担当的起!”

西凉茉睨两人她一眼,根本没有再搭理她,而是对着有些茫然的连公公再次厉声道:“现在开始,若是慈宁宫飞出去一只苍蝇,所有慈宁宫外的守卫全部都提头来见,听到没有!”

空气凝重得仿佛都无法流动,无人敢说话,只金太后忍无可忍地想要张口,却见百里青阴霾地瞥了一眼连公公:“从现在开始一切宫中事宜皆以王妃的命令为尊,王妃有一切便宜行事之权!”

此言一出等于是将整个皇宫的安全与所有人的生死都交托给了西凉茉。

连公公一愣,随后神色沉静下来,立刻拱手称是,随后就退了下去。

众人不由诧异之极,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百里青竟然会如此放心西凉茉,毕竟西凉茉如今飞羽督卫的的身份仍旧是个秘密,即使西凉茉再受宠爱,也不过是个‘附庸’,不想这个‘附庸’竟然拥有以猜忌多疑、喜怒无常著称的九千岁的信任。

而金太后更是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随后看着连公公离开,不一会宫外便响起了司礼监和锦衣卫遇到最紧急事件才会吹响的三响骨哨之声。

骨哨之声刺耳又尖利,划破了天际,也划破了宫禁之中所有人的平静。

金太后看着自己面前那一滩血肉,终于忍无可忍地尖叫起来:“本宫不要呆在这里,本宫绝对不要呆在这里!”

说着,她抱起已经吓得嚎啕大哭的顺帝就要起身。

西凉茉冷冷地瞥了她一眼,又看向她身边的宫女:“太后遇到刺客,受惊过度,立刻将陛下带走,太后娘娘带进内殿沐浴更衣,若是你们伺候不好,就从此不必伺候,直接打死!”

金太后身边的两名宫女被西凉茉那种锐利如刀的目光一看,顿时立刻汗毛倒竖,她们伸手就直接抓向金太后,不敢有丝毫犹豫,金太后愤怒又恐惧,大力地挣扎着,却无可奈何地看着顺帝被自己的宫女从自己的怀里拖走,顺帝似乎也察觉了什么一般,歇斯底里地大哭起来。

金太后和顺帝母子俩哭作一团,场面凄惨,让人不忍,西凉茉却听得心烦,冷声道:“太后若是舍不得陛下,再拖延不去更衣沐浴,只怕明日便要一同去地府里哭泣去了!”

她此言一出,立时吓得金太后立刻没了心思上演母子情深的戏码,她再看了一眼地上云香那血肉模糊的狰狞尸体,顿如泄了气的球儿一般任由宫人将自己带回了慈宁宫内殿。

顺帝没了母亲在一边戳蹿,又有点乳母哄劝,很快就乖巧了许多,只依偎在乳母怀里抽泣。西凉茉淡淡地看了顺帝一眼:“陛下龙体重要,一会儿就歇息在慈宁宫西暖阁,只许乳母与两个外头干净的大宫女及老医正靠近,每日陛下衣物都要用滚水洗烫之后才能穿用,所有吃食都在小厨房做,厨房之人也不得与外人接触!”

顺帝被乳母抱走之后,场内便一片死寂。

西凉茉冷冷地道:“所有人都不要动,站在原地,魅二,魅六跟我过来!”

说完之后,她取了一块手帕捂住鼻子,走到云香尸体前蹲下。

百里青看着她的动作,忍耐着握住拳头没有去抓住她,而是阴沉沉地看了从隐身处出现的魅六和魅二两人一眼,两人立刻一凛,走到西凉茉身边,但却有点手足无措,他们可以忠实地执行一切暗杀保卫的任务,如今却不知道自己该做什么。

西凉茉低头一边看云香的尸体,一边对着魅二和魅六道:“去准备一块大而厚的布巾。”

魅二和魅六两人互看了一眼,魅六便立刻去往殿内而去。

西凉茉验看了一会云香的尸体,不由颦眉道:“这她身上藏了一种暗器,有点像猎人用的陷阱机关,触发之后会短距离内撕裂猎物,威力非常巨大,但是很难伤害到其他人,看样子,她的武器实际上是她自己。”

她顿了顿,冷笑:“没想到居然还有人用上了自杀式人肉袭击。”

而且用的是生化式袭击,果然古人智慧诚不欺我!

自杀式人肉袭击?

这样奇怪而陌生的词语让众人不由一愣,但咀嚼一番,发现确实没有比这更合适的形容词了。

“自从发现瘟疫扩散之后,锦衣卫一直以来都严密监视京城周边情形,所以宫中一直以来并无瘟疫,云香身上的病看样子也是刚染上没多久,立刻将所有与云香有接触的人都集中看管。”西凉茉想了想又道:“柳司制,最近云香有什么异样么,谁与她接触比较多?”

柳司制白着脸想了想:“她平日里也素来是个沉默寡言的,素来少与人说笑,但她心灵手巧,只最近她唯一的姐姐去世了,家里人给她寄送了些东西,然后便有些奇怪了。”

“她姐姐?”西凉茉挑眉:“她姐姐是做什么的?”

“她姐姐……。”柳司制犹豫了一会,看向百里青怯怯地道:“她姐姐在千岁爷府邸上做了个小夫人。”

西凉茉闻言,愣了愣,随后也看向了百里青,却见他脸色从怔然到阴沉杀气腾腾,不由心中好笑。

这想也知道必定是那云香的姐姐不知什么时候在千岁府上死了,便被有心人利用,将死因归咎到百里青身上,云香死了相依为命的姐姐,激愤之下便宁愿以肉身做了这“生化武器”。

西凉茉轻咳嗽了一声,看向拿了淡淡地道:“先去取了石灰撒在她尸身上,再用布把那尸体全部裹好,送到院子后头烧了。”

魅六和魅二两人点头正要行动,忽然听见百里青阴霾篸人的声音响起:“对这种贱婢何必如此大费周折用化尸散就是了。”

说罢,他一挥衣袖众人就见一道阴冷劲风而过,粉末状的物体就覆盖满了云香的尸体片刻之后,云香的尸体便只发出“滋滋”的声音,扭动起来,吓了众人一跳,片刻之后便如冰雪遇到太阳一般地彻底融化了,发出一种极为难闻的皮肉焦臭,不一会就只剩下一片血水。

场面之可怖,让不少宫人都吓得面无人色。

魅六立刻上前将所有的石灰都撒了上去。

处理完毕之后,殿门外传来了连公公的声音:“千岁爷、王妃,药草水都已经准备好了。”

西凉茉立刻道:“所有沾染上云香血迹的人立刻到去冲洗,然后全部集中到西侧院子的厢房住下,没有沾染上的人也都住到北侧厢房去冲洗用药,任何人都不得擅自出来走动,十日之后方才能离开,否则格杀勿论。”

高危感染者与二类感染者须得分开

殿外立刻传来锦衣卫的齐声厉喝:“是!”

那冷厉淡漠的声音让众人齐齐心中一冷,背脊发寒。

魅一浑身血迹地对着百里青双膝一跪,“咚咚咚”磕了三个响头,咬牙道:“千岁爷,魅一去了。”

百里青神色阴霾地看了他片刻,沉声道:“你去吧,身后之事不必挂心。”

魅一点点头:“魅一知道,千岁爷从不曾亏待过咱们。”

他深深看了眼百里青,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西凉茉知道百里青虽然对手下要求极为严苛,但是统御人心极有一套,两部人马异常忠心,魅一这是在给百里青叩生死头。

等着众人都分批次离开后,西凉茉才看向百里青:“阿九,你跟我先到……。”

她的话音陡然停下,目光定在了百里青的耳朵上,只觉得自己浑身血液都在瞬间凝固。

百里青敏感地发现了她的不对劲,魅眸一眯:“怎么了。”

“没什么,只是忽然想起了点别的事。”西凉茉立刻微微一笑。

“是么?”百里青望着她,眸光莫测。

“嗯,我觉得云香能如此准确地掌握咱们的行踪,只怕是咱们身边有了别人的眼线。”西凉茉说话间,自然而然地上前就要握住他的手。

但她刚走了两步,忽然见百里青一拂袖,一股巨大的罡气一下子就将她击后数步,直到她撞到墙边条案方才停下。

西凉茉按捺下胸中翻腾的气血方才抬头朝他怒视:“你这是做甚,疯了么?”

百里青阴沉沉地看着她,冷声道:“你才疯了,明知我是第一类高危感染者还要触碰我么?”

他虽然并不太明白什么她说的那些名词的准确意义,但是却明白若是沾染了云香那贱人的血便极为危险!

而即使她极力掩饰,他也能看出方才她的那种神情只代表了他身上一定有什么让她极为恐惧。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片刻,垂下眸子,低低叹了一声:“阿九,你的那种敏感真是让人觉得讨厌。”

是的,他的耳垂边上有一片细小的血迹,除了沾染上云香的,她想不出还会沾染上谁的的血!

百里青一转身,向后门走去,冷冷地道:“我去东厢房住下,从今儿起,所有政务都送到东厢房处理,若有不能决断之事,而本座已不能处理,便交给千岁王妃处置。”

西凉茉陡然睁种大了眸子:“你……我根本不会处理什么政务!”

百里青转过脸,看了她一眼,眸中一片静水深流,他淡淡地勾起唇角:“我相信你可以的。”

这是百里青这一日露出来的第一个笑容,也是后来这十日漫长难挨的时光里,她所有的念想。

“阿九!”西凉茉看着他向门外走去,脑子里一片空白,忍不住就要上前拉住他。

“拉住她!”百里青厉声大喝,阴魅的眸子里一片阴沉与……一闪而逝的痛色。

魅七和魅二立刻上前一把按住了西凉茉。

西凉茉大力地挣扎了几下,水媚的眸子里闪过猩红,怒道:“阿九!”

她恨极这种茫然无助的感觉,但所有的挣扎与激动的情绪却在他深沉的目光中平静了下来。

“想要帮我,便去寻瘟疫的解药。”百里青看着她,忽然嘲讽似地道:“也许,染病的未必是我,而是你呢,何必做出这副生离死别的样子来,各安天命罢了。”

西凉茉静静地看着他,四目相对,仿佛有无尽言语在其间,最终她只轻笑了起来,眼中有浅浅泪光:“是,也许得了瘟疫的未必是你,而是我……。”她顿了顿,恢复了平静:“各安天命,彼此珍重,做好当做之事,我定不负君。”

最后一句话,几乎可以说是一字千钧。

百里青静静地看着她,淡淡地道:“好,我等你。”

说罢,他一转头,好不犹豫地离开。

浅白的,炽烈的阳光让他的背影看起来有一种模糊的感觉,仿佛下一刻便要消失融在空气之中。

西凉茉看着他的背影,慢慢地闭上眼,眨去眼中的泪光,许久之后再睁开眸子,便只剩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放开我,莫非你们打算伺候本督卫去沐浴么?”

魅二和魅七互看一眼,立刻松了手。

西凉茉转身向南院而去:“你们立刻也跟着我一同去,寻个房间沐浴更衣,不能浸泡,要冲洗,所有人的衣服都烧掉,慈宁宫大殿封殿。”

魅二等人齐齐称“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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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近发病的人越来越多,如今已经是第五日,住在慈宁宫西院的人全部发病,北院的人中也有两人发病移动到西院去了,如今不但北院中的人极为害怕,合宫上下都是人心惶惶。”周云生戴着面巾,站在南院殿门前说话。

西凉茉坐在南院殿门后之后静静地坐着,沉思了片刻,淡淡地道:“朝中有什么动静?”

周云生如今已经以律方城守之封疆大吏的身份调入京城任职,屈就半阶,如今官任三品吏部侍郎并宏图阁大学士。

周云生挑眉道:“朝内朝臣们不知如何得知了瘟疫已经扩散进京的消息,甚至传说如今闭朝十日乃是因为陛下与千岁爷都感染了马瘟,如今朝臣们皆闭门在家,虽然不敢明面上说这个消息,但是私底下都在如此传说着,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如今已经命令封锁宫中的消息,但是京城仍旧是许出不许进,还没有彻底地切断一切信息来往,所以百姓们虽然忐忑,但是仍旧没有大的骚乱。”

他顿了顿又唇角弯起,柔和地道:“多亏小小姐有先见之明,如今边疆战士们听说长江与大运河以北许多人感染了风寒时疫,乃是西狄人故意为之,急缺西狄生长的艾草,所以都心中焦急,精神大振,如今不但已经彻底止住了颓败之势,将西狄二皇子率领的东南西北四路大军全部都阻挡在了进击之路上,而且晋北王率领的晋北大军甚至赢得了好几个大胜仗,振奋士气!”

西凉茉在门后听了,不由轻笑:“是杜雷辅佐司宁玉那个笨蛋,再加上塞缪尔做前锋大将,所以才能如此顺利的吧?”

周云生眼底露出一丝骄傲,没错,塞缪尔一开始的时候虽然出现了小的失误,但是几个大胜仗都是塞缪尔亲自布局,谋划,甚至亲自上阵做的前锋,但是他脸上仍旧是谦逊的表情,淡淡地道:“也都是托小小姐的福气。”

西凉茉在门口从容坦荡地道:“这与我有什么关系,这是塞缪尔自己给咱们飞羽鬼卫长脸,你们迟早有一日会是比你们的父辈更值得世人传诵的神话!”

周云生眼中闪过一丝激动的亮色,随后沉声道:“小小姐放心,我们不会让你,不会让父亲他们失望的!”他们最敬服的小小姐不是她的杀伐果决,机智瑞敏,而是她的坦荡与胜败之坦荡从容,她就像镜湖一般,看似平静妩媚,却又潜藏着令人不可抗拒的迷人的力量,她的从容更似是一片仿佛能包容一切,涤荡他们灵魂深处焦躁火焰的湖水。

哪怕是九千岁那样拥有可怕力量的人,也一样化作她的绕指柔。

“不知道小小姐如今的情形如何了,如今第五天了,我看您身上没有任何瘟疫发作的迹象。”周云生迟疑了片刻,还是说起了他们所有人最关心的事情。

西凉茉轻‘嗯’了一声,随后道:“至少目前是没有任何问题的,倒是你们需要千万注意,不允许任何人随意进入咱们飞羽鬼卫的驻地。”

周云生点头沉声道:“小小姐放心,有者字部的人在,咱们该注意小心的都会注意,不会那么容易中招,而且如今整个京城司礼监与锦衣卫接手防卫之事,他们都已经完全按照小小姐说的去对待发病之人,并且安抚民心,同时抓了不少造谣生事的人,经过严刑拷打之后,发现不少人都是天理教的人。”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眼中闪过一丝冷冽残忍的光:“这一次瘟疫事件的罪魁祸首十有**就是他们,就算不是他们,他们也必定是推波助澜者,从今日起,但凡还有人造谣,一律秘密逮捕,若查明是天理教教徒,立刻严刑拷打后秘密处决,除非他们能为咱们所用!”

想要利用谣言,让整个天朝人心涣散,摇摇欲坠么?

她顿了顿,又慢悠悠地道:“还有,如果有人嫌弃这谣言不够引起大混乱的话,咱们就派出更多的人说出更多谣言,越荒诞越可越好,最好是那种一听就特别愚蠢的谣言。”

周云生一顿,眼中一亮:“小小姐的意思是‘以毒攻毒’,好,属下立刻去办。”

他顿了顿,又放柔了声音道:“小小姐放心,者字部的大部分精英人如今持令赶回,如今已经在与血婆婆他们通力合作,就算暂时没有特效的药草方子来控制千岁爷的病情,但是相信别的方式也能让千岁爷安然无恙的!”

周云生的话让坐在门后的西凉茉瞬间沉默下去,眼中一片暗沉幽冷,仿佛一片深不见底的悬崖。

白玉和白珍对视一眼,不由眼中都闪过一丝焦色,却不敢说什么。

而一门之外站在周云生身边的魅晶则冷冰冰地冒出一句话来:“姓周的,你不说话,没有人当你是哑巴。”

周云生瞥了一眼魅晶,再看着殿门内长久的沉默,脸上不由闪过一丝尴尬之色,歉疚地对着门内的西凉茉道:“小小姐,抱歉,属下只是……。”

门内忽然传来西凉茉淡然的声音打断了周云生的话:“这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你说的是实话,生死各安天命,如今你不必替我操心这些事,你所需要做的是和魅晶一起找出咱们宫内的那些钉子,宁可误抓,不可放过一个!”

周云生点点头:“是!”

他知道自己需要专心的是什么,才能让小小姐放心地去做和思考她要做的事。

说罢,他对着殿门单膝跪下,一拱手,沉声道:“小小姐珍重,云生明日再来!”

说罢,一拜之后,他起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魅晶也深深地、依恋地看了一眼那门,方才跟着周云生转身离开。

西凉茉静静地看着房顶雕龙绘凤的房梁,没有再说话,安静得仿佛一尊琉璃做的人。

白珍与白玉都觉得自家的郡主整个人仿佛与她们都不在一个空间一般,不由担忧地互看一眼,随后白玉上前在西凉茉耳边轻声道:“郡主……一切都会好的!”

西凉茉定定地看着房梁,忽然轻声道:“你们为什么要和我一起在这里留下,那日在德宁宫,你们分明与连公公一起都等在殿门之外。”

白珍看着西凉茉,目光坚定地道:“很简单,因为郡主是我们的主子,从跟着郡主那日开始,我们四婢就对苍天发过毒誓,定与主子同生共死,白珍虽然是女子,却也从不做违背誓言的事。”

白玉也柔声道:“主子只要记得,您生,咱们就生,您死,咱们也没有什么好留恋这人世的。”

西凉茉看着房梁,沉默了许久,白珍与白玉便也不出声,只静静地陪伴在她身边,直到许久之后,她方才轻声道:“你们走吧,让我一个人静一静。”

白玉和白珍虽然担忧,却也知道她心情不好,便转身离开。

直到周围只剩下自己一个人,西凉茉方才缓缓地睁开眼,向来水媚凉薄的眸子里如今满是猩红的血丝,她咬着唇,轻笑起来——各安天命。

他和她果然是各安天命,许是那日,他就知道了自己不可避免会感染么?

是的,所有沾染上云香血液的人都没有一个幸免,全部都感染了瘟疫,最早发病的是一些身体孱弱的宫女和太监,此后就是沾染了血迹最多的魅一,最后是……他。

如今第一批感染的九个人之中,已经去了六个,如今只剩下魅一还在不断地吐血,每一个毛孔都在往外冒血,凭借着强悍的体质还在强撑着,但是情形已经完全不乐观,她曾经远远地看过那些被抬出来焚化的尸体,几乎仿佛从内部融化一般,凄惨无比。

她简直不能想象那么在乎自己容貌外在的百里青,会怎么面对自己那种模样?

他一定很难以忍受吧?

泪水,悄无声息地缓缓从眼角淌落。

西凉茉把脸慢慢地埋进了自己的手心,她是第一次感觉到这种痛与无助,那种明明就知道自己最在乎的人在另外一个门内受苦,也许很快就要失去性命,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那种欲生不能,欲恨不得,欲爱不可的感觉,仿佛腐骨蚀心的毒一般。

她每天都压抑着想要冲过去握住他手的冲动,只因为,她答应过他——各安天命!

她要为他守住这江山、守住这满朝上下,守住这天下太平!

可是所有的、所有的理智都在告诉她,她所要做的是什么,答应过他什么!

她不能冒险,已经有一个人已经身处险境,如今他将他的背后空门交给她,依托她,她绝不能辜负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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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 第六十章 神赐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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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堂中原本是放着八仙桌椅之处的地方,如今已经堆砌起一个巨大的浴池,里面有翻腾着黑红色的汁液,仿佛满池子的血液,里面不时有蛇身一样的东西游动着,看起来异常可怕。舒殢殩獍

也朝空气里不断地弥漫出浓郁的血腥与恶臭的气息。

数名以厚厚沾染了药物面巾蒙面的侍者匆忙地端着药盘来来去去,偶尔听见‘噗通’一声闷响,有人一头栽倒在了地上,有蒙着面的太医立刻过来,简单检查了一下,摇摇头,立刻有人将他抬起送走。

并没有人有太大的反应,只因为这样的场面太过平常。

每日,这里都有不少人因为过于闷热中暑晕倒,甚至——感染发病。

一道佝偻的身影慢慢地在身边侍从的搀扶下走到血池边,看了眼血池,露在外头苍老而精亮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郁色,随后扭头对着坐在血池不远处打盹的老太太吼了声:“死老太婆,过来,这都过去多久了,人怎么还没上来!”

那老太太是唯一没有蒙脸的,她陡然睁眼,阴森森地瞪着老头:“死老头子吼什么!”

她的五官远远看起来有一种诡异的扭曲感,像枯老的树皮,眼皮子耷拉下来,几乎都看不到眼珠子,但是一睁眼就让人觉得看见了一只人形的老蜘蛛。

“血婆婆,别气,老医正只是和咱一样担心主子,主子下去都已经快一个时辰了,一点动静都没有。”小胜子蒙着头脸,说话听起来瓮声瓮气的,但是却掩盖不了他的忧心。

“行了,就你们担心,老婆子我不担心自家孙儿!”血婆婆虽然一边抱怨,但还是一边慢吞吞地走了过来。

老医正没好气地冷哼:“你担心个鬼,当初让你少教青儿那些邪门歪道的东西,弄得他性情大变,跟你一样阴阳怪气的,如今还得泡在这一池子能毒死十座城的人的毒血里头不知生死!”

血婆婆冷笑,满是褶子的脸上拧成一团,看起来更为怪异:“不是我和老怪物教青儿那些邪门歪道的东西,就你那种天生人自生的放养,青儿能不能活到今儿还是两说,何况没了本婆婆的血水,青儿能撑到如今?”

看着两老居然就百里青的教育问题开吵,完全忘记了正事,小胜子急得满头大汗,又不敢像对指使身边的小太监一般的发脾气,只能苦着声音道:“两位老祖宗,千岁爷还泡在里头呢,两位能先让爷出来看看情况不?”

血婆婆冷哼一声:“若不是这老东西吵吵,我才不会和他废话!”

说罢,低头去看那血池。

老医正张了张嘴,但是瞅见小胜子满是哀求的的眼神,只能忍耐下去,也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去看那血池。

血婆婆戴上了金丝手套,伸手下去捞了一把那血水来验看,她拧起眉头:“这一次的血池水,那么久还没有变成纯黑,是怎么回事?”

随后,她从怀里掏出一个瓶子,往手上倒出了一把白白胖胖的虫子,那虫子肚子上都有一个黑色的窟窿,看起来极为怪异,她把挣扎扭动的虫子朝水里洒了下去。

过了好一会,原本只是翻腾的血水,忽然猛烈的翻腾起来,不一会血水里忽然冒出两只婴儿头大小的尖吻的金色蛇头来,朝着血婆婆猛地张开了两张血盆大口,满嘴尖利狰狞的长牙极为吓人,几乎像是要将血婆婆给整个人吞下去一般,而诡异的是那两只蛇头都长在一条蛇身子上,竟然是一只罕见的,被视为妖物不详的双头毒蟒。

蛇嘴利一股子浓重恶臭的腥气让老医正和小胜子都忍无可忍地倒退了数步!

血婆婆却像闻见了最醇的花香一般,深深地吸了几口气,满意地点点头,扔了两把把虫子给那双头蛇,又伸手摸了摸那蛇的脖子:“小金,老婆子的宝贝孙儿呢,还没醒么?”

那金色双头毒蛇吃了血婆婆喂的东西,却有些不满足地一口咬在她的手上,血婆婆看着垂垂老矣,但此刻却眼明手快地一把抓住它的舌头,恶声恶气地道:“小畜生,给你点颜色,就开染坊,还不把我的孙儿带上来。”

那蛇被揪住舌头,难受地抖了抖身体,不一会就看见一只苍白的手忽然抓住了蛇的脖子,慢慢地水里鼓出一个包来,水哗啦啦地往两边流淌翻滚,有修长的人形忽然从里面一下子冒了出来。

他静静地闭着眼,长发全部都拨开到了脑后,不断有暗红的血水顺着他的细腻皮肤缓缓地淌下,极度的苍白皮肤颜色与黑红形成鲜明的对比,触目惊心,却有一种妖异到恐怖的美丽,仿佛开在地狱血坛里蛊惑人心的彼岸花。

他出现的那一刻,连身边诡异狰狞的双头蛇都乖巧地伏在了血池之上。

黑艳的血渐渐地从他皮肤上流淌完毕,血婆婆和老医正都紧张地看着他。

只是他仿佛沉睡了一般没有出声,就那么静静地抓着蛇的脖子立在血池之中。

血婆婆到底忍耐不住,叫了一声:“青儿,你怎么样了,什么感觉,说句话啊!”

百里青慢慢地张开阴魅的眸子,他的眼瞳原本黑沉如深不见底的地狱冥河,只是如今张开的霎那竟然有一丝诡异的猩红光芒掠过,连瞳孔都仿佛如身边的双头毒蟒之瞳一样微微竖起,诡谲之极。

两道鲜红的血迹缓缓地顺着他的脸颊淌落下来,仿佛血之泪一般,让人不寒而栗/

血婆婆和老医正看着他脸上的血迹,眼中同时闪过失望与痛色。

“千岁爷?!”小胜子忍不住叫了一声,百里青阴魅诡谲的瞳子微微地扫了他一眼,没有说话,而是在一次闭上了眼。

血婆婆咬牙切齿地念叨:“怎么回事,这个破瘟神,盘在我家孙儿身上不走了?婆婆我明明都已经给他换了三身血了,不要说小金身上的毒都已经融在血里,以毒攻毒,连鬼芙蓉血都用上了,为什么还在流血!”

瘟疫的症状就是会不断地流血,高烧之后,不但皮肤的毛孔在往外冒血,连内脏仿佛溶解一般,不断地呕吐出血和肚子里腐烂的脏器。

这已经是第八天了,第一批所有的感染者都已经死去,连魅一那个小子都已经不行了,如今不过是等着咽下最后一口气而已。

她死死地盯着百里青脸上的血迹,手也忍不住地微微颤抖起来。

另外一只苍老的手覆在她的手背上,喑哑着声音道:“把最后一颗鬼芙蓉血液拿出来吧,撑一撑,说不定就能撑过去了。”

血婆婆看了看抓住自己的手腕的老医正,他的手骨节都泛出白来,血婆婆瞅了他一会,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来:“老头子,你也有害怕的一天么,当初让你把青儿和洛儿从宫里强行带走,不让青儿为了报仇留下来,也许就不会有今日之祸,若是青儿没保住,咱们怎么对得起公主殿下?”

老医正沉默着,仿佛瞬间苍老了许多,他闭上眼,苦笑:“都是老头子我的错,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吧。”

小胜子有点木木呆呆地,茫然不知所以第看着他们,低低地呢喃:“怎么办,如果千岁爷……夫人想要见千岁爷,如今已经在外头等了两天了。”

能挨过七天,就基本上能排除感染发病的可能性。

如今夫人已经挨过了这病,若是千岁爷……

小胜子不敢想,若是千岁爷一去,这天朝会是一个什么局面?

或许被西狄人彻底吞并,反而倒是一件好事。

忽然,老医正扯了扯他:“快点,青儿在叫你!”

小胜子一惊,立刻看向血池之中,只见百里青阴魅诡谲的眸子正定定地盯着他。

小胜子一愣,忽然明白了什么,有些犹豫,但是对上他的眼神,习惯性的威压,还是让他不自觉地点点头。

——老子是月票涨涨涨,贱人自挂东南枝的分界线——

东院殿前,一道窈窕的白色身影静静地站在门前,仿佛完全不觉得头顶烈日当空的炎热有多么难捱。

另外两道穿着淡黄色宫装的纤细身影一人撑了把伞,一人提着一只冰镇壶匆匆地赶了过去。

白蕊撑着伞挡在西凉茉头上,看着她有些苍白却依旧淡然的面孔焦灼地道:“大小姐,咱们回去吧,昨日您已经在这里站了一日,夜里又要扮作千岁爷的模样和宁王一起批折子,您的身子骨原本就不好,原本就是千岁爷费了心思才替您看顾过来的,若是让他知道您这般不爱惜,只怕是会动大气的。”

大小姐看着是个好说话的,但实际上比谁都倔强,只有拿千岁爷说事儿,她兴许还能听她们说上一两句。

西凉茉静静地看着那扇朱红的雕花大门,仿佛能看得见里面的人一般,听着白蕊的劝解,她淡淡地道:“你这丫头最近是越来越会说话了。”

白蕊见西凉茉肯搭理自己,心中一喜,与白玉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立刻又再接再厉地道:“大小姐……。”

“不必说了,你说的,我都懂。”西凉茉却忽然出声打断了她,幽幽地道:“我原本以为我能做到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只是……。”

她轻叹了一声,冷冷地看着天空:“只是,我才发现原来我只是个人,而不是一个神。”

她无数次强迫过自己不要再站在这里,要替他守护好这个动荡的帝国。

只是,每一次,她坐在御座之上替他批阅奏折的时候,都忍不住会去问自己一个问题——若是有一天他真的不在了,自己做那么多的意义何在?

各安天命……

她该如何各安天命?

她看着天空炽烈的阳光轻笑了一下,这种感觉……真***一点都不好!

白蕊忽然一把抓住西凉茉,错愕地瞪大了眼,结结巴巴地道:“大……大小姐……门……门开了!”

西凉茉一顿,立刻低头,紧紧地盯着那悄无声息缓缓打开的东院侧殿大门。

随着那大门缓缓地打开,露出里面那一道修长的身影,那么熟悉的轮廓让西凉茉瞬间水媚的眼里便忍不住盈满了泪水。

“阿……九……。”

他一身雪白的绸衣,皮肤却比衣衫更加白皙,如玉石一般,仿佛有一种苍白温润的光,让他看起来仿佛玉砌成的人儿一般,长如翎羽的睫毛下,阴魅的眸子一片乌沉,精致嘴唇却依旧是艳丽的嫣红。

他静静地看着她,没有说一句话,只是这么安静地看着她,有一种平日里难得看见的温润气息,却让她忍不住死死地握住了拳头,指尖深深陷入手心。

两人之间隔着几十米的距离,却仿佛隔了一条宽阔而漫长的冥河,他是那对岸的彼岸花,她却不是那摆渡人,到不了他的幽冥乡。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闭上眼,眨去眼角上的泪光,随后轻轻一笑:“阿九,你看起来丑死了。”

百里青看着她,微微翘了一下唇角,眼中有一种奇异的温柔。

白蕊和白玉不明白为什么百里青不说话,只是在一边看得心酸,缓缓地退开到一边。

西凉茉忽然摇摇头,冷冰冰地道:“别用这种眼光看着我,真的很讨厌,所以我有一件事要告诉你。”

那种目光在这个时候看起来,带着一种令人厌恶的离别的味道。

百里青看着她,片刻后点了点头,似乎有些无奈。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露出个凉薄笑:“你若是撑不过去了,我就让你的孩子叫别人爹,永远都不告诉他,他的生命里存在过这么一个人!”

百里青一愣,随后线条流畅妩媚的丹凤眸子梭然睁大,那张从容苍白的面容几乎扭曲起来,精致的唇角紧紧地抿了起来,形成一种极为奇特的表情。

那是西凉茉第一次看见他失态,或者说那种奇特的表情,但是也足够让她知道他心中的激动。

西凉茉看着他死死地盯着自己,眸光晦暗不明,却有汹涌的潮水在里面波动,看着他忍不住上前一步,却踉跄了两步,在小胜子的搀扶下才站稳,她眼中闪过一丝痛色,但是西凉茉还是凉薄地轻笑起来,那笑里满是凉薄:“怎么,不相信,没关系,爱信不信,反正我本来就不是什么好女人,打掉他也不是不可能。”

她说完,定定地看了他一眼,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白蕊和白玉两人互看一眼,立刻转身跟了上去。

西凉茉一步步地往前走着,只听着身后传来传来小胜子惊慌的声音:“千岁爷……千岁爷!”

她肩头一颤,却还是没有停下来,一直就这么走出了西院。

周云生正站在门外,看着她出来,立刻迎了上去,看了她片刻,忽然温声问:“看到千岁爷了,是么?”

西凉茉点点头,淡淡地‘嗯’了一声,随后道:“怎么样了?”

周云生点点头:“者字部和前字部的人已经发现了传染的源头,他们手段非常之残忍,因为用的都是幼小的孩子做感染源,所以才能一路如此顺畅,如今已经将最早一批感染源拦截下来,正在审讯当中,不过如今存活下来的所幸无几,其中为首一人更是断臂又哑了,很难从他们身上得到有用的情报。”

西凉茉冰冷的眸子危险的眯起:“如今他们都关在哪里,带我去!”

周云生一愣,就想要拒绝,但是看着西凉茉的目光,便将劝阻的话吞下了喉咙,温柔地道:“好,小小姐,你先别急,我立刻着手安排。”

说罢,他看了身后沉默如同影子一般的魅晶一眼:“走吧。”

魅晶点点头,悄无声息地跟着他离开。

西凉茉紧紧地握紧了拳头,抬头看了看猩红宫墙与碧绿的琉璃瓦,沉默了片刻,忽然道:“一会子,立刻安排人太皇太后和陛下送出宫去,只对外说,送到秋山避祸。”

白玉一楞,随后点点头:“是。”

白蕊看向西凉茉,忍了又忍,还是没有忍住:“大小姐,你真的有孩子了,莫非你真的一点都不顾念千岁爷么?”

她们已经知道了百里青的真实情形有一段时间了,除掉一开始的彻底惊掉了下巴,但是最终还是为西凉茉而感到庆幸。

她们算是看着西凉茉玉百里青一路从坎坷过来的,更是不能理解西凉茉怎么会对百里青那样冷酷。

千岁爷再怎么让外头人害怕,但是对自家郡主的好事有目共睹。

白玉虽然没有白蕊那么激动,却也是看着西凉茉有些犹豫地道:“郡主,您真的怀上了千岁爷的孩子么?”

在她们的念头,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千岁爷若是去了,起码在世间留下他的骨血,也还有个念想。

西凉茉看着天边云卷云舒,炽烈的太阳渐渐被白云棉絮包裹住,她闭上了眼,将所有的痛色都掩埋,只忽然淡淡地道:“他今天穿了一身的白,一点也不好看,而且他一句话也没有说……。”

语毕,她涩然地一笑,转身离开。

白蕊一愣,迷惑地看着西凉茉的背影,又看看白玉:“大小姐这是怎么了?”

白玉却若有所思地垂下眸,轻叹一声:“你没看见千岁爷今儿穿着白衫么,感染了瘟疫的人,到了爆发后期,七窍流血,身上的皮肤都会往外冒血,他却穿了一身白衣,爷素来最不喜白色,今日这般穿着不过是为了想让郡主暂时安心,若是我没猜错,千岁爷身上的衣衫全都已经被血浸透了。”

“什么?”白蕊惊呼一声,一下子反应过来:“你是说爷他已经……。”

“若不是情况很糟糕,千岁爷这般冷静的人今儿也不会乱了分寸,竟穿了一身白衣出来。”白玉颦眉道,随后她顿了顿,又眼中涩然与痛心:“而且爷没有说话,只怕是他一张嘴,便会吐血,只怕郡主会承受不住!”

白蕊茫然地望着已经合上的东院殿门:“为什么会这样……?”

她不能想象自己知道魅七也是这般处境,自己会如何,只怕早已经没了主心骨,日日以泪洗面,只求能陪伴着自己的心上人走完最难挨的那一段,可是大小姐她……却还那么努力地做着那些事情,只为了那渺茫的希望。



……

黑水大牢里,黑水之上的镣铐里吊着一具虚弱的人体。

另外的干燥牢房里关着几个幼小的孩子,但牢房里一切被褥都是齐全的,几个小娃娃蜷缩在一起,手里拿着一只包子拼命地啃着。

牢房门外有一道窈窕的人影静静地站着,看着牢房里的小孩子们吃东西。

片刻之后,她忽然仿佛对着空气发问道:”你有孩子么?“

那被吊着的干瘦的人没有一丝响动,仿佛已经死了一般。

但是西凉茉似乎并不在意他是否能回答自己的话语,而是淡淡地道:”孩子原本是父母亲手心里的宝,没有人想到自己的孩子会沦落到成为一个毒源,一个工具,我想刘员外看见自己唯一的爱子会沦落到为天理教做走狗,认贼作父,大概在地狱里也不会愿意再看见你,你说是么,刘大官人?“

此言一出,原本仿佛死鱼一样的人却忽然有了反应,他扭动着身躯,铁链发出激烈的叮叮当当的声音,仿佛是谁愤怒的喊叫。

西凉茉依旧没有回头,只是依旧看着那几个抢食的孩子,幽幽地道:”或许,你也已经习惯了,在那些小小的孩子的脖子割上一刀,让他们的血洒与身体落入冰冷的水井里,然后换取天理教给你身上的毒的解药,或者换取他们不要再对你拳脚相向,换取一口饭吃,你告诉自己不要紧的,因为他们都感染了瘟疫,很快也会死去。“

她轻笑起来:”有时候,你很想死去,却觉得自己没有这样的勇气,你想活下去,哪怕活得像一条狗,但是你就像一条狗一样希望你的主人赏赐你一点骨头?“

刘大官人睁大了枯槁的、苍老眼不敢置信地望着那个背对着自己的女子,他不知道她是谁,但是她说的每一个字都直直地戳中他的软肋。

他浑身颤抖起来。

西凉茉听着身后链子叮当作响声从激烈变得安静,她转过脸,看向刘大官人,冷冷地道:”但是,你一直在欺骗自己,即使明知道‘狡兔死,走狗烹’,你却在告诉自己,只要你忠实他们,他们会赐给你不再当一条狗,而是当一个人的恩典!“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讥讽的笑意:”只是你忘却了,想要当人,从来就是自己争取的,只有奴才和狗才会祈求着主子赐给自己当人的机会!“

刘大官人看着自己面前那美丽的女子,她穿着很素淡,一袭浅浅月白色的宫装,拥有有着一张温婉美丽如兰的面孔,但是她的眼睛却仿佛承满了极冰的冻雪,又仿佛锐利的古剑之光,带着一种让人不敢直视的兵气。

他喉咙里发出一种奇异的嗬嗬的声音,眼睛里一下子却盈满了泪水,不知是悔,还是恨。

西凉茉看着他,片刻之后,淡淡地道:”要当人,还是当狗,要让自己的老父死生不复相见,还是堂堂正正地下去请罪,你可以选的。“

西凉茉的声音并不高,既温然又无情,仿佛带着一种奇异的诱惑,回荡在这一片黑暗的水牢之中。

刘大官人看着她,片刻之后,便用一种仿佛要将自己的头颅给点摇断的力度,大力地点着头。

西凉茉看着他,微微勾了下唇角,随后拍了拍手:”来人,将刘大官人放下来。“

不一会,刘大官人看着也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的穿着暗蓝色,箭袖口上绣彼岸花的纹路的几个人过来将他从水牢之上放了下来。

刘大官人已经不复最初那种肥胖的模样,过快的瘦下来,让他看起来身上像是挂了一层皮一般,头发已经全部都苍白,浑身上下都是伤,西凉茉看了一眼他身上的伤痕,对着那些鬼卫其中一个淡淡地道:”给刘大官人治伤,等着他好了,就让他养在庄子里吧。“

刘大官人闻言,发黄的眼珠子里滚落下几颗泪珠,随后拼命地摇晃着他唯一仍旧完好的手,又指了指自己的嘴。

前字部的统领唤作蒋干,乃是斗字部副统领蒋毅的堂兄,是一个看起来瘦小平凡,却有着一双精光闪闪眼睛的汉子,嘴上两撇小胡子看起来颇有陆小凤的味道。

他上前对着西凉茉轻声道:”小小姐,这人的舌头被割掉了,又被砍了一只右手,从伤口看起来,这手和舌头上的伤也是最近一个多月才有的,如今还没有全部愈合,甚至已经有些化脓了,以来天理教的贼子利用他的伤残又带着孩子编造了许多谎言骗过各地防守,二来还能让他说不出话,也写不了字,无法泄露他们的机密。“

西凉茉微微颦眉:”天理教果然狠毒,如今怎么办,若是不能从他那里得到有价值的情报,不要说他们那个县里的人枉死,只怕会有无数人都要枉死了。“

见西凉茉这么说,那刘大官人犹豫了片刻,就立刻拼命地挥动着自己的左手腕,做出写字的样子。

西凉茉看着他微微挑眉:”你会用左手写字!“

刘大官人立刻点点头!

蒋干冷笑一声:”之前问你,可不曾见你会写字!“

刘大官人瞪大了眼,喉咙里又发出了近乎愤怒的嗬嗬之声,仔细听,仿佛还有极为愤怒的声音。

似乎在抗议蒋干他们当初的粗暴审讯。

西凉茉摆摆手:”去给刘大官人拿纸笔来。“

蒋干点点头,也不与刘大官人计较,立刻让底下人拿来笔墨砚台放在了抬来的小桌上。

西凉茉看着刘大官人,拢手入袖悠悠地道:”我问,你写,若是有什么要补充的,你自写在这纸上,若是此次你立下大功,未来朝廷未必许你高官厚禄,但封个小爵位,供奉起你的父亲刘员外,立个功德碑,还是可以的。“

士农工商,对于这些商人而言,虽然有钱,但是低下的地位却是他们心中永远的痛,能得到官位与爵位几乎是大部分商人梦寐以求,光宗耀祖,死了也对得起祖宗的功绩。

刘员外的眼里果然闪过一丝亮光来,伸手就在张上写下”我相信贵人!“

面前的这个女子,虽然身上并无多余的饰物,但是那一身的气势与她手底下的人都表明了她的身份绝对不低。

西凉茉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很好,我问你,天理教这一次一手主导这样的疫情,将马瘟引入我们关内,可是为了颠覆我朝?“

刘大官人立刻点头,颤抖着随手写下:”正是,他们知道西狄要打过来,朝廷无暇分心之时,便借此言——苍天已死,天理大行,如今九千岁惑乱天下、危害百姓,妖人横行于世,天神降下瘟疫,就是要让世人都知道妖人在一日,便世无宁日一日,只有信奉天理教方才能得救!“

西凉茉冷笑一声:”果然如此,难怪最近流言四起,但是他们将马瘟引入我朝,就怕自己也会感染瘟疫么?“

刘大官人思索了片刻,有些迟疑地写道:”他们的低阶教徒在自己的手腕上划一刀,让高阶的长老把指尖的血滴在伤口上,是为——赐福,一般如此反复三四次,然后他们之中感染瘟疫的人,就非常少,有些感染了瘟疫的人,经过上阶长老的多用神血赐福,有些人就能好,所以他们的信徒不少!“

他想了想,又写道:”若是贵人想要治好得了瘟疫的人,就要着人将他们的那些长老们抓来取血就是了。“

取血赐福?

西凉茉颦眉,脑海里忽然闪过一丝奇异的灵光,仿佛有什么极为重要的东西在脑海中掠过。

者字部的副统领是一名大秦人,褐发灰瞳,唤作罗斯,精通沙漠各部族的医疗方法,他闻言,便很是不屑地道:”这怎么可能,若是赐福取血就能治好瘟疫,怎么可能刚好所有的长老都刚好能有神血!“

那刘大官人立刻鼓起眼睛,仿佛很是愤慨自己被怀疑,伸手就写:”此乃我亲眼所见,难道还能有假不成!“

罗斯抱胸睨着他,嗤笑:”那看样子刘大官人必定有什么过人之处,所以才让那天理教的人选中了你‘赐福’带着感染了那么多瘟疫的孩子去害人?“

刘大官人冷哼一声,伸手写下一行字来:”那些贼人根本不会给我赐福,乃是我老父一直庇佑于我,所以我才能不需要‘赐福’,也能活到了现在,就等着看那些贼子们怎么死!“

看着刘大官人几乎有些扭曲狰狞的五官,西凉茉忽然明白了什么,她沉思了片刻,忽然立刻打断了罗斯和刘大官人的斗嘴,沉声道:”罗斯,立刻去取两只银针管来,再寻两个干净的透明水晶瓶子,将这些东西全部用沸水猪肺一会子,寻几个挨过了瘟疫的幸存者和刘大官人一起检查一会子身体,看看可有什么难治的病症,然后再让他们到我这里来坐好!“

罗斯看了一眼西凉茉,便点了点头,立刻吩咐人去准备。

”这是要做什么?“刘大官人很好奇地在纸上写下一行字。

西凉茉看了看他,微微地勾了下唇角:”取神之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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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的帘子一掀,西凉茉手里取了四个瓶子从水牢里钻了出来,交给魅七,慎重地道:”立刻将这些东西交给连公公,这是咱们最后的希望了。“

魅七点点头吗,正要拿药瓶子,却见房门被敲了两下,连公公走了进来,他看着西凉茉,神色有些焦灼:”夫人,您有什么事儿就直接吩咐老奴就是了,不管有了什么方子都得给血婆婆赶紧送去,千岁爷那一头情况不好!“

西凉茉脸色一白,立刻直接将手上的东西交给了连公公,简洁地道:”公公,这里面的东西叫做血清,扎着白色和紫色丝带的水晶瓶子的都是给千岁爷用的,扎着蓝色和绿色带子的水晶瓶子里的东西给魅一用,让血婆婆想法子直接将这里面的东西给他们都直接灌入血管之中,口服效果不好!“

血清?

那是个什么玩意?

药么?

连公公看着手上那些半透明瓶子里淡黄色的东西,有些茫然,但还是立刻点点头,一转身就匆匆忙忙地离开了,走到一半,他忽然转头犹豫地看向西凉茉:”夫人,您要不要跟老奴一起去看看千岁爷?“

西凉茉看着他:”我相信我有的是时机见他,何况……。“

她顿了顿,咬着唇:”他可允许我去看他?“

连公公默然,是的,千岁爷说过,不允许夫人去看他,违者杀无赦,若是千岁爷真的撑不过,便一把大火,将他烧得干干净净,撒在风中。

夫人,果然是这个世界上最懂得千岁爷的人了。

他们都是如此冷静而残酷,也是最多情的人,千岁爷为了防着夫人会不顾安危哭灵之时,感染了瘟疫,宁愿尸骨无存,但是这对夫人而言,至死都不能见所爱之人一面,岂非是一种最残酷的刑罚?

连公公没有再说什么,提着东西对着西凉茉一拱手,转身离开。

西凉茉看着他的背影,缓缓地闭上眼,咬着唇,只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

身边的所有人沉默着,静静地站在西凉茉的身后,直到西凉茉忽然睁开水媚而冰冷的眸子,冷冷地道:”咱们得为送太后和陛下去秋山做些必要的准备了。“

说罢,她一转身向自己居住的南院而去。

蒋干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忍不住道:”小小姐,果然是蓝大元帅的继承人,即使这个时候还能如此有条不紊和冷静。“

罗斯却摇摇头,低声叹息:”小小姐实在太过冷静了,只若是我的女人,我倒是宁愿在这最后的时刻,能让她陪伴着。“

罗斯到底是大秦人,有着天生异国的浪漫情怀,更喜欢温柔多情的女子。

蒋干白了他一眼:”小小姐这是在为千岁爷报仇去了,所以说你这种笨蛋永远都只能抱着胸大无脑的女人,根本配不上小小姐,千岁爷的心思更是你都不明白的!“

对于千岁爷这样的人而言,宁愿让心上人恨自己一生绝情冷血,也不会让她冒半分险,小小姐若是不做点什么,只在这里等候着生或死的消息,只会让自己疯掉!

蒋干看着罗斯茫然的神色,不由摇摇头,跟这个笨蛋说这种事情,根本是对牛弹琴。

他握着腰上的大刀转身追着西凉茉而去。

罗斯有点茫然,他只擅长药理和毒物,真的不知道这些中原人脑子里都有多少弯弯绕绕。

未过多久,一队三百人的禁军骑兵护送着两辆华丽的马车一路从玄武门出去了。

为首的骑士,身姿纤细,转过身,深深地看了一眼宫城,仿佛一眼千年般凝重,骑士终于一转头,满身肃杀地策马再不回头地领着骑队一路往秋山而去。

日头渐渐偏西,最后落下了地平线。

象征着第九日已经过去。

月渐渐地升入了半空中,东院殿内所有人对于西凉茉送来的、需要用奇怪而可怕方式放入人体内的,叫做‘血清’的药物,从抱着些许的期望到最后看着血池里的主子和已经进的气少,出的气多的魅一一点反应没有,变成了绝望。

明日,就是第十日了。

也许,也是油尽灯枯的一日。

黑暗的天边渐渐泛出了鱼肚白,却未必是带来了希望。

血池里,金色的双头毒蟒已经浮在血水上,仿佛也觉得没有什么希望,而极为疲惫一般睡着了一般。

几个守夜的侍从也忍不住有些神思恍惚起来,模模糊糊地半垂着头,即使是他们司礼监这般训练有素的人也经受不住这将近十日的高温、高压力、高强度的折腾。

而此时,水池里忽然慢慢地吐出来了一个个的泡泡,一只苍白的手慢慢地从血中再次伸了出来,随后便是一个人头也跟着缓缓浮现在血池之上,一道修长的不着寸缕的身影渐渐地从血池中出现,白与红鲜明的对比,仿佛血池里妖异强大的魔在渐渐苏醒。

宦妃 第六十章 猎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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蒙昧时分这样的场景看起来邪妄非常,妖异诡谲。

乌黑的血一路顺着他苍白的皮肤与动作时性感肌肉的纹理向下蜿蜒淌落,他单手撑着白玉池边起身,动作间带着与生俱来的优雅,随后他低头看了看身上那些粘稠腥臭的血,不由厌恶微微颦眉。

越过疲惫不堪打瞌睡的司礼监众人,他赤足慢慢地向外殿走去。

外殿

小胜子和司礼监疲累的众人一样正靠着大香炉,困倦地眯着眼,头一点一点的几乎靠到自己的膝盖上。

下一刻,不知是否感觉到了一种强烈的存在感,他一个激灵,睁开了朦胧的眼,看向面前那双不知何时出现,浸在血污之中形状优美的赤足。

小胜子呆了呆,又揉揉眼,顺着那漂亮的脚踝、修长的小腿、结实的大腿一路看上去,停在某处一顿,再往上是肌理分明的小腹,这是一具几乎堪称完美的男体,即使上面还有乌黑血污淌落下来在地上积成一处小水潭。

小胜子盯着那一片肌肉线条优美如勾画的胸膛,莫名其妙地脸红起来,随后他又觉得自己是在做梦。

他喃喃自语:“咦,这具身体看起来好眼熟的感觉,但是为什么宫里会有有宝贝的男……。”

小胜子陡然住口,梭然抬起眼看向那张毫无表情的面容,他身上阴霾的气息与他美艳邪妄的容颜形成强烈的反差,让小胜子瞬间彻底地清醒过来,他不敢置信地眨了眨眼,颤抖着声音道:“爷……爷……奴才……奴才不是在做梦吧!”

爷……难道真是爷活过来了?

还是他日有所思夜有所梦!

百里青看着小胜子眼睛里激动的泪水,仿佛随时都要扑过来抱住自己的模样,素来深不见底的黑暗眸中闪过一丝淡淡的暖意,但随后,他颦起眉,不耐地冷冷嗤道:“别给本座愚蠢的扑过来,还有,你在哭丧么?”

听着自家主子熟悉的毒舌功,小胜子却觉得无比的开心和愉快,他立刻伸出袖子使劲地擦脸,激动的话都快说不全了:“没有,没……爷……奴才这是高兴的,奴才这就是马上去通知老医正和血婆婆!”

说罢,他连滚带爬地就要去对面房间唤醒两个过于疲惫而去休息的两老。

“滚回来!”百里青看着他笨拙的动作,阴沉沉地呵道。

“千岁爷,有什么吩咐,可是您身上有哪里不舒服?”小胜子立刻又转了个身,赶紧冲到自家主子身边,紧张地上下打量起他身上是否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就怕他家爷乃是回光返照。

百里青看着小胜子那张几乎凑到自己身上的脸,大病初愈,仍旧有些苍白的脸上闪过忍耐的情绪,他冷冰冰地道:“还不给本座去备水沐浴,这是要作死么!”

小胜子这才想起他家主子还光着那副让人鼻血横流的身子呢,他立刻四处张望,赶紧扯过一件淡蓝色的袍子给百里青披上:“是,是,爷您稍等,小胜子这就让人去抬水,所有的热水都是现成!”

百里青想起自己房间里腥臭的血池,脸色阴了阴,随手扯着袍子向另外一个房间走去,他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忽然道:“夫人呢?”

小胜子一愣,立刻道:“夫人护送太后和陛下上秋山了。”

百里青一顿,若有所思地眯起眼:“护送那个蠢货上秋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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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城郊一处村落间矗立着一座不太大的庙堂,看起来有些像村里有钱人家的祠堂,但是细细看去,才发现庙门上并无牌匾,庙门则供奉着太上老君的像,香火不咸不淡的,多少也都有那么些人进来。

一名白衣小道提着篮子走过了门口三三两两的村民,客气地笑笑,直接钻到了后院之中,他左右看看,伸手在门上有节奏的轻敲了好几下,门‘吱呀’一声打开一道缝,露出一张苍老的脸来,他眼皮一掀:“奉香火的东西来了?”

那小道士点点头:“师傅,香客送来了很好的沉水香。”

暗号对上了,房门便彻底打开。

那小道士立刻钻进了房内,然后放下手里的篮子,跪在一座牌匾之前,然后上了一炷香,仿佛极为恭敬地磕了三个头。

只见那牌匾旁边悄无声息地打开了一扇黑洞洞的门,小道士驾轻驭熟地提起了篮子钻进了那地道之中。

老道士见他钻了进去,便将那插在香炉上的香拔掉,不一会,那黑洞洞的门又悄然合上了。

黑暗的地道里火焰蹭地亮起,小道士提着墙上拿下来的气死风灯一路越向下走越宽阔,不一会就到了一处虽然称不上地宫,却颇为敞亮的小殿来。

有白衣侍女站在殿前正翘首以盼,见他过来了,便立刻上去恭恭敬敬地道:“护法,您来了,教宗大人已经等您等很久了。

那白衣小道倨傲地将手上的篮子扔给侍女,转身向殿内一边走,一边笑眯眯地问:”这些日子有没有不要脸的贱丫头去打搅教宗大人?“

原来小道士竟然是一个妙龄女子打扮成的。

那侍女看着她微笑的娃娃脸,吓得打了个寒颤,立刻摇头:”没有,自从上次护法您教训了云儿之后,再也没有人敢行如此轻浮之举!“

她笑得极可爱:”那就好!“

”护法这般貌美如花,教宗大人哪里能看得上其他人?“侍女立刻谄媚地道。

这句话让那女子笑容愈发的亮眼起来,倒是颇有点诱人的媚态,她顺手从自己腰上拿了一只装满了银稞子的小袋子扔给那侍女:”难得嘴上甜儿,给你了。“

临进殿前转头对那侍女眨了眨眼,仿佛玩笑似地道:”只这嘴甜是人人爱,却不要到教宗大人的面前去谄媚才是,要不小心没了舌头。“

说罢,就她就转身进了殿内,侍女自觉地等在门外,望着她纤细的背影,不由不寒而栗。

前些日子那云儿不过是得了教宗大人宠幸了两日,被外出办事回来的右护法大人知道,当即便将云儿扔给了那些如狼似虎的教徒,后来还被献祭给了天理大神,剥光之后被活生生地剜出了心脏。

护法大人让所有的侍女都去观刑,那还跳动着的心脏让不少人当场都吓得面色如土,站都站不住。

司含香满意地看着侍女噤若寒蝉的模样,进了内殿后绕过一串珠帘,便见着自己心中念念想想的那道修长的身影正正盘腿坐在蒲团之上练功,头顶有五缕淡淡的烟雾冒出来,在头顶汇聚成一朵模糊的云似的模样。

她心中不由一惊,随后脸上露出喜色来,却也不敢打扰他,只在一边坐下,安静地望着自己的意中人,目光着迷地在他俊美的五官上流连。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司流风头上的那朵云渐渐散去,他十指并拢收,敛神收气,随后闭着眼,淡淡地开口:”来了,怎么样,宫里的人可有递来消息?“

司含香点点头,恭敬地道:”是的,正如咱们所猜测的,宫里的那位线人说今日下午司礼监会率领一队禁军将太后和顺帝给送到秋山上去避瘟疫。“

司流风缓缓睁开眸子,眉心闪出一丝妖异的红线,让他原本看起来清贵俊秀的五官中多了一丝邪气,却让司含香愈发的着迷。

司含香看着他,含情脉脉地道:”恭喜教宗大人神功又进一层,如今已成三花聚顶之势!“

司流风看着她那种痴迷的眼神,眼底闪过一丝厌恶,神色却一片淡然:”嗯,本座不会忘了你的功劳,一会江堂主和雨堂堂主都回过来,今晚即刻领兵埋伏在秋山的路上,等着明早他们的上山之时动手将金氏和本座那小侄儿一起给带回来!“

司含香立刻得意地笑道:”是,等着咱们将那小东西给拿在了手上,百里青那妖人还拿什么以令天下,咱们逼着那小东西和金氏写下那妖人的罪状,张贴出去,昭告天下,便是名正言顺的清君侧,号令天下群雄除此妖人,等着天下太平,顺帝再写一份罪己诏,让出帝位与教宗大人,哥哥你就能得回落在哪贼人手上的皇位告慰父亲的在天之灵了!“

她说得太过得意,竟又唤出司流风最忌讳的‘哥哥’两个字来。

司含香一向从小就自恃聪慧敏黠,善于玩弄人心,此刻仗着自己想的传播瘟疫的法子立了大功,司流风对她态度缓和许多,又生出娇意来,此刻竟没有注意到司流风星眸眼中闪过的厌恶与不悦。

司流风看着她,冷冷地道:”你倒是设想周全,只是如今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将整个京城封锁的严严实实的,各地郡县如今也是不允许轻易有人来往,咱们不少去为民众治病传教的教徒都栽在了司礼监的人手上,更别说闯过南北封锁线,将瘟疫的消息传到如今正在作战的边军之中!“

他们想过了不少办法,即使用飞鸽传书将瘟疫盛行的消息传到了南边,但是效果完全不是他们想象之中的震撼。

南边的人竟然一点都不惊讶,连着边军之中的人听到这些消息,都一副丝毫不惊慌的模样,甚至鄙视他们探子消息落后,而且流言散步越多,他们作战却更为英勇,虽然算不上捷报频传,却生生将西狄人一往无前的脚步阻拦在了群山之间。

他们在那边的眼线一打探消息,才知道原来前一段时间就已经在军中发布了官方消息,北方民众之中盛行风寒时疫,乃是西狄人的阴谋,需要取得西狄那边长出来的艾草来救人治病。

所以官军和南方百姓们反而因为这个消息更是上下团结一心,只想拼命打退西狄人,好去取西狄的艾草!

这个消息一传回到天理教的大本营,众人都傻住了,怎么也没想到朝廷竟然会用这种方法彻底堵住了他们散播瘟疫引起恐慌的消息。

而南北都已经被锦衣卫的人领着官军牢牢地封锁起来,不允许任何一个人过去,违抗者杀无赦。

所以要传播瘟疫过去,还不是一时半会能做到的。

所以如今对于天理教来说,原本靠着散播瘟疫,攻朝廷一个不备,再以救世主的身份出现的戏码如今已经陷入了僵局!

他们必须另寻蹊径!

司含香朝着司流风露出一个妩媚又天真的笑容来,娇滴滴地道:”哥哥,你且放心,含香做事,何曾让你失望过。“

她顿了顿,又撅起嘴儿道:”若是到了哥哥成了九五至尊的时候,可要封人家什么位份呢,人家可是为了你出了大力呢。“

位份?

司流风心中冷笑,难不成你这肮脏的小贱人还想着做个娘娘么?

但是司含香确实有那么几分本事,如今凭借着那身细皮嫩肉和心狠手辣,倒是成几个手握兵权的朝廷将领的榻上娇娥,不时地能从他们那里探听到许多要紧消息,而且教内,她的风流无忌也帮着他笼络了不少人。

所以司流此刻眼中虽然满是讥讽,只淡淡地赞赏一笑:”赏赐你个正宫娘娘的位份如何?“

司含香并没有看见司流风垂下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杀意,这个女人太聪明了,聪明得总能说出他想要做的事,再加上她的心狠手辣与疯狂,实在是让人讨厌和不得不提防。

司含香心中一喜,但看着司流风脸上的冷漠,便只觉得心底狠狠一痛,她脸上依旧维持着温软的笑容,有些惆怅地道:”哥哥说笑了,下辈子吧,这辈子,妹妹能得个如太平大长公主那样的身份,便足矣。“

司流风还没说话,忽然一道娇笑声响了起来:”妹妹的要求也不算低了,大长公主的身份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呢。“

一道穿着浅鹅黄色绣缠枝莲花褙子,下着深蓝牡丹马面裙的窈窕的女子端着一只盛满了荔枝的盘子走了进来,她头上一只三尾珍珠翠凤在烛光下闪耀着华美的光芒,身上还戴了不少首饰,看起来一身颇为富贵,只是身上一股子小家子气却怎么都掩盖不住。

司流风看着她不由一愣,随后眼中闪过不耐,但是脸上却还算是温和:”锦雨,你怎么来了?“

来人正是司流风的侍妾——锦雨,也是德王妃的亲女,若是勉强算起来,她还是司流风的表妹。

虽然德王妃害死了自己的姐姐,也是司流风的亲母亲,但司流风到底还是顾念着她给自己怀过孩子,所以对她的态度虽然没有以前那么热情和温和,但一个月一两次宠幸还是有的。

但是司含香最讨厌所谓的‘妹妹、姐姐’了,同样与哥哥都有血缘关系,为什么表妹嫁给表哥就是理所当然的,而她这个最亲近的妹妹却反而只能远远地一个人看着司流风?

司含香看见了锦雨,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的杀气,但是随后,她露出个纯真无邪的笑容来:”这不是雨儿姐姐么,听说你又流产了,怎么不卧床休息呢,若是这样下去,以后会不会永远怀不上孩子?“

当初,德王妃因为嫉妒她母亲,害死了她的母亲,她原本计划着要送这一对母女都下地狱,却不想哥哥娶了锦雨这贱婢!

不过自从锦雨在秋山那次被她弄得流产之后,怀上了孩子也驼不住,总是未满一个月就流产了。

司含香知道这是锦雨的痛处,每一次都故意踩她的痛脚,每一次都能让锦雨跳脚不已/。

锦雨一下子就握紧了手上的托盘,恨恨地瞪着她,咬牙切地道:”你这个无耻的贱人!“

当初,她怎么会猪油蒙了心,信任这个觊觎自己哥哥的恶心丫头挑唆着去自己娘那里闹事,这个丫头

司流风忍无可忍地打断她们:”够了!“

随后他瞥向锦雨:”雨儿,你先回去,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肚子里的孩子要紧。“

锦雨闻言,立刻不敢多言,但还是得意地看了司含香一眼,娇滴滴地放下了托盘:”好夫君且早点休息,不要太过操心才是!“

说罢,骄傲地挺着自己微微隆起的肚子朝司含香笑笑,慢悠悠地往自己房内走去。

司含香看着她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怨毒,却还是朝司流风笑眯眯地道:”恭喜哥哥了。“

司流风将她那种言不由衷的模样和怨毒的目光都收在眼底,明亮的烛光下,她那纯真面容扭曲起来的样子让司流风心中闪过无比厌烦的情绪,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身边的这些女子都是这样无趣又低下,那种争风吃醋、不择手段的嘴脸让他真是……难以忍受!

为什么她们就不能像她一样……

他脑海中却不经意地闪过那一张看似温婉如兰,却拥有冰冷深沉眼眸的美丽女子面容。

那个女子其实论起心狠手辣、杀伐果决不比司含香差,但却给他截然不同的异样感觉,司含香若是致命的可怕毒药,她像一把华美昂贵上古的兵器,是男子梦寐以求的名器,理所当然拥有悬挂君王身畔的资格!

可惜卿本佳人,奈何从贼。

他怎么也不明白,西凉茉为何会选择那个强娶她的阉人,甚至为了那个阉人向他痛下杀手!

一夜夫妻,百日恩,那个女子为何却如此凉薄,凉薄得让他想要亲手毁了她!

毁了她的不知好歹,毁了她的背叛冷情!

看着司流风眼中心不在焉的异样恨色,司含香就知道他又想起那个她视若必生死敌的女子,不由心中怒火中烧。

此时,却见外头侍女进来朝她看了看,做了个手势。

司含香便砍向司流风,柔柔地一笑:”哥哥雨堂主和江堂主的人已经到了。“

司流风一顿,恢复了平常模样,对着她点点头:”嗯,让他们进来罢。“

司含香立刻点点头:”好!“

江五和雨堂主进来的时候,正巧看见司含香亲热地坐到了司流风的身边,他们不由微微睁大了眼,谁都知道这位女护法对自己的哥哥有一种奇特的不属于正常兄妹范畴的情感。

但是教宗大人似乎完全对自己的这位妹妹的狂热情感相当排斥,当然却并不排斥她帮着自己做事!

简单说,就是谁都知道这位护法不过是教宗大人的工具罢了,如今见着难得给她一个好脸色的教宗大人允许她坐在自己身边,确实是件非常奇特的事。

但是他们聪明地没有说什么,只是上前恭敬地行礼,然后坐了下来。

司流风看了司含香一眼,淡淡地道:”把计划与几位堂主好好地商议一番。“

司含香立刻详细地将他们的计划说了一遍,又和雨堂主、江五两人细细地布置起伏击的计划来。

……

京城通往秋山之路如今已经被彻底的封锁,路上几乎不见人烟。

一队身穿京城禁军服装,大约三百余人的骑兵正护送着两辆华丽的马车‘吱呀、吱呀‘地朝秋山赶路。

为首一身银甲的年轻校尉抬头看了看天上那一轮弯月,又看了看越发漆黑的山路,便转过身策马走到第一辆华丽的马车前,恭敬地道:”太后,如今天色已晚,前面再走一会就是驿站,咱们到那里去歇息一番可好?“

车里的有女子略显疲惫的声音传来:”嗯,就这么办吧。“

而车里也传出来了顺帝娇稚的不耐烦地哭声。

那年轻校尉得了令,便立刻扯了马缰高声大喝:”听令,立刻前往驿站休息,明早启程上秋山!“

”得令!“众禁军卫士们齐齐大喝,惊飞了满林子的鸟。

许是知道了驿站就在前方,众人皆放松了下来,开始小声地说起话来,宫中早有命令不允许随意谈论瘟疫之事,众禁军将士们就开始三三两两地议论起自己身边的八卦事儿来。

”你不知道,翠香楼的小娘们,就是烧了艾草水洗澡,也掩不去她身上那香味儿。“

”切,瞧你那操性,整日拿饷银去送给青楼的婊子,也不怕你老子收拾你!“

”嘿嘿……。“

”是了,听说秋山之上的庙里可有女尼姑呢!“

”真的?“

”还有不少埋在冻泉里的好酒!“

”要不去打猎,这些日子外头的米粮和肉都进不来,每日的肉都吃不上,嘴巴里淡出鸟儿来了!“

”……。“

吊儿郎当的禁军们没有想到,自己身边的参天大树和旁边草地之中,都有静静蛰伏着的人正冷冷地睨着他们,像野兽在看着自己的猎物送上门。

司含香听着树下那些年轻的禁军们拖着自己的武器慢悠悠地骑在马上聊着女人和美酒,轻浮又猥琐,眼中不由露出轻蔑而怨毒的神色。

婊子……

婊子又怎么样?

婊子一样会要了你们的命!

她看着最后一个禁军走过了一块大石,忽然一抬手,做了一个杀气腾腾的手势:”上!“

只见树上不知什么时候忽然吊下了许多细细的用肉眼看不明的圆圆的绳套,悄无声息地落在那些聊得热火朝天的禁军头上。

随着司含香一个手势,那些套子一下子给套上了不少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死亡绳套的禁军的脖子,随后猛然地将那些禁军士兵吊到了半空中。

原本已经完全松懈下来的禁军们似乎没想到自己会遇上这样的伏击,被套中了脖子的人惨叫着一下子被吊上了半空中,他们死死地扯住那勒住自己脖子竭力地挣扎着,两眼暴突。

”啊!“

”救命啊!“

”有埋伏!“

而那些没有被套住脖子的禁军士兵们一愣,随后杀猪一般地尖叫起来,慌乱地抽刀四处乱划,竟然忘了去救自己的同伴。

而就在他们慌乱地四处乱喊、乱比划的时候不知什么时候又踩中了道路上的那些陷阱,一下子又被倒吊起来不少个,随后四面树林之中,一阵密集的剑雨飞射而来,将他们几乎全部都戳成了刺猬。

凄厉的惨叫之声,与浓郁的血腥气瞬间蔓延开来。

如此一来,三百多禁军立刻在箭雨和吊颈的死亡陷阱之中被除掉了一半以上。

司含香站在树上看着底下那些如同无头苍蝇一般的禁军士兵们,鄙夷地冷笑一声:”真是一群酒囊饭袋,让人失望!“

雨堂主也轻蔑地道:”都是些京城破落户的纨绔子弟们才放进禁军之中,他们能有什么战斗力!“

司含香索性坐在了树上,懒洋洋地道:”就让咱们的人去把底下这些酒囊饭袋都收拾了就是,只留下那两辆马车不要动就是了!“

雨堂主虽然不满意一个小丫头在自己面前颐指气使,但是也知道司含香这人极为爱记恨,又是个心狠手毒的,底下不少高阶的堂主什么的都和她有一腿,自己得罪不起,便只拱拱手道:”是,我这就下去将他们都收拾了!“

说罢,他翻身一跃而下,同时打出一声尖利的呼哨声,杀气与怒气同在,让他苍老的声音异常的尖利:”妖人灭,天理存,众教徒听令,给本堂主杀了这群朝廷阉人的走狗!“

无数隐藏在草丛之中的天理教徒立刻抽刀冲杀了上去,人数明显是禁军的数倍,几乎瞬间就将那些剩下的禁军士兵给全部团团包围。

司含香悠然地瞥了眼树下的混战,一片喊杀声四起,她懒洋洋地歪在树上,轻蔑地自言自语:”真是不堪一击的废物,早知道是这群草包护送那母子俩出来,我何必如此费心思,不过,这也说明百里青那阉人果然已经快要不行了,西凉茉那贱人才会做出这种蠢事,哼!“

果然没过多久,所有的战斗就已经结束了。

三分之二的禁军士兵被雨堂主率领的田里教徒诛灭,剩下三分之一见势不妙,立刻扔下武器,大喊求饶,甚至祭出自己爹是某某大员,某某大商人的名号,只求不要取他们性命,愿意为天理教效劳,诛杀阉党什么的一通乱喊。

原本司含香是不打算除了太后两母子外还留一个活口的,但是听了那些禁军们的喊叫,不由生出了别样的心思,如今司流风是在宣文帝在位的时候就被宣文帝定了谋逆的罪名,德王府满府抄斩与流放,与司承乾正统太子身份对抗百里青的阉党不同,所以很难得到朝臣们的支持。

但这些禁军子弟大部分都是门阀世家与官员们的子弟,不少人甚至是嫡出子弟,若是甄选出真能为自己所用的人,那么未来司流风的夺位登基之路必定会走得更为顺畅!

司含香拿定了主意,便下令刀下留人,随后从树上一跃而下,轻蔑地扫了一眼跪趴在地求饶的禁军士兵们,走向了第一顶华丽的马车。

司含香看着那华丽的马车,勾起唇角,对着里面的人道:”太后娘娘、顺帝陛下,德王府二小姐司含香求见。“

但是里面没有任何动静,里面的人仿佛已经吓傻了,躲在里面不敢动弹。

司含香有些不耐烦地道:”金太后,请您立刻带着陛下出来,否则就休怪本小姐不客气了!“

她很确定里面的人就是金太后和顺帝,一路上,她从风吹开的帘子里看到那穿着一身华丽明黄色的女子和她抱着的小小孩童。

但是马车里依然没有任何动静,司含香奇异的直接忽然告诉她,有些不对劲,但是什么不对劲呢?

是这一次的劫持皇家车队太过顺利了?

还是……这里面根本没有人?

但是,此刻她已经站在了这里,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警惕地退后了几步,手上一抖,伸出软剑挑开了那马车的帘子。

帘子一落下,果然露出了里面的人影,不过不是两道人影,而是一个人,并且是司含香颇为熟悉的一个人。

那面容温婉如兰,眉眼却隐含着锐利兵气的女子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道:”二妹妹,许久不见,这些日子可还好?“

”是你,西凉茉!“司含香一惊,脸色大变,怎么会这样,大变活人?

虽然她很像手刃此人,但是西凉茉出现在这里,那就意味着……危险!

随后,她蓦然向四周看去,果然看见,就在这么短短的说话间,那些‘被吊死’的禁军士兵尸体慢悠悠地从天而降,被‘劈死的’的禁军士兵尸体也诡异地从地上立了起来。

她大惊失色,一咬牙,转身就朝西凉茉撒出一把毒粉,向外逃去。

司含香轻功了得,瞬间飞弹出去数丈,西凉茉避开了毒粉,看着司含香逐渐远去的身影,唇角露出一丝冷酷而满是杀气的笑来。

她忽然一手弯弓搭起一只造型奇特的箭,慢慢地瞄准了司含香的背影,蹭地一声陡然疾射出!

宦妻 第六十一章 抓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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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箭唤作钩鱼箭,乃是鬼军的阵字部精心所制,意在钩鱼——即箭头入体之后遇到阻力当即爆开,也因此改变了射出方向,向下或者向上伸出勾子死死地勾穿敌人的下额或者肋骨,就像鱼钩勾住鱼一般。

是一种颇为残忍的武器,但是对于捕捉敌人极其有效。

司含香被钩鱼箭入体,焉能有不痛之理,偏生她看不到自己肩头之上那已经炸出来一个血肉模糊的小洞,更不知道钩鱼箭的威力,只以为逃掉就一切无事,便死命地运功向前飞奔,却想她越运功,肌肉就越紧绷,那钩鱼箭的箭头扣住她的肋骨就越死!

西凉茉看着她一路运足轻功飞离远去,魅晶在她身后仿佛鬼魅一般地出声:“主子,要不要奴婢去结果了她?”

西凉茉冷冷地勾起唇角:“不必,一会子咱们且自去寻那落网的鱼就是了,那么早将她抓回来,岂不是便宜了她,就当是在遛鱼吧,毕竟好容易才抓到这只狡猾的食人鱼不是么。”

魅晶点点头,悄无声息隐没在她身后。

西凉茉随后坐回马车上对着那些神奇‘复活的尸体’们懒洋洋地道:“你们慢慢玩儿,别玩得太过火也就是了,毕竟这群乌合之众可不是那些三王的强骑兵,经不起你们玩儿呢!”

白起穿着一身满是‘血污’的银甲,笑眯眯地道:“小小姐放心,我们自有分寸!”

那拿着剑的雨堂主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看着方才分明被自己一剑穿心的年轻校尉怎么就——活了?

他颤抖着声音盯着自己还插在白起胸口上的剑:“你……你这是……人……还是鬼?”

这是他的疑问,也是所有天理教教徒们的疑问,即使他们的人数是这些年轻禁军们的三倍,但是对方那种死而复生的完全不能理解的情形彻底吓蒙了天理教徒们!

白起睨着插在自己胸口的剑,对着雨堂主露出个愉快的笑容道:“我当然是人啊,不信你看,我的心脏还在跳动呢!”

说罢他把雨堂主的剑一下子拔了出来,同时又把手伸进自己胸口一掏,硬生生地撕裂了自己胸膛,将一刻血淋淋的心脏递给雨堂主:“你看!”

雨堂主看着那一颗血淋淋的狰狞心脏,只觉得浑身血液都凝固了,他两眼暴突,脸色苍白,只觉得腿都软得站不住了,脑子里一片空白。,

天理教徒们看着这恐怖的一幕,全都惊恐地瞪大了眼,喉咙里却发出一丝声音。

直到其中一人腿软地倒退一步,却忽然撞上身后的一具冰冷的身体,他下意识地一抬眼,却对上一张惨白没有五官的脸,对付仿佛察觉了他的目光,忽然裂开那直开道耳垂下的血盆大口嘴对着他一笑,他顿时浑身血液逆行。

“啊——!”一声尖利得完全不像人能发出的恐怖尖叫瞬间响彻了整个森林。

而他的尖叫也瞬间让所有天理教徒们的惊恐情绪达到顶点,恐惧尖叫之声此起彼伏。

“诈尸了!”

“怪物……有怪物!”

所有还能跑得动的人人扔下兵器四散而逃,而有些歇斯底里地拿起刀子四处比划,毫无章法地一通乱砍,最后被‘诈尸’的禁军们一一地收拾掉。

手起刀落,利落干脆,这一次空气里浓郁的血腥气则是实打实地来自了人身上喷涌而出的鲜血。

不战而溃几乎就是天理教徒们的真实写照,毕竟他们信奉的原本就是鬼神,如今面对这些‘非人’,如何还有胆子抵抗。

惨叫之声响彻了整个林荫道上,让天空那一轮明月仿佛都蒙上了一层妖异的暗红。

白起看着瘫软在地,晕倒不过去不能动弹的雨堂主,很是觉得无趣地道:“真是一点用的都没有,一点都不经吓啊!”

西凉茉看着白起那种恨铁不成钢的模样,不由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了,没动手很遗憾?”

蒋毅提着把满是鲜血的弯刀蹦达过来,踢了踢地上吓晕过去的雨堂主,接话道:“这些乌合之众真是一点挑战性都没有啊!”

白起一惊,一眼扫过去,随后懊恼地叫了起来:“你们这帮臭小子,他妈的也不给我留几个!”

原来不过短短一刻钟不到,所有的天理教徒都已经被冒充禁军的‘斗字诀’的飞羽鬼卫们消灭得干干净净。

蒋毅嘿嘿一笑,意犹未尽地舔了下嘴巴:“这可怪不得我们,咱们训练了这么久,对付这些白痴,原本就是杀鸡用了牛刀,这一刀下去十只鸡也都成了两半,哪里还有你这水果刀的事儿!”

西凉茉淡漠地扫了一眼遍地血腥,但是并没有什么太过可怕的残肢断臂或者开膛破肚,斗字诀的人本来主的是刺杀,所以他们手上更讲究快准狠,追求招招毙命的功夫,而兵字诀的人则主攻谋,讲究的是如何让最多的对手失去攻击能力,一线天最惨烈恐怖的战场基本是出自兵字诀的手上。

如今兵字诀的人在塞缪尔的带领下大部分都去了南方前线,如今还真便宜了这些天理教的混账!

不过……

“你们把这个收拾整顿一下,本督卫的鱼也遛得差不多了,也该去收线了。”西凉茉对着白起和蒋毅淡淡地道。

蒋毅和白起停下相互指责拆台,立刻道:“是!”

西凉茉安排好了事情,随后吹了个呼哨,一道灵活的暗红身影不知从半空中哪里飞来,停在了西凉茉的手腕上。

西凉茉看着自己手腕上的小白,微微勾了下唇角:“小白,咱们抓鱼去。”

小白瞪着一下子张开翅膀‘尜尜’地尖叫了两声,随后再次兴奋地飞到了半空中,向林荫道的另一个路口飞了过去。

抓鱼!

它最喜欢抓鱼!

西凉茉随后立刻运起轻功跟着小白一路飞驰过去,魅晶立刻迅速地跟了上去。

小白并没有飞过多远,它很失望地冲着一个树洞“嘎嘎嘎”地叫了几声,就没好气地飞树上去蹲着了。

西凉茉走近一看,才发现原来司含香飞驰到这里,躲在一颗大榕树的树洞里,想要将自己身体里扣得越来越紧的箭头挖出来,却不想反而让那箭头抓断了自己的肋骨!

如今她疼得脸色苍白,满头冷汗却动弹不得地窝在那树洞里。

西凉茉慢悠悠地踱步过去,看着窝在树洞里的司含香,微微一笑:“二妹妹跑什么呢,许久不见,姐姐我有许多话要跟你叙旧呢。”

司含香盯着西凉茉,圆圆的大眼中闪过凶光,但是她很快就将这种光芒掩盖下去,软着声音道:“嫂嫂……不,郡主,香儿知道自己错了,不该因为嫉妒去害玉儿姐姐,但是郡主也该知道香儿一切都是身不由己,若非嫡母苦苦相逼,想要逼迫香儿替玉儿姐姐嫁给克郡王那纨绔子弟,香儿也不会一怒之下对玉儿姐姐出手。”

说着,两行凄然清泪就顺着司含香的脸慢慢地滑下来:“郡主,你也当年也是在韩氏手下讨日子的,如何能不明白香儿心中的恨,我的娘亲就是被德王妃给害死了的,而含玉姐姐一直以来看似天真单纯,但能游走在皇后和贵妃之间都能得到好感的女子又能真没心机到哪里去,当初玉儿姐姐与那克郡王有婚约,却也是她提出不想嫁人,要让我去替她出嫁,如今她就是死了,不也能让你一心一意地为她复仇,甚至不惜与哥哥决裂么?”

说话间,仿佛触动了伤心处,司含香捂住嘴唇,泪如雨下,浑身颤抖,看起来极为可怜,她甚至再不掩饰眼中的怨恨。

西凉茉看着她,忽然轻笑起来:“听起来你真是很可怜呢。”

这算是什么?

庶女复仇史么,倒是听起来与自己的身世有不少相似之处呢。

司含香咬着唇,忍住肩背上的剧痛,仿佛很是倔强地看着西凉茉道:“郡主,您能走到今日,凭借的不也是一番心机与不甘心么!”

说话间,她悄无声息地在摸上自己的腰肢。

西凉茉看了她半晌,那种锐利冰冷的目光仿佛冰刀一般能直接剖开她的身体似的,直看得司含香忍不住眼神闪烁地别开了脸,随后西凉茉忽然淡漠地道:“那又怎么样,关我什么事?”

司含香一愣,仿佛不能相信西凉茉竟然会被这么无情,她瞪大了圆圆的眸子:“你……。”

“我只是很单纯地想杀了你,或者说想要让你试试什么叫生不如死的滋味而已,至于你有多可怜、多善良、多不得已跟我有什么关系呢?”西凉茉看着司含香陡然改变的脸色,轻笑起来,笑容凉薄而残酷。

“你觉得一只猪告诉一个屠夫它是一头多么善良的猪,屠夫就会大发慈悲地放过它?”西凉茉慢条斯理地从背上摘下来一只小弩,一边在弩上搭上一只只的小箭,一边对着司含香道:“何况,我这个屠夫要猎杀的根本就是一条凶狠毒辣的食人鱼,能够成为将吞噬了无数人命的食人鱼制成漂亮的标本,真是很有趣并且非常有挑战的事!”

说话间,司含香眼中凶光一闪,忽然猛地一扬手:“贱人,谁是屠夫还不一定!”

瞬间无数细如牛毛的、散发着幽幽蓝芒的细针铺头盖脸地向西凉茉射去,竟然是当今唐门第一暗器——暴雨梨花针!

这种毒针当年也是西凉茉亲眼见识过其有多凶悍霸道的,沾上之后,细针钻入毛孔血脉,顺着血脉而行入脑入心,中者必死,而且如此近距离,哪怕是武林第一高手也无法逃脱!

西凉茉仿佛没有反应过来一般,竟然连一点闪避的动作都没有,就这么静静地站在那里。

司含香眼中满是得意的狠毒光芒,她正要扶着树干站起来,却忽然见那些牛毛细针居然仿佛遇上什么屏障一般,在西凉茉面前一寸处,纷纷落地,不一会地面上就撒了一层蓝盈盈的牛毛细针!

西凉茉看着司含香错愕到极点的表情,她微微勾了一下唇角,扫了眼地上的那些针:“哟,想不到你们居然仿制出了暴雨梨花针,只是稍微粗糙了一些。”

“怎么可能……怎么会……。”司含香铁青着脸,喃喃自语,当初暴雨梨花针落在她手上的时候,她就让人仿制暴雨梨花针,费了多少工夫才有这么个模子,后来暴雨梨花针在夺魁大会上被唐门夺回去以后,她又寻了最好的能工巧匠来改进那个模子。

她原本有机会逃脱的,躲在这里就是为了等着西凉茉寻过来,她善于寻找人的弱点,就是等着西凉茉对她防备降到最低点时候,再出手,一击必中,让这勾引哥哥的贱人死得极为难看!

魅晶忽然一个闪身出现在西凉茉身边,她手上做了个奇怪的手势,默然一抽,竟将一片薄如蝉翼透明的纱收在手中,原来那些针就是碰到了那一层透明的细纱方才纷纷落地。

西凉茉看着司含香,勾了一下唇角,慢条斯理地道:“我本来就觉得奇怪,像二妹妹你这样狡猾的,能有壁虎断尾之能的女子,怎么会这么乖巧地在树洞这里等候姐姐我的到来,如今看来我对妹妹的了解果然还是很深的。”

说话间,她一扳手上的弓弩,锐器划破空气的低沉啸音与司含香的惨叫同时响了起来。

“啊——!”司含香惨烈的叫声瞬间惊飞了无数夜鸟。

一只细小的箭射入她的右胸,但那细箭兵没有射进司含香的内脏,而是一下子钻入皮肉然后炸开,扣住了她的肋骨。

西凉茉挑了下眉头:“姐姐也让二妹妹开开眼,这是方才射入你肩头的钩鱼箭的弩版,很有趣吧,就当做方才妹妹送我暴雨梨花针的谢礼!”

随后,她淡淡看了眼魅晶:“可别让二妹妹晕了过去,要不她可看不到一会子我送给她的大礼!”

魅晶点点头,忽然欺身上前,直接用一种奇特的手法在司含香身上点了几处大穴,司含香原本差点痛得昏迷过去,此刻却莫名其妙瞬间清醒过来,同时只觉得自己瞬间动弹不得。

魅晶站回西凉茉身边,拱手道:“郡主,此手法是司礼监逼供时为防止犯人昏迷过去所用,如今您就是将她剥皮剔骨,只要血未曾流尽之前,她都不会再昏迷。”

司含香闻言,恐惧地睁大了眼,尖叫:“西凉茉你要作甚呢!”

西凉茉笑了笑:“妹妹很快就知道了!”话音刚落,她手上忽然优雅地一抽,只听见一声骨骼折断的清脆响声伴随着司含香近乎非人的惨叫声再次响起。

指尖一截细长的白色上面挂着暗红色血肉的东西一下子滚落在地面上,细细看去,竟然是一截完整的肋骨,原来那钩鱼箭身后拴着细长的金丝,西凉茉用上巧力就将一截肋骨从司含香身体里硬生生地给抽了出来。

“这是你欠含玉的一条命。”西凉茉看着脸无人色的司含香冷酷地道,随后手上再次一抽。

“啊——!”

“这是你欠边境那些无辜死去的一百三十六个孩子的!”

“呜——!”

“这是你欠瘟疫中无辜死去的千万平民的!”

“啊——啊——!”

伴随这西凉茉冰冷的声音,一截一截的肋骨再次硬生生地被从司含香的身体抽出来,直到最后,西凉茉终于是忍不住眼中的恨色,声音颤抖而尖利:“这是你欠我和阿九的!”

一想到阿九一身白衣静静地站在那生死交隔之处看着她,她如何能不怕,如何能够不恨?!

所有的压抑的恐惧与愤怒全都在这一刻从西凉茉猩红的眸子里泄露了出来。

随着最后的四根肋骨抽落在地,司含香全身的衣衫早已经被浑身的冷汗湿透,她仿佛从水潭子里捞出来一般,脸上一片死灰,没了肋骨的支撑,她整个人软绵绵地以一种怪异的姿态躺在了地上,她身上遍布深可见内脏的伤口,但是伤口都不大,也没有伤了血管,所以她甚至想要死去都不能,只能承受着剧痛。

司含香早已经没有力气大声的说话,她死死地盯着西凉茉,忽然微弱地笑了起来:“阿九……哈哈哈哈……你居然爱上了那一个阉人,怎么……是因为……因为他很漂亮……还是因为……他很可怜……听说他以前是个卑贱的娈童,他快要……快要死了吧……所以你才……才那么……激动……你真可怜。”

西凉茉眼中瞬间闪过一丝杀气,但是她很快地平静下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司含香冷漠地勾了一下唇:“你不必费心思想要求个速死,在没有抓住司流风那个懦弱的、卑劣的男人之前,我是不会让你那么顺利的死去的。”

随后,她看了眼魅晶:“这个女人就交给你了,别让她死了。”

魅晶看着西凉茉,点头道:“郡主放心就是了,魅晶正好试试在魅部学的手腕。”

西凉茉淡淡地转身离开,转过身的那一刻,她紧紧地闭了闭眼,握住了微微颤抖的手。

她压抑着自己的心中浓重的杀意,就是为了不让

宦妻 第六十二章 相见时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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偷袭者似乎完全没有想到她说动手就动手,竟完全没防备就西凉茉一把摔过肩头。

但是西凉茉并没有听到意想之中对方的痛呼,那人反应极快一下子在半空中折腰轻巧地落地。

西凉茉冷笑一声,随手抽出自己腰上的剑就要抽过去,却在看见那人梭然转身后,手僵在半空之中,她不可置地梭然睁大了眼,嘴唇微启,却不知道要说什么。

那人生就一张勾魂摄魄、邪妄非常的面容,看着她呆愣的模样,他微微一挑眉,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不动手了?”

这丫头警惕性之高,反应之敏捷还真是让他都佩服。

西凉茉听着那熟悉的声音,浅白的月光落在他精致迷人的五官上,为那令人不敢直视的面容笼上一层近乎温柔的光芒来,她忍不住一下子捂住了自己唇,手里的剑也‘哐当’一声落地,泪水一下子落了满脸,让她几乎看不见他的脸。

“阿……九……。”

所有的不安、脆弱与懦弱都在这一刻席卷而来。

原本还打算戏弄她一番的百里青,在听到那一声软软的、颤抖的,仿佛呜咽的小动物的呢喃声后,一向冷漠的心竟一下子柔软下来。

他走到哭得一塌糊涂的西凉茉面前,伸手温柔地仿佛在抚摸一个孩子一般地轻抚着她的头,轻叹一声:“傻丫头,哭什么,为夫这不是好好的么?”

他凝望着她的眸光也从嘲谑化作迷人的温柔,将她揽入自己的怀里。

西凉茉摇摇头,伸手死死地抱住他结实劲瘦的腰肢,把脸深深地埋进他冰凉的散发着熟悉的曼陀罗香气的怀中。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太过激动,又或者是劫后余生的庆幸让她短暂地失去了想要说话的欲望,她只想好好地抱住他,感受着他的体温。

浅浅的夜风掠过,带着草木的香气,仿佛全然放松的疲倦深深地袭来,她很想这么抱着他站着睡着,时光也可永远存留在这一刻。

感觉怀里的小丫头的激动、不安、伤心、愤怒的复杂情绪,还有胸口沾染满了她的泪水,百里青眼中闪过自己都没有察觉的怜惜与心疼。

也许他将她想得太过坚强与冷静,而不管有多么坚强与冷静的她,也不过是个女娃儿。

不知过了多久,百里青感觉西凉茉的情绪平静了一些,他低头温柔地问:“哭够了没,丫头,为师衣衫都能卖盐了。”

西凉茉忍不住皱了皱鼻子,咬着唇拍了他胸口一下:“你最可恶了!”

有这么安慰人的么?又摆出他师傅的架子了!

百里青轻笑,握住她的柔荑搁在胸口上:“为师这里可疼了,你这是要欺师灭祖么?”

西凉茉一下子紧张起来,伸手就去扒拉他的衣服:“怎么,很疼么,哪里疼,可是治疗的时候伤到了胸口?”

百里青立刻握住她的柔荑,勾了下唇角道:“别紧张,为师只是觉得你这模样有趣得很,千年难得一见冷静从容、杀伐果决的贞敏郡主也有失态的一面,逗逗你罢了。”

西凉茉一下子收回了手,没好气地瞪着他冷道:“你这千年老妖大病初愈,就不能消停一点么!”

吓她很好玩么?

只是她两眼红肿,还含着盈盈水光的模样,只我见犹怜,哪里有什么质问的气势。

他看着她,笑了笑:“我若是消停了,只怕有人要蹲在树林里哭死了。”

西凉茉一窘,恼怒地转身就走。

看着自己的小狐狸是真恼了,百里青失笑,立刻伸手将她拽回来,裹在怀里,精致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温柔地诱哄道:“好了,为师也不逗你了。”

西凉茉感觉到他削瘦的身躯靠在自己的身后,心中一下子就柔软了下来。

这一场大病,真的很是伤人元气。

她沉默了一会儿,便任由他抱住自己,轻抽了一下鼻子:“你可好些了,怎么那么快就赶过来了,魅一怎么样,宫城里的情形如何了,如今你出来了,谁在那里坐镇呢?”

百里青颇有些好笑,轻揉了揉她的发丝,轻嗅闻了一下她身上好闻的花香:“你这丫头,一下子问这么多,叫为师如何回答?”

西凉茉没好气地捏了把他的手腕,又舍不得真下力气,便软软地捏了他一把:“一个一个的回答!”

百里青方才抱着她淡淡地道:“嗯,为师很好,你那唤作血清的东西很有用,虽然用法有些奇怪,让血婆婆废了些心思,为师到底碰到了云香那贱人的毒血少,加上血婆婆他们一直都在尽力帮着我治疗,又用了鬼芙蓉血,所以恢复起来很快,魅一用药的时候都已经快去了,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不过后来血婆婆和老医正他们尽力护着他的心脉,到底是在鬼门关边打了一圈,回来了,只是恢复起来要慢过我不少。”

他顿了顿,随后轻嗅了下西凉茉脖子间的暖香,似笑非笑地道:“怎么本座在你眼里就那么弱么,且不说当时我病重,却也一样有本事让那些小人噤若寒蝉,不敢随意妄动!”

西凉茉轻“嗯”了一声,她是相信他的能耐的。

百里去忽然语气又有些冷下来地道:“本座若不是担心你肚子里的孩子,又怎么会大病初愈便立刻从宫里快马加鞭地赶了过来,你怎么这么鲁莽,竟亲自动手教训那些逆贼,一会子伤了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好。”

此言一出,西凉茉一僵,百里青何等敏感,立刻便察觉到了不对,便低声问:“怎么了?”

西凉茉眼神有些发虚,但随后,她一横心,嚅嗫着道:“没有什么孩子……。”

身后的人瞬间沉默了下去,西凉茉只觉得抱着自己的那人身上瞬间散发出来的阴霾冰冷的气息,几乎能让人瞬间冻僵。

好一会,一道悦耳如七弦琴拨动却阴了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丫头,你说什么,再说一次!”

西凉茉一咬唇,当时她只是看到他在生死边缘之上,仿佛要见她做最后一面的模样,又怕又惊又怒又痛之下,忍不住朝他撒了个弥天大谎,就是为了刺激他的求生意志!

当时确实没有想到之后到底会怎么来圆这个谎。

但是……

西凉茉眼中一冷,随后蓦然转过身来,一鼓作气地朝他咬牙道:“我说没有孩子,我为什么那么说,你应该比我清楚!”

百里青看着怀里那个理直气壮的西凉茉,不由挑了斜飞入鬓的眉,阴魅的眸子里一片幽深莫测:“是么……。”

魅二恭敬的声音忽然在半空中响起:“千岁爷、夫人,方才魅晶过来禀报,司含香已经招认了司流风的下落和天理教的大本营所在之处,还请二位速速与鬼军众人汇合,只怕时间晚了一步,让那贼子逃了!”

百里青和西凉茉闻言,互看一眼,都在对方的眼底看到了同样的疑问——司含香如此深爱依恋司流风,怎么会如此轻易的出卖他,哪怕她的肋骨全然被抽了出来,哪怕魅晶的手段再高超,但这时间也未免太短了写些。

西凉茉想了想,淡淡地道:“好,咱们马上就过去。”

不管如何,她都打算看看司含香到底在打算搞什么鬼。

百里青也随着西凉茉一同向大路而去。

随后越过她的时候,他淡淡地瞥了西凉茉一眼,悠悠地道:“别以为这事儿就算完了,等着,丫头!”

西凉茉一顿,看着他修长的背影,随后倔强地哼了一声。

她并不认为自己有什么错呢!

两人按捺下‘假孕’这一段公案且不提,未过多久,便都一齐回到了营地。

只见另外一架马车之上,有一个只穿着难以蔽体的单衣的妙龄少女,用一种奇怪的姿态靠了马车的车背上,身上绑着一圈仿佛竹简似的东西,她脸色苍白如鬼一般,警惕又满是怨恨和痛苦地瞪着四周的年轻鬼军卫士,尤其是面前正在她身上绑着什么东西的少年校尉。

“用不着拿这种眼光来看咱们,你以为老子能看得上你这丑娘们么?”白起看着她的模样,仿佛受到了很大的侮辱,鄙夷又轻蔑地道。

他顿了顿,冷笑:“如果不是因为怕一会子你那没了肋骨支撑的狼心狗肺全掉到肚子里去把屎尿都压出来,你以为我想给你安这个东西么?”

司含香大怒,且不论她的歹毒心肠,但她容貌可爱纯美,本就是男子容易心生怜惜和没有防备的那一类美貌,再加上在青楼里呆了那些时日,除了司流风以外,什么男人看见她不是色迷迷、百依百顺的。

如今竟然被人这般嫌弃,顿时促动她心中最忌讳的恨意,连自己浑身抽骨剧痛顾不得地颤抖着怒骂:“你们……无耻……。”

“再无耻也比不得二妹妹呢。”西凉茉凉薄的声音从众人后头响起。

“小小姐!”鬼卫们原本都三三两两地站在一边看热闹,如今看见西凉茉款款踱步而来,立刻拱手,恭敬地让出一条路来。

司含香看着西凉茉踏月而来,披一身冷月清辉,宛如月之精华、山中珍岚灵气所化的女神,眼中的嫉恨怨毒之色不由更盛,她咬牙冷笑:“西凉茉,你真是命好或者真是聪明,当初投靠了百里青,如今狐假虎威倒也有了这般势力,只是不知道如今百里青那阉人一死,你还有什么好骄傲得意的,不过也是个和我一样出卖身子的婊子罢了!”

西凉茉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似笑非笑地道:“是么,只怕我与二妹妹你到底有些不一样,我身边的这些人,非但与司礼监和锦衣卫都无关,还是你们一心想要得到的,只是他们原本就是我家之人,不论如何都不可能为你们所用了。”

司含香一愣,忽然间有些明白了,她陡然睁大了圆圆地眼扫了一遍周围那些摘去了面具之后的年青鬼卫,声音微微颤抖:“你说……你说的是……他们是蓝家的鬼军!”

哥哥梦寐以求的鬼军?

怎么可能?

连当初她都以为那不过是个传说而已!

“带着无尽的财富,拥有可以改变生死,转移河山之能的地狱鬼神之军,沉睡在死亡之海沙漠之底,守护着曾经的战神的财富,直到有一日再次被打开封印,流火遍布大陆。”

西凉茉慢悠悠地念着鬼军传说的箴言,随后看着惨白着脸的司含香一笑:“只可惜打开他们封印的不是你,而是我——唯一的蓝家血脉,看样子你们被赶离开了靖国公府邸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到过那里,抛弃了董姨娘和西凉丹这两条重要眼线,你们什么也不知道嘛!”

司含香眼中的怨毒若是能化为利剑的话,那么西凉茉此刻想必一定万箭穿心了。

西凉茉懒得和她继续废话,只淡漠地道“听说在经历了很愉快的询问过程后,你告诉我家魅晶,你愿意招供出你哥哥所在之处,是么?”

司含香眸光闪烁,不知是内心在挣扎,还是在思索什么诡计,沉默了许久,但是西凉茉极为有耐心地等待着,直到随后司含香咬牙道:“是!”

西凉茉看着她,挑眉道:“我记得你可是为了小王爷,愿意抛头颅洒热血,怎么如今却愿意出卖你的心头宝了?”

司含香看着西凉茉,原本只满满是怨毒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惨然,:“我没有那么天真,落在你们只手里,只怕我是没有希望能活下来了……。”

只怕能顺利痛快的死去,就已经是一种奢望了。

她顿了顿,看了看自己胸口的那竹简一样的东西,眼中闪过厌恶,她低低地笑,怨恨而无奈:“何况,我的身体已经成了这种虫子一样的模样,不要说哥哥,就是我自己都看了恶心,我已经是一个废人了,已经不能再对哥哥有什么利用价值,日后说不定还要受雨姨娘那贱人的凌辱欺虐,我为哥哥做了那么多,不是为了让别的女人坐享其成的!”

她可以忍受在哥哥身边有其他女人,因为她知道司流风是恨着她的,她比谁都清楚,但是太平大长公主也一样不被太子殿下钟情,但是她却可以跨越人世间的一切禁忌,强行留在了太子殿下身边,让太子殿下不得不接纳她。

那么她也可以!

“……只是如今我已经变成这种样子,我已经没有了任何能力能让哥哥接纳我,既然如此,倒不如……。”司含香顿了顿,眼中闪过森冷狰狞的光芒,咬牙切齿地道:“倒是不如让哥哥陪着我一同在地下做个同命鸳鸯!”

冰冷的月照在司含香依旧稚气的脸上,西凉茉忽然想起面前这如黑寡妇蜘蛛一样打算吃掉爱人的少女,今年也不过十六岁而已。

西凉茉看着她,忽然觉得很可悲,司含香不过是为了司流风可以出卖一切,做尽一切只为完成他的志向,但是发现她永远也得不到他之后,也可以毫不犹豫结束所有的一切。

这是沾染着死亡与绝望的爱,还是永无尽头的恨?

又或者不过是人之私欲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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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流风坐在烛光下,忽然忍不住打了个寒颤,他微微颦眉,伸手抚住了自己的心口,莫名其妙地,忽然间涌上来一种怪异的不安。

“小王爷,这是怎么了?”一道幽幽的带着点子轻佻的男音在司流风身边响起。

司流风看向身边的蒙面人,不咸不淡地道:“没什么,只是在想今夜行事到底是否能成罢了。”

那人笑得一双斜飞精致的眸子微微弯,摇了摇手里的扇子:“小王爷且放心就是了,今儿出去,说不定除了能抓到顺帝母子,让小王爷你能顺利登基之外,还能得到一个更好的消息呢。”

“哦,什么消息,倒是请您说说看。”司流风挑眉问。

那人轻哼一声,如画眉目间似有诡谲光华流转:“我听说今儿可是千岁王妃亲自领兵护送顺帝母子上秋山呢,千岁王妃不就是贞敏郡主,你的老情人么。”

“什么?”司流风一愣,微微睁大了一双冰冷的星眸,随后又狐疑地道:“但先生你不是说百里青那阉人如今已即将病发身亡么,茉儿怎么可能出宫?”

“茉儿?”那人怪笑起来,上下打量着司流风:“看起来小王爷还是很记挂着您的这位糟糠之妻呢。”

司流风眼中闪过一丝冷色:“先生,请回答本王的话,你为何之前不曾告诉过我是西凉茉亲自领兵护送顺帝母子!”

那人看着司流风,哼了一声,声音也冷了下来:“怎么,因为贞敏郡主领兵,所以你就打算手下留情了,小王爷,请你别忘了,若是今日贞敏郡主知道你谋划了这一场瘟疫,害死了百里青,只怕她可不会对你手软,说不定日后还是你登基的最大障碍!”

司流风脸上掠过尴尬怒色,但还是冷着脸道:“先生,您不明白么,贞敏一向奸诈多谋,为人也一向小心了,若是她领兵,咱们恐怕才要更担心才是!”

那人微微眯起眸子:“这倒是,若是小王爷不放心,我倒是可以再让人替你去打探一番,必要的时候还能助你一臂之力,只是……。”

“只是什么?”司流风看向那人,冷硬地道:“我答应让给先生的城池已经不少了,西狄人也该知道什么叫得饶人处且饶人。”

那蒙面人笑起来:“呵呵,你且放心,我只是说一会子,若抓到了贞敏郡主,我可是想要她想得紧呢。”

这紧字听起来有一股子阴冷冷的让人不寒而栗的味道。

宦妻 第六十二章 男人之间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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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要她来做什么?”司流风脸上一僵,冷冰冰地看着蒙面人。

那蒙面人眯起眸色诡谲的眸子道:“不做什么,只是这位郡主可算不得什么好人,心狠手辣,再说若非她之前用计,我们西狄大军早已经挥军北上,怎么可能如今还被阻隔在征途之上,算起来她可是我们西狄的罪人。”

司流风睨着他,目光深浅不明:“你想要惩治她,还是要她的命?”

蒙面人低头就着茶杯品了一口茶,慢条斯理地道:“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呢,小王爷,莫不是你还在想着与那位郡主破镜重圆,当初她可是毫不犹豫地就要与你和离了,不是么?”

毫不掩饰的讥讽顿时让司流风眼中瞬间闪过被羞辱怒火,袖中的拳头瞬间握紧,手背上青筋毕露:“特使大人,您最好放尊重一点,您到底还是站在天朝的土地之上,本王当初既然可以对贞敏动手,也就代表本王容不得侮辱本王的人!”

这话里便是不再掩饰他的威胁之意。

那蒙面人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看着司流风道:“何必恼羞成怒,小王爷,在下只是希望您能清醒一点罢了,您虽然对贞敏郡主动过手,但是到底还是受下留情了不是,正所谓大丈夫何患无妻,天底下比贞敏郡主好的美人不少,咱们西狄皇室里素来以出美人闻名不是么,你看看那位就要归天的第一美人,若非他是个阉人,那种容貌生在女子身上,哪个男子不动心,不想据为己有?”

司流风咬牙,冷笑一声,意有所指地道:“那种蛇蝎美人,只怕是看一眼就会折寿吧,本王可消受不起那样的艳福。”

那蒙面人看着司流风眼中神色森寒,这会子也不再去刺激他,毕竟他想要的是确保司流风不会在他们抓到西凉茉后对西凉茉手下留情。

他只缓和了口气,顺带换了个话题道:“是了,小王爷,咱们之前安排的那件事恐怕也到了应当动手的时候了,如今虽然成事在即,您不觉得那一头的事儿也该早点安排么,毕竟那人也还是有用的。”

司流风看了看他,沉默了一会,淡淡地道:“那件事,本王自有安排,一会子我会让风堂堂主与您走一趟的。”

那蒙面人见他不愿意多提此事,心中暗自骂了声破落户,但嘴上还是笑道:“既然小王爷这般有自信,想必一切都是安排好的了,在下就等着您的安排就是了。”

“嗯,如今天色不早,先生也请先回吧,毕竟如今司礼监和锦衣卫的贼人无孔不入,如今在那阉人未曾确定死亡之前,您还是要自己小心些。”司流风淡漠地道。

看着对方已经毫不客气地下了逐客令,蒙面人眼中闪过一丝阴沉不悦,但还是起身微笑着道:“好,在下这就告辞!”

说罢,他拂袖而去。

司流风等着那人出了门外,随后脸色彻底地冰冷下来,毫不客气地狠狠将手上的官窑青花瓷器摔在了地上。

“嘭!”

瓷器四裂的声音让进来伺候的小道士吓了一跳。

“小王爷……您息怒!”

司流风垂下眸子,眸子里一片森寒冰冷:“一个蛮夷狗贼,也敢在我天朝之嚣张放肆!”

那小道士低头将那些碎片都收拾了起来,轻声宽慰:“小王爷不必恼恨,等到日后您登基,励精图治,必定能将他们赶出我天朝国界,四夷臣服!”

司流风闻言,看了一眼那唇红齿白的小道士,眸光复杂:“是么?”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心中不安越来越甚。

那小道士笑了笑:“是。”

司流风看着那小道士,不知在想什么,沉默了下去。

蒙面人一出帐篷,没有走多远就听见了深厚传来瓷器破碎的声音,他顿了顿脚,随后走向不远处的拴着马的树下,有立在马边的侍者立刻上来恭敬地对他道:“特使大人,方才雷堂主问您晚膳的时候可喜欢用些野味?”

那蒙面人冷笑着指了指那栓在树下的马:“用什么晚膳,如今教宗大人不待见咱们,方才下了逐客令。”

那侍者不由一愣,仿佛极为惊讶:“这……这怎么可能,正所谓求人者制于人,如今不正是他们求着咱们帮忙的时候么,怎么敢给特使大人您脸色?”

那蒙面人轻蔑地嗤了一声:“一个破落的出卖自己家国的王公子弟,落草的凤凰不如鸡,偏生还要把架子端得比天高,若非看着他还有点用处的份上……哼!”

那侍者犹豫了一会子,忽然轻声道:“主子您也不要与他计较,总归是一个傀儡罢了,只另外一件事,属下方才接到国内的消息,希望您能尽快结束在这里的事情,前线战事顺利进展,不要一点进展都让国内的人看不到。”

那蒙面人堪称漂亮的眼中瞬间闪过阴狠冰冷的光芒,冷笑:“什么叫顺利进展,倒似本特使在这吃人不吐骨头的异国他乡宫廷好混似的,二皇子也真是越来越没有脑子了。”

那侍者不敢再出声,毕竟陛下病重之时,二皇子即使背负了弑兄的罪名,也是他们绝对得罪不起的,毕竟成王败寇,也许很快二皇子就是西狄之主了。

他顿了顿,忽然想起了什么,看了看天边那一轮即将落下的夕阳,那夕阳之光宛如火一般,仿佛将一切全部都燃烧,天地间的一切成了猩红之色。

他微微眯起眼,唇角勾起了一丝诡谲的弧度:“既然他们那么希望一切早点结束,要看到什么大动作,那作为无比忠心的典范的本特使自然是要满足他们的要求的。”

那侍者看着他的模样,不由心中一寒,有些畏惧地低下头去。

而就在此时,忽然一只雪白的身影忽然飞掠而来,那蒙面人眼睛一眯,随后忽闪一伸手对准那道雪白的影子,一按手上扣着的银色镯子,镯子里锐光一闪,那白影立刻哀鸣一声,应声而落,直直地落在了他面前。

那侍者一愣,错愕地看向那鸽子,又看看自家主人:“主子,这鸽子是天理教的信鸽吧,您这是……。”

他家主子就算肆意妄为也太过了些,怎么竟然在别人的地盘上射杀别人的信鸽,公然偷窥别人的秘密?

蒙面人冷冷地瞥了他一眼:“去捡起来,这个时候从京城方向飞出来的鸽子,你以为只是普通的情报么?”

那侍者不敢多话,立刻上去将那倒霉的鸽子捡起来,扒拉下它脚上的卷起来的信件交给了蒙面人。

蒙面人毫不客气地直接打开来看,只见上面的字迹非常潦草,而且似乎还有细微的血迹喷溅在上面,可见对方一定是非常紧急的情况之下,将鸽子放出来的。

而字条上只有两个字——“未死”!

那蒙面人瞬间就阴沉地眯起了眼,睨着手上的字条,陷入了沉思。

而这个时候,身后的门也吱呀一声打开,有冰冷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不请自拿,视为偷,本王不知道先生什么时候竟然有了窥视别人家的秘密的嗜好!”

那特使回过神,转身看也不看那些提着刀剑将自己围起来杀气腾腾的天理教徒,只是看着司流风毫不介意地一笑:“本特使也不知道是您家的信鸽,只是忽然觉得腹中饥饿,所以想顺手打只鸟儿过来烤着吃罢了。”

这番无耻的话语让司流风眼中瞬间闪过浓重的杀气,但是看着对方那种似笑非笑的模样,他却还是不得不按捺了下去,只冷硬地道:“请您物归原主!”

那蒙面人倒是全然不介意地将手上的东西递给了他,反正他也已经看过了内容。

而司流风接过之后,一看里面的两个字,表情也如出一辙的瞬间阴冷下去,他咬牙切齿地道:“未死?谁未死,嗯!”

那蒙面人似笑非笑地道:“您说呢,是谁未死,还有谁能让您在宫中的眼线冒死也要送出信来。”

“百、里、青!”司流风愤怒得几乎手都要颤抖起来,他忽然一转头,杀气浓浓地盯着蒙面人,一字一顿地道:“特使,您不觉得应该给我一个交代么,您不是说他感染瘟疫必死无疑么!”

蒙面人看着对方杀气重重的模样,却反而轻佻地以袖掩唇笑了起来:“呵呵,这可真有有趣得,我答应过王爷您什么了么?再说这瘟疫是您自己想着法子传染进了宫里的,也如您所愿一般的让他感染上了,如今这位千岁爷命大,老天爷都帮着他,我也没法子,我只是答应了给您传递消息罢了,只是如今在下已经出宫了,如何晓得这宫里的第一手消息?”

“你……!”司流风一下子被说得哑口无言,心中翻腾着的怒气却不能发泄出来,只因为对方说得没有错,西狄人是没有答应过他什么!

他垂下眸子,不知在想什么,忽然道:“既然如此,就请特使大人立刻赶回宫中,既然那人已经苏醒,如今看来我的人也已经惨遭毒手,他必定设下了陷阱,说不定此刻已经追查到这里,这里已经不安全了。”

他从来都不会小看百里青这个对手,那个妖异的男人,若是没有真本事,也不可能坐到如今的地位!

司流风将身边那小道士推了出来,对着他沉声道:“现在我把风堂堂主交给你,以后特使有什么问题直接找他就是!”

那蒙面人看着仿佛有些羞怯又不安的小道士,随后挑了下眉,对着身后的仆人道:“一会子你就带着风堂主一同走吧。”

那蒙面人看着司流风挑了唇角:“这里已经不安全了,您好自为之!”

随后他直接翻身上马,看向还在发愣的仆人,冷道:“蠢物,还在这里发什么呆,等着被司礼监的箭头射成刺猬么!”

说罢,他一扯马缰绝尘而去,仆人赶紧扯过马儿来跟了上去,那小道士朝着司流风跪下来磕了个头,随后翻身上马,也跟着蒙面人的背影追去。

司流风看着他们消失在地平线上的身影,冷冷地道:“立刻收拾所有重要轻便能带走的东西,不能带走的东西全部深埋地下!”

一众天理教徒再愚蠢也仿佛嗅闻到了风雨欲来之前的杀气蒸腾,立刻赶紧分头去收拾。

司流风看了一眼将整个山脉与村落染红成血腥之色的太阳,神色凝重地转身回了庙中。

锦雨正在侍女的陪伴下站在地下小殿门口翘首以盼等着司流风回来,她一见司流风进来,便立刻挺着肚子迎了上去:“王爷。”

司流风看了眼她微微隆起的小腹,眼中闪过一丝难得的温柔,他点点了头,问:“怎么样,今日的情形可好些,还吐得厉害么,听说女子怀胎头几个月吐得极为厉害?”

锦雨闻言,不由一愣,看着他,眼泪忽然就下来了,她哽咽着摇摇头。

他看着她梨花带雨的模样,不由有些心烦,为什么女人总是这么爱哭?或者说他身边的女人都这么爱哭,就不能学一学茉儿么,即使在含玉的死让她失去控制的那一刻,她也是想尽办法为含玉报仇,而不是忙着悲痛。

就是这一次百里青感染瘟疫濒临死亡,她竟然也没有陪伴在百里青的身边,而是想办法立刻将顺帝母子送到秋山之上,若是当初他没有为了拿司含香做练功的炉鼎,让茉儿杀了她,或许今日至少能与百里青那阉人能分庭抗礼!

但是在他目光触及到她隆起的小腹之上时,他心中的恼火与不耐烦便又沉静了下去。

司流风难得好耐心地看着她微微一叹:“你哭什么呢,哭多了对孩子不好,也对你的眼睛不好,本王还等着你给本王生个大胖小子呢。”

锦雨立刻死命地点头,努力地扬起一个笑容来:“今日好些了,妾身和孩子都很好,只是妾身太感动了。”

她怀孕很不容易,肚子里的孩子确实极为折腾人,尤其是她流产过好几次,这一次还是全靠整日卧床才能怀下孩子,而自打她怀孕之后,司流风便不在她这里歇息了,而是一直都宿在别的侍女那里,更是甚少对她表现出关心来。

这让锦雨怎么能不感动。

“好了,进去休息吧。”司流风看着她微微一笑,亲自扶着她进了房间,看着她躺在床上,随后道:“你且好好歇息,晚点,本王让人给你送安胎药来。”

锦雨甜蜜地笑着点点头,随后又想起什么,忽然有点不安地问:“但是……妾身刚才听说咱们要离开这里,这里已经被司礼监的人发现了是么,可是妾身肚子里的孩子怎么办?”

她肚子里的孩子却是经不得颠簸的。

司流风看着她安抚地一笑:“且放心安歇,这是本王的孩子,本王一定会为你安排妥当的。”

锦雨看着他感激地笑了笑,随后松了手,躺在床上歇息了下去。

看着锦雨躺下之后,司流风方才起身离开了她的房间,他站在门外比了个手势,站在门外的美婢就立刻上前,对着司流恭敬又妩媚地行了一礼:“教宗大人,您唤绿儿来有何吩咐?”

司流风看了一眼这唤作绿儿的婢女,方才想起似乎自己曾经在锦雨怀孕不能承宠后,宠幸这伺候人的美婢几次,他从腰上取了一只小包递给她:“你去将这药下在一会拿来的安胎药里。”

那绿儿一惊,不敢置信地看向司流风:“这是……。”

“这是让锦雨夫人好好休息的药,一会子本座会安排人带着你们改装成当地农妇在这村里住下。”司流风淡淡地道。

绿儿看了看那药,有些犹豫:“可是大夫说过安眠散对胎儿与孕妇都不好呢,说不定生下来会是个痴儿。”

司流风很是不耐地扫了她一眼,冰冷地道:“本座不可能带着怀孕的她离开,她怀着身子不能颠簸,只能成为本座和所有人的拖累!”

绿儿被司流风眼里的杀气吓到,立刻接过那药物,点头恭敬地道:“是,绿儿这就去安排。”

看着绿儿离开之后,司流风忽然又对着身边跟着的天理教徒冷冷地道:“一会子让人带着锦雨夫人先行转移,若是锦雨夫人被司礼监或者锦衣卫的人发现她的话,必要的时候直接送夫人一程,不要让她落在司礼监和锦衣卫那些渣滓的手中,本座的女人和孩子绝对不允许被人利用和威胁!”

那两个教徒一楞,随后眼底一寒,拱手沉声道:“是!”

司流风转头看了一眼锦雨的房门,眼中闪过一丝郁色,随后转身离开。

等到下半夜的时候,天理教的门徒们都基本上将所有的东西全部掩藏好了。

一名坛主满头大汗地过来,单膝跪在地上,对着司流风拱手道:“禀报教宗大人,大部分的教众们都已经离开,就等着您了。”

已经换好一身黑色夜行衣的司流风看了一眼自己居住的庙,随后冷冷地道:“李坛主将这里烧了吧,所有人的马蹄全部包上布巾和稻草。”

那坛主立刻点点头,领着教众下去拿火油了。

司流风却没有如大部分的教众一样向外转移,而是一路策马领着自己的亲信沿着小路向山中奔去。

江五紧紧地跟在司流风身边,他有些犹豫地看了眼那通往外界的路,还是忍不住道:“教宗大人,教众们看不到您会不会心慌意乱,若是在外头被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抓到该如何是好,司礼监与锦衣卫的人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司流风冷淡地瞥了江五一眼:“如今外面都已经封锁,若是随着大部分教众一般转移,只怕刚出这京城郊外的地界就被在外头巡查的锦衣卫发现了,更别提司礼监在各地布下的各种暗桩无数!”

江五有些犹豫,还想说什么:“可是……。”

司流风冷冷地打断他:“江五,你跟着父王也有不少时间了,按理说您是见过大风大浪的,当年父王还赞你智勇双全,如今却不知道什么叫壮士断臂么,教众可以再发展,若是咱们全都被一锅端了,还有什么希望?”

江五不再作声,只是有点不忍地回头看了一眼那通向村外的道路,便转过头闷声不响地继续跟着司流风一路前行。

快走到半山腰上的时候,司流风忽然感觉山风吹来一阵火星味,他转过脸看向山下,这个位置正巧可以看见山下不远处庙宇处熊熊冒起的火焰,并且还有不少人影晃动着冲那一边而去,他冷冷地看了片刻,方才道:“江五,你还觉得咱们应该跟着大队人马一起走么?”

江五看了一眼山下情形,还是点点头,颇有点心有余悸地道:“主子英明!”

司流风没有多言,直接扯着马缰下令道:“走,再翻过两座山,便是咱们的临时宿营地,咱们没有灯笼所有人都跟紧点!”

众人便一起策马继续向前而去,无人注意到黑暗之中有浅淡得几乎看不见的影子悄无声息的飘过,随着那影子飘过之后,骑在最后的几个马上的教徒忽然瞬间瞪大了眼,伸手去死死地摸着自己的喉咙,不一会他们就诡异地悄无声息地被吊了起来,随后消失在树上。

马儿没了主人,便茫然地停下了脚步。

一丝奇异的血腥味悄无声息地弥漫在空气之中,那晃动的灰色的影子有继续跟了上去,一轮惨白的月光在空中泛出诡谲的光来,照得周围鬼影憧憧、阴森莫名。

就这样,缀在队伍尾巴上的人都不时地消失在黑暗的树顶之中,而天理教徒们只顾着埋头赶路,竟然在短时间内完全没有发现短短两百人的队伍就消失了几十人。

直到江五奉了司流风的命令每隔半个时辰点一下人数的时候,他方才发现了一点子不对劲,自己蛇形蜿蜒前进的队伍之中怎么少了那么多人!

江五心中一惊,立刻转头叫了几个缀在尾巴上的人厉声问:“人呢,自己的同伴不见了,怎么也不曾吱一声!”

那追在尾巴上的几个人面面相觑,只惊惧互看几眼,随后其中一人嚅捏着道:“人都不见了,也许……也许是他们迷路了,咱们是不是要去找找!”

江五一听,恼火地瞪了他们一眼:“废话,如今这样黑灯瞎火的怎么找!”

但是若那些掉队的人只是迷路了,甚至没命了倒是好的,若是被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找到,只怕所有人的行踪都会泄露出去!

他犹豫了片刻,还是一咬牙道:“咱们还是先去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不管如何,若是不找一找,一会子教宗大人必定会怪罪!

江五想了想,从袖子里拿出一只盒子,拿了教众的衣衫在上面拂了一拂,随后放开了去,只见里面飞出几只萤火虫模样的虫子,在空中盘旋了一会子就飞了出去。

几名教徒不由看的有些发愣,崇敬地道:“这是堂主大人的觅踪虫么?”

江五轻咳一声,得意地道:“嗯,咱们所有教众身上都有一股子香烛味,这虫子寻着香烛味就能寻到人,你们立刻去寻人!”

他顿了顿,严肃地道:“不要分开了,若发现有什么不对,立刻报信!”

几名教徒立刻点头:“是!”随后跟着那些虫子就往来时路走。

江五迟疑一会,让一个贴身伺候的教徒去通知司流风不要停下,继续前行,他也悄悄地跟在了几个教徒之后。

那虫儿晃晃悠悠地走了一段,忽然停住不飞了,在半空中盘旋。

几个教徒果然借着朦胧的月光下看见有七八个人影,穿着和他们一样的夜行服正蹲在树下,不知做什么。

几个教徒顿时松了一口气,同时也有些恼了:“江堂主的虫儿果然有用,这几个笨蛋在这里作甚!”

说着他们便齐齐走过去,江五冶立刻跟了上去,站在不远处,打量着那蹲在树下的人,只觉得有些奇怪,那些教徒看起来实在奇怪,他总觉得有些不对,却又说不上来为什么。

不一会只见其中一个教徒拍了拍蹲在地上那人的肩头,没好气地道:“张老三,你们蹲在屙屎呢,前面的人都走了,也不怕被你手下的枉死鬼抓去!”

那张老三并不答话,其它蹲着的人也不说话,这个教徒便极为不耐烦,一把扯过张老三肩头,就要开骂,却只听得‘噗通’一声,那张老三倒地,一颗头颅滚出去老远,正死不瞑目地死死盯着他。

几个人顿时吓得一身冷汗,而与此同时,那些蹲在地上人纷纷用一种怪异的姿态转头,而那些转过来的头颅的弧度竟然达到了一百八十度,正脸色死白,舌头吐出三尺长地看着他们几个——那些分明都已经不是人!

“啊——有鬼啊!”几个教徒瞬间发出惊恐的尖叫声,倒退几步,瞬间吓得摔倒在地,又七手八脚地想要爬起来,却见那些死去的恶自己的同伴竟然倒折了手脚朝他们爬来,宛如一只只的人形蜘蛛。

这样恐怖的场面当场让那几个教徒吓得屁滚尿流,瘫软在地。

江五也同时吓得浑身冷汗,虽然他也觉得这事情有些怪异,但是此刻他脑海里都是一片混沌,哪里还有空细想,下意识地转过身就想跑,却陡然看见自己面前不知什么时候悄无声息地倒吊了一张惨白的几乎没有五官的脸,那脸离他的鼻子不过一个手指头的距离,他唯一能认出来就是那张脸上有一张开裂到耳垂下的大嘴,正好整以暇地朝他露出一个可怖的笑容。

“啊——!”江五再怎么镇定,也忍不住瞪大了眼,惊恐地尖叫出声!

那诡谲的鬼脸一晃,手一道几不可见的银光闪过,江五的尖叫声戛然而止,他最后就着月光看见的是自己的身体陡然倒地,而他的头颅远远地飞起,飞溅出一片腥臭的血花,然后那张诡谲的鬼脸飘然远去。

而江五的遭遇并不是独此一事,此刻同样惨烈的尖叫声在天理教蜿蜒蛇行的队伍间不断响起。

“有鬼啊——!”

“救命!”

“快跑啊——咱们闯进阎王爷的鬼门里来了!”

此起彼伏的哭声、惨叫声交织在一起,彻底地划破了林中的宁静。

走在几乎是队伍最前端的司流风一下子警惕起来,顺手拔出了手上的剑,警惕地看向四周,才发现自己的队伍竟然瞬间被一些阴暗的几乎难以分辨的灰色影子分割成了数段,还有不少白色的只有一张血盆大口的的脸在空中飘荡着,他们每飘荡过一处,那里就伴随着惨叫声飞溅起浓郁的血腥之气,不知何处幽幽绿色鬼火不断地闪耀着,让这山路上的一切看起来异常诡谲而恐怖。

他错愕地睁大了眼,看着面前这些几乎可以称之为不可思议的场面,第一时间他只想到了自己是否真的遇鬼!

尤其是其中一张没有身子的鬼脸正冷冰冰地凝望着他,看得他毛骨悚然。

但司流风到底不是寻常人,一咬牙,陡然伸出长剑朝距离自己最近那一张白色的鬼脸狠狠地劈砍而去:“什么东西,不敢光明正大,只会使用这种装神弄鬼的招数么!”

他不是不信鬼神,但是这个时刻居然出现这样的巧合,他更愿意认为这是故意人为!

果然在他凌厉的剑锋之下,那一张鬼脸瞬间剖开,露出一张精致得让人窒息的面容,如暗夜间开始最妖异的花。

司流风却梭然觉得自己浑身的血都在那一刻冻结,他几乎有一种错觉是自己亲手放出了吞噬一切的妖魔。

百里青看着他,精致的唇角上扬,露出一丝诡谲的笑容,悦耳而又阴冷得让人觉得极为不舒服的声音响起:“乖侄儿,许久不见,不想你长得越来越丑也就罢了,行事也越来越愚蠢了。”

司流风看着面前既有杀父之仇又有夺妻之恨,不共戴天的仇人,眼睛一片猩红,咬牙切齿地道:“百里青,你还真是命大,这瘟疫都没能让你死掉。”

百里青唇角弯起一丝诡冷又高傲的弧度:“都是茉儿的功劳,她对于任何一个男人来说都是个惊喜不是么?”

司流风眼中一痛,随后冷笑:“你也能算个男人,怎么,西凉茉呢?”

百里青冷淡而轻蔑地道:“这是我和你的之间的事,我的女人自只要坐着看就是了。”

“好,那本王就如你所愿,让那蠢女人知道自己选错了人!”司流风咬牙大笑,眼中森冷如二月寒冬,他一把扯掉自己肩头的披风,随后一把抽出腰上的剑,横在自己眼前,口中轻念有词,捏出一个剑诀,只见他右手之上的长剑瞬间便暴起一层幽幽的红光,剑气于其上吞吞吐吐,让人看着只觉得妖异非常。

百里青睨着他眉心那一抹浮现出来的暗红,挑了下眉:“璇玑魔功,想不到当年你那蠢爹盗走的东西竟然还落在你的手上了,这璇玑魔功讲究的是个阴阳调和,采阳补阴,再以阴导阳,便能修得快速功法,在短时间内内力大增,只是不知道哪个蠢女人做了你的练功炉鼎,帮你聚集内阳,只怕如此这般一两年,那女子这辈子就会废了。”

司流风没有想到百里青竟然会对自己秘密修习的秘法如此了解,不由冷笑:“既然你知道那么详细,想必也知道璇玑魔功的厉害!”

说罢,司流风忽然毫无预兆地一把挥出手中的长剑,那幽幽红色的剑气一下子挟持着开金裂石之力向百里青卷去,掠过的树枝竟然都在瞬间燃起,而竟然是丝毫不曾顾忌百里青身后还有自己那苦苦与别人作战的下属。

百里青跳了下眉,忽然轻巧地凌空跃起,他身形极为优美,而且没有任何准备动作,只这么一跃,他的身子瞬间拔高了三丈,直接跃在空中,避开了司流风剑上袭来的魔功罡斗气!

而那巨大的罡气袭来之时,百里青他身后那些与田里教徒战在一起的鬼卫们反应极为敏捷,他们大部分都是一等一的高手,所以也也在下一刻足尖一点拔高数丈。

在司流风错愕的目光之间,只见那些与鬼卫们缠在一起的天理教徒们可没有鬼卫们那一等一的身手,恰好被那罡气烈焰给碰个正着,他们竟然诡异的全身都着起了火,虽然不是很大的火,但是却足以烧得他们哭爹喊娘的了!

“救命啊!”

“见鬼了!又见鬼了!”

这样的尖叫声此起彼伏,顿时让司流风气怒得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瞪着百里青,伸手长剑一挑,再次向百里青刺去,剑上罡气四射,但凡被司流风罡气所袭之处,皆成灰烬。

百里青没有还手,只是宛如一片树叶一般轻飘飘地随着他的拳风袭击而来的方向飘荡,让司流风的罡气很难以扫到他。

他似笑非笑地看着司流风:“怎么了侄儿,这就是你的能耐么,倒是真一日千里,竟然能在短短几年练习到了第六层,而能对你这般彻头彻尾地奉献自己,甚至与别的男人交欢只为做个给你练气炉鼎的女人不就是你的妹妹司含香么,你倒是也下得去手,嗯?”

司流风连着数招竟然最多不过是扫到了百里青的衣摆,实在不免有些气馁和愈发的愤怒心惊,但他始终认为那是百里青不敢和他正面交手而已,但是百里青那种仿佛挑逗小孩子的态度,让司流风的愤怒又无奈!

他忽然抽回自己的长剑,到底忍无可忍地对着百里青轻蔑地冷笑:“百里青,你这阉人也就是这点装神弄鬼的能耐了,因为知道璇玑**的厉害之处所以不敢正面迎战是么,今日本王定要取你项上人头来祭我父皇和你对我多年以来的侮辱!”

百里青闻言,一个鹞子翻身,优雅地转身看向司流风,那阴魅诡谲的眸光,仿佛像一只逗弄够了猎物的妖兽,在看从哪里下手弄死自己猎物,直看得司流风瞬间觉得自己身上起了一层寒毛。

“让晚辈失望从来都不是本座的作风,既然是侄儿你苦苦相求,当叔叔的怎么好不满足你的愿望呢,只是本座到底比你长一辈,也不好用别的功夫,省得别人说本座以大欺小,你用什么功夫,本座就奉陪到底好了。”百里青似笑非笑地说罢,忽然双手一合,从袖子里转出一把袖底刀来,同时左手捏剑诀在刀上一横,之间一股子红光罡气一下子从袖底长刀上迸发出来,一吞一吐,竟仿佛有灵气一般。

司流风不可置信地看向百里青眉宇之间,他白皙的额头间竟然也出现一抹妖异的红线,司流风失声惊道:“璇玑魔功,你怎么也会!”

这璇玑魔功分明是父亲给他的秘密神功,据说练成那日,魔功盖世,武林之中皆无敌手,乃是五百年前血洗中原武林的海外魔仙的不传之魔功。

而且看着百里青眉宇之间的那一抹火色竟然已经是纯红,比他的暗红更鲜艳数倍,那正是魔功已经练上第九重的表征!

百里青看着司流风,戏谑又轻蔑地勾了下唇角:“这很奇怪么,这世间原本就没有什么魔功、神功能独步天下的,何况你那蠢父亲死得早,大约没有告诉过你,这本璇玑魔功是他从本座那里废了多少条人命才偷来的吧。”

他说话之间,手上长剑已经毫不客气直接当头向司流风挥去!

司流风大惊,慌忙也运气璇玑魔功迎了上去,却不想长剑还没有与百里青的刀触上,一股子巨大的炽烈气息瞬间朝他盖了下来!

而他手上的那一层罡气在对方精纯的炽烈罡气面前几乎是节节败退,司流风被逼迫得节节后退。

他使出了吃奶的力气,额头上冷汗涔涔,他比谁都明白,若是自己不能脱身,必定是个重伤的下场,司流风几乎闻到了自己身上的头发烧焦的臭味,连单薄衣衫角都在那种灼热的气息下泛起一丝火星来。

但是百里青似乎看出来他的狼狈,竟封死了他的退路,面无表情地用着手中长刀与罡气一点点地朝他头上压去。

而就在司流风以为自己再支撑不住,双手发软,近乎绝望之时,一道身影忽然猛地扑了过来,竟然不顾百里青与司流风相斗时那种炽烈的罡气,蓦然地扑在了司流风的身上,伴随着一声女子凄厉的惨叫,司流风也趁势力脱离了百里青的罡气范围,连退数步。

他喘着气,颦眉睨向那背上的皮肉几乎瞬间被烧焦的女子,失声道:“锦雨!”



宦妻 第六十三章 黄泉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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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很快司流风就感觉不到自己的肩膀还有痛感,他颤抖着伸手去触碰自己的肩膀,随后却只感觉到仿佛在摸一块焦炭一般,他立刻低头一看,绝望又惊恐地发现自己的肩头竟然已经成了焦炭。

而一道熟悉有凉薄的声音在他身边响起:“司流风,你真是让人恶心。”

司流风下意识地看向对方,冷月清辉下,那张温婉如兰,拥有着一双妩媚间却隐含着兵气的眸子的熟悉面容,那张面容,曾经让他无数次地试图在别的女子的脸上寻找过相似的特质,但是却终归失望。

她很特别,特别得让他爱之不能,恨之不得。

他近乎痴迷地唤了声:“茉儿?”

西凉茉颦眉,毫不掩饰自己眼中的鄙夷,她冷道:“你没有资格这么叫我,这是我的夫君与我的朋友才有资格这么唤我,至于你……一个卑鄙的,利用女子心意去完成野心,连自己骨肉都毫不犹豫能伤害的混账,是没有资格这么唤我的,你难道看不见你的女人、你的孩子为你付出了什么!”

西凉茉怀里正躺着已经只剩下一口气的锦雨,烧伤是所有的伤口中痛感最高的一种,此刻锦雨已经痛得浑身痉挛,双腿之间血流如注,过分疼痛与痉挛让她已经流产,而地上分明躺着一团如鱼儿形态的血肉,也在微微颤抖!

司流风瞳孔一缩,那分明是他的……骨肉,但是随后,他抬头愤怒地看着西凉茉冷笑起来:“你少在这里猫哭耗子假慈悲,贼喊捉贼,如果不是你和那个阉人,锦雨又怎么会流产,此刻她应该在王府里过锦衣玉食的日子,害得我们家破人亡,流浪江湖的人不是你们这些奸贼么!”

记起自己满府查抄,流落江湖之苦,司流风心中焉能不恨!

西凉茉睨着面前这个狼狈不堪的男人片刻,直望到了司流风狼狈心虚地撇开脸,她才不由讥讽地摇摇头道:“司流风,我以为你就算失败了,至少是条汉子,只是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你不过是个只有野心,失败了便只会怨天尤人,而没有任何头脑与担当的男人,作为一个成熟的男人,熟知权力斗兽场规则的男人说出这样的话不觉得很可笑么!”

既然有野心,并且追寻自己的野心,参与到最血腥与罪恶的权力斗兽场中来,每一个人就不再是人,而是兽,为了至少无上的权力,或者生存而参与争斗,就没有谁是高尚和无罪的!

但是即使是兽类,也知道要保护好自己配偶与后代,居然希望自己的对手来保护自己的后代与配偶,真是可笑之极!

何况司流风何曾真将锦雨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放在自己眼中过?

西凉茉冷冷地看着他:“可以这么轻易地放弃她和孩子,不过是因为你觉得她和肚子里的孩子都配不上你高贵的血统与身份罢了,你所需要的是那种光鲜亮丽能够匹配你的女子,所以你觉得所谓大丈夫何患无妻,无子,总会有更美丽和高贵的女子为你生下更好的继承人,不是么?”

她顿了顿,又冷笑道:“你以为你真的是喜欢我么,你不过是觉得我就像一把更好的剑罢了,既能为你的面子上增加华丽的荣光,又能为你披荆斩棘不是么!”

司流风在她那种极具穿透力的目光里,狼狈得几乎无所遁形,他从未曾去仔细剖析过的自己的心思,仿佛就这么赤裸裸地袒露在人前。

他扶着自己肩头,勉力地坐起,随后目光扫了一眼周围,所有的天理教徒不是已经投降,就已经身首异处,早已经被那些‘鬼影’处理得干干净净,一张张没有眉眼鼻子的脸悄无声息地在月光下泛出惨白的光,竟没有一丝人气,唯独他们手上的弯刀还不断地往地上滴落着血,看着篸人可怖无比。

司流风看着那些人影咬牙切齿地道:“他们都是什么人,别他妈的告诉本王那是司礼监的人!”

西凉茉挑了下眉,这司流风倒是真有点眼光,她淡淡地道:“他们确实不是司礼监的人,他们是你梦寐以求的蓝家鬼军。”

司流风先是瞬间闪过精光,目光灼灼地,近乎痴迷地看向那些提着弯刀又矫健的身影,喃喃道:“鬼军,果然是真的,不是传说……。”

但随后他心中闪过彻底的绝望,他转会头朝着西凉茉咬牙怒笑:“西凉茉可真是厉害,倒是什么都看得透了,那么你和我又有什么区别呢,跟着那个不是男人的阉人,即使被迫成为对食,成为天下的笑柄,却也要屈意承欢,你不也一样龌龊与恶心么,就算得了鬼军,不也是一样为了巩固你的权势地位么!”

西凉茉看着他,淡淡地道:“首先,我要纠正你一件事,不是千岁爷要强迫我成为对食,而是三年前我就主动勾引了千岁爷,自愿奉上自己成为祭品,我并不后悔,尤其是在成为你的妻子之后,你让我看清楚了什么叫做男人之间的差距,最后一件事,我从不否认自己是个心机深沉而卑劣的女人,否则我也活不到现在,但是我尚且不至于没有最基本的人性,这是我和你最大的不同。”

司流风彻底地震惊了,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看向西凉茉,眼中满是怨恨与无尽的屈辱,伸手颤抖着指着她:“贱人,你……你无耻,是你……是你毁得本王家破人亡,本王到了地狱也不会放过你的!”

居然在她嫁给他以前,就勾搭上了百里青,也就是说从一开始,她就是为了毁灭德王府的目的才嫁入德王府!

西凉茉一看司流风,就知道他必定在脑补自己是间谍之类的,带着不纯的目的进入德王府,她也懒得解释那么多。

但百里青却不乐意了,他上前两步将西凉茉拽起来,占有性地将手搁在她细腰上,眯起阴魅精致的眸子,对着司流风冷笑:“侄儿,你可别太抬举自己了,本座不过是见着这个笨丫头一心想做个只在内宅里安静过日子的王妃,才顺了她的心意,让她嫁给你,也好叫这笨丫头试试什么叫不撞南墙不回头,如今她可知道这天下间只有本座这一等一、天下无双的的品貌才能配得上她!”

一等一、天下无双的品貌?

西凉茉默默地道,这两个形容词用在身边这个千年老妖或者说千年狐狸精身上,真是吐槽点多多啊!

不过看着老妖这等自傲,作为一个良好的妻子,她还是不拆台了。

司流风睨着百里青搁在西凉茉细腰上的手,忽然诡异地哈哈大笑起来。

“笑什么,丑人多做怪!”百里青最烦居然人比他还嚣张,阴魅的眸子里闪过阴冷的狠色,伸手隔空一巴掌甩过去,冷冽的罡气直接将司流风扇得趴在地上。

司流风的笑声戛然而止,他费尽了力气支撑着自己颤抖的身体坐好,伸手恶狠狠地擦去自己唇角的血,目光盯在西凉茉身上,恶毒地道:“人都说一夜夫妻百夜恩,你总不是女儿身了,这辈子你跟着那阉人,也尝不到别的男人的味道,也算是为本王守节了不是!”

说罢,他又轻蔑地看着百里青冷笑:“小叔叔,你且看好你的这个小婊子,如今她才十八,你若是握不住她,被她夺了权势,更别指望那些姓蓝的鬼军会听你的话,以后你以为你这个垫脚石会有的下场,她能为了向上爬向你出卖自己,你满足不了她的欲望,明日就能躺倒别人的床上去!”

这番话不可谓不恶毒,充满了挑拨离间的气息。

可惜……

西凉茉眼中厉色一闪,却忽然轻笑起来,眼中一片凉薄:“司流风,我的第一个男人还真不是你,而且从头到尾都只有一个男人而已,至于以后你小叔叔能不能满足我,就不劳你操心了不是?”

司流风一开始还没与反应过来,随后忽然明白了她说的意思,瞬间双目暴睁,不敢置信地盯着百里青:“怎么可能……你……不……这绝对不可能,你的男人……你的第一个男人明明是我!”

他狂乱地摇着头,试图想要挣扎起来,却一次次地坐下去,嫉妒、羞辱、怨恨、绝望种种所有的情绪彻底让司流风疯狂起来。

西凉茉眼中闪过讥诮和近乎残酷的冰冷,她本就不是好人,也极爱记恨,那种差点失去阿九的无助、愤怒、恐慌还有那种空虚的痛,都让她恨透了司流风和司含香。

百里青感觉到西凉茉紧紧揪住自己背后衣衫的手,有一种彻骨的冰凉,他不由微微颦眉,眼中闪过一片深沉,随后他左反握住她的掌心,右手一抬就要不耐地直接了结了司流风,却忽然感觉有人在自己脚下靴子上有异动。

他低下头,却见锦雨正望着他流泪,她已经说不出话来了,只是两道浑浊的泪顺着脸颊流淌而下。

对于西凉茉以外的女子,百里青向来是没有任何耐性的,尤其是讨厌别人随便触碰他,百里青厌恶地就要踢开她的手,却被西凉茉拉了一下,他狐疑地看向西凉茉。

西凉茉淡淡地道:“她只是想要和那个男人死在一起罢了,孩子在地下也需要一个爹,不是么?”

她原本就不想与这些女人争风吃醋,更没兴趣和一个将死之人怄气。

静雨听见西凉茉这么说,又落下了两行泪,竟浮现了感激的神色。

百里青不可置否,只是点点头。

司流风一脸狰狞地对西凉茉吼道:“西凉茉,你这个卑鄙又残忍的女人,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西凉茉倒是一点都无所谓,做鬼么?反正她也不是没有做过,若是他有这个本事再重生,她也未必会输,谁也不能预知未来,她冷淡地勾起唇角:“嗯,慢走不送。”

但此时,一道诡异的摇摇晃晃的如同没有骨头一样的虫子一样的扭曲身影,竟一下子挣脱了白起的手,一种诡异的完全不是人能有的姿态摇摇晃晃地朝树下的司流风扑了过去。

白起一恼,正要伸手抓回司含香,却见她扑到司流风身上的那一刻,从嘴巴里吐出了一颗珠子,她对司流风露出个诡异又扭曲的笑来:“哥哥,我们永远在一起,只有我和你!”

司流风大惊,死命地想要挣脱司含香那恶心的身体:“不……你走开……疯女人!”

随后她忽然在司流风惊恐的目光中按破了手里的那颗珠子,瞬间一种浓重的油气迸发出来,然后一股炽烈异常的火焰喷薄而起,瞬间将司含香和司流风给包裹在里面,司流风瞬间发出一声凄厉非人的惨叫,在火中竭力的挣扎起来。

西凉茉一惊,拉着百里青就退开几步,百里青安抚地拍拍她肩头,低声道:“别怕,那是西域火龙油,遇到空气即燃烧,但是只能短距离触物燃烧,不会炸开,只是若碰到东西,不把那东西上能燃烧干净的都烧干净了,这火势不会灭的。”

白起也不好意思地挠挠头:“小小姐别担心,那东西一会子都是属下方才大意了,原本以为她连坐都坐不起来的,怎么也没有想到她居然能跑过去!”

若是司含香拿着那油伤了小小姐或者九千岁,他十个脑袋都不够砍的!

西凉茉淡淡地道:“大意失荆州,若是再有下次,便休怪我不近人情!”

赏罚分明,是一个优秀领导者保持团队运作与向心力的必要手段,人情是人情,但是有些事情却必须铁面无情。

白起一凛,随后躬身道:“是!”

西凉茉看向那一团挣扎着已经渐渐不动的一对火中男女,至死,仍旧肢体交缠,司含香一个没了肋骨的蠕虫样的人,若是寻常人连坐都坐不起来,她竟然能凭借疯狂地信念,死死地抓住了司流风一同下地狱,也不知道是可悲还是可怜。

但也许她根本不需要任何人的同情,只是做着她自己认为正确的事情罢了,就像他们在这里站立着的每一个人。

许是司含香那种可怕又惨烈的爱情,让所有的人都震撼了,皆沉默了下去。

那是一种执念,哪怕成为鬼魂,也不会放弃自己无望的、绝望的爱情的执念,它能让最狡猾的女人变得痴傻,它也能让最善良女子变得狠毒。

西凉茉低头瞥了眼已经早已没了气息的锦雨,锦雨至死都眼望着司含香和司流风那还在燃烧的尸体,空洞的眼中满是不甘心与愤怒的狰狞。

她不由神色间有些惆怅。

女子最悲哀的不是爱错了人,而是明知自己爱错了人,还一错再错,赔掉一生与性命。

“咱们走吧,马已经准备好了。”百里青见惯了各种凄惨的场面,只是淡淡地揽住了西凉茉的肩头。

西凉茉挑眉瞥了他一眼:“怎么,你不跟着鬼军他们步行回去了?”

这厮方才上山的时候,非要与白起他们混在一起,就是为了要亲自收拾司流风,虽然名义上说是司流风居然胆敢冒犯伟大的、神圣不可侵犯的千岁爷,所以千岁爷要亲自处置那冒犯者。

但是她总觉得这是因为主要原因是极其小心眼、爱记恨的千年老妖,一直都看这个占着她前夫身份、外带毁了他洞房的侄儿牙痒痒很久了。

百里青看这她,轻咳了一声,一道鲜艳的血色便溢在唇上:“这不是没办法步行么,因着用了璇玑魔功所以有点难受。”

西凉茉一惊,立刻抓住他的手臂,紧张地唤人:“白起,快点去叫罗斯过来!”

西凉茉就是担心百里青大病初愈,元气大伤,即使用了芙蓉鬼血,也还是不可能一日就如同没事的人一般,所以才让身为且字诀统领的罗斯跟着他们一起来。

小胜子赶紧上来拿出一只精致的白玉葫芦递给百里青,看着百里青喝下之后,他才再次递上白色的帕子,一脸哀怨地看着百里青:“爷,血婆婆不是早就说了那璇玑魔功是女人练的,很伤修行者元阳的,让你以后不要用了么,这好好地蛛丝傀儡不用,您非得用那被老怪物前辈淘汰的玩意儿,万一真伤多了元阳,您就真成了……!”

“你这小崽子是活得不耐烦了,还是嫌嘴里多根舌头么,嗯?”百里青瞬间危险地眯起眼,一边擦拭着唇上血迹,一边阴霾森冷地睨着小胜子。

小胜子立刻住嘴,有些怯怯地看向西凉茉,却见西凉茉一脸被雷得酥脆的模样,看着百里青,小胜子便要知道不好,立刻闪人。

“女人练的……。”西凉茉有点机械地低声呢喃,这是代表如果练这种魔功,迟早就会变成女人,不,变成不男不女的人妖么?

百里青瞅着西凉茉,面无表情地道:“那是要经常使用,而又没有补充元气身体才会产生变异。”

西凉茉盯着百里青,忽然露出个奇怪的笑容来:“哦,是吗,我记得你有练习童子功吧?”

莫非……呵呵呵。

百里青顿时耳根子涨得通红,阴霾的漂亮的脸蛋有点扭曲地对着西凉茉耳朵边咬牙道:“那叫守元功或者守阳功,还有收起你满脑子龌龊的想象,就算是老子上了男人,也是破了功,所以老子从一开始到现在都只上过你这个蠢丫头,因为我不能用别的女人拿来当炉鼎,这也是为什么在练成璇玑魔功之后,血婆婆不让我再用的缘故!”

西凉茉被他低吼弄得耳朵发疼,赶紧推开他一点,嘟哝:“好么,好么,我管你用什么,只要别变成真的东方不败就好!”

百里青忽然危险又狐疑地睨着她:“东方不败不是本座的江湖名号么,怎么,难道还有别的含义?”

西凉茉立刻露出个完美温柔的笑容:“哪里,哪里,这么威风的名号当然没有!”

随后她赶紧对着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两个亲密交谈不知道该不该过来的罗斯摆摆手:“你站那儿干嘛,过来给千岁爷诊脉!”

罗斯干咳一声,立刻快步过来,给百里青诊脉,好一会方才在西凉茉有些紧张的目光中点点头:“您且放心,千岁爷只是有点内腑不稳,再加上有两天没吃饭,所以胃有点出血,只要好好地养一段时间,就好了。”

此言一出,西凉茉挑眉看向百里青,总觉得有点好笑:“这么说,这位是饿到吐血?”

罗斯在百里青那种恐怖阴霾的目光下,倒退两步,轻咳一声:“嗯,某种程度上可以说是的。”

说罢,他立刻一拱手:“小小姐,我先去看看有没有兄弟受伤。”

随逃也似地走掉了。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那种白了又红,红了又青的撩人面容,不由也轻咳一声:“咳咳,一会子咱们下去,给你弄点吃的,师傅,你饿了就要说么,若是饿到吐血了,岂非是徒儿不孝?”

难得看见这只千年老妖出糗的时候,她不好好嘲笑一番,岂非可惜。

百里青睨着她片刻,忽然将她狠狠一把地按向自己,低头在她耳边极其优雅又阴森森地一笑,:“是啊,为师真是饿了,饿得紧呢,你没感觉到么,丫头你既然那么有孝心,等会子就要靠你下面那张可爱的小嘴多吐点蜜喂饱为师了!”

西凉茉瞬间就僵住了,隔着袍子就能感觉到他某处坚硬若磐石的凶器正满是威胁感地抵着她小腹。

我……擦!

跟千年老妖,万年骚包狐狸精比没下限和无耻的程度,她是从天山万丈绝顶之上向下做自由落体的运动都没法追得上的!

这千年老妖除了各种歪门邪道的魔功鬼法擅长之外,如今也已经彻底将无耻练臻化境了!

看着怀里的小丫头呆住之后,脸蛋涨得通红,百里青心中舒坦了,他一向以别人的不舒坦为自己舒坦的,于是他优雅地转身上马,顺带把西凉茉也倒扯了衣领上去。

“阿九,你干嘛!”西凉茉发现自己用了个奇怪的姿势坐在了马上——和百里青面对面,自己双腿大开地搁在他的腿上,某处正隔着衣服亲密地抵在她腿间。

她呆愣了片刻,顿时感觉到自己背后多了无数充满‘兴趣’的目光,她脸上立刻更红了,奋力挣扎起来,羞恼地要下来。

百里青按住她肩膀嘲谑地道:“乖一点,别乱动,仔细……。”

“仔细什么,难不成你有当着那么多人面演春宫的癖好!”西凉茉羞恼地用一双水眸子瞪他,身上的动作却没有停,让她用这种姿态骑马下山,她宁愿去死!

百里青瞅着西凉茉一副毋宁死的模样,不由失笑,也就由着她折腾好一会,才转成朝着同一个方向窝在他怀里的姿态。

这么一折腾,方才那种凝重森冷的气氛便全都消失了。

西凉茉临下山前,还是吩咐了人将司流风兄妹、锦雨、流产的孩子一起葬在了山上,等着到了黄泉之下,让他们自己了解彼此间的这这段情怨罢了。

下山的时候,西凉茉看着他依旧轻巧覆在自己手上的修长大手,忽然想起方才他握住自己的手,不让她动手除掉司流风的时候,不由有些好奇地问:“是了,方才你怎么不让我动手?”

百里青的声音在她脑后淡淡地响起:“为师虽然喜欢看见自己的小狐狸凶悍的捍卫为师的模样,却不愿意见到她彻底地和为师沦为一种人,有些永世不得超生的事,便由为师来做就是了,你的手上能少沾染些鲜血,便少沾染些。”

西凉茉一愣,忽然间有一种奇异的感觉蔓延在心头,忍不住鼻子有点酸酸的,随后她静静地把身子往后靠了靠,感受他胸膛传来的温暖,她轻声地道:“虽然我不是软弱的人,不过这种被保护的感觉,似乎很不错。”

百里青微微勾了下唇没有说,只是略揽紧了她纤细的腰肢。

——老子是月票涨涨涨,司流风自挂东南枝分界线——

天理教在这一夜过后,迅速地瓦解了,只剩下一些不死心的狂热余孽四处被锦衣卫的人追得如同丧家之犬。

而瘟疫也似乎渐渐地得道了控制,或者说没有再快速的蔓延,朝廷里也从全罢朝渐渐地恢复成半歇朝的情态。

每日传送各地捷报的传令吏们来来去去,让原本笼罩在瘟疫死神阴影下十分阴沉,处处弥漫着恐惧的宫廷多了几分热闹的气息。

“报——!”

熟悉的传令吏的声音在长廊里回荡,手里抓着报书的传令吏三步并作两步,冲到了太极殿边,一头大汗地将手中书卷交给了早已经在门外等候着的连公公。

连公公点点头,打发了传令吏去小厨房讨水喝,便将东西给提进了太极殿边的暖阁里,说是暖阁,倒不如说是清凉阁,四面都开了窗,有宫人恭敬地站在一边,摇晃着扇子,将冰的凉气吹进房间里。

百里青正卧在床边,懒洋洋地半眯着眼儿,听着一边的佳人给他念折子,不时地简单地提出自己的意见,再让佳人记录下来。

他大病初愈,西凉茉舍不得他耗神,便让他歇着,自己念给他听。

“千岁爷,是燕云七州的人寄来的书简,咱们用的血清,大约有三分之二的人用了是有效的,剩下的不少似乎效果不明显,但是还好有太医院研制出来的各色药方,死亡率倒是暂时被压了下去,但是也算不得乐观。”连公公恭敬地对着百里青和西凉茉轻声道。

百里青闻言,沉吟片刻:“也算是不错了,总比之前近乎百分之百的死亡率要好不少。”

西凉茉放下折子,叹了一声:“这大约是因为人体之间存在排异反应,所以才会出现这样的排斥情况,不过这确实也已经是没有办法的办法了。”

她能想到这个方法,还是因为在刘大官人身上受到了启发,其他的天理教成员接受了所谓长老们的以血赐福,与她所在的时代接种疫苗非常相似,而刘大官人没有接受过任何免疫就能不感染瘟疫,就表示他有可能是先天的免疫者,她也抽取了他的血液沉淀,以寻求血清。

但是血清这种东西是血液制品,也并不是万能之药,在前世任何血清的使用,都需要做皮试,以看是否会出现排异反应,方才能给病人使用,而且也不是打了血清就能治疗一切病症。

她这一回纯粹是死马当活马医,听到了天理教成员是怎么‘救人’的,她豁出去了,才做了这种让她自己都胆颤心惊的事,也是百里青和魅一命大,血清没有出现太多排异,而又有鬼芙蓉血这种东西的存在,方才能让百里青那么快的恢复。

“放心,每一场瘟疫都不会流行太久,总会过去的。”百里青沉吟着道,有些疲倦地闭上眼。

虽然有西凉茉和宁王在帮着批阅奏折,处理政务,但是有些东西他也必须亲自过目,对于大病初愈的百里青来说还是有些过分辛劳。

西凉茉一边放平了枕头让他躺下,一边道:“嗯,这种病症状发展很快,如果不是天理教做鬼,很可能根本就只是小范围传染而已。”

因为这种瘟疫极为凶险,而感染者会迅速地病发,要么七天之内活下来,要么死去,而这个时代交通不发达,瘟疫感染者没有太多的携带病症传染开的机会。

连公公犹豫了一会又道:“是了,千岁爷,血婆婆说,她准备等着封锁线解了,要回苗疆一趟。”

百里青随口问:“哦,为什么?”

连公公看了看西凉茉,随后低声道:“血婆婆说要去南疆找点调理夫人身子的药,也好让夫人能早做准备,让她好抱重孙。”

此言一出,空气瞬间气氛就有怪异。

自打前几日围剿了天理教之后

连公公没去看西凉茉无言的目光,只说完之后,低着头赶紧倒退离开。

西凉茉瞅瞅闭着眼,没有一点表情,身边仿佛睡着的了睡美人,轻咳一声:“你且歇息,我去看看药煎得怎么样了。”

说罢,她立刻起身,就打算往外溜,却忽然觉得自己腰带被人一把勾住,她走得太急,立刻一个仰倒直接跌在床上。

宦妻 第六十五章 谁有毛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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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到底是有点武功底子的,立刻下盘一稳,身子滴溜地转了个圈,化去背后拉扯自己的力量,险险地站住了,随后嘴角翘起得意的弧度,朝着依旧闭着眼的百里青西道:“别每次都用这招,哼……。”

话音未落,她就忽然觉得面前一股子锐风袭来,她立刻敏捷地险险避开,但是身体却莫名其妙地失去平衡“噗通”一声摔下去,直接面朝下摔在了百里青的身上。

西凉茉一惊,差点以为自己会摔个鼻子扁塌,还好摔在一团柔韧的绵软上,她狼狈地揉着鼻子抬头,正巧对上百里青方才缓缓张开的妖异魅眸,他精致的唇角勾起一丝笑来:“怎么,丫头这是打算迫不及待地来赔罪的方式么?”

西凉茉这才发现自己面朝下直接碰上的是他长腿间的某处凶器,她立刻捂住嘴和鼻子七手八脚地坐起来,白了他一眼:“怎么没压扁你!”

若是方才她不是嘴鼻和他某处亲密接触,一屁股坐下去,定叫这千年老妖痛不欲生,没那心思捉弄她!

百里青没等她坐起来,伸手一扯她束在头上的辫子又把她给强行地拖趴在自己身上,慢条斯理地道:“丫头,咱们来算算账,这些日子太忙,且忘了与你算帐!”

西凉茉被他扯得呲牙咧嘴地,但是奈何自己头上一大把辫子跟条小尾巴似的被人拽在手里,她一动就头皮扯得生疼,也只能一边捏他一边试图抢回自己的辫子:“你、你、你别那么粗鲁,放开我的头发!”

“别顾左右而言他,否则一会子丫头你才知道什么叫做粗鲁,嗯?”百里青冷冷淡淡地道,悦耳却阴森森的嗓音在西凉茉头上响起,却莫名其妙地让她脸蛋儿一红,背后一阵酥麻,竟是往日里动情时候的感觉。

百里青何等敏锐的人,立刻睨着她,那种极富有穿透力的幽幽目光让西凉茉的脸儿更加热了,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看什么!”

虽然和着千年老妖认识三年,正式做了夫妻一年,她却不知道为什么总容易脸红,明明自己平日里也是个厚脸皮,。

百里青淡淡地道:“为师只是没有想到丫头你这么敏感,只这么趴着就动情了。”

西凉茉一僵,随后一脸羞恼地扯自己的辫子道:“你胡邹些什么,我要去拿药了!”

百里青睨着她,手上倒是一松,让她抢回了自己的辫子。

西凉茉抢回自己的辫子,尚且还没来得及揉揉自己被扯得发麻的头皮,就被百里青一把扣住她的后脑,强行给压倒自己面前,他似笑非笑地眯起勾魂摄魄的眸子,长长地黑凤翎一样的睫羽在他精致的面容上烙下阴影:“丫头,前些日子,你假装怀孕,可让为师费了不少心神,大病初愈,一身血池的臭气还没洗干净,就飞奔到秋山下找你去了,就怕你出事,你且想想你该怎么对为师交代,嗯?”

这丫头嫁给他也有些时日了,偏生在情事方面就是不太放得开,还是一逗就脸红,让他愈发地有兴趣逗弄她。

这一声‘嗯?’几乎是贴着西凉茉的脸颊和耳朵说的,那种惑人的有些沙哑的嗓音、冰凉惑人的男子特有的气息让西凉茉一下子就觉得自己身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身体里跟着了火似的,浑身发烫。

她低着头伏在他身上不敢动作,只当充耳不闻。

百里青嗓音带着一种危险的味道:“为师记得你说要让咱们的孩子叫别人爹?”

西凉茉:“……。”

他又慢悠悠地伸出修长的指尖勾起她肩头的衣衫一点点地往下扯,露出一片雪白的肩头:“嗯,还要打掉我的孩子?”

西凉茉一僵:“我又不是故意的,你明明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说。”

他又挑起她背上,那特殊肚兜的小扣,熟练地解开,指尖轻巧地抚上她细腻的背脊,在上面慢条斯理地画圈:“为师什么都不知道,为师也顾不得你是不是故意的,只晓得为了你的事儿,为师身心俱伤,如今急需进补,你不觉得你该有点主动地表示么?”

西凉茉缩在他胸口,一呆,有点反应不过来。

咦……

这厮是要她主动伺候他么?

但……但是她真的好像没有主动过,呃……喝多了花房那次不算,因为她什么都不知道。

这个,这个,她不会要怎么办!

百里青一手支撑着白皙精致的脸颊,一手慢条斯理地提着当初让他愤怒不已,也增添了不少夫妻情趣的内衣在手上把玩,魅眸里似有含笑光芒闪过:“瞧,为师也不是这么不通情达理的人,若是你也愿意戴着这漂亮的‘眼罩’在头上出街一个月,为师必定喜闻乐见,这一喜闻乐见,心情就很好,心情好了,身体就好,身体好了自然不会计较爱徒你的有口无心,你一向知道若是为师心情不好,那么……。”

他顿了顿,仿佛极为无奈地道:“那么为师就需要别的途径比如采阴补阳来恢复身体了,为师瞧着爱徒你也是极有孝心的,一定非常乐意贡献你的身子出来帮助为师采阴补阳三日三夜是不?”

三日三夜……

西凉茉忽然一下子就坐了起来,骑在百里青身上,一脸坚定地道:“没错,既然师傅你有这等性趣,那徒儿我自然是要满足你的!”

说罢,她就开始捋袖子。

比起三天三夜,她还是主动点好了,一回生二回熟不是,作为已婚妇女,她是注定没法床下当煮妇了,那么就试试床上当荡妇吧!

百里青忽然单手挑起她的脸,有点子狐疑地睨着她绯红如桃,眼含春水的俏脸儿:“丫头,你的脸怎么那么红?”

而且一副春心荡漾的模样,往日里他都习惯都逗弄得她羞窘得无处可逃,再吃掉这丫头的,这过程对他来说本身就是一种享受,虽然不止一次被她骂变态,但是他却依旧乐此不疲,怎么今儿两三句,她就那么干脆起来了。

西凉茉红着脸一边解开他的衣衫,一边有点没好气地白了他一眼:“不是你说要我主动的么,怎么这会子又这么多毛病呢!”

这位爷真是够能啰嗦的!

嗯,不过……唔,这只大狐狸精的身材还真是好呢。

西凉茉瞅着眼下百里青那一片肌理分明,线条优雅的胸腹,忍不住咬了咬嘴唇,伸手在上面碰了碰,雪白的柔荑覆在上面,感受着那仿佛包裹着烙铁的丝绒一般的感觉。

她脸上绯色更浓,却舍不得移开手。

随后,她抬头瞥见百里青正静静地看着她,倒像是她莽撞了唐突了美人一般,竟生出窘迫感来,西凉茉暗自唾弃自己——对于一个不知道节操为何物的大狐狸精,她是脑抽了才觉得自己唐突了。

随后她便闭上眼,有些紧张地凑上去,用自己花瓣一样柔软的唇去触碰他精致的唇,在他薄唇上触了一会儿,她忍不住伸出粉嫩的舌尖在他唇上舔了一下。

看着在自己身上生涩地挑逗着的衣不蔽体的小狐狸,百里青眼神越发的深沉,扣在她下颚的长指直接抚上让她的后脑将她狠狠地压向自己,压抑许久的欲望让他近乎凶狠地吮上她的唇。

西凉茉被笼罩在他冰冷又火热的气息间,被动地承受着他充满掠夺性的吻,只觉得身子几乎化作一潭春水,软在他身上,伸出雪臂环住了他的肩头,热情地回应着他。

春情宛如落在干花上的火星,燃起浓郁的香气,将彼此缭绕期间……

但是……

片刻后——

百里青忽然翻身而起,美艳邪妄的脸孔上一片铁青,原本就气息阴霾人,如今看起来仿佛从地狱里刚刚食人归来的恶魔一般,死死地盯着自己胯下。

西凉茉也抱着衣衫爬了起来,初初也有有些茫然,不知道怎么方才好好的亲密着,这位又犯什么毛病了,但是随着她的目光也落在他跨间之后,瞬间明白了。

她先是震惊,随后看向百里青的脸,表情极其诡异,因为实在是发生了一件让她完全不能理解的事情……

这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么?

还是……?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那种越发森寒的表情,忍不住拍拍他的肩头,轻咳一声:“咳咳,阿九,这人有失手,马有失蹄……。”

但是她的安慰话语还没有说完,百里青忽然阴沉沉地抛出来一句话:“叫我师父!”

西凉茉有点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这厮又怎么了,这男人偶尔一两次临场不能提枪上阵,也是正常的吧,原因也有很多,比如太累什么的,但是她也知道百里青这等极度爱面子的傲娇性子,很可能会觉得一会子不能接受。

她叹了一声,再次大气地拍拍他的肩膀:“阿九,别介意,只要你不是因为看上了其他女人或者男人,对我没兴趣了,我都不在乎……。”

什么叫看上了别的女人或者男人?!

百里青忽然伸手一把将西凉茉再次近乎粗鲁地给按床上了,实际上西凉茉却感觉不到一丝疼痛,他分寸拿捏得极好,百里青低头睨着自己身下的西凉茉,阴冷地一字一顿地道:“叫我师父或者九叔,随便你选,快点!”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忽然有点儿明白了,她忍不住额头上一抽,涨红了脸嘀咕:“你大爷的,还能再变态一点么,要不要我叫你干爹?”

这千年老妖是觉得他们这种关系特别爽是吧!

“快点,丫头别废话,你要想这么叫也可以!”百里青很不耐烦地道

但是看着百里青那种表情,西凉茉还是乖乖地从丰润的小嘴里干巴巴地吐出一个词:“九……九……九叔。”

平日里打趣的时候,她倒是没这么紧张,不知道为什么这种时候,她就会紧张。

西凉茉暗自腹诽,唔,怎么觉得自己那么白痴!

“嗯,乖!”百里青满意地眯起眼,扯了她身上遮羞的被子,径自伏下身去,深深地吻上她的唇。

西凉茉眯起眼儿,忍不住在他带着点粗暴意味吻里,迷失了神智,身子火热起来,再次伸手环住了他的肩头。

“唔……。”

“……。”

一刻钟之后——

修长性感的身体再次翻身坐起,百里青脸上的表情几乎可以称之为狰狞,依旧死死地盯着自己长腿之间。

西凉茉伏在床上,努力地平息着自己身体里涌动着的春潮,咬牙撑着自己身子起来道:“阿九,你休息吧,我先去拿药,你太累了,需要保养身子。”

这种感觉真是太讨厌了,半路上喊停,真是……

百里青扭头看了她媚态横生的模样,眼底的寒光森森,看得西凉茉忍不住移开一点自己的身体:“我先走了!”

但是下一刻,她还没下床,又被恶狠狠地拽了回去。

百里青咬牙切齿,目中一片可怕的阴郁:“再试试!”

他就不信这个邪了,明明心中就很想,怎么会全无反应?!

西凉茉无言,只能不甘不愿地又躺了回去,环住了他的颈项,继续奉陪与安抚自家夫君极度受伤的自尊。

一刻钟之后……

九千岁殿下再次直挺挺地坐了起来,他的表情已经从错愕到狰狞到此刻——全无表情。

但是若靠近一点,便可感觉到他身上那种几乎能将方圆百米之内所有生物全部冻结的恐怖气息。

另外一道窈窕的人影,终于忍无可忍地俐落下了床,百里青忽然转过脸,盯着正一边穿衣衫的西凉茉。

西凉茉立刻娇喘着瞪向百里青,咬牙道:“你别想,事不过三,这是最后一次了,听明白没,本郡主不再奉陪!”

这到底是要做甚,一次次地在她身上煽风点火,又一次次地熄火灭灯,她不干了!

百里青却没有理会她说了什么,只上下打量了她一会儿,忽然眯起眼道:“丫头,你什么时候反应变得如此敏感强烈了。”

说罢,他立刻伸手上前一把抬起西凉茉的脸儿,仔仔细细地打量起她的表情来。

西凉茉一把拍开他的手,红着脸咬牙道:“你胡说什么呢!”

百里青阴魅的眸子一沉,拦腰抱起她就向梳妆镜走去,西凉茉一惊,赶紧七手八脚地把衣衫扯过来,遮挡自己的身子。

百里青直走到那一人高的西洋雕花水银镜子前,才道:“你自己看!”

西凉茉一抬头,只见对面镜子里自己一张雪白的小脸上,绯云渐染,原本在对敌时隐着锐利兵气的水眸,如今早已经是迷雾重重,水盈盈一片,被吻得肿胀的唇,如盛开的花瓣一般,微微张着诱人无比,媚态横生!

最主要的就是——为什么她看起来很欲求不满的模样!

西凉茉梭然睁大了眼,但是不管如何,镜子里的她,表情都看起来媚得过分了!

百里青也不甚明白,阴沉着脸抱着怀里火热的温香软玉,他手里的小丫头皮肤绯红粉嫩得快出水似的,再配上那种迷蒙的表情,又软又倔,看着就想欺负得她哭出来。

今天到底该死的怎么了?

“是不是有人给我下药了?”西凉茉实在不能理解,忍不住道。

百里青一脸不以为然地冷嗤:“然后给我也下了药性相反的药,怎么,难道你以为谁有那个本事,能给我下药,而毫无所觉!”

西凉茉有点茫然,对,百里青这样的邪魔歪道中的高手,谁能给他用药,而不被发现呢?

而且还要在她身上也下药,她自个也是半个用毒高手,只是后来甚少再使用,但是要不被她发现,也不容易。

“你别忘了,你病了一段时日呢。”西凉茉忍不住在他身上蹭了蹭,唔,她家九叔身材真好。

但是,那一段时间都是血婆婆和老医正在看场子,在医毒二尊者的面前,更不可能了!

两人都沉默了下去。

“呃……也许只是你暂时不行了而已……。”西凉茉话一出口就有点儿后悔,鸵鸟地埋在他怀里,不敢去看抱着自己的那大妖孽的恐怖表情。

男人最忌讳的就是——不行!

——老子是月票不见涨,房事会不行的分界线——

百里青和西凉茉还是趁着夜色去找了老医正,这种房事问题,实在不宜大白天去寻医问药。

老头儿摸了摸百里青的脉搏,沉吟了一会,又去摸摸西凉茉的脉搏,微微颦眉,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百里青几乎可以说是杀气腾腾地冷声道:“是不是哪个不长眼的混蛋给本座和小丫头下药了!”

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等他查出来是哪个混账东西,哼——!

这辈子定要叫他后悔生而为人!

西凉茉一看百里青那种恐怖的表情就知道他在磨剥皮刀霍霍了。

但是老医正的话一下子就让百里青僵住了,他摇摇头摸着胡子道:“你和小丫头都没有中毒的迹象!”

百里青俊美邪妄的面容近乎狰狞地盯着老医正,咬牙切齿地道:“这不可能!”

老医正这辈子最讨厌别人质疑他的话,立刻吹胡子瞪眼:“你这个臭小子,什么叫不可能,你在怀疑你爷爷我的医术么!”

百里青阴森森地冷笑:“谁知道你是不是庸医!”

老医正也恼火了:“你小子不行了,要怪谁,还不是平日纵欲过度的缘故,你再这样下去迟早有一天铁杵磨成针!”

百里青那张漂亮的脸瞬间绿了又白,白了又红,身上那种阴郁可怕的气息顿时让老医正也忍不住退后一步。

他咬牙切齿地道:“你……。”

“够了,你能闭嘴么,先听爷爷的话行不行,你是想一辈子这样嘛!”西凉茉忍无可忍地红着脸打断他,这大狐狸是脑子抽抽了么,他们是来寻医的,不是来跟自己人吵架的!

尤其是她一个女儿家,来问这种事情就够丢脸了!

百里青闻言,额头一抽,脸上浮现出忍耐的神情,没错,这不是和老头儿吵架的时候!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到底闭嘴了,她才红着脸,故作镇静地低声问老医正:“爷爷,您看这是怎么回事,咱们不可能无缘无故地……变成这种样子。”

老医正一向喜欢西凉茉,看着她笑眯眯地道:“丫头,别担心,你倒是没大毛病,这种情形于你而言不妨碍,实在不行,爷爷给你讨个小夫君回来!”

西凉茉一脚踩在百里青的脚上,硬生生地把准备化身暴怒狐妖的百里青给踩回位子上去,一边羞涩地干笑:“爷爷,您别开玩笑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老医正看着百里青吃瘪了,一脸怨毒地瞪着自己,方才舒心,这才正色地道:“你们的脉象是真没有中毒的迹象,只是看着这脉象你是火旺,他是阳虚,只是都不是实火和真虚,这原本在寻常男女身上都是常有的脉象,但是同时出现在你们身上,这就有点儿奇怪了。”

说罢,老头儿顿了顿,捋着胡须,伸手又搭在西凉茉的手腕上,仿佛自言自语地道:“不知道怎么看着有点……像走火入魔的征兆?”

西凉茉一惊,赶紧道:“爷爷,茉儿听了你的话,如今修习的是正宗道家的功夫,只为了调息理气。”

当初百里青耗费了体内那股元真之气为她打通任督二脉,她的内力才会一日千里,但是因为百里青练习的功夫过于杂合,她的身体根基弱,所以气海之中都会偶有不顺之时。

老医正看着她,没甚好气地答道:“那小子以前跟着老怪物学习了一堆邪魔歪道的功夫,又跟着血婆婆那老妖婆学了苗疆人的秘技,全都是些阴邪的路子,靠着老头儿教给他正宗道家不传之守元功才让他里内那些火寒邪妄之气导元归一,于他倒是没有什么大碍,但是那种火寒邪妄之气在你身体里虽然能强行助你一臂之力,让你功力大成,但是却也让你很难再于武艺一道上还有大精进!”

随后他瞪了眼百里青,又对着西凉茉道:“这小子心眼坏着呢,你吸纳了他的三成功力,看似他亏大了,但是这辈子你就受制于他定了,这三成功力在你体内迟早会让你不舒服,得求着他给你调理,好在你遇到爷爷不晚,修习爷爷教你的东西,你就不用受制于他!”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那种阴晴不定的面容,甚至可以看得出里面有一丝幽幽的异光,她淡淡一笑,对着老医正道:“嗯,爷爷,这事儿茉儿早知道的,是茉儿自愿受的,想要得到什么,不可能不付出什么。”

她当初不是没有怀疑过百里青为什么会因为她拜他为师,就当即愿意用三成功力为她打通许多江湖高手一辈子都打不通的任督二脉,再加上后来在一起后,他突然接手何嬷嬷的工作,亲手为她调理身体,她就知道事情不简单。

他是在弥补当初对她的施下的控制手法造成的伤害。

但是她并不怪他,如果当初占据上风的人是她,她同样会对他施下同样的控制手段。

毕竟他们谁都不是圣人,最初也是各有所图。

而如今,他足够倾心于她,那就够了。

老头儿睨了眼百里青,冷嗤:“你这臭小子,走了什么狗屎运,才能得了这么好的小媳妇儿!”

百里青冷嗤:“对,你以为谁都跟你打一辈子老光棍似的!”

老医正怒道:“你这个混小子……。”

西凉茉忍无可忍又一脚踩在百里青的脚上,生生把百里青又踩做坐下,她立刻伸手挽住老医正的手臂,柔声道:“爷爷,你别理会阿九,他嘴巴一向特别臭,能腌制臭豆腐了,您跟丫头说说这到底是怎么了。”

这一老一小怎么凑到一起就会跑题,说正事,说正事!

百里青阴恻恻地瞪了西凉茉一眼,别开脸。

“啊呸,臭豆腐都比他好!”老医正没好气地吹了下胡子,方才看着西凉茉瞥瞥嘴角:“我瞅着你这奇怪火旺的样子像是走火入魔的后遗症,但是瞅着他的也很奇怪,臭小子最近有没有拉着你双休什么奇怪的武功。”

西凉茉迟疑了片刻,瞥了眼阴沉地拉着脸的百里青,坚定地摇摇头:“没有!”

老医正想了想,颦眉道:“练功这方面,不是老头儿我的专长,只怕要等那擅长歪门邪道的老妖婆回来,才能做个定论,当然老魔物如果能在是最好,不过我们已经很多年没见过他了,也不知道死哪里去了。”

他顿了顿又摸着胡子道:“不过你们也不必太过忧心,你们的丹田内息都没有问题,也没有走火入魔的任何征兆,老头儿会先研究看看到底怎么回事。”

西凉茉略放下了心,对着老医正点点头:“那就麻烦爷爷了。”

老医正笑眯眯地道:“没事儿,对了,丫头,你最近火旺,可别太靠近这臭小子,因为这臭小子最近没用了,怕是没法子解火儿的。”

西凉茉大囧,红着脸点头:“知道了,爷爷……。”

话音未落,她就被铁青着脸的百里青直接提拎着往外拖。

西凉茉只得对着老医正挥手,歉疚地道:“我们走了!”

老医正点点头,朝她挥挥手,又没好气地摸着胡子阴笑着嘀咕:“没礼貌的臭小子,有你来求爷爷我的时候!”

西凉茉被百里青硬生生地拖了出去,到了老医正的门外,她没好气地从他手上挣脱出来:“你作甚,我和爷爷话没说完呢!”

“说什么,等着他教你出去勾搭别的男人解火么!”百里青咬牙切齿,阴沉着精致的眉目道:“我怕再站在里面,会忍不住互犯下殴打老辈的大不孝之罪!”

西凉茉瞥着他那模样,忽然有点儿想笑,但是考虑到他的极度小心眼,最终她只是有些无奈地道:“你就不能别老跟爷爷抬杠么,爷爷也是为了你好呢。”

百里青沉默了下去,忽然又道:“你最近有些什么地方不舒服么?”

话题转移太快,西凉茉愣了楞,但很快她就看向他,挑眉道:“我很好,你说会不会是……那个原因。”

百里青顿了顿,什么都没说,只是脸色更加阴沉抑郁了。

西凉茉一看估摸着两人想一块去了,不由无奈。

百里青厉声道:“小胜子!”

小胜子立刻从两人后头闪出来对着百里青道:“爷,什么事儿?”

百里青有点儿咬牙切齿地道:“快马加鞭,去把血婆婆给本座请回来。”

——老子是月票没涨涨涨,性福生活自挂东南枝的分界线——

自从瘟疫渐渐销声匿迹之后,经历此一场大劫的百姓们,渐渐地也从失去了亲人的悲痛和紧张恐怖的氛围里缓了过来,城里又开始热闹起来了。

上京的秋日里总是早晚寒凉,白日大部分时间却如夏日一般极热的,荷塘里的荷花开过了一季,开始结了秋藕,街头巷尾都在卖新鲜的秋藕。

“就要这些藕吧,一会子送到靖国公府邸上去领钱。”一个富贵人家二等丫头打扮的少女选拣好了一担子新鲜的秋藕,对着那卖莲藕的农妇道。

那农妇赶紧笑眯眯地点头:“好嘞,姑娘,您且先忙,老婆子一会儿就给您送过去,咱们的藕绝对包粉,入口即化。”

“蓝灵,可选好了?”一个戴着兜帽的娉婷少女领着两个大丫头走了过来。

蓝灵赶紧点头,对着少女笑道:“都选好了,五小姐咱们回府吧。”

西凉月点点头吩咐道:“嗯,一会子大姐姐的香车就要到了,大姐姐最爱吃莲藕骨头汤,可别耽搁了厨子的事儿。”

一边跟着西凉月的蓝心笑道:“五小姐且放心就是,耽搁不了,昨夜厨子们就在房里吊上高汤了呢,这藕一回去就炖上。”

西凉月原本圆圆如苹果一般可爱的脸,如今已经张开成一张俏丽的鹅蛋脸,只眼睛仍旧是圆圆的,听着自己的丫头这么说,她方才点点头:“嗯,这就好。”

随后她又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有点没好气地边走边嘀咕:“大姐姐回来也就罢了,为什么三姐也跟着回来,真烦!”

蓝心轻声道:“五小姐,这话可说不得,到底三小姐如今是虞侯夫人呢。”

西凉月轻蔑地撇了下嘴,随后有些奇怪地道:“是了,大姐姐为什么要回府,上回省亲与父亲不是闹翻了么?”

虽然父亲与大哥哥都出征了,但是按着大姐姐的性子,她是无事不登三宝殿才对。

几个丫头都隐约听说了风声,但也都齐齐摇头。

谁也不知道西凉茉为什么要回国公府。

宦妻 第六十六章 分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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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自己家里呆得好好地,贞敏郡主为什么要回娘家呢?

那是因为——

“阿九,能麻烦你一件事么?”西凉茉坐在紫檀包金的书桌一边翻书,一边忍耐地道,温美如兰的面容上带着异样的绯红。舒殢殩獍

百里青点也抽了本书慢悠悠地看,听着她说话,便懒洋洋地道:“嗯,说。”

西凉茉‘嘭’地一声把手里的书给放下,一把拽着某人的手从自己的衣襟里往外扯,咬牙道:“把你的狐狸爪子从我衣服里拿出去!”

但是那人的手却忽然一捏,牢牢扣住了手里的软嫩雪团,西凉茉过分大力的结果就是把自己给扯痛了:“啊——!”

她赶紧松手,忍不住回头绿着脸瞪那个死抱着她不松手的某,几乎是面色狰狞地道:“阿九,你差不多一点,一天到晚这么揪着,我……!”

她顿了顿,涨红了脸:“我那又不是面团,任你搓圆搓扁!”

这千年狐狸精自从发现自己不举之后,就见天地折腾她,连肚兜儿都不让她穿,就为方便他在她身上动手动脚,动手动脚就算了,问题是他煽风点火了,还不灭不了火,天知道她最近灌了多少清心降火的凉茶降火!

百里青支着脸一边不客气地把玩手里的软嫩,一边懒洋洋地道:“这不是你说了要帮为夫治病么,为夫总要试试,怎么样才能唤起性趣不是?”

滚!什么治病,根本就是他心瘾难耐,过不了手瘾,也要过心瘾!

西凉茉被他这么挫磨两下,身子又软了,只能软绵绵地靠在他怀里,面如绯玉,娇软无力地喑哑着嗓音道:“你……你这个坏人!”

看着怀里被他折磨得娇软羞窘,面含春情的小妻子,百里青心头火才略下去,忽然凑到她耳边轻声道:“是了,要不然咱们这段时间跟以前我还没睡你的时候那样……。”

西凉茉听得脸上着火,又羞又恼,一下子使了巧力脱离了他怀抱,顺便颤着声音咬牙道:“不要,我说了我要回国公府了,等血婆婆回来这段时间,咱们还是分居一段时日好了,而且爷爷说了你老招我,这样不好!”

说罢,她转身把衣服拉好,就匆匆出了房门。

看着西凉茉逃也似的背影,百里青轻嗤一声,眸光幽明不定,他轻哼一声:“真是个没趣的丫头,且看你能躲到哪里去。”

不过说完话,他的目光不意间又落在了自己修长的双腿间,脸色瞬间又阴沉下去。

明明看着块美味放在自己面前,却不能享用,真是……这种感觉真是讨厌极了!

他心烦意乱地‘嘭’地一声把手上的书给摔桌子上,声音尖利地唤人:“小胜子,你还不给本座滚进来作甚!”

躲在门外许久的恶小胜子立刻‘滚’了进来,抹了把汗,对着百里青露出个谄媚的笑来:“千岁爷,您有什么吩咐!”

百里青没耐烦地道:“瓜子呢,本座的瓜子呢,你这小崽子近些日子伺候人是越发不上心了,整日介地跟着夫人的小丫头们混在一起,心都野了!”

小胜子一呆,脸上泛起慌张的红晕,他大力地摆手:“爷,您说什么呢,小胜子怎么可能把心玩儿野了,只是和那些丫说笑而已!”

夫人身边的几个丫头都很好,他虽然不是个男人了,但是望望她们也只是自己的小心思而已。

百里青瞥了他一眼,莫测地勾起唇角:“是么,那既然如此,在夫人没有回府之前,你就跟着本座再好好地把你伺候人的功夫捡起来,不要荒废了!”

小胜子垂下眼,掩饰掉沮丧的眼神,恭恭敬敬地道:“是,奴才这就去给爷拿瓜子去。”

百里青这才觉得心中舒服些,淡淡地“嗯”了一声,又优雅地歪回软塌上,闭目养神去了。

小胜子退出了门外,一脸悲催地望着天“呼”了一声。

唉——

千岁爷欲求不满,他们这些可怜的手下们就要倒大霉啊!

吃瓜子的千岁爷让他小胜子深深地体会到了夫人偶尔蹦出的那个词——伤不起!

——老子是千岁爷心情不好,司礼监自挂东南枝的分界线——

秋日气爽,天高云淡,白日里的阳光极为灿烂,又有秋风飒飒,倒是颇为舒服。

国公府门外,站了一小群人,为首是一个年轻的身穿素黄绣缠枝莲花褙子的美貌小姐,正在门外翘首以盼,不过片刻之后,他们便远远地见到到有几辆香车远远地朝国公府邸过来了。

为首一辆精致的紫檀木雕花香车还没走到,风一吹,便有怡人檀香飘入众人的鼻尖,只觉很是舒服,细细看去方才发现那雕花香车皆是小叶紫檀所打造,价格不菲。

那车边跟着几个打扮精细的美貌大丫头,等着那车到了国公府,那些等候在门外的人都在少女的引领下赶紧迎了上去。

那马车旁边的大丫头伸手去掀了帘子,恭敬地道:“千岁王妃,五小姐来接咱们了。”

帘子掀开来,也是一身虽然素雅却装扮异常精致的美人从车里扶着大丫头的手款步下车,对着来迎接自己的西凉月上下打量了一番,随后微一笑:“五妹妹如今可过比往日里得舒心多了,倒是真真跟换了个人似的。”

如今站在国公府前迎接她的西凉月,花容月貌自然不必提,往日里见着那种虽然看似骄傲却掩盖不住的卑微之气如今已经没了,倒是真真透露出大家闺秀的风范。

原来自从西凉茉上次回来,让整个府邸里元气大伤后,整个国公府都没有任何一个女主子愿意出来掌家了,这国公府的掌家夫人都没有什么好下场,众人避忌不已,但这对西凉月却是个好消息,如今她上头一个未嫁的姐姐都没有了,只余下一个嫡出的哥哥不怎么管她,其他的两个庶出的哥哥今年也被父亲请旨外放出去磨练了。

西凉月的母亲又是贱妾的身份,她却好歹是如今府邸里正经的小姐了,她便自告奋勇地接了这管家的活儿,其他人原本是抱着看笑话的心情来看她一个小姑娘出丑,不想她却管理得井井有条,让人刮目相看。

西凉月听西凉茉这么夸自己,俏丽的脸蛋上不由飞起两朵红云,伸手亲昵地挽住西凉茉的手往府里去:“大姐姐过奖了,如今山中无老虎所以月儿这个猴子才在这里称大王呢。”

西凉茉虽然有点不是太喜欢别人这么无缘无故地亲近自己,但是她倒是看得出西凉月对她是真心崇敬的,没有坏心思,便任由她这么亲亲热热地挽住自己,亦打趣道:“哪里有姑娘家家的说自己是个猴儿的,莫不是你日后要找个驯兽师的夫家么!”

西凉月闻言,脸上红晕更甚,有些没好气地娇嗔道:“大姐姐就爱拿月儿取笑了,枉费月儿今日一早就出去亲自采买了许多东西,还有大姐姐最爱吃的莲藕,连夜就在炉子上吊着的高汤了!”

西凉茉微微一笑:“你倒是有心了。”

西凉月这个丫头,是个聪明机敏的,韩氏在的时候大约是受了不少气,便联合着西凉霜拿自己出过不少气,但她偏偏又极为崇拜比她自己聪明本事的人,对于比她弱的人,她不怜悯,甚至参与践踏,但是对于比她强悍的人,她却是打心眼里敬佩。

所以如今自己这个从卑贱的路人甲一路跃上权力之峰上的姐姐,一下子就成了她的崇拜对象。

而西凉茉自己说不上喜欢,也不说不上讨厌西凉月,因为她还算欣赏识趣的人,而西凉月刚好就是这种人。

西凉月笑与西凉茉吟吟地一路交谈,一路向西凉月今日摆下的接风宴的湖心亭而去。

倒是难得的‘姐妹情深’的模样。

两人刚走进了湖心亭,西凉茉看着桌子上那些精致的饭菜,不由打趣地笑道:“五妹妹果然是风雅人。”

桌子上菜肴看着便是色香味俱全,还有不少点心、冰镇上的甜品,小亭子里还搁下了两桶冰,有丫头在那不断地扇出凉气来。

“姐姐喜欢就好。”西凉月朝着西凉茉笑咪咪地道。

两人说话间,便各自就坐,刚说了些家常,要动筷子,便听见外头有婢女恭恭敬敬地唤了声:“三小姐。”

却听见有女子讥讽尖刻的声音响起:“怎么,唤别人就唤一声王妃,到本夫人这里却不会说话了么,不会说话你自去陵罚去!”

那婢女没有想到自己的无心称呼竟然让对方那么的生气,她立刻道:“都是奴婢粗心的错,夫人莫怪。”

说罢她立刻改了口:“虞侯夫人到!”

西凉月早就听见了西凉霜在外头说的话,不由没好气地阴沉下脸来:“这人一出现,就真真是无趣!”

西凉茉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勾了唇角:“是么,我可是记得当年你与她之间的情谊极好呢。”

至少比跟她这个大姐姐好得多呢。

西凉月倒是并没有因为西凉茉的话有所指而有任何不自在,只轻咳一声:“月尚且有阴晴圆缺,人之间的情谊变了也不奇怪!”

说话间,西凉霜已经走了进来,对着西凉茉和西凉月不阴不阳地笑道:“月儿,你真真还是小孩子心性,三姐姐不是早告诉过你,千岁王妃难得回来一次,咱们姐妹出嫁之后,更是难得一聚,让你通知三姐姐我一声,就那么难么?”

随后她也没等西凉月辩解,迳自对着西凉茉福了福:“见过千岁王妃。”

西凉茉淡漠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女子,西凉霜依旧是满头珠翠,一身秋香色的苏绣牡丹褙子,底下是深紫色的打籽绣百褶马面裙,腰上横着一条同色的牡丹纹腰带,看着倒是富贵莫名。

只是若仔细看去就会发现她身上的衣料虽然是新的衣料,看着也富贵华丽,与十金一尺的云纹锦很是相似,但却不是什么真正上好的衣料,而她头上的那只点翠凤凰花、东珠华盛等首饰虽然精心地擦拭国,但是看着也显老旧,是些古旧的款式,也不知道她从哪里挖出来。

西凉茉看了面前的女子片刻,倒也没有为难她,只是微微一笑:“且起来就是了,咱们如今难得在家中团聚,我看明年五妹妹也要出嫁了,以后再相聚的时日必定不多,都是姐妹,还是姐妹相称吧。”

西凉月笑眯眯地道:“那是最好,千岁王妃听着名头好大,!”

西凉霜却起了身子,不咸不淡地道:“三妹妹可不敢这么草率地与王妃说笑呢,如今王妃身份特殊,前些日子,为了王妃失踪,千岁爷可把咱们整个府邸都翻了个底朝天,还死了那么多国共府的人,咱们可不想一个小心被千岁爷以大不敬的罪名发落得生不如死,我还是唤您王妃吧。”

西凉霜的话依旧是异常刻薄,西凉月没等西凉茉开口,忍不住就拍案而起:“三姐姐,你若是趁着大姐姐在的时候来找茬的,就不要怪妹妹不给姐姐面子了,如今这是妹妹在请大姐姐用膳,可不曾请了你!”

西凉霜睨着西凉月,又看向西凉茉,冷冷地道:“王妃也觉得我是来找茬的么?”

西凉茉看着西凉霜那种阴阳怪气的模样,也懒得理会她,只淡淡地道:“若是三妹妹来这里吃一口团聚酒,那么姐姐欢迎,若是三妹妹是真觉得闲得慌,便请三妹妹离开吧。”

西凉月和西凉茉都以为西凉霜那种眼里容不得沙子的性子会一如从前那样转身离开,却不想她竟仿佛什么都没有听到一般地坐了下来,自顾自地拿起酒杯,对着西凉月和西凉茉一笑:“你们真是敏感得紧呢,我当然那是来吃团聚酒的。”

说罢,她拿起酒杯一饮而尽。

同时在接下来的饮宴之中也并不客气,她几乎也不与西凉月、西凉茉说话,只自顾自地喝酒,吃东西,这一顿气氛奇怪的饭下来,西凉霜便醉了。

西凉月极为无奈,只能打发了人陪着她一起把西凉霜给送回她住的院子。

“大姐姐,我且把三姐姐送回去,月儿明日再与你聚一聚。”西凉月歉意地对着西凉茉道。

西凉茉笑了笑:“你且去吧,我知道了。”

看着西凉月让人搀扶着西凉霜离开,她也起身准备回莲斋,却不想忽然瞥见西凉霜座位下的一封信。

她随手拾起来,看了看上面的字迹,只觉得有些面熟,又想不起来是谁写的,便索性毫不客气地打开了来看,只见信上写的东西倒算不得机密,只是落款那字眼让西凉茉微微眯起了眼——韩贵妃?

一个被发落到山上削发修行的前贵妃,怎么能随意与人通信,而且还是给西凉霜写信?

她一路沉思,一路回了莲斋,反复看了那信,却也不见有什么异常。

进了莲斋,她打发了身边丫头们去准备温水沐浴,打算自己继续研究那书信,谁知刚转身就被人抱了个满怀。

“丫头,许久不见,可想为夫了?”

西凉茉头也没回,只凉薄地道:“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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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 第六十七章 男人的话不能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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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不想?”百里青凑在她耳边危险地道,指尖慢悠悠地挑进她衣衫里。舒殢殩獍

西凉茉专注地看着自己手上的信,心不在焉地道:“今早才回来的,难不成还真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么,爷爷说了让你不要来招我的。”

就知道这千年老妖不会老老实实地呆在千岁府。

“你这没良心的小东西!”身后那人毫不客气伸手捏了她胸前的软嫩一把,就听见怀里原本坚定地不搭理他的小狐狸闷哼一声,一下子软在了他身上。

“阿九,你这个疯子能别折腾了么?

百里青搂住西凉茉的小腰,有些惊讶,随后低下头咬着她耳朵恶劣地道:”啧,软成这样,真是可怜。“

西凉茉咬牙,绯红着脸,伸手试图就使劲推他:”走开,你折腾人上瘾了不是没,明知道这样不好,却偏要来搓磨我!“

百里青阴测测地笑着把她的手拽回来,顺带将她都按在桌子”为师哪里能见着自己的小心肝这么难受,来来,为师有的是方法帮你泻火呢。“

她是身上有火,他却是心里窝火得很,难得小狐狸不知着了什么道,这么甜这么媚,好好一块嫩肉,却偏偏让他享受不到!

”你这人真是……你走开!“西凉茉被他弄得看什么都看不成,手脚发软,又是气恼,又是羞窘,这混账玩意根本是恼了她逃回国公府了,才这么玩儿她。

百里青咬着她白玉似的小耳朵不放,只邪魅地又哄又抱,外带霸王硬上弓似地直接在桌子上里里外外地把她吃了个遍,方才抱着双腿发软,站都站不住的她回了床上。

”你再这样,就是你好了,我也不跟你回去!“西凉茉浑身虚软,伏在他身上咬牙切齿地威胁,一把扯着他的长发把他扯得抬起脸来。

百里青见着怀里的小狐狸炸毛了,方才似笑非笑地道:”乖丫头,为师都听你的,且让为师再抱抱,你是身上难受,为师可是心头难受得紧。“

西凉茉半信半疑地盯着他:”你保证?“

百里青像只被揪得有点疼了的强大而优雅的兽,只偏了偏头在她手上蹭了蹭,眸光幽幽,自俯下身子咬着她粉润的唇,很有耐心地诱哄道:”嗯,自然的,自然的,都依你。“

西凉茉这才勉强地松了揪住他的头发,脸红得都要滴水了,咬牙道:”好,就这一次,没好之前不许再弄我!“

百里青轻笑,痛快地答应:”好。“

烛火幽幽,将他的影子在墙壁上拖出妖异的模糊影子来。

……

——老子是九爷很饿,非常饿的分界线——

京郊野外的小村中,小小的房子里一点昏黄烛光照耀出两个人模糊的影子。

”如今朝中反对九千岁的人,如今都已经不剩下几人了。“一名声音阴沉苍老的男子叹息了一声。

另外一道略显年轻却轻浮的声音也愤愤地附和道:”那日先帝发丧,说是太子爷宫变,除了太子爷被擒,陆相坠楼,其他所有原本太子一党里对太子爷和先帝忠心耿耿的那些老臣皆不在了,原本宫里就是九千岁的人占据上风,就算太子爷真的动了手,也很快就被迫退到南城那里,怎么可能一下子死了那么多大臣,而且恰好都是反对九千岁的人!“

”虞候,你也不必愤怒,这就是成王败寇。“韩尚书冷冷一笑,笑容里难掩阴沉沧桑。

虞候肥硕的脸上肌肉抖了抖,仿佛很是义愤填膺的模样:”韩尚书大人,您不必气馁,如今咱们虽然不占上风,但也是义胆忠肝之士,定是支持正统,上天不会让奸人一直把持朝政的,等到咱们积蓄了足够的力量必定能将那些贼人赶尽杀绝!“

”侯爷,您果真是智勇双全,语儿敬服不已。“一道柔媚的女音在虞候背后响起,一双雪白的涂着艳丽蔻丹的手搁在他肩头,这样的一双手在黑夜里出现,仿佛莹莹地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倒是真称得上活色生香。

虞候看得心神一荡,立刻伸手去把她一把拽了过来,抱在自己怀里,肥硕的手就在那美妇人身上摸了起来:”娘娘过谦了,娘娘也是贞洁美人,竟为了先帝国祚正统什么都做呢。“

他的话语里带着的一丝轻蔑与下流让那美妇人脸上神色一僵,倒是韩尚书立刻向她使了一个眼色,方才让她按捺下愤怒的心情。

幽幽烛光下映照出那原本该在泰山削发修行的窈窕娇媚的人影——韩贵妃,或者说韩太妃。

她忍耐着虞候那粗鲁的轻薄动作,只露出个妩媚的笑容来:”侯爷喜欢就好,这事儿对你,对咱们都有好处不是么?“

虞候瞥着她笑笑:”我看是贵妃娘娘耐不住泰山那绝顶之上的寂寞才是。“

”虞候,若是未来太子爷能重登大宝,您自然是第一有功之臣。“韩尚书干瘦的脸上露出一丝冷光,对于虞候这种推三阻四的态度很是有些不满意。

虞候嘿嘿一笑,抚摩着韩贵妃那白玉凝脂一样的肌肤:”但是这事儿一旦爆发就是叛国之罪,且容我再想想,不过你们想要的进出边境方便的令牌,我倒是明日就可以办下来给你们,但是……。“

他不说话,只望着韩贵妃露出个贪婪淫猥的笑来。

这其中只可意味不可言传之意,耐人寻味。

但韩尚书自然是晓得的,他看向自己的大妹妹,笑了笑:”妹妹就好好地伺候咱们未来的大功臣吧,为兄在后院还有点事儿。“

韩贵妃妩媚地笑道:”那是自然。“

说着便向虞候怀里靠去。

韩尚书又看向虞候,摸着胡子道:”是了,虞候你可要小心你那夫人,她到底是姓西凉的。“

”且放心就是,她早就把她那大姐姐恨毒了去,当初她嫁给我的时候可是不情不愿,寻死觅活的,是千岁王妃将她亲手绑上了轿子,洞房花烛夜,都是被绳子绑着让本侯爷上了的,我那夫人以后说不定会派上大用场。“仿佛回味着当初洞房花烛夜西凉霜那种不甘不愿的模样,虞候露出个恶毒又淫猥的笑来。

”想不到西凉茉这个小蹄子倒是恶毒得很。“韩尚书闻言,挑眉道。

韩太妃阴沉着脸,咬牙切齿地道:”那小贱人生就一副黑心肝,嫁给那阉人倒是合适得很!“

韩尚书对着虞候点点头:”既然如此,那么侯爷倒是可以让夫人助咱们一臂之力!“

出了门,看着那灯火陡然熄灭,露出个得逞的阴沉笑意来。

直到天边泛出鱼肚白,门里钻出一个肥硕的身影,一顶小轿立刻过来,他往里面一钻,把那轿子压得沉甸甸地一路往村外去了。

另外一个瘦长的身影从后院走了出来,看了看那远去消失在黑暗里的轿子,方才也进了房。

这个时候小茅屋内已经重新燃起了幽幽烛火,一名美妇坐在床边正面无表情地拿着梳子梳头,神色早已不复昨夜的妩媚诱人,眼下的乌青和脖子上露出的触目惊心的痕迹,显示出昨夜她忍受了什么样的折磨。

韩尚书看着她,沉默了片刻,方才叹息了一声:”语儿,你受苦了。“

韩太妃一下子就将手里的梳子给捏断了,她艳丽的脸孔上露出近乎狰狞的神色:”哥哥,咱们韩家原本就是皇家的色供之臣,语儿没有忘记过自己的责任,更不愿用这样的青春年华在泰山上度过一生,所以你让我陪什么男人就陪什么男人,但是你得告诉我,咱们扳倒九千岁和西凉茉那个贱丫头到底有几成把握!“

她放下了自己的骄傲,放下了自己的自尊,去陪伴那个恶心又龌龊的老男人,是有条件和代价的!

韩尚书看着自己的妹妹,苦笑着摇摇头:”是西狄二皇子派了人与我联系的,只说他们愿意助咱们一臂之力,但是最终成事了,要把边疆一百城割让于他们。“

韩贵妃不耐烦地颦眉,咬牙切齿地道:”我不管你们到底达成了什么协议,我只知道我看不得西凉茉那小贱人嚣张,她过河拆桥,当初答应过我,会保住我一生容华的,如今竟然将我这个有女儿的太妃送到泰山和那些不得宠的贱人们一起修行,我一定要她为欺骗我付出最凄惨的代价,才能对得起我付出的一切!“

原本有生育子女的宫中嫔妃,即使在皇帝大行之后,也是不必出家为尼,而是可以在后宫颐养天年的,但是百里青怎么会允许她这样一个不安分的隐患在宫里,若不是顾忌着他刚刚直接将贞烈皇后拿去殉葬了,她的小命也会跟着没有,何况她并没有可以倚靠的儿子,便也只是将她随手远远地打发了。

韩尚书叹了一声,在她面前坐下来:”若非为了韩家,哥哥其实并不想铤而走险,如今派了人装成你的模样在泰山修行,若是被人拆穿就是欺君之罪,只是九千岁实在是欺人太甚!“

若是放在以往他根本不会忍耐虞候这个脑满肠肥的东西,只奈何如今百里青并不信任他,近日不但驳回了让他十岁的小女儿进宫陪顺帝读书的要求,竟然有让他告老还朝的意思,韩家如今是没有一个人在朝,实在是让他忍无可忍!

当初他虽然没有参与到九千岁一派里,却也没有明确地站到太子殿下那一边去,所以他异常的不平。

”还有,你别整日里再惦记那个芳官了,听说如今他在宫里日日陪伴着太平大长公主,只怕早已经忘了你。“韩尚书想了想又叮嘱道。

韩太妃咬了咬唇,冷冰冰地道:”哥哥,我该帮你的,自然会帮,但是我的事,你不必插手!“

韩太妃与韩尚书两人灯下细细密谋的事且不提,只说这一头虞候被一顶小轿子抬回了虞候府,趁着天色还没亮,刚刚钻进了房间,就听见房间里一道机械又冰冷的声音响起:”你去哪里了!“

那声音毫无感情,带着阴沉沉的冷意仿佛从地底发出来一般,吓得虞候一个踉跄:”谁!“

只见黑暗中燃起一点灯火,照亮出一张清秀却略显冰冷刻薄的脸来,两只眼睛冷冷地盯着虞候。

虞候这才拍拍胸口,没好气地道:”原来是夫人,你在这装神弄鬼的做什么!“

西凉霜冷冰冰地盯着他:”你一夜未归,我问过了后院的人,你也没有到其他人的屋里去,你又去哪里了。“

虞候没好气地道:”夫人,你不觉得一个妇道人家管得太宽了么!“

西凉霜顿时恼了,冷笑起来:”就是因为是你的夫人我才替你忧心,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去哪里了,怕又去城郊我那姨妈那里去了,是不是觉得自己的能得到侄姨两人的伺候特别兴奋,还是觉得能得到以前都不敢直视的女人,所以很得意,就不怕司礼监的人发现你的事么!“

虞候原本越听越恼火,他虽然是抱着那样龌龊的心思,但是如何肯被一个自己的女人这么当面揭破?但是听到她提起了司礼监,满腹恼羞成怒都变成了惊惧,自己的小夫人是刚从国公府回来,莫不是听说了什么风声?

他立刻道:”夫人,你可是听到了什么?“

西凉霜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面前那张因为痴肥而眼睛细得几乎看不见的丑陋的面容,片刻之后才冷冷地道:”你不是不需要我、不相信我了么?“

那虞候立刻恬着脸上去,将西凉霜抱在腿上,讨好地笑:”夫人,你说的这是什么话呢,为夫当然是最疼爱你的了。“

不管怎么样,西凉霜即使可能已经给他戴了绿帽子,但是只要靖国公一天不倒台、西凉茉还是千岁夫人,他就必须把这个女人捧在手心里。

西凉霜冷冷地勾起唇角:”是么,那好,我有一些要求,若是你能做到,那么我就帮你去接近大姐姐。“

虞候眼睛一亮,立刻道:”莫说是一个要求,就是一千个要求,只要夫人提出来,为夫必定为你上刀山下火海!“

西凉霜眼底里闪过一丝阴森的杀意:”好,我要你把东院的烟雨和香若都卖出去!“

当初就是这两个贱人出卖她,陷害她,才害得她在这侯府里忍受其他人的鄙夷与流言蜚语,连九生都因为她们的原因……种种屈辱都来自那两个贱人。

虞候闻言,顿时深深地觉得肉疼,那烟雨和香若都是他最疼爱的两个小妾,而且还都为他生下了孩子,他怎么舍得呢?

这女人好狠毒,根本就是挟怨报复!

看着虞候一副犹豫不决的模样,西凉霜冷笑:”夫君不要糊涂了,不就是两个卑微的妾么,若是夫君日后成了天朝第一功臣,什么女人你会要不到,就算是姨妈那样高贵的女人,你不也一样得了么?“

虞候一愣,捉摸了好一会,果然发现是这个理由,他一狠心:”好,只要夫人高兴,什么都可以!“

大不了,到时候他吩咐下人多给妓院老鸨些钱,将他的爱妾养在妓院里好了。

西凉霜是什么人,眼中狞光一闪,她了露出个愉快的笑容:”呵呵,夫君说话算话,那么那两个女人就交给我了,我要将她们卖到最下贱的窑子里去接待那些苦力!“

虞候彻底呆怔住了,他没有想到自己的打算竟然让西凉霜看透了,但是却又不敢反驳西凉丹,只能干笑:”好,好,只要夫人高兴就成!“

为了以后的大计考虑,牺牲两个妾又怎么样呢?

随后西凉霜看着他淡淡地一笑:”夫君,你回来了也累了,速速去沐浴休憩吧。“

虞候哪里还呆得下去,立刻点头如捣蒜,立刻落荒而逃。

”夫人也好生地休息吧,为夫下午再来与你一同用晚膳!“

看着关上的门,她冷冷地一笑,绞缠着手中的帕子:”你且等着吧,这不过是个开始而已,你们这些人给我的屈辱,我会一一地在你们身上讨回!“

等虞候一觉睡到了下午,懒洋洋地挪动着自己臃肿的身体,又摸了两把伺候自己的美貌侍女的小腰后,才穿上衣服慢悠悠地向西凉霜住的天云居而去,他还有要事与西凉霜商量。

刚走到一半,就听见几声凄厉的哭喊声,除了有女子的,还有少年愤怒的吼声、稚嫩女孩儿的哭泣。

他一愣,赶紧上前几步,正巧见到西凉霜高坐在天云居前,冷冷地指挥着几个粗鄙的汉子将烟雨和香若拖走,而另外几个粗实婆子则在将两个少年和一个小女孩往另外一个门拖。

见到虞候过来,少年和小女孩顿时齐齐喊道:”父亲!“

虞候一看自己千娇百媚的小妾和儿女被如此对待哪里有不心疼的道理,立刻上前对着西凉霜干笑道:”夫人,这不是只把烟雨她们给卖了么,你让人拖着锦儿、杉儿和小妹他们做什么?“

西凉霜面无表情地道:”你那两个贱人发落出去了,挑唆了你的儿女要来害本夫人,真是可笑,三个庶出的孽种竟然敢在嫡母面前这般放肆和恶毒,本夫人只是要把他们送到乡下的庄子里去住一段时间罢了,怎么,夫君不舍得?“

她看着虞候慢慢地笑:”那就让你那三个孽畜来害死本夫人好了!“

”你这毒妇,自己不守妇道就算了,竟然还挑唆了父亲来害我们的母亲……。“一个少年愤怒地嘶吼,但是没说两声就被下人一巴掌给甩了过去,唇角流下血来。

西凉霜看着想要发作的虞候,冷冷地一笑:”怎么,夫君不舍得了吧,我只是让下人替我教训这个口无遮拦的孽畜,免得让司礼监的人听到了对夫君的前途不好!“

此言一出,顿时让虞候如泄了气的皮球一般,咬牙摆摆手:”好吧,立刻如夫人吩咐的,将他们都各自带走吧!“

那几个少年和小姑娘,并着烟雨和秀云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虞候不敢去看他们的眼睛,也不敢去听他们凄惨的喊叫和哭泣,立刻扶住了西凉霜的手,扶着她进了房间,谄媚地道:”夫人,这天气热得很,为夫让人给你煮了绿豆汤,咱们边吃边聊,不要去想那些烦心事!“

西凉霜眼中闪过鄙夷的眸光,但是脸上也露出一丝微笑来:”好。“

看着虞候的表情,她心中真是无比的畅快!

扶着西凉霜坐下,虞候坐在她身边,温和地道:”夫人,如今九千岁,呃,就是大姐姐那里需要你经常去周旋一下,探听些司礼监和锦衣卫的消息,如今你那大姐姐还住在国公府,你回去之后与她多往来,取得她的信任对咱们至关重要。“

西凉霜冷嗤一声:”这我自然是知道了,我不是告诉你了,九千岁在娶了她以后三年都没有再往府邸里抬夫人或漂亮公子,定然是我那大姐姐用了什么媚术把九千岁那样一个太监都迷得五迷三道的,如今她会住回来必定是和九千岁发生了什么事儿,我在府邸里的眼线都说了,这几日她们都没看见我那姐姐派人回千岁府!“

虞候琢磨了片刻,又对着她笑道:”如此最好,大姐姐心中不舒服,你回去多陪陪她,委屈一点,等着日后咱们扳倒了九千岁,为夫一定帮你好好惩治她出一口恶气。“

西凉霜看着虞候眼中那色迷迷的光芒,心中森冷一笑,为我出气?

只怕是又打什么歪主意呢!

她冷冷地道:”我问你,韩姨母他们想要做什么?“

虞候犹豫了片刻,方才道:”他们想要我国境内的详细布兵图、地图还有想要红色的通关文碟!“

布兵图?

地图?

通关文碟?

要这些做什么?

西凉霜颦眉,忽然瞪大了眼看向他:”你们是想……。“

虞候立刻大惊失色地捂住她的嘴巴,喃喃道:”姑奶奶,这心里知道就好,可喊不得!“

西凉霜厌恶地一把扯下他的手:”你疯了不成,若是让九千岁知道,这是诛杀九族的死罪!“

虞候舔着脸道:”嘿嘿,这九族里面可包括你那大姐姐,九千岁可舍得杀那娇滴滴的大美人?“

他最近在宫里可是见过他那大姨子的了,一身华服包裹着那身段,那容貌妩媚温柔,大眼儿含水,看得男人一身酥软,偏生一身气质冰冷高贵,让人不敢随意侵犯一般,越是那种模样,却偏偏让人看着心痒难耐。

不得不说西凉家的美人一个比一个更诱人哪!

”再说了,夫君我如今掌管着工部,天下运河农田开垦哪样不归我管,我也没有打算要干嘛,只是卖点儿情报给外头人,你又不是不知道九千岁就是个抠门的老财,整日介地变着法儿从咱们这些人的口袋里搜刮钱财,早前还搞什么立千岁祠,让百官都要捐钱,你说你扣钱也就算了,还不许咱们从百姓那里捞钱捞狠了,要不连刑部和大理寺斗不过,直接就进司礼监大狱去了,进去的还没有一个能好端端出来的,去你娘的狗阉人!“虞候恶狠狠地道。

要不是最近他亏空了太多工程饷银,如今九千岁又要造海船,如今逼着他拿五百万两银子出来,他连五十万都拿不出来,要不他也不会在西狄人找到他的时候就动心,铤而走险了!

都是那狗阉人逼的!

西凉霜看着他,眼珠子里一片幽幽沉沉的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看得虞候有点发毛,但是很快西凉霜就淡淡地道:”好,我答应你去接近大姐姐,你就先继续跟西狄人接触吧,只是从今往后这个侯府上下谁再对我这个主母不敬就由我处置了!“

”那是自然!“虞候点头如捣蒜,心中却暗自冷笑,如今你这贱人就猖狂吧,等着西狄人打过来或者太子爷登基,你还能有什么依仗,到时候老子再慢慢收拾你!

此时,一个婢女刚好将冰镇绿豆汤送来。

他谄媚地为舀起一碗递给西凉霜:”来,夫人,快用点绿豆汤,一会儿咱们用餐去!“

西凉霜也没有推辞,迳自接过品了起来。

夫妻两人各怀鬼胎,面上倒也算是夫妻和睦,相敬如宾。

——老子是月票涨涨涨,千岁爷雄风来来来的分界线——

清风不解意,何故翻红帐。

莲斋之中,长长的幔帐在莲花池吹来的清风下,以一种妩媚的姿态慢悠悠地晃荡着,掩盖去帐内一片春色寂寞。

门外传来轻盈优雅的脚步声。

那脚步声在女子闺房门前停住之后,似乎脚步声的主人有些犹豫,在那迟疑了片刻后,伸手敲了敲房门:”小小姐,你在里面么?“

好一会并没有任何人回答,周云生抬头四周看了看,就听见房梁上不知道哪里传来了魅七懒洋洋的声音:”郡主在里面,估计这会子在看书呢,有时候她看入迷了,会听不到敲门声,白蕊几个去小厨房了,一会儿回来。“

魅七估计的没错,西凉茉平日里这个时候是在看书和一些相关的事物处理,偶尔是没注意到门外会有人敲门。

周云生闻言,便放下了心,笑了笑:”谢了。“

他平日也是这个时辰到国公府来和西凉茉议事,今天这事儿有点紧急,所以他就不等丫头们回来了。

说罢,他便推门进去,只是他这一推门的后果就是让魅七跪天井跪了七天,当然这时候魅七还不晓得自己理所当然的推断会让自己倒霉。

周云生进了房内,便闻见一股子靡靡的味道,让他不由地心神一荡,但他也不曾留意只是用平常的音调道:”小小姐,云生带来塞缪尔他们在前线的战报,您可要看看?“

但房内并没有任何人回应他,一片寂静。

周云生不由因为这种诡异的寂静而警惕来,他小心地走近西凉茉的闺床,长长的青色帐子飘飘荡荡地,看起来有一种诡异的诱惑或者说危险。

他手上优雅一抖,一把所有鬼军都必备的袖底刀就滑落在手上,他握紧了手上的刀,慢慢地向那床帐走去,声音却仿佛毫无防备似的:”小小姐,我把战报放你床头了……。“

话音未完,那床帐子忽然就晃动了下,让他一下子看见一截落在床帐之外,一截雪白的手腕,那手腕软软地没有一丝生气地搭在了外头。

周云生大惊失色,糟了,莫非是小小姐出事了!

他立刻一个箭步上前掀起了床帐:”小小姐,你怎么了!“

但是掀开床帐的那一刻,他瞬间一僵,如遭雷击,耳根子梭然地热了起来,目光定定地落在床上的美人身上。

西凉茉半趴在凌乱的床榻间,丝绸薄巾只覆盖到了她雪白的臀的一半,其下修长雪白的腿、其上纤细的腰肢、拥有优美的蝴蝶骨的背部、还有雪白的双臂都裸露在空气之中,因为她半俯卧着的姿态,所以胸前的娇美蓓蕾被手臂挡住,只能隐约地看见美好的迷人的形状,却越发的诱人。

周云生看着面前这美人春卧图,呆了半晌,很是勉强地移开了眼,红着俊脸想要退出去,但是却又觉得异样,为何一向极为警惕的小小姐,会这般没声没息?

他只得别开脸,喑哑地低声唤了两声:”小小姐……小小姐?“

西凉茉一点反应都没有,他顿时心中一急,也顾不上男女大防,立刻转回脸,犹豫了片刻一闭眼,伸手去把西凉茉抱了起来,让她靠在自己怀里,再伸手去拉那些被单给她盖在身上,无意间触碰到的雪白细腻与她身上那种诱人的花香与情欲的媚香让周云生身子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

好容易感觉把西凉茉身上不该露出来的地方都盖住了,周云生才敢睁开眼,焦急地伸手去拍她的脸:”小小姐,小小姐,你这是怎么了!“

他又立刻伸手去握西凉茉的手腕,给她诊脉。

那脉象让他不由微微一楞,脉象没有大问题,很平稳,倒像是睡着了,只是阳火旺得实在有点奇怪,但是也没有中毒或者受伤的迹象,怎么会昏睡不醒呢?

就在这时,怀里的佳人忽然动了动,她迷茫地睁开了眼,娇娇软软地呢喃:”阿九,别弄我了……我受不住了……。“

周云生一下子就明白了什么,瞬间红了脸,却又不敢马上推开身子还虚软着的西凉茉。

宦妃 第六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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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妃 第六十八章

“小小姐,你可还好,在下……在下是云生!”他轻咳几声,别开脸,尽量让自己的手不要碰到不该碰的地方。舒殢殩獍

西凉茉半张开眼抬头看向面前的那张脸,动了下身子就要床,迷迷糊糊地道:“哦,是云生啊,昨日批阅完的奏报都搁在窗下案几那里,一会你去拿,我……。”

她忽然觉得身子一凉,眼睛一下子全然睁开,瞪着面前那张通红的、尴尬的,不知道眼睛该往哪里放的精致深邃的面容。

她的手下意识地往自己身上一摸,顿时‘唰’地一声,立刻觉得从脚指头开始一直红到了自己的头顶,她颤抖着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胳膊,指甲抓在皮肉上的痛感顿时让她明白自己没有在做梦!

我——擦——!

她硬生生地把到嘴的尖叫给吞了回去!

这他大爷的是怎么回事,明明昨夜阿九摸上来,她抵挡不过又被折腾了半宿,怎么醒来身边的男人成了云生?

她跟周云生两人大眼瞪小眼,过了片刻,周云生忽然起身转过背去,背着他红着脸,嚅嗫着道:“我……我不知道千岁爷刚走,我那个……我那个……敲门……唤人了……见房间里没有人……呃……没有人答应我……我以为出事了……。”

他颠三倒四的话语说完,不由懊恼地暗自骂自己,虽说男女授受不亲,但事急从权,自己乃君子,所谓君子心如松柏,落雪拂尘亦不能玷污,心中清静自在,如今自己这般模样倒像是做了亏心事一般!

西凉茉大概听出了个所以然,沉默了片刻,一边将自己的亵衣穿上,一边问:“现在是早晨还是下午?”

如果她没记错,她是约了云生他们每日下午这个时辰过来议事!

周云生轻咳一声,喑哑地道:“是下午,塞缪尔他们寄送过来的战报已经送到了。”

居然到下午了……

西凉茉穿衣的手一顿,唇角翘起一丝近乎狰狞的弧度,她终于明白什么叫做男人在床上的承诺就是放屁,尤其是对于九千岁殿下那种彻头彻尾没节操的家伙而言!

房间空气里那种腥甜到发腻的味道,是个人都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如果今日不是云生一个人过来,而是如昨天那样带着白起几个过来,她岂非丢脸丢到全军去了?

身为女子,身为主帅,居然他娘的白日宣淫到下不了床,连有人进来那么大动静都不知道!

她随深呼吸了一口气,随后对着周云生道:“云生,你先到外面等我一会子。”

周云故作镇静地点点头,匆匆忙忙地就要往外走,但随后他又顿了顿,迟疑着道:“小小姐,我为你诊了脉,你的脉象有点奇怪,看似并无其他病症,但是阳火有点过旺了,是个阴虚火旺的脉象,所以这些日子,你容易疲乏,而且……睡而不醒,要不要让罗斯过来给你看看?”

西凉茉一顿,手上死死地揪住了正拿着的裙子,眼底闪过一丝阴森森地火气来,是啊,阴虚火旺,除了那个混账东西,谁还会折腾得她这虚火越发的厉害!

她深呼吸一口气,努力地让自己平静下去,随后对着周云生道:“好的,我知道了,云生,你先回去吧,今日你什么都没有看见。”

此时一道狐疑的声音响了起来。

“没有看到什么?”

那道原本悦耳如琴弦拨动,却偏生带着让人不舒服的阴霾之气的声音和随之款步进来的高挑修长人影顿时让房内原本都已经略有缓和的尴尬僵硬的气氛再次瞬间僵硬起来。

百里青手里端着托盘,上面几样精致的小菜并冰镇好的玫瑰薄荷凉露,他原本是心火难耐,把自己的小狐狸折腾得有点过了,所以才亲自去下厨做点子小菜,给她补补元气,白玉和白蕊两个丫头也跟着帮打下手,所以半个时辰就弄好了。

只是……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刚端着东西进了房间,就看见这样的一幕!

周云生站在他的小狐狸的床边,自己的小丫头身上只穿着个肚兜,还在套外衫,两人之间的气氛异常的诡谲!

百里青勾魂摄魄的艳丽面容瞬间就阴沉了下去,阴魅深沉的眸子里几乎瞬间闪过恐怖的杀气,身上不自觉地流露出的阴冷气息,让整个房间仿佛都因为他的情绪变化而从每一条地缝里幽幽地浸出丝丝阴冷的死气,那种仿佛有实质性的黑色的死气让整个原本有些燥热的房间瞬间都变得阴凉起来。

周云生警惕地不自觉地倒退了一步,想要解释什么:“千岁爷,在下不知道您也在这里,在下不是故意的……。”

他是真不知道百里青也在国公府,只以为西凉茉因为有什么事情所以回到了国公府邸,而百里青则留在了千岁府!

但是慌乱的嗓音让他的声音听起来却莫名其妙的心虚,让周云生忍不住想要扇自己一巴掌。

他陡然想起百里青之前在镜湖与塞缪尔他们过招的时候,两下子就将塞缪尔他们揍得找不到北,如果对上他这个武艺平平的书生岂非……

看着周云生的脸色又红又白,百里青的脸色愈发的阴沉难看了。

“云生,你先出去,在隔壁花房坐坐,我有事和千岁爷商议,一会子我会让人去寻你。”西凉茉合拢了衣襟,忽然转过身,对着周云生面无表情地道。

周云生立刻点点头,他是在这里一刻都站不住了!

他赶紧向门外走去,越靠近百里青所在的位置,他就越觉得呼吸困难,寒毛倒竖,直到他越过了百里青,而百里青并没有拦住他,或者一掌将他直接拍得心脉具碎,方才松了口气。

越过了百里青,他立刻三步并做两步,匆匆向大门而去,等着好容易出了门,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随后懊恼又自责地颦起了眉,喃喃自语:“周云生啊,周云生,你是个男人,怎么能让小小姐一个人去面对千岁爷的怒火,你明明什么都没有做啊!”

想着他又想转身进房,但是转念一想,若是一会子千岁爷在气头上,根本不听他解释,他的解释与帮忙不会反倒害了小小姐吧?

于是他便在西凉茉的闺房门前踌躇起来了。

而周云生刚出门,百里青就‘咣当’一声将自己手上的东西搁在桌子上,转身就阴气森森地往门外走。

西凉茉一声冷厉地喝声就在他背后响起来:“你想做什么,百里青,你给我站住!”

“不做什么,只是有些人看了不该看的,就该留下一双眼珠子。”百里青冷冷地道,说完就继续往外走。

要说西凉茉和周云生那么丑陋的雏儿有什么苟且,他是绝对不会相信的,但是那个混小子,一定是把他的小丫头的身子看了个光,真是孰可忍孰不可忍!

“你疯了么,云生只是因为担心我,才进来的!”西凉茉恼火地上前几步,怒道。

这人是疯了么,怎么会有如此不讲理的人!

百里青心中的黑色火焰一下子就燃了起来,那是称之为嫉妒的火焰,她竟然帮着那个轻薄了她的男人说话!

他一下子就转过身子,一把将她拖到自己面前,伸手狠狠地捏住她的下巴,冷冷地居高临下地睨着她,一字一顿地道:“为师不管什么原因,你别忘了,你早就已经卖给了为师,你的灵魂是为师的,你的眼睛是为师的、你的鼻、你的唇、你的身子,甚至你的头发都是为师的,你所有的一切都已经是为师的,除了为师以外的任何人看了你,碰了你,都要死!”

他不允许她眼里还有除了他以外的任何男人!

西凉茉一听这话,顿时气得笑了,柔软的胸口气得一起一伏的,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忽然用了三成内力一把拂开他的手,自己也退到了床边,对着他愤怒地道:“百里青,你有毛病是不是,你是我师傅不错,你是我的夫君不错,但这不代表你可以是非不分,如果不是你忍不住心里的欲望一次次的来撩拨我,不听爷爷的话,我的情形怎么会越发的严重到大白天的都睡得跟昏迷了似的,你他娘的还好意思说,你凭什么去挖云生的眼睛,你他娘的为什么不砍自己的手!”

西凉茉越说越气,却不知道怎么就哽咽起来了,想到自己的狼狈模样被别人看了去,又想到她不但忙着费心去为查韩贵妃和西凉霜的事,再加上前线战事等等杂事不知凡几,他却一点都不体贴她的辛苦,又这么混总是喜欢折腾得她身子越发难受,不上不下的,总是没精气神。

她心中就越发的不得劲,一边骂,一边哽咽着,水媚的眸子里就忍不住落下两行清泪来。

百里青见她骂自己,心头原本是极其窝火的,正要张嘴就来点更不好听的,却见自己的小狐狸居然一下子哭了,那种模样好不可怜,像是被欺负狠了,他心里的邪火与怒焰一下子就别浇灭了,莫名其妙地觉得心头一抽,然后就被她的泪珠儿烫得疼了起来,一抽,一抽的,让他立刻忍不住想要上前抱着她哄劝:“丫头,好,好,都是我……。”

不论对错,他已经许多年不曾与任何人道歉了,但是面前的人儿的眼泪却让他不论对错都下意识地道歉。

“……都是我的错,别掉泪珠子了!”

但西凉茉可不领情,她心中是又气、又恼、又悲!

西凉茉最恨自己掉真泪,掉假泪是因为有所图,但是掉真泪了,她就觉得那是一种极为无能的表现,心中愈发地恼了他,又恼自己,拿着袖子抹一脸的鼻涕眼泪,一下子就转过身去,对着他大吼:“你别碰我,你要他娘的去挖谁的眼睛,去断谁的手脚,你就去啊,你去了以后就别他娘的回来,反正你挖了他们一双眼睛、我就挖自己一双眼睛,你断了他们一双手,我他娘的就陪上我自己的一双手!”

数声‘他娘的’让百里青伸出去的手,一下子就僵在了半空中,脸色阴晴不定,一会子阴气沉沉,一会子又怒气冲冲!

这个死丫头,这是吃定他了么,居然为了其他男人要死要活的,真真是他娘的该死!

但是……

百里青铁青着邪妄惑人的面容,忍耐了许久,方才咬牙切齿地道软下声音:“好,好,为师不追究了就是!”

说罢,他上前几步,想要扳过她的脸儿,吻掉脸上那烫人的泪珠儿,她的泪珠只能是为他而落,而且是在床上过分的激情而落,他不想再看见她为了别的男人落泪。

但西凉茉仿佛脑门后头长了眼睛似的,背对着他又怒道:“别碰我,在血婆婆还没有回来之前,你不准碰我,给我出去,如果你碰我哪里,我就拿刀子剃掉自己那里的皮!”

百里青伸出去的手又僵在半空,忍无可忍地咬牙道:“西凉茉,你别太过分了,得寸进尺……!”

西凉茉一转脸,泪盈盈的一对大眼儿看百里青心中大盛的怒火又一下子熄灭了一半,她拿起个枕头对着他就砸了过去:“对,我就是过分,我就是得寸进尺,怎么样,你出去,你给我出去,我现在特不想看见你!”

看见他,她心里就来火,这千年老妖不知道反省自己就算了,还在这里贼喊抓贼!

百里青抱住枕头,退了一步,又接住她扔过来的花瓶,见她气得摇摇欲坠的模样,分明是方才醒来了身子还虚着,有点站不稳,他只得又恼火又无奈地道:“你别恼了,一会子又上火了,快坐下!”

西凉茉刚想拿着茶杯朝他砸过去,刚一抬手,就觉得鼻子热乎乎的,百里青看着她,瞬间大惊:“丫头,你的鼻子……!”

西凉茉伸手一抹鼻子,只见手上鲜红一片,她顿时觉得那鲜红如一只锤子砸下来,让她愈发的上火加头晕眼黑——这他娘的、他大爷的,上火上得都流鼻血了!

百里青扔下手里的东西就要大步走过来,顺便叫人:“太医……。”

一只绣花鞋当面朝他又扔了过来,伴随着西凉茉的尖叫阻止了他的步子:“不要你管,我给我滚出去!”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像只彻底炸毛跳脚,还一边流鼻血的小狐狸,只得握住手里的绣鞋,阴沉着脸,忍耐着道:“好,好,我出去,我出去,行了吧!”

上一次敢让他滚的人,如今大约都已经投胎转世,外带长大到能叫他叔叔了,偏偏现在,他却只能受着!

另外一只飞过来绣鞋权当了西凉茉捂住鼻子不能说话的回答,带着三成内力如暗器一样疾飞而来的绣鞋充分地表明了主人愤怒的心情。

百里青一偏头又抓住那只绣鞋,到底无法可施,一转身阴沉着脸出了房门,对着站在门外茫然不知所以,又很是不安的白蕊、白玉几个阴森森地道:“去给你们家主子把本座放在小厨房熬的下火汤端进去,再去太医院把医正大人请来!”

话音刚落,一块造型奇特的鹅黄绣兰花的丝绸肚兜就毫不客气地直接从房内被砸了出来,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挂上了百里青的头上,并伴随着女子的尖叫:“你还好意思叫爷爷,你出去,你给我滚出去!”

白蕊、白玉几个同情地看着浑身僵硬的百里青,白玉轻咳了一声:“爷,您先请回府吧,等着郡主气消了,奴婢会去府邸告诉您的。”

百里青面无表情地扯下头上的肚兜,揉在手里,一言不发地转身离去,只是他走过之处,走廊的地上都‘咔嚓“、”咔嚓“地发出诡异的什么东西裂开来的声音。

白蕊仔细一看,原来随着百里青走过的地方,那地板上都裂开如蜘蛛网似的裂痕,他生生将一条走廊的青砖全都踩裂了。

几个丫头面面相觑,各自抹了一把汗,只有自家主子敢对千岁爷发这么大的脾气,还喊千岁爷滚?

百里青尖利得几乎刺破她们耳膜的魔音忽然响起:”魅七,你这个作死的混账东西,还不给本座滚过来,在房梁上面等死么!“

话音刚落,几个捂住耳朵的丫头就惊惧地看着自己面前走廊上那房梁‘轰’地一声响,竟在半空中莫名其妙地碎了,然后掉了下来,飞溅起呛人的粉尘来。

白玉、白蕊几个纷纷捂着鼻子躲开,不一会儿,就见那几乎碎成木头渣滓的房梁中间爬起来一道高挑健硕的黑色身影,他狼狈地捂着自己差点摔成两边的屁股,茫然地看着白蕊,白蕊怜悯又担心地看着自己的情人。

魅七的功夫一向是很强悍的,别看那么高大的人,但是轻功极好,怎么这么不小心地摔下来。

魅七只有暗自苦笑,千岁爷想要谁没有任何保护地掉下来,他就是再好的轻功也没有用,那房梁是被千岁爷袖子里那细不可见的傀儡蛛丝给生生给切成了碎片的,其实他觉得如果不是方才夫人对千岁爷那些狠腊的威胁,千岁爷很想切碎的人是他才对,只是让他摔个狗吃屎,已经是便宜他了。

他瞅了瞅四周,已经不见了周云生的影子,他心中懊恼周云生不讲义气,暗自嘀咕道云生兄,你这一次真是还惨兄弟我了,你有你的小小姐庇护,我却要倒霉了。

魅七不敢不跟着百里青过去,立刻三步并作两步地跟着百里青离开了。

且说这周云生其实不是不讲义气,只是他站在门口,听着百里青和西凉茉爆发了三年以来的第一次大吵,实在觉得自己这个‘第三者’如果再进去的话,无异于火上浇油,徘徊了许久,又看着白蕊、白玉几个领着粗使婆子扛着浴

桶和热水过来,他实在不知道要怎么去面对她们的询问,只好匆匆地离开了。

周云生刚走了几步,就听见身边有脚步声上来了,他扭头一看,却是不当值的魅六,魅六正一脸‘你要倒霉了’的坏笑盯着他。

他淡淡地道:”小六子,你跟着在下做什么?“

魅六‘嘿嘿’一笑:”这不是担心你找不到路,又错闯入女儿家的闺房嘛。“

其实是方才他过来准备替换魅七,却不想刚好见着千岁爷发飙的一幕,他在一边也听了个大概,又见西凉茉朝他使眼色,便知道西凉茉是让他去宽慰和看着周云生,怕他过分难堪而离开,毕竟他们是有正经事要商议的。

周云生脸上有些羞恼,边走边冷道:”在下再如何蠢笨,也不至于连接着做出这样失礼的事,你可以回去了!“

魅六忽然盯着他上下打量了好一会,露出个诡秘的神色:”喂,我说云生兄,你这般语无伦次,恼羞成怒、窘迫不安的模样,莫非、难道、也许你还是只——雏儿?“

周云生莫名其妙地看着他:”什么雏儿?“

”就是童子鸡拉!“魅六漂亮可爱的娃娃脸上都是恶劣的笑容,他目光仿佛很是好奇地瞅着周云生的胯间。

周云生顿时觉得脸上一股子热气蒸腾起来,又羞有窘地站定了身子,冷声怒道:”君子有所问,有所不问,你不要太过分了!“

说罢,他拂袖进了花房,顺带大力‘嘭’地一声甩上花房的门,将魅六那张满是取笑的脸关在门外。

说罢,他拂袖进了花房,顺带大力‘嘭’地一声甩上花房的门,将魅六那张满是取笑的脸关在门外。

魅六摸摸自己差点被大门砸扁的鼻子,倒也不恼,只笑嘻嘻地低声道:”嘿嘿,原来真的是个童子鸡啊,难怪

难怪,这下子有他难受的了!“

说罢,他看着花房的门露出个幸灾乐祸的笑容,转身离开。

周云生关上了大门,靠在花房的门上,深呼吸了几口气,让自己一直狂跳的心慢慢地平复下来,听着门外魅六离开的脚步,他才走到桌子前坐下,为自己倒了一杯茶,几口灌下,方才觉得脸上的热意稍微平复了一些。

他有些颓然地坐下,望着窗外的明媚的天空苦笑了一声,这还是……乌龙之极!

宦妻 第六十九章 惩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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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蕊担心地目送着魅七离开后,便跟着白玉两人一齐进了房内,同时招呼粗使婆子将热水桶给抬进了房间里。

西凉茉已经穿上了简单的衣衫,面无表情地坐在桌子边,手里还拿着一块帕子捂着鼻子。

二婢互看一眼,白蕊赶紧去取来雕花铜盆打了温水,白玉则赶紧拿了毛巾沾了水递给西凉茉。

西凉茉瞥了她一眼,捂着鼻子,让她声音听起来瓮声瓮气的:“止血要用冰敷,去取冰镇毛巾来。”

白蕊点点头,立刻去拿了百里青搁下的托盘,将毛巾浸进托盘里的冰盘子,赶紧拿出来给西凉茉敷上。

西凉茉敷了一会儿,感觉没有再有热流从鼻子里流出来,方才取下毛巾扔在脸盆里,顺便将自己的脸上血迹都擦去。

白玉取了冰镇着的白玉壶上前给西凉茉倒了杯玫瑰薄荷露,小意地道:“郡主,您先喝点子东西去去火!”

西凉茉点点头,接过来品了几口,一股子薄荷的凉意和玫瑰芬芳的气息缭绕在鼻间,血液里的躁动抑郁仿佛一下子全都散去了。

白玉看了看白蕊,白蕊立刻会意地去将那些小菜都摆上了台,对着西凉茉道:“大小姐,用点子饭菜吧,您已经大半日都没有吃东西了,身子可受不了。”

西凉茉看了看那桌子上的小菜,一样西红柿香葱煎白玉豆腐、一样小炒肉、一样凉拌香油木耳丝、一样酸甜脆青瓜,并两碗碧玉梗米洲,都是些家常小菜,却闻着味道极好,看着就很是开胃,越是家常小菜才越见做菜人的手上功夫。

都是些最适合炎热夏日享用的开胃小菜,足见做菜人的妙心巧手。

西凉茉没有让她们撤下饭菜,而是拿起小碗慢悠悠地吃了起来,不过一刻钟的功夫就将桌面上的饭菜用的差不多了。

白玉和白蕊见此情形,互看一眼,稍微放下了点心,看样子主子也不是真的很脑千岁爷。

白玉轻声道:“郡主,您看,这都是千岁爷为您亲手做的,您是不知道咱们莲斋的小厨房最是西晒,到了下午都热得不行,千岁爷那般爱干净和讲究的人可流了不少汗呢。”

西凉茉夹了一筷子的木耳丝,搁在碗里,淡淡地道:“我知道你们想说什么,但是如果不给他点厉害的尝尝,就这么纵着他恣意妄为,只怕日后我身边的人日子都不好过,何况他也是该受点教训了,不然他只以为你家小姐我是吃素的,日日荒唐,像个什么样子,也是为了他的身子着想。”

除了她的身子不舒服之外,她也发现百里青这么胡来,他自己的心头火却不但没有随着和她的厮磨能化解一些,反而越发的厉害,越发地控制不住地想要搓磨她,越搓磨她,他心火越旺再如此往复循环,不但她不舒服,他也不会舒服的。

最好的方法,就是在血婆婆回来前,两人规规矩矩、相敬如“冰”。

白玉和白蕊都是一愣,随后方才若有所悟,心中暗自道,原来如此,难怪一向冷静从容又和千岁爷感情极好的主子会忽然间发那么大的脾气,竟是用了激将法,将千岁爷赶开,也是为了千岁爷好呢。

“大小姐,第一次看着你和千岁爷吵架,你可吓死我和白玉了。”白蕊拍拍胸口,松了一口气以后,她忽然又想起了自家的未来的相公,不由又愁上眉间:“但是,千岁爷是真的恼了魅七,虽然奴婢知道魅七是失职了,但是万一千岁爷一怒之下将魅七……。”

她是知道千岁爷素来对自己底下人是个有功毕奖,而且极为大方的主子,但是一但犯错,惩罚起来也绝不手软的人。

西凉茉取了白玉递来的白玉杯,品了一口那薄荷玫瑰露,悠悠地道:“他不敢,我已经说了,若是他要伤了其他人过分了,我就用自己去赔!”

白蕊一惊,立刻道:“大小姐你,这怎么使得……。”

白玉安抚地拍拍白蕊:“放心了,郡主只是威胁一下千岁爷而已,而且千岁爷方才离开的时候什么也没有说,那就是答应了大小姐,不会真的太为难魅七的,顶天就是罚跪活着罚了点俸银。”

千岁爷那样的人,只会对郡主不同,怎么也会考虑到郡主的心情的。

“是么……。”白蕊方才略微放下了心,但还是求着白玉道:“玉儿姐姐,你让小六子得空回司礼监替我看看魅七的情形,我也才放心。”

白玉立刻点点头,宽慰她:“好,那自然不成问题的!”

——老子是魅七要倒血霉的分界线——

司礼监衙门刑堂

“跪下!”

红衣高阶太监表情冷酷地对着站在堂中的魅七一声厉喝。

魅七便摘了蒙面巾,直挺挺地跪下了,他垂着眸子,紧紧地绷紧了高大健硕的身躯。

刑堂是所有司礼监之人最惧怕的地方,即使是司礼监中最厉害的杀神们,都对刑堂噤若寒蝉,刑堂并不轻易开张,而一旦要进刑堂就代表如果没有脱一层皮都休想能轻易出来。

但是这刑堂并不如司礼监的大狱一般黑暗阴冷血腥,相反,刑堂之中按照百里青的品位布置得极为风雅,布置着各种精致的雕花绘草的灯笼,靠墙放着一整套华美的琴具、鼓乐,半空之中半垂下精美的白色珠帘将受刑大堂与主座分开,天花顶上一把把撑开的美丽油纸伞恰巧拼绘成一副杭州西湖山水图,那山水图描绘之精致秀丽,笔锋之华美飘逸,让人叹为观止。

只是略有点奇怪的是那幅图并不甚完整,还缺了三分之一,看起来不免有些遗憾,而墙边还布置了一幅由一把把精美异常的扇子拼成了画。

这些扇面与伞面的材质看起来有些奇特,缺仿佛异常合适那些绘笔粉末。

若是不知道其中所以的人进来,定以为这里是什么待客的宴会厅,而百里青也确实曾在这里宴过客,只是但凡进入这里饮宴的大臣,不少人回去以后就吓病了,甚至疯魔了。

而只有司礼监的人才知道,这里的所有的一切布置全部都有人身上的部位所制成,那些油纸伞不是油纸所制成,而是人皮所绘,而扇面也是人皮,与它们同源所制成的还有那些琴具、鼓乐与灯笼,而垂下的珠帘则是人骨细细打磨而成的骨珠。

而这些原料都来自都是司礼监的叛徒和犯下大错之徒。

所以即使是炎炎夏日,每每一踏进这刑堂的人,都会觉得异常阴凉,或者说阴冷无比。

魅七对着站在珠帘之外的那个红衣公公,沉声道:“魅七给刑堂陆总管请安。”

陆公公生就一张容长的马脸,干瘦的面孔上画着时下太监们最喜欢的粉妆,白厚的粉底,艳丽的嘴唇,看起来如灵堂之上的纸糊人一般异常诡谲怪异,乃是司礼监刑堂总管,他从来很少出司礼监,手段师承百里青,手下擅长三百零八种刑罚,皆是让人求生不能求死不得的手段。

他看着魅七露出个僵木的笑来:“小七,竟然又是你啊。”

他说怎么会需要他这个刑堂堂主亲自动手主罚,原来时最近夫人身边的红人儿。

魅七一僵,脸色瞬间变得有些苍白,他不是不记得三年前在秋山之上保护夫人不利,后来所受的那种欲生不得欲死不成惩罚,面对陆公公,就是他这样七尺汉子都忍不住冷汗直流。

陆公公兴味地看了魅七的模样一眼,转身戴上了一对人皮所制成的手套,又让小太监拿出了一整套奇形怪状,闪着蓝幽幽锋利无比的刀具,魅七看到那一套东西,瞬间不自觉地微微颤抖起来。

恭敬地对着坐在骨珠帘子后的百里青道:“千岁爷,您看,人已经到了,要用上什么级别惩罚呢?”

他听说魅七是严重失职,但又罪不至死,看千岁爷的样子,还打算要用他,而不是如当年魅十四那样直接用化骨水给化了,那么要用的无非是穿筋片皮儿、勾肠穿孔开肉之类的刑法。

只是他不甚看得清楚骨珠帘子内那位一念让人生,一念让人死的主儿的表情,所以暂时无法判断那位爷打算如何。

骨珠帘内传来瓷杯碰撞的清脆响声,却没有传来任何人的声音,安静得让人窒息,帘子外的陆公公、准备奉罚的小太监们和直挺挺跪在地上的魅七都屏着呼吸。

这种寂静仿佛是临死前还没落下的那一刀,最是让人难以忍受。

直到帘子的后的人悦耳却阴冷的声音响起:“老陆,你真是越活越回去了,手段来来去去就只有那么几种,却没有一点儿新意。”

陆公公立刻单膝跪下,恭谨地道:“千岁爷,您请说。”

看样子是千岁爷又想出了新的法子去整治人了,他深切地为那跪在地下的人感到悲哀。

帘子内传来那人冷笑之声:“魅七,你竟得了夫人的求情,真是好大的面子,既然如此,本座该给夫人面子的事儿自然是要给的,死罪可免,活罪难逃,本座也就不让你受那皮肉之苦了,只是……。”

他顿了顿,仿佛在思索着什么一般,却让陆公公瞬间疑惑地竖起了耳朵,而魅七稍微放下了点心,但是帘子之后的那位爷再次开腔瞬间让他觉得自己仿佛一下子被投进了寒冰之中。

他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浑身僵硬,随后大力地磕头:“爷……您……饶了魅七吧,魅七知错了,求您,您……你还是用皮肉之刑吧!”

但是帘子之后传来了冷冰冰的声音:“魅七,若是你不小心磕头磕出了血印子,让夫人看到了,那么你的刑期就要延长了。”

魅七正准备再次来个死磕求饶的动作顿时一僵,一下子仿佛被抽离了所有的力气,随后半坐在了地上,一脸苍白失神,直到陆公公不知道何时站在了他面前,居高临下地望着他,露出个阴森森的笑来:“小七,节哀。”

……

“哐当!”白蕊在房内不小心打碎了一个碗,不知道为什么她只觉得有些不太好的预感,却又不知道这预感到底是什么事儿,她颦眉忧愁地看了看天色,已经三天了,也不知道魅七怎么样了,让小六子去打探消息,小六子却沉默着,问多了,只告诉她魅七没事。

但是看着小六子的神色,她却觉得魅七不是没事,而是摊上大事了!

她心神不宁许久,还是下定了决心,将手里的东西一搁,便直接往西凉茉的房里去了。

西凉茉正在窗边半靠着垫上了竹席的绣金垫子看奏报,这几天没了百里青的骚扰,她身体的火气消散了不少,至少不会再动不动地流鼻血了,也能沉下心思专心看奏报和理事。

她忽然见着自己面前多了一双绞缠着衣摆的小手,便淡淡地道:“怎么,想去看看魅七怎么样,是么?”

魅七三天前被百里青带走之后,便换了魅三顶替上来,白蕊担心魅七也是情有可原。

白蕊咬着唇,眼儿有点红,盛满了担忧:“嗯,奴婢想去一趟司礼监。”

寻常人是不允许进入司礼监的,而且大部分人没事也不会往那里面跑,只是她是在太担心魅七了。

西凉茉随手在桌子边的小屉子里取了个令牌交给她:“你且去吧,就说是我的人,他们会带你进去的。”

白蕊点点头,感激地道:“谢谢郡主!”

随后,她立刻转身离开,匆匆收拾一番,便上了一顶小轿子就往司礼监衙门去了。

司礼监所在的地方,是皇城最西边,据不少术士说那地势东高北低,后有一水潭子,却从来养不活鱼,而且曾经是乱葬岗,一次地龙翻身之后还出了黑气冲天,乃天狗吞月,黑虎食尸的积尸地,谁在那地儿住,便要冤鬼缠身,绝户无后,而且死无葬身之地,如今却镇上司礼监这样天天死人,杀气深沉的衙门却刚好契合了死地而后生,成了天下间司掌生死杀伐之门,只是里面的人各个出来都带着一种让人不寒而栗的死气。

平日根本没有人敢随意走近十丈之内,仿佛那个地方的天空都是黑气翻滚,阴云怖怖。

而此时,一顶小轿子却正正地停在了司礼监的门口,那守门的面无表情的厂卫眯起了眼,阴森森地盯着那上面下来的娇柔少女。

白蕊下来之后,看了看司礼监那黑瓦白墙,还有漆成朱红血色的大门,她咬了咬唇,拿着令牌上去了。

那高大的厂卫一声厉喝:“何方闲杂人等,擅闯司礼监衙门!”

但是在白蕊递出来的代表着督公大人亲临的令牌后,厂卫们都是一怔,立刻齐齐地单膝着地,高呼:“见过督公千岁、千千岁!”

白蕊立刻让他们都起来,又有些踌躇,不知道要怎么问,毕竟她还是魅七的妻子,总觉得有些名不正言不顺的。

其中一名厂卫是见过跟着西凉茉的白蕊的,他若有所悟地道:“你是夫人身边的姑娘吧,请问有何事?”

白蕊一咬牙还是红着脸道:“我是白蕊,是奉命来探望魅七的。”

阿弥陀佛,她不是故意要撒谎的,实在是黄花闺女来见一个男子,实在是不合礼法。

但是她并不晓得的是,魅七在司礼监里有到算是个人缘不错的,尤其是和魅部的人,他有了心仪的女子,并且已经等于是从此脱离魅部一线之上刀口舔血的日子,他自然是要和自己的好兄弟们分享的,并且由于魅六的‘热心’,所以差不多整个司礼监衙门的人都知道魅七和夫人身边的美貌侍女勾搭上了。

所以那厂卫上下打量了一下白蕊,露出个古怪又奇特的笑容:“好,白姑娘,你跟我来吧。”

那厂卫离开之时,朝着自己的同伴做了个手势,其他厂卫们瞬间都了然了,然后彼此交换了一个诡谲的眼神。

白蕊自然是不知道自己身后的事情,只顾跟着那厂卫往衙门中走,并且担忧地道:“厂卫大哥,我想问问,魅七如今情形如何了。”

那厂卫轻叹一声:“白蕊姑娘,到时候,你自己看就是了。”

他犹豫了一会子,又补充了一句:“只是你要有些心理准备。”

白蕊一听,立刻觉得自己心中不好的预感全部都实现了,立刻眼泪就下来了,绞缠着手里的手绢,身子微微地发抖起来。

不一会,那厂卫忽然停住了脚步,轻声道:“到了,姑娘,你自己看吧。”

随后,他转身离开的时候,仿佛很是悲伤地捂住了嘴,朝着白蕊的肩膀轻拍了一下:“节哀!”

只是他一转身,脸上的肌肉抽搐成一种古怪到积点的表情,仿佛要笑,却笑不成,脸部曲扭成一种苦大仇深的模样。

白蕊咬牙,不敢抬头,只拿了手绢捂住脸儿,最后还是一咬牙地抬头看了过去,只是这一看过去,顿时觉得天上一个霹雳下来,将她劈得彻底呆滞,没了魂似的。

且说这一头白蕊去探望了魅七,这一头西凉茉也去探望了另外一个人。

那人戴着兜帽静静地坐在一片柳林之中,背对着西凉茉,静静地道:“我给你的东西,你可看了?”

西凉茉站在他身后不远处,点了点头,淡淡地道:“我看了,只是,我不明白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那人冷笑几声,声音尖利:“你不必理会我为什么要帮你,你只管答应我的条件就是,咱们是各取所需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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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 第七十章 司礼监的细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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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怎么相信你说的是真话还是假话?”西凉茉看着蒙面人的背影,微微眯起了眸子。舒殢殩獍

那人冷笑一声,声音有一种近乎凄厉的嗤笑:“西凉茉,都说你素外敏睿,却不想原来也不过如此,这好日子过多了,人都过傻了不是,你只要知道我们是各取所需就是了,何况就算我坑你,又能坑你什么!”

西凉茉看着那人,微微挑眉:“我傻不傻倒是不劳你费心,倒是三妹妹,越发的让人刮目相看了。”

那人一怔,梭然瞪大了眸子,直勾勾地瞪着西凉茉,但是片刻之后,她方才恢复了平静,伸手把脸上的蒙面巾给揭下,果然露出了西凉霜那张虽然还算美丽却略显刻薄的面前。

西凉霜咬着唇颤声道:“你怎么知道是我!”

她明明改穿了高底的鞋、阔肩的衣,就是为了不让人认出自己!

西凉茉负手而立,伸手接了一片落叶,不咸不淡地道:“不管叶子的模样有多少种,榕树的叶子永远不会被错看成柳树的叶子,人也一样。”

西凉霜沉默下去,啄磨着这句话里有话的话,她始终带着点不甘心地道:“大姐姐,你少拿这种话来忽悠我,定是你身边司礼监的人察觉了什么!”

西凉茉看着她那张虽然比自己年纪要小上一年,却眉目间都显出一种不如意的生活造就中年女子尖利刻薄的面容,片刻之后,她才淡淡地道:“其实从我回到国公府听到你居然唤了我一声大姐姐,我就已经多留意三妹妹你了,你素来心高气傲,纵然我已经手握权势,但是你定然宁愿永不再见我,亦不会这么上赶着回到国公府来迎我。”

西凉霜目光凌厉地冷笑起来:“看来,你也知道自己真的很招人讨厌!”

西凉茉懒得理会她那种幼稚的仿佛专门要惹人生气的言行,只继续道:“其后你竟在月儿迎我的接风宴上喝醉,还那么巧合地掉落了一封虞候与咱们那位姨妈的通信往来,这样重要的会带来杀身之祸的信件,若不是看完之后即刻销毁,也是要寻个秘密的地儿藏起来,如妹妹这般带在身上四处走的,倒是件稀罕事儿了。”

所以从那个时候开始,她就怀疑上了西凉霜,果然没有过多久,这个所谓的灰衣神秘人就出现了,并且指名道姓的要与她合作。

西凉霜的这种行为,在她这个老手的眼中既幼稚又可笑,她没有马上揭穿西凉霜,就是想要看看西凉霜到底想要做什么,在她亲手将西凉霜送上虞候的花轿后,只怕西凉霜早已经恨毒了她,何况后来她和西凉霜还有断指之仇,那种被踩断十指的痛,想必西凉霜也不会忘却。

西凉霜越听西凉茉的话,脸色越发的狼狈,她不平地看着西凉茉,不无讥讽地道:“果然是敏睿闻名的贞敏郡主,咱们明人不说暗话,我没有忘却当初你给我的屈辱,我们一生都不会是姐妹,但是情势逼人,我与你合作是和取所需,想必你一定也知道我想要什么了吧。”

西凉茉看着她,目光淡漠而锐利,让西凉霜陡然有一种心虚的感觉,但是很快,她便回过神来,冷声道:“你看什么看!”

西凉茉微微摇头:“我没你想得那么聪明,真不明白三妹妹到底想要做什么而已。”

西凉霜有点暴躁,那种暴躁让她的面容看起来更加的刻薄:“我已经说过了,第一个要求就是你要确保此事不会牵扯到我,第二件事我会在这件事情结束之后再提出来!”

西凉茉轻勾了下唇角,倒是很爽快地答应了:“可以。”

西凉霜一愣,倒是没有想到西凉茉会这么干脆,她狐疑地盯着西凉茉:“你就不怕我狮子大开口?”

西凉茉轻渺地一笑:“妹妹这样识趣的人,能狮子大开口到哪里去?”

昏暗的光线下,她的笑容看起来有一种奇异的气息,让西凉霜竟不寒而栗。

西凉霜不知道西凉茉这个笑容和这句话代表了什么,只是下意识地微微瑟缩了一会,随后她又因为自己这种近乎示弱的行为而气恼,一转身向林外走去,边走边冷声道:“西凉茉,记住你说的话,若是你敢食言而肥,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看着西凉霜的背影渐渐远去,西凉茉淡淡地道:“云生,出来吧!”

一道修长斯文的人影从一株大树后款步而出,站定在西凉茉的身后,他一向温和的碧蓝的眸子里如今一片阴冷:“小小姐,这女子如此出言不逊,你就这么让她走了?”

周云生虽然看起来是个书生模样,但是骨子里却依旧流淌着鬼军悍勇、护主的血液,外带极其排外并对同伴异常看重,如何能容忍别人对自己的主子如此不敬!

西凉茉微微弯起唇角:“云生,你要明白,只有弱者才会在他人面前放下狠话,因为他们已经无计可施,只剩下一张嘴。”

谁见过狮虎对着兔子咆哮呢?

越是嚣张与愤怒,越可见内心的虚弱与可怜。

周云生闻言,若有所思,片刻之后,他方才点点头道:“小小姐说得有理。”

西凉茉在树林间的小石凳上坐下,慢悠悠地道:“云生,你对此事怎么看,可信否?”

周云生也跟着在她对面坐下,握着手中的纸扇微笑:“依云生所见,此事怕是十之**为真,就算不是真的,西狄西路偷袭大军就算真的拿到了我军布防图,绕过了咱们的防线,进击中京也是个冒险的事,咱们只要大军于路上埋伏夹击,他们就算运气好没全军覆没,也必定元气大伤,所以就算此事不是真的,咱们调动兵力扑空了也没有什么大碍,只是白忙一场而已!”

一支异国大军,翻山越岭而来,很难不泄露行踪,何况司礼监的爪牙遍布天下,若无内应只怕不容易。

西凉茉微微一笑,接下去道:“不过这事儿若不是真的,而咱们又没有防备,倒是真的会让咱们手忙脚乱一番!”

周云生沉吟着道:“小小姐,您有什么打算。”

西凉茉把玩着手里的树叶,沉思片刻后,淡漠地道:“第一先派人跟我那三妹妹接头,别让那女人还没挖出更深的东西就被干掉了,第二咱们的飞羽鬼卫如今这段时日也已经扩充了三千人,这一场仗就当是练兵吧,让我看看你们的训练成果,新人不必达到你们百分之百的战斗力,但是至少要能达到三分之一,若是连这一点都做不到,便是徒不教,师之罪,明白么?”

鬼军六字诀的精锐都是从小开始培养的,这群野小子们上能掏龙窝,下能盗鬼门黄泉,都是古墓沙海里头滚出来的,自然不是这些新扩编的人员能抵挡的,但是训练了足足两个月,也该检验些成果了!

周云生自信地一笑,拱手道:“小小姐且静候佳音就是了。”

西凉茉点点头,正要离开,却听周云生忽然在背后唤住了她:“小小姐……。”

西凉茉停住了脚步,疑惑地望着他,周云生忽然间就有些犹豫了,片刻之后他才有些结巴地道:“那天……千岁爷和你还好么?”

西凉茉淡淡地道:“很好,你不必再记着这事,不过是个误会罢了。”

说罢,她径自转身离开。

周云生看着她远去的背影,眸子里闪过一丝异样,空气里仿佛还有她身上留下的那种融合着女子皮肤上温热的淡淡花香。

他闭了闭眼,挥掉眼前的那一片绮思,慢慢地在石凳上坐下了。

身后忽然传来女子冷冰冰的声音:“你喜欢郡主么?”

周云生一愣,看向不知何时站在自己身边的那一道娇小却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近的身影,她没有右手,手腕上套着一把奇异的钩子。

他眯起了碧蓝如深海一般的眸子,冷冷地道:“魅晶,你未免管得太宽了!”

他最是憎恶别人窥探他的心思!

魅晶冷淡地道:“我只是看在同僚的份上在提醒你一句别自寻死路,千岁爷容不得任何觊觎郡主的人存在!”

说罢,她足尖一点,如一阵风一般追随着西凉茉儿去。

周云生站在空无一人的林间,深邃精致的面容上闪过一丝隐忍,肌肉微微地颤抖,随后又恢复了平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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且说司礼监内,白蕊呆呆怔怔地看着跪在天井中那人,只觉得自己浑身僵如木石头。

只见井旁跪了一只……奇特的生物。

你说他是男的,偏生头戴华胜,发髻高挽,金钗一二三四五,只不怕重得慌,面敷三层白玉粉,唇涂七层朱,除了一转头白玉粉瑟瑟掉满地,倒也算是盘儿正,俏脸白白。脖子上挂着造型如两只碗装殷红绣牡丹肚兜一只,堪堪掩盖住胸口两点小樱花, 袒胸露腰,腰上系着石榴千层裙。

你说他是女的,偏生除了脸盘子抹粉涂朱,看起来像点样子,但是身上肌肉隆起,线条结实健硕,腰肢修长,八块腹肌俨然——性感无比。

那奇特生物神情如丧爹妈,手中高举一块牌匾——如花似玉,倾国倾城!

不时有经过的厂卫们发出压抑的笑声,不少人笑得眼泪都出来 ,而站在魅七身边的负责监刑的刑堂副总管刘公公满脸诡异的忍耐表情,尖声尖气地让底下的小太监们拿着五丈的杖子将那些围观的不明真相群众给赶开!

“ 走走走,小兔崽子们,敢在这里站着看,再笑,再笑,千岁吩咐了,谁要再笑,就替他跪在这里吧!”

此言一出,那些妄图上前戏弄的厂卫们立刻倒退三步,这种可怕的刑罚,他们是毋宁死也不肯受的,于是嘴角抽搐表情扭曲地离开。

而最让白蕊想要直接一头撞死自己,或者直接拿剑把魅七分尸的事就是魅七脖子上的那个肚兜上清晰地绣着两个娟秀的字——“白蕊”!

不时地有厂卫们憋笑的小声议论传进来:“咦,看到魅七脖子上的拿东西没,白蕊是谁啊?”

“不知道,听着有点像夫人身边的人!”

“哦,那是女子的小衣吧,你看那两个碗是不是包裹那里的,嘻嘻。”

“是啊,不过看样子这叫白蕊的胸有点小,可没招的花娘们大……。”

暧昧的议论让白蕊脸色铁青。

白蕊身边那名年轻的厂卫暧昧地在一边使劲地憋住了笑,用一种奇怪地声音道:“白蕊姑娘,魅七还需要在这里跪上几天,听陆公公说了,除非有人肯顶替他,否则他就得跪足了七日!”

说完,他立刻倒退三步,使劲地吸气呼气,憋住了笑。

而此时,魅七忽然发现了空气里有他熟悉的气味,顿时如闻到骨头味道的大狗一样,蹭地直起了差点蜷缩成一团的身子,四处张望,果然让他发现了那道熟悉的纤细的身影。

他立刻脸蛋涨得通红,抽搐的脸部肌肉瞬间让那白玉粉扑扑地落下,他激动极了,臊得只想找个地洞钻进去,但是他需要跟白蕊解释,他真的不是有毛病装扮成女人,他是……不得已啊!

千岁爷说他大意让人轻薄了夫人,是大失职,但夫人求情了,所以也不伤他筋骨肉身,也让他体会一下一个女子被人看光光的轻薄之后的‘痛苦,也好长点记性’!

问题是夫人只是被一个人看了,他就要千百倍地作为‘女子’被司礼监所有人看光光!

比起这种精神上残酷的摧残,他宁愿自挂东南枝,或者来点什么破肉勾筋之刑!

千岁爷真是太残酷了,明明就是吃夫人护着他们的醋!

而且夫人虽然说过他们受到什么惩罚,她就跟着自罚,但千岁爷分明料定这种丢脸到死的惩罚,夫人是绝对不会去领的!

如此刻骨铭心、欲生欲死的惩罚,他是下辈子都不会再犯这样的大意之错了!

白蕊瞅见魅七陡然发现了自己,她脸色一青,转身就想溜走,她没有兴趣遗笑万年!

但是奈何自己晚了一步,还没转身,就听见魅七在那凄惨地一吼:“蕊儿!”

顿时,所有的诡异目光全都聚集到了白蕊身上,白蕊脸色红了又青,青了又白,白了又紫,宛如调色盘一般,最后变成了漆黑一片!

空气里一片寂静,千万道目光直让白蕊只觉得浑身发抖。

白蕊忍耐着慢慢转过身子,走到他面前,居高临下地看着他,轻声道:“魅七,这小衣是哪里来的?”

她和白玉、白珍都觉得郡主的那种肚兜比寻常的肚兜好用,便都各自按着身材自制了这样的肚兜,为了洗晒的时候好区分,还专门在自己的肚兜上绣了名字,如今她直悔恨自己为何如此手欠,多此一举!

魅七还不曾察觉危险降临,跟只羞涩的大狗似的缩缩脖子,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千岁爷要我穿着这种肚兜来跪,我一会子找不到,所以就把你的拿来了。”

白蕊忍不住“嘿嘿嘿嘿”地笑了起来,直接笑得魅七心头发麻,他怯怯地看着白蕊,头上的金钗歪了几根,让他看起来倒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模样。

“蕊儿……。”

“你他娘的,怎么不把自己的内裤罩头上呢!”白蕊终于忍无可忍地暴怒,大吼一声,宛如河东狮子的咆哮声,直吼得魅七瑟缩成一团,脸上的白粉瑟瑟直落!

这个白痴,她怎么会看上这个没脑子的白痴?!

还魅部杀神,他是魅部给其他人洗内裤的啊!

所有司礼监旁观看热闹的厂卫们在白蕊媲美佛门狮子吼的声音中忍不住抖了三抖,养在院子里的狗吠声此起彼伏!

白蕊一把抓过那个比她身子还要高的巨大的牌匾,直接以一种泰山压顶,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魅七的头上狠狠拍去:“你他娘的这里跪到死吧,你这个变态!”

只听一声巨响,旁边的监刑太监不及阻止,所有人都只能抖了抖,不忍目睹地别开脸,直到看见一道白色的女子身影挟着雷霆之怒,一阵风似的从他们中间卷过,厂卫们纷纷地避让,等着那道白色的身影彻底地消失了,方才回过头去看着魅七。

那牌匾不厚,对于魅七这样常年接受抗击打训练的人而言,根本就是不成问题,所以看着他倒是没有受伤的模样,几个刑堂的监刑太监方才松了一口气,暗自嘀咕,那叫白蕊的姑娘看着倒是斯斯文文,温温柔柔的,想不到竟然是头霸气侧漏的河东狮子啊!

也不知道魅七是不是被拍傻了,愣愣地跪在那里,半个身子从牌匾里的貌美如花、倾国倾城的四个大字中间穿过,那个戴着两个碗状的肚兜被破掉的牌匾挂松了,夏日的清风吹过,它和魅七的满头乱发一起在风中婀娜地摇曳着。

但片刻后,魅七瞬间发出了宛如被狠狠地踹了一脚的大狗一般,发出的凄惨叫声:“白蕊——!”

直道是无语泪千行!

——老子是魅七一傻逼,白蕊自挂东南枝的分界线——

虞候府内,这几日都是风声鹤唳,自打侯爷夫人忽然与侯爷和好之后,府内的十几房姨娘们的日子都不好过起来了,尤其是原本最得侯爷疼爱,为侯爷生下子嗣,却得罪了夫人两位姨娘都被卖进了最低等的窑子里,如今是生不如死,她们所出的两个庶出的少爷和一个小姐都被送到了乡下。

连着这样身份的姨娘都没了好下场,其他人亦只能整日里都是噤若寒蝉!

虞候坐在书房的八仙椅上看着手里的账本发愁,这些日子,九千岁下头催着他要银子,他没有时间去慢慢盘剥,只好忍痛卖了不少产业,再拿出了不少银子来好容易凑齐了八十万两送上去,本以为可以缓一缓九千岁的胃口,不想也美国几日,那***阉人又来催要钱款了。

这不是逼着他造反么?

“哐当”一声,门忽然被大力的打开,吓得虞候抖了抖,赶紧下意识地就要往桌子底下钻,忽然发现自己面前站了一双精致的绣鞋,这才发现来人不是锦衣卫。

他大喘了一口气,抬头看向来人,没好气地道:“夫人出身大家闺秀,为何进门之前也不曾敲门!”

西凉霜居高临下地看着虞候,眼睛里闪过深深的鄙夷和厌恶,但是随后她很快地别开眼,掩饰住了眼里的厌恶,冷冷地道:“我给你拿来了东西,要不要!”

说着就将手上的东西一股脑地放在了桌子上。

虞候颦眉,三下五除二地从地上爬起来,看着西凉霜也有点不耐烦道:“夫人拿来了什么好东西,且让为夫看看。”

说着他立刻拿起来桌子上的东西看了起来,当他打开的霎那,因为肥胖而眯起的细长眼睛梭然地睁大:“这是……这是……夫人,你是在那么拿到的!”

这卷东西竟然是他这个工部尚书蒙昧以求的天朝军力布防图,上面详细地标明了哪里布置了军力,哪里是没有布置兵力的,哪里布置了精锐镇守,哪里是最薄弱的兵力镇防。

西凉霜摆了摆手,没好气地道:“怎么拿到的,不是你让我去接近我那大姐姐么,然后我就在她书房里拿到了!”

虞侯高兴至极,翻来覆去地看着这卷兵部布防图,随后又有些疑惑地看着西凉霜:“你那大姐姐不是与你关系很差,怎么会忽然让你进书房这么重要的地方,还弄到了布防图?”

他可不觉得他拿大姨子是个天真的女子,当年差点嫁给他当填房,后来不但得了先帝的青眼,而且还嫁给了当年的京城第一佳公子,又在对方天理教叛逆的身份曝光之前迅速地撤离,这样的女人会对一个从小和她几乎有仇的妹妹如此没有防范

西凉霜心中一紧,她一直觉得虞侯就是个笨蛋,不过是靠着祖上庇荫才得了今日的爵位,不想他竟然这么仔细。

她转过身去给自己倒了一杯酒,仿佛很是疲惫地冷笑:“怎么弄到的,还不是拿命弄到的,趁着我那大姐姐与千岁爷闹将起来,我只做劝架的样子,趁着他们无暇顾及的时候悄悄拿了来,再用拓本印出来的,再装着去安慰我那大姐姐去她房里将原本放了回去!”

她咬牙叉腰对着虞侯冷哼:“若是你以后辜负了我,再一房一房地往屋子里抬小妾,我且饶不了你!”

虞侯心中冷笑,等着老子事成了,还有你这贱婢什么事!

但是他脸上只谄媚地笑道:“那是自然的,怎么敢让我的心肝儿再恼火,心肝儿这是豁出了命在帮为夫,为夫若是辜负了你,还是人么!”

西凉霜冷冷地一笑:“还有一事,我要是生了儿子就是嫡子,以后虞候爵位要给我的孩子继承!”

“这……这虎儿都已经成年了,当世子也许久了,若是让他知道这事,怎么好!”虞候颦眉,没有答应下来,他早就有立刻第一任夫人所生的大儿子当世子,世子甚至都有儿子了,他怎么能随便地答应这种事情。

西凉霜鄙夷地嗤笑道:“你那个虎儿和你一样是个好色的货,好色罢了,还不成才,这爵位传给他,还能有什么好的?”

她说完,便坐了下来,把玩着手里的地图:“你可别忘了,我手里还有其他东西,若是你不当应我,那我这是为谁奔命为谁忙,难不成为了你那个不把我当长辈的儿子?”

虞候一咬牙,心中暗将西凉霜骂了个狗血淋头,但还是硬着头皮道:“好,我答应夫人就是了,只是其他的东西,比如要紧的通关文牒与身份之类的还需要夫人费心了。”

等着老子官升三级,爵升三阶,就是给你的儿子留着一个虞候的名头也不是不可以,而且你能不能有儿子还是两说,哼!

虞候心中打定了一会子就让人在西凉霜的甜品里下绝子药的念头,随后舔着脸笑道:“好了,我的夫人嘞,你看我都答应了,你且放心就是!”

西凉霜瞥了他一眼,心中一片鄙夷与凉薄,只冷淡地道:“好,我自然会想法子的。”

说罢,她一转身就向门外而去,也不曾与虞候作别。

虞候看着她嚣张的背影,肥硕的脸庞抽了一抽,闪过一丝近乎狰狞的怒色,咬牙切齿地道:“贱妇,等着老子飞黄腾达的时候有你好受的!”

一道尖利的不男不女的声音忽然在虞候的身后响起:“虞候倒是运气很好,竟然能让千岁王妃的妹妹为自己所用!”

不知何时一道穿着灰色衣衫的蒙面人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了虞候身后,自顾自地一摆衣袖悠然坐下,拿气茶边品边道。

“哼,那个贱人,就仗着自己出身好,嚣张跋扈,害死了我府邸里多少人命,现在还想要让她的孩子当世子,人心不足蛇吞象,做她的春秋大梦去吧!”虞候冷笑,脸上的肥肉一抖一抖的。

那蒙面的灰衣人“嘿嘿”地怪笑起来:“你也不必恼火,人有所求才说明你给的东西是她感兴趣,若是没所求,那你就要担心她给你的东西是不是真的东西了!”

虞候一惊,赶紧翻开自己手上的东西:“这……这难道有问题?”

灰衣人倒是坐下来,摆摆手:“咱家到底也在司礼监呆了些年,知道九千岁那人一向做事极为小心谨慎,这布军图那么容易到手,未免让人有些猜疑,只是方才你夫人说的倒也没有错,九千岁是和千岁王妃有些不愉快!”

虞候犹犹豫豫地道:“且不说西凉霜拿回来的东西是真的还是假的,只说九千岁这个妖人一向诡计百出,会不会是他设下的局,引诱咱们入局?”

灰衣人手上的动作一顿,随后冷笑一声:“是不是真的图,咱们到时候让人试上一试,再开拔大军不就成了么?”

虞候一愣,谄媚地笑道:“这倒是,还请您帮我转告二皇子我……。”

他话音未落,忽然见灰衣人身上气息骤然一寒,随后眼露凶光,一抬手竟然瞬间从他手中脱手而出一把小刀直接向自己的面门而来,虞候大惊,却只堪堪闭上眼,浑身僵木,只等着那小刀穿破自己的脑门,但是谁知那小刀一下子直接越过他的头顶直飞出了窗口。

“谁在外面!”

随后那黑衣人立刻飞身而出,动作快如闪电,让虞候大惊,立刻也跟了出去。

但是当他抖着一身肥肉飞奔出门外的时候,门外已经空无一人,灰衣人目光正死死地盯着地面,虞候也随着他的目光看过去,不由一惊,那地面上有一个不是很深的泥脚印,形状小巧,一看便是女子的,鞋底上印着三朵花的形状。

“这是……本侯爷夫人的绣鞋?”虞候一愣,随即立刻认出了这双鞋的脚印。

“侯爷确定么?”黑衣人忽然颦眉道

虞候立刻点头如捣蒜,印象中西凉霜极其好附庸风月,这三朵花的花形还是来自西域的狐尾百合,非常特别,他记得曾经有一个小妾非也要这样的绣鞋,结果穿上没几天就被西凉霜直接让人剥掉她的鞋袜,差点把脚心都抽烂了。

灰衣人沉吟了片,忽然道:“嗯,你且看好东西。”

随后,他转身进了房里,虞候有点惴惴不安,这脚印意味着刚才偷听的是西凉霜,那么他们现在到底要怎么办?

他可没打算让西凉霜知道司礼监里有西狄的眼线,那人好容易打入司礼监这些年,不到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动用的,若是暴露了,不但西狄人没戏唱,他自己也要完蛋!

那是不是要干掉西凉霜?

不一会,他看着那灰衣人走了出来,手上放出了一只形态奇特的鸟儿,仔细一看竟然是一只猫头鹰?!

“你看,咱们要不要把西凉霜那个贱人……。”虞候比了下划脖子的模样,那灰衣人沉吟着,摇摇头:“不,她看起来也许只是好奇谁在这房间里,目前看起来她还没有背叛你,以后她还有大用处!”

说罢,他转身又回了虞候的书房,虞候心头说不上是失望还是松了一口气,脸上的肥肉抽搐了一会儿,便也赶紧跟着进门了,顺带将门管好。

且说西凉霜这一头好容易地从那门前逃了出来,躲在院子外头,瞅瞅并没有人跟上来,她惊魂未定地拍拍自己的胸口,却再不敢往那门口凑去了。

毕竟方才飞出来的那把刀子看着锐利得很。

西凉茉这个女人虽然讨厌,但是派来和她接头的人说得没错,虞候那老东西和西狄人是不会那么轻易地相信她能得到这兵力布防图的,定要她学着跟虞候讨价还价,开出他不能接受的天价,反而才能取信于他。

西凉霜按下受惊的心,往自己的房间而去,但是一边走就一边脑海里忍不住想,那个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听着那口音和那话头,是不是西狄人埋在司礼监的钉子,看样子职位不低,埋得也很深。

那么,自己要不要把这个消息告诉西凉茉?

但是一想起西凉茉那种仿佛得意的嘴脸,让西凉霜脸色又心中不预,转念一想,她暗自冷笑一声,西凉茉,你不是聪明么,你不是敏慧么?

你不是权势滔天么,那你就自己去发现这个钉子吧。

最好是这钉子能除掉了西凉茉,再被九千岁弄死,两败俱伤,才是个好结局呢!

西凉霜忽然听见一阵扑啦啦的声音,她抬头看去,正巧见到一只灰暗的影子飞出了虞候的院子。

她定定看了一会,露出个诡异的笑容,得意地转头回了自己的房间。

而那只灰黑色的影子飞出虞候的院子之后,一路飞出虞候府,正要往主子训练自己的方向飞去,却忽然见不远处飞起一道暗红色的影子,那影子对着那灰黑色的猫头鹰:“嘎嘎……尜尜”地尖叫了几声,那猫头鹰先是在半空中一呆,随后就仿佛醉了酒一般,摇摇晃晃地不受控制地朝着那暗红色的影子飞去了。

那暗红色的影子在前边飞,引着那那猫头鹰一路跟着扑棱棱地朝上京朱雀大街的方向直飞而去。

不一会,那暗红的影子便越过了座座民居,最后飞进一处清雅的院府之中,掠过了莲花池,落在那坐在莲花池边看书的窈窕女子的肩头,随后它眯起圆圆黑黑的眼珠儿亲昵地用头蹭了蹭了那女子的脸颊。

西凉茉放下手里的书,轻抚了一下肩头的小鹦鹉,不,大鹦鹉,最近小白有愈发庞大的趋势,随后她笑道:“回来了,让我看看你带回来了什么样的伙伴。”

她一抬眼就看见一只灰黑色胖呼呼的的猫头鹰落在了自己手边,正有些不安地四处张望。

西凉茉看了看,却没发现猫头鹰的脚上有什么信筒,不由有些奇怪,正要捧起来细看,却见一双修长白皙的手忽然一把捧住了那猫头鹰,从它腋下面取出来一只羽毛状的信筒。

“信筒在这里。”那道阴魅熟悉的慵懒嗓音在西凉茉身边响起,让她一怔。

她有七八日不曾见到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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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 第七十一章 撞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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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从他手上接过了那信筒,筒子里一份薄如蝉翼的纸,看起来不过是牙签一般长,但是打开来之后竟然是一幅完整清晰又颇大的天朝地图。舒殢殩獍

这正是西凉茉给了西凉霜让她带走的的地图,西凉茉摸了摸那纸张的质地,不由轻叹:“真真是巧夺天工。”

薄更甚丝绢,却柔韧更甚蒲柳。

百里青优雅地在她身边坐下,淡淡地道:“这纸唤作千金张,用料极其费时、费金才能得一尺,所以千金一丈,通常只有一国之皇族和巨富才用得起。”

西凉茉接过那纸,只摩梭了一番娜细腻的纸张:“若是一张千金张能换取一场大胜、无数人命、甚至一国国祚,只能说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随后,她将那张千金张铺在桌子上,让白珍去取来了一整套脂粉工具,她看了看那纸张上的拓印,就着油墨颜色,用细细的工笔沾取了胭脂水色慢慢调和,随后在哪地图上细细地勾勒了几笔,又将纸张摊开在了阳光之下。

不一会,太阳的热力就将那墨色给晒干了。

西凉茉仔细地将那千金张卷好之后,又闻了闻,随后转头看着停在桌子上,正歪头一脸呆楞地看着她的小白,她想了想,笑道:“来,上这纸上来撒泡你的凤凰尿。”

小白一听西凉茉这么有眼光,称呼它为凤凰,它身为鸟类的自尊心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立刻毫不犹豫地跳上了那纸张,一撅屁股,毫不犹豫地在上面——尿了。

白珍一看,不由又是紧张又是莫名其妙:“郡主,这是小白尿在上面了,不得毁了这个地图?”

百里青悠悠地摇着扇子道:“你家主子是觉得胭脂水粉看着比寻常油墨更容易在这纸张上色,但是却有花香味,未免露出破绽,才让那只蠢鸟在上面撒尿的,这千金张乃是天下首富凤家的家传秘制,不惧水火,否则如何千金一丈?

白珍一听,立刻很是崇拜地看着百里青:”千岁爷,您知道得真多!“

小白愤怒地拍打着翅膀,表达他的愤怒和鄙夷:”谁是蠢鸟,你才是蠢鸟,你全家都是蠢鸟!“

西凉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却什么都没有说,转身抱过那乖巧又迷茫地站着的猫头鹰,打算将那纸栓回它的腋下,却见那双熟悉的白皙修长的手再次接过了她手上的东西,将那只猫头鹰也给抱了过去。

”要用西狄人原来的手法给将东西放回去,否则对方一样会发现这东西被人动过。“

只见百里青手法巧妙地将那东西别回了猫头鹰的腋下,再将猫头鹰给放飞。

西凉茉看着那远去的灰黑色影子,微微挑眉:”你倒是对西狄人的手法熟悉得很。“

百里青微微勾了下精致的唇角,慢条斯理地坐下:”你忘了么,我血液里流淌着一半西狄人的血液,也曾因为我的母妃,对西狄的风土民情研究过一番。“

西凉茉一愣,随后摆摆手,让几个丫头离开,倒了杯茶递给百里青不咸不淡地道:”那也是你母亲的故国,不想回去么?“

他接过西凉茉手上的茶,神色漠然:”回去,回何处去,你觉得我应该回去?“

西凉茉微微扬起眉:”我听爷爷说,你们曾经去过西狄驻天朝的驿馆?“

百里青把手臂搁在回廊扶梯上,支着脸看着她,轻描淡写:”嗯 走投无路的时候也不是没有想过,只是后来想想便觉得这念头很是可笑,西狄的皇外祖母先母亲而去,皇外祖就算再疼爱母后,又怎么会为了一个从不曾见面过的外孙得罪当时势头正盛的先皇,及至后来西狄新帝登基,就更不可能为了一个未曾见过的表弟们去开罪一国之君。“

西凉茉看着他,想起老医正说过,当年蓝大元帅在路上捡到他们这对双生子一段时间后,曾经考虑过将他们送到西狄驿馆去,让西狄人将他们带回国。

但是西狄人嘴上答应得极好,但是转过背就偷偷地将消息传递了当时十皇子之母,也就是宣文帝的母妃季婕妤,这季婕妤看是个温柔和顺、与世无争,将自己的孩子寄养在宫外,只曰让自己的孩子跟着蓝大元帅学做个名将,也好辅佐当时登位呼声最高,出身高贵的三皇子。

当时皇后已经逝,三皇子的母妃是当时手掌六宫大权的贤妃,自然是很喜欢这位‘忠心耿耿’的季婕妤,也是在季婕妤的挑唆之下,将当时双胞胎的母亲御贵妃视为肉中刺,眼中钉,如今季婕妤来报那对双生子的下落,她又岂有不追杀之理!

但就在西狄人准备将双胞胎交给贤妃的人之时,蓝翎却出现了,彼时这位公主还没有经历后来那些风霜刀剑,一向被宠爱之极,是皇朝最艳丽迷人的花,又满心的正义感,生生搅了这场交易,强行将双胞胎带回了蓝家。

蓝大元帅自然是将双生子收留了,而当时还是十皇子的宣文帝为着讨蓝翎的欢心,心态尚且未曾扭曲,也对这对漂亮的双胞胎不错。

蓝翎甚至专门警告了贤妃,只是彼时季婕妤隐藏极深,没有人知道她才是幕后的挑唆者,

她和宣文帝一样城府极深,并且极有耐心地一路熬到了儿子出头,熬到了情敌生下的双胞胎被送进宫,阉割成了自己儿子的奴隶。

只是她料到了故事的开头,却没有料到机关算尽,反误了卿卿性命,没有料到那一对没有了‘威胁’的双胞胎中最沉默怯懦的那一个,有一天会让她受尽煎熬地死去,并且断送了他儿子的性命,甚至有一天断送了他儿子的王朝。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波澜不惊的面容,也当年被追杀、被遗弃、被凌虐的痛都比不上被背叛的绝望,不管是曾经救过他们又利用他们的蓝翎夫人,还是曾经以为可以回归的母亲故国。

百里青似乎察觉了西凉茉的目光,他半合着魅眸,轻笑起来:”不必用这种目光看我,天地浩大,却我容身之处,那我自亲手在这天地间撕开一处容身就是了。“

西凉茉不喜他容颜上那种仿佛对万物皆不存心的感觉,她索性转了话题:”你方才说凤家,可是那个曾经将唯一嫡女嫁入西凉世家的凤家?“

百里青优雅地颔首:”没错,正是那个凤家,怎么你们生意上有往来?“

西凉茉眸中闪过一丝沉思来,随后点头道:”没错,当年西凉世家被灭门和查抄之后,我放了凤姐儿和她的孩子,让他们回了凤家,不曾为难她们。“

百里青挑眉,似笑非笑地道:”我的丫头,总是这么善良,嗯?“

西凉茉悠然道:”我只是觉得人总要给自己留一线后路,不杀不该杀之人。“

这是她和他行事作风最大的不同,百里青因为多年的为官经历与个人情形让他作风霸道阴狠喜欢斩草除根,她虽然不会心慈手软却偏向万事留有余地,说不上谁对谁错,只是三观略有不同罢了。

西凉茉沉吟着道:”当年凤姐儿给我留了一面凤家的令牌,说是若有一日需要她帮忙的时候,便去寻她,她会在力所能及的范围之内帮我。“

凤家商号遍布天下,不光天朝、西狄、就是赫赫与犬戎都有他们的商队,说不定日后真还有用得上他们的地方,就是鬼军之中负责金源募集的皆字部也与他们有过合作。

百里青眸光眸光幽幽地看着她片刻,方才道:”你这丫头,倒是会为自己找后路,当初敢在我面前把自己卖了个好价钱,只怕是早就打算好了退路吧。“

居然靠上了凤家,这种遍布天下的商人巨贾,其商号遍布天涯海角,自有他们内部的一套行事做法,但是民生之中却不能缺少商贾,因此他们反而是连朝廷都最难以控制的一部分。

哪怕锦衣卫再善于刺探,对方要藏起一个人还是易如反掌的。

西凉茉一顿,看向他,倒也落落大方地道:”蝼蚁尚且偷生,何况人呢,若不是你九千岁的名头实在太大,我一个寻常女子自然要多寻思一下身后路了。“

百里青盯着她半晌,忽然道:”你还会跑么?“

西凉茉有些怔然,但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看着他深不见底的眸子轻笑道:”和你成亲的时候,我就说过了,你若对不住我,我自取你性命,你也应承了把性命交给我,所以我自然是不会逃的。“

百里青看着她,眸光幽凉,阳光在他精致如天工雕琢的五官上镀下一层柔软的金光,让他看起来有一种奇异的温柔,他轻勾了唇角嗤笑:”你这凶残的丫头。“

虽然这么说着,但是却可见他神情里多了一丝放松。

西凉茉起了身,笑容浅浅:”我就是这么凶残,所以,一会子我要离京一趟,你且自己独自在家等着血婆婆回来吧。“

百里青挑了下眉:”你要去看你养的那些小崽子们出去觅食?|“

觅食?

西凉茉沉吟,随后微笑,嗯,这倒是个不错的说法。

宛如成年的狮虎要带着自己的后代去觅食,天羽鬼卫的小雏儿们出去溜溜弯,就是觅食与磨爪子,他们第一次出征,她这督卫大人总要去看看。

百里青忽然伸手抓住了她的手腕,一下子将她拉到自己怀里,将她禁锢在自己胸膛与栏杆之中,喑哑着声音道:”既然要走,也不安慰一下你的夫君?“

西凉茉勾了下唇角,指尖巧妙地将他艳丽的脸推开,似笑非笑地道:”夫君,你身上可有大火,若是我再流鼻血,你这辈子就别想随便碰我!“

这话说得极为巧妙,她素来知道百里青那巧取豪夺的性子,若是说让他一辈子都碰不到她,他必定千方百计地证明他定然能‘想上就上’,但是若说‘别想随便碰我’那就表示你就算想沾她郡主的身子,就要付出各种代价、各种折腾,既不把话说死了,给对方鼻子上吊了一块肉,又限制着搂住自己的这只大妖孽绝对不能随意地任性妄为。

果然,百里青目光晦暗不明地盯着她半晌,不甘不愿地松了手,一脸牙痒痒地道:”你这丫头真真是欠收拾!“

他是不是太宠她了,说不让碰,他就忍了一个星期。

西凉茉轻笑,忽然转身一低头,在他头上留了个蜻蜓点水的吻,恶劣地仿佛在哄孩子似地道:”乖乖的,等我回来。“

看着她扬长而去的窈窕身影,百里青伸出长指尖揉了揉眉心,眸色流离幽邃,闪过一丝暖色,轻笑道:”这疯丫头!“

她和别的女人不同的是,即使使上小性儿,也不会过分,倒是让人心怜,从不会与他怄些莫名其妙的气。

远远地看着那堪称温馨甜蜜的一幕,白蕊忍不住叹息道:”也就只有大小姐能收伏得了千岁爷呢。“

那样可怕又美丽的男人,根本不是寻常女子能够应付得了,与他相处必定要时时小心,处处谨慎,却不想郡主竟然能如鱼得水。

白珍笑眯眯地瞅着白蕊:”是啊,总觉得千岁爷和郡主仿佛事事都心有灵犀一般,那日吵闹得那么厉害,如今两人仿佛都没事的人似的,白蕊,你也该和郡主学学了,这叫以柔克刚,整日里你就和魅七闹将可不行。“

白蕊俏脸一红,没好气地白了白珍一眼:”那是你没有遇到过那么蠢的男人,等你遇到之后,便知道为何我的脾气会变成如今这模样了。“

”谁像你啊,河东狮子!“白珍做了个可爱的鬼脸,赶紧追着自家主子去了。

白蕊心中一窘,没好气地也立刻跟着白珍去追西凉茉了。

——老子是九爷的月票兄的分界线——

贞敏郡主或者说千岁王妃又要再次离开京城去‘上泰山奉香’了,自然是需要进宫给顺帝和金太后禀报的,毕竟她是上山为顺帝祈福。

只是她一身华服地进了宫,却被告知太后身体不适,陛下也身体不适,暂居宁华宫,所以不能接见贞敏郡主。

西凉茉原本也没打算真的要和这对母子计较的,反正她原本也不过是进来做个样子罢了,但是转身要离开的瞬间,她却忽然听见宁华宫里传来什么东西破碎的声音。

她微微眯起眼,忽然转身径自向那宁华宫里而去。

门口的几个大宫女和太监们瞬间一惊,立刻过来拦西凉茉:”千岁王妃,您不……不能进去,太后和陛下都在歇息着,您不能擅自闯入!“

西凉茉淡淡地瞥了他们一样,脚步未停地,只是忽然语带双关地道:”魅六,我不喜欢有人挡着我的道。“

一道黑影不知从哪里一闪而过,随着他快如闪电的动作,只听那几个宫人一下子就莫名其妙地飞了起来,直接落在地上滚做一团,直唤‘唉哟’!

西凉茉径自越过阻止不及的他们,向宁华宫里闯了进去,白蕊几个紧跟其后。

她越过朱红的大门,又走过正殿,白蕊几个立刻动作极快地上前要推开寝殿的大门时,寝殿的大门竟”吱呀“一声开了,金太后定定地站在门后,仿佛刚刚睡醒一般,面带茫然之色地看着西凉茉:”谁如此大胆,竟然敢擅闯哀家的寝殿!“

随后,她仿佛才发现了西凉茉一般,忽然一下子清醒了起来,疏离又冷淡地看着西凉茉:”哀家道是谁呢,原来是咱们的千岁王妃,难怪如此的肆无忌惮。“

她的话含讥带讽,直刺西凉茉以权势压人,不将一国太后放在眼中,只是她说话声音却是温温柔柔的,不带一丝火气,让人只以为是寻常玩笑话语一般,让人没法子发火。

西凉茉眸光幽深莫测地看着她片刻,微微一笑:”是么,贞敏吵着太后娘娘,真是抱歉,只是外头那些宫人语焉不详,让贞敏很为太后娘娘担心,这才不顾一切地闯了进来,太后娘娘素来最是温柔宽醇,慈和不过,自然不会如此小气地往心里去的。“

金太后被她的噎得一僵,说自己计较就是小气么?

西凉茉也不去理会金太后的僵硬模样,径自踏进了房间里,她一进房就闻见了房间里燃着浓浓的安息香。

西凉茉也不等金太后请坐,自己寻了个位子坐下,看向金太后挑眉道:”用这么浓郁的安息香,太后娘娘最近睡得不好么?“

金太后看着她,仿佛一脸忍耐地坐在她对面,扶着额头:”没错,自打哀家和陛下都在慈宁宫受了大惊下之后,身子就越发的不好了,整日里都是那些可怕的画面,夜夜做噩梦,连着陛下也一起受罪,若是当时哀家和陛下都一起去了秋山,哪里还有这些苦恼。“

话里话外都是怪罪西凉茉当时没有让她逃出宫去的怨气。

西凉茉却忽然把玩着手上的镯子,轻笑起来:”太后心情不好,却还能面如敷粉,眼眸含春,想来这宫里是有人安慰您那孤寂的心灵才是,怎么还会有这么大的怨气呢?“

金太后闻言,脸色顿时一变,显出苍白来,随后,她愤怒地拍案而起,恨恨地盯着西凉茉:”贞敏,哀家敬你是千岁爷的王妃,对你也算是多加客气,你如何竟敢如此败坏哀家的名声,欺人太甚,莫不是当初你就想害死哀家和陛下不成人,如今又生出这样的毒辣念头,真是要逼死我们母子,好让你和九千岁一揽天下大权么!“

西凉茉看着恼羞成怒的金太后,不急不恼,只取了白蕊递过来一只白玉茶盏慢条斯理地品着,同时仿佛自言自语地冷道:”还不出来么,莫不是皮子痒了,想要过一趟慎刑司!“

金太后脸色越发的苍白,正待再说什么,却听见身后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她陡然一惊,立刻转回头,正好见着自己熟悉的那道修长的身影款步从帘子后头走出来,俊美冷峻的面容上带着一抹玩世不恭的笑。

”贞敏郡主果然是真敏锐呢,许久不见郡主,芳官实在是牵肠挂肚,思念之极啊!“

他肆无忌惮的话语让金太后的面容变得一片青紫,随后只能僵硬地站着,满腹狐疑又满腹惊惧。

芳官的眸子毫不避忌地打量着西凉茉,今日她长发简单地挽在脑后,戴着精致的荷花华胜,斜斜插着长长的的两只流苏长钗,一身浅紫色的曲裾深衣,以平绣、叠绣、打籽绣,缀出朵朵白色莲花,深紫色的绣荷叶宽束腰勾勒出她不盈一握的腰肢,下着一件简单的白色百褶裙,秀雅大气、贵气天成。

娇美清冷的容颜美好到让他……真是想看她不着寸缕,浑身是鞭痕,可怜地在他身下悲惨痛苦地哭泣,一定更美才是。

芳官薄唇边弯起一丝诡谲的弧度。

西凉茉看着他,面色冷淡:”你还记不记得我告诉过你什么?“

”这……真是抱歉,芳官一向记性不好,不若请您再说一遍?“芳官漫不经心地道。

西凉茉抬眼看了他一眼:”看来你真是忘性大,既然如此,本王妃再教说一次。“

她顿了顿,一字一顿地冷冷道:”你若是在宫里不安分地想要弄出什么事儿来,本郡主绝不会饶过你!“

芳官闻言,笑了笑:”好,芳官如今是记起来了,但是芳官可是相当的安分守己,不曾做什么呢。“

西凉茉看着他轻笑起来:”是么,芳官,你真是越发的能耐了,勾引太后,惑乱宫廷,又挑唆着太后做出些不利自己、不利朝廷的举动,你说说看,你这样的安分守己,让本郡主真是担心一旦你不安分守己的时候,会是个什么样子。“

她已经容忍了他许久,除了是看在太平大长公主的份上、也是懒得理会他这个寻常趋炎附势的小人,只是不想他最近越发的能耐了,居然能让原本还算乖巧安分、聪明本分的金太后对她和阿九都有了那么大的怒气,真是让她刮目相看。

”郡主,您真是会说笑,芳官不过一介男宠……。“

芳官挑眉,正打算说些什么的时候,却被西凉茉冷漠地打断了:”芳官,我素来不喜欢说话说第二遍,既然你听了第二遍,那自然是表明你需要付出代价了。“

她顿了顿,又冷漠地勾了下唇角:”来人,赐廷杖一百,就在这宁华宫前行刑吧!“

芳官一惊,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眸子:”你……。“

但是随后两名不知何时已经等候在门外的高大太监忽然闯了进来,一人拖着他一边的手臂就往外拖。

金太后只在震惊当中,瞬间回过神来,一下子站到了西凉茉的面前:”千岁王妃,你不能这样!“

西凉茉看着她,危险地眯起了眼:”不能怎样?“

金太后被她锐利的眸色吓得浑身一颤,但还是咬牙道:”哀家和他是清白的。“

即使这句话在此刻听起来多么无力和可笑,她还是要试上一试!

一百廷杖,西凉茉分明是要将芳官生生打死!

西凉茉看着她,一言不发,但那种具有穿透力的目光让金太后忍不住微微瑟缩了身子,在这个贵气天成的女子面前,浸淫宫廷生活多年,如今已经贵为太后的她却仿佛还是那个卑微的宫女。

西凉茉忽然轻声道:”金太后,你真的想要为芳官求情?“

金太后一咬牙,面露坚定:”是,我和他是清白的,就算是他寻常宫人犯了错,您也不该直接这么残忍的打死他!“

她不自觉地用上了‘您’这样的称呼,让西凉茉似乎颇觉得有趣,她搁下了茶盏,看了一眼沉默着冷冷地看着自己,却没有丝毫打算求情的芳官,大概就是他的这种桀骜不驯,才让这些宫廷的贵妇们接二连三地迷失在他怀里么?

这样的男人让她想起了武皇那两个危险的男宠张易之和张昌宗。

”若是本郡主执意要行刑呢?“西凉茉凉凉地道。

金太后一颤,竟咬牙道:”哀家……哀家不能坐视这样的冤枉事,自然是要绝食以明清白的!“

她就不信,他们会真的杀了她,如今顺帝刚刚登基不久,她这个太后还是有大用的时候,若是不明不白的死了,百里青这个逼死太后,独揽大权的恶名就落定了!

西凉茉看着她,忽然忍不住讥讽地轻笑起来:”贞敏一直以为金太后是个聪明人,却不想原来竟然还是看不破这十丈软红,红粉骷髅的皮相。“

芳官真是好本事,竟然哄得这些原本精明的女人为他要生要死的!

随后,她忽然‘乒’地一声将手里的白玉茶盏砸在了芳官的脚下,飞溅了他一身的茶水,同时冷冰冰地道:”拖下去!“

金太后忍不住尖叫:”你们谁敢!“

她方才一动,就被白蕊和白玉两人一把捏住了肩头,她们两人都是有武艺在身的,如今也算的上颇有所成,对付数个有武艺的大汉都不在话下,何况金太后这样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

金太后一下子就惨白着脸身子软倒在了地上。

西凉茉站起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冷漠地道:”既然金太后有意效仿先帝僻谷修仙的愿望,做臣子的怎么好不成全,从今日起,陛下报到韩玉殿去,由鲁太妃暂代抚养,每日这宫里就只一碗粥,一碗水,等太后什么时候清空了肠胃,得了修仙的法门,再出来吧。“

说罢,毫不犹豫地拂袖而去,芳官望着她的背影,眼中浮现出阴冷的光芒来。

想要他死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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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妃 第七十二章 未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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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柔软的嗓音有一种近乎铁器一样的森冷气息,滑过宁华宫所有宫人的心头。

金太后原本期翼的目光在掠过那些纷纷在她目光下低头宫人们之后,变得绝望。

“不,你不能这样,千岁王妃……千岁王妃!”金太后看着西凉茉,喃喃自语。

她面前的女子,几乎还能称得上是少女,只是这么静静地坐着,身上那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冰冷威压的气息便化作一只无形的手紧紧地扼住了她的咽喉。

她第一次如此直观的意识到自己的傀儡身份,但是却毫无反抗之力。

金太后开始后悔了,如果一开始的时候,自己没有昏了头的真把自己当成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后,一如从前的机敏内敛,是否今日就不会落到这般面子、里子都没有的地步?

毕竟面子上,九千岁和面前的女子算是给足了她面子。

芳官望着西凉茉窈窕却背脊直挺如竹的背影,眼中浮现出阴冷的光芒来。

想要他死么?

这样的女子还真真是狠毒得让人心痒难耐呢!

西凉茉看着颓然的金太后,抽回了自己被她拽住的衣袖,仿佛察觉到身后有人在看自己,她淡淡地看了一眼芳官:“拖下去!”

两名大太监立刻面无表情地下将芳官往外拖,力气之大,一下子就让芳官的左臂脱臼了。

“咔嚓。”

清脆的骨骼脱臼声让宁华宫众人脸色都是一白,芳官的脸色也瞬间变得一片惨白。

但是他却没有叫一声,只是惨白着脸,冷冷地盯着西凉茉道:“放开我,我自己有腿,会走!”

两名大太监却动也不动,直到西凉茉慢条斯理地摆摆手,他们方才松开了手。

芳官咬着唇,看着西凉茉冷笑一声:“你真是够心狠手辣的,人人都说九千岁喜怒无常,阴狠可怖,我看千岁王妃也不遑多让!”

说罢,他便踏着虚浮的步子,慢慢地向宫外走去。

这一次,金太后终于没有再扑上去,她茫然地看着他的背影。

宁华宫门口已经摆下了条凳,两边执掌刑板的太监早已经提好了盐水,只能一会子人犯躺在凳子上,好扬起板子涨了盐水抽下去。

芳官看着那条凳,脸色一阵青一阵白,一咬牙,竟颇为从容地伏了上去。

一个小太监立刻抽了绳子上去将他的腿、腰和条凳绑在一起。

“我说了,我不会逃的!”芳官仿佛极为抗拒被绑缚,冷冷地道。

那小太监看着他,冷笑一声:“芳爷,您多虑了,这绳子除了防着人逃,最主要还是方便行刑人不会打偏了,这人一疼起来,只怕那臀上就乱拱拱,这板子厚,打下去就是一丈红,若是不小心打断了您的腰椎,下半辈子,您就只能在轮椅上过了,至于您还有没有下半辈子,还是两说,咱们得把分内的事儿给做好,嗯?”

芳官扣住长凳的手指关节泛出白来,不再说话。

小太监鄙夷地冷嗤一声,在和身边的同伴一边粗鲁地将芳官绑起来,一起议论:“啧啧,这要是一不小心打成瘫子,只怕比咱们这些没了宝贝的还下贱呢。”

“那是,一个靠卖肉活着的东西,什么玩意儿!”

议论的声音并不算小,仿佛故意让他听到似的。

芳官一言不发,面无表情地任由对方将自己粗鲁地绑在了凳子上,只是扣住的条凳的指节泛出的白,显出了他内心的波澜。

只是他并不知道,越是这种倔强的模样,越是让行刑惯了的太监们恼火。

那绑他的小太监粗鲁地抽紧了绳子之后,对着他露出个诡谲的笑:“芳爷,您且好自为之。”

“起!”

押过他的其中一个大太监尖利的声音陡然响起,随后就是那沾了盐水的一人高、两尺宽的木板子携着凌厉的风声狠狠地打了下来。

“啪!”

皮肉与木板相触的那一刻,剧烈的疼痛就瞬间蔓延开来。

芳官疼的倒抽一口凉气,但那凉气还没有抽到喉咙,又是一板子凌厉的抽了下来,硬生生地将那口凉气给打了回去。

绵密的、接连不断的板子捶打下来,几乎让他喘不上气,皮开肉绽的痛感让他觉得天地之间的颜色仿佛都退了回去,他死死地用自己的手指扣住了木条凳,几乎要把自己的手指给嵌进木头之中。

他终于知道那小太监绑住自己之后,露出的那个阴森森的笑是什么意思了,所有被行刑的人嘴里都会塞上一块布,就是为了免去行刑人在剧痛之中咬住自己的舌头,从而受不住痛乱喊乱叫,或者咬牙切齿的时候把舌头咬掉而死。

但是同时也算是一种保护,增加了痛苦,却也增多了被行刑的人有命活下来的机会。

而那小太监根本就没往他嘴里塞布条。

“噼噼啪啪……!”的板子声伴随着大太监数板子的声音不断地传到他的耳朵里,刺激着他的神智,也让芳官没有昏过去。

痛……

原来被打板子竟然这么痛!

忽然那落下来的板子停住了,他满头冷汗地微微睁开被汗水模糊的眼,只觉得十几个板子下来,身上汗出如浆,却见一双精致的云纹绣鞋停在了他的面前,那淡淡的紫色仿佛是晦暗无色的天空中唯一的颜色,他抬起头的时候,便对上一双水媚之中隐隐藏着刀锋之气的眸子。

他忽然像是不可自抑地笑了起来,声音虚弱而尖锐:“呵呵……怎么,来看我这蝼蚁之辈的狼狈之态?我这样……这样的人能得郡主的青眼关注真真儿是……是……我的荣幸。”

西凉茉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淡淡地道:“人贵自知,有些事儿,不是不知,但是既然有人肯纵着你,自然是有原因的,若是自鸣得意,以为是自己的本事才越发的嚣张,到底也不过是自己铺就死路一条。”

随后,她看了眼白珍,白珍点点头忽然上前,捏住他的下巴,毫不客气地强迫他张开嘴,将自己的帕子揉成一团塞进他的嘴里。

“唔……。”他痛苦地眯起眼,试图挣扎,原本就痛不能言的身体因为这个动作越发痛了起来,冷汗浸湿了衣衫。

西凉茉方才淡漠地道:“你倒是个有骨气,不曾出一身,看在太平的面子上,我不会让人在动手的时候做任何手脚,能不能活下来就看你的运气了。”

说罢,她漠然地转身拂袖而去,其他人也立刻跟了上起。

芳官看着她窈窕而冷漠的背影,眼中闪过讥讽,没错,宫中打人板子自有两种方式,一种是几十个板子下去看着血肉模糊皮开肉绽,却也是皮肉之伤,一种是看着没什么,十个板子下去却将筋骨全部都打碎了。

但就算是第一种行刑之法,一百个板子,也足足可以要了人的命,哪怕是那人命好,还能活下来,也是彻头彻尾的动弹不得,连屎尿都要人伺候的苟延残喘废人一个。

西凉茉一离开,掌刑太监尖利的嗓音再次回荡在空气之中。

一记又一记的板子再次没有任何留情的打了下来,难以忍受,不可转圜的痛不断地蔓延向四肢百骸,一点点地掠夺掉他所有的神智。

芳官昏迷过去之前,唇角微微勾起一个讥讽到阴冷的笑。

西凉茉,你真狠,真够狠的!

呵呵……

而就在芳官陷入昏迷,即将命赴黄泉的时候,一道尖利的嗓音忽然响起:“通通住手!”

那掌刑的太监一抬头,看向来人,先是一愣,随后乖觉地立刻命人住手,退到一边,恭敬地道:“连公公。”

连公公看了眼芳官,忽然淡淡地道:“把人放了,送到太医院里去”

那掌刑太监一怔有些犹豫:“这是千岁王妃命咱们处置的人。”

“咱家说了把人送走,你听不见么?”连公公眼底闪过一丝让人不寒而栗的冷芒。

——老子是猥琐无敌月票兄的分界线——

中京,原名中郡

北接上京,西靠龙关,南临赤水,东上天朝最大的农业龙头之地——凌云郡。

地处对冲扼要,历来乃兵家必争之地,诸侯割据往往以此为分界,半月一战,一年三伐。

天朝开国帝后出身于中郡,看遍父老乡亲在征伐掠夺之中的痛苦挣扎,发下宏愿,要将中郡换天地,不再做那刀锋屠戮之下血流遍野之哀鸣乡。

帝后嫁与当时蛰伏乡野之开国太祖,辅佐太祖皇帝东征西讨,一统破碎之河山之后,太祖感念帝后之情,支持帝后改造中郡,于是帝后一路移山开田,铸就大路条条直通上京,又命人勘查凌云郡,开贯通两郡的大运河引赤水而入,于凌云郡开垦万亩良田,从此以后中郡就变成了一处繁华的田米农场中转交易之处,十年之后,中郡富饶之极,天下粮米大户无不出自中郡。

帝后大悦,赐名中郡为中京,意为如上京一般的富饶的郡城。

“唔……确实富饶。”面容清秀俊美的少年懒洋洋地歪在一处酒楼上,睨着底下宽阔平坦不输给朱雀大街的大路,两边买卖米粮和各种店铺密密麻麻,人来人往,不远处赤水引入修建而成的大运河上白帆点点,虽然无上京浮华,到倒是自成一派鱼米之乡的风光,热闹之极。

“唔……嗯嗯!”

“哦,嗯嗯……。”

“吧唧……吧唧……。”

“卡兹……卡兹……。”

回答他的话都是含糊不清的声音,俊美少年转头望去,只见整整一层酒楼,一群衣衫褴褛的人各自蹲在自己的位子上大嚼大咽。

他笑咪咪地道:“这是怎么了,饿坏了不成,慢点吃!”

一旁的店小二一脸嫌弃,却又不敢说什么得罪金主,只是苦着脸道:“小爷,您这是真真大方,居然请那么多乞丐来临云居用餐,只是……一会子让人家知道了咱们临云居里居然让乞丐吃过饭,可怎么好?”

少年慢条斯理地摇摇扇子:“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开门笑迎八方客不是你大门对联上写的么?”

小二干笑:“是倒是是……。”

但是他们临云居乃中京鼎鼎有名的酒楼,沦落到款待乞丐这种地步,也未免太……

“你他娘的废话什么,老子吃你的东西是看得起你!”一个大块头的乞丐忽然抬头恶狠狠滴瞪了眼小二,那种锋芒毕露或者凶相毕露的模样顿时让店小二吓得立刻闭嘴,暗自嘀咕,这是乞丐么?

怕不是地痞才是?

看起来比那些收保护费的水匪们还要凶恶!

“去去去,大爷的菜不够吃了,你狗日的小二,快点去再做些好菜上来,要不咱们兄弟就吃了你!”旁边一个瘦小,但是长了一双狼似的炯炯发亮又阴森森的长眼的汉子对着店小二冷哼道。

店小二一看,不过一刻钟满满一桌的饭菜如今都没剩下多少了,其他几台的情况也差不多,不由惊了一下。

那蓝袍的俊美少年看着他那模样,不由用扇子轻敲打自己的手心,优雅地笑起来:“小二,快去罢,爷也不是不给钱,你家掌柜都不着急,你着急个甚?”

店小二一边赔笑,一边心中腹诽,是啊,那是因为老板已经被你手下拿刀架在脖子上呢!

他总估摸着这是一伙子江湖强人,却又不敢得罪他们,瞥了眼坐在一边,正一脸哀求地看着自己外带脖子上架着刀子的老板,老老实实地道:“好嘞,小人立刻就去!”

说罢立刻滚下了楼梯去。

“格老子的,太好吃了!”大块头的男人捧着盘子,把里面的汁液也添了个干净,随后抹抹嘴看向坐在楼边的俊美少年,嘿嘿一笑:“谢谢督卫大人!”

白起懒洋洋地靠着墙壁在一边笑骂:“张老二,你个混球,还知道这是督卫大人,我看你就知道那盘子里里的烧鹅!”

张老二看着白起,抓抓脑袋,干笑:“白总长大人,您看这不是因为咱们饿了好些天了么,贪吃点也好积攒着力气干活。”

这群训练长,个个都跟鬼似的,上天摘月,下墓捞死人骨头,只当初他不过是个江洋大盗,奈何一时间手头紧张,又被官府追杀,便冲着那招兵高额的粮饷过五关斩六将地进了这听都没听过得飞羽鬼卫。

等进去了才知道什么叫——坑爹!

进去的训练科目不是他们想象中的那些练各种武器,而是——去盗墓!

这种生儿子没屁兒眼的事,寻常人自然不肯干的,奈何遇上这些恶鬼训练长,一个个地被踢下那据说是前朝皇族的古墓里头,各种惊吓、各种被诈尸的“粽子”、“飘尸”追杀自不必提,好容易剩下半条命活着出来了,才知道这只是个开始,那些“粽子”、“飘尸”不过是这些训练长们的‘小杰作’。

后面各种匪夷所思、精彩纷呈挑战极限的训练的让他们所有人都瘦了二十斤,尤其姓白的这个训练总长,长了个娃娃脸,成日里笑呵呵的,却是个恶鬼中的恶鬼,不操死他们不罢休,而且手段狠毒,他们这些新丁逃也逃不了,躲也躲不了,反而彻底激发了他们的血性,誓要团结斗恶鬼。

几乎跟这些训练长们水火不容,但是就在这样的恐怖、高压、生死相搏的训练里头,他们性子里那些由于成长背景不同的棱角渐渐地磨平契合,如今就是他这样独来独往惯了的江洋大盗,竟然在混上个组长之后,觉得这么呆在这兄弟大把的地方倒也没有当初那种痛不欲生的感觉。

居然乐在其中,好容易训练了两个月,他们居然发现自己真的身轻如燕,原本有功夫的,如今轻功更妙,原本没功夫的,手上都练就一身能利用身边一切东西当成致命武器的本领。

那神秘又高高在上的飞羽督卫大人验收了他们的训练成果以后,要让他们去试试刀子,他们乐呵半天,兴奋而来半个月,终于出发来到中京。

结果第一件事居然还是去——盗墓!

结果他们就在这中京附近的群山之中把以前那些不知什么诸侯国的墓都掘了个遍,就在他们都以为自己成鼹鼠的时候,督卫大人大发慈悲地带着他们这些各个训练组的组长们来中京吃上最贵的酒楼了!

张老二看了眼那优雅地坐在窗边的督卫大人,又瞅瞅白起,忽然舔着脸道:“督卫大人,咱们等的人什么时候到?”

西凉茉瞅着张老二片刻,目光悠悠,轻笑:“张老二,你这秦岭独狼的江湖名头倒是名不虚传,看出来了本督卫在等人嗯?”

这个大块头,眼睛倒是极为尖利的。

张老二一惊,不想对方竟然知道他的底细,但是他很快就恢复了镇定,嘿嘿笑了起来:“督卫大人过奖,不过既然进了飞羽卫,自然也不再是什么独狼了!”

西凉茉看着他眼里一片坦荡,勾了下唇角:“很好,既然你们问了,我就说,咱们是在等人,等着远方来的贵客,不过他们会自己找上咱们的。”

张老二点点头,也不再多问,和身边那个精瘦的汉子交换了个眼神,满足地点点头,他张老二是带着兄弟们的猜测来的,既然料定了他们是真的有仗要打,而不是只来中京打洞当地鼠,他们就满足了。

西凉茉起身走到了窗边小阳台外,看向远处那白帆点点,忽然对着跟着她出来的白起道:“你选的这批人确实有不错的长处,只是别逼得太过,若是逼得人心生恨,只怕不好收拾。”

白起笑了笑:“小小姐放心就是,他们要不恨我们,按着里头不少都是张老二那样的刺头性子,哪里能将自己兄弟看得跟眼珠子一样,咱们六字诀的人最能耐的地方就是齐心同力不是么?”

西凉茉微微勾了下唇,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自己拇指上的碧玉扳指:“别玩过火了就成。”

白起拱手恭敬地道:“是。”

而就在此时,张老二忽然粗声粗气地在房内问:“督卫大人,这东西忒好吃了,咱们兄弟整日里在林子吃地瓜、打野鸟,许久没有吃上这样的味道,能给兄弟们带点儿回去不?”

他们这一批出来了三千人,大部分都是斗字部和阵字部的,能够跟着西凉茉出来这临云楼的都是其中最优秀的那一批。

西凉茉和白起闻言,互看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可以称之为满意的东西。

能在这种时候依然记得自己的兄弟,这些人算是成为一个合格飞羽鬼卫的道路上又前进了一步。

西凉茉转过头看着他们微笑,干脆地道:“自然是可以的。”

一群大老粗们欢呼了起来,不少人赶紧三步并作两步地朝楼下冲去。

此时,西凉茉忽然感觉身后有一种奇异的感觉,她敏感地一下子转过身去,一道反射的日光亮点微微一闪,正巧映照在她的瞳孔里,她瞬间眯起眸子,但那光点瞬间就消失了。“督卫大人,看来咱们要等的鱼儿游进来了。”白起神色深沉地道。

西凉茉点点头,勾了下唇角:“很好,自打上一次他们顺利地在剑门镇得手之后,如今想必正是进一步试探的时候,一会子我先下去,你让兄弟们都准备好了。”

白起点点头,笑着舔舔唇角:“好,没有问题,罗斯和云生都在楼下等着您了。”

西凉茉点点头,一转身,便转会房内,迳自下楼去了。

白起则坐在了她原来的位子上,笑眯眯地看着那些在做最后饭菜扫荡的鬼卫新兵:“别吃得太多吗,咱们的客人马上就要到了,若是一会子咱们要干架时候,谁受伤了,就他娘的给我在古墓里睡棺材去!”

张老二等人抬头露出一种堪称猥琐的笑:“总长大人,放心就是了,论干架,是咱们这些人除了干老娘们之外嘴巴爱干的事!”

众人哈哈大笑。

白起憋不住笑骂:“滚你娘的!”

且说西凉茉这一头下楼的时候,这临云楼的门外已经吵闹了起来。

“你这家掌柜好不识趣,你可知道你在跟什么人说话,竟然敢如此放肆!”怒不可遏的声音响彻了整座酒楼。

那门口的二掌柜有口难言,只能黑着脸对门口的人道:“几位是什么人,咱们真不知道,就是九千岁驾临,咱们这里也是被人先包了,自然没有让你们进去用餐的道理。”

他是打死不会让这些看起来像客商,但是气势非常的几个人进去的,且不说大哥还在那些乞丐们的刀下,就说现在不管来人是什么身份,一旦看见了他和大哥的酒楼里在接待那些乞丐,他的酒楼就妥妥地完蛋了!

这些人里被簇拥在中间的是一名娇小的少年,看起来不过十二三岁的模样,漂亮得过火,只是他眉宇间一股子阴冷之气看得让人很不舒服,他危险地眯起眼:“老板,你真的不让咱们进去么,我记得我早就让人过来定了桌!”

那二掌柜看着他漂亮的脸蛋,随后点点头:“这我也很抱歉,不如几位下午来,咱们必定给七折优惠!”

另外一名戴着兜帽的瘦高个子年青人冷冰冰地道:“你觉得我们缺钱么,还是看不起咱们?”

当初也是慕名此间酒楼味道不错,乃中京之中最为著名的酒楼,所以还让人循着规矩在这里定了台子,不想竟然有人胆敢放他们鸽子,他们还从来没有进不去过的酒楼!

他那双眼中阴冷如刀的光芒看得二掌柜心惊肉跳,他做生意这么多年,自然知道有些人是得罪不起的,只能立刻缓和下脸色,想要说什么,却听见身后传来一道低柔却带着三分嚣张的声音。

“怎么,今儿临云居已经被我们包下来了,几位速速离开,莫要打扰了本公子的雅兴,若是有需要的话,明儿请早!”

那二掌柜一听这把吊儿郎当的声音,顿时心中暗自叫糟糕,他一回头果然正巧看见那位俊秀的白衣公子站在楼梯上,手里摇着扇子,朝着他的方向露出淡漠的笑容。

西凉茉那笑容里毫不掩饰的傲气让对方人群里漂亮得过火的小公子顿时恼了,冷笑道:“你们真是好生霸道,咱们今儿如果一定要进这酒楼里,你待如何?”

西凉茉慢悠悠地走过来,那小公子周围的高大护卫们立刻目露凶光地往前一站,但西凉茉仿佛一点都没有将对方的人放在眼中,但是她身后的罗斯和周云生自然是不能让她独自靠近那些人,便紧紧地跟在后面,西凉茉只居高临下地打量了一会面前的小公子,似笑非笑地道:“不待如何,只是会把不识趣的人全都扔了出去而已。”

“你好大的口气,且要看看你们有没有这个本事!”那小公子怒起,这辈子还没有人敢用这种口气和他说话,就是他的父亲与母亲都只会将他捧在手心。

罗斯浪漫的天性让他对美丽的人一向都很会多几分怜惜,见那小公子这么生气,便微笑着道:“小孩子要乖巧一点才有人喜欢。”

却不知那小公子这辈子最恨人说他像小孩子,眼中顿时闪过厉色,但是却被他身边那个高个戴着兜帽的年青人给握住了肩头,方才没有开口,但西凉茉将他愤怒的眸光收在眼底,添油加醋地道:“那是,尤其是这么漂亮的孩子,一个不小心被划破了脸,多可惜?”

说着,她甚至伸手在那小公子的脸蛋上摸了一把。

这一下等于是赤裸裸的挑衅与调戏,一下子就激怒了对方。

那小公子瞬间脸色都铁青起来,手上一抖,一把长长的分水刺握在手中,就狠狠地朝西凉茉的喉咙间捅去。

西凉茉早有防备又怎么可能让对付刺伤自己,她身形一动,迳自避开他手上的分水刺,单手一抬钳制住他的手腕,对着他挑眉道:“啧,这么小年纪,就出手这么很辣,你爹娘没教导过你对待大人要有礼貌么?”

那少年一刺不中,又听得西凉茉在那里不断地刺激他,几乎算是暴跳如雷,他也不说话,只朝西凉茉脸上吐口水,然后手腕一扭,一连朝她攻去十八招。

西凉茉只觉得他招式怪异,而且处处下手很辣,全部都是夺人性命的招数,不由危险地眯起眼,随即毫不客气与他对战了起来。

既然两家的主子都开打了,其他手下们焉能有不动手的道理!

只见那少年的护卫们一言不发,满面怒色地直接抽起刀子就向西凉和罗斯他们杀将了过去,而且路数都是一样的招招致命,完全没有打算给对方留下活口!

那高个子的戴兜帽的男子阻止不及,眼中亦闪过阴冷神色,抬手也使出武器杀了过去。

既然不能全然息事宁人低调行事,那么就干脆杀人灭口,速战速决好了,反正对方一个中原人并两个西域人也不多!

而很明显他们带来的十几个护卫也深谙主子的行事作风,手上毫不客气,招招阴狠毒辣。

周云生是他们中武艺最弱的,但是连着对付三个围攻他的侍卫,倒也游刃有余,只是他忽然一扭头,单手接下一枚银针,他一看上面闪耀着蓝盈盈的光,分明是染了剧毒的。

而与那少年缠斗在一起的西凉茉恰好看到了这一幕,冷笑一声,忽然扯高了嗓音:“弟兄们,有人来砸场子了,风紧呼!”

此吆喝声才落,那高个人的年轻心中顿时闪过不妙的预感,果然他一抬头,就看见高高的楼上一下子就冲下数十个衣衫褴褛的大汉,人人手上不是弯刀就是钩子,但是更多的还是用一种看起来很奇特的九节铲子。

那种气势、那种模样还有身上传来的馊味顿时就将与西凉茉几个人缠斗在一起的十几个客商打扮的人都震住了。

西凉茉看着他们嘿嘿一笑,像那些地痞流氓一样捋起了袖子,指着他们瓮声瓮气地道:“就是这些有眼不识泰山的狗东西们来挑咱们的场子,抢咱们的吃食,欺负咱们人少,弟兄们,咱们该怎么办?”

那客商一伙心中暗自怒骂,这谁欺负谁人少呢!

“打他们狗日的!”几十个‘乞丐们’异口同声地大吼一声,然后哗第一声冲了出来。

那高个青年不过见西凉茉一身华服,长得唇红齿白,一身流里流气的做派,只以为是哪里来的纨绔子弟占着酒楼而已,却不想对方的背景这么出乎意料。

看着那飞扬的尘土、满脸被抢了鸡鸭鱼肉而异常愤怒的乞丐大汉们携带这销魂的臭味气势汹汹地扑下来,高个青年立刻当机立断一把扯住那个还打算拿吹针暗算西凉茉的少年向酒楼外狂奔而去!

其他侍卫见自己的主子都跑了,自然没有留下的道理,也立刻扯呼了!

但是对于打算抢走自己好吃的‘乞丐大军’们而言,怎么能那么轻易地放过对方,自然是拔足狂追。

于是这宽敞的大路上就上演了一场让众多中京人津津乐道许久的乞丐狂奔记。

周云生看着被追得落荒而逃的那些背影,向西凉茉走了过去,笑道:“什么时候让张老二他们回来?”

西凉茉慢条斯理地负手上楼:“等会吧,刚才都是他们吃,咱们可还饿着肚子呢,顺便庆祝咱们和西狄特使们的完美初次会面。”

罗斯大力地点头表示赞同。

周云生挑眉道:“你就不怕他们根本没有认出咱们的‘身份’来?”

西凉茉摸了摸下巴:“西狄人应该没那么蠢吧,认不出来,咱们就再揍他们一次好了。”

——老子是倒霉的西狄特使的分界线——

一座不起眼的黑瓦白墙的平房里,有人愤怒的声音几乎划破了围墙:“哥哥,你是疯掉了么,咱们今儿居然被那些乞丐追杀得满城跑,狼狈之极,我只是打算去烧死几个臭乞丐,你却拦着我!”

那坐在八仙椅子上戴着兜帽的年轻人冷淡地瞥了一眼那美貌少年:“你能长点儿脑子么,你以为那些人是乞丐,今日和你动手的人是乞丐头么?”

一名颇有点仙风道骨的中年男子摸着自己的胡须不点头道:“没错,为首那年青人身上的气势虽然刻意掩盖住了,但绝对不是寻常的地痞头子、纨绔子弟能有的,他身上有一股子兵刀一样的锐气。”

那美貌少年顿时有点气短:“他们不是乞丐还是什么,难不成是贼么!”

那年轻人倒是冷淡地道:“没错就是贼,你没看到他们手上拿的那些武器么?”

“那些武器有什么特别的,乱七八糟的。”那少年撅着嘴儿道。

“没什么特别的,但那是盗墓贼最常用的洛阳铲和扒骨钩,他们就是咱们一直在留心的那伙大盗!”年轻人淡淡地道。

年轻人瞬间睁大眼:“哥哥,你说他们是……但是怎么可能,他们一向出没在群山峻岭,怎么可能那么光明正大地去酒楼里吃饭闹事?”

那中年人抚摸着胡须,悠悠道:“小主子,您不是也以为他们都是乞丐么?”

那少年瞬间窒了窒,随后冷嗤了一声:“然后呢,今日咱们已经和这一伙盗墓贼给结下梁子了,你怎么以为他们会帮着咱们领着西狄大军绕路进袭中京?”

早前他们就专门暗中调查过这条大军进袭之路,虽然一次小规模的袭击战让他们神不知鬼不觉地摸到了两个镇,证明了此地图是真的,但是深入敌国腹地还是需要向导,还有什么人比只认钱的贼更好的向导,尤其是这种完全放弃了道德只为钱而生又对所有小路最熟悉不过的盗墓贼最合适当向导?

那年轻人沉吟了片刻,露出个自信的冷笑:“熙熙攘攘,天下之人皆为利来,何况他们掘人祖坟,杀人越货,有了钱,自然是肯的。”

宦妻 第七十三章 双面细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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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哥哥,你真打算要那些人帮忙,可是那个领头的混蛋小子竟然敢调戏我,我从来没有被人那么侮辱过,我一定要他付出最惨痛的代价了!”那美艳少年咬牙切齿地道,眉宇间暴戾之色更甚。

那高个年轻人眼中闪过阴鹜,伸手拍拍他的肩头:“素儿你放心,哥哥自然会将这笔账记下的,到时候打断他的腿,挖出他的眼睛给你赔罪。”

那一身道袍的中年男子也抚摸了一下子自己下巴上的胡须,安慰那小少年:“小主子,您不必将那些贱民放在心中,等着他们没用的时候,不也是由咱们处置么?”

这位小祖宗在家里都是被哥哥、姐姐并着爹娘宠得不成样子的,又素来任性,若是到时候和那批穷凶极恶的大盗们闹将起来,只怕要坏了自家主公的大事!

还是先安抚下来才是。

那唤作素儿的美艳少年在两人的安慰下倒也勉强按捺下了激愤,两人才放下点心,却见他忽然眯起眼睛,危险滴道:“我可以暂时顾念大局,但是心头这口气得先出了,要不,我真不知道会做出什么事情来!”

闻言,两人皆是一愣。

……

且说这一头西凉茉、周云生、罗斯两人优哉游哉地吃完了东西,再让掌柜将要带回去的饭菜用早已经雇好的二十几辆马车全部拖上,就见一高一矮,一壮一瘦两个乞丐头儿气昂昂地提着洛阳铲领着一大群孔武有力的乞丐们往临云楼来了,高壮的张老二和精瘦的王胡子。

西凉茉看着他们,慵懒地依着门问:“怎么样了?”

“禀报督卫大人,不,禀报门主,咱们揍完了狗,也不知他们钻到哪里去了,然后咱就回来了!”王胡子拱拱手道。

西凉茉看着他挑了下眉:“没事儿,咱们这有肉骨头,狗儿们会自己黏上来的!”

王胡子和张老二等人都看见了装了好多车的吃食,不由眼中都亮晶晶的,食指大动。

西凉茉看着他们那模样,不由笑骂:“得了,一个个跟馋猫似的,难道本门主没有喂饱你们么,咱们回吧,都给老子赶马车去!”

跟着这群粗人在一起,离开了宫廷之中那些压抑、浮华的环境,连她也变得粗鲁起或者说爽朗多了。

但她还是挺喜欢这种感觉。

王胡子等人立刻欢呼一声,随后各自分头驾车去了。

西凉茉临走前,从身上拿了一个袋子扔给在一边自打两伙人马打将起来后就一直哭丧着脸的掌柜和小二们。

“这是饭钱!”

掌柜和小二们也不知道是该哭还是该笑,哭的是他们临云楼这中京第一酒楼的名声从此就毁了,笑的是这群瘟神终于要滚蛋了!

那大掌柜接过钱袋,打开一看,一下子就被里面的金光晃花了眼,他不敢自信地拿起牙齿咬了咬那几个金锭,牙上传来一阵发酸的感觉,他终于确定这里面的东西是真的了。

足足三十两黄金,几乎可以将他的酒楼给整个买下来了!

“客官……这个……这个太多了!”那大掌柜又激动又有些不好意思,有些装模作样地道。

却见那俊美的少年忽然眼皮一掀,对着他摇摇头道:“不必不好意思,这些钱是让你搬家的搬家费,方才我为你们算了一卦,你若是还住在这酒楼里,难保会招来杀身之祸!”

那大掌柜和二掌柜并着伙计们全都是一呆,只能目送他们远去。

但是,他们心中犹豫了许久,琢磨了半日,还是觉得自己能有什么危险,不都是寻常老板姓呆儿的地方么,而且不光有给地痞们交保护费和官府关系也不错。

今日这一回,实在是有人被拿住了,措手不及,才让这些瘟神捣乱了一回。

但二掌柜心中到底不安,还是去了趟衙门,请了几个衙役过来,方才心安了点。

如此三日,倒也没有什么事儿发生,他们彻底地放心了。

这第四日傍晚,大掌柜实在忍无可忍地请了那些衙役们吃了一餐,又每人送了不少贯钱这才打发了那些衙役们离开。

大门一关,大掌柜没好气地瞪着自家亲弟弟抱怨:“二弟,你也太谨慎了,听那贼头子瞎掰扯,什么叫有血光之灾,他还能看相不成,那些当官的哪个不是狼一样的玩意儿,咱们这是赔大发了!”

二掌柜有点挠头,但也无奈:“小心驶得万年船,行吧,既无事也就罢了。”

何况他这个大哥最是吝啬,那年青人给的钱真不算少,更不会让他们亏到哪里去!

两兄弟掰扯了一会子,把店门一下,各自不欢而散,小二们也不敢多话,也赶紧溜回自己房间。

二掌柜愈发的郁闷,便出门去散心去了。

他刚出门,临云居的门就在一次被人敲响了。

大掌柜估摸着自家弟弟又不知道忘了什么,便没好气地去开门:“你不是不爱听我说话么,又回来作甚……。”

大门一开,他眼前便觉得银光一亮,随后一把长刀当头劈下,径自将他开膛破肚,血瞬间飞溅了出去。

……

夜色浓浓,黑暗之中只有几只狗吠了几声,便悄无声息了。

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幽暗的空气中一掠而过。

巨大的一轮圆月在天空中带了一点猩红的色泽,看起来有一种妖异迷离的气息。

“月色有绯,主血腥恶临之凶兆。”周云生负手抬头看着那一轮圆月,悠悠地道。

西凉茉半合着眼靠在树上休息,淡淡地回道:“怎么,他们又挖出什么‘粽子’‘荡婆’了么?”

周云生看着她,眸光里有一种奇异的亮光,他微微一笑:“人死如灯灭,哪里真有那么多僵尸荡鬼,纵然有也不过千百之一二罢了,何况阴秽之物见光遇阳即灭。”

若是有那么多恶鬼厉尸,地狱岂非早变成空城?

那些新丁们遇到的那些所谓的鬼怪尸物,至少百分之九十以上是他们这些训练长们化妆扮演,就是为了让他们练胆子,在面对恶鬼异尸怪相和各种凶险死地之时候,都能镇定下来,力求脱险之法。

何况他们鬼军在尸体中打滚许久,自然有一套对付一些异事异物之方式,更有规避风险的行事套路。

西凉茉嗯了一声,仿佛感觉到面容上那一道有些温热的过分的目光,她睁开了眸子,却没有在看他,而是眯起眼看向天空中不知而是亮起的一道火花:“不过今夜,恶鬼厉尸没有,倒是有‘贵客’临门了。”

周云生也看见了拿一道火花,点点头:“好,我这就去准备。”

西凉茉没有阻止,看着周云生离开的背影,她眸光深浅不明,轻轻地叹了一声,也跟着起身向自己的帐篷走去。

刚刚进了帐篷坐下,便见着白起笑眯眯地领着人进来了。

西凉茉看向那戴着兜帽的高个子年轻人还有他身边那娇小的黑衣少年,眼角微微一挑,似笑非笑地道:“唔,今夜本门主夜观星象,便见三星伴月,知是有贵客前来,只不想这贵客原来是熟人呢!”

那年轻人一双狭长的眸子看着她,矜淡地道:“鬼门大当家的,你们既然能放我们进来想必也是知道咱们是来干什么的。”

西凉茉伸出一根手指在他面前晃了晃:“我不知道你们是来干嘛的,放你们进来就一个目的!”

那黑衣蒙面少年翻了个白眼,轻蔑地道:“为了银子是吧。”

为了能和这一伙大盗搭上线,他们在中原江湖和中京匪帮里头买通了不少人,奉上不少钱,才以古玩大买家的身份跟他们搭上线。

什么鬼门,就是一群死后要被千刀万剐的盗墓贼!

西凉茉秀美的面容上露出个有点匪气的笑容:“错,是为了收拾你们这些胆敢冒犯本门主的东西,小的们,把这些家伙给老子绑了!”

“好嘞!”一群人呼啦一声冲了进来。

那黑衣少年脸色大变:“你们敢!”

白起一边‘嘿嘿’地狞笑,一边卷袖子:“怎么不敢,刚好做个下酒菜,死人肉吃了不少,还是活人肉鲜嫩些!”

这话一出,那黑衣少年脸色一下子惨白起来,就往自己哥哥身后躲,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这群盗墓贼竟然吃人肉,而且死人肉也吃!

“等一下……。”那年轻人颦眉想要说什么,但是西凉茉明显不想给他解释的机会,继续扯着嗓子清脆地吆喝:“上,绑了大的下油锅,小的暖床,外头的通通杀了!”

白起等人一下子就朝那年轻人和少年还有那依旧穿道袍的中年道人涌去了。

而外头那些跟着自家主子来的侍卫们都脸色大变,他们立刻哐地一声也抽出了自己手上的刀子就要动手。

但是那戴着兜帽的年轻人一声厉喝:“咱们的人谁都不许动手!”

那些侍卫们一愣,犹豫了片刻,而鬼军的这些人,平日动手的时候都悍勇异常,得寸进尺。何况你还犹豫,立刻三下五除二地将这些人都捆了,扔在帐篷里面。

那美艳少年愤怒极了,但是却硬生生地在自己哥哥近乎冷厉的目光下,眼中闪过怨毒的光,不甘不愿地盘腿坐在了地上。

“这就是大头领的待客之道?”那年轻人倒也不怕,只是看着西凉茉不疾不徐地道。

西凉茉大马金刀地一脚踩在虎皮凳子上,随手抄起一把洛阳铲挑起他的下巴:“本门主从来就不把胆敢对本门主动手的人当成客人,别他娘的以为搭上了咱们出货中间的人手,就以为自己是个金主吆三喝四,咱们这行的规矩从来都是不见客的,说,你们到底是什么来路,想干什么!”

她顿了顿,狞笑起来:“若是让本门主知道你们是官府的人,哼哼哼,老子就把你们制作成干尸吊成肉串子,下大墓干活找不到吃食的时候用来开胃……!”

西凉茉这副既狰狞又带着森森鬼气的模样倒是一下子就镇住了对方,当然也镇住了自己这边的人。

白起等人都人都忍不住暗自赞一声,督卫大人威武雄壮!

那黑衣少年明显被她吓了一跳,又往他哥哥的方向瑟缩一点,尤其是听到人肉串子的时候脸色有点发白。

中年道人忍不住开口了:“这位门主大人,我们是真心实意来找你做一笔大买卖的,不是官府的人!”

西凉茉不耐烦地一摆手,白起立刻直接抓了一把不知道沾染了什么东西异常脏乱的布条给他一把塞进了嘴里。

“小喽啰什么的,最好不要在本门主心情不好的时候废话!”

那道士又急又恼,他大半辈子都是被人当成神仙供奉的,何曾受过这样的罪,遭这样的侮辱!

西凉茉瞅着仍旧在沉默着的年轻人冷笑一声:“你最好不要给本门主打什么歪心思,否则你那些喽啰……哼哼!”

她的话音刚落,外头就瞬间传来一声惨叫!

那高个年轻人和黑衣少年都听出来那是他们的护卫其中一人的声音。

眉目美艳的黑衣少年有点发颤,咬牙切齿地道:“你……你到底对我们的人做了什么!”

西凉茉摸着下巴,对着他轻浮地一笑:“我只是养了十几条觅尸犬,这种狗从遥远的北域藏地而来,每日要喂它们一些生人肉和腐尸肉,这才能让它们帮着咱下大墓,如今外头有现成的人肉,不用白不用呢!”

“你们不是人……!”那黑衣少年忍不住大怒,吼了起来。

外头的狗吠声愈发的大,而惨叫声也不断地传来。

那盘腿而坐的年青人立刻厉色呵斥道:“素儿闭嘴!”

随后他看向西凉茉,换了语气,温和地道:“在下是仰慕门主而来的,但正如您猜测的没错,我们不是真的为了买卖古董而来,但是咱们也不是天朝官府的人!”

他知道盗墓贼干的这种活一旦被官府抓住,不管是哪个国家,都要被处以凌迟之刑,所以对外人异常的警惕。

西凉茉危险地眯起眼,冷笑:“终于露出你的马脚而来,不是来做生意的,却要寻访咱们,能安好心,干咱们一行只能杀错,不能放过!”

说罢,她一挥洛阳铲,下令:“将这些蠢物,通通拖出去喂狗!”

那年轻人立刻当机立断,立刻道:“门主大人,我们是西狄人,此次来寻你,是有另外一番大买卖需要和你交易!”

他原本打算再试探一番也好放心些,但如今看这模样,只能先说出自己的目的,成败就此一搏!

黑衣少年闻言都忍不住一惊,想要说什么:“哥哥,你……!”

但在那年轻人的目光下,不甘不愿地住口。

西凉茉的目光先是掠过白起、周云生等人,彼此目光相触的霎那,露出一种诡谲的光芒——鱼儿,上钩了!

随后,她的目光灼灼的盯在他的脸上,冷笑:“西狄人,若是你们不给我一个合理的理由,那么就休怪本门主不客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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夕阳秋更好,敛敛蕙兰中。

悠扬的笛声飘荡在斜阳下的原野之中,却似带着淡淡的忧愁一般,吹笛之人静静地站在萋萋芳草之间,仿佛一幅隽秀的画。

看得白蕊几个都有些痴迷。

“不想你这盗墓贼头儿居然还会吹笛!”少年含讥带讽的声音打破了安静而美好的画面。

西凉茉停下笛子,淡漠地瞥了对方那张漂亮的脸蛋一眼:“不想你这看起来漂亮的面皮下竟然也隐藏着如此锱铢必较、狠辣阴毒的心。”

那唤作素儿的少年一愣,随后笑了笑:“我可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西凉茉冷冷地道:“你不知道,那本门主现在就告诉你一个最新的消息,最近城里临云居发生了灭门血案,除了二掌柜外出幸免于难,临云居里的从大掌柜到后面歇息的伙计、厨娘、大厨全都死于非命,开膛破肚的死法,满地肠肚血腥让官府的仵作都吐了。”

素儿不在意地吃吃笑起来,漂亮的眉眼里都是邪气:“怎么,盗墓贼也会有怜悯之心么,有怜悯之心还会拿人肉喂狗?做出这副假道学的样子给谁看!”

他丝毫不掩饰自己的轻蔑。

西凉茉微微眯起眼,眸光幽冷地看着自己面前的美貌少年:“小小年纪,就如此心狠手辣,只识不知道既然连无辜的掌柜都能做了你们的出气筒,本门主真是不得不担心,若是本门主替你们引路开道直逼中京,甚至直攻上京之后,你们这些西狄人会不会让咱们也做个刀下亡魂的出气筒,嗯?”

素儿傲慢地看着她冷道:“谁得罪我,我就要谁好看,至于你们,若是害怕,便乖乖地为我们做事,也许事成之后,本……公子放你们一马!”

“素儿,休得狂言妄语!”一道冰冷的声音瞬间插进来打断了素儿的话,依旧戴着兜帽遮盖了半张脸的年轻人走了过来,单手扣住了素儿的肩头,警告性地瞥了他一眼。

素儿冷哼一声,别开脸,也不说话。

西凉茉看着他,微微勾起唇角,眼睛里闪动着冰凌一样的光芒:“看来狡兔死,走狗烹这个道理,西狄人学得很好呢。”

年轻人仿佛颇有点歉疚地道:“门主大人见笑,舍弟不懂事,年纪小,家里人又宠溺惯了的,还请您不要往心里去。”

“龙将军,你也不必如此客气,您是堂堂的西狄大将军,与我们这些草寇自然不是一路人,我既然答应了你,自然就会完成应该完成的事,但因为你弟弟的威胁,所以我觉得咱们的保证银从三成提高到七成比较好,一会子我会让人去你那里收银子!”

西凉茉说罢,甚至没有给他回答的余地,转身就领着几个劲装打扮的丫头拂袖而去。

她实在不喜欢和龙素儿呆在一起!

龙素言想要说什么,却也无可奈何,只能看着对方嚣张地离开,随后他冷冷地瞥了眼自己的弟弟:“怎么样,可满意了七成,如此大笔的银钱,已经是咱们所有带来的家当!”

龙素儿没好气地硬着嘴儿道:“哥哥,那是你太好欺负,他说什么,咱们就要给什么吗?”

他顿了顿,露出个阴冷的笑容来:“何况就算咱们现在给了他们银两,他们最后能有命拿才是本事!”

龙素言颦眉:“话虽然如此,但你最好不要总是去挑衅这鬼门的门主,他们这些人,常年做死人生意,也不是什么讲道义的货色,杀人不眨眼,若是你真惹恼了他,他要动手的话,你根本不是他的对手!”

素儿在他们和鬼门的人做买卖谋划的这段时间,总是有事没事地爱去挑衅末凉西,让他非常头疼,他这个做哥哥的总不能时时跟在他后头!

龙素儿没好气地扁扁嘴:“哼,若不是这姓末的家伙总是不将人放在眼底,我也不会总想给他好看,什么狗屁门主,出门还带着那么多丫头,我看不是用来暖床倒是真的!”

他每日半夜‘经过’末凉西的帐篷都听见里面有女子的呻吟,这一听就知道在做什么。

“贪钱好色,这才是盗墓贼的本色,他们原本做的就是有今日没有明日的买卖,若是这两样都不爱,末凉西的身份才值得怀疑!”龙素言淡漠地道。

“哼,都不是什么好货,那几个女人丑得要死他也睡得下去!”龙素儿冷冰冰地道,脸上浮现出憎恶的神色:“总之到时候事成了,你得把末凉西交给我处置!”

龙素言忽然盯着龙素儿:“你不觉得你最近这几日对末凉西的关注太多了么?”

这种关注在素儿这种极为喜新厌旧而且挑剔的人身上出现,实在是让他匪夷所思,而不得不多心。

龙素儿一僵,冷哼:“哥哥,你在胡说八道什么,只是这个世上从来就没有人可以比我更嚣张,我只是在想到底要怎么收拾他而已!”

龙素言眯起眼狐疑地瞥了他一眼,警告性地道:“明日咱们就启程了,你别把你在国内的那个坏习惯给带来这,当初答应带你来,已经是让母亲大不悦了,若是你再在这里生事,我可救不了你!”

毕竟那个男子看起来虽然长了不错的面容,但是骨子里的阴狠,他们都是见识过了的。

“行了,行了,知道了,你怎么和母亲一样啰嗦,还是二哥哥最好,最疼我!”说罢,龙素儿转身就离开了。

龙素言无奈地看着他娇小的背影,摇摇头,就是二哥哥和母亲将你宠坏了!

居然把主意打到了末凉西的头上,还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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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京,太医署

“唔……。”低低的呻吟从屋内传来,带着一种极度忍耐与压抑的痛色。

一名中年太医掀开了床上那病人身上的薄被子,再从药箱子里取出各色金创药,给病人那触目惊心的伤口一边洒了上去,一边略有不耐地道:“你这伤是急不得的,别整日里就想着要下床,臀上的皮肉伤还是其次,你脏腑之中也有内伤,那是板子打得五脏六腑都有些出血和移位,若是不小心看护,你这辈子就会落下病根,更别提你那下身了,这辈子你要是不打算再当男人,阉割进宫做个公公,本太医倒是可以成全你!”

那病人原本漂亮清冷的脸上早已经一片惨白,汗水模糊了他的眼睛,带来异样的刺痛感,却让他愈发地清醒和……痛恨地死死抓住身下的被褥。

也不知道这换药持续了多久,疼痛又持续了多久,久到他觉得自己的下半身都麻痹了,那太医才收起医药箱,吩咐一边的小太监:“去,他又拉了,换掉褥子去,若是不然,又要感染发炎!”

随后便领着自己的药童快步地离开了。

那小太监顿时眼中闪过厌恶,皱着鼻子拿来新的被褥,和同伴一起搬动芳官,给他换下脏污了的被子。

芳官只觉得屈辱无比地闭上眼,这样的事情,每天都在发生,被打伤了的下身,根本无法控制粪便与尿液。

两个小太监嘟嘟哝哝地把东西给换完了,赶紧地准备提着东西离开,他们怎么那么倒霉,摊上这样的倒霉差事,人家伺候主子都有好处,自己伺候这个辛苦又邋遢,却什么好处没有,回去还要被人笑话伺候一个卖肉的男宠。

谁知他们一转身就差点撞上刚要进来的一个人影,两人定睛一看立刻赶紧弯腰行礼:“连大总管!”

“今日他的伤情怎么样了?”连公公淡漠地点点头,尖声尖气地问了一句。

一个小太监道:“还是那个样子,这打板子的伤多半都要一个月才能好。”

连公公沉吟片刻,便挥挥手:“行了,你两个小崽子也算辛苦了,回去问你们的总管太监领赏十两赏银吃酒去吧!”

两个小太监心中一喜,立刻千恩万谢地去了。

连公公打发了那两个小太监,款步进了房内,那种血肉**、屎尿之味夹杂在一起混合成极为难闻的一种味道,但他却仿若毫无所觉一般地坐下来。

“你可好些了?”

芳官脸色苍白地伏在床头,只冷笑一声道:“总是死不了的!”

连公公淡淡地道:“咱家不是吩咐过你不要去招惹千岁王妃,如今你落得这般下场,亦不必怪谁,心中常有事,伤也不知道何年何月才能好!”

芳官闭了闭眼,用帕子抹掉头上的汗水,冷冰冰地道:“是我咎由自取,若是公公是来教训芳官的,那么芳官已经受教了,不必您这般辛苦!”

连公公倒也不因为他的话语而懊恼,只淡漠地道:“你养好伤以后,就不要再呆在宫里了,事情了结,咱家自会把你送出去!”

芳官陡然睁开眼,目光森冷地盯着连公公:“怎么,你家主子这就是打算狡兔死,走狗烹么!”

连公公细长的眸子一眯,睨着他,拖长了声音道:“芳官,别不识抬举,人得知道什么叫见好就收,什么叫自知之明!”

芳官听了,最初是面无表情,随后却忽然吃吃地笑了起来,笑声里满是讥讽:“怎么,我那位表哥是为了不让表嫂生气,所以要送走我么,看来表哥还是没有告诉我那表嫂,芳官到底是在为谁办事,嗯,既然他那么疼爱我那表嫂,何不将任由她将我打杀了就是!”

连公公慢条斯理地一甩拂尘道:“千岁爷不是你,没那么多空闲,也不可能什么小事都顾及到,你若是想死,咱家也不是不可以送你一程!”

想他连安培纵横宫廷几十年,从小小黄门到今日的总管大太监,什么人没有见过,最是不喜这般不识抬举的人了,真把自己当成什么玩意儿了。

爷没跟夫人提,不过是因为他根本不值得一提,只如今这么处理,已经算是对得起他了。

这句话一下子让芳官呆愣住了,许久,他仿佛平静了下来:“我想见千岁爷。”

连公公看了他一眼:“怎么,西狄那边又要折腾什么幺蛾子了?”

芳官没有回答,只是坚持道:“我要见表哥,否则我不走!”

连公公看着他的模样,沉吟了一会儿:“行,咱家会告诉千岁爷,但是千岁爷见不见你,那就是两说了。”

随后,他看向芳官,因为那张与百里青颇为相似的面容,难得生出多说几句话的心思,只淡淡地道:“如今这金太后已经是个不中用了的,她淫荡的名声传遍了宫中朝野,以后也难翻出什么幺蛾子,但是你若一直留在宫中,千岁爷也不好向朝野和内宫交代,所以你若不想千岁也为难,便只能走。”

说罢,也不管他什么表情,连公公只径自起身离开了他养伤之处。

芳官看着他的背影,一向冷傲矜淡的面容上浮现出一种奇异的茫然虚弱来,他低低地笑了起来,带着一种诡异而渺然的哀伤:“原来我在你的眼里都是不入眼的玩意么……呵呵……你和她都这么觉得是吧……。”

空气里那种沉闷的血腥与**的气息沉重得几乎让芳官觉得无法呼吸,他忽然把脸死死地埋在了被子里,发出一种诡异的近乎狼嚎一样的饮泣声。不过是

……

且说这一头,连公公一路回到了太极殿,却见暖阁之外跪了一地的人,除了宫人之外,还有不少打算进殿禀报的官员,但是居然连小胜子也在外头跪着,他不由一愣,看了眼小胜子。

小胜子苦着脸朝连公公打了几个手势,但是连公公看了半天还是没明白,小胜子只好东张西望了一会,确定自家那位爷还在房间里,方才用用传音入密的功夫道:“血婆婆回来了,老医正也回来了,都在里头,千岁爷发了大脾气,爷许久不曾发那么大的脾气了,吓死个人了!”

连公公闻言,颦眉,也微微动了下唇,用传音入密的功夫回道:“这样的话,那咱家还是晚点再进去寻爷好些,你且在这里看着吧!”

说罢,他转身就走了。

爷发脾气,那还是不要进去自找没趣的好。

小胜子眼睛瞪得跟个铜铃似的大:“喂……喂,就指望着你回来,能劝上一劝,我在这里可是跪了一个时辰了,还有其他人啊!”

连公公摇摇头,轻描淡写地道:“小胜子,你也不是第一天伺候爷了,就这么呆一会子呗,等着爷心情好了,你自然就没事了!”

他可不想没事招跪!

说罢,连公公便飘然而去,只留下一个潇洒的背影供小胜子暗中大骂——不讲义气!

等着连公公在自己的屋子里打了个盹,方才被伺候自己的小太监给唤醒。

“大总管,千岁爷召见您呢!”

连公公嗯了一声,抬头看看天,天色还早,便又收拾一会子,出门去见自家主子去了。

这一次百里青难得有心情,或者说想出来散散心,所以是在御花园里召见连公公的。

连公公刚刚走到浣碧湖,就听见湖心飘来若有若无的琴声,他一愣,这代表爷是心情好,还是不好?

但还是乘着小船上了湖心岛,再紧走十数步到了正在木制长廊小亭子里弹琴的百里青身边,恭恭敬敬地福了福:“千岁爷万福。”

爷今儿心情很不好,他还是行礼行全套。

百里青一身淡青色长衫,坐在亭子里,正有一下,每一下地拨自己手上的琴弦,那一抹青色越发地衬托得他肤光剔透如青玉。

“你这个老小子倒是越发的奸猾了。”

如此没头没脑的一句,连公公却仿佛完全知道他在说什么,却也不怕,只笑道:“千岁爷,奴才只是不想让您心情更不快而已。”

百里青挑起眉淡淡地看了他一眼,眸光幽冷似一潭深不见底,却潜藏着危险的深水潭:“是么,那本座是不是该赞你一片忠心。”

连公公倒是一点也不忌讳地笑道:“那老奴就先谢过千岁爷的恩赏了,只是不知道千岁也要赏赐奴才什么?”

百里青手上的琴音一顿,看着他,那种规矩幽冷的目光看得连公公身子都有些发冷,但最终百里青还是微微勾起了唇角:“也就是小连子你这个老小子敢这么跟本座说话了。”

听着百里青声音里仿佛多了一点子温意,连公公才松了一口气,暗自抹了把额头上的汗,只觉得背脊都有点潮湿:“爷,今日奴才去了芳官那里,说了要将他送走的意思,但是他并不愿意离开。”

百里青冷冷地道:“那就杀掉好了,反正冷宫后面的乱葬岗的食尸野狗也缺食物许久了。”

他最讨厌与他讨价还价,却又不识趣的人,哪怕那个人是他的所谓表弟。

连公公一顿,他完全猜测得到百里青的反应,便微微一笑道:“那人不识趣,不值当爷为了他恼火。”

他顿了顿,又道:“是了,那人希望能见爷一面。”

百里青挑眉,阴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不悦:“见本座作甚,当初他找上本座,本座已经算是给他格外凯恩了!”

连公公犹豫道:“如今金太后也已经在咱们的拿捏之中,是不中用了,就她那样的名声,谁也不会自讨没趣地黏上去和她合作,只会惹来一身骚,顺帝没了母亲,还不是爷手里的一只兔子,能不能活,怎么活也是看爷的心情,或许还是西狄那里有什么事儿需要向您禀报?”

百里青垂下眸子,修长的指尖在琴上轻捻出一个音:“有什么需要禀报的,让他跟你说就是了。”

他顿了顿有道:“若是他还真舍不得这虚荣浮华的宫里日子,就让他继续回到太平那丫头的身边呆着。”

连公公啄磨着,这让芳官回太平大长公主身边的意思,是让芳官继续去监视太平大长公主么?但是若夫人回来了看见当死之人没有死,只怕心头会不高兴。

毕竟按照夫人的性子,她要么不轻易取人性命,若是动了杀心,瞅着还真没有谁能活下来。

果然百里青迟疑了片刻,指尖按在琴弦上,淡淡道:“丫头那里……她是个看着软和,实际上倔得很的性子,也不知为何她如此不喜芳官,还是不必告诉她了详细了,只说芳官是投了咱们的一颗棋,她总能明白的,只不要让芳官在她面前再出现就是了。”

连公公也点点头:“许是芳官行事我行我素,对夫人曾有过不敬,所以这才惹了夫人憎厌。”

百里青有点心不在焉地‘嗯’了一声,又慢悠悠地拨弄起琴弦来。

连公公看着自家爷心思明显不在弹琴上头,便迟疑着问:“爷,您快马加班地将血婆婆给请了回来,如今您这‘病情’是不是有什么反复?”

莫非是情形不大好,会一辈子……呃……真成了和他一样的人?

那所有人估计日子都要完蛋了。

百里青只是淡淡地摇头:“不是。”

但是没有再说什么。

连公公闻言的,倒是放下了点心,爷从来不打妄语,既说了不是就不是,看样子是另有原因。

他看着百里青心情又不太好,便乖觉地没有再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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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 第七十三章 索道魔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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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公公离开的时候,吩咐了让所有人离远点,不要吵着百里青,很快湖心岛上便再没有了人声。

百里青静静地坐在湖边,指尖在琴弦上轻拨慢捻,日头渐渐偏西,橙红的阳光渐渐染红了天空,也将满湖碧水染成血一般的颜色,倒影在他黝黑深邃的眸子里,有一种奇异的契合,仿佛黝黑的冥河水面上绽开的彼岸花。

又仿佛幽暗的水中,落进了腥红血色,张牙舞爪地绽开成夺魂的花。

他忽然停了指尖的动作,定定地望着那一湖碧水,波光粼粼的嫣红仿佛也倒映在他眉目之间,百里青的神色从沉静渐渐地印出一丝狰狞来,指尖不自觉地慢慢扣紧了手上的琴弦。

“甑!”

“甑、甑、甑、!”

不断有琴弦受不住百里青指尖过大的力道而断掉,琴弦断裂的时候割裂了他指尖上精心保养的肌肤,破开点点的血色,洒在琴上,仿佛坠下的血色落樱,触目惊心。

若是此间有人经过,必定以为自己看见了黄昏之时,天地间魔界与人间的通道经由血色的湖面打开,有异界的魔由此而出,狰狞暴虐之气凛然四散,让百丈之内皆是死地!

直到……

一双同样修长白皙的手抚上他的手,然后对方小心翼翼地把他的手捧了起来,放在自己嘴边轻轻地吹,一边吹,一边呢喃:“不疼了,呼呼就不疼了!”

那魔的眸子对上面前的那张与他一模一样的面容时,先是一僵,随后在对方那一声声的轻喃:“不疼了,呼呼……。”的声音之中渐渐变的平静下来。

百里青终于平静下来,看着对方澄净的眸子,他冷淡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谁让你上来的!”

百里洛看着他的模样,仿佛松了一口气般,有些怯怯地笑了笑:“青儿不生气了,青儿生气的样子好可怜,让我很心疼呢!”

好可怜?

他还真是第一次听见有人看见他的怒气之后,会感觉可怜这样的说法。

但百里青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他眼里的那种猩红已经渐渐淹没在他黑暗深沉的眸子里,恢复了平常时日里的平静淡漠,他勾了下唇角:“你这个笨蛋,除了会可怜人,还会做什么,天下人都可怜,你能可怜得过来么?”

百里洛从怀里掏出一块雪白的绣青兰花的帕子,他看了看,仿佛有些不舍得,但还是拿出来,当做了绷带将百里青受伤的手指给包上,一边包一边低喃:“洛儿不是千里眼,顺风耳,那洛儿就可怜自己能看到的吧,就像青儿,你的手指流血了呢,好可怜!”

百里青因为百里洛那稚嫩可笑的言语,脸上的神色也稍微多了一丝温意,嘴上却依旧嗤笑道:“你这个笨蛋才可怜,怎么,又去哪里偷了女人绣的丑帕子,还不舍得还回去?”

这帕子一看就是女子的,而且这个女子绣工很差,虽然看着勉强算工整,但是在他眼里简直丑得可怕,完全不符合他的欣赏品味。

百里洛头也没抬起来,只一边帮他包扎,一边道:“这是翎姐姐给我的,我平日里都不舍用,回去上药了,你可要洗干净还给我哦!”

百里青瞬间眯起阴魅的眼:“翎姐姐?”

蓝翎死了好些日子,又多年不曾见过百里洛,怎么会给他帕子,而且蓝翎的绣工是极不错的,莫非……。

百里洛好无城府地点点头:“嗯哪,翎姐姐都不肯绣帕子给我,我缠了姐姐好久,姐姐才绣的呢!”

百里青神色瞬间有点不豫,眼底仿佛有什么危险的东西一闪而逝,但是最后还是恶声恶气地道:“行了,以后洗干净就给你,谁稀罕,丑死了!”

西凉茉这个臭丫头,居然还有这一手!

百里洛在他凶狠的神色下,哼哼了一会,像个被欺负的小猫儿似的瑟缩着脖子,但还是帮百里青把手指包扎了起来。

百里青这才注意到百里洛头发乱糟糟的,还沾着几片叶子和枯草,最可笑的是,他上好的云纹锦长衫的衣襟歪过了一边,里面居然还躺了只翅膀受伤的一对儿麻雀,两只麻雀探出脑袋来,瑟瑟发抖地瞪着黑豆眼畏惧地望着面前的大魔头。

它们的小脑袋大约是不能理解为什么神仙会和魔头有一模一样的脸。

百里青眯起眼睨着那对儿麻雀一会,忽然想起了什么,挑了下眉:“你最近经常上湖心岛?”

他记得小胜子似乎曾经告诉过他这么回事。

百里洛一下子忘了自己才被百里青凶完了,扬起漂亮纯真的脸蛋笑眯眯地道:“翎姐姐说这里有好多小动物,我可以和他们做朋友,他们不会欺负洛儿!”

百里青闻言,阴魅的眼底闪过厉色:“怎么,平日里竟然有人敢欺负你?”

百里洛赶紧摇摇头,有些茫然地道:“不是啦,但是小太监他们总是笑眯眯的陪洛儿玩,但是洛儿觉得他们笑得好累,洛儿也不开心,所以翎姐姐说和小鸟儿、小浣熊他们玩,洛儿会更开心。”

百里青看着他单纯美丽如天边纯净云朵的面容,沉默了下去。

他忽然想起了西凉茉曾经说的话阿洛纯白如观音手中的净水,所以反而更能映衬出人间的黑暗与人心的情绪,小太监们虽然对他恭敬,陪他玩耍,伺候仔细,却并非发自内心的,不过是在完成一项任务。

倒是不如与天地间未开智的飞鸟走兽相处更能让阿洛自在开心。

百里洛掏出衣襟里里放着的小鸟,一边给他们顺毛,一边继续絮絮叨叨地道:“……翎姐姐带着小白又出去佛寺上香了,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洛儿给山里的雀儿做了好多窝,等着翎姐姐和小白回来,就能看到窝里养好多小雏鸟了,小雏鸟有娘,又爹,不会像咱们一样被欺负。”

百里青闻言一僵,忽然伸手过去一把捏住百里洛的下巴,逼迫他抬起脸来,一字一顿地道:“这个世间再没有人能再欺负你,我说过你不需要再担心!”

百里洛有点茫然地看着面容有点扭曲的百里青,忽然笑了,把小麻雀往怀里一揣,伸手就去一把抱住百里青:“嗯,我也会保护青儿和翎姐姐,不让你们受别人欺负,大家都太太平平、开开心心过日子!”

百里青被他这么一抱,身上越发的僵硬,除了西凉茉,他已经许久不曾这么被人拥抱过,谁有狗胆包天敢碰九千岁一根头发?

他任由百里洛这么抱着自己,只淡淡地问:“太太平平,开开心心的过日子……是茉丫头告诉你的么?”

百里洛这个笨蛋说得出这样的话?

果然,百里洛大力地点头:“翎姐姐说了,做人最重要就是开心。”

不管怎么样,百里洛仿佛永远都听不见蓝翎已经死去的消息,依旧固执得近乎偏执的唤着西凉茉——蓝翎

百里洛身上传来的温度,却仿佛渐渐溶解了百里青身上的那些坚硬的冰,一点点地剥离掉那些尖锐的刺。他神情也从僵硬到淡漠,最后抬起手,迟疑了片刻,落在百里洛的肩头,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目光落在那一轮已经高高地挂在仍旧没有完全黑暗下去的天空中的浅月,眸光深浅不定。

那件事……暂时,还是算了。

有些事,有些东西,也许真的埋没在时间的流沙之中,对所有人都好。

他有些疲惫地闭上眼,唇角勾起一丝涩然的笑,有时候,其实如阿洛这样什么都不记得,什么都不知道,其实也——不错。

安静的湖风静静地掠过湖面,波光粼粼间,血色褪去,有明媚的月色映照于湖水上。

这样难得的安静祥和,却没有维持多久。

湖边忽然响起男子尖利变形声音:“百里洛,你的鸟——你的鸟拉屎了!”

有孱弱的可怜兮兮的声音弱弱地道:“狗要吃屎,鸟也要拉屎呀……青儿别生气,我帮你擦擦。”

那把尖利可怕的声音变成了暴走的咆哮:“擦擦擦个屁,头发上都是了……你给我滚远点,你这个全身都是鸟屎的恶心家伙……小胜子,小胜子,作死的东西滚哪里去了!”

间或夹杂着几只麻雀可怜兮兮的吱吱尖叫。

小胜子用一种悲伤的小狗的姿态,前爪着地,蹲在附近的一座假山石后咬着手绢泪流满面,为什么受气的总是他!?

一群同样蹲在后头的太监宫女们怜悯地看着胜公公慢吞吞地爬起来,迈着沉重的步伐走向了暴怒的妖魔,哦,是暴怒的千岁爷。

——老子是月票兄硬了的分界线——

同样在月色下,千里之外的中京不远的龙关之中,有野狼朝着天空咆哮出猎食的信号。

黑暗的漫漫大山之中,有人忽然仰起头,眯起眼,定定地看着空中的一轮圆月,银色的月光落在他的面容上,光影清晰地勾勒出他的轮廓,有一种冰冷的金属的一样的质感。

“怎么了?”有男子的声音低低地在他身后响起。

他或者说她转过脸来,勾了下唇角道:“没什么,只是觉得龙关的狼很有味道。”

周云生看着西凉茉的原本温柔美丽的面容在月光下反射下显出一种惑人的冰冷,不由有些怔然,随后微微一笑:“狼是聪明的动物,虽然野性难驯,但若是遇到比它们强悍的存在,自然会退避三舍。”

他以为西凉茉是在担心深山行军遇到食人狼群。

西凉茉淡淡地一笑,没有解释,倒是一边一直没说话的黑衣美貌少年忽然不屑地嗤道:“那是懦弱好不好,你们是没有见过咱们西狄山里的狼,那才叫狼!”

周云生、西凉茉两人互看一眼,什么都没说,他们已经习惯这个龙素儿每每遇到什么东西都要和西狄比较一番,然后大肆地抨击天朝什么、什么不好。

就是白起这样聒噪的人一开始还有兴趣和他掰扯,到后来也受不了,直接追猴子打鸟去了。

龙素儿觉得自己被漠视了,很是不高兴,原本还想骂几句,却在看到西凉茉那种冰冷淡漠的眼睛之后,不知道为什么心底丝丝的冒凉气。

直到不久之后,他蹲在牢车里的时候,才知道那是因为一个猎食者在看猎物的时候,是不介意猎物在自己脚底下撒欢的。

黑暗的森林中,只剩下一片轻巧行进的脚步声,不知是否大批人马的移动惊扰了林子里的生灵,林子里连一只叫都没有。

但是这样的寂静沉默保持了两个时辰之后,还是有人受不了。

“咱们从中京上龙关走了三日了,什么时候才能到地儿,你们是不是走错了,我们上次过来的时候按着地图,好像没有看见刚才那一大潭的水!”龙素儿实在不习惯黑暗中之中走路,仿佛四周都有什么东西在窥视一般,他甚至不知道那些盗墓贼到底长了什么样子的眼睛,居然就着这样的微弱的月光也能一直走,而且不摔跤,也没有跌下悬崖!

西凉茉冷冰冰地道:“龙小爷,你若是不相信咱们的实力,那么只管自己点灯按着你的地图走!”

龙素儿很是不悦,张嘴要说什么,却被身边的中年道人按住了肩头,那中年道人陪着笑对西凉茉道:“大当家的,您只管走就是了,我们自然信您的。”

龙素儿借着星光看见中年人一脸恳求她忍耐的模样,只得气哼哼地不说话,心中暗自恼恨自己的哥哥居然先走了,说是折回去联系大军,扔下他和臭老道还有这个盗墓贼头子在一起。

不一会,忽然觉得有冷风吹来,还有奇异的呼啸之声,龙素儿一下子抖了抖,警惕地道:“这是什么声音!”

白起看着美艳少年,轻蔑地道:“这转过山后就是悬崖,悬崖对面就是你说西狄西路大军所在的的停云山!”

一个娇生惯养的小少爷,自然是不知道他们鬼军六字诀的人都是常年面对墓地黑暗,长年累月下来,练就了一双比寻常人更强悍的眼睛,再辅佐以特殊的药水自然目力非凡,只要不是全然黑暗,他们都能看得清楚自己的路。

听到停云山的名字,中年道人大喜过望:“真的么,咱们从停云走到中京足足用了九日,这一次竟然只走了三日,贵门果然名不虚传!”

西凉茉冷淡地道:“不客气。”

龙素儿只觉得自己被拆了台,轻蔑地道:“盗墓贼么,不就是和山里会打洞的老鼠差不多,能知道哪里有路也不奇怪!”

话音未落,空气里顿时响起一两记清脆的耳光声响了起来,那声音在安静的夜晚里异常响亮。

龙素儿不敢置信地捂住自己的脸,瞪着面前那俊美少年,他比自己高了一个头,亦正居高临下冷冰冰地看着自己,脸上那种阴沉让他不寒而栗。

“我最讨厌比女人还多话的男人,姓龙的,你再嘴儿贱,我不介意把你嘴巴割下来喂狗!”

原来西凉茉毫不客气地直接甩了两记耳光给龙素儿。

龙素儿身边的侍卫见了自己的小主子受辱,哪里有按捺得住的,立刻就要动手,中年道人眼看就要糟糕,赶紧上前试图阻止自己人动手。

白起忽然阴冷地笑了起来:“哟,怎么着,还想跟咱们动手,就你们这十几个人,扔到山底下喂狼,狼还他娘的嫌弃肉少!”

“你们都退回去!”龙素儿也不知道是开窍了,还是察觉形势比人强,竟然拿亲自开了口,他漂亮的眼睛里闪过一丝阴沉与怨毒。

“从小到大,都没有人敢弹我一个指甲壳!”

西凉茉睨着他,冷漠地道:“所以我只好替你老子娘教导一下你,若是你要嫌教训你不够,本门主不介意用点别的的方式教导你。”

龙素儿垂下眸子不再说话,只是眼中怨毒之色渐深。

“误会,都是一场误会,大当家是宰相肚子里能撑船,不要计较了。”那中年道长赶紧地道。

西凉茉冷笑一声,径自向山后走去。

没过多久,他们的路就越走越窄,越走越危险,一个不小心脚下就是万丈深渊,但好在没了许多树木的遮蔽,这天空上的明月看起来更为巨大了,光芒落满了一片绝壁之间,周围环境倒是异常清晰,甚至能看得清楚对面的山上果然有一闪一闪的火光——那是篝火。

龙素儿等人皆是眼中一喜,立刻就想过去,奈何对面的山确实有点太遥远了,他立刻转回头看着西凉茉,却骄傲地抬起下巴:“末凉西,你收了我们的银子,也该实践自己的诺言了!”

西凉茉看都没看他,只转身看了眼周云生和白起,他们两人点点头,然后拍拍手,其他飞羽鬼卫们立刻迅速地分头散开,每个人的身上都扛着一大捆绳子,肩膀上扛着弓弩。

只见他们每人将长绳和弓弩连接在一起,随后单膝跪地,扛着弩在肩膀上,随后直接朝对面‘嘭’地一声弹射了出去。

只听数声划破空气的尖利呼啸之声响起,随后所有的绳子全部被拉得笔直,那些弓弩射出去的强箭已经牢牢地钉在了对面的悬崖之上,另外一头则牢牢地扣在了这一边的粗大杉树之上,打了个死结。

龙素儿冷笑:“我以为有什么了不起过山架索之功而已,咱们西狄山地兵团人人都会!”

西凉茉不耐烦瞥了他一眼,那龙素儿立刻想起了自己脸上还火辣辣疼着,不敢再多言,只是眉宇间的暴戾之气更浓。

中年道人不由叹息了一声,两山之间的距离非常远,目测至少间隔三百米以上,能有这样的强弩,这样的胆色,又真能在这样巨大的风力之间还能架起索道,就算是西狄也是军中最精锐的山地兵团才能做到的!

小主子也是在太爱信口开河,几乎以挑衅那个大盗头子为乐,偏生被教训了还是不知趣,这种照顾刁蛮任性小孩子的活儿,真心不适合他这个老道士!

好在龙素儿没有再次生事端,只是冷眼旁观。

西凉茉看着大伙准备的差不多了,她走到张老二的身边拍拍他的肩头,沉声道:“弟兄们要小心!”

张老二咧嘴一笑:“门主,您就放心吧,咱们这索道也不是第一次玩儿了,白总长折腾咱们的时候,那山可比这高多了!”

他看向周围的同伴,高声道:“你们说,是不是!”

“门主,放心!”飞羽鬼卫的新丁们齐齐大喝。

西凉茉满意地点点头,道:“好,等着你们把对面那三成银子拿回来,三成可就是十万两,就给兄弟们当吃酒的酒”多谢门主!“众人大笑,随后只听白起忽然就着手指吹响了一声尖利的哨响,第一批背着绳子的飞羽鬼卫们齐齐单手在绳子上扣上一个金勾,随后齐齐一个倒挂金钩,向那悬崖之中飞滑而下。

他们速度极快,一下子就没了影子,隐没在山间的岚雾之间。

而与此同时,第二批飞羽鬼卫们也已经将自己手上的绳索扣死在更深之处的大树之上,随后他们其中一人单膝跪在西凉茉面前恭敬地一抱拳道:”门主大人,二队已经准备完毕!“

西凉茉点点头:”去吧!“

只见那领队的小组长手上一抬,比出一个手势,随后所有第二批的飞羽鬼卫们立刻面朝下一点都没有犹豫地齐齐跳了下去。

他们也是一下子就没了踪影。

剩下的飞羽鬼卫立刻分成了两队人马一队守候在悬崖前,另外一队则迅速地拖出人手一条绳子往林间飞奔而去。

龙素儿一群人看得莫名其妙,却又不敢多问。

过了一会对面忽然响起了哨声,只见对面有无数黑点朝着他们这一边滑来,第一批的飞羽鬼卫们已经飞了回来,他们回来的时候腰上也拴上了绳子,其中一部分人停在了空中又垂直地坠落了下。

如此般来来回回,那中年道人终于看出门道来了,不由惊呼:”这是……这是在织网么?“

所有的飞羽鬼卫就像一只只的蜘蛛在两处的悬崖间来来回回地织成了一张堪称巨大的网,让善于山地战的西狄人都不由震惊,过了一会,那些进入树林里的第三批飞羽鬼卫们也陆续”门主,所有的安全绳都已经绑好!“第三队的小组长恭敬地在西凉茉面前拱手禀报。

”嗯!“她点点头,那小队长立刻一挥手,每个人都一抖手中的东西,一下子运足了轻功踏着那自己同伴搭建中的‘蜘蛛网’向对面的山崖飞奔而去,而同时他们手上的东西也一路仿佛卷帘一般在‘蜘蛛网’上铺陈开来,同时发出咔咔的声音,那东西竟然在触碰到绳子的那一刻自动扣死了绳子。

等到所有的飞玉鬼卫们回来了以后,恰好一阵强风吹过,卷走了山间岚雾,一条可以容纳三骑人马通过的的山间索道露了出来。

这样的速度和成效不光是那道人目瞪口呆,就是龙素儿也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他们无言许久,半晌之后,那中年道人有些犹豫地道:”这……这……您这桥看起来似乎有些单薄!“

绳子搭起来的桥,薄得可以卷起来的绳索地板,这人敢走,又能走么?

”所以说你们这群笨蛋都是不识货的,你们知道这是什么,这是秦王墓地天花板上所绘画的天梯改制而成,那些绳子里面全都是天蚕金丝,水火不化、刀兵不入,那些地板可是天下罕见的阮玉板,乃是前朝庐陵王心爱的陪葬之物,看似轻薄,实际上最是坚韧!“白起很不耐烦地道,最烦跟这些不懂行的解释。

中年道人虽然有些怀疑,但是还是道:”我们自然是相信鬼门的能耐的!“

西凉茉负手站在那索道边上瞥了眼一直没有说话的龙素儿,轻嗤道:”怎么,不敢过索道么?“

龙素儿脸色阴沉地哼了一声:”你先让你的人过,你手下那两百来号人都过不去的话,我们怎么能放心让我们西狄十万大军过这个破索道!“

西凉茉挑了下眉,这小子倒是有几分头脑,她也没拒绝,只勾了下唇角:”好!“

她转身就要领着大部分收拾好,集结成队的鬼卫们过索道,却忽然被龙素儿一把拉住。

”你等一下,你得带我过去!“

西凉茉瞥了他一眼,见他脸色有点发白,双腿还有点抖,像只寒毛倒竖的小刺猬,唇角勾起一抹讥讽的笑:”行!“

龙素儿察觉了她讥讽的笑容,脸上羞恼一片:”本少爷是怕你这破玩意儿会让本少爷掉下去,要是掉下去,本少爷就要你一起陪葬!“

西凉茉看着他那副外强中干的模样,淡漠地移开目光朝着自己的人鬼卫们比了个手势,白起点点头,笑了笑,径自头一个大摇大摆地从桥上走了过去。

鬼卫们留下看守这一头绳基德同伴,也大摇大摆地扛起剩下的绳子、弓弩从上面走了过去,有些人甚至还在半空之中一摇一摆地唱起了信天游:”妹子哎,你他娘地大胆地往前走,情哥哥我哎等着你上炕……。“

众鬼卫们哈哈大笑。

那歌声惊飞了无数栖息在山崖壁上的夜鸟,也让龙素儿脸蛋刷地红了一下,鄙夷地‘呸’了一声:”无耻!“

西凉茉懒得搭理他,只等着所有人走过去之后,她慢条斯理地踱步跟了上去,龙素儿一惊,立刻跟了上去。

呼啸而过的长风与千尺悬崖的恐惧吸引住了全部人的注意力,没有人留意到原本只是定定站在桥这头守着绳子基的鬼卫们互看一眼,随后露出了一种诡谲的笑容,看向来时路,那里有暗绿的鬼火一样的东西仿佛从天空之中飘落,只有熟悉鬼卫的人才知道那些鬼火,每一盏就代表了一只飞羽之鬼,正悄无声息地落下悬崖,随着那呼啸而过的风飘荡向对面的山崖。

”放开!“西凉茉不耐烦地瞥着龙素儿揪住自己的衣袖的手。

龙素儿惨白着脸,连嘴唇都变白了,他浑身发抖,嘴巴还是不饶人:”你……你让我抓一下会死啊!“

西凉茉睨着他,狐疑地道:”你不是西狄龙家的小儿子么,怎么,你竟然会恐高?“

龙素儿脸色一下子红,一下子白,咬牙切齿地道:”龙家人又怎么样,龙是水里的神,又不是山神,为什么不能怕高!“

说着还是死死地揪住了西凉茉的袖子,那副模样简直就是在表明如果不是因为他实在不想在这个讨厌的人面前丢脸,他一定会毫不犹豫地爬上西凉茉的背。

西凉茉被他拽得死紧,她眼中闪过一丝厌恶,随后冷冷地道:”你要走就,不要拽那么紧,你是想咱们一起掉下去摔死么!“

说罢,她转身就向对面的山崖走去。

见西凉茉并没有完全拒绝自己的手,龙素儿赶紧跟了上去,一脸紧张地抓住她的衣袖,这五百米的路走得他浑身冷汗,好容易快走到对山的时候,便已经可以看见对山已经灯火通明,而一个高个子的熟悉身影正领着人手执着火把,站在那一头的绳桩边定定地望着他们的来路。

”哥哥!“龙素儿大喜,想要跑过去,但是才跑了两步,却忽然发现自己是一个人在桥上走,大风吹得这桥摇摇晃晃的,山下千丈悬崖深不见底,仿佛是通向地狱的道路!

他顿时脚软了,直愣愣地站在那里,颤抖着伸手想要去抓一边的绳索,但是因为脚软反而站不住,大风一吹,竟然一个踉跄就失去平衡往悬崖的一边摔去,他忍不住尖叫一声。

但是很快一只手就稳稳地扶住了他的肩头,那人冷淡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你想要摔死的话,别在这个时候,否则被你哥哥看到了会以为是我想要杀你!“

龙素儿赶紧一把扯住她的衣袖,恶狠狠地嘟哝:”哼,如果哥哥知道你没有保护好喔,你们所有人都会死得很惨。“

”是么?“西凉茉似笑非笑地勾了一下唇角,眼睛里的闪过异样的冰冷与嘲弄,但是龙素儿却没有看见,他只是顾着看脚下:”那当然!“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任由他骂骂咧咧地拽着,走到了对面的山崖之上。

果然,一上山崖,她就看到了龙素言负手站在山崖之上,正翘首以盼他们的到来,一见他们安全地上到山崖之上,他露在兜帽外面堪称漂亮英气的眼睛里瞬间露出欣慰的笑意来。

他上前对着西凉茉一拱手,愉快地道:”鬼门大当家的果然非同一般,短短三日竟然走了九日的路,真是让在下惭愧不已!“

随后,他便,看了看龙素儿,确定这个小祖宗没事,方才放心地让他站到一边,再让随军医检查一番。

西凉茉莫测地勾了下唇角:”不客气,咱们不过是一手交钱一手交货而已,何况您也不遑多让,十万大军竟然能隐藏踪迹走到停云山,不知道您是否可以指教一番,也好满足小弟的好奇心吗。“

龙关山脉,北靠中京城,南接南海城,是天朝大地之上最奇特而宏伟的山脉,奇峰刃天,绵延千里,极难翻阅,尤其是南海城那一段几乎全部都是悬崖绝壁,因此几乎是自成天险雄关,将西狄人远远地拒之关外,即使是西狄人善于攀山越岭,能翻越也要付出巨大的代价。

这也是西凉茉和周云生等人一直百思不得其解的地方。

龙素言看着西凉茉片刻,忽然眯起眼:”怎么,兄弟对咱们西狄国内的陵墓也感兴趣么?“

西凉茉轻笑:”我知道素言兄在想什么,您只管放心就是了,这龙关之所以称之为龙关,正是因为其地址卧海环宝,乃是上古海龙脉风水地形,必定有许多上古遗留大古墓,我只对龙关的古墓感兴趣!“

龙素言闻言,挑眉道:”是么,既然这里是藏风聚气之龙脉,那么天朝皇族怎么会不降皇陵安在此处?“|西凉茉勾了下唇,淡淡地道:”因为这里的海龙龙脉已经被毁了,天朝开国帝后移山开田之策,挖坏了海龙尾,让海龙成了无尾龙,龙无尾而不能入海上天,便困死在这里,等于这里的风水变成了困龙谷,这里就成为不适合帝王家的墓葬之处!“

龙素言闻言,若有所思地看了西凉茉一眼,方才道:”末兄弟真是渊博,我们当初与在这里与天朝晋北王的军队遭遇,咱们不打算与他们硬拼,只做智取方才是上将之策,便决定绕道西峡,在那边直接上了天龙山脉,虽然都是擅长山地战的士兵居多,又甩开了晋北王的士兵的追杀,但对这里的情形实在不熟悉,但是迷路和遭遇锦衣卫的探子,一直所以我们想了想还是需要一个优秀的向导!“

西凉茉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笑了笑:”原来如此,既然咱们都是各取所需,你们的只管把银子给咱们就是,剩下便交给咱们,请吧!“

说着她朝着那索道比了个手势。

”这……这上面能过马匹和这么多人么?“龙素言颦眉。

西凉茉笑了起来,生意轻蔑又飘忽:”怎么,弟弟让人先试试这路,如今连你这个哥哥也要咱们去试试?“

龙素言看了眼龙素儿,随后对西凉茉微笑:”还是请您的人先走,小心驶得万年船。“

西凉茉倒是没所谓,看向白起:”带着他们先过去吧,步兵先走,骑兵分成三段夹在中间过去,咱们的人都分散跟着你的人走怎么样?“

龙素言看了一眼她,迟疑了片刻,才点点头:”好的,那就多谢大当家的费心了。“

这样的安排听起来很是不错,但是不知道为何他心中总有一些不安,但是又没想出来哪里不安。

如此一来,所有的骑兵全部拆散,分成三部分,如同压阵一般混在了步兵之中,一个队一个队地通行这天线之桥。

从一开始,西狄人犹豫和害怕,龙素言亲自在索道边压阵,警惕地盯着桥的安全状况和有没有人掉到悬崖去,毕竟他们在这山里虽然也不算愁吃喝,但是到底被追踪了多日,不少人身子虚弱,一个没站稳,便尖叫一声之后掉下悬崖。

好在是通行了许久,掉下去的人都是少数,铁锁桥也很稳固,龙素言方才略微放心,对着龙素儿道:”哥哥带你过去吧!“

龙素言倔强地摇摇头:”不,我要这个人带着我过去,万一他搞什么手脚,怎么办?“

龙素言有点无奈地看了西凉茉一眼:”还要麻烦末兄了。“

他知道这位小祖宗向来是打定了一个主意就不容易更改的!何况还能见识这个土匪头子,何乐而不为?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龙素言这才策马跟着中间那一批骑兵过去了。

看着龙素言已经安全到了对面山崖上举起了火炬,摇晃了一下,以表示安全,西凉茉看了看身边的龙素儿,难得好心地问:”怎么样,要不要过去?“

龙素儿又是脸色发白地点点头,拽住了西凉茉的衣角,两人一路往来时的山路而去,西狄的步兵则跟在他们身后。

走过铁锁道的人都知道这越到中间的索道,这山风就越大。

走到中间的时候,一阵大风刮过,索道不停地摇晃了起来。

龙素儿尖叫一声,伸手过来仿佛要抱住西凉茉一般,西凉茉看着他的模样,倒也没有什么抗拒的举动。

但是龙素儿在即将碰到她的霎那,眸子里阴冷狠毒的光一闪,原本做抱西凉茉姿态的手忽然平平地一下子狠狠地推了出去,竟然将西凉茉一把给推出了索道之外。

他死死扒拉着索道的绳子,看着朝万丈悬崖坠落下去的西凉茉露出个阴冷得意的笑:”去死吧,你这个蠢货,龙家人上天入地都不怕!“

居然敢打他,这个混蛋真是该死!

但是他的笑容却在下一刻忽然僵在了脸上,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只觉得一股巨大的力道忽然拽着他一起向下坠落。

如此巨大的力道根本让他没法子抓住绳子,手心的火辣辣的痛,连皮肉都磨掉了,他的身子还是一下子坠出索道,直直地向山崖下坠落而去。

而原本应该掉下去的那人,却不知用了什么方法仿佛悬浮在半空中一般对着他露出个森冷的笑容来:”龙小少爷,欢迎光临鬼门黄泉!“|

龙素儿瞬间瞪大了眼,不敢置信地发出一声扭曲而惨烈的尖叫声:”啊——!“

随后他就急速下坠,彻底地被黑暗的仿佛张开了大嘴的悬崖吞没。

”蠢货!“西凉茉冷嗤一声,身子一番,一下子就翻回了索道之上。

站在他们身后的西狄士兵都因为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傻了眼,而站在后面的人又不知道前面发生了什么事,只能呆立在索道之上。

已经安全到达彼岸的那些西狄士兵也茫然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毕竟天色太黑,而且变故在瞬间发生,唯独龙素言在回头的那一刻将所有的一切都看在了眼底,他的心立刻仿佛被一桶冷水浇灌而下,瞬间冻结了起来。

但是他并不知道到底是谁活了下来站在了索道之上,因为西凉茉今日也穿了黑色夜行衣。

龙素言大急,下意识地想要冲过去一探究竟,但是敏感的直觉却告诉他危险并不仅仅来自对面,而是……

一记冷风忽然从背后袭来,竟然是有人在背后要将他踹下悬崖,他立刻身子一晃,转身霎那抽出刀来对着身后的袭击者就是一连劈上了三刀!

白起看着他嘿嘿一笑,露出一口白牙,在月光下白森森的看起来像是一口狼牙:”啧啧,龙家小子,你的身手不错嘛,让你白爷爷来会会你!“

说话间,他手上也一下子转出一把银亮的弯道同时飞身如一道旋风一般卷向龙素言。

就在龙素言与白起缠斗在一起的时候,西凉茉转身看向那些呆怔的西狄兵,对着他们露出一个让他们永世难忘,甚至是他们生命最后看见的一个危险血腥的微笑。

她忽然从怀里摸出一只造型奇特的飞舵抛向空中,那飞上天空的飞舵瞬间爆发出极为明亮的光芒,仿佛烟火一般的巨大亮光瞬间照亮了整个峡谷。

那烟火化作点点亮光,如同萤火虫一般地落下,瞬间飞满了整个山崖之间,简直可以称得上美不胜收,让所有的西狄士兵都有些呆怔地看着这美景。

但那‘萤火虫’落在了原本结实异常的绳子上,所有的绳子就瞬间开始燃烧,每一段绳子都以肉眼看得见的速度迅速地化为灰烬。

所有的西狄士兵们瞬间血液都冻结,惊恐地拼命向后躲去,同时发出了惊恐的尖叫声。

”啊——!“

……

有谁嗓音温柔念唱着诡魅的祝祷,飘荡在空中:”地狱鬼门开,问君何时归吾门“

杀戮之夜,现在开始。

月色蒙上血腥,有浓郁的血腥味飘散开来,一骑精悍的暗夜骑士在通往中京的道路上疾驰,黑衣红纹的袍子,掩藏着幽暗如同夜色一样的气息,为首一人忽然拉起骏马,蒙着面的男子抬头望月,微微眯起阴魅的眸子。

”督公,怎么了?“魅二上前轻声问。

百里青摇摇头,淡淡地道:”没什么,只是闻道了熟悉的味道。“血腥的气味,希望还来得及。

小胜子暗自嘀咕,唔,莫不是闻道了夫人的味道,千岁爷治好病了,就迫不及待啊……啧啧。

百里青似乎察觉了小胜子的嘀咕,忽然回头看了小胜子一眼,吓得小胜子赶紧低头。

他冷冷地哼了一声,再次策马扬鞭,一路飞驰而去。

------题外话------

——唔,一万一啊!多久没看见的33点了~妞儿们不要攒票了,月票当月不投作废!犒劳一下某悠啦~

不给票票,九爷会不开心哦~嘿嘿,九爷病好了说~

宦妻 第七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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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蒙昧,染上猩红,山谷之中幽暗不明,点燃的火把,被风吹灭,或者被人踩灭。

潜伏在黑暗中的死神降临,收割千万人的头颅做祭。

天蚕金丝不惧水火,却害怕磷火,人骨之中飘逸而出的点点幽绿,随风飘散,没有温度的火焰,烧断悬在断崖之间承载无数人性命的桥。

西狄人怎么也没有想到合作的这伙盗贼会忽然翻脸无情,伸手动刀。

龙素言更没有想到自己面前的这个盗墓贼的武艺竟然如此高强而鬼魅,一把弯刀神出鬼没,即使被他一剑挑飞,他还没有来得及兴奋,那弯刀飞转出去后收割了自己士兵的命之后,再飞转回来落回主人的手里。

白起伸出舌尖舔了下刀上的血,对着龙素言一笑,那原本可爱的笑容因为沾染了鲜血,看起来鬼气森森:“手上挺厉害,要不要再来一次,嗯?”

龙素言又恨又怒,恨的是素儿如今不知生死,怒的是鬼门这群盗贼这区区两百来人也敢这么跟他们十万大军动手,他一扭头正打算唤来自己人包围对方,却陡然听见身后‘嘭’一声巨响,天空中不知道什么东西瞬间爆炸开,瞬间将周围环境照得亮如白昼。

而也是在这一瞬间,他终于看清楚那些盗贼们竟然个个身手高强,自己的士兵至少要三四个人才能勉强抵挡住其中一个的攻势,而如白起这样的高手更是不用说,以一挡十简直是易如反掌。

龙素言心中顿时起了疑心,有如此强悍、配合默契堪媲美顶尖军队的盗匪,天朝司礼监竟然没有发现,也没有围剿,可能么?

但他尚且没有来得及细想,身后瞬间传来无数惊恐扭曲的尖叫和求救声,龙素言立刻回头,回头的霎那,他梭然瞪大了原本狭长的眸子,脸色大变,一扭身将手中的长刀狠狠地朝白起砸去,为自己谋得了瞬息的喘息,他身边的死士立刻顶替他的位置,与白起缠斗在一起。

龙素言则大力扑到悬崖边上,试图拽住那烧断之后坠落的绳子。

抓住的一霎那,他甚至松了口气,但是下一刻,几点磷火落在了他手中那段绳子上,瞬间燃烧的剧烈火焰,让他错愕地瞪大眼,无力回天,只能目眦尽裂地看着那长桥带着数百骑兵彻底堕入万丈悬崖。

十万大军在瞬间被截成两段,而所幸还有不少西狄士兵都是擅长山地站的,身上都带着勾索,反应快的,已经直接抛出勾索死死地勾住了悬崖突起的岩石,或者用了长久以来训练和实战之中锻炼出来的身手与反应,死死地扒在悬崖之上。

龙素言看着这样的情形一咬牙,正要发布绝杀令,将这些大胆诡异的盗贼全部歼灭以为自己人报仇,但是下一刻,他却忽然发现不对,磷火最初爆炸的巨大光明过后,浓重如雾气一样的夜色瞬间再次将整个山谷都吞噬。

而那些微弱绿色的磷火掠过之处,仿佛有些什么东西一闪而过,似乎有巨大的危险在迅速地逼近。

长期在宫廷与战场斗争之中锻炼出来的敏锐直觉让龙素言一下子眯起眼,死死地盯着那些黑暗的阴影,片刻之后还没有等着他发现异常之处。

一声尖锐的惨叫声再此划破了夜色的宁静!

“啊——!”

磷火的幽幽微光掠过之处能隐约看见一个好不容易爬在绝壁之上捡回一条命的西狄士兵瞬间掉落,他坠落的身影仿佛像是一个信号一般,随后不断地有惨叫之声响起,接二连三地不断有西狄士兵坠如悬崖。

此起彼伏的尖叫和完全不知道发生什么事情的恐惧颤栗瞬间攫住了所有西狄人的心。

强大无敌的对手从来都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你已经奔赴黄泉,却还不知道对手是谁!

人心惶惶之中,更多的人手忙脚乱,不在谨慎,而是死命地向悬崖上爬去,但是慌乱的下场就是自己跌落山崖的人更多。

浓浓的夜雾之中,血腥味愈发的浓郁,恐怖与死亡的阴影彻底笼罩了西狄大军。

有在悬崖上的士兵试图想要拉起自己的同伴,却都无一例外地被反而被拖下深渊。

不能理解的现象,让恐惧在夜色之中发酵成了巨大的恐慌。

“有鬼,一定是有鬼!”一名合格西狄老兵颤栗着道。

另外一名士兵也死命地点头,瑟瑟发抖:“对,一定是咱们无意之间冲撞了鬼神!”

恐怖的情绪迅速地蔓延开来,即使是经历了无数战役的铁血军团也会因为敬畏鬼神而失去了平日的水准,有人开始后撤,有人开始不敢再去营救自己的同伴。

拥挤之间,更多的人掉下悬崖。

“不准后退,所有人都站在原地,给老子站住,再后退就是逃跑,杀无赦!”这一头还没有过悬崖负责押后的中年游击将军到底还是经历过更多战场,也更有先见之明,发觉士兵们情绪不对,立刻大声怒喝,抽出长剑来,试图阻止人群慢慢地向后移动。

但是效果并不佳,大部分人只是犹豫了一秒,还是继续往后退。

这样的举动彻底激怒了游击将军,他一咬牙,瞪大了铜铃一样的眼睛,一抬手,手起刀落便要将踉跄跌倒,撞到自己马匹的士兵给砍杀,以儆效尤。

那士兵也发现了自己头上那把已经高高悬起的长刀,正满挟着怒火朝他砍来,他惊恐地尖叫起来:“将军,我不是故意的!”

“去跟阎王解释吧,所有试图逃跑的人都是叛国者!”那游击将军原本就不是个心慈手软的货,当即就要一刀砍断他的头,那士兵顿时惊恐地尖叫起来:“将军饶命!”

鲜血飞溅。

那士兵一下子恐惧地瞪大了眼,明灭不定的火把光芒下,那原本要取他性命的人此刻头颅却不知道什么时候不见了,空着的腔子里喷出温热的血洒在了周围的人身上。

所有人瞬间都安静了两秒钟,有扭曲的尖叫再次响彻山谷:“鬼啊——有恶鬼!”

骚乱进一步地加剧,连着不曾落下山谷的军队也失去了分寸,面对敌人,素以其强悍著称的西狄士兵从不惧怕,但是面对鬼神,没有人不畏惧。

何况就算躲在人群之中的人,也依然有人忽然一转头就发现自己身边的同伴没了性命,或者被开膛破肚。

无数乱了方寸的惊恐士兵死命地转过身向停云山深处逃去。

原本整齐排在一起等候过山的队列彻底混乱,而那样窄小的山路又怎么能容得下这样混乱庞大的人群,没有秩序的结果,就是更多的西狄士兵被自己人挤下山崖或者山坡,受伤无数,甚至不少人都被活生生地踩死在自己同袍脚下。

也有警惕的人发现了不对劲,每一次有人离奇死去的时候,都有奇异的黑影一闪而过,清醒的人试图唤住自己的同袍不要慌乱,提醒有异常,但是这样的微弱的呼声彻底埋没在了尖叫与呼救声之中。

而这样的恐慌也一样在过了桥的这一部分西狄军队中发生。

那中年道人一边挥动着手里的太极剑抵挡面前的‘盗墓贼’,一边对着望着谷底有点发怔的龙素言声嘶力竭地大吼:“殿下,不要再去想小主子的生死了,咱们得先保住自己,这不是什么鬼神,是有人捣鬼!”

龙素言终于反应过来了,听着满耳的喊杀声与惨烈的叫声,满是猩红血丝的眼里闪过一丝恨色,是的,现在已经来不及计较素儿的生死,如此下去,整个西线大军都会败亡!

他已经丢了素儿,不能让西线大军再毁在他手里!

龙素言一咬牙,从怀里掏出一颗银色的丸子,使劲一捏就朝山崖上空抛去,那丸子也如方才西凉茉抛出的飞梭一样瞬间爆开一团亮光,只是没有西凉茉抛出的飞梭如此明亮,但随着龙素言不断地朝空中抛出那种银色的丸子,不一会,山谷之间也照耀得一片明亮。

同时,他运足内力,用了西狄语一声大吼:“所有人都不要慌,此乃敌军偷袭!”

他已经能确定这一伙盗墓贼根本就不可能是什么盗墓贼,如此训练有素,绸缪得当的攻击,根本就是有预谋的!

而不少稍微还有理智的西狄士兵们也终于借着那光看清楚了,那夺命的使者,瞬间都只觉得血液逆流,寒毛倒竖——

一张张的惨白的没有五官的面孔,只有一张嘴角裂开到耳朵的大嘴,密密麻麻爬满了整座悬崖,或者在人群之间跳跃着。

不少西狄士兵惊恐地发现自己同伴的背上就有那样的一张脸。

甚至不少人瞬间发现,自己面前就有那样一张脸,几乎贴到他们脸上,等着他们瞪大眼的霎那,朝他们露出被那惨白的光芒照得愈发让人毛骨悚然的笑容!

“鬼——鬼啊!”

不曾明亮的光线或许还让人心惶惶,如今这样直面那种恐怖的画面,几乎让大部分的西狄士兵都瞬间失去了抵抗力,只歇斯底里地伸刀乱砍或者弃刀而逃。

龙素言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只是想要看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作怪,看清楚了作怪的敌人,便见怪不怪其怪自败!

而在他看清楚眼前的景象的霎那,也忍不住瞳孔一缩,惊恐地睁大了眼。

那种在密密麻麻地爬满悬崖上的白脸……简直不像是人!

“怎么样,看清楚了么,是不是鬼?”他的耳边飘来淡淡的询问声,龙素言下意识地迟疑道:“这……不……不可能是鬼,但是……。”

他顿了顿,看着旁边山崖上一个鬼面飞过,手上长刀瞬间砍下了一个士西狄兵的头颅,再将另外一个惊恐的士兵踹下悬崖,他顿时咬牙切齿地道:“不,这绝对不是鬼,一定是卑鄙的天朝……!”

他话到了一半瞬间住口,立刻转手抽出袖底剑闷声不响地就像身后的人狠狠刺去,但是他没有想到自己与对方的距离那么近,那人不知道什么时候几乎贴到了他的背上,于是错估了攻击距离的结果就是被对方直接一把架住了手腕。

西凉茉那张让龙素言恨入骨髓的脸就近在咫尺,她眸光闪过一丝诡谲,水媚大眼一挑,对着他露出一个轻渺得堪称妩媚的笑容:“看来龙大将军果然是个聪明人,猜得不错,只是你猜猜看,你那弟弟是不是在悬崖下等着你陪他呢?”

龙素言只觉得如此近距离的接触,只闻见对方身上有一种凉薄的香气,那双眼睛竟然有一种勾魂的气息,让他在瞬间有点失神。

而失神的后果就是,他忽然发现自己不能动弹了。

龙素言心中暗自大叫了一声要糟!

刚才那种香气定是这厮用了**香!

他满是猩红血丝的眼恶狠狠地盯着面前那张堪称美丽的面容,咬牙切齿地道:“姓末的,若是我不死,必定将你碎尸万段,取你狗头祭我西狄万千亡魂!”

西凉茉轻佻地勾勒下唇角,漫不经心地道:“那你就死呗!”

随后她伸出指尖戳在他额头上向后用力慢慢地将他向后压去,龙素言只能慢慢地僵硬地向身后的山崖倒下去。

对方那种简直像打发一只阿猫阿狗去死的口气,和仿佛恶劣戏弄折磨他过程,简直让龙素言又气又恨又惊得要吐血!

他原本就靠近断崖,身后森冷的风让他浑身僵硬,临近死亡的恐惧彻底攫住了他的心。

最后,他身子一轻,喉咙间发出一声如绝望野兽的嘶吼:“不——!”

随后,龙素言就这么直挺挺地堕入了悬崖。

堂堂十万大军副帅还是被西凉茉一根手指给‘戳’下了悬崖。

——老子是月票被反超,阿九自挂东南枝的分界线——

主帅已失,安有斗志乎!

与人斗,与天斗,与地斗,岂能与鬼斗焉?

彻底丧失了斗志的西狄西线菁英军团,在这龙关山脉之中遭遇了致命的打击,再无力进击中京,绸缪了一月的奇袭攻势戛然而止!

并于此役之中,损失军士三万余人,其中真正死在天羽鬼卫手中的不过一万余人,剩下两万人皆自踩踏拥挤落入山崖陡坡而亡,伤者难计其数!

天朝史称——龙关大捷,而西狄史称为——停云之劫!

这也是天羽鬼卫作为天朝正式军队编制参与的第一场战斗,亦是再写鬼军辉煌的开始,而后世那个挑动天下风云,褒贬不一却在民间野史的传说留下最多笔墨的传奇女子亦在此役以飞羽督卫的身份初次登上了历史舞台。

此乃后世史书撰写,此刻,那个传奇女子却正在——调戏弱质美少年。

“末凉西,你这个卑鄙无耻的混蛋,我一定不会放过你的,本少爷一定把你扒皮,拆骨,再用勾刀把你的肠子从肛门里面勾出来喂狗,让你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肠子被狗吃掉,却还没死!”有少年暴跳如雷的叫声传来,让懒洋洋坐在囚笼边的西凉茉忍不住掏掏耳朵,吐出嘴里叼着一根草,顺带一扯手上的长勾子。

笼子里被吊着的美艳少年,上身的衣衫唰地一声就被人扯掉了,露出白皙胸膛,娇嫩的两点小樱花、还有修长优美的小腰肢,足可见当他长成之后,亦是祸国殃民的绝色。

他瞬间脸色惨白地瞪着西凉茉:“你……你……你……你住手!”

西凉茉翘着长腿,支着下巴看着他惨淡如金纸的脸色,目光停在他那右边肿成大腿粗细的上臂和肩膀,挑了下眉:“啧啧,你倒是挺有骨气的啊,摔下去的时候,右边胳膊断了,还被这么吊着,也有心思与我吵闹,素儿少爷,或者说十八皇子殿下!”

龙素儿痛的有点发青的眼珠子转了转,咬牙道:“你……你……说什么,本少爷不知道!”

西凉茉慢条斯理地勾了下唇道:“哦,原来你不是我情报里的十八皇子殿下,那么你就是只是龙家的纨绔少爷了,既然如此,那就没有什么用了,白起!”

白起立刻上来,嘴里也吊着根狗尾巴草,笑眯眯地道:“门主大人,您有什么吩咐?”

西凉茉笑道:“这位素儿少爷跟咱们在一起的时候,想必也得罪了咱们不少人,看着他细皮嫩肉的,不若如此罢,就让张老二、王胡子他们过来,按着那小少爷刚才说的方法勾出点他的肠子出来试试味道,活生生的人肠洗干净了,炸人肠味道定不错!”

白起摸了摸下巴,做深思状:“门主大人,您看他年纪不大,说不定还是个童子,这童子血和童子鞭最是大补,京城里那个人厨鲁班,不是最善于做人血肠子和童子鞭汤么,味道极好,咱们一会灌上他的童子血试试做个血肠或者烤童子鞭怎么样?”

西凉茉额角抽了抽,烤童子鞭?

呃……

白起这个娃今年也不过十八吧,比起她这个历经两世,什么光离怪陆的人,还要——重口味!

不过……

西凉茉瞥了眼龙素儿,分明早已经吓得满头冷汗,连惊带吓几乎已经要昏过去。

她心中暗笑,脸上一本正经,一拍大腿:“行,这个主意好,去架大锅!”

此言一出,白起朝已经走过来的张老二和王胡子使了个眼色,他们两人立刻会意一笑,朝着龙素儿露出个淫猥的笑容来,他们早就看这个嚣张又恶毒的小子不顺眼了,居然敢暗算督卫大人,两人有心上去把龙素儿吓个半死,磨着手上去隔着笼子一把就扯下了他的裤子。

王胡子盯着少年青涩的小花芽嘿嘿一笑:“哟,瞧着挺嫩啊!”

张老二摇摇头,一脸嫌弃:“小得根本就不是个男人嘛,是吧,督卫大人、总长大人!”

西凉茉嘴角一僵,只觉许久不见的那一千万头草泥马再次飙着尿从她头上呼啸而过——这个……这个要把眼睛放在哪里?

这两个家伙还真是手贱手快啊!

她这算是猥亵未成年儿童么?

她垂下眸子,轻咳了一声:“呃,是的!”

比起她家九爷,这个孩子确实呃,不够看的。

白起看着西凉茉的表情差点笑抽了,只强行运功忍耐,让他脸上形成一个怪异的表情。

龙素儿羞愤欲死,浑身颤抖,他从来都是千娇百宠的,哪里受过这样的折腾和羞辱,终于一口血闷在嗓子眼上不来下不去,眼看就要厥过去。

倒是另外被吊在树上的另外一道高挑的身影发出虚弱的声音:“你们不要再动他,他是十八皇子!”

白起抬眼看过去,笑嘻嘻地凑了过去:“哟,这位龙爷也醒了啊,摔傻了没啊!”

西凉茉和他还有周云生研究了许多细节,早就发现这对兄弟有点问题,不管他们怎么乔装,但那种与生俱来的皇族气息还是瞒不住常年在皇亲贵戚之间来往的西凉茉,经过比对研究西狄皇族的资料后,发现那叫做素儿的少年很符合西狄的十八皇子的特征,而龙素言虽然没有什么资料对的上,却也至少是个贵戚。

于是便定下生擒对方的计谋,在鬼军第一批人下去织网的时候,就已经派人在特定地方埋伏了人,就等着西凉茉的信号潜吊在山崖下去逮人。

此时,周云生忽然匆匆过来,在西凉茉耳边耳语了几句话,西凉茉闻言,立刻起身,竟然只丢下一句:“看牢他们!”

然后,她就头也不回地走了。

白起一愣,有点茫然摸不着头脑,只继续审讯大计。

周云生看着西凉茉匆匆忙忙的背影,与她寻常沉稳完全不同的模样,心中不由苦笑,果然,只有爷才会让小小姐一点都不像原来的模样。

走了大约一刻钟,西凉茉看着不远处那巨大橡木下一身黑色夜行衣的高挑身影正静静地看着月色负手而立,安静却依旧无法掩去他身上那种暗夜王者一般的气息,唇角勾起一丝不可自已的笑容来,只扔下一句:“你且去吧,不必理会我。”

随后便运起轻功飞奔过去,飞扬起的黑发仿佛鸟儿华丽的羽。

那人仿佛也感觉到她的气息,转过身,张开了双臂,直接将那美丽的鸟儿抱了个满怀。

随后他近乎粗鲁地将怀里的美丽鸟儿一把直接抵在树上,让她的双腿盘在腰上,毫不客气地狠狠地吻上了她柔软的唇。

宦妻 第七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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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的吻带着细腻又狂野。

男子专有的霸道气息极具侵略性地充满了她唇间、鼻间,掠夺去她所有的呼吸。

每一寸的肌肤都变得敏感又柔软,每一寸的呼吸都吸进他的气息,这样的极其暧昧的嵌合姿态让她忍不住颤栗起来。

“唔……阿九。”女子柔软的沙哑的低低轻喃,有一种依偎在强大雄兽身下小小雌兽撒娇似的味道。

“嗯……。”他抱着她,专心地品尝着她柔软的唇瓣,直到将怀里的人儿吻得不能呼吸之后,方才放开她的唇,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大口的喘息着。

西凉茉也用手揪住他的衣襟,小口地喘息平复自己的心跳,庆幸着这是暗夜,要不自己如此狂放的举止岂不让人惊掉了下巴,尤其是在自己手下这群家伙都以为她是男子的时候。

今日他难得一身英气劲装打扮,黑衣、黑披风、黑蒙面巾,都增加了他身上那种子夜般的气息,显得异常迷人,看得她忍不住心多跳快了半拍。

“阿九,你怎么来了,从京城到中京快马加鞭都要七八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西凉茉就着被抵在树上的姿势,靠在他的肩头,懒懒地道。

百里青喑哑着嗓音道:“若说我是来为你解火了,你可相信?”

西凉茉微微绯红了脸儿,没好气地唾弃道:“切,谁信,九千岁会千里跋涉只为来‘献身’?”

百里青很享受这种被她抱住的感觉,双脚没了支撑,只能乖巧地盘在他的腰上,这样的动作亲密又狎昵,他轻咬住她柔软的白玉似的耳垂慢慢莫说:“嗯,为夫该赞你越发的聪明了么,今日来找你确实有要事相商。”

听着有要事相商,西凉茉懒洋洋地问:“哦,什么要事呢,说来听听。”

“听说昨夜,你已经大败西狄大军,并且抓获了他们之中的领军者?”百里青抚着怀里佳人的发丝,低声轻语。

西凉茉点点头:“对,现在还在捡俘虏和清点死亡人数,说大败倒也算不上,毕竟咱们是三千人马,虽然属于奇袭,但是其中粗略估计还是有一半左右的西狄士兵跑了,飞羽鬼卫也伤了几十人,死六人。”

这一点,让她还是非常不悦。

“你们这等伤亡战损已经达到十比一尚且不止,还要如何?”百里青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道。

西凉茉淡淡地道:“我原本预计的是伤者控制在以内,没有死者,毕竟在对付一群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的士兵的时候,仍然出现了超出预计的伤亡,这就是失败。”

百里青失笑,挑眉道:“你这丫头何时这般苛刻起来了,便是当年蓝家最早一批的鬼军也是千锤百炼,九死一生出来的,亦不曾见蓝大元帅要求如你这般苛刻,你不能那白起他们的标准去要求寻常人。”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他们都是新丁,自然比不得白起他们,但只有给予士兵们最严苛的要求,逼迫他们发挥出最大的潜能,才能在战场上多留下一丝活命的机会。”

她不管别的军队对于士兵的要求是什么,但是她希望自己的兵能在战场上除了取得胜利之外,更要能活下去!

百里青看着她坚定的模样,不由轻笑着咬了下她的唇:“行了,你这丫头,别看这是个心狠手辣的,其实不过也是个护短的,到底是大胜一场,便由此开始将飞羽鬼卫的番号正式公诸天下罢!”

西凉茉笑了笑,只怕就算她不想那么快将飞羽鬼卫的番号诏告天下,西狄人也会迫不及待地将此事宣扬出去。

“是了,你抓来的人都怎么样了,情形如何?”百里青忽然问起。

西凉茉看向他在月色下阴魅艳丽得不可方物的脸孔,仿佛一脸狐疑的模样道:“咦,这般视人命如草芥、凶残异常、变态非凡的九千岁,怎么忽然关心起敌酋安危来了?”

百里青挑眉:“既然丫头你这么看得起为师,为师怎么好不体现一下自己的凶残异常与变态非凡呢?”

说罢,他忽然狠狠地朝她一顶,原本两人的姿态就暧昧异样,这么突如其来的凶狠一撞,西凉茉倒抽一口凉气一下子就软了,脸色绯红异常,颤抖着死死扣住他的肩头方才勉力地攀附住自己的身子没摔下去。

“你……你这妖人,就不能正常点么!”西凉茉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道,只是那声音听着湿润又柔软,却是一点气势都没有了。

百里青这会子也有点后悔自己这么莽撞,本来闻着这丫头身上的味道就撩火儿,不过是因着有事儿,暂时强行忍住,这下好,卡半截道上,不上不下,倒霉受罪的也是自己。

“行了,一会儿你别动,为师抱着你下来。”强行忍耐下那种想要强行冲进去,狠狠地撕裂怀里娇喘的人儿的欲望,他喉头紧抽了一下,喑哑着嗓音道。

西凉茉也靠着他肩头点点头,不说话,身子软得像一滩水,只觉得自己浑身发颤,这反应大得极不正常,却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百里青掐着她的细腰,按捺下不舍,一鼓作气将她从自己身上抱下来。

西凉茉一把扶住了树干,方才勉力站好了,过了好一会,平复了点呼吸,她才有点涩涩地道:“你……血婆婆回来了么,这病怎么一回事儿?”

百里青阴沉下脸来,一边试图引导自己的气血平静下来,一边阴森森地道:“说来话长,为师还是和你先去解决更要紧的一些事儿。”

西凉茉点点头:“也好。”

再这么和他呆下去,只怕会……走火儿。

她转身正打算领着百里青去囚禁龙素儿和龙素颜的地方,却不想刚抬脚,就感觉鼻子上一热,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西凉茉下意识地伸手抹了一把,粘乎乎的,热热的,带着腥味儿的……

百里青一惊,不由挑眉道:“丫头你……流鼻血了。”

西凉茉又羞又恼地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我知道,从现在开始,你离我远点!”

说罢,她拂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也不管身后的人跟上来没有。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整日里对着一个男人流鼻血,弄得她仿佛很饥渴似的!

——老子是九爷一出现,茉莉流鼻血的分界线——

飞羽鬼卫中军大帐

西凉茉将鬼卫们所搜集到的相关资料都交给了百里青,等他看了一回,才道:“这一次,咱们八成机会可能抓到了大鱼,所以我在昨夜留下了龙素言和龙素儿,并着那道人一命。”

百里青简单地看了一下那些资料,便将东西搁在一边,微笑:“你这丫头倒是机灵,只是当初他们既然敢上中京来找你,何必不将他们直接擒拿下来。”

西凉茉翘着腿儿坐在他对面的长凳上,慵懒地品着白玉递来的香茶:“因为最初我并不能肯定他们来中京的这几个人具体的身份,后来基本上有了个大致的猜测之后,我也不能确定他们到底在西狄掌权者眼中到底值几个钱,若是一钱不值,或者价值不高岂非浪费表情,此乃其一;其二,我希望能确定他们西线军团之中除了龙素言这个副帅之外,主帅何在,但奇怪的是,西线军团只有副帅,也就是说在确定了龙素言是实质上的第一统帅,那么再下手,就十拿九稳。”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悠然的笑容来:“其三就是他们那十万大军,若是不消耗掉一点儿,日后迟早也要成为咱们天朝大军的敌人,这么好的机会,自然是要攻其不备了!”

百里青轻笑,眸中闪过微微的赞色来:“你倒是越来越精乖了。”

不与强敌硬拼,只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地打消耗战,这样晓得扬长避短的将领,在天朝而言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他的掌中花总是给他出其不意的惊喜,让他看见最初那个柔弱的却有一双充满野心的眼睛的少女走得比他想象中更远。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挑眉:“阿九,你早就知道龙素言和龙素儿的身份了是么?”

九千岁批阅奏章的速度是极快的,一目十行,任何奏折书语,只要扫一眼,便可总结出其中要意,但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没达到连看都没有看就能知道纸上写什么的程度。

就像方才,他根本没有认真看她给他的东西。

百里青莫测地看着她片刻,随后似笑非笑地承认了:“你这丫头牙尖嘴利也就罢了,如今连眼睛也这么利,没错,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龙素儿是西狄皇后最宠爱的幺儿,至于龙素言,虽然名义上是西狄第一武将世家——龙家的养子,但实际上是他的同母异父的亲哥哥,他们其上还有一个手握重兵,风头最劲的——二皇子!”

西凉茉一愣,随后有点不可置信地问:“同母异父,西狄皇室怎么可能立一个成过亲生过子的女人当皇后?”

这在天朝的话,根本就是影儿都没有的事!

百里青轻嗤,也不知道是讥讽还是感叹:“西狄民风彪悍,皇室甚至原本就是出身海盗,对于所谓的礼义廉耻本来就看得轻,何况就算是汉室,当年汉武帝之母不也是再嫁女,不也一样和别的男人有过女儿么?”

西凉茉一楞,这倒是,何况西狄真武大帝将自己的嫡出爱女天元公主嫁给只比他小了一轮的天朝宣景帝生下宣文帝和百里青,随后宣文帝又将自己的妹妹太平大长公主嫁给了天元公主的哥哥西狄真元帝,从这个辈分开始就乱了,皇室原本就是没有什么正常伦理可言的,只一切向利益看齐的存在。

西凉茉沉吟着道:“这……我想就算是他们与二皇子还有莫大的关系,这也不是你会快马加鞭赶来的主要原因吧?”

百里青淡淡地道:“没错,我赶来的原因是因为,十日前,我接到了西狄皇帝命人送来的停战书,并且愿意将公主嫁过来和亲。”

西凉茉闻言,不由一惊:“什么,此话当真?”

这消息也来得太过突然!

百里青点头道:“没错,这是真的,西狄大军虽然一开始势如破竹,悍勇异常,但是自从晋北王领着三路藩王大军阻挡了他们的攻势之后,西狄大军虽然仍旧能取得不少胜利和城池,但是再不如之前那么顺利,总要付出不少代价才能前进。”

晋北王他们虽然军人素质良莠不齐,但是胜在其中还有出色如杜雷那样的大将,再加上塞缪尔他们的鼎立支援,还是能勉力维持住了局面。

“此后,靖国公父子出征,不得不承认他到底是惊才艳绝的蓝大元帅亲手带出来的弟子,带着大军直接接替了藩王的杂牌军直接面对上二皇子的主力大军,不但几乎彻底地终结了西狄大军的前进势头,如今已经将擅长山地战的西狄主力大军彻底地逼得只能固守原有之土,甚至败溃过去,再加上塞缪尔、杜雷他们直接和西线大军打进了山里,几乎是断了西线大军退回之路,二皇子岂能有不着急的道理?”

百里青讥讽地勾了下唇,即使他再讨厌西凉无言,却不得不承认他的军事才华和对这个国家确实的忠诚。

西凉茉沉默下来,不管个人私怨如何,在大局面前,都要退一步,何况靖国公确实拥有利用价值,所以这才是宣文帝一直痛恨他,却又不得保住他存在的理由,他还没有彻底昏聩成为一个不顾一切的君主。

就凭借着西凉无言这份军事天赋和宣文帝的隐忍之功,识人之能,他们原本可以成为一代明君贤臣的,只是可惜,那不过是一个可笑的——‘如果’罢了。

百里青顿了顿,复又道:“西狄皇后可不是省油的灯,最是疼爱这个幺儿,若是三个儿子一下子去了两个,她嫣能不大受打击,何况这其间还有西狄五皇子和七皇子两个颇有实力的皇子在一边虎视眈眈,就等着抓二皇子的把柄。”

“也就是说这信其实是来自于西狄的皇后,而非皇帝了?”西凉茉沉吟着。

百里青嘲谑地勾起唇角:“你觉得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能做什么决定?”

“看样子他们是希望能给西凉素颜和西凉素儿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那么这个求和书,只怕未必是真心诚意。”西凉茉沉吟着道。

百里青抚摸着自己小指上精致的宝石护甲,幽暗深邃的目光地掠过她脖子上的白皙肌肤:“但从今日还是,筹码已经在咱们的手上不是么?”

西凉茉感觉到他那种仿佛有实质性的视线掠过自己的身上,皮肤上不由自主地微微颤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换个姿势,不自在地将凳子挪动离开他远点,顺便打发白玉去把周云生叫进来:“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赢,或者说会活捉他们两个,若是我一个不小心把他们杀了呢?”

他对她可真有自信!

百里青勾了下精致的唇角,微微一笑:“因为是你,所以相信你一定会赢,若是真的杀掉了也没关系,毕竟这只是目的之一,最主要的目的是血婆婆回来了,她说你身上的‘热毒’早解早好。”

西凉茉轻咳一声,微微绯红了脸儿,刚要说什么,这个时候,周云生却刚巧掀了帘子进来:“小小姐,你叫我么?”

西凉茉立刻转了话题,对着周云生点了点头:“正是,一会子,咱们和千岁爷一起去一趟囚禁龙素言兄弟两人的地方,仔细着先去通知一声,别让白起把人玩儿坏了。”

周云生看着西凉茉红晕未曾褪尽的俏丽面容,还有感受着这帐内暧昧流动的气息,眼神一黯,随后还是面容色如常地道:“是。”

随后,便退了出去。

西凉茉便起身一边向门外走一边对着百里青道:“行了,咱们过去吧。”

百里青颔首,也跟着起身,但就在她掀开帘子准备出去的时候,忽然低头贴着她耳朵道:“为师有点后悔了,亲手栽培的花儿在外头招蜂引蝶,也许该将你锁在为师房里,拿链子锁在你脚踝上,让你这辈子都只能让为师一人看见,连衣衫都省了,其实也不错,你说呢?”

暖暖的,湿润的热气喷在耳朵上,让西凉茉一下子颤栗着,起了身鸡皮疙瘩,但那始作俑者却施施然地越过她向帐外走去。

只留下她绯红着脸盯着他优雅的背影暗自骂了声:“大流氓!”

等着到了囚禁龙素言兄弟两人的地方,那边白起明显是玩儿上瘾了,居然真把龙素儿给丢尽了盛满水的锅里,锅子下头张老二几个在那里装模作样地拿着一堆柴火作出在点火煮水的模样。

大老远地看见西凉茉过来,龙素儿在锅里吓得脸色发白,还照旧忍不住破口尖叫:“末凉西,你这个装神弄鬼的懦夫,有本事把小爷放下来,一对一单挑!”

王胡子看着他,没好气直接拿柴火朝他头上一扫:“你小子一个手下败将怎么说话的呢?!”

龙素儿捂着头,满脸的怨毒:“你这个丑陋的干柴火,别以为小爷是吓大的!”

第七十五章 停战和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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柔软的吻带着细腻又狂野。

男子专有的霸道气息极具侵略性地充满了她唇间、鼻间,掠夺去她所有的呼吸。

每一寸的肌肤都变得敏感又柔软,每一寸的呼吸都吸进他的气息,这样的极其暧昧的嵌合姿态让她忍不住颤栗起来。

“唔……阿九。”女子柔软的沙哑的低低轻喃,有一种依偎在强大雄兽身下小小雌兽撒娇似的味道。

“嗯……。”他抱着她,专心地品尝着她柔软的唇瓣,直到将怀里的人儿吻得不能呼吸之后,方才放开她的唇,下巴抵在她的头顶,大口的喘息着。

西凉茉也用手揪住他的衣襟,小口地喘息平复自己的心跳,庆幸着这是暗夜,要不自己如此狂放的举止岂不让人惊掉了下巴,尤其是在自己手下这群家伙都以为她是男子的时候。

今日他难得一身英气劲装打扮,黑衣、黑披风、黑蒙面巾,都增加了他身上那种子夜般的气息,显得异常迷人,看得她忍不住心多跳快了半拍。

“阿九,你怎么来了,从京城到中京快马加鞭都要七八日,可是有什么要紧事?”西凉茉就着被抵在树上的姿势,靠在他的肩头,懒懒地道。

百里青喑哑着嗓音道:“若说我是来为你解火了,你可相信?”

西凉茉微微绯红了脸儿,没好气地唾弃道:“切,谁信,九千岁会千里跋涉只为来‘献身’?”

百里青很享受这种被她抱住的感觉,双脚没了支撑,只能乖巧地盘在他的腰上,这样的动作亲密又狎昵,他轻咬住她柔软的白玉似的耳垂慢慢莫说:“嗯,为夫该赞你越发的聪明了么,今日来找你确实有要事相商。”

听着有要事相商,西凉茉懒洋洋地问:“哦,什么要事呢,说来听听。”

“听说昨夜,你已经大败西狄大军,并且抓获了他们之中的领军者?”百里青抚着怀里佳人的发丝,低声轻语。

西凉茉点点头:“对,现在还在捡俘虏和清点死亡人数,说大败倒也算不上,毕竟咱们是三千人马,虽然属于奇袭,但是其中粗略估计还是有一半左右的西狄士兵跑了,飞羽鬼卫也伤了几十人,死六人。”

这一点,让她还是非常不悦。

“你们这等伤亡战损已经达到十比一尚且不止,还要如何?”百里青挑起她的下巴,看着她道。

西凉茉淡淡地道:“我原本预计的是伤者控制在以内,没有死者,毕竟在对付一群心理防线彻底崩溃的士兵的时候,仍然出现了超出预计的伤亡,这就是失败。”

百里青失笑,挑眉道:“你这丫头何时这般苛刻起来了,便是当年蓝家最早一批的鬼军也是千锤百炼,九死一生出来的,亦不曾见蓝大元帅要求如你这般苛刻,你不能那白起他们的标准去要求寻常人。”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儿,才轻叹了一声道:“我知道他们都是新丁,自然比不得白起他们,但只有给予士兵们最严苛的要求,逼迫他们发挥出最大的潜能,才能在战场上多留下一丝活命的机会。”

她不管别的军队对于士兵的要求是什么,但是她希望自己的兵能在战场上除了取得胜利之外,更要能活下去!

百里青看着她坚定的模样,不由轻笑着咬了下她的唇:“行了,你这丫头,别看这是个心狠手辣的,其实不过也是个护短的,到底是大胜一场,便由此开始将飞羽鬼卫的番号正式公诸天下罢!”

西凉茉笑了笑,只怕就算她不想那么快将飞羽鬼卫的番号诏告天下,西狄人也会迫不及待地将此事宣扬出去。

“是了,你抓来的人都怎么样了,情形如何?”百里青忽然问起。

西凉茉看向他在月色下阴魅艳丽得不可方物的脸孔,仿佛一脸狐疑的模样道:“咦,这般视人命如草芥、凶残异常、变态非凡的九千岁,怎么忽然关心起敌酋安危来了?”

百里青挑眉:“既然丫头你这么看得起为师,为师怎么好不体现一下自己的凶残异常与变态非凡呢?”

说罢,他忽然狠狠地朝她一顶,原本两人的姿态就暧昧异样,这么突如其来的凶狠一撞,西凉茉倒抽一口凉气一下子就软了,脸色绯红异常,颤抖着死死扣住他的肩头方才勉力地攀附住自己的身子没摔下去。

“你……你这妖人,就不能正常点么!”西凉茉在他耳边咬牙切齿地道,只是那声音听着湿润又柔软,却是一点气势都没有了。

百里青这会子也有点后悔自己这么莽撞,本来闻着这丫头身上的味道就撩火儿,不过是因着有事儿,暂时强行忍住,这下好,卡半截道上,不上不下,倒霉受罪的也是自己。

“行了,一会儿你别动,为师抱着你下来。”强行忍耐下那种想要强行冲进去,狠狠地撕裂怀里娇喘的人儿的欲望,他喉头紧抽了一下,喑哑着嗓音道。

西凉茉也靠着他肩头点点头,不说话,身子软得像一滩水,只觉得自己浑身发颤,这反应大得极不正常,却也不明白到底怎么回事。

百里青掐着她的细腰,按捺下不舍,一鼓作气将她从自己身上抱下来。

西凉茉一把扶住了树干,方才勉力站好了,过了好一会,平复了点呼吸,她才有点涩涩地道:“你……血婆婆回来了么,这病怎么一回事儿?”

百里青阴沉下脸来,一边试图引导自己的气血平静下来,一边阴森森地道:“说来话长,为师还是和你先去解决更要紧的一些事儿。”

西凉茉点点头:“也好。”

再这么和他呆下去,只怕会……走火儿。

她转身正打算领着百里青去囚禁龙素儿和龙素颜的地方,却不想刚抬脚,就感觉鼻子上一热,有什么东西流了下来。

西凉茉下意识地伸手抹了一把,粘乎乎的,热热的,带着腥味儿的……

百里青一惊,不由挑眉道:“丫头你……流鼻血了。”

西凉茉又羞又恼地瞪了他一眼,咬牙切齿:“我知道,从现在开始,你离我远点!”

说罢,她拂袖大步流星地往前走,也不管身后的人跟上来没有。

这他娘的叫什么事,整日里对着一个男人流鼻血,弄得她仿佛很饥渴似的!

——老子是九爷一出现,茉莉流鼻血的分界线——

飞羽鬼卫中军大帐

西凉茉将鬼卫们所搜集到的相关资料都交给了百里青,等他看了一回,才道:“这一次,咱们八成机会可能抓到了大鱼,所以我在昨夜留下了龙素言和龙素儿,并着那道人一命。”

百里青简单地看了一下那些资料,便将东西搁在一边,微笑:“你这丫头倒是机灵,只是当初他们既然敢上中京来找你,何必不将他们直接擒拿下来。”

西凉茉翘着腿儿坐在他对面的长凳上,慵懒地品着白玉递来的香茶:“因为最初我并不能肯定他们来中京的这几个人具体的身份,后来基本上有了个大致的猜测之后,我也不能确定他们到底在西狄掌权者眼中到底值几个钱,若是一钱不值,或者价值不高岂非浪费表情,此乃其一;其二,我希望能确定他们西线军团之中除了龙素言这个副帅之外,主帅何在,但奇怪的是,西线军团只有副帅,也就是说在确定了龙素言是实质上的第一统帅,那么再下手,就十拿九稳。”

她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悠然的笑容来:“其三就是他们那十万大军,若是不消耗掉一点儿,日后迟早也要成为咱们天朝大军的敌人,这么好的机会,自然是要攻其不备了!”

百里青轻笑,眸中闪过微微的赞色来:“你倒是越来越精乖了。”

不与强敌硬拼,只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地打消耗战,这样晓得扬长避短的将领,在天朝而言已经是极为难得的了,他的掌中花总是给他出其不意的惊喜,让他看见最初那个柔弱的却有一双充满野心的眼睛的少女走得比他想象中更远。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挑眉:“阿九,你早就知道龙素言和龙素儿的身份了是么?”

九千岁批阅奏章的速度是极快的,一目十行,任何奏折书语,只要扫一眼,便可总结出其中要意,但就算是这样,他也还没达到连看都没有看就能知道纸上写什么的程度。

就像方才,他根本没有认真看她给他的东西。

百里青莫测地看着她片刻,随后似笑非笑地承认了:“你这丫头牙尖嘴利也就罢了,如今连眼睛也这么利,没错,我已经知道了他们的身份,龙素儿是西狄皇后最宠爱的幺儿,至于龙素言,虽然名义上是西狄第一武将世家——龙家的养子,但实际上是他的同母异父的亲哥哥,他们其上还有一个手握重兵,风头最劲的——二皇子!”

西凉茉一愣,随后有点不可置信地问:“同母异父,西狄皇室怎么可能立一个成过亲生过子的女人当皇后?”

这在天朝的话,根本就是影儿都没有的事!

百里青轻嗤,也不知道是讥讽还是感叹:“西狄民风彪悍,皇室甚至原本就是出身海盗,对于所谓的礼义廉耻本来就看得轻,何况就算是汉室,当年汉武帝之母不也是再嫁女,不也一样和别的男人有过女儿么?”

西凉茉一楞,这倒是,何况西狄真武大帝将自己的嫡出爱女天元公主嫁给只比他小了一轮的天朝宣景帝生下宣文帝和百里青,随后宣文帝又将自己的妹妹太平大长公主嫁给了天元公主的哥哥西狄真元帝,从这个辈分开始就乱了,皇室原本就是没有什么正常伦理可言的,只一切向利益看齐的存在。

西凉茉沉吟着道:“这……我想就算是他们与二皇子还有莫大的关系,这也不是你会快马加鞭赶来的主要原因吧?”

百里青淡淡地道:“没错,我赶来的原因是因为,十日前,我接到了西狄皇帝命人送来的停战书,并且愿意将公主嫁过来和亲。”

西凉茉闻言,不由一惊:“什么,此话当真?”

这消息也来得太过突然!

百里青点头道:“没错,这是真的,西狄大军虽然一开始势如破竹,悍勇异常,但是自从晋北王领着三路藩王大军阻挡了他们的攻势之后,西狄大军虽然仍旧能取得不少胜利和城池,但是再不如之前那么顺利,总要付出不少代价才能前进。”

晋北王他们虽然军人素质良莠不齐,但是胜在其中还有出色如杜雷那样的大将,再加上塞缪尔他们的鼎立支援,还是能勉力维持住了局面。

“此后,靖国公父子出征,不得不承认他到底是惊才艳绝的蓝大元帅亲手带出来的弟子,带着大军直接接替了藩王的杂牌军直接面对上二皇子的主力大军,不但几乎彻底地终结了西狄大军的前进势头,如今已经将擅长山地战的西狄主力大军彻底地逼得只能固守原有之土,甚至败溃过去,再加上塞缪尔、杜雷他们直接和西线大军打进了山里,几乎是断了西线大军退回之路,二皇子岂能有不着急的道理?”

百里青讥讽地勾了下唇,即使他再讨厌西凉无言,却不得不承认他的军事才华和对这个国家确实的忠诚。

西凉茉沉默下来,不管个人私怨如何,在大局面前,都要退一步,何况靖国公确实拥有利用价值,所以这才是宣文帝一直痛恨他,却又不得保住他存在的理由,他还没有彻底昏聩成为一个不顾一切的君主。

就凭借着西凉无言这份军事天赋和宣文帝的隐忍之功,识人之能,他们原本可以成为一代明君贤臣的,只是可惜,那不过是一个可笑的——‘如果’罢了。

百里青顿了顿,复又道:“西狄皇后可不是省油的灯,最是疼爱这个幺儿,若是三个儿子一下子去了两个,她嫣能不大受打击,何况这其间还有西狄五皇子和七皇子两个颇有实力的皇子在一边虎视眈眈,就等着抓二皇子的把柄。”

“也就是说这信其实是来自于西狄的皇后,而非皇帝了?”西凉茉沉吟着。

百里青嘲谑地勾起唇角:“你觉得一个病入膏肓的人能做什么决定?”

“看样子他们是希望能给西凉素颜和西凉素儿一个全身而退的机会,那么这个求和书,只怕未必是真心诚意。”西凉茉沉吟着道。

百里青抚摸着自己小指上精致的宝石护甲,幽暗深邃的目光地掠过她脖子上的白皙肌肤:“但从今日还是,筹码已经在咱们的手上不是么?”

西凉茉感觉到他那种仿佛有实质性的视线掠过自己的身上,皮肤上不由自主地微微颤了一下,她下意识地换个姿势,不自在地将凳子挪动离开他远点,顺便打发白玉去把周云生叫进来:“你怎么知道我一定会赢,或者说会活捉他们两个,若是我一个不小心把他们杀了呢?”

他对她可真有自信!

百里青勾了下精致的唇角,微微一笑:“因为是你,所以相信你一定会赢,若是真的杀掉了也没关系,毕竟这只是目的之一,最主要的目的是血婆婆回来了,她说你身上的‘热毒’早解早好。”

西凉茉轻咳一声,微微绯红了脸儿,刚要说什么,这个时候,周云生却刚巧掀了帘子进来:“小小姐,你叫我么?”

西凉茉立刻转了话题,对着周云生点了点头:“正是,一会子,咱们和千岁爷一起去一趟囚禁龙素言兄弟两人的地方,仔细着先去通知一声,别让白起把人玩儿坏了。”

周云生看着西凉茉红晕未曾褪尽的俏丽面容,还有感受着这帐内暧昧流动的气息,眼神一黯,随后还是面容色如常地道:“是。”

随后,便退了出去。

西凉茉便起身一边向门外走一边对着百里青道:“行了,咱们过去吧。”

百里青颔首,也跟着起身,但就在她掀开帘子准备出去的时候,忽然低头贴着她耳朵道:“为师有点后悔了,亲手栽培的花儿在外头招蜂引蝶,也许该将你锁在为师房里,拿链子锁在你脚踝上,让你这辈子都只能让为师一人看见,连衣衫都省了,其实也不错,你说呢?”

暖暖的,湿润的热气喷在耳朵上,让西凉茉一下子颤栗着,起了身鸡皮疙瘩,但那始作俑者却施施然地越过她向帐外走去。

只留下她绯红着脸盯着他优雅的背影暗自骂了声:“大流氓!”

等着到了囚禁龙素言兄弟两人的地方,那边白起明显是玩儿上瘾了,居然真把龙素儿给丢尽了盛满水的锅里,锅子下头张老二几个在那里装模作样地拿着一堆柴火作出在点火煮水的模样。

大老远地看见西凉茉过来,龙素儿在锅里吓得脸色发白,还照旧忍不住破口尖叫:“末凉西,你这个装神弄鬼的懦夫,有本事把小爷放下来,一对一单挑!”

王胡子看着他,没好气直接拿柴火朝他头上一扫:“你小子一个手下败将怎么说话的呢?!”

龙素儿捂着头,满脸的怨毒:“你这个丑陋的干柴火,别以为小爷是吓大的!”

第七十六章 胭脂红(内容已改正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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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青看着不远处王胡子和百里素儿吵起来鸡飞狗跳的,不由双手环胸,挑眉轻笑:“这是怎么回事,我却不知你什么时候改了名儿?”

末凉西?;

西凉茉轻咳一声:“这个,随口胡诌一个名字罢了。”

随后她顿了顿:“我先过去。”

百里青微微颔首,他亦打算先观察一下这对皇子。

那一头,百里素儿瞅见西凉茉悠哉游哉地过来了,顿时凶狠又鄙夷地瞪着她:“你这个卑鄙的家伙,除了装神弄鬼,欺负小孩子,你还会干什么,天朝的军队都是你这样卑鄙的废物,迟早有一天,会被咱们西狄彻底吞并,到时候别让小爷我抓住你……!”

“素儿!”龙素言厉声地打断了他的话,随后看向西凉茉,强忍着摔下去被承重网勾到了腿,导致腿部骨折的剧痛,只虚软着声音冷道:“末凉西,虽然我们不知道你们到底是天朝的那支军队,但是我已经告诉你了素儿的真实身份是西狄十八皇子,若是你够聪明就不要随意动他 ,或许日后对你们自有好处。”

“哥哥,你疯了么!”百里素儿不敢置信地瞪大眼,看着龙素言失声尖叫。

“你闭嘴!”龙素言突然大怒,眉目间冷厉到狰狞的模样,一下子就吓到了百里素儿,毕竟这么多年来,这个哥哥从来都是对他爱护有加,很少会直接这么吼他。

他大大的眼睛里一下子就红了,跟只兔子一样,浑身颤抖。

西凉茉微微勾了下唇角,慵懒坐下,睨着百里素儿道:“龙少爷,或者说因该叫你百里素儿,你这位哥哥看着是很疼爱你才吼你的,身为败军之将,若是还这般无所顾忌地激怒敌人,只怕就算一开始打算拿你的小命换点什么好处的,这心一横,便将你弄死了,或者弄个个半生不死,再把你送回去又怎么样?”

百里素儿死死地拽着大锅的边对着西凉茉愤怒地尖叫:“你这个卑鄙的贱人,谁需要你假惺惺的关怀,你有本事别让小爷活着,我发誓,小爷活一天,迟早会让你受尽凌辱,最凄惨的死去!”

话音刚落,他便被突如其来的一阵阴冷罡风给狠狠地扇在脸上,随后直接因为那过大的力道被甩出了锅子,惨叫一声半,近乎全然袒裸地摔到了地上。

他喉头一甜,猛然吐出一口鲜血来:“唔!”

一只穿着精致皂靴的脚挑起他的下巴,一道不知何时出现的悦耳却极其阴冷的声音在他的头顶响起:“不识抬举的贱胚子,你既那么喜欢受尽凌辱的死去,本座焉能不好好地成全你?”

百里素儿原本中了一掌,就心血翻腾,这会子又被迫挑起头来,不由愈发头晕目眩,待得看清楚头顶上那张脸后,瞬间脸色大僵,在那种阴冷得近乎暴虐的目光下不由自主地瑟缩起来。

怎么能有人拥有那种目光,居高临下如同俯视世间渺小生物的邪妄妖魔,那种美丽到惊人的容貌不但没有缓和他身上的阴冷黑暗如黄泉游民之中散发的死气森森,反而平添诡异扭曲之感。

只站在那里,便让空气之中的气息都要凝结。

百里青居看着百里素儿蜷缩成一团,他眼里闪过令人毛骨悚然的阴霾笑意,足尖忽然一松,直接踏上百里素儿的肩胛骨,仿佛很优雅轻巧的动作,只听‘咔嚓’一声,清脆的骨头折断的响声瞬间伴随着百里素儿凄厉的尖叫声响起,因为百里素儿仍旧处在变声期,那略显尖细的嗓音听起来异常的刺耳。

“住手,你这恶人!”龙素言立刻目眦尽裂的大声怒吼,眼中一片腥红地死命挣扎起来。

那是他们宝贝一样捧在手心的小弟弟,怎么能如此任由人折磨。

但是龙素言的怒喝却只让百里青的笑容更加的冷酷残忍,足尖上仿佛要刻意折磨脚下的美貌少年一样慢慢用力,在他碎裂的伤口上施力。

骨骼碎裂,扎进细嫩肉里的剧痛,让百里素儿哪里还顾得上身为皇子的尊严,忍不住尖利地大声哭泣挣扎起来,试图躲避踩着自己的恶魔:“哥哥,哥哥,素颜哥哥救救我,好痛啊,呜呜!”

但是他的痛苦哭泣和龙素言的歇斯底里的挣扎怒骂却仿佛让百里青更为愉悦,足下动作也越发的残暴,几乎生生将骨头踩进百里素儿的肺里去。

西凉茉原本也有心让百里素儿受点教训,省得如此目中无人,狂妄若此,却不想百里青看起来似乎也有些失控,他性格里残忍狠辣的一面完全被激发了出来。

她不由颦眉忽然冷眼瞥向一边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的白起:“你刚才和千岁爷说什么了?”

方才她似乎看见百里青和白起说了几句话。

白起闻言,顿时一阵心虚,脸上却还是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没说什么,只是方才千岁爷问了一下昨夜战况而已……。”

西凉茉没等他说完,径自一巴掌拍在他脑瓜子上,冷道:“说实话,臭小子,跟我玩儿心眼,你还嫩了点!”

看着西凉茉隐约含着锐利寒芒的水美大眼,白起抱着脑袋退了两步,心虚地道:“属下真的没有说什么,只是在描述战役情形之时,随口提了一句百里素儿把您推下了索道。”

西凉茉一顿,有点头疼地揉着额头,又无奈又恼火地瞪了抱头溜走的白起一眼:“你……哎!”

原来如此,难怪阿九那种要吃人的模样,这位爷寻常只是傲娇一阵,若是要真发怒了,可不会管什么西狄皇子不西狄皇子,停战不停战,活生生折磨死了再把人家儿子的尸体丢到爹妈床上的事儿也不是做不出来的。

西凉茉一转脸就看见百里素儿已经脸色青紫,唇角留血,完全是喘不上气的模样,她心中一惊,立刻快步走了过去,一把勾住百里青的手臂向外拉,一边轻声道:“阿九,我这不是好好的么,你别生气了,为了不相干的人气坏了身子可怎么好?”

百里青却仿佛充耳不闻一般地照样在足尖上施力,似乎要将百里素儿生生踩死方能泄恨一般。

西凉茉颦眉,这百里素儿是一张好牌,若是一会子真的踩死了,岂非要费力许多。

她只得一咬牙,也不顾身边都是人,忽然伸手从后面一把死死地抱住他的修腰,喃喃地道:“阿九,我很好,真的很好,一点儿事都没有。”

西凉茉这一抱,不但周围的人都有些傻眼,龙素言和半昏迷半清醒的百里素儿都呆楞住了。

许是身后的柔软与温热让百里青慢慢地镇静了下来,虽然没有再往百里素儿身上用力,但是脚却没有移开,阴沉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所有西狄皇室的贱人都死有余辜!”

西凉茉未曾深想,只是轻声附和:“咱们留着他们这些贱人还有用不是么,如今弄死了,不若留着换更大的好处,也好让他们那些人更难受。”

百里素儿虽然已经是半昏迷状态,却还是听到了她的话,抬眼怨毒地瞪了西凉茉一眼。

百里青魅眸一寒,又一脚毫不留情地在他身上踩下去,只听清脆的‘咔嚓’一声,百里素儿尖叫一声,吐出一口鲜血,随后脖子一软,头软软地垂下去。

“素儿!”龙素言眼中如血,愤怒得满头青筋崩出,他死死地盯着西凉茉和百里青,宛如被夺走幼兽的雄兽歇斯底里的低吼:“龙素言对天发誓,今日之仇、今日之辱,若……。”

“行了,闭嘴吧,你他娘的是嫌弃你那小弟弟还没死透吧?”白起不知道什么时候猴子一样蹦跶到了龙素言身边,一脸不耐烦地直接操起龙素儿被剥下来的臭袜子塞进了他嘴里,把他没说完的狠话全都给塞了回去。

那个袜子又是血又是脚丫子的汗臭,早已经沤出一股子极度难闻的味道,龙素言一下子被塞了个满嘴,顿时脸色瞬间全绿。

百里青见脚下的少年彻底晕迷了过去,仿佛才解气一般,阴沉沉地冷笑:“小畜生,竟晕了,倒是个精乖的。”

西凉茉瞅着他那笑就头皮发麻,好在他终于不再打算踩死西凉素儿,赶紧将他拉开一些,柔声道:“阿九,你先回大帐去,一会子我就过去找你。”

随后,她又吩咐站在一边不太敢出声的白珍道:“白珍,爷连夜赶路时累了,先带着爷去大帐休息!”

白珍立刻点点头,有些不安地看了看百里青,这一次百里青倒是没有拒绝西凉茉的提议,一转身,率先向大帐大步流星地走去,一身阴霾之极的气息几乎让靠近他的人全部都不由自主地后退数步。

西凉茉看着他的背影,眸中闪过一丝狐疑之色,就算阿九对她可能受伤的事情愤怒了,但他对西狄人或者说西狄皇族分明有一种奇异的怨恨,可之前阿九提到西狄的时候,虽然没有感情,却也不至于如今日这般反应,让他几乎都有点控制不住自己。

她思索了片刻,决定还是先看看百里素儿的情形。

西凉茉转身蹲下,伸出两指搁在百里素儿的脖子上,感觉到他的脉搏还在,只是异常微弱,她微微松了一口气,这个少年虽然恶毒,但却是极好的筹码,毕竟如今天朝国力不盛,又遇上那样的大瘟疫,如今最好是不要再打仗最好,缓和下来先解决内部之事,休养生息才是。

周云生走到她身边,也摸了摸百里素儿的脉搏,微微颦眉:“情形不太好,不过对于罗斯而言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一会子我先带着他回去治疗,你就先回去。”

西凉茉看了看百里素儿的情形,微微颔首,随后走到龙素言的面前,冷淡地道:“你家的宝贝弟弟还有一息尚存,若是你很想你那小弟弟和你一起死的话,就继续口出狂言,反正咱们鬼军什么不多,就是棺材多。”

龙素言一愣,随后却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颦起剑眉:“鬼军?”

西凉茉看着他讥讽一笑:“你们应该觉得幸运,在你们刚刚落入我们手里的时候,你们的母后大人就已经寄送了停战书过来,一会我会安排人为你治疗,只是治得了人,治不命,再不识趣,什么下场都是你们的命。”

说罢她转身便要离开。

龙素言忽然拼力哑声问:“刚才那人是谁?”

西凉茉眼底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淡漠地道:“他么,他的名字是百里青,和你们西狄皇族一个姓。”

说罢,她拂袖而去,只余下龙素言怔然,只觉得这名字怎么如此熟悉。

百里青?

百里……

他梭然瞪了眼,百里青……不正是天朝朝野上下人人闻风丧胆,挟天子以令诸侯的首席辅政大臣、司礼监首座、锦衣卫都指挥使的名讳么?

不光是天朝,就是西狄也如雷贯耳。

只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恐怖的男人居然有那样的一张脸,而且百里……他的姓氏竟然与他们西狄皇族一模一样!

这,是真的巧合而已么?

——老子是七月了,月票孝敬个九爷的分界线——

西凉茉回到大帐的时候,见白玉和白蕊两个正站在门外,见她回来,便立刻迎了上去。

“郡主,千岁爷在沐浴,您要不在前面篝火那儿坐坐,蒋毅他们烤了新猎回来的鹿肉,味道极好。”

西凉茉想了想,点点头道:“也好,一会子去割点鹿肉给爷用上一点,再去分一点给魅部的弟兄们。”

她一点都不意外百里青会沐浴,九千岁的各种龟毛的癖好里面,洁癖不过是其一罢了,而且算不得严重。

西凉茉正转身要走,却听见里面传来百里青低柔阴魅的声音:“丫头,你进来伺候我沐浴,晚膳让其他人去准备就是了。”

白玉和白蕊两个相视一笑,脸上都露出暧昧的神色。

西凉茉握拳放在唇边,轻咳一声:“行了,你们且去吧,一会子等着爷沐浴完了,再叫你们。”

白珍正巧端了百里青的换洗衣衫过来,见了西凉茉正要说什么,却被白玉取了衣衫搁在西凉茉怀里,随后白玉和白蕊两个朝西凉茉眨眨眼,笑嘻嘻地把一头雾水的白珍拖走了。

西凉茉有点哭笑不得,她这几个丫头是给百里青养的吧,这么迫不及待地送她进虎口。

帐内传来百里青懒洋洋的声音:“你杵在外头,还不进来作甚?”

那声音似乎蕴了水雾,带着种性感诱人的气息,让西凉茉莫名其妙地有点脸儿发烫。

她摸摸鼻子,捧着衣衫进了大帐,原本是她休息和议事的行军帐子里头如今水雾蒸腾,掀开帘子进去就闻见淡淡的曼陀罗香气,让她有瞬间恍惚只以为自己不在行军之中,而在哪里琼楼玉宇的幻境里的感觉。

西凉茉瞥了眼那巨大的木桶,不由有点儿莫名其妙,这桶哪里来的,看着挺新的,可她还真没有在帐子存留着这么大的浴桶,不过是寻常的脸盆罢了。

那慵懒地靠着桶壁的美人,闭着眼仿佛也能猜测到她的心思,懒洋洋地道:“这是我让魅二他们一到这里之后和小胜子一起去做的。”

西凉茉闻言,顿时有点无语,有点同情小胜子这个超级管家公,随后她抬眼望过去,见他泡在及胸深的水里,白皙结实的双臂搁在桶壁之上,肌肉隆起的线条性感地起伏着,他一头乌黑长发以长长银钗随意盘起,细细的水滴从他颈项上缓缓地淌落到肌理分明的性感胸膛之上。

西凉茉莫名其妙地想起被禁锢在他胸膛之下的自己承欢之时,他的细细汗水顺着他的胸膛滴落在她的雪白身躯之上的情景,不由自主地面色绯红。

随后,她垂着眸子轻咳一声:“阿九,衣衫我搁在在这里,要起身么。”

百里青懒洋洋地道:“过来帮为夫擦背。”

带着命令霸道气息的话语让西凉茉却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她轻咳一声:“好。”

她随后重新拿起干净的新沐浴巾沾了点搁在一旁金碗理调好的薄荷曼陀罗香液,一边为他慢慢地擦起背来,一边淡淡道:“不知道他们这一次嫁过来的公主多大,阿九想让谁去接这个烫手山芋?”

百里青懒洋洋地道:“还能有谁,温文尔雅,又已经成年?”

西凉茉一愣:“你是说宁王殿下?”

想起那个温文尔雅,如松竹兰芷一般的年轻王爷,西凉茉不由微微颦眉:“这样合适么?”

她看得出宁王不是擅权之人,和六皇子不同,同样母亲出身卑贱,但是宁王更堪得破。

百里青忽然睁开眸子,眸光幽冷地捏住她下巴:“怎么,不舍得?”

西凉茉轻笑着白他一眼:“你又乱吃飞醋了。”

她试图推开他一点,却反而被他拽到身边,百里青在她耳边魔魅地道:“那就证明给为师看。”

西凉茉莫名其妙地有点慌,她知道他好并不容易‘病好’了,定要吃掉她的,但是……

“证明什么?”西凉茉有点底气不足地软道,手搁在他肩头,触摸着那结实的仿佛包裹着丝绒的烙铁似的肌肤,西凉茉身子越发的软。

百里青轻笑,眸子里渐渐深沉,染上妖异的靡丽的色彩,忽然一把将她抱进水里,吻上她的唇:“证明你记挂着为师,从这里到这里。”

他的指尖从她唇上滑到腿间。

她俏丽容颜在烛火下绽放艳如桃李,幽幽烛火荡开一帐蓬旖旎。

——老子是改回来的分界线——

深夜,上京皇城的天牢之中,有清脆的碗碟破碎之声。

狱卒没好气地对着坐在牢里的人冷哼道:“还以为自己高高在上的太子呢,明日且不知道怎么死,什么玩意儿!”

狱卒骂骂咧咧的声音陡然截止在女子同样清脆的巴掌声理。

“公主……大长公主殿下?”狱卒看着面前忽然出现的女子瞪大了眼有点结巴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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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重新修改正常了,不会重复收取大家的费用!

宦妻 第七十七章 血色夕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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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奴才,太子爷永远是太子爷,我皇室中人不管于何处,什么处境,也不是你这个狗奴才可以侮辱的!”太平大长公主冰冷的丹凤眼里闪烁着宛如刀子一样森冷的目光,而那刀子上仿佛淬炼了剧毒,让那站着的狱卒浑身战栗。

谁人不知道太平大长公主为人向来很辣无情,更兼地位超然,就算她犯了什么错,也不会被追究,即使是现在九千岁彻底掌握天朝大权,无数太子、陆相爷的党羽纷纷下她作为太子一党不但没有被追究,地位亦稳固一如从前。

堂堂太平大长公主要杀他一个小小狱卒兼职易如反掌,狱卒心中直发寒,顿时吓得双膝着地,拼命磕头:“您大人有大量饶了奴才这一回吧,奴才只是见着太子殿下不愿用饭,所以才……所以才说了几句,奴才这也是为太子殿下考虑啊。”

他心中惴惴不安,这个,叫太子殿下因该也没于太大问题吧,毕竟千岁爷没有放出要废掉太子的正式诏书,那么这个太子还算是太子吧。

太平大长公主一听太子不愿意用膳,顿时心中大急,对着周围狱卒怒目而视,厉声叱责:“可是你们这群狗奴才给太子爷受气甚至用刑了!”

周围的狱卒在太平大长公主这样滔天的怒火下,顿时都“噗通、噗通”地跪了一地,那天牢的狱卒头子好歹也是个六品明正典狱长,如今只能苦着脸跪在地上,诺诺道:“公主殿下,您就是借给咱们十个胆子,咱们也不敢对太子殿下这般不敬啊,且不说殿下到底是个什么处境,就是如今上面那位一言九鼎的爷也没有发过任何一句关于太子殿下的话,咱们再蠢也不会去冒这个头儿,您说是不?”

这典狱长算是实话实说,甚至都顾不上避忌了,只伏下身子,额头点着手背。

太平大长公主却反而觉得心中稍微放宽了一些,她纵横两国宫廷数十载,面前这些人道行浅薄,若是她都尚且不能分辨不出那些是真言哪些是假语,便白活这些年头了。

“哼,量你们也没有这样的胆子。”太平大长公主转头望向栅栏内背对她而坐的白色背影,不过短短这些时日,便已经将那人修挺健硕,如帝国暖日一般的男子折磨得形销骨锁,一身白色中衣穿在他的身上都显出他肩头剥削,让她远远一望便已经心疼。

便是她这里已经闹开,他却仿佛老僧入定一般,不曾回头,甚至发丝都没有一丝颤动。

太平大长公主心酸又难受,她心烦意乱,挥手道:“你们全部都下去罢,不要让本宫再听见什么对太子爷不敬的话,否则……。”

她顿了顿,眸光雪亮如刀地射向地上跪着的众狱卒,一字一顿地道:“杀无赦!”

典狱长心中极为无奈,暗中瞥了眼站在附近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面无表情的司礼监的黑衣厂卫,只能暗自叹息,既然司礼监都没有表示,他又何必和这位脾气古怪的公主殿下硬对硬地扛着。

典狱长恭恭敬敬地伏了身子,领着一众狱卒齐齐道:“遵命。”

“滚!”太平大长公主不耐烦地甩袖走向那牢门。

典狱长立刻战战兢兢地带着人就要离开,却见太平大长公主忽然又唤了他:“ 等一下!”

典狱长一回头,就看见太平大长公主冰冷的目光正盯着牢门上的大锁,他心中一颤,暗自叫苦,不会吧,这位公主殿下难道还要想进去看太子?

如今让她进来与人犯会面就已经是他的失职了,若是真让人犯有了什么三长两短或者逃脱,哪怕没逃成,他这个典狱长就不用活了。

但是太平大长公主盯着那锁头许久还是摆摆手,仿佛有点黯淡地道:“行了,你去吧。”

典狱长立刻松了一口气,潦草地行了礼,匆忙如屁股着火一般赶紧走开。

太子司承乾本来就是一等重犯,关押之地也离开其他人犯远了许多,所以除了不远处那些影子、木头一样的黑衣厂卫站着,这里倒也算得上清静。

太平大长公主在那栅栏前坐下,看着他的背影,迟疑了许久,方才涩涩地开口:“子言,你可好些了?”

子言这是司承乾的字,亦是她为年幼的他所取的——君子不言,天命自归。

是她和他关系最亲密的见证。

只是司承乾仿佛并没有听到她任何话语,只是继续静静地坐着,望着乌黑高墙上那一方小小的窗口,有白冷的阳光落下来,将他的身影印照得更加萧索。

“子言,你是不是还在怪我不曾来看你?”

太平大长公主见司承乾动了不曾动,连头也不回,便心中愈发的焦急:“子言,前些日子是任何人都不能来探视你,如今九千岁这两日出宫去了,是九皇子,不,如今的宁王在宫里主持大局,我求了他的手谕才能看你的,不要怪我好不好?”

她眼里涌上浅浅的泪,双手抓住牢门的栅栏,轻声道:“子言,子言,你看看我,看看小姑姑好不好,你忘了从前咱们一起逃难流浪的路上小姑姑说了什么?”

司承乾依旧没有任何动作,仿佛泥塑木雕的身子,只是静默坐在地上,仿佛早已死去一般,半明半暗的空气里,飞舞的灰尘都不曾改变半分轨迹。

太平大长公主咬着唇,看着他的背影,眼中一片水雾,心疼又落寞。

他还是不愿意再理会她么?

她一咬牙,忽然冷声道:“承乾,你可以不理会我,难道你连自己的孩子也不打算理会了么?”

东宫虽然无嫡子,却有两个宫人生下年幼庶出子,因着母亲只是身份微贱的宫人,不过是在太子妃不适的时候伺候司承乾的寻常女子,所以平日里司承乾对两个庶子说不上多疼爱,但还算是颇为关照的。

如今之时,这两个孩子也许就是司承乾仅剩的血脉,骨肉连心,她不信他还能如此冷酷。

果然,司承乾削瘦的肩头微微一颤,随后有喑哑的嗓音响起:“舒儿、律儿……他们怎么样了?”

他长久不说话,声音干涩如砂纸,带着一丝颤抖,到底泄露了他心中的担忧。

听到他的声音,太平大长公主明媚冰冷的眸子里瞬间落下泪水,她却凉薄地笑了起来:“你到底还是愿意与我说话了,只是你会顾忌着与舒儿和律儿的骨肉之情,却可曾念过我呢,别忘了,我和你的身体里不也流着同源的血么?”

司承乾没有搭理她的话,只是冷冷地再次问道:“舒儿和律儿如今到底怎么样了!”

太平大长公主只觉得心头仿佛如针刺般难受,那种痛要不了命,却绵延不止,永不可停。

她为他耗尽心血,在外奔走,他却只记得和别的女人生的孩子。

“你回头,让我看看你,我就告诉你。”太平大长公主抹掉眼泪,硬声硬气地道。

司承乾仿佛在忍耐着什么,剥削的肩头微微的颤抖,片刻之后,他方才慢慢地起身,转过脸来,冷冰冰地看向她。

太平大长公主看着面前之人,他削瘦了许多,原本棱角分明的面容愈发的显得那些线条凌厉深邃,一双原本冷峻的眸子染上风霜的沧桑,冰冷如古井一般。

太平大长公主痛心的目光刺痛了司承乾的心头,他慢慢地握紧了拳头,冷冰冰地道“你可看够了,回答我的问题。”

他不需要怜悯,不需要任何人看笑话一样安慰。

太平大长公主轻声道:“我看不够,永远都不够。”

她顿了顿,方才回归了正题道:“舒儿和律儿很好,九千岁并没有动他们,只是已经借着顺帝的名义将他们贬为了庶人。”

司承乾眼中闪过讥讽:“意料之中。”

太平大长公主迟疑了片刻,还是道:“只是,舒儿和律儿并非是因为他们是太子庶子的身份遭到贬斥的。”

司承乾一怔,随后有一种不妙的预感,他眯起眼:“那是为了什么?”

太平大长公主咬了咬唇,苦笑:“是因为他们的母亲,那两个原本伺候太子妃的宫人与侍卫有染,趁乱之时,试图和奸夫带着两个孩子逃离,后来被抓了回来,此事前些日子闹得朝野上下沸沸扬扬,因为舒儿和律儿在大理寺与那两个侍卫滴血认亲之后,被确定为无皇室血缘,所以才被贬斥为庶人。”

司承乾瞬间脸色发青,身子一个踉跄竟差点跪倒在地,惊得太平大长公主就想要扑过去揽住他,但是却被拦在了栅栏之外,她不由后悔方才顾忌着九千岁没有令典狱长打开牢门,如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他如此难过。

司承乾扶着墙壁,大口地喘息着,仿佛不能呼吸一般,急得太平大长公主直掉泪:“子言,子言,你别这个样子,你可还好,我去叫太医过来!”

说着她就起身,提着裙摆想要离开,但是却被司承乾用干哑的声音唤住了:“等一下,别去!”

太平大长公主一愣,转身看向司承乾,却见他慢慢扶着墙壁已经坐下来了,只是闭着眼调理呼吸,咬牙切齿地道:“百里青,你果然卑鄙,竟然能想出这样无耻的方法羞辱于我……!”

这等于是昭告了天下他堂堂太子被戴了绿帽子,这丑闻简直丢尽了皇室颜面,而且也绝了那些人试图用他儿子们的名义打起反旗的念头,再加上除了那两个庶子,太平让他的孩子没有一个能活下来,更是让外间猜测他无法让女子受孕,一个不能生下继承人的太子,是不会得到朝臣们的支持的,绝了他翻身的念头。

百里青,他剑走偏锋,不杀舒儿和律儿,就是为了这个最终最狠毒的目的!

司承乾抚额,阴郁而尖利地凄然大笑起来:“你如今可满意了,害死了我那些孩子,如今看着我沦落到这般身败名裂的地步!”

他自认身为太子,一直都自持身份,不曾做出不符身份的事,遍拜名师,虚心跟着德高望重的朝臣学习政事处置,克己尽责,只为成为一个合格的储君,只为他日登基,一扫父皇所在时候的阉党横行,贪污腐朽之乌烟瘴气,扬天朝之威。

如今却莫名因着自己姑姑一点私心,沦落到这样不堪的境地,背负这样的污名,几乎绝了翻身的机会!

“子言,子言,不是的,我没有,姑姑不是故意的!”太平大长公主泪如雨下,捂住唇,泣不成声。

她只是想要他多看自己一眼,不要视她如无物而已……她只是嫉妒那些能够光明正大陪在他身边的女人,为他生下继承人。

“滚……滚……你给我滚出去,你害得我还不够么,成了天下人的笑柄,也是拜你所赐!”司承乾靠着墙壁坐着,冷冷地看着天花板,削瘦的面容之上仿佛了无生气。

“我永远不想再看见你!”

太平大长公主咬着唇,颤抖着死死地抓住栅栏道:“子言,你等着我,我不会再让你受侮辱的,我一定会救你离开这里,九千岁已经答应过我,他不会再为难你!”

司承乾忽然笑了起来,声音尖锐而满是嘲讽:“是啊,放我出去,怎么,你还能助我复国么,我看反正你男宠那么多,也不在乎多我一个,你便让那贼人将我给了你就是了,哈哈哈……。”

反正百里青那个贼人从来只将他看作玩物。

看着司承乾笑的歇斯底里,弯下身子几乎伏在铺着稻草的地上,长发凌乱地披散下来,覆盖在他单薄的身子上,太平大长公主心痛如刀绞,手指扣入木栅栏亦不知,肉嫩的指尖被划破,鲜血染上了木制的栅栏。

她只咬牙死死地盯着他颤抖悲愤的背影,一字一顿地道:“我不管你怎么看我,我会将你带出这里,我欠你的,我会还!”

随后,她起身,提着裙子向天牢外大不离去,她不敢回头,只怕一回头,自己便舍不得离开他。

“好好地照顾太子爷,若是下次本公主再听到你们这么对太子爷不敬,便小心你们的狗头!”太平大长公主经过典狱长的时候忽然冷冰冰地道。

那典狱长立刻点头哈腰:“是,是,卑职一定好好伺候太子爷。”

看着太平公主挺着背脊拂袖离开,典狱长大松一口气,暗自嘀咕,这位祖宗终于走了。

他扭头看了眼远处那个伏在稻草上,仿佛一点声息都没有了的太子爷,或者说前太子,摇摇头,没好气地吩咐底下的狱卒:“以后天字一号牢里的那位爷,你们给的东西都要咱们犯人里头最好的,嘴巴也比闭紧一点,别他娘的给老子再惹事!”

狱卒们赶紧点头如捣蒜/

随后,他转身也向自己办事的地方骂骂咧咧地走去。

太平大长公主僵硬着身子走出了天牢,天牢外身边伺候的大宫女明月担忧地立刻上前去扶着太平大长公主。

“您可还好?”

太平大长公主扶着额,另一只手搁在明月的肩头,才勉强让自己没有坐下地去。

明月见着太平大长公主浑身发抖,不由愈发的担心,她虽然有些贪财,偶尔私下会利用身为公主面前红人的身份做点私活,但是却还是很关心自家主子的,于是便赶紧招呼软轿过来,也顾不得肩头被公主掐得生疼,赶紧扶着太平大长公主上了轿子,一路紧赶慢赶地回了公主居住的华秀宫。

一道修长的身影正在华秀宫院子里的大树下躺椅里闭目养神,听着一片喧哗,他张开眼看了看,又静静地闭上了眼。

明月扶着太平大长公主进了房间,又唤来其他人摆上凉冰,取来了薄荷露,喂着太平大长公主喝了点,见自家主子长长地喘了口气,便靠在软枕上,泪如雨下却一言不发。

明月心中惴惴,记起自家主子素来是个要强的,从不肯在人前落泪失态,朝着其他宫人摆摆手,将其他人都打发了,自己退到一边,不安地垂手站着。

也不知过了多久,太平大长公主忽然轻声问:“明月,你说本宫是不是做错了?”

明月到底跟了她多年,凭借着直觉也隐约地能明白公主殿下说的是什么,她却不敢回答,毕竟,这些都是主子们的事,谁敢随便说些什么呢?

何况如今太平大长公主看着没有失势,但实际上早已经大不如前风光。

太平大长公主斜斜靠在软枕上疲惫地朝她摆摆手:“行了,你且去吧。”

她怎么会跟一个没有什么眼界力的丫头说这些?

明月看着太平大长公的模样,心中还是不安,她忍不住轻声道:“公主殿下是想要救太子殿下吧,只是您已经献出了西狄的地图和您在那边的人脉,九千岁若是再不放,咱们又能如何,总不能和千岁爷对着干吧,不如去求求千岁王妃?”

如今公主殿下凭借与千岁王妃的关系,又因为她的特殊身份才能保持了如今的荣华富贵与体面,万一公主殿下一个想不开去劫狱,她们这些身边人都要被牵连跟着一起受死。

太平大长公主忽然睁开眼冷冷地道:“西凉茉是西凉茉,九千岁是九千岁,若是本宫卑鄙地利用茉儿,且不说此事成不成,本宫和她会连朋友都是不成的了,以后不要再提这种事。”

明月讨了个没趣,心中腹诽,脸上却也只是恭恭敬敬地道:“是,只是太子爷那边……。”

太平大长公主冷冽的目光望着天花板,看起来有些呆滞,随后她忽然翻身而起,从床下取了个匣子出来,抱在怀里,喃喃自语:“本宫就知道那人没那么好骗,但是本宫也不那么好打发,有了这些真东西在这里,要换承乾一世平安,总是可以的……总是可以的。”

明月有点丈二和尚莫不着头脑,但是见着太平大长公主那般模样,也只能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转身出了宫殿外。

门口的明香、明霞见着她出来便都围了上去,讨好地道:“明月姐姐,公主殿下怎么了,咱们晚膳可要准备些什么?”

明月不耐烦地挥挥手:“按着寻常准备些清淡菜色就是了。”

明香又问:“要不要去请芳官公子过来?”

听到芳官的名字,明月顿了顿,点头:“也好。”也许公主殿下能稍微心情好些,也不至于总把一颗心记挂在太子爷身上,徒惹烦恼。

说罢,她便匆匆地离开,向自己屋子里而去。

进了屋子,明月方才跨下了脸,有点烦恼地怅然叹了一声,她是不是该给自己谋个退路了,过了今年她也满二十二了,再不出去就找不到人嫁了,原本当个公主面前的红人也很不错,可惜公主这些日子看着越发的不中用,认不清大局,她怎么劝都没用,迟早会将所有人都给扯下太子那个危险的水坑里。

她刚要转身,却忽然撞进一个男子宽阔的怀里,明月一愣,抬头对上一张俊美非常的面容,修眉凤目,挺直的鼻尖就几乎碰到了她的额头,她甚至能感觉对方那种带着男子气息的鼻息喷在她的皮肤上,让明月莫名地不自在。

她从来没有和男人那么贴近过。

“芳官,你怎么在我房里?”明月微微颦眉,想要退开一点,但是对方却反而更进了一步,居高临下地看着她,薄唇噬着笑,答非所问:“明月,你肩膀受伤了?”

明月想说关你什么事,却不想芳官忽然指尖一扯竟将她肩头的衣衫给扯下来,露出一大片雪白的肩头。

那片雪白肩头上,淤青尚且正常,但是至少有两处都被捏破见血了,看起来颇为严重。

明月一僵,她从来没有和男子亲近过,更何况在别的男人面前裸露肩头,只能任由对方冰凉修长的手指抚摸上她的肩头肌肤,声音带着一丝讥诮:“是公主殿下弄的?”

明月只觉得他的呼吸喷子在自己肌肤上,敏感的让她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她有些慌乱地别开脸:“你放开我。”

“公主殿下一向眼里和曾装过咱们这些下人的生死,她今天去了太子殿下那里,八成想要救太子吧?”芳官非但没有放开她,反而将身子贴上明月的娇躯,在她耳边讥讽地道。

“主子们……的事不……不是咱们可以问的。”明月只觉得脸红似火,心跳如鼓,想要推开他,双手却软软的没有什么力气。

芳官忽然低头,伸出舌尖在她肩头的伤口轻舔起来:“别动,我只是在帮你处理伤口。”

那种细腻又粗粝的感觉掠过肩头,明月一下子就脑海里全都空白一片,浑身轻颤起来,身子酥软,鼻息间都是男子特有的味道。

芳官恰好伸手搂住她的纤细腰肢,顺带轻吻在她耳边:“公主殿下若是做出些什么蠢事儿来,只怕咱们华珍宫里的人都要给她陪葬,明月,你说咱们是不是该想个后路了?”

“什……什么?”明月软软地,脑子里都是一片茫然,面若桃花,只喃喃地下意识帮太平大长公主解释道:“公主殿下不会的……她只是想要用什么东西……去求千岁爷换得太子爷一生平安。”

“哦?”芳官眼底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咬住她的耳垂,指尖也滑进了她的衣衫里:“什么东西能让千岁爷放了太子殿下,只怕是公主殿下的一厢情愿吧。”

“不知道,一个匣子……。”明月有些茫然地摇头,随后又茫茫然地道:“芳官,你说公主殿下真的会为了太子殿下不顾一切么,咱们跟了她那么多年。”

芳官眸光幽冷,闪过讥讽的笑意,随后将明月顺势推倒在桌上,冷冷地道:“谁知道呢,女人都是那种遇到自己心仪男子便成了世上最愚蠢之物。”

明月挣扎了一下,不知道自己到底该不该和主子的人在一起,她还有彷徨而茫然,却被芳官强行翻了个身子,从身后撞进去了,她尖叫一声,却最终还是软软地趴在桌子上低低地轻声哭泣起来,也不知太过欢愉还是痛苦。

她只看见窗外渐渐落下的夕阳将这宫里的一切,还有在自己身上的男人面容染成一种凄艳而诡谲的殷红。

——老子是有人又要自挂东南枝的分界线——

“阿九……。”西凉茉软软地靠在百里青的肩头,轻声呢喃。

“嗯。”百里青懒洋洋地揉了揉她的发丝。

“咱们该起来了,一会就要进宫了,今日是飞羽鬼卫正式接受你封赏的日子,这会子还消磨在这里,像什么样子呢?”西凉茉身手去勾自己的衣衫,试图打起精神从他身上下来,却恰好把自己的柔软耳垂送到某只大狐狸面前。

千年狐妖岂有见肉不吃之理,自然一口不客气地咬上去。

“你……你够了!”西凉茉倒抽一口气,又敢推开他,这老妖自然是不肯随意松口的,只能红着脸儿等着他咬够了。

大白天的窝在书房不干好事,这回京一路不骑马,只坐马车折腾的还不够,回了京城又关在房里,名曰休息,今日要办正经事儿时候却还不肯罢休。

“这不是怕你流鼻血么?”百里青懒洋洋地道。

“八百年就不流了!”西凉茉红着脸没好气地道。

两人正是你侬我侬之时,却听见外头小胜子忽然心急火燎地在外头扯着嗓子喊:“千岁爷,夫人,不好了!”

百里青阴魅的眼里一冷:“小胜子,你说谁不好了。”

小胜子在外头摸了把脸,赶紧换了口气:“千岁爷,那西狄副帅出事了,刚刚被发现在驿馆里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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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票不见来,猜猜谁会自挂东南枝,俺不敢求前三了,本月以后大神云集~只要能前五都阿弥陀佛了~

还有这周某悠要交出版尾稿了,很忙,忙成个陀螺,但是会保持更新的,万更有点困难,福利下星期给大家放,一定有~大家知道,出版,还要保持更新是个喷血的事,但是某不想断更,这不道德!

抱抱能理解,并且支持我的妞儿们。

最近看盗版的妞儿有点多,不是我不回复,而是我回复你们,那么那些看正版的妞儿呢?

虽然也许她们不介意,但是我会觉得对不起付出了支持我的她们。

这两天刚刚有一位网文写手过劳死,网上沸沸扬扬的~有时候看到这样的新闻,真心悲凉,写出来的东西,别人随随便便就拿去看了,并不觉得有什么,这算是心血耗尽而亡么?

宦妻 第七十八章 断头尸和纯情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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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谁没了?西凉茉瞬间颦眉。

小胜子在外头倒是耳朵很尖,立刻回道:”是被您擒拿回来的那个西狄西线兵团的副帅——龙素言,今日一早就被人发现在驿馆没了。“

不一会,小胜子就听见房间里面一阵悉悉索索之声,然后门就吱呀一声开了,他抬起头,正巧对上一张粉色娇融的俏脸。

西凉茉眸虽然已经恢复了平静,但水眸轻软,眉梢眼角依旧隐含媚色残春,正似傍晚秋水长天之上未曾褪尽的残红落霞,惊鸿一瞥,便让人呆了去。

直到小胜子感觉一道森冷的寒光落在他头上,那种有实质性的目光几乎瞬间让小胜子觉得皮肤有尖锐的痛感,下意识地瑟缩了下,立刻垂下头去,战战兢兢地道:”夫人。“

西凉茉依旧颦着眉,倒是没注意这些小细节,只是专心在方才听到那个消息上:”行了,准备一下,咱们马上去现场勘察一下。“

小胜子立刻点头去了,临走前小心地瞥了站在西凉茉身后的自家主子一眼,正巧见着自己主子冷冰冰的模样,他赶紧一缩脖子,跟只鹌鹑似的一路溜开去。

因为一向在那些西狄人面前着男装,所以西凉茉换了身简单素雅的男装,依旧做了男子打扮和百里青各自领着几名亲信快马加鞭,不一会就赶到了驿馆。

驿馆周围的防卫已经围上了锦衣卫和司礼监的人,而顺天府尹的人则全都站到了外围,眼巴巴地看着,一脸茫然的样子,他们虽然负责上京上到的刑事大案下到鸡毛蒜皮夫妻吵架的事儿,但是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一旦插手,就基本上没他们什么事儿了。

西凉茉和百里青策马到地的时候,司礼监的人早已经利索地上来替他们牵马缰,西凉茉瞥了眼慌慌张张躬身行礼的顺天府尹的人,忽然道:”让他们最得力的办案衙役和仵作进来吧。“

周围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脸上都是一愣,随后隐约露出不屑的神情,司礼监和锦衣卫虽名声不好,但实际上却是各类拔尖的人才云集,顺天府的人根本入不了他们的眼。

宿卫则心里暗自觉得夫人必定是不了解自己人的实力,但还是恭敬地点头之后,朝着自己属下挥挥手,然后便有人领上前领着战战兢兢的顺天府尹的人过来。

小胜子忍不住上来轻声在西凉茉身边道:”您是不晓得,这种场合都是咱们锦衣卫和司礼监的人接手。“

西凉茉自然知道他们想要说什么,只是淡淡地道:”司礼监和锦衣卫自然都是好的,只是我想问问,有没有人专门和尸体打交道,并且经常参与破案的?正是因为大家都专注自己手职责,未必就一定在别的领域上比顺天府尹要强,毕竟咱们的人里不曾有人专门负责刑案,其中许多细节和常识没有足够的经验,未必能看出个所以然来。“

此言一出,顿时让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一愣,却都没有人出声,毕竟他们中有人擅毒、有人善杀人、有人善于监视、有人善于侦察,验尸自然是有的,痕迹高手也是有的,但目的不同,他们的目的主要是确定目标死了没有,是否有生还者或者逃亡者,或者别的什么阴谋痕迹。

但到底不是综合刑案现场判断和分析,更是没有人真的专门干过——验尸断案。

西凉茉看出他们的不服气,微微一笑,倒也不戳破,只道:”且请顾大人他们一起进去吧。“

那顺天府尹手下养着一名七品按察吏,姓顾,三十五六岁年纪上下,面容干瘦,平日里很是寡言,但是在民间素有神按察之美名,只是为人一向冷硬,所以一直升不上去,顺天府尹又舍不得扔掉这个臭石头,便一直养着。

他原本是不屑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但也知道其中厉害,只一直不做声罢了,如今虽然不知道西凉茉是谁,但听见这身份不低的美少年这么看得起他们,倒是个难得的明白人,他心中倒是对西凉茉高看了一眼,便跟着顺天府尹上前恭敬地抬了抬手,然后转身率先进了驿馆。

西凉茉挑了下眉,轻笑:”果然是神按察,倒是个性子傲的。“

百里青淡漠地道:”有本事自然能傲气,若是没本事便是自寻死路了。“

那顺天府尹干笑几声,不敢去看百里青的脸色,只对着西凉茉小心翼翼地道:”大人见谅。“

心中难免懊悔,早知千岁爷要来,他说什么也不会把老顾这厮带来。

西凉茉点点头,摆摆手转身也和百里青一起进了驿馆。

一进驿馆就闻见一股子浓郁的血腥味,随后在脸色发白的驿馆馆长带领下,西凉茉走到了内馆里,一抬头便看见了一句没头的尸体躺在床上,空腔子里一团黑凝血污,血迹却一路蜿蜒到了窗外,地面上还有大团拖曳之血痕。

西凉茉微微颦眉:”头呢?“

那驿馆馆长失魂落魄地摇摇头:”不知道,都找过了,司礼监和锦衣卫的大人们都找过了,就是什么都没有找到。“

百里青冰冷阴魅的目光扫过自己的属下,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皆纷纷低头,宿卫低声拱手道:”属下们周围都找遍了,连着附近的水井、垃圾笼子都寻了,不曾见到西狄人的头,估摸着许是被凶手拿去了。“

西凉茉看向一边在盯着地面血迹发呆似的顾按察,忽然客气地问:”不知顾先生怎么看?“

那姓顾的头也没抬,只道:”叫我老顾就行。“

周围司礼监的人却心中不悦,只觉得这中年老男人未免太过狂妄,竟然对主子这么说话,不免脸色都冷了下去,原本他们身上气势就阴沉,跟百里青如出一辙,如今这般模样,看起来愈发可怖,周围空气的温度都像是冷了几分,竟让堂堂的顺天府尹与一干衙役忍不住腿肚子冻得抽经

西凉茉听着这不着调的回答,不由有点儿好笑,随后也从善如流:”老顾,你怎么看?“

”死者脖子上刀口整齐,说明砍下去的刀子一定很锋利,而持刀的人必定力气很大,或者会武。“老顾一点都不避讳地翻动了一下尸体,随后又看了看龙素言的手心,又补充道:”凶手应该会武艺,因为死者武艺应该不弱,手上都是用剑的老茧。“

西凉茉点点头:”没错。“

龙素言的武艺确实相当不错,与白起不是相上下。

老顾在尸体上摸了摸,又周围看了看,蹲在地上瞅了瞅忽然起疾言厉色地怒道:”谁把这地给扫了,还动了尸体!“

西凉茉闻言,也不由颦眉看向百里青,百里青看了眼宿卫,宿卫脸色有点奇怪,却不得不有些莫名其妙地道:”因为接到主子们要来的消息,所以兄弟们就把尸体给抗上了床,周围也清理了一下。“

只见老顾的胸口起伏了好几下,忽然甩手就往屋外走:”老顾没法子给出什么结论,各位大人另请高明罢。“

众人莫名其妙,百里青的眼底闪过一丝不悦,见着主子神色不愉,小胜子立刻一个狠厉的眼色过去,立刻有两个锦衣卫咣当一声抽出了刀子架在了老顾的肩头上,厉声道:”小小按察吏怎么敢对千岁爷和督卫大人不敬,还不跪下!“

西凉茉如今身份在外依旧是飞羽督卫,所以众人也都这么唤。

老顾好像一下子才清醒过来,自己这可不是在平常断案的时候,能按着自己的性子来,只能又气又怕地被人强行按倒在地。

顺天府尹立刻苦着脸上来跪地恭敬地道求饶:”千岁爷、督卫大人,老顾只是平日断案里最恨他人翻动现场,只说这样一来便什么线索都没有了,绝非故意顶撞千岁爷和督卫大人的。“

百里青冷冷地嗤了一声,没说什么,倒是西凉茉能够理解这种‘专业人士’会有的一些怪癖,何况翻动与清理现场是会失去很多判断还原真相的线索。

她淡淡地道:”行了,让顾先生起来吧,千岁爷和我都不会怪罪他们的。“

西凉茉顿了顿又道:”只是他需要将他现在有的推断说上一说。“

顺天府尹立刻吹胡子瞪眼地看向老顾,老顾颤抖着身子,却还横着脖子硬声道:”就目前情形看,这死者是被熟人所杀,地面虽然痕迹已经被清理,却还是看得出这里没有经历大的打斗,而且他身上有两处伤,一处背后,一处头颅,都是致命的,这样的高手能背对着的人,必定是熟悉者,他受伤失血过多,然后才被砍下了头。“

西凉茉点点头,若有所思。

百里青眯起眼,看了眼龙素颜的尸体,忽然又问:”那凶手为何要砍下他的头?“

那老顾沉默了一会,才道:”这种情况要么是不想让人认出死者来,要么就是凶手与死者有大仇。“

百里青点点头,摆摆手道:”行了,你且去吧。“

随后他又瞥了眼宿卫,冷冷地道:”你们这个月的月银都赏赐给这位顾先生。“

虽然百里青一向护短,没有在顺天府的人面前说什么,但是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都红了脸,低下头去,他们知道这是你千岁爷在惩罚他们的狂妄。

打发走了老顾和顺天府的人,西凉茉和百里青一起走了出来,没了驿馆里浓重的血腥味道。

站在空旷的后院里,看着天边的夕阳带着一种腥红的血一样的色泽将万物都笼罩上了一层模糊的腥红,西凉茉轻叹了一声:”山雨欲来,风满楼,有人很不喜欢咱们和西狄停战呢,只怕西狄送信的使节只怕很快就要知道这个消息了。“

如今他们刚刚接受饿了西狄皇后送来的停战书,也才将龙素言和百里素儿在他们手上的消息传递给西狄皇后,还打算拿那位皇后娘娘的儿子们跟她做笔大交易,不想却出了这样的事,若说是巧合仇杀,也未免太巧合。

”哼。“百里去阴魅的眸子被那夕阳的光染成一种奇诡冰冷的猩红,他勾了下精致的唇角轻嗤了一声,竟然似浑不在意:”西狄人而已,没了便没了,若是西狄那老贱妇识趣点,兴许本座还会将那百里素儿还给她,若是她不识趣,本座便养着那小崽子,隔一段时间剥了他点皮,抽他一段骨头,慢慢地给她凑齐一整套乐器!“

看着百里青唇角那抹艳丽又残忍的笑容,西凉茉忽然想起了初次看见他的时候,心中不由有点狐疑,他似乎遇上和西狄皇室有关的事,便愈发的冷酷。

又或者只是她的错觉?

她沉思了片刻,还是道:”嗯,百里素儿如今还在太医院养伤,我看还是将他接到千岁府去关着,就算咱们不惧西狄人,但手上有好筹码,还是别废了,他还得在咱们国内做一段时间的人质。“

这也算是百里素儿的幸运了,他被身边的这位爷弄个半死,不得不进宫住在太医院的医馆养伤,反而逃过一劫,不管是天朝内的人还是周围的国家探子打算挑拨离间,她都不放任事态的发展,遂了那些人的愿。

百里青闻言,顿时脸色阴沉下来,毫不犹豫地拒绝:”不行!“

西凉茉看了他一眼,有点莫名其妙,只以为他洁癖又犯了:”你若是不喜外人进来,我就把他打发在外院,让小胜子找人看着他就是了。“

百里去还是冷声道:”不行,你若是担心有人对他动手,咱们只把他扔进司礼监大牢去看着就是了。“

西凉茉闻言,很是无奈地抚额:”亏您老想得出,那地方人竖着进去,躺着出来,你觉得那小子进去了,照着他的脾气在,只怕出来就是一句尸体了。“

在太医院还三天两头的绝食求死的傲慢少年,若是进了司礼监大狱估计只会剩下一把骨头了,偏偏他身份特殊,一时间倒是真不知道将他关在哪里才放心点。

百里青还是冷冷淡淡丢下一句话:”休想,那是本座的地方,从来的规矩都是西狄人与畜生不得入内!“

说罢,拂袖而去。

西凉茉呆了呆,她是不是不该告诉那只千年老妖”与狗不得入内“的各种典故?

当初他院子里各国舞娘都有,什么时候有了这个”西狄人与畜生“不得入内的规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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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最后,骄傲的千岁爷还是同意了百里素儿住进来了。

因为……

”郡主让奴婢转告千岁爷,既然西狄人与狗不得入内,她只好委屈一下带着那个西狄人和小白那只畜生暂时回国公府住了些日子了。“白玉轻咳了一声,对着百里青道。

百里青瞬间脸色阴霾如山雨欲来,他唰地丢下手里的奏折阴沉沉地冷道:”那个臭丫头人呢!“

白玉稍稍退后一步,避开百里青身上那种逼人的阴寒之气,随后再次轻咳一声:”咳,郡主说她因为想到要与夫君分隔两地,便茶饭不思,身心憔悴,忧伤不已,一日不见,如隔三秋,出恭不顺,以至于积劳成疾,内伤沉重,所以决定卧床不起,同时关门闭户,谢绝任何人往来,让她独自哀悼她悲惨的生活与……呃……爱情。“

说到后面几个字,白玉忍不住微微脸红,这话听起来怎么那么别扭又怪异,而且非常的——厚颜无耻。

”厚颜无耻!“百里青沉默了片刻,咬牙切齿地从牙缝里挤出来四个字,随后冷着脸坐下了继续批阅奏折,但是白玉却觉得千岁爷的眼睛里那种奇怪的阴霾之气似乎都悄然消失了,倒是有一种亮晶晶的东西在里头,看起来好像是……呃——得意?

而且,她犹豫了一下,千岁爷手上的奏折拿反了,但是她想了想,还是什么都没说,退了出去。

千岁爷没有坚持反对那西狄小皇子住进来,想必就是没有什么问题才是。

但是小胜子正巧端了一碗清心茶进来,一进门就看见了百里青手上的奏折,便笑道:”什么事儿让爷这般开心,手上的奏折都拿反了。“

话音刚落,一本奏折就直接甩在了他脸上,把小胜子还没说完的下半句话给甩了回去。

白玉摇摇头,默默地道,郡主说得对,人蠢不能怪社会。

不过,社会是个什么东西?

……

”你且放心就是,让人收拾他的东西抬回府里去就是了。“西凉茉懒洋洋地摇摇扇子道。

连公公还是有些担心:”这,千岁爷说了不让那西狄皇子住进去的,万一触着爷的逆鳞……。“

西凉茉勾了勾唇角,似笑非笑地道:”这龙虽有逆鳞,只是顺着鳞片摸爽了,不也一样翻过来,龙鞭都给你看。“

何况那只傲娇的千年狐狸精想要哄她说那个字,想许久了,如今算是变相告白,如了他的意了,够让他得意忘形,脑子短路一段时间了。

连公公犹豫了一阵,还是点点头,毕竟到底是夫妻,他琢磨着这朝野上下敢违背爷的也就是夫人了,既然夫人有把握,那想必是没错的。

于是,他便吩咐底下人将百里素儿的东西都收拾了,顺带连百里素儿也一并地‘收拾’了。

看着一卷一人高放在地上,正在被打包的‘被子’,西凉茉走过去,勾下了被子上部分,露出一张不知是热得通红,还是羞恨的通红的艳丽小脸。

百里素儿一看见西凉茉,便愤恨地死死盯着她,仿佛恨不得咬死她似的。

西凉茉却一点不介意,只笑了笑:”我却知道你不怕死,那么不妨在住进千岁府之后,也这么不识趣地整日叫喊,我相信你应该听过司礼监大狱的大名,里面一百零八种刑罚皆能让人生不如死,而且九千岁最近正厌烦了那些刑法没了新趣味,相信他一定很愿意拿你做个实验。“

百里素儿原本打死都不愿意去百里青的府邸里住着的,毕竟那个恶毒的、恐怖的却比他还长得漂亮的妖魔,实在给他幼小的心灵造成了太过恐怖的印象。

所以,一听到要将他从太医院移出去,便歇斯底里撒泼不肯去,哪里知道这个姓末的混蛋一来不但命人强行捆了他,而且还……

西凉茉忽然伸手勾着被子的上端向下一扯,一下子露出百里素儿胸口娇嫩的小樱花,她伸手在他胸口上戳了戳,笑得一脸温文尔雅:”哦,对了,小朋友,如果你打算让所有人都看到西狄皇子是怎么裸奔的,那么不妨在一会的路上跳车逃跑或者歇斯底里的尖叫、咒骂吧。“

”你……你……无耻!“百里素儿漂亮的脸蛋瞬间因为西凉茉轻佻戏谑的行为涨得满脸通红,仿佛差点就要因为愤怒爆头而亡。

白玉、白珍和连公公几个暗自为那个漂亮又暴躁的西狄小皇子掬一把同情泪。

西凉茉为了免掉百里素儿的后顾之忧,命人将撒泼的百里素儿扒了个精光,然后拿被子一裹,只露出头和脚,就如某些国家皇帝宠幸妃子的时候,命太监们扛着光溜溜的妃子一路送到龙床上。

只是百里素儿则是被光溜溜地裹在被子里,一路从皇宫,让太监抗到了——千岁府,一路上穿越半个宫城、除了玄武门再转到朱雀大街,招摇过市地回到九千岁府,直惹得众人议论纷纷,九千岁又得了什么宝贝罢,这一次的宝贝可真大,而且很特别,拿被子裹着?

一路上,西凉茉很满意百里素儿的乖巧,缩在被子动都不动。

对付小贱人,自然是有更贱的方法。

安置好了羞愤欲死的百里素儿,西凉茉便回了房,果不其然,一道修长的身影已经姿态优雅地靠在窗边,等着她回来了。

他见她回来,忽然不阴不阳地道:”怎么,心不疼了?“

西凉茉面不改色,心不跳地道:”自然是,因为见到了夫君,所以自然心不疼了,要不,你摸摸看?“

百里青一愣,竟然莫名其妙地因为西凉茉的话有点不自在,抬起了下巴,轻哼一声,仿佛懒得理会她,只低头看书。

西凉茉心中暗笑,看样子今早那句话,竟然能影响到这只千年老妖到现在,素日里无耻指数似乎下降了,变得纯情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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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家团聚,哈哈哈

宦妻 第七十八章 纯情的九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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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走过去,坐在百里青身边,瞅着他还是一副爱理不理地看书的模样,便道:“阿九,我知道你不喜欢外头人住进来,便把他安排在了外院,你看如何?”

百里青还是冷冷淡淡地垂下眼,一副完全没听见她在说什么的样子。

西凉茉眼珠子一转,忽然轻咳了一声:“阿九,别不理我,人家会心疼的。”

说着她揪住他的一只手搁在自己的怀里,凑上去软软地道:“阿九,阿九,阿九,阿九……。”

百里青的手刚被搁上她胸口的时候,西凉茉就发现他僵住了,随后在她刻意用那种软软的声音叫他的时候,他那种永远都是冷白的面孔上居然出现奇怪的……呃……绯红?

西凉茉心中暗暗啄磨,她给的一剂‘告白’药,是不是太猛了,居然降低了这只天下第一无耻厚颜千年老妖的无耻程度,竟然会因为肉麻话脸红了?

西凉茉当下就决定再接再厉,试试肉麻话的威力,她爬在他耳边继续软绵绵地道:“阿九啊,你是我的天,是我的地,我好喜欢你,好喜欢,好喜欢,好喜欢……。”

唔……这种完全不符合她个性的肉麻话已经是她能容忍的极限了,再肉麻的,她也实在想不起来,想起来也他娘的说不出口。

百里青硬邦邦地道:“你今儿有毛病么,也不嫌渗得慌,想做甚便直说就是!”

虽然这厮一脸嫌弃的模样,但他的手却完全没有离开她的胸部呢,西凉茉心中暗笑,继续软软道:“不想做甚啊,只是我今儿让白玉来与你说的话,你可听到了,有何感想。”

百里青沉默了一会面无表情地道:“既然你已经让那小崽子住进来,就别让本座看见他!”

西凉茉瞅着他愈发红艳的耳垂,忽然笑眯眯地道:“好,不过,阿九,你还没有说你的感想呢。”

百里去沉吟了片刻,又淡淡地道:“你想不想知道咱们前段时日为什么‘不行’?”

西凉茉一愣,随后很感兴趣地挑起了眉:“哦,是什么原因呢?”

百里青阴魅的眼底闪过一丝怒色,随后冷声道:“你可还记得彼时我与司流风对阵,他用了他爹从我那里偷来的璇玑魔功么。”

西凉茉点点头,表示她是记得的。

百里青冷哼了一声:“那魔功修炼的路子与我的守元功多少有些冲突,所以后来我便甚少使用。”

原来那五百年前的海外魔仙乃是女子,所修炼的魔功功法要采阳补阴,若由男子来练习则需要通过一个女子作为炼化阳气的炉鼎,如果炉鼎之体与他有血缘关系则更是事半功倍,司含香便是司流风的这个炉鼎,让他短短数年就练到了璇玑魔功第五层。

而百里青则是靠着道家正宗的守元功,强行归制和炼化那璇玑魔功的阴邪之气,倒也算是相安无事,而百里青自从用了八年将这魔功练到第九重之后,却发现这魔功威力并不如后来老魔物教给他的蛛丝傀儡那般厉害和有趣,当然更不如蛛丝傀儡这般炫目,他就毫不犹豫地抛弃了璇玑魔功。

但是那日他为了刺激司流风又用上了璇玑魔功,于是麻烦就来了。

百里青已经不是童子元阳身,守元功已破,用了那魔功之后,阴寒之气没了守元功的的炼化,便直接悄无声息地进了百里青的功脉里,。

血婆婆判断他之所以毫无所觉,便是因为他自己本来练习的就是阴邪一派的功夫,所以毫无违和感,但是这股子魔功阴寒之气却会吞阳,而那一次之后百里青又和西凉茉有过夫妻之事,魔功之气不知怎么又携着百里青的部分阳气进了西凉茉体内。

百里青虽然身上元阳含阴,但是越是这样,越是心火难忍,要去撩拨西凉茉,西凉茉本不是炉鼎之体,也没有与百里青双休过那魔功,寻常人自然受不得阳气,西凉是百里青还喜欢撩拨她,阴阳无法调和,阳气压阴,便出现了百里青虽然很想睡了自家的小妻子,但是却无能为力,西凉茉虽然难得的软如纯水,敏感异常,奈何自家大狐狸却‘不举’,越是靠近他,自己越难受的阴阳颠倒之相。

西凉茉听了半天,只觉得还是有点云里雾里的,她琢磨着道:“原来如此……。”

百里青颇有点郁闷的模样,冷道:“当初就不该将司流风那混账东西给杀了,而是应当阉了他!”

西凉茉沉默了一下,方才把话说完:“……原是自作孽不可活。”

百里青:“……你这话什么意思?”

西凉茉:“你说呢?”

百里青:“你在找茬么?”

西凉茉:“那咱们换个话题吧。”

百里青:“换什么?”

西凉茉:“你对于我让白玉转告你的话有什么感想这个话题怎么样?”

百里青:“……。”

西凉茉:“阿九,你转移话题的能有点差,不过如果你觉得不好意思的话,不如咱们再换个话题吧。”

百里青:“我没有不好意思。”

西凉茉:“好吧,你说没有就没有,我是你的初恋么?”

百里青:“初恋是什么,胭脂么?”

西凉茉:“就是,我是你第一个爱上的女人么,暗恋那种不算!”

百里青:“……。”

西凉茉:“阿九,你在害羞么?”

百里青:“本座没有!”

西凉茉:“你害羞了,所以不敢看我么……。”

百里青终于刷地一下站了起来,对着西凉茉咬牙切齿地道:“臭丫头,以后别把这种愚蠢又可笑的词安插到本座的头上!”

西凉茉看着面前恼羞成怒的美人,好整以暇地道:“你脸红了。”

她还没有看见过千年老妖会脸红,这样的千年奇景,她自然是要好好地欣赏,不得不说,这样‘纯情’的大狐狸,看起来几乎可以用——有趣这两个字来形容。

百里青下意识地想要别开脸,却发现自己这种行为极为可笑,并且某人眼底闪过的促狭一下子就让他清醒过来了,他阴魅的眸底闪过恼意,危险地眯起眼,用手上的书卷挑起她的小下巴:“丫头,胆儿肥了,你在挑逗为师还是在玩弄为师?”

西凉茉一脸无辜地挑挑眉:“我怎么敢呢?”

她只是没有想到这只以邪妄闻名的大狐狸居然还有隐藏得那么深的‘纯情少年’的一面而已,大概是因为他从来没有经历过正常的相恋的过程,哪怕是与她在一起也是从彼此算计之中开始。

即使调情手腕高超,即使早已见惯美色如云,即使早已习惯彼此的体温和每一寸肌肤大的感觉,却会因为被直白地告白而窘迫的人,大概只有她眼前的这只千年老妖了。

百里青看着她眼底丝毫不掩饰的笑意和促狭,心中一恼,伸手就将她按在软榻后的墙上,魅眸悠悠,精致的唇角诡冷地勾起笑来:“好丫头,看样子是为师最近太纵着你了,没让你下不来床是为师的错。”

西凉茉看着他又恢复了平日那种邪妄非常的模样,心中顿时打鼓,她好像调戏这只大狐狸调戏得有点过火。

“那个……呃,阿九,我回来以后还没去看过洛儿,我先去看看他。”西凉茉面不改色,镇定地道,足尖却悄悄点地。

百里青一只修长的手仿佛很巧地搁在她的腿上,随后膝盖一顶,恰好将她试图合拢的腿儿分开,直接就顶到了她腿心,随后另一只手危险滴摩挲着她漂亮的锁骨,他垂下眸子轻笑,凉薄的呼吸略过她敏感的耳垂:“怎么,这就害羞了?”

这是他在把她的话还给她么?

他一用这种危险的姿态靠近她,她就会开始脸红,西凉茉老老实实地点头:“没错,我害羞了。”

她可是诚实的人,最主要是如果她不承认,那人绝对会手段百出让你乖乖地害羞。

百里青低头咬住她柔软的唇,轻笑:“你这丫头倒是乖觉,不过今儿丫头你真是太欠了。”

西凉茉呼吸慢慢地乱了,只觉得他定在腿心的膝盖恶劣地磨蹭,让她实在没法专心,只心不在焉地呢喃:“嗯,欠什么?”

百里青扣住她的纤腰肢,指尖跳开她的腰带,极为优雅地低声道:“欠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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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日凉风渐起,天光极好的时候,万里无云,白云如棉,恰似碧海上的白帆小舟,西凉茉最喜欢这样的时候躺在树下藤椅中看书与理事。

只是这日的好时光怕是很快就要没有了,她才坐下没多久,便见白玉领着周云生匆匆过来,周云生的模样不似平日里的从容,倒是有些严肃。

西凉茉搁下手里的书,坐起身子看着他向自己行礼,她摆摆手示意他坐下。

“郡主,西凉使节如今知道了三日前龙素言死去的消息,闹将着要将百里素儿带回去。”周云生坐下之后,直接开门单刀直入地道。

西凉茉淡淡地嗤了一声:“这也在意料之内,千岁爷想必也有了处理的方式。”

周云生顿了顿,忽然道:“小小姐,我觉得此事,还是您要多上几分心,千岁爷似乎并不介意与西狄再开战,但是出于长远周详考虑,咱们还是最好能停战,休养生息。”

西凉茉闻言,微微挑眉:“是么,怎么说?”

周云生迟疑了片刻,便还是简单地道:“那使节惹怒了千岁爷,还好宁王也在,还是宁王保下了那人。”

西凉茉也怔了怔,沉吟道:“嗯,我知道了。”

如果连云生都能感觉到他对西狄人态度的转变,从无所谓到若有若无的敌意,那么,他大概有些事儿没有告诉她。

西凉茉顿了顿,复又道:“你去跟西狄人使节说,龙素言虽然死了,但是十八皇子还在咱们手上,若是他们真的不顾忌,那么咱们也没有什么好顾忌的,只是皇后娘娘中年连丧两子,太过可怜。”

周云生勾了一下唇角,含笑道:“是。”

小小姐这张嘴真是厉害,只怕西狄皇后听到了,要气死。

两人说话间,却忽然听见有踉跄的脚步声,只见百里素儿一脸惨白地被侍卫们拦在不远处,正死死地盯着他们。

西凉茉朝那些侍卫比了个手势,侍卫们犹豫了一下,还是让开了来,百里素儿捂着胸口,大步流星地走过来,大而斜飞的眼睛里满是血丝,他死死地盯着西凉茉:“素言哥哥呢,姓末的,你把本皇子的素言哥哥怎么样了!”

周云生一颦眉正要说什么,却被西凉茉一个眼神阻止了,随后她坐直了身子,看着百里素儿淡漠地道:“你哥哥死了。”

此言一出,那百里素儿踉跄了几步,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一片,仿佛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后死死地瞪着西凉茉,猩红着眼睛朝她歇斯底里地吼:“是你是不是,不,是你们害死我的素言哥哥!”

他原本只是祈祷听到的消息是假的,却不想面前这个人残酷地打碎了他幻想,而且用那种轻描淡写的态度,仿佛死去的只是寻常不过的人一般。

西凉茉一点都没有因为他的歇斯底里而改变态度,依旧是淡漠地道:“不是我们做的。”

百里素儿一顿,随后仰天凄厉地大笑起来,笑了约摸片刻,他忽然要切齿地尖叫:“天朝人果然卑鄙,敢做不敢认,当初答应过我二哥和母亲不会动我们,如今却翻脸害死我素言哥哥,姓末的,本皇子发誓,若是你们不杀本皇子,总有一日我也要砍下你和那个妖魔的头颅,来祭祀素言哥哥!”

西凉茉忽然起身,抽出周云生挂在腰上的长剑,她面无表情地提着剑向百里素儿走去,百里素儿看着她的模样,忍不住一步步地后退,直到一个不小心没站稳一屁股跌倒在地。

西凉茉居高临下地冷冷看着他:“你躲什么,不是不怕死么?”

百里素儿小脸上红一阵,青一阵,随后一梗脖子,怒笑:“你有本事就杀了本皇子,二哥和母后会为我们报仇的!”

西凉茉看着他,淡漠地道:“我没本事杀了你,但是你可以选择自裁而死,刚好鬼军养的狗很久没有吃人肉了,你和龙素言的尸体拿来喂狗倒也不浪费。”

百里素儿闻言,瞬间脸色变得死白一片,似乎没有想到西凉茉在知道他的身份之后,也敢毫无顾忌地对他下杀手。

西凉茉半蹲下来,用手上的长剑挑起他的下巴,冷冰冰地道:“别把自己想象的太重要,就算你是西狄皇后最疼爱的孩子,对于我们而已,也不过是一个人质而已,说好听叫做质子,说难听点,你就是一块砧板上的肉,西狄再强大,你的二哥再看重你,也不会把你们的生死看得比他的皇位更重要,就算你死了,最后你的母后和二哥还是会将你的姐姐或者妹妹嫁过来。”

百里素儿越听西凉茉的话,脸色就越灰白一分,直到西凉茉说完之后,他已经一脸失魂落魄地坐在了地上,双手颤抖着死死地拽住了自己的袍角,甚至没有留意到西凉茉手中的长剑已经划破了他的脖子上肌肤,勾出血痕来。

西凉茉收起了剑,淡漠地道:“如果你还是决定想要死,也不用冲到我这里,只需要从后院的那个湖跳下去就是了,没有人会拦住你去白白送死。”

随后她转身离开,周云生接过她手上的剑也跟着离开,他看了眼那坐在地上的少年,转回头微笑:“小小姐就不怕这激将法用的药太猛,让那孩子一会子接受不了,真的作出点什么事儿来。”

西凉茉勾了下唇角道:“若是连这一点事实都不能认清,他又何必出身在皇家,身为皇子便随时要有这样的觉悟,不是么?”

周云生轻叹一声,没有再说话。

西凉茉微微一笑,悠然道:“你要相信皇家子不管看起来如何骄纵,但他们永远比一般的孩子都要成熟,并且更有超乎想象的承受力。”

百里素儿看着两人一路交谈着远去,没有任何人回头看他一眼,周围也没有人留心他,仿佛他不过是空气一般,他神色瞬间平静到阴霾,大而斜飞的丹凤眼里闪过一丝怨毒的光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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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刚刚回到自己房间里,便见白玉从外头匆匆进来,对着自己福了福:“郡主,三小姐在府邸外头求见。”

西凉茉闻言,微微颦眉,但还是道:“去请她进来罢。”

大约过了半刻钟,便见着白玉领着一道削瘦的身影走了进来。

“给大姐姐请安。”西凉霜上来恭恭敬敬地福了福。

听着她刻意地叫自己大姐姐,西凉茉脸上倒也没有,只等她行礼完后,方才抬手淡淡地道:“自家姐妹不必客气,白玉请三小姐坐下。”

西凉霜坐下之后,看向西凉茉,笑了笑:“大姐姐,你看,我能帮你的已经帮了,这一次九千岁擒了西狄国的皇子归来,你是不是该到实践自己诺言的时候了。”

因着临封赏飞羽鬼卫的时候出了龙素言被杀掉割去了头颅的事情,所以封赏仪式便推迟了,目前朝野上下只以为是百里青布置得当,领兵奇袭擒下西狄皇子和击溃了西狄西线兵团的。

西凉茉微微一笑:“没错,三妹妹的功劳,姐姐自然是铭记在心,只是不知道三妹妹如今有什么要求,先提出来看看。”

西凉仙闻言,眼中一亮,随后道:“第一件事,我要姐姐想法子以圣上的名义赐妹妹一道合离书。”

西凉茉沉吟了片刻,倒是很爽快地道:“此事不难,但是合离书还是由太后赐给妹妹比较合适,毕竟如今没有皇后,是太后娘娘在母仪天下。”

西凉仙闻言,心中暗附当初不也是先帝赐给你合离书的么,如今到我这里就要降一级?

但是她还是觉得这个答案自己也算满意,便又继续道:“妹妹如今帮了姐姐这样大的忙,我想凭借这样的功劳封个郡主,因该不过分罢?”

白玉和白珍几个一听,都相互看了一眼,眼中都是不屑,这三小姐是疯了不成,处处想要与自家主子一比高下,如今竟然狮子大开口,一张嘴就要封个一品郡主,想要郡主平起平坐么?

西凉茉闻言,心中不由失笑,唇角勾起嘲讽的弧度:“这些年过去了,姐姐看着三妹妹倒是和以前一样争强好胜的性子是一点都没有变呢。”

西凉仙脸上有点泛红,但是她很快镇定下来,尖着嗓子道:“大姐姐,妹妹自然不敢跟你平起平坐,毕竟如今你嫁的人乃一人之下,万人之上,这等福分妹妹怎么样都是比不得的。”

这西凉茉嫁了个太监,这种福分,送给她,她都不屑。

话音里的讽刺之意让白玉等人脸色都瞬间阴沉下来。

西凉仙眼珠子转了转,不知道想起了什么,复又缓和了点道:“姐姐也不要嫌妹妹狮子大开口,只是且不说之前妹妹冒着生命危险替姐姐打探消息,只说如今那西狄大将军死得蹊跷,姐姐就不想知道是什么人杀了他么?”

此言一出,顿时如平地一声雷,让西凉茉瞬间眯起眼睨着西凉仙:“看样子,这悬案三妹妹是很知道点内情的。”

西凉仙摇摇手里的苏绣宫扇,颇有点得意地道:“那日妹妹无意间见着虞侯那死人的房里大半夜还有亮光,而且周围都有暗哨,妹妹便觉得有问题,虞侯那死鬼房里有地道直接通到府邸靠墙的假山处,妹妹便从假山那里进了地道,偷偷到了那死鬼的房里,只是那来访的人与虞侯那死鬼已经说完了话,只隐约地听到了些什么西狄使节,割下头颅什么,而且听那人的口音还是西狄的口音,然后第二日,那西狄大将军便死在了驿馆,你说巧合不巧合?”

她顿了顿复又作出义愤填膺的模样:“西狄使节来访的时候,忽然出了这档子事儿,恐怕是不简单,妹妹虽然不才,却还是天朝人,到底不能看着有人做鬼。”

西凉茉看着她片刻,随后淡漠地道:“三妹妹,你做的很好,你的要求,大姐姐会告知千岁爷的,你先回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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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七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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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册封郡主之事?”西凉霜眼睛里闪过一丝贪婪,不依不饶地道。

西凉茉倒也不怒,只是淡淡地一笑:“正如妹妹说的,妹妹提供情报是有功劳,只是想要多好的东西,就需要付出相应的代价。”

西凉霜一愣,随后她颦眉:“你是说要我去探听清楚到底是什么人在和虞侯合作么?”

西凉茉点点头:“妹妹一向是个聪明人,我想此事不光是虞侯,恐怕咱们那韩家舅舅和姨母都逃脱不了此间的关系。”

西凉霜忽然没好气地道:“大姐姐,你是在说笑么,要探听这种事直接将他们抓回来,依靠着司礼监的手段,难道害怕他们不可招供么?

西凉茉点点头:”没错,但是这样也会打草惊蛇,我们现在怀疑有西狄的探子已经潜入了我朝,万一抓了人,打草惊蛇,只怕不能斩草除根。“

西凉霜闻言,顿时哑然,没有错,若是贸然将韩家人和虞侯抓了,只怕会惊动了西狄的探子。

但是……让她继续刺探此事,只怕有危险。

毕竟西狄西线大兵团会被九千岁打败,还抓了一个皇子和一个将军,已经让虞侯他们风声鹤唳,草木皆兵。

西凉茉看出西凉霜的挣扎,她并不着急,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西凉霜既然想要那么大的封赏,自然是野心勃勃的女子,那么她就需要为自己的野心付出代价。

果然,没过多久,西凉霜忽然抬起头看向西凉茉,沉声道:”我刻意帮着大姐姐完成此事,但是若是此事实在没有结果,又当如何?“

西凉茉柳眉微微一挑:”没有结果,妹妹的郡主之位只怕就要降一级了。“

西凉霜闻言,眼珠子转了转,一咬牙:”好,我答应姐姐。“

让白蕊将西凉霜送走之后,白珍方才微微颦眉道:”郡主,这位三小姐的话属实么,就算属实,她真能抓到西狄探子,只怕是会打草惊蛇,而且……。“

她顿了顿,说出心中猜疑:”而且,依照奴婢看,那西狄大将军若是遇到仇杀,又何必割掉头颅,说不定……说不定没死。“

话音刚落,就见有人掀了帘子进来,微笑道:”小小姐身边的丫头们倒是越来越有见地了,快赶得上半个谋士了。“

白玉、白珍两个便对着来人福了福:”白大人。“

白起笑眯眯地虚扶了二婢一把后,对着西凉茉也行了礼,方才道:”小小姐要利用那位虞侯夫人去探查消息么,属下也和白珍有一样的担忧呢。“

西凉茉慵懒地靠在椅子背上,淡淡地道:”西狄探子倒是没有什么值得担忧的,毕竟哪国宫中朝内民间没有探子,如今咱们要担心的是有人会在我们和西狄之间做手脚,让战火不止。“

白起一愣,随后也微微颦眉:”您是说……。“

西凉茉冷嘲一声,眼底闪过危险的光芒:”哼,外贼易抓,家贼难防。“

如今的重点根本不在龙素言到底是真死了,还是假死了的,他们天朝只表明一个态度,他们不畏惧与西狄一战,鬼军出世之后,天朝不再是离了靖国公就不可的局面。

白起点点头,随后道:”小小姐,我接到了新的奏报,如今形式错综复杂,很快西狄就会再派人过来,赛缪尔他们已经将西狄西线兵团给围堵在了龙关山脉之中,听说国公爷已经和西狄二皇子的正面大军暂时休战,赛缪尔问咱们是不是要与西狄西线兵团停战。“

西凉茉闻言,沉吟了片刻,忽然问:”赛缪二有没有说全歼西狄西线兵团需要多长时间?“

白起眼底闪过一丝异光,随后笑眯眯地道:”西线十万大军已经被咱们之前一战打得七零八落,如今剩下六万人左右,但是群龙无首,而且粮草已绝,只能打猎为生,气势一蹶不振,若是赛缪尔动手,有把握在七日之内基本全歼他们。“

没了龙头的大军,不过是一条虫子罢了。

西凉茉唇角顿了顿,忽然勾起一丝冰冷的笑容来:”龙关山脉地形险峻,咱们与赛缪尔和晋北王都失去了联系,所以无法将准备与西狄停战商议和亲的消息送到那里去,所谓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所以赛缪二和晋北王所为,咱们一概不知。“

白起眼中闪过兴奋与嗜血的光芒,立刻兴奋地一拱手道:”是,小小姐英明。“

西凉茉看了白起,轻笑:”你们这群家伙,分明就已经心中打定了要吞了西狄西线兵团这块肉的心思,又何必装出这种样子?“

谁知道西狄人什么时候会再次翻脸不认人,卷土重来,最好的方式就是大力地歼灭他们的有生力量。

白起露出个狡黠地笑意:”哪里,哪里都是小小姐领导有方呢。“

西凉茉瞅着他有点好笑,却还是淡淡地道:”好了,且不与你们抬杠,赛缪尔若是此刻退出,封个彪骑校尉是一定的,但是若能将西狄西线兵团全歼,此次回来封将大典之上必定有他,若是不能或者出了什么乱子,只怕是他要暂时不能领兵一段时日了,你们可要想清楚了。“

是守成还是锐意进取,她给他们选择的机会。

白起露出个自信的笑来:”小小姐,您只管放心就是了,赛缪尔不管选择了什么,他都会尽力完成到最好!“

西凉茉轻笑,并不言语,只目送白起离开。

除了要歼灭西狄西线兵团,她还需要鬼军的功绩震动天下,为这支新出炉的军队扬名立威,让某些蠢蠢欲动的贼子不敢随意再轻举妄动。

——老子是月票挺而弥坚,大大大大的萎缩分界线——

天朝太史记

顺帝太和元年,晋北王并飞羽鬼卫龙骑将军于龙关大破西狄西线兵团,全歼西狄五万余人,俘虏不足万人,至此并飞羽都尉西凉茉领三千飞羽鬼卫活捉西狄西线兵团统帅龙素言、十八皇子龙素儿之龙关大捷,西狄西线兵团十万大军全军覆没。

其中龙关大捷更载入兵书,乃以少胜多之经典战例。

”呜呜呜——!“低沉粗狂的号角声在空旷的太极殿广场之上响起,这样极富穿透力尔威严的声音慢慢地穿透了整个宫城,再向浩瀚的天宇间传扬开去。

天边仍旧是暗青色,尚未完全亮起,但是悉悉索索的袍服摩擦的声音显示着有许多人已经顺着朱雀门进入宫城。

飞扬的锦衣卫大旗与象征着皇权的皇家方旗下,身着暗金绣七彩锦衣,头戴乌帽,腰胯长刀的锦衣卫们面无表情如在金水桥、太极殿堂前如白杨一般立着。

官服齐整的的文武百官们就在他们冰冷的目光下,半垂着眸子,谨慎地走过,随后站立在了太极殿的广场之上。

穿着崭新宫装的宫女与太监们手执各色隆重的仪仗物事也都各就各位地站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所有的人都安静地站在了自己的位子上。

安静的广场上,只有低沉的号角声在继续回响着。

直到天边的第一缕阳光落在了宫殿金黄色的琉璃顶上。

一身掌事大总管锦袍的连公公忽然一扬手,只听所有的号角声全部都停下,司礼监掌礼鞭的太监一扬手中数米的长鞭,在空中划出一个极为优美尔富有气势的弧度。

空气里瞬间想起了鞭子划破空气和鞭打地面的三声锐响:”啪、啪、啪!“

连公公尖傲然地扫了下面的百官一眼,随后用尖利到几乎能穿透所有人耳膜的嗓音道:”恭迎西狄大使并千军封赏大典开始,万岁爷到,千岁爷到!“

百官顿时齐齐地跪了下去,高声呼:”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千岁爷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里青坐在小小的顺帝旁边,淡淡地一抬手:”众卿平身。“

他一身八龙深紫官袍,腰束翡翠玉带,极长的一头乌发垂在蟠龙明珠官帽后,指尖戴着精致华美的黄金护甲,气势威严而阴郁,让人不敢直视他倾国倾城的面容。

如今他随意地一抬手,百官皆恭恭敬敬地道:”谢千岁爷隆恩。“

这等非凡霸道的气势与其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倒不如说,九千岁早已经凌驾于皇权之上,只是从前还有先帝做个挡箭牌,如今便是再无遮掩的无冕之皇。

”宣西狄使节觐见!“连公公再次高声道。

不一会,就见太极殿外有人影憧憧,数人慢慢地踱步进来了太极殿大门,顺着白玉大道一路向前到了九龙白玉壁前,方才停住了脚步,一名容貌粗狂的男子上前一拱手,倒也没有跪下,只扬声道:”西狄使节胡支,携西狄镇贞元公主前来拜会顺帝陛下,拜会九千岁殿下。“

从前的西狄特使不过是个传令的人,如今他们才是正式的西狄大使。

众人的目光早已经停留在那西狄使节中间的红衣女子身上,她蒙着脸,头上只戴着一串金色的华美珍珠,长及脚踝的乌发垂在身后,让人看不清楚她的容貌,但是一身千金难求的鲛珠纱红裙足足拖曳了三四米有余,让她看起来华贵如异域仙妃。

而且贞元公主的衣衫依照着西狄女子较为开放仿唐的衣式,领开至肩,露出了雪白的肩头和高耸胸前的一抹深深雪沟,纤细得仿佛一手能够掌握的细腰更加突出了她胸前的雄伟诱人,呼之欲出。

即使蒙着脸儿,也足以吸引去所有人的目光。

自然也有那老学究暗自唾骂西狄人就是西狄人,罪人之后,再强大也改不了骨子里的低贱,真是伤风败俗!

但是更多的人是艳羡,宁王果真有福气,这样的美人,哪怕没有看到脸儿,暖床就已经足够让人想要死在她身上了。

而随着那西狄使节胡支说完话,贞元公主也款步上前,她伸出雪白纤细的小手摘下了自己脸上的面纱,恭敬却又不失大气地抬起脸儿对着坐在上首的天朝权者们从容一笑:”西狄贞元公主参见顺帝万岁、千岁爷。“

她顿了顿,看向坐在九千岁右手边的九皇子,如今的宁王司承宇一笑:”参见宁王殿下。“

原本大使们只需要参见掌权者,是不需要再向其他人行礼的,如今看来这位贞元公主是已经知道了自己要嫁的人是宁王了,竟然毫不避讳地提到了宁王。

这种落落大方在大部分老古板守旧的大臣的眼里,看起来就是——轻浮。

但是在众人看清楚了贞元公主拿下面纱之后露出的那张脸蛋后,瞬间让更多的人倒抽一口凉气,也忘了再去计较这位公主殿下是不是太过轻浮。

只因为那张脸足已让色授神予。

鹅蛋脸,凤眸妩媚,斜飞的眸子里仿佛隐含着天边最美丽的琉璃彩霞,琼鼻,朱唇,明艳不可方物,但是这样的容貌却没有一丝一毫让人觉得艳俗,她比雪还要白皙的肌肤,吹弹可破,只让人觉得这样的女子美丽得脱俗绝尘,所谓的瑶池仙子也不过如此了。

虽然这样的美色,他们也不是没有见过,九千岁的容貌甚至比贞元公主更要美丽与精致上三分,但是九千岁的阴骇森冷,妖异盛大的气势根本让人不敢直视。

所以贞元公主这样极富女子美的容貌身段几乎完美地体现了什么叫做倾国倾城,惑人心神。

与所有人脸上露出的惊艳与痴迷,甚至连素来冷静自持的宁王都有一瞬间的恍惚不同,百里青至始至终,脸上都没有露出过一丝情绪的波动,只是淡漠地看着阶下的尤物公主。

”起,赐座。“

贞元公主习惯了众人看到她时候的痴迷和失魂落魄,对于天朝众人的注目礼丝毫不显局促,她落落大方地微笑着,反倒是对于九千岁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有些略微的讶异。

她借着起身时候,抬眼看向那传说中恐怖的操控一朝生死,连皇帝都在掌心之中的人,这一抬眼,她便忍不住呆了一下。

西狄皇室一向以美人著称,男男女女多半都生就一副好容貌,而如贞元公主这般容貌的已经是艳名震宫廷,甚至流传到了海外,素有南海明珠之美名。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比她还要美丽,而且是个男子,或者说是个太监……

百里青看着贞元公主怔然的模样,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容来:”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嫌弃让咱们天朝的凳子没有你们西狄的好,会让公主您坐不安稳呢?“

元公主习惯了众人看到她时候的痴迷和失魂落魄,对于天朝众人的注目礼丝毫不显局促,她落落大方地微笑着,反倒是对于九千岁在第一时间就反应过来有些略微的讶异。

她借着起身时候,抬眼看向那传说中恐怖的操控一朝生死,连皇帝都在掌心之中的人,这一抬眼,她便忍不住呆了一下。

西狄皇室一向以美人著称,男男女女多半都生就一副好容貌,而如贞元公主这般容貌的已经是艳名震宫廷,甚至流传到了海外,素有南海明珠之美名。

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有人比她还要美丽,而且是个男子,或者说是个太监……

百里青看着贞元公主怔然的模样,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容来:”公主殿下,这是怎么了,莫不是嫌弃让咱们天朝的凳子没有你们西狄的好,会让公主您坐不安稳呢?

这番语带双意,话里有话的言辞顿时击破了贞元公主美貌带来的震撼靡丽幻境,让所有人瞬间回到了现实,想起来如今的场合乃是两国在战争之后政治上初次面对面的交锋。

胡支眉头一皱,随后冷笑:“千岁爷勿怪,不是公主殿下会在天朝这张凳子上坐不稳,只是给点时间让诸位选一张好凳子,看着各位方才都在发怔,别一不小心选了张破凳子,让人笑天朝待客不周,没了脸面。”

百里青眼中危险的光芒一掠,宁王司承宇便赶紧抢在他之前发话了:“呵呵,胡支大使说笑了,您和公主殿下的位子都已经摆好了,请就座罢。”

如今他已经发现九千岁似乎对于西狄人没有任何好感,上次还差点杀了西狄送信使者,如今还是不要让千岁爷开口将事情弄糟。

这也是之前西凉茉曾经特意来寻过司承宇,让他稍微注意若有不对劲,便要做个和事佬。

百里青冷冷地嗤了一声,难得没有再多话,让那西狄使节们顺利地坐下了,只是不少人的目光依旧往那位公主殿下的身上飘荡而去。

而这一头,贞元的目光却悄然不动声色地在在场所有天超人的身上掠过,最后停在了百里青的脸上,闪过一丝深思的神色。

此时,连公公进来,恭敬地对着百里青道:“千岁爷,您看,封赏大典是不是可以开始了。”

百里青淡淡地点头:“既然西狄使节们都在这里,本朝也没有什么时兴的歌舞,便让诸位看看封赏大军的大典,也算是欢迎各位前来了。”

再次一扬手,尖利的声音响起。

宦妻 第八十一章 来者不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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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青唇角的笑容,一闪而逝,仿佛冰雪初融,幽暗夜空之中绽放得优昙婆罗花,魅色动人,勾人心魄。

因为平日几乎没有人敢看他的脸,因此这一朵笑几乎没有人注意到,除了一直留心观察着他这天朝无冕之皇的贞元公主。

纵然她自己已经是天下难得的美人,却也不由眼中闪过惊艳,同时目光也顺着他的目光落在了那策马飞驰而来的骑士身上。

贞元公主漂亮妩媚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兴味来,这就是就是值得他骄傲的将领么?

只见那蓝衣蓝甲的骑士,手持大旗飞驰而入之后,猛地一扯马缰,那黑色的高大宝马瞬间抬起四蹄对着天空一声长长地嘶鸣,气势如虹,令周围的文武百官都忍不住微微后退一步,定睛一看,都忍不住睁大了眼。

那骑士竟然是手持缰绳,站在马背之上,骑术之精湛令众人纷纷侧目。

西狄使节胡支忍不住冷哼一声:“哗众取宠!”

但是他眼中的赞叹与佩服却是清晰可见。

那蓝衣骑士蒙着脸,只露出一双清洌异常的眸子,他抬头看向那殿上的人,一举手中大旗,朗声高喝:“飞羽鬼卫入场听封!”

话音刚落,那雷鸣般的马蹄声已经冲入了太极殿,无数蓝色骑士策马飞驰而入的场面踏动地面如鼓,气势雄壮如一片翻滚而入蓝色海潮,神兵天降,令百官们都忍不住纷纷退后,只怕被踩踏到。

但是很快众人都发现,飞羽鬼卫们虽然是策马飞驰而入,但所有的马匹不但没有越过留下允许通过的阅兵之界,而且十人成一线的飞驰而入之时,每一匹马几乎都奔驰在一条线之上,整日如刀切。

平日里十人一线的阅兵阵势要求整齐已经是极为不易,何况这样十匹马儿并行飞驰,随后那些蓝衣鬼卫们冲入太极殿后瞬间猛拉缰绳,刺耳的马儿嘶鸣声几乎震破了众人耳膜,但是马儿停下后,众人目瞪口呆地发现所有的马儿居然整整齐齐地依旧十匹站成一排,这是何等惊人的骑术!

足可见这支军队中人骑术之高超,并非只是众人所想象的哗众取宠。

为首那骑士一扬手中的大旗,清亮的声音再次响起:“飞羽督卫西凉茉摔鬼卫参见万岁,参见千岁,愿万岁洪福齐天,愿千岁爷,愿我天朝长盛无极!”

随着她的声音响起,一众蓝衣飞羽鬼卫们齐声大喝:“愿万岁寿与天齐,愿千岁爷洪福齐天,愿我天朝长盛无极!”

这一次随着西凉茉前来的都是鬼军六字诀精锐,人人都有内力,运足内力的声音浑厚如雷,啸然如狮几乎瞬间刺破苍穹!

一瞬间蓝旗飞扬,大大的鬼羽二字在空中嚣张狂肆地晃动着。

那只红色的飞鸟瞬间再次发出清亮悦耳的鸣叫声,不知何时天空中竟然飞来了数十只巨大的隼,盘旋不止,鸣叫不停,那只红色飞鸟骄傲地落在了西凉茉的肩头。

所谓气势震天,不过如此!

西凉茉已经取下面巾,露出一张美丽的面孔,抬起脸看向百里青露出清浅的笑容,她抬头的那一刻,阳光正好越过了屋脊,有灿烂的金光投射在她头盔的蓝缨与面容之上,让她整个人都带着了一种朦胧的光彩。

亦让所有人在看到她的一瞬间,像是看到一把绝世的名剑终于抽刃出鞘,在阳光中反射出最锐利迷人的光芒!

也让众人都在瞬间忘却了不久之前西狄公主美貌带来的震撼,而将所有的目光都投注在了西凉茉的身上。

从古至今,美貌的女子温柔多情却最终不过是胯下玩物,让君王败世,而绝世的名剑华美、锋利、嗜血,却是所有王者的追寻,亦是皇权的象征。

连公公悄眼看着自家主子唇角那满意而自得的笑容,也笑了笑,随后再次扬声宣读手中的册封诏书

空气里一片静谧,众人方才从连公公手中的诏书里知道这只初生之军,如何阻击了曾经差点反叛的三藩,如何以三千人马对阵十万人马,诱敌深入,擒拿下敌军魁首,亦才知道那十万大军又是由何人手下的将领率兵歼灭!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而这只军队不但不怕虎,他们本身三战三大胜就已经让人仰望的传奇。

这般奇异的军队,奇异的景色,不但瞬间夺去了西狄使节们来访的注意力,那飞扬的旗帜与领军督卫的名字也立刻勾起了那些历经三朝老臣们的记忆。

不少人瞬间瞪大了眼……

这等气势,这般本事,只让他们想起几十年前那个惊才艳绝的男人一手训练出来名震天下的——蓝家鬼卫!

而且那领兵的飞羽督卫竟然是靖国宫长女,唯一还流淌着蓝家血液的后人——西凉茉!

这是巧合么?

这也未免巧合得太过!

还有一些老臣看着西凉茉那窈窕的身影,不由都有神情恍惚,他们仿佛看见了二十多年前那美丽骄傲又执拗的少女成就了朝中第一女将的威名,领兵而来受封的情景。

不想二十多年后,再次见到了同样窈窕的身影,只是如今这位飞羽督卫的身影怎么看都比当年的蓝翎公主要像一个军人,她身上有一种铁与血的气息,面容更是冷淡让人摸不透底细。

但是没有人敢出声。询问,甚至敢抗议女子怎么能领兵。

因为她已经用自己的实力宣告了她将会是第二个靖国宫之后最出色的武将,也是蓝家唯一的传人,更何况,她是九千岁的夫人,若无九千岁的支持,她怎么能走到幕前?

不远处,提前不管如何,所有人都知道了,如今天朝实力大增,不再畏惧西狄人!

有人欢喜自然有人愁。

天朝实力大增,自然不悦的就是西狄人了。

胡支冷笑一声,低声道:“这等宣告功绩,等于是在给咱们示威!”

另外一名使臣也怒道:“正是,明明咱们两国已经停战,他们竟然还追击咱们西线兵团,令咱们西线兵团全军覆灭,天朝君臣实在是言而无信的卑鄙小人,咱们就不该来!”

贞元公主忽然冷淡地道:“这是皇帝陛下的决议,难道你要违抗陛下圣旨,质疑皇后娘娘和二皇子的决策么?”

西狄众人不敢多言。

贞元公主眯起凤眼看向站在场内的万众瞩目的女子,素来有她在的地方,还有没有任何女子能抢掠去她的风头,今儿真是头一遭。

是的,她原以为那是个年轻俊美、身手非凡的少年郎,却在看到她的那张脸后,确定了他是个‘她’,而且西凉茉,似乎正是情报里九千岁殿下的王妃!

一个身手不凡、野心勃勃坐拥奇军的少女嫁给一个权倾朝野的太监?

图的是什么?

这里面一定有很有趣的故事。

贞元公主唇角勾起一丝兴味的笑容来。

——老子是爬回来的悠然的分界线——

册封大典结束之后,便是大宴。

西凉茉便打算去换身衣衫,谁知刚进了房里,就楞了,只见白玉、何嬷嬷、白珍、白蕊几个人翻出了满屋子的衣衫、还有其他的小丫头们各自捧了不少精致华美的首饰盒,金光灿灿,珠玉琳琅。

西凉茉莫名其妙地看着她们:“嬷嬷,你们这是做什么?”

何嬷嬷看着西凉茉进来,便赶紧过来,将她推到镜子前,拿着衣衫在她身上比划:“郡主,今儿有他国使臣来,一会儿大宴,您可不能让那贞元公主把你比了下去!”

几个丫头也都纷纷附和。

白珍一边抓了几只镯子往西凉茉的手上套,一边嘟哝:“就是,就是那个什么公主穿得那么伤风败俗,咱们得往高雅处打扮!”

白玉也端出了不少西凉茉调制的胭脂水粉,沉吟道:“嗯,都往出尘脱俗处妆点,那就用梅花妆好了。”

白蕊则愤愤不平地去翻珠钗首饰:“你都没听见白起他们那些好色之徒们说什么,他们竟然约好了要去偷看那公主!”

不就穿得少点么,勾了多少男人的魂魄去了。

西凉茉闻言,方才明白她们怎么那么如临大敌,不由心中好笑,随意地道:“嬷嬷,您不必如此,我并不在意这个。”

她何曾沦落到要用美色与他人一比高下的地步?

何嬷嬷摇摇头一脸严肃地道:“那可不行,您可是咱们的王妃,怎么能比别人差?”

西凉茉摇摇头:“嬷嬷,您既然认为我不比别人差,又何必担心。”

何嬷嬷一噎,但还是坚持自己的看法。

西凉茉只得任由嬷嬷和丫头们摆弄了半天,最后却怎么都受不了满头珠玉,她最后索性自行拆了繁复得发髻,让人拿了一身精致的男子白色长衫来,将长发用一顶紫水晶头冠束起,长发从头顶一路垂落到了身后,脸上只描绘了精致的淡妆,用炭笔将眼尾拉长,眉梢眼角处染了淡淡的橘色脂粉,再取了一把折扇,转身对着嬷嬷和丫头们淡淡地道:“我就这个样子好了。”

原本那位贞元公主就美貌异常,她自己也不是靠脸蛋吃饭的,用自己的短处和人家长处相比,岂非自讨没趣。

倒是不如清清爽爽的,落落大方好些。

几个丫头和嬷嬷看着西凉茉这身装扮,总觉得怪怪的,但是却又忍不住想要盯着她的脸儿看,最终也没个结论,这身装扮到底好还是不好。

西凉茉没心思理会她们,转身就出去了。

塞缪尔因为还没赶上回来,得封赏了的白起、蒋毅、罗斯几个都在外头等着西凉茉出来,正在那商议着什么夜里什么时候再去偷偷看看那公主,忽然听见身后有响动,便齐齐回过头一见西凉茉,不由都有些呆怔。

西凉茉看着他们挑眉道:“还不走,做什么?”

随后便率先而去,余下几个鬼卫的将领们面面相觑了一会儿,白起忍不住首先道:“你们看今儿小小姐有什么不同没?”

蒋毅沉默了一会,方才道:“说不上来,只是很……嗯……特别。”

罗斯想了想:“嗯,说不上来,平日也不是没有见小小姐穿男装,但是今儿……唔……很扎眼。”

他们的疑惑直到跟着西凉茉进了宴客的清平殿后方才得到解答。

有跟着一齐出使的西狄宫女们站在柱子边悄声地议论着那方才从她们面前过的男装丽人:“你们看,那公子真是好生俊俏风流。”

“怎么,你还芳心大动了,但日好像听胡支大人们说那是女子,没见那双眼儿看起来很是妩媚的模样。”

“女子么,女子竟然如此俊俏,真是难得。”

听着众人对西凉茉踱步过去之后的窃窃私语,白起几个方才若有所悟。

原来会觉得小小姐今儿不同是因为今儿小小姐看起来,有一种极为特殊的雌雄莫辨、妩色天成的魅力,女子的妩媚与精致、男子的英气与飒爽并于一身,竟然与千岁爷竟然颇有三分夫妻相,让人的目光忍不住为她所吸引。

这一身带了妆容的男装打扮不但没有一丝违和,甚至将西凉茉身上的优点表现得淋漓尽致,以至于她走近了正在和百里青、宁王、西凉靖等人交谈的贞元公主面前的时候,不但没有被贞元公主灼人的美丽夺去风采,反而分走了不少人的注意力。

毕竟今日这位飞羽督卫实在是炫目夺人,一手骑术与手下那些飞羽鬼卫震慑住了所有人的心神。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走近,原本漫不经心的眸子里闪过一丝亮光,随后便微笑着向她伸出手:“夫人,今日辛苦了。”

西凉茉也将手交给他,轻笑:“爷说笑了,不曾有什么辛苦的,倒是各位西狄使节们远道而来,方才是辛苦了。”

随后百里青便牵着西凉茉向主座而去,竟完全没有理会方才还与自己交谈的诸人。

今日夜宴,顺帝因为‘身体不适’所以早早被乳娘抱回去休息去了。

一道深紫、一道月白的身影,一个优雅邪妄,一个清雅妩媚看起来竟然异样的契合,仿佛他们天生就该并肩而立。

看得在坐几人面色迥异。

众人分头坐下,贞元公主就向西凉茉举杯了:“听说这位就是领兵在龙关擒了我那小弟弟和龙家少爷的督卫大人了,只是当初以为是天纵英才少年郎,不想却原来是美娇娥。”

贞元公主笑颜如花,竟是毫无顾忌地提到了百里素儿和龙素言的事,似乎完全没有因为自己人被打败而恼怒的模样。

天朝众人不由都对她侧目不已,也不知道这位公主是心怀广阔呢,还是另有所指。

西凉茉只回以浅笑,同样举杯道:“公主殿下谬赞,西凉茉不过是运气好些,承龙大将军和十八皇子相让罢了。”

随后一饮而尽。

贞元公主却没有如众人所想一般地当庭追问那龙素言惨死驿馆之事,连着看起来颇有点傲气不驯的胡支也没有再如今早这般针锋相对。

只是说些场面话罢了。

对方没有主动挑衅,天朝诸人自然也不会主动去找茬,白起几个多瞅了那贞元公主一晚,只觉得公主美虽然美矣,欣赏即可,倒也没有如其他人那般痴迷,上前献殷勤,双方倒是在各种虚与委蛇、推杯换盏中结束了一场夜宴。

到了夜宴结束,百里青却似有点儿醉了,半眯着眼儿,整个人的重量几乎都压在了西凉茉的身上,头也搁在她肩头。

西凉茉只得匆匆与诸人告别,让小连子几个搀扶着他一块出了殿门,再将他扶上了八人抬的辇。

西凉茉安放好了百里青,正打算下辇安排其他宴会后的琐事,却忽然被一只修长冰凉的手一拉,径自将她一把拉得跌入一个宽厚结实,带着淡淡曼陀罗花香的怀里。

“爷今儿没醉,又何必装醉呢?”西凉茉倒也不抗拒,只是慵懒地伏在他怀里,单手支撑着自己的脸颊,看向百里青。

他酒量之好,她自然是见识过的,真正见他醉了的那一次,无非就是在宣文帝死的那日,他喝得太多,方才半夜摸黑硬是将她给……。

西凉茉想起那日,俏白的脸儿上泛起一抹红晕。

百里青抚摸着她如瀑布般流淌在身后的长发,淡淡地道:“今儿已经忍受了一整日那些西狄人,与他们虚与委蛇浪费时间,不若与我的丫头呆在一起。”

西凉茉顿了顿,有些好奇地挑眉:“怎么,有贞元公主那样的美人作陪,爷还会觉得难捱,我看就是宁王那样清心寡欲的人今儿也在贞元公主的陪伴下多饮了几杯。”

百里青轻蔑地冷嗤了一声:“美人,不过尔尔罢了,难不成还能比本座更美?”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这话从她家千岁爷嘴里吐出来,竟然一点都不违和,而且将他年上还如此傲娇的本性体现得淋漓尽致啊。

百里青忽然垂下眸子,似笑非笑地睨着西凉茉:“怎么,爷的丑丫头这是吃醋了,今儿穿得这么特立独行,是吃醋还是打算勾引为师撕了你这身衣衫?”

她穿男装的时候,身上有一种奇特的近乎禁欲的气质,衬着那双水媚斜飞的眼儿,勾人心魄。

西凉茉眉梢一挑,淡淡地笑:“人是人他妈生的,妖是妖他妈生的,对于身为人生的我而言,这样的容貌已经让我很满意了,自然不能跟其他妖兽相比。

百里青顿了顿,危险地眯起眼,忽然翻身将西凉茉压在身下,阴柔悦耳的嗓音响起:”怎么着,你这是在说为师是妖兽么?“

西凉茉浅笑:”我可是什么都没说,不是阿九你自己承认的么?“

张口闭口地就想要撕了人的衣,他不是妖,不是兽又是什么?

百里青眸子一眯,睨着身下的娇人儿,一边一手扯下那挂在辇边上的幔帐,一边低头覆上她的唇:”小丫头,牙尖嘴利,也不怕被人嚼了你的小舌头!“

他这个吻很轻柔,薄唇间带着淡淡的酒香和着曼陀罗的香气,深深地浸润进她的鼻息间,极尽诱惑。

西凉茉轻声呢喃:”阿九……。“

百里青咬住她柔软的唇瓣,低语:”丫头,以后这种勾人的模样,就只能在为师面前展露,可记清楚了?“

西凉茉不答,只是伸手搂住他的脖子,在他薄唇间轻笑呢喃:”有人吃醋了呢……。“

飘荡的轻纱掩去了步辇中春色漫漫,却也挡不住有心人的窥视。

等着那华美布辇远去,有一道高挑却显得僵木的身影站在柱子后阴影里,那双与西凉茉颇有点相似的眸子里闪过震惊之色。

”真是很让人惊讶呢,原来千岁爷虽然已经不是男子身,却一样与王妃那么‘恩爱’,若是不知道的人,还以为千岁爷真是个正常男子,堪为良配,不是么?“女子柔和妩媚的嗓音在他身后响起。

西凉靖一僵,随后瞥了一眼站在自己身边的红衣美人,先是因为看到了美丽异常的容颜一怔,但他很快转过脸硬邦邦地道:”公主殿下,这与你有什么关系,嫁给千岁爷的人并不是你,何苦在这里说些风凉话,没得失了身份!“

红衣美人正是贞元公主,听着西凉靖的话语,她不由一愣,随后挑眉:”怎么,世子爷以为我在说风凉话?“

西凉靖冷冷地道:”不然呢?“

贞元公主轻笑,声音宛如银铃般悦耳:”天朝人真真有趣,为了权势将自己的亲妹、亲女送给阉人为妻妾,如今竟然怕人说风凉话么?“

西凉靖眼中闪过怒色:”你……。“

”我又如何,可曾说错半句?“贞元公主仿佛一点都畏惧西凉靖的冷颜冷面,忽然往前一步,一脸似笑非笑地看着西凉靖,雪白的丰盈几乎逼迫到他的胸口。

西凉靖一惊,仓促地退后了一步,却在看见贞元公主嘲谑的目光后,眼中闪过一丝恼色:”公主请自重!“

随后,他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看着他颇有些狼狈的身影,贞元公主唇角勾起莫测的笑容:”胡支。“

彪形大汉不知何时悄然站在贞元公主身后拱手:”殿下,有何吩咐。“

贞元公主看向百里青和西凉茉步辇消失的方向,淡淡地道:”你觉得不觉得这位九千岁与本宫颇有那么几分相像之处?“

胡支一愣,随后仔细地回想九千岁的模样,随后迟疑道:”那位九千岁眉目上着重紫妆,那模样充满了妖气,怎么会和殿下您有相似之处呢?“

贞元公主眯起眼,没有再说话,而是若有所思一般地看着天空。

——老子是月票兄,给点面子雄起一个的分界线——

千岁府中,前院向来一片静谧,就算是千岁爷数年不曾涉足的后院也一向很少有敢大声喧哗者,只是此时却难得传来了一阵吵闹声。

”你们放开我,放开本皇子,我们西狄使节已经到了,本皇子一定要将你们这些混账东西全部都砍头!“少年尖利的声音带着哭腔,在竹林里听起来有一种强弩之末的味道。

有男子的冷笑声传来:”什么狗屁皇子,你既然已经进了千岁爷的后院,就跟咱们这些人一样,不过是个玩物而已,就算是皇子也是被送来做玩物的皇子!“

另一道男子略显尖细的声音也响了起来:”小东西,你也不想想这后院里头以哪位公子为尊,千岁爷从来没有招幸过你,说明你也就是一文不值的玩意儿,这些时日不是咱们哥两照顾你,你连饭也吃不上,还皇子……就算是皇子也要老老实实地伺候咱们哥两个,尚且才有你的好日子过!“

少年愤怒的声音越发的尖利,带着一种凄凉欲死的恨意:”你们这群天朝狗贼,休想动本皇子一根寒毛,本皇子就算死也不会让你们侮辱!“

但是话音未落,不知怎么又忽然传来”呜呜“之声,像是被什么东西给堵住了嘴唇,随后就是肢体交缠、挣扎‘、撕扯还有人被扇巴掌的声音。

”小贱人,敬酒不吃吃罚酒,爷今儿打花你这张勾人的脸!“

”呜呜,不要……啊……。“

所有的挣扎陡然中断在一声厉喝声中:”谁人在那里行此苟且之事!“

那两个在竹林里将百里素儿按在地上打算侮辱的后院公子惊愕得一抬头,随后就看见一袭粉白色宫装的佳人亭亭玉立在竹林边上,正冷冰冰地瞪着他们。

”白……白珍姐姐……。“两人错愕地睁大眼,随后立刻腿软了,这院子里谁不知道夫人最得爷宠爱,身边更有三个得力美貌大侍女,全是宫中有品阶的女官。

两人不由小腿肚子发软,原本到算是俊俏异常的面孔如今也是满面苍白,不知该如何是好。

白珍不屑又厌恶地对着他们冷嗤:”“你们两个还杵在这里等死么,还不快滚!”

两人一听自己并不受罚,立刻点头如捣蒜,提着裤子屁滚尿流地走了。

白珍的目光落在了躺在地上仿佛死过去的少年,微微颦眉,随后退开一步,让出自己身后的那道窈窕身影。

“郡主。”

西凉茉点点头,走过去看了看躺在地上的百里素儿,又伸手摸了摸他的脉搏,淡淡地道:“你还要躺在地上装死,还是等着那两个禽兽回来享用你!”

此话一落,躺在地上僵硬如木石的少年,又微微发抖起来,不知道是害怕还是生气,许久之后,最终他只从牙关里挤出一句话来:“你为什么不杀了他们!”

西凉茉有点好笑地挑眉:“我为什么要杀了他们?”

百里素儿忽然一下子翻身坐起来,恶狠狠地瞪着她:“他们欺辱我!”

“哦,然后呢?”西凉茉仿佛很是奇怪的模样。

百里素儿被西凉茉的态度气得忘记了哭泣和惊恐,忍无可忍地尖叫:“他们竟然敢对本殿下动手,恶心、卑鄙、龌龊、下流、无耻……!”

“那又怎么样,他们是我天朝子民,而你不过是一个寻常敌国皇子,对于本督卫而言,有什么理由为了别国皇子教训本国子民呢,还是你要让你的公主姐姐来替天行道?”西凉茉淡漠又凉薄地道。

百里素儿只觉得愤怒与羞恼让他浑身颤抖:“你……贞元姐姐已经到了,我很快就会回归使团,我不会放过你们这些贼子的,你们杀了素言哥哥……。”

西凉茉指尖忽然掠过他的下巴,让他一僵,方才差点被男人侮辱的恐惧一下子蔓延上心头,顾不得再叫骂。

“骂啊,怎么不骂了,你也会害怕么,百里素儿,你的贞元姐姐和母后如果真有你说的那么看重你,又怎么会到了现在都没有提出来要将你带回驿馆?”西凉茉冷漠地勾起唇角,又补充道:“他们已经到了一个星期了吧,听说你二哥哥最近可是陷入了朝野困境,不少物证都指出他时杀害西狄前太子的凶手,如今西狄国内十二道金牌要他回京进元老院里对质是么?”

一句话顿时就让百里素儿浑身发僵,他茫然地看着西凉茉,随后忽然一闭眼什么都不肯再说话,只是湿润和颤抖的睫羽出卖了他内心的波澜。

西凉茉倒也没有再为难他,只是冷冰冰地道:“身为质子,就要有质子的样子,你最好在剩下来的日子里乖巧一点,别让伺候你的人难做,也许我还会网开一面,在你们的人回去的时候,让你基本完好无损的滚蛋,否则……哼。”这个百里素儿想来是娇纵惯了的,一直为难得身边的人哭爹喊娘的,于是她索性将他扔给后院那些公子们同住,也好让他吃点教训。

百里素儿闭着大大的眼,不再说话,却也是妥协了。

西凉茉只见他身上衣衫褴褛,露出的肌肤还有不少青紫,连脚踝都肿起老高。

西凉茉眸子闪过一丝若有所思的光,随后忽然双手一伸,将百里素儿打横抱起向后院他的房间走去。

百里素儿先是一惊,如炸毛的小动物一般紧张浑身僵硬,随后不知道怎么地,感觉到身上传来那恶人的温暖,莫名其妙地就让他一下子闭着眼儿极为委屈地掉下大颗大颗的泪来。

西凉茉也不做声,只抱着他往内院里去,同时吩咐白珍:“以后不要让人随意进这院子。”

白珍点点头,有些犹豫地看着西凉茉抱着那少年。

感觉到那人要将自己放下,百里素儿下意识地一把抓住她的衣襟:“不要……。”

走字尚且没有吐出来,百里素儿一下子瞪大了眼而看向西凉茉,结结巴巴地瞬间涨红了脸:“你……你是……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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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 第八十一章 鬼神难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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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是……女人?!”百里素儿忍不住尖叫起来。

西凉茉看着百里素儿一下子挣脱了她的手,缩进床里,跟只受惊的兔子似的,不由挑眉:“好像被轻薄的人是我,不是你吧!”

百里素儿尖尖的稚气未脱的小脸上闪过羞恼之色,涨红了脸:“我以为你是男的,谁知道你是个女的,而且男女授受不亲,你居然抱我,你才是不知羞耻!”

西凉茉闻言,眼中瞬间闪过恼色,手上一收,直起身子来,讥诮道:“你也算是个男人么,一个嘴上没毛的十二岁小娃儿也好意思说自己是个男人,也算本督卫多管闲事,方才就该让你崴了脚爬回去才是。”

说罢,她转身拂袖而去!

白珍亦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西狄人真不是什么好东西,好心当成驴肝肺!”

然后她也是愤愤地转身追自己的主子去了。

百里素儿看着她们离开的背影,眼中闪过又悔又恼的情绪,粉嫩的小嘴儿张了张,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死死地抱住自己的手臂,大眼睛里眨了眨,委屈又愤怒的泪像断了线的珠子似的不断掉下来。

“呜呜……。”

门吱呀一声打开,他一僵,防备又警惕地抬起哭得红肿的眼儿。

一块柔软的绸帕伴随着白珍没好气的声音当头罩下来:“我家主子给你擦鼻涕的。”

随后,门又‘砰’地一声给甩上了。

百里素儿抓着手上的帕子,心中一片复杂,也不知是恼还是别的什么情绪,最后只拿着帕子对着自己挺直的小鼻子大力地擤鼻涕!

出了后院,白珍跟在西凉茉身后走了一段路,终于还是忍不住出声道:“郡主,您刚才……刚才为什么要抱那个臭小子,一会子若是让千岁爷知道了,说不定又要恼了。”

西凉茉微微勾了唇角:“小孩子到底是敏感又任性的,还不似成人经历太多,对于什么东西有了好感,不会太理智,最好就似乎给一鞭子,赏一颗糖果,若是能驯服了百里素儿的话,说不定日后对咱们多少都有点好处。”

白珍一愣,郡主这是打算利用百里素儿么?

“但是,百里素儿到底是他国皇子,非我族类其心必异,他怎么可能背叛自己家国母兄来帮着咱们呢?”白珍心中还是很怀疑。

西凉茉负手而立,淡淡一笑:“我也没有打算利用他做什么大事,只算是铺就一条线罢了,至于能收到什么成效,也不过是举手之劳,有即最好,若是没有,也无甚大碍,至于千岁爷那里……。”

她瞥了眼白珍:“你是打算出卖你主子我么?”

白珍一惊,随后一撅嘴,大力摆手:“奴婢卖了谁,也不会卖了郡主啊!”

西凉茉轻笑,目光又看向虚空之中:“魅七,你呢,你打算出卖我么?”

白珍立刻一插小腰,不怀好意地道:“他要是出卖郡主,郡主就把白蕊嫁给别人好了,反正鬼军里头,什么不多,身手一流的光棍不要太多,足够跟魅七斗上一斗!”

过了片刻,也不知哪里传来一道幽怨的声音:“魅七方才什么也没有看见……。”

西凉茉和白珍相视一笑,径自向前院而去。

——老子是可爱的小素儿的分界线——

幽幽深宫,冷落青灯

三尺红帐,难掩寂寥。

深宫寂寥之中,总有一朵幽艳之花,悄然绽开在角落里。

“唔……爷且慢点……奴……奴受不得了……。”女子娇婉呻吟的声音荡漾在黑暗的空间里,如雾似水,伴随着男子喘息声,交织成隐秘而香艳的小曲。

隐约而朦胧的月光下,女子的肢体被曲折成怪异的姿态,任由男子近乎残暴地在她身上蹂躏,让她发出可怜的哭泣与求饶声,却换不来身上男子的怜悯。

也不知过了多久,男子动作越发的狠厉起来,好一会才停下来,仿佛力竭一般深深地喘息了一声∶“唔……。”

悉悉索索的穿衣声响起,男子发泄完自己的欲望,便起身穿衣了,只是身后一双光裸的手臂绕了上来,圈住他的修腰:“芳爷,怎么,就要走了?”

昏暗之中, 芳官径自束好腰带,唇角勾起一丝讥诮的笑容:“怎么,方才要死要活的求饶,如今却又不舍得了,真是贱!”

明月软软媚媚的笑了起来,把脸儿蹭在他背后,只一味抱着他不肯松手:“奴就是贱了,爷不就喜欢明月的贱么?”

那日明月自被芳官给强行要了身子,不是没有怨恨过芳官的,只是怨恨之后,却更多的是屈服与莫名生出的依恋,毕竟深宫之中,她们这些宫人都品尝够了寂寞,哪怕如她这般主子面前的红人,也只能看着主子们寻欢作乐,却要压抑着自己,如今明月第一次尝到了男欢女爱的滋味,再加上芳官简单撩拨的手段,让她很快就屈服甚至迷恋上了芳官。

哪怕知道那是主子的男人,她也仿佛中毒了一般,不能控制自己痴迷那个男子。

芳官眼中轻鄙的之意更为明显,他转脸过来,轻佻地挑起明月绯红的脸:“是,爷就喜欢你的贱,只是你答应过爷的事儿一直没做到,只怕日后咱们都陪着公主殿下殉葬了,还谈什么喜欢不喜欢。”

明月一愣,随后神色抑郁下去,试图解释什么:“芳爷,明月试过了,但是公主把那只匣子装了起来,也不知收到什么地方去了,我找过了,确实找不到呢!”

芳官眼底闪过一丝怒色,随后冷笑一声:“既然如此,那么我也只好去寻其他方法了,明月,不是我不想带着你离开这宫里,只是奈何我说不得连自己都保不住了,自然顾不上你了。”

说罢,他就要拂袖而去。

明月大急,伸手就扯住芳官的衣袖:“芳爷,你……明月再试试好不好,太子爷很快就要被发配边疆了,公主殿下一定会去把里面的东西取出来,换太子爷一路平安的!”

芳官闻言,眼中闪过一丝幽光,随后低头睨着明月:“你说的是真的么?”

明月立刻大力地点头,眼里满是惶恐和焦灼,只怕身前俊美无双的男子抛开了她去。

芳官唇角弯起凉薄的笑容,手指缓缓地抚摩上明月的发髻:“很好,明月,我就知道你不是那么没用的人,你只管好好地把事儿办妥了,我一定会带你离开这宫里的。”

华珍宫里这阴暗的宫人房里隐秘的一幕只落在了天空那一轮冷月眼中,而冷月清辉下华珍宫的另外一头,亦同样有悄然而来的身影,避开所有人的目光站立在了华珍宫中。

一袭红衣、戴着红色兜帽子的窈窕美人抬头看了看月色,艳丽的唇角勾起一丝浅浅的笑容,随后提着一盏气死风灯款步上了台阶,在这深宫寂寂之中仿佛似一抹艳丽的幽魂飘荡而过。

殿前一个人都没有,她伸出素手推开了门,雕花梨木的大门发出吱呀一声响,悄然打开。

殿内幽幽,只有一盏长明灯发出昏黄的光,照不见深深地殿堂阴影里仿佛还有飘渺的鬼影在晃荡。

那红衣女子仿佛一点都不曾惧怕一般提着灯笼一路走了进去。

直到走到殿上主座边,也不曾见到一个人影,她似乎有些疑惑,转头看了看四周,却忽然听见一道冰冷的声音响起:“百里家的人,是越来越不会教人了,进门也不知要敲门么?”

那红衣美人一惊,随后一转头,便看见了殿堂被幕帐遮住的深处还开着一扇窗,窗前的小榻上跪坐着一道在月下静静品茗的女子身影,同样窈窕却因为挺直得略显僵硬的背脊,看起来少了女人味,而多了五分的高傲。

那红衣美人一笑,提着灯走了过去,随后在那女子背后,一边搁下了手里的灯,一边恭敬地跪了下去:“孙女贞元参见太后娘娘,太后千岁、千岁、千千岁。”

太平大长公主捧着茶,冷冷淡淡地道:“怎么,百里氏还认哀家这个太后么?”

面对着小自己两辈的少女,太平大长公主也不再自称‘本宫’,而是换了‘哀家’。

因为太平大长公主嫁给真元帝的时候,真元帝已经四十多岁,连当初那位死掉太子爷都比她大了不少,所以她看起来也比贞元公主看起来大了不到十岁,于是这等祖孙互称听起来就有些奇怪。

但贞元公主似乎一点都不觉得有任何尴尬或者不妥,只依旧看似颇为恭敬地道:“太后娘娘说笑了,您的名字依旧在西狄皇室宗谱之上,您永远都是我们的皇祖母——孝惠太后,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难道您打算百年之后,葬在天朝么,就算您愿意,只怕按照天朝的规矩,也无法葬入皇陵吧?”

太平大长公主忽然转过身,冰冷的目光如刀子一样刺向贞元公主:“你这是在讽刺哀家么,贞元!”

寻常人被太平公主那种冷鹜的目光盯上,只怕浑身冷汗了,但是贞元公主仿佛一无所觉一般,悠然地道:“太后娘娘,您多虑了,贞元只是阐述一个事实而已呢。”

“你暗中派人联系本宫,只是为了说这些可有可无的废话的话,现在就可以滚了。”太平大长公主冷冰冰地道,她原本根本就没打算再见上西狄来使,若非对方说有要紧大事相商,她也不会在这个敏感的时候冒着背上叛国罪的危险接见贞元。

听见太平大长公主刻意换回了‘本宫’的称呼与他们划清界限,贞元公主美艳不可方物的面容上浮现出一抹深浅不明的笑容来:“太后娘娘,贞元今日来,是受皇后娘娘所托,希望您能帮助西狄百姓。”

太平大长公主一顿,轻蔑地嗤笑了起来:“你们别忘了,就算本宫就算是西狄太后,骨子里流着仍旧是天朝的血液,本宫仍旧是天朝的公主,别做春秋大梦了!”

帮助西狄人什么,帮助他们窃取天朝的情报,出卖天朝的军队,让他们讲天朝吞并么?

贞元公主闻言,一点不因为太平大长公主挑衅而轻蔑的言语愤怒,只是柔声道:“太后娘娘多虑了,贞元不至于愚蠢到这样的地步,皇后娘娘也不至于会对您提出这样非份的要求,我们只是希望您能以孝惠太后的身份表明你对二哥哥的支持而已,毕竟若是西狄陷入皇位之争,必定生灵涂炭,血流遍地。”

“二皇子……百里赫云?”太平大长公主一愣,随后想起了那个比她只小了几岁的‘孙子’,印象中那个少年是个野心勃勃的孩子。

贞元公主轻笑起来:“若是没有野心又怎么能成为王者呢?”

太平大长公主才发现自己无意识地呢喃出了心中所想,但是看着贞元的艳丽的笑容,忽然眯起了眼:“本宫为什么要帮你,就凭借你那为国为民的拙劣借口?”

贞元公主摇摇头,悠然地道:“那只是其一,其二就是贞元记得贵国的太子殿下在争夺皇位之战中败北了,而那位太子殿下是您的亲侄子,听说您对他的感情非常的深厚,未必想要看到他就此消沉败北吧?”

太平大长公主一愣,随后忽然一下子抽出袖中剑搁在了贞元公主的脖子上,眼中瞬间闪过狰狞杀意,冷声厉喝地道:“你到底听说过什么!”

如今天下没有几个人知道她的秘密,这个远在千里之外的西狄公主语中带着深意,仿佛知道些什么似的!

细长锐利的剑神在贞元公主的脖子划过,带一丝猩红的血丝,但是贞元公主方法一点都没有察觉一般,只是依旧捧着茶杯,静静地看着茶杯里烟雾袅袅:“太后娘娘希望贞元听说过什么呢,贞元只是代表了皇后娘娘给您提供一条合作之路罢了,您是否接受,亦不过是您自己的选择,何苦恼羞成怒?”

太平大长公主的眸子里仿佛闪过幽冷的光芒,没有说话,而是沉默了下去。

贞元公主也不着急,只悠然道:“太后娘娘,这几日并不着急,您再好好地考虑吧!”

她顿了顿,仿佛似忽然想起什么似的笑了笑:“是了,还有一件事,今日贞元观九千岁容貌绝美异常,隐约看去竟与咱们西狄皇室颇有那些三分渊源似的,不知其中是何缘故,又或者只是一个巧合?”

太平大长公主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你来天朝不久,一双眼睛倒是挺尖,若是本宫说九千岁与西狄人没有任何关系呢?”

贞元温柔地道:“太后娘娘怎么说,贞元就怎么信,只是偶然间想起皇后娘娘说过当年真兴大帝老来得女,与兴睿皇后有一个最疼爱的嫡出小公主,据传那位太姑姑美貌名震天下,嗓音更是宛如天籁,人称妙语观音,后来嫁到天朝为妃,此后留下了一对双胞胎,只是后来便没了那对双胞胎的消息,不知是否与九千岁有什么关联?”

太平大长公主面无表情地道:“你想太多了。”

随后她颇有点不耐烦地道:“行了,本宫也乏了,你且退下罢,若有什么需要你知悉的,本宫自然会派人去通知你就是了。”

贞元公主也并不以太平大长公主冷淡的态度为忤,更没有再纠缠,只恭敬地起身,不卑不亢地福了福:“都是贞元打扰太后娘娘休息了,太后娘娘勿怪,贞元这就告退了。”

说罢她优雅地后退了几步,转身提着灯笼向外走去。

临出门的时候,背后忽然响起了太平大长公主冰冷讥诮的声音:“你口口声声称自己是皇后的使者,处处为百里赫云和她着想,本宫好奇的是,既然如此,你不是该称呼她为母后么?”

贞元公主的脚步一顿,只淡淡地道:“皇后娘娘在贞元心中是至高的存在,所以贞元不敢称呼娘娘为母亲。”

随后,她戴好红色的兜帽款步出了殿门,提着灯笼消失在长长的宫巷之中。

一道幽暗的盘踞在树上的身影看着她远去,便也悄无声息地隐没在黑暗的影子中。

鲛人油点的昂贵烛火被初冬的风吹得摇摇晃晃,将那半靠在绣金丝牡丹枕上的绝色美人身影拖曳得悠长,仿佛跳跃的妖魅。

“古人云多事之秋,还真是诚不欺我。”

单膝跪在他面前的蒙面厂卫恭谨地道:“禀报督公,虽然咱们没有潜入宫内,听到太平大长公主和贞元公主交谈的内容,但是如今已经让人加紧盯着西狄人的动向。”

小胜子在一边轻声道:“千岁爷,我看这些西狄人不老实,但是外贼易抓,家贼难防,您看太平大长公主那边,要不要……。”

他伸出手比划了一个看起来冷酷又利落的姿势。

百里青眸子里一片静水深流,喜怒难测,懒洋洋地道:“不必,既然西狄人喜欢玩儿,咱们就跟他们玩,看看他们打算出什么幺蛾子。”

连公公和小胜子并李想、宿卫几个亲信互看暗自摇摇头,千岁爷一旦说要玩儿,那绝对是比说要让人死是件更麻烦和可怕的事。

处理完了大部分公事,百里青微微合上阴魅的眸子,小胜子立刻赶紧走到百里青身后,熟练又轻巧地帮他揉按起了太阳穴。

“一会子去告诉夫人一声,今夜不要那么早歇息,再让温泉房的备下沐浴的东西。”百里青优雅地支撑着脸颊,懒洋洋地道。

平日里因为他总是批阅奏折到很晚,所以从来不让西凉茉等着他回来入睡,而是处理公务完毕之后方才沐浴一番回房搂着已经睡着的西凉茉休息,但有时候若是实在太忙,甚至需要通宵达旦地处理公务的时候,百里青都会提前让人通知西凉茉他会歇在书房了。

而这种通知西凉茉等他回来再休息的,多半都是他实在忍不住“性致勃勃”,不想再因为公务当个禁欲和尚,要和自己小妻子好好地亲热半宿。

尤其是这段时日,西狄使节来访,每日里都要和胡支这些人因为合约的签订扯皮,再加上繁杂公务,让他好些日子都没有好好地享用自己的小丫头,偶尔半夜忍不住火上来,却又心疼那丫头睡眼惺忪,便也只是草草了事,总不能尽兴。

但是小胜子这一次并没有马上就去通传,而是有点犹犹豫豫地没动作。

百里青狐疑地半张开眸子,睨着小胜子:“怎么了?”

小胜子迟疑着道:“回千岁爷,要不,您看明日或者后日再……奴才看您今儿难得处理完公务时间早,不若让小春子他们进来给爷松松骨,最近他们去一位老师傅那里学了好手艺,包管爷全身舒服,神清气爽。”

百里青眯起阴魅的眸子盯着小胜子许久,直盯着他莫名其妙地骨子一颤,畏畏缩缩地垂下眼,百里青才慢条斯理地道:“本座看,你才是皮子痒了,要让人给你松松骨头,嗯?”

小胜子赶紧心虚地赔笑:“嘿嘿,爷,您说什么呢,小胜子不懂。”

百里青合着眼,摇着手上华丽的宫扇,冷笑一声:“小胜子,你这小崽子是越来越胆儿肥了,连本座也想欺瞒么,可是嫌弃司礼监的手段不够使了,打算以身试法,练些新的刑讯法子出来?”

小胜子闻言,立马腿肚子的小筋直打转,最后还是小声地道:“那个……今日郡主,呃,夫人她不在房里歇息。”

“哦,那丫头去哪里歇息了?”百里青闻言,有些意外地张开了阴魅的眸子。

小胜子继续硬着头皮小声地道:“这几日夫人都歇在了洛少爷的房里。”

话音刚落,小胜子瞬间感觉到一股子扑面而来的阴寒气息。

“你说什么?”那道悦耳却阴冷得仿佛从地狱传来的声音一下子让小胜子打了个抖,不敢抬头去看自家爷的表情,只赶紧把话说完:“那个,洛少爷前天不知怎么地落水了,后来救上来以后,就发起了高烧,夫人去照顾探望的时候,洛少爷就怎么都不肯让夫人走,半昏迷里还死死拽着夫人的衣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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宦妻 第九十二章 春梦无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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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呢?”

那悦耳冰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却让小顺子心中愈发的惴惴不安,他嚅嗫道:“那个……后来郡主……呃……夫人就在那边陪着洛少爷歇息了,因为您这些日子实在太忙,所以夫人不让咱们拿这事儿烦扰您,她自行照顾洛少爷,也是想为您分忧。”

爷喜怒无常,占有欲又特别的强,平日里有那不识趣的多看夫人几眼,爷那种恐怖的目光就跟上去了,直把人扎得浑身窟窿不敢再看才罢休,只不知洛少爷和夫人这两位都在他心中占据极大一席之地的人,碰一块了,爷会是个什么反应。

小顺子说完话,低着脑瓜子,大气不敢出,直到百里青冷淡的声音响起:“去虚明院。”

虚明院正是百里洛居住的地方。

小顺子一抖,立刻点头,退出门外吩咐底下的小太监宫女们去做准备。

百里青走到虚明院的时候,正巧见着何嬷嬷端着一盆水从百里洛的房里出来,见着百里青不由一愣,随后眼中闪过一丝不安,但很快就镇定下去,将手里的水盆递给身边的宫人,快步上前来福了福:“爷。”

百里青锐利的眸子早将她的异常看在眼底,只是优雅地抬了一下手,淡淡地道:“阿洛怎么样了?”

听着百里青说话,何嬷嬷立刻知道百里青因该是知道了百里洛落水的事儿,她不懂声色地瞪了眼一脸无辜的小胜子,随后柔声道:“回爷,洛少爷身子自打解了蛊之后就不大好,一向都容易感染风寒,打摆子得厉害,只是这几日在郡主的照料下,今晚已经退烧了。”

何嬷嬷是最早被百里青派到西凉茉身边,已经习惯了将西凉茉当个小姑娘看,即使其他人渐渐习惯了唤西凉茉作夫人,她还是一直都唤着她未嫁前的称呼——郡主,百里青倒也不介意。

“嗯。”百里青点点头,又问:“老头儿过来看诊过了么?”

何嬷嬷笑笑,点头道:“老医正过来了,一切都好。”

百里青抬脚向屋内款步而去:“本座去看看他们。”

何嬷嬷脸上浮现出一抹犹豫,但在百里青锐利的目光下,她还是迅速地恢复平常模样,只笑了笑:“好,只是夫人为了不打扰您的公务,所以悉心照顾了洛少爷几日,不眠不休的,刚才有些困倦了,靠在少爷床边睡了,奴婢也没有再去打扰她。”

百里青脚步未停,只是淡淡点头,便进了房。

何嬷嬷看了眼他有些阴冷的背影,心中暗自叹息一声,她可是已经给千岁爷提了醒了,只愿爷一会子别恼了才是。

百里青一进了房内,就闻见一股子浓郁的药味,外间的桌子上还摆着许多精致的小泥人,一看都是百里洛捏的,百里青看着那些泥人不由微微出神,随后向寝房内走去。

他越过那薄纱帘子便看见了床上安静歇着的三道人影,不由一愣。

是的三道,而不是他想象中的两道。

西凉茉静静地半坐在床上,头靠在床柱睡着了,长长地睫羽下有一圈淡淡的疲惫的青影,一条修长的腿搁在床上,另外一条腿搁在床下,怀里蜷缩者美丽如剔透水晶的白衣少年,少年苍白的容颜上泛着病容特有的红晕,那一抹红像是从雪里透出来的,越发显得他清灵无垢,若佛祖眼中的泪,手中最白而圣洁的婆罗花。

另外一道更纤细稚弱的身子抱着西凉茉搁在床下的那一条腿,靠在床沿,将西凉茉的那条腿当成了抱枕,整个人抱在上头,一只细长白皙的手臂还从西凉茉和百里洛之间穿过去,颇为霸道地抱着西凉茉的腰肢,柔和的烛光落在那少年稚嫩尖巧还没长开的小脸儿上,越发显得他五官精致妍丽,只是小嘴儿撅着,睫毛也湿湿的,睡着了还一脸委屈,像是被欺负了的小兽一般。

或者说这样的一副情景就像是一只美丽的成年雌兽身上伏着一大一小两只小兽一般,有一种奇特的和谐感或者说美感,让百里青看得有些忪怔。

他脑海中莫名地闪过一个画面,若是西凉茉怀里喝腿上的是他和她的两个孩子,那种感觉……应该非常特别。

何嬷嬷看着百里青没有说话,只是定定地看着房内,但是却也没有发怒的迹象,便主动上前轻声道:“另外那个孩子是西狄的小皇子,因为在后院里头呆不住,身上总有些伤,夫人好心为他治了两回,他便缠上了夫人,不肯回那院子,夫人又赶他不走,再加上洛少爷很喜欢和他玩儿,求着夫人留下他同住,夫人拗不过洛少爷,所以……。”

“嗯。”百里青摆摆手,打住了何嬷嬷的解释。

随后他淡漠地吩咐:“魅一,把底下那个碍眼的东西给本座扔出去。”

“是!”一道黑影如风一番刮过,随后便将百里素儿夹在腋下,直接从窗子跃了出去。

何嬷嬷一愣,有些无奈地看了小胜子一眼,小胜子立刻点点头,悄声吩咐底下一个小太监什么,那小太监便立刻退了出去,顺着魅一的身影消失得方向追去。

百里青进了房内,正巧见着百里洛挤在西凉茉怀里动了动,不知是不是因为肩膀被压麻了,所以忍不住微微颦了下眉,轻吟了一声,却没有睁开眸子。

百里青沉思了片刻,低下身子打算将百里洛从西凉茉怀里抱出来,但是百里洛顿时像只被从母兽怀里抓走的小兽一样呜咽一声,闭着眼儿又往西凉茉怀里钻去,双手也环绕上她的腰肢,不肯松手。

百里青颦眉,索性指尖一点,直接袭上百里洛后肩的软穴,让他双臂松开来,再将百里洛拦腰打横抱起。

这样大的动作和忽然脱离了温软香馥的怀抱,百里洛一下子就睁开了眼儿,迷迷糊糊地看着百里青:“青儿,你……。”他的声音自然也惊扰到了西凉茉,让西凉茉长长地睫羽颤了颤,就要睁开来,百里青看了她一眼,忽然伸手直接点了她的睡穴,西凉茉直接就没了反应,继续沉睡了下去。

而这个时候百里洛已经完全清醒了过来,揉着水汪汪的眼睛打了个打哈欠,对抱着自己的百里青抱怨地嘟哝:“青儿,很晚了,翎姐姐和洛儿都睡觉觉了,明天再去找你玩儿,好不好?”

百里洛说着就要翻下身,却被百里青扣住了腿,他睁着大眼很是奇怪地看着百里青:“青儿,怎么了?”

百里青不温不火地道:“你压着她了,她会不舒服的。”

百里洛低头看了眼西凉茉,有些茫然又有些不好意思地呢喃:“是么,可是翎姐姐没有说不舒服啊,她还说洛儿很乖呐,而且姐姐怀里软软的好舒服呢,青儿你要不要睡睡看?”

百里青听着他说西凉茉怀里很舒服的时候,脸色就有点发黑,但是又听到他下半句话,不知该恼还是该笑,他挑眉道:“你让我睡睡她看?”

百里洛乖巧地点头,一脸天真地道:“嗯,翎姐姐很大方,也很温柔,一定不会介意多一个人睡她的!”

百里青顿时无言,而他身后站着的何嬷嬷和小胜子已经被百里洛的‘童言无忌’给雷得里嫩外焦。

如果不是他们这些人知道百里洛是个一生都无法长大的‘孩子’,而且身子残缺,听到此等言论只怕都会暗自骂西凉茉一声伤风败俗。

何嬷嬷和小胜子都有点担心地互看一眼,随后何嬷嬷上前柔声道:“爷,夫人累了,您抱着夫人回去歇息吧,奴婢来陪洛少爷休息可好?”

说着,她伸手打算去把百里洛从百里青的怀里弄下来,哪里知道百里洛忽然一把揪住百里青的衣襟不满地小声尖叫:“我不要,我要翎姐姐陪我睡,青儿也可以和我们一起睡,为什么你们不要洛儿!”

不知道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身子都有点发颤,就住百里青衣襟的手有点发抖,喃喃地道:“为什么你们都不要洛儿,大家都不要我们,连翎姐姐都不要……。”

察觉到百里洛的异常,百里青深不见的眼底闪过一丝幽暗的异色,随后对着何嬷嬷淡淡地道:“行了,你们下去吧,今儿本座就歇在这里了。”

何嬷嬷一愣,却也没有多言,她素来知道百里青的决定没有人可以轻易更改,何况,按着千岁爷对郡主的占有欲而言,这样的让步几乎已经是非常惊人的容忍了,也只有洛少爷才能得到千岁爷这样容忍吧。

她微微一笑,点头之后称是之后便招呼其他人都下去了。

等着大门关上,百里青低头看着百里洛,面无表情地冷声道:“如果你往她怀里钻,再压着她睡不好,我就把你丢出去,跟外头树上那只叫小白的蠢鸟一起睡!”

百里洛听着不能抱他的‘翎姐姐’原本有点不甘不愿地,但是却又不敢违逆百里青,只得垂着眸子,乖乖地点头,像一只被欺负的小猫儿。

百里青方才将他放回了床上,百里洛刚刚沾了床,下意识地就想往西凉茉怀里钻,在百里青冰冷阴沉的目光里,百里洛方才乖乖地缩回差点碰到西凉茉的爪子。

“睡里头去!”百里青没好气地冷叱。

百里洛呜咽一声,委屈地缩到了床的最里面,睁着两只圆圆的大眼儿,里面都是可怜兮兮的泪光。

百里青懒得理会他那副模样,将睡着的西凉茉抱到了床中间,随后自己除了外衣也上了床,睡在了西凉茉的另外一边,顺带把西凉茉揽入自己怀里,嗅了下她耳边暖暖的清香,唇角弯起满意的弧度。

百里洛看着他的动作,咬着嘴唇,有点儿不平衡地道:“为什么青儿可以抱着翎姐姐!”

百里青瞪了他一眼,冷嗤:“因为我是抱着她睡,而不是睡在她身上,不会压着她让她难受!”

百里洛立刻睁大了眼,凑过来讨好地道:“洛儿也可以抱着姐姐的,我是哥哥,我来抱!”

他好容易才让翎姐姐陪他几天呢,青儿明明一直都霸占着翎姐姐!

百里青唇角一抽,恶声恶气地从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休想,她是我的,今儿是看你生病,方才让你占点便宜,别得寸进尺!”

他耐性有限,若是换了寻常人,他早就让人把那人活活剥皮拆骨了。

百里洛很委屈地想要说什么,却被百里青极度不悦并不耐烦地打断:“你到底要不要睡,若是不睡就滚出去!”

说罢,他一挥衣袖,台上那盏烛火就熄灭了,房间里一片漆黑。

好一会,黑暗中响起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随后又听到‘咚’的一声,仿佛有什么人被推开撞到墙壁,然后黑暗里传来小动物似的委屈抽泣声,随后又有没好气的冷哼声响起。

再然后,便没有然后,空气里一片静谧。

第二日一早,何嬷嬷刚刚领着几个宫人端着热气腾腾的早点过来,就看见小胜子、白珍两个人蹲在门缝那里,鬼鬼祟祟地也不知道在做什么。

何嬷嬷皱皱眉:“你们俩在做什么呢!”

小胜子和白珍两个七七回头,对着何嬷嬷做出‘嘘’的手势,赶紧将她拉着蹲下。

小胜子对着何嬷嬷紧张地道:“嬷嬷,咱们还是等爷他们唤了再进去吧。”

何嬷嬷一愣,疑惑地道:“为什么?”

小胜子嚅嗫:“爷,昨儿很反常,我怕里面……。”

白珍接口:“……发生血案。”

何嬷嬷看着两人的表情,顿时无言:“……。”

且说里头,西凉茉做了一夜怪梦,梦里头她抱着一只虎头虎脑的漂亮小白猫儿嬉戏,脚边还有一只很小的奶狗儿,小猫儿原先很乖巧地趴在她怀里,只是略有些重,后来不知怎么地来了另外一只虎斑小猫,那只虎斑猫儿特别凶,叼走了小奶狗,把怀里小白猫儿扔到一边,自己爬了上来,而且抱住了她的头。

她方才发现发现抱着自己不是虎斑猫儿,而是一只货真价实的老虎,不由出了一身冷汗,好在那只老虎倒也没打算吃了她,只是舔舔闻闻,然后……睡了。

迷迷糊糊之间,她觉得那只小白猫又偷偷过来,抽泣着钻进她怀里,她心软地被拒绝,结果就是,不知道怎么回事,抱着自己的那只老虎越来越用力,怀里那只小白猫似乎也越来越大,压得她都快喘不过气了。

她在窒息而死前,奋力挣扎,终于猛然一挣,从被闷死的危险里挣脱出来。

“呼——!”一道窈窕的身影猛然弹坐起来,她大口大口地喘着气,但是很快又不由自主地被压了回去。

西凉茉有点茫然地看了下自己头顶那陌生的淡蓝色帐子,她记得自己房里的帐子好像是紫色的罢?

但是片刻之后,她便陡然清醒了过来,这是在谁的房间里,亦想起了昨夜,她好容易让一病了就发高烧的百里洛退了烧,又打发不掉黏上来的百里素儿,那小东西死皮赖脸地蹲在床边的小脚踏上不走,骗得洛儿心软求着她让百里素儿留下,她瞅着百里洛那种要死不活的样子,也没心思搭理百里素儿,就让他留下了。

后来便觉得有些困,靠着床柱就睡着了,怎么……

感觉到靠着右手边的重量,西凉茉一拧眉头,难道那小子半夜偷偷爬上来了,她一转脸却正正对上一双近在咫尺的阴魅幽沉的眸子。

西凉茉一愣,有点莫名其妙地呢喃,随后下意识地朝他微微一笑:“早……?”

她莫不是在做梦,其实自己是在阿九房里?

但是随后,她又动动手臂,再转过脸看向左边,也对上一双线条妩媚流畅的无辜大眼睛,她又是一呆:“洛儿……。”

她瞄了瞄自己的状况,这才发现,自己居然算是——左拥右抱,而且还是一对儿双胞胎美人伺候着。

怀里躺着百里洛,自己的头还枕在百里的肩头,外带被他半勒半抱着上半身,再加上腰上还压着百里洛的手臂。

说好听点,是她‘艳福不浅’,说难听点,这对双胞胎把她当成抱枕,各自争夺地盘,又压又勒得,快把她给——压死了!

她试图动了动,但是很快又动弹不得,勒住她的小猫紧张地收紧了手臂,而保住她的那只老虎也一下子就用力将她拽进自己怀里。

西凉茉再度动了动,试图挣扎出去的结果就是继续被人压扁勒死,她忍无可忍地低声尖叫:“你们两个都给我滚开,我快憋死了!”

百里洛吓了一跳,赶紧缩回了自己的爪子:“对不起!”

百里青却眼眸一眯,毫不客气地把西凉茉给拽了过去,圈禁在自己身上。

西凉茉才能呼吸一口新鲜空气,却被人一把拽过去,这口气顿时鳖在胸口不上不下,难受得她差点破口大骂,但是刚刚张口,却见身下那人懒洋洋地支着脸,唇角一勾,噬着一抹浅浅的笑,在她唇角轻吮了一下:“丫头,早。”

看着他那慵懒的笑颜,轻轻渺渺,恰似一朵软软的羽毛撩过她心头,西凉茉顿时只觉得心脏莫名地一跳,脸上飞起淡淡的红霞,再骂不出口,只是心中忍不住唾道,妖孽,真真儿是只千年老妖!

百里青将西凉茉的反应尽收眼底,唇角勾起一丝满意的笑容来。

但是有人满意,自然是有人不满意了,百里洛只觉得身前的两人都是自己最亲近,也最看重的人,可是他们之间却仿佛笼了一层模糊的气场,那仿佛是另外一个空间,是一个自己完全无法进入的地方。

他有点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切,忽然有一种奇怪的感觉,他们之间的亲密是自己不可以得到,或者说一生一世都不可能拥有的,只是……为什么呢?

为什么明明就是自己最亲爱的弟弟,还有自己最喜欢的翎姐姐,他们在一起的时候,自己的胸口却难受得好像被腐蚀出一个空落落的洞一般。

百里洛抚摸着自己胸口,慢慢地蜷缩起来。

西凉茉没有留意到他的异常,只是觉得若是寻常在自己房里厮混,这般亲密不曾有什么不妥当的,只是此刻和洛儿在一起,她总觉得异常的不自在,尤其是她分明感觉到了自己坐在某人的那一处,分明就已经有了不该有的反应。

“你昨夜怎么来了,不用再忙了么?”西凉茉一边试图从他身上翻身下地,一边道。

这些时日,百里青忙得不可开交,西狄合约的签订、和亲事宜、大军归来之后,藩王的军队怎么处置等等不少事情都要他处理,都已经连着睡在了书房三四日了,她原本可以去帮忙的,奈何正式受封飞羽督卫,管理底下六千飞羽鬼卫,事儿也不少,尤其是她还得盯着西凉霜那一头关于西狄奸细的事。

百里素儿也不知道怎么和百里洛混到一起,等她发现的时候却是得知百里洛落水了,被百里素儿救上来的时候了,她心中虽然有怀疑,也来不及拿百里素儿细问,因为深秋落水,导致百里洛发起了高热。

她连着几日在这里照顾百里洛,更是没有时间去帮百里青,只能不让这些零碎杂事再让他分神,虽然在一个府里住着,一张床上夫妻,两人却几乎三四日都不曾见面了

百里青看着她落地之后,一脸难受地在那活动筋骨,便懒洋洋地道:“我若是再不来,大约丫头你都要换枕边人了。”

西凉茉皱着眉头,这一落地才发现自己一身骨头都要散架了,一夜噩梦原是身子不适的表现,心中不免有些不爽:“胡说什么呢,若不是因顾念着你,我何苦这般辛苦,你莫不是以为哄着小孩子很容易么?”

她最是不喜男子总以为家务与带孩子都是女子天经地义的义务,仿佛那不过是与生俱来的本事,从来不需要什么付出,将女子的辛劳当成理所当然一般!

百里青见她有点恼了,他亦有些不悦,正要说什么,却听见百里洛忽然幽幽地打断他们的谈话:“翎姐姐,青儿,是因为洛儿让你们很辛苦么,洛儿让你们不开心了对不对?”

带着哭腔的声音让百里青和西凉茉都是一怔,随后看向了百里洛。

西凉茉看着他一脸茫然地蜷缩着身子,大眼儿空洞洞的模样,不由心头一软,又有点心焦,只担心他病还没好,爬上床去就抚着他的背柔声问:“怎么了,这是身子哪里不舒服么?”

百里洛看着她,唇角翘了一下,随后又黯然下去,摸了摸胸口轻声道:“翎姐姐,洛儿胸口空荡荡的,而且还痛痛的,为什么呢,洛儿是不是要死掉了?”

西凉茉不解,只以为他又不舒服了,便心中一急,柔声安慰道:“洛儿乖,你没有让姐姐和青儿不高兴,洛儿是最善良的孩子了,姐姐喜欢洛儿呢,一会子姐姐让医正爷爷来给你看看哪里不舒服可好?”

“真的么?”百里洛有点怯怯地道,他怕,他怕自己成为翎姐姐和青儿的麻烦,然后会被抛弃掉,他隐约地觉得似乎很久以前,有自己很多很在意的人都一一抛弃了他和青儿。

西凉茉怜惜地摸摸他的额头:“乖,姐姐去去就回来。”

看着百里洛乖巧地点头,西凉茉方才下了床,匆匆地向门外走去,边走边唤:“嬷嬷,白珍,去请老医正来一趟。”

百里洛看看西凉茉站在门外的背影,又转头看向一直半靠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的百里青,胡乱地拿袖子一抹脸上的鼻涕眼泪,灿烂地笑了起来:“青儿,早!”

对于百里洛这种很快就会把难过的事情抛诸脑后的本领,百里青已经是见怪不怪了,只是轻嗤了一声:“白痴!”

百里洛一点都不生气,他的青儿总是这么别扭的,他也见怪不怪了,只是凑过去,在百里青耳边很认真地道:“青儿,你可以把翎姐姐让给我吗,我会把很多很多的宝贝都送给你。”

百里青蓦然抬头,阴魅的眼中闪过凌厉的冷芒,似有什么恐怖的异物在他眸底那片不见底的深渊里游过,但最终……却被他强行地压制了回去。

但是百里洛已经被吓了一跳,一下子缩回了床帐里,有些恐惧地看着百里青。

百里青闭上了眼,片刻之后才缓缓地睁开,用一种他身上许久不曾见过的耐心与口气淡淡轻轻地对着百里洛道:“笨蛋,若是我说,我可以给你我所拥有的一切,你是不是能放弃你的翎姐姐,把她让给我呢?”

百里洛一愣,下意识地摇摇头:“不可以呢。”

百里青看着他轻声道:“所以,我的回答,也同样是不可以。”

百里洛忽然没了声音,只是定定地看着百里青,那样的目光让百里青在那一瞬间,几乎以为百里洛恢复了正常。

“阿洛,你知道的,如果你想要什么,我可以倾尽天下为你实现,因为……。”百里青静静地靠在软枕上,看向窗外青白的天空,静静地道:“……这个冰冷的世间一直以来,只有我和你在一起,我们走过了那么漫长的时光,我想若有一天我去了,也会带着你一起走。”

百里洛静静地坐在他身边,什么也没有说,只是这么静静地听着。

“她很特别,像一团小小的火,是不是,很容易烧伤人,但是暖暖的,如果握在手里,会觉得身上僵硬的血脉都有了暖意。”百里青的指尖掠过百里洛的手,然后慢慢握住了他的手,让他感觉到自己的指尖有多么的冰凉。

他和他是孪生兄弟,只是百里洛就像天上的小月亮一样,光芒虽然不若旭日,却也照亮着世间万物,而他自己却从来都像月光或者日光下照不见的阴影,连着身上的温度都比他要低。

“阿洛,你活在你的世间那么多年,我在这人间却有点累了,你可知,这天地太冷。”百里青缓缓地道,语调懒懒,让人听不出他的心绪,却只觉得仿佛看见了极为空旷而寂寥,漫天飞雪,一眼望不到头的空旷雪原。

百里青不再说话,百里洛也沉默着,不知到底是听懂了,还是什么都没有听见。

西凉茉进来的时候,便觉得气氛怪异,但也不知到底是为什么,只是看着那对双生子静静地一卧一坐,恰似一株天地神魔之中开放的双生莲。

她静静地看了片刻,轻叹一声,转身悄悄退了出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离开,只是下意识地觉得在这个时候,也许让他们独自呆着,会更好些。

——老子是洛儿是小可爱,月票兄各种被嫌弃的分界线——

昏暗的房间里,弥散着浓郁的酒香,还有一种奇异而特殊的香气,那是男女交欢之后留下的液体特有的气息。

“唔……。”西凉靖抚着额,慢慢地从床上支撑起自己发酸的身子,眼前一片模糊迷离,只觉得软红轻绿一片,却什么都看不清楚。

他抚摸着胀痛的额头,坐了起来,太阳穴突突地跳着,让他难以忍耐地拍了拍自己的头,昨夜他被自己手下的校尉们拖到了一座伶人坊喝酒,他心中有事,眼前总是晃过无意间看到步辇上九千岁将茉儿按在身下,恣意轻薄的模样,那种怪异的感觉让他心中异常难受,尤其是……

尤其是而茉儿竟然似完全习惯了和九千岁的亲昵,将双臂绕上对方颈项,露出那种他从来都不曾见到的妩媚笑容。

更是让他说不上心中什么滋味,即使嘴上骂一声不知廉耻,却也压盖不住心中那种是愤怒,又或是恼恨,又或是……嫉妒的复杂情绪。

昨夜喝多了,看着被属下献上来的美丽又高傲的伶人,他便莫名地将那张脸儿看成了西凉茉,看成了她对着自己露出那种妩媚的笑容,看成能让她主动环上双臂的人变成了自己。

随后便……

西凉靖懊恼地抚住自己的额头,也不知道是羞愧还是……恋恋不舍。

“嗯……。”身后忽然传来女子微弱的娇呼让他陡然一惊,随后他有些不耐地挥开那碰上自己的柔荑。

“走开!”

但是,当他无意间用眼角瞥见那躺在床上的少女时,不由瞬间面无血色:“贞元公主!”

宦妃 第八十三章 女伶妖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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昏暗之中,有迷离的光印在那一片雪白娇嫩之上,暴露在空气里不着寸缕,满身红痕昭示着少女曾经经历过怎样的蹂躏。

西凉靖方才那一触便是碰在她软嫩硕大的酥胸之上,那种鲜明的触感让他依旧记忆鲜明。

西凉靖很少碰女人,房里到如今也不过是老太太当初送给他的一个金玉,只做教导他识得人事所用,也不过是个没身份的通房丫头罢了。

如今一次绮思放纵……竟然遇到这样的事,何况对方的身份之特殊,更是瞬间让他脑中一片空白。

怎么会……

明明他抱着的是那个女伶,怎么会变成了贞元公主!

空气里一片静谧,僵硬的气氛在两人之间流传,他看着面前沉默的贞元公主,不由头大如斗。

不知过了多久,西凉靖抚着自己剧痛的额头,扶着床柱站了起来,咬牙道:“你……。”

随着他的动作,贞元公主仿佛吓了一跳般,立刻向床里瑟缩而去,有些惊惧地看着西凉靖。

西凉靖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停,随后立刻移开,那些伤痕是他弄的么?

他愈发地觉得心中烦躁焦灼,还是哑着声音道:“公主殿下……你是怎么会在这里的,昨晚到底发生了什么!”

贞元公主在听完他说的话之后,仿佛一僵,随后冷笑一声,声音里却有些虚弱:“将军不必担忧,一切不过是贞元自找的……只不想贞元一次贪玩竟落得这般下场…… 。”

她仿佛在忍耐着什么,没有再说话,随后只似很艰难地移动身子爬下了床,那一团耀眼的雪白春色让西凉靖立刻闭上了眼。

他只听见房间内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音,他知道那是贞元公主在穿衣,他也胡乱摸了件衣衫套上。

而与此同时,房门外忽然传来了一阵喧哗声,似乎有人在找人,隐约间还能听到那些人满口的西狄口音。

西凉靖顿时一惊,脸色阴霾下来。

若是被人发现他和贞元公主在这里,等待他的是什么,不言而喻,而且整个朝野都会引起巨大的震动,更不要说西狄那一头……

这一切也未免太过巧合了!

西凉靖忽然转过脸来,目光如电一般落在贞元公主那张艳丽不可方物的面容上,神情也愈发的冰冷地开口:“公主殿下,不管到底发生了什么,在下会一力承担,若是公主要拿在下的命去抵偿您的清白,只管开口就是,只是您若有其他企图,就恕在下不能从命了!”

他从不畏惧承担责任,亦从不肯受任何人的威胁,除了……

脑海里晃过那一抹冰冷的倩影让西凉靖呼吸微微一窒息,但随后他就镇定了下来,伸手取了衣衫穿上,同时将自己腰上的小剑取出来仍在了贞元公主的面前。

除了面对西凉茉的时候能让西凉靖乱了心神,平日在战场上手染无数鲜血,被称为玉面冰郎将的西凉靖绝对不是一个轻易会对女子心软的男人。

贞元公主正在绾起一头青丝,忽然听见面前之人这般冷酷言语,先是一愣,随后垂下眸子,肩头微微颤抖,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似的,片刻之后,她苍白着脸,面无表情地轻声道:“本宫说了,将军不必担忧,这一切……不过是贞元自作自受,您自……自管留在这里。”贞元公主仿佛说这些话的时候,用尽了全身的力气。

随后,她似不能再忍受这样的侮辱一般,转身就像门外而去,一把拉开了大门,站了出去。

西凉靖没有想到她说开门就开门,顿时一惊,下意识地避在门口,却见贞元公主一出门后就将大门带上了。

而这个时候外面的西狄人似乎也看到了公主之后,立刻过来,紧张地围绕在门外,一名焦急的侍女的声音传来:“主子您去哪里,让咱们找了一夜!”

亦有侍女一边抽泣一边埋怨其他人:“都说了咱们在这天朝人生地不熟的,你这妮子还戳窜着主子出来看什么异国歌舞,那歌舞哪里有咱们西狄的小戏好,还让主子喝劳什子珍宝酒,如今主子失踪了一夜,这要传出去了……。”

她话刚说了一半就被人打断了话头:“闭嘴,你是真嫌这事儿没闹开,怕天朝的人不知道是么!”

最终还是贞元公主开了口:“行了,大家都不要再说了在,我没事,只是无意喝醉了,在这花船里睡了一夜,咱们该走了,这个消息若是传了出去,你们应该知道是个后果!”

她话音到了末尾,已经是一片森寒。

西凉靖听着外头侍女和一众侍卫们诺诺称是,随后便是脚步声一路远去了。

他不由得陷入了沉思,莫非,一切真的是巧合?

毕竟此事曝光对贞元公主绝非好事,名声受损,她到底是要嫁过天朝的,而太平大长公主那样特殊的例子也只有一例,此后一生她如何在天朝这样比西狄对女子束缚更多的地方立足?

他的目光无意间落在了那凌乱的床上,床榻之间隐约竟然有一抹腥红,异常的扎眼,那是——女子落红?

让他瞬间睁大了眸子,随后有点茫然地坐在了床边,忽然觉得太阳穴处的疼痛又加剧了。

他总觉得仿佛在黑暗中有蜘蛛一样的事物,慢慢地吐出了粘稠的蜘蛛丝将他一点点地裹紧,让他无法动弹,无法喘息。

这一夜,仿佛一颗小小的石头落进了黑暗的水里,便再没有了声息。

西凉靖惴惴不宁地过了几日,有意无意地避开了贞元公主出现的场合,而即使当他不得不出现在贞元公主面前的时候,贞元公主亦仿佛只当他是陌生人,从未曾与他有过太多交集,更没有借着那夜的事情向他勒索什么或者威胁什么。

但是这世上大约是没有不透风的墙,贞元公主失踪了一夜的消息隐约地还是传开来去,多多少少都有一些风言风语,但在九千岁发话以后不希望再听见这样的传言之后,这事儿仿佛就水过无痕一般,没了下文。

只是,在某些时候,他总能感觉到当贞元公主走过他身边的时候,偶然间能感觉到她微微颤抖的肩膀,侧目看去,有一种脆弱却还要强自镇定的味道,让西凉靖心中……百味杂陈。

而此时京城的一座华美的挂着凤字分院牌匾的华美大院子里,一身红衣的美人,完全没有受到外界的影响,如今正优雅地坐在湖心的亭子里,静静地听着面前描着戏装的美貌伶人唱曲。

幽幽渺渺的歌声掠过池塘的水面,带着一种深秋萧瑟的味道。

“明日里,本宫就要去把我那小弟弟接回来了,听说这些日子,他在九千岁的后宅子日子可不好过。”贞元公主慢条斯理地拨弄着手中的花茶浮沫,淡淡地道。

那唱曲的伶人水袖一收,转身看向她:“不想九千岁的后宅子,你也能探听到消息,不过看来你的消息似乎迟了点,素儿可不是真吃素的,如今他攀附上了那位手握强兵的飞羽督卫,九千岁的王妃,日子过得可是风生水起,只怕是乐不思蜀了。”

那伶人描绘着浓重的粉彩,看不出原来的面目,只是秋水目,挺翘鼻,樱桃唇,看得出其五官异常精致,一口软软的嗓音倒是颇为勾人。

贞元公主抬起卷翘的睫羽,淡漠地看了一眼那伶人:“所以本宫才打算将他弄回来,如今龙素言已经死了,自不必担心他会给咱们折腾什么幺蛾子。”

那伶人笑了笑,款步上前,在亭子里坐下,自顾自取了她面前的茶杯倒了一杯极品的香片,一边品着,一边不以为然地道:“怎么,你觉得能让百里素儿听你的话么?”

贞元公主勾了一下精致的唇角,妩媚的眼中闪过冰冷幽沉的光:“他听也得听,不听也得听!”

那伶人慢条斯理地轻叹了一声:“说来,那位飞羽督卫真真儿是个奇特的女子,能走到今日,必定有她一番手段,便是凭借敢嫁又能嫁给九千岁这一条,我看她之才并不在贞元姐姐你之下啊,瞧你们二人,真真是有缘份,连着封号都如此相似,她是贞敏,你是贞元。”

只是不过一个是郡主,一个是公主,只是听说贞敏郡主原本是先帝的私生女儿,若真是如此,她的实际地位应该也是公主才是。

贞元手上的动作一顿,似笑非笑地瞥了她一眼:“本宫啄磨着你这话听起来怎么都有点挑拨离间的味道呢。”

那女伶以水袖掩唇嘻嘻地笑了起来,声音又软又糯,撩人心扉:“难道我说错了么,你和那位飞羽督卫之间有什么需要挑拨的?”

贞元轻轻地嗤了一声,淡淡地看向天边:“错倒是没错,所以这才是需要用到百里素儿的时候。”

随后,她顿了顿,看向那女伶,轻描淡写地道:“你既然想要在我面前有一席之地,如今也是到了你拿出本事来的时候,至于若是招惹了那位飞羽督卫的后果……。”

“一切都是我自行承担就是,与贞元姐姐没有任何干系。”那女伶咯咯地笑了起来,精致的眉眼里流转出不怀好意的光芒来。

“原本我第一次见到封赏大典上那位飞羽督卫的时候,还想着这般俊俏的儿郎若是能骑在身下,爽快上几回,让他做个裙下之臣,倒真真是件美事,只可惜却原来是个女儿家,真真是暴敛天物。”那女伶叹了一声,很是惋惜的模样。

随后,她眼珠子一转,又看向贞元公主:“是了,那位九千岁,从姓氏到容貌怎么看着都有西狄皇家血统,可查出来什么了?”

贞元公眸光幽幽,艳丽的唇沾了杯中酒:“嗯,虽然没有太多直接的证据,只那副模样,十有**就是妙语观音的后人,说来倒也算是表舅舅呢。”

那女伶又咯咯地笑了起来:“呀,瞧着你不成是看上那位了,那位虽然模样美,手段却是吓人呢,何况还是个太监,可伺候不了你!”

贞元公主轻蔑地嗤了一声:“你当谁都与你这般么,见到个模样好的就想弄上枕席。”

那女伶似一点都不为贞元轻蔑的话语而生气,捂住唇笑得花枝乱颤:“嘻嘻,你还没正式嫁过来便已经被天朝那迂腐的东西弄得满脑子都是木头渣子了么,别忘了,咱们西狄皇室什么出身的,如今过了些年头,读了些书,就不记得咱们祖先什么出身,外头岛上弄的那些笼子做什么用的了?”

她看着贞元冷下脸来,却还凑上去靠在她肩头娇滴滴地道:“怎么着,那日开胞的味道不错吧,什么时候,我也去尝尝那个玉面冰郎将军的味道,听说那日你回来身上可都是伤,可见他是勇猛过人,我可真没给你选错吧,下一回我定要自己尝尝的……。”

说着她还伸手戳了戳贞元丰盈诱人的酥胸。

话音未落,一记清脆的耳光就直接甩上那女伶的脸。

“放肆!”贞元冷冰冰地看着她,眸光里一片森寒厉色。

那女伶被她一巴掌扇得跌坐在地,只楞了一下,却又爬起来,依旧软软地笑:“哟,这就恼了,好好,别恼,我走就是了。”

说罢,她转身就一边哼着小戏的调子,一边走着碎步,一路吟一路唱地走了。

“咿呀,且看那碧环青天上,镜花水月下,谁人做那金銮殿上一梦千秋,帝业煌煌……。”

贞元公主静静地坐着,面无表情地望着那女伶去的背影,远远看去,红衣白面,竟有点像一具艳尸。

——老子是诡异的女伶的分界线——

这日,西凉茉正一个人在书房里看布兵图,却忽然见外头有人推门进来,少年尖细的声音响起:“喂,本殿下要回驿馆了,如果你想要见本殿下的话,本殿下可以考虑再过来你这里住几天!”

西凉茉抬起头,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你在门外头站了那么久,就为了说这么一句话么?”

百里素儿嫩白尖巧的小脸顿时飞起两抹红霞:“你……你……你怎么知道!”

话刚出口,他就后悔了,西凉茉武艺不弱,自然知道他在外头徘徊,如今他这么问,岂非显得极为可笑明知故问?

西凉茉倒是没有嘲笑他,反而微微勾了下唇角:“贞元公主来接你的人马已经等了许久,再不出去,他们大概以为我要扣着你不让你出去了。”

百里素儿一时口快:“你会吗?”

西凉茉有点好笑地看着自己面前还处在变声期的别扭少年:“会什么,你很希望我扣着你,不让你回去?”

百里素儿略显苍白的容颜上飞起诡异的红晕,直勾勾地盯着西凉茉:“我漂亮吗?”

他莫名其妙的神来一问让西凉茉有些莫不着头脑,索性放下手里的布兵图,支着脸颊看了他片刻,随后实实在在地道:“还不错。”

她是见识过西狄皇室强悍的美貌基因了,基本上就没有不美的。

百里素儿这才有点得意,又有点哀怨地咬着嘴唇道:“等我长大了,会更美!”

西凉茉完全不晓得他到底要表达什么意义,只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百里素儿撅嘴:“你就没有什么要表达的么?”

西凉茉想了想,看着他淡淡地道:“若是你在这段时间想要到千岁府来做客不是不可以,但是我希望你最好不要对洛儿做一些不齿的事,毕竟他是真的将你当成朋友,否则……。”

“否则什么,否则你就要我的命是么,没错,我就是利用了百里洛怎么样,有本事你杀了我好了!”百里素儿咬牙切齿地打断了西凉茉的话,握住了拳头,小脸一片惨白,怨恨地瞪了一眼西凉茉,随后‘噔噔噔’地跑了出去。

西凉茉也没有去追,只是吩咐在门外候着的白珍:“看好那个小子,亲眼看到他跟着西狄人走了,再回来。”

白珍立刻点头跟着去了。

西凉茉伸了个懒腰,正要起身出去走走,却一转身撞进一个宽大带着冷香的怀里,她顿了顿,顺势就靠在那上头了,顺带懒洋洋地道:“干嘛躲在后头偷听?”

百里青勾住她的细腰,似笑非笑地道:“怎么,许你在这引诱别国皇子,却不许为夫听了么?”

百里青这话头让西凉茉一听,就知道自己前段日子刻意对百里素儿释放善意的事儿被人透露了出去,她没好气地冷哼一声:“魅七这家伙倒是学会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了。”

百里青坐下后,将她搁在自己膝上,挑眉道:“你这丫头原就是不安分的,也莫要怪他人,为夫还没有软弱到需要靠丫头你出卖美色才能谋求后路的地步。”

西凉茉有点噎了一下,看着百里青那喜怒难辨的模样,也只好软下声音道:“百里素儿不过是个孩子,若是能从他那里留下点突破口,我原也只想以后说不定会有派上用场的时候。”

百里青阴魅的眸子里幽光凌凌,只淡漠地道:“总之,如今他滚了,以后也不必理会他。”

西凉茉知道他不喜西狄人,便也点头应是。

百里青看着她,精致的唇角勾起一丝优雅的笑来:“看来丫头你也算是知错了,不过也怪为师,这些时日太忙,可是让丫头你独守空闺,寂寞难耐了呢。”

------题外话------

==hoho~我能说我很喜欢奇怪的人,奇怪的东西,比如今儿上场的这位女伶么~

第八十五章 魑魅魍魉皆登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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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闻言,粉脸微红,轻咳一声:“还好,还好,修身养性,长命百岁,多子多福……。”

话音刚落她就晓得自己的说错话了,面对一只分明饿了许久的饕餮而言,没理他都能寻了个理由出来折腾人,更何况如今自己直接给了理由!

果然,话音刚落,百里青就轻笑了起来,直接伸手就搁在她挺翘的臀上捏了一把,凑近她颈道:“是啊,多子多福,这若是为师不努力,哪里能让丫头你来的多子呢?”

西凉茉一听这厮的口气,就晓得他又性致勃勃了,便轻咳一声:“那个……一会子若是有人进来怎么办,要不咱们回房?”

百里青提了她的身子坐上来,嗅了嗅她颈项边的味道,软白的肌肤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他一向喜欢她身上的味道,那是她自己亲手调理出淡淡的花木香草香精,将她原本肌肤里那种少女与女子间混有的特殊香气给凸显出来,再加上服用了鬼芙蓉血之后她肌肤如同婴儿似的光嫩。

“啧,真真儿极品暖玉似的,让人爱不释手,香得很。”百里青阴魅的眸子里闪过迷离的光,让她跨坐在自己腿上,挑开了她的衣衫,修长冰冷的手指从她颈项间慢慢地掠到娇嫩雪白的隆起上。

冰冷的指尖触碰皮肤的感觉让西凉茉微微颤了颤,随后微微红着脸,嗓子有点喑哑地道:“嗯,那是白玫瑰与青牡丹的味道……。”

西凉茉才因为百里青难得的甜言蜜语颇有些高兴,便听见百里青低头把脸埋进她的软嫩的的隆起上,满意地嗅了嗅:“瞧为师给你把这小枯瘦身子调理成今儿这般极品的妙物,也不知费了了为师多少心思,多少昂贵的药材,再破败的物事,若是为师愿意,也能让它变成极品。”

西凉茉顿时郁闷了,低头看着那仿佛在品鉴一等珍宝似的百里青,挑眉:“爷本事不小,原来若不是一等一的妙物还真配不上给爷暖床呢。”

百里青慢条斯理地瞥了她一眼,轻笑:“这倒是实话,你可曾见过为师身边的物事有那低劣的?”

西凉茉冷笑一声:“是没见着,所以徒儿自觉配不上您的好品位,且自求去了。”

什么叫再破败的物事?敢情她就是那破败的物事了不是?

这千年老妖不贬低别人方不能显出他本事了!

说罢,她起身就要从百里青身上下来。

百里青怎么可能让到嘴儿边的美肉溜了,自然长腿一抬挡住了她的去路,顺带一把按住了她腰后的软穴。

西凉茉自然不曾防着他这一手,细腰上大穴被按住了,全身一麻,顿时整个人一下子就软在他身上,顿时没好气地道:“你干什么!”

居然说动手就动手地点了她的软穴,

百里青精致的唇角勾起慵懒的弧度:“搓了火儿,便要走,可是没品的事儿,难道为师不曾教过你么?”

西凉茉扯了下唇角:“不好意思,我没兴致了。”

兴致都被这个毒舌的讨厌的千年老妖给败光了!

百里青笑了笑:“没关系,这样的事儿自然是交给为师来操心,不需丫头你担心。”

……

于是西凉茉很快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让他来操心——真是太‘操’心了。

幽幽荡荡的风吹起来长长地白纱,拖曳出一室的靡靡之气。

“郡主,午膳来了。”白珍端着暖暖的碧梗米粥和数样静止的小菜在门口轻声道,那种浓郁的麝香味和一地凌乱的衣衫上昭示着房内曾有的激烈情事。

但是安静的房间似乎显示着一切都已经结束。

也不知是否主子们都睡着了,并没有人回答她,于是白珍只好硬着头皮再凑近一点,轻声道:“主子?”

毕竟这已经过了用午膳的时间都一个时辰了,再不用膳,只怕郡主和千岁爷都会饿着。

房间里还是一片静谧,白珍有点不该怎么办了,正想着是不是要退出去的时候,却见床帐动了一下,里面落出一截皎白的手臂,朝桌上指了指。

白珍一愣,随后就明白了,便提着暖盒往桌边走去,将东西搁在了桌子上,无意间瞥见那落在桌面上的一抹藕粉色的肚兜上,脸上不由有点发烧,立刻转身准备退出去。

临出门前,一阵清风掀起了那床帐的一角,无意间一瞥帐内的情形顿时让白珍心头一颤,脸蛋一阵红一阵白地赶紧退了出去。

门外白玉见着她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不由一愣:“怎么了?”

白珍绯红着脸儿,嚅嗫道:“没什么……只是郡主好辛苦。”她脑海里闪过美丽的女子被束着四肢无力地伏在床榻上,任由身上那艳丽而强大的妖魔仿佛魇足的兽一般恣意蹂躏品尝着自己美味的猎物的情景,实在太具冲击力,或者说太过可怕。

让完全不了解男欢女爱的白珍觉得很是不能接受,郡主那样聪明敏睿的女子在千岁爷身下竟毫无反抗之力,任由对方‘凌虐和放纵’,这也未免太‘痛苦’了。

白玉有点了然,她从小生长在军妓营,自己也是过来人,跟着郡主那么久了,隐约地也知道爷喜欢有点粗暴和恣意放肆的欢爱方式,只是对于白珍这样未经人事的雏儿而言,是较为难以接受的。

白玉轻咳一声,她微微红了脸,正想要说什么安抚一下白珍,却听见一道戏谑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哎,一看就是个小丫头,什么都不懂,那可是闺中情趣呢!”

二婢齐齐回头却见白起正笑眯眯地从一处假山后晃出来,手里还拿着不少卷轴,一看便是要来找郡主商议事情的,只是不好进去打扰便等在了外头。

白珍一向觉得白起和自己一样大,哪里容得他来取笑自己,顿时冷哼一声:“你知道个什么,小孩子家家!”

白起凑上来,眯起眼儿,笑得一脸无辜:“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呢,你又没试过!”

这等近乎调戏的语言偏偏配上白起忽然放大的脸让白珍一下子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不要脸!”

随后,她伸手就去揪白起的耳朵,白起一个不防,竟然被她揪个正着,顿时低低地尖叫起来。

白玉看着两人打打闹闹,分明一对欢喜小儿女,心中好笑,她们跟着郡主这些年,大家伙也都有个好归宿,这样的日子真真儿是她一生最开心的日子了。

白玉看着天边秋日的暖阳,露出浅浅的愉悦的笑容来。

有人欢笑,自然有人愁。

宽阔的庭院内,有女子冰冷的声音响起:“本宫再问你一次,你做是不做!”

少年的声音尖利而刺耳:“你是聋了不成,本殿下说了不做就是不做,何况你以为你是谁!”

贞元公主怒道:“百里素儿,你可还知道你是西狄皇子,那西凉茉乃是帝国的敌人!”

百里素儿懒洋洋地坐在八仙椅子上,腿儿一翘,冷笑一声:“本殿下当然是西狄的皇子,所以本皇子该做的,什么都没少做!”

他顿了顿,睨着坐在首座上的贞元公主,轻蔑地道:“至于如今本殿下不想做的事谁也别他妈想着能逼迫本殿下去做,而你不过是母亲脚边的一条狗,只管伺候好男人就行,最好不要对本殿下指手画脚!”

在贞元公主面前,他完全不再掩饰自己,或者不屑掩饰自己。

看着贞元公主脸色瞬间褪去了血色,百里素儿心中方才觉得痛快之极,复又继续讥诮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多天都不来接本殿下,不就是想要让本殿下多吃点苦头么,如今又假惺惺地接我回来,就是想利用本殿下,老子告诉你两个字——休想!”

说着,他便起身大摇大摆地往门外而去,也不去理会身后贞元公主愈发森冷阴郁的面孔。

只是等着他才走到门口,却陡然撞上一个人,差点跌倒,百里素儿好容易扶住了门框,抬起头正要破口大骂:“狗娘养的,谁他娘的走路不长眼……。”

随后他看着面前那张浓妆重彩的伶人脸,不由一惊:“是你!”

那女伶一笑,灼灼如桃李,声软如云絮:“对呢,是我!”随后,她忽然一扬手毫不客气地砍在他的脖子上,用力之狠几乎能听见骨骼之脆响。

“……。”百里素儿便眼前一黑,瞬间一头不声不响地栽倒在她的怀里。

女伶随手将百里素儿搁在地上,看向那款步走下来的贞元公主,笑嘻嘻地道:“你与他废话那么多做甚,那事儿又不是非得他才能成,不是么?”

贞元公主看了那女伶一眼,随后目光落在了百里素儿身上,轻蔑地嗤了一声:“这小子真真儿是在外头流落久了,哪怕捡回来这些年,也改不了满口市井脏言污语!”

女伶妩媚地看着她:“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贞元公主淡淡地道:“这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女伶眼珠子一转,轻笑起来:“我看你必是个心狠手辣的。”

贞元公主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有时间在这与本宫说些有的没的,倒是不如去想想你该做些什么!”

那女伶掩住唇笑得花枝乱颤:“自然的、自然的,贞元姐姐放心就是了!”

说着,她一转身轻巧地将那躺在地上的百里素儿给夹在腋下,竟仿佛是被夹起一件没有什么重量的东西,就这么一摇一摆地唱着小曲儿往外去了。

贞元看着她的背影,随后面无表情地转身回了房内。

——老子是操劳过度的茉爷的分界线——

秋日渐深,天气越发的寒冷起来,漫天飞舞的枫叶在上京里形成了一道极为特别而美丽的风景。

而千岁府上也种植了不少秋枫,西凉茉平日得空便在枫树下的小台边用红泥小炉煮上热茶,几份小点,与周云生几人商议军中事务与朝内之事。

商议完军中事务之后,周云生沉吟着道:“小小姐,贞元公主说十八皇子回去以后,身子总有些不舒服,不知是不是习惯了千岁府上的日子,以至于如今水土不服,所以跟千岁爷提了将百里素儿送回咱们府里的要求,暂且被千岁爷推去了,您怎么看?”

如今天朝上下的焦点就是西狄的公主与宁王爷的婚事,所以西狄使团的一举一动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白起丢了一个小糯米团子进嘴里,笑嘻嘻地道:“那小子绝对不怀好意,说不得就是来偷咱们情报的。”

西凉茉淡淡地道:“就凭他那本事,想要从本督卫手上偷取情报并不容易!”

“难不成那十八皇子是真的为了在千岁府邸里住上一住?”蒋毅支着下巴,很是不解。

西凉茉沉吟着道:“这……一切都不好说,不过既然千岁爷已经拒绝了,就不必考虑此事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道清脆的少年声音响起:“翎姐姐,你看我带了谁来了!”

众人一怔,齐齐回头,便见着百里洛牵着一名比他矮了一个头的纤细少年一路小跑过来。

西凉茉一怔,看着那纤细少年微微颦眉:“百里素儿?”

这是怎么回事,阿九不是拒绝了贞元公主的要求么?

白玉一路跟在了两人身后,看见西凉茉神色间的疑惑,便也只好道:“太平大长公主和宁王殿下也为十八皇子殿下说了情,说是十八皇子殿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还是在咱们府邸里住着的时候好些,也免得让西狄皇室以为咱们连一个小孩子都容不下,所以……爷便答应让他暂时回咱们府邸里住上些时日了。”

住上些时日,只怕这时日是从要到贞元公主与宁王的大婚结束之后,才随着西狄使节一起回去才是。

西凉茉眯起眼看向安静地低着头的百里素儿,淡淡地勾勒一下唇角:“既然如此,那还是把原来十八皇子住过的院子收拾一番再请皇子殿下住回去罢了。”

百里素儿闻言,抬起头,黑黑亮亮的眼睛盯着西凉茉,扯扯嘴角:“本殿下要住到前院!”

众人都一阵沉默,白起没好气地就低低哼了一声:“呸,什么玩意儿!”

百里素儿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盯着西凉茉,还是很坚持:“本殿下就是要住到前院!”

百里洛看看百里素儿,又看看西凉茉,软声道:“翎姐姐,就让素儿也住到前院吧,洛儿找他玩的时候也方便呢!”

西凉茉看着百里洛,眼中闪过一丝深沉,沉默片刻后,方才吩咐白玉:“去给十六皇子安排一个房间。”

白玉看着西凉茉,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点点头:“是!”

随后,便领着百里素儿下去,百里洛则兴高采烈地跟在后面叽叽喳喳地说着哪里有新的鸟窝,哪里有母猫生了小崽子。

“小小姐,这百里素儿只怕是个棘手的。”周云生沉吟着道,方才那百里素儿离开之前,拿眼睛若有若无地扫了众人一眼,那一眼让他觉得有一种怪异的不舒服。

“嗯,我会注意的。”西凉茉点点头,随后轻嗤一声:“那位贞元公主还真是本事,不过来了一个月便将宁王和太平大长公主都说服了。”

“宁王是贞元公主的未婚夫,别忘了太平大长公主可是西狄太后!”白起最是不喜欢百里素儿在他面前那副仗势欺人的模样。

西凉茉眸光悠悠:“这位两位都是精明人物,绝不会因为这样浅薄的原因而向西狄人妥协。”

周云生唇角轻勾,眼神冰冷而犀利:“就是因为如此,那位贞元公主才不可小视,还有那百里素儿,小小姐只怕是要多加小心,且不说他是不是细作,又有什么目的,只单说若他在千岁府中出事,只怕便是渲染大波!”

众人皆沉默了下去,西狄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西凉茉垂下眸子,品了一口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看看罢了。”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娇纵惯了的西狄十八皇子殿下,这些日子倒是非常乖巧,甚至对于白玉刻意将他安排在前院最偏僻离的角落也没有意见,闲时就去寻百里洛玩儿,两人很快越混越亲密,只苦了一边监视他们的人,时时提心吊胆。

西凉茉听了白玉每日的汇报,也只是再三吩咐白玉再让司礼监的人继续跟在他们身边监视和保护好百里洛。

而与此同时百里素儿每日里来缠西凉茉的时间也渐渐多了起来。

譬如每日在书房里时候,他都是必定要去的,也不在乎别人说他心怀不轨。

至于有没有心怀不轨,白玉等人渐渐都觉得他心怀不轨的目标是西凉茉。

“听本殿下的,姐姐你还是穿男装显得更美貌动人呢!”百里洛素儿手叉腰凑在正在练字的西凉茉身边,一脸神气地道。

西凉茉挑眉看了他一眼:“是么?”

“那是自然!”百里素儿大力地点头。

西凉茉懒得理会他,转身去拿一本字帖,未曾注意他眼珠子一转,闪过一丝诡光,忽然伸手就去抱西凉茉的腰肢,两手也直接往她胸口上抚去。

西凉茉身形未动,一道浅鹅黄色的身影已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随后毫不客气地伸手‘啪’地一巴掌就甩上了他的脸。

------题外话------

呃,关于福利的事,因为上周出差的事,所以出版稿子还没弄完,所以如果有,可能就是周末交出版稿之后,还有时间,我一定会放出的,谢谢大家给的月票支持

第八十六章 魑魅魍魉皆登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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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闻言,粉脸微红,轻咳一声:“还好,还好,修身养性,长命百岁,多子多福……。”

话音刚落她就晓得自己的说错话了,面对一只分明饿了许久的饕餮而言,没理他都能寻了个理由出来折腾人,更何况如今自己直接给了理由!

果然,话音刚落,百里青就轻笑了起来,直接伸手就搁在她挺翘的臀上捏了一把,凑近她颈道:“是啊,多子多福,这若是为师不努力,哪里能让丫头你来的多子呢?”

西凉茉一听这厮的口气,就晓得他又性致勃勃了,便轻咳一声:“那个……一会子若是有人进来怎么办,要不咱们回房?”

百里青提了她的身子坐上来,嗅了嗅她颈项边的味道,软白的肌肤散发出淡淡的香气,他一向喜欢她身上的味道,那是她自己亲手调理出淡淡的花木香草香精,将她原本肌肤里那种少女与女子间混有的特殊香气给凸显出来,再加上服用了鬼芙蓉血之后她肌肤如同婴儿似的光嫩。

“啧,真真儿极品暖玉似的,让人爱不释手,香得很。”百里青阴魅的眸子里闪过迷离的光,让她跨坐在自己腿上,挑开了她的衣衫,修长冰冷的手指从她颈项间慢慢地掠到娇嫩雪白的隆起上。

冰冷的指尖触碰皮肤的感觉让西凉茉微微颤了颤,随后微微红着脸,嗓子有点喑哑地道:“嗯,那是白玫瑰与青牡丹的味道……。”

西凉茉才因为百里青难得的甜言蜜语颇有些高兴,便听见百里青低头把脸埋进她的软嫩的双峰间,满意地嗅了嗅:“瞧为师给你把这小枯瘦身子调理成今儿这般极品的妙物,也不知费了了为师多少心思,多少昂贵的药材,再破败的物事,若是为师愿意,也能让它变成极品。”

“……。”西凉茉顿时挑眉,低头看着那仿佛在品鉴一等珍宝似的百里青:“爷本事不小,原来若不是一等一的妙物还真配不上给爷暖床呢。”

百里青慢条斯理地瞥了她一眼,轻笑:“这倒是实话,你可曾见过为师身边的物事有那低劣的?”

西凉茉冷笑一声:“是没见着,所以徒儿自觉配不上您的好品位,且自求去了。”

什么叫再破败的物事?敢情她就是那破败的物事了不是?

这千年老妖不贬低别人方不能显出他本事了!

说罢,她起身就要从百里青身上下来。

百里青怎么可能让到嘴儿边的美肉溜了,自然长腿一抬挡住了她的去路,顺带一把按住了她腰后的软穴。

西凉茉自然不曾防着他这一手,细腰上大穴被按住了,全身一麻,顿时整个人一下子就软在他身上,顿时没好气地道:“你干什么!”

居然说动手就动手地点了她的软穴,

百里青精致的唇角勾起慵懒的弧度:“搓了火儿,便要走,可是没品的事儿,难道为师不曾教过你么?”

西凉茉扯了下唇角:“不好意思,我没兴致了。”

兴致都被这个毒舌的讨厌的千年老妖给败光了!

百里青笑了笑:“没关系,这样的事儿自然是交给为师来操心,不需丫头你担心。”

……

于是西凉茉很快就体会到了什么叫做让他来操心——真是太‘操’心了。

幽幽荡荡的风吹起来长长地白纱,拖曳出一室的靡靡之气。

“郡主,午膳来了。”白珍端着暖暖的碧梗米粥和数样静止的小菜在门口轻声道,那种浓郁的麝香味和一地凌乱的衣衫上昭示着房内曾有的激烈情事。

但是安静的房间似乎显示着一切都已经结束。

也不知是否主子们都睡着了,并没有人回答她,于是白珍只好硬着头皮再凑近一点,轻声道:“主子?”

毕竟这已经过了用午膳的时间都一个时辰了,再不用膳,只怕郡主和千岁爷都会饿着。

房间里还是一片静谧,白珍有点不该怎么办了,正想着是不是要退出去的时候,却见床帐动了一下,里面落出一截皎白的手臂,朝桌上指了指。

白珍一愣,随后就明白了,便提着暖盒往桌边走去,将东西搁在了桌子上,无意间瞥见那落在桌面上的一抹藕粉色的肚兜上,脸上不由有点发烧,立刻转身准备退出去。

临出门前,一阵清风掀起了那床帐的一角,无意间一瞥帐内的情形顿时让白珍心头一颤,脸蛋一阵红一阵白地赶紧退了出去。

门外白玉见着她跌跌撞撞地跑出来,不由一愣:“怎么了?”

白珍绯红着脸儿,嚅嗫道:“没什么……只是郡主好辛苦。”她脑海里闪过美丽的女子被束着四肢无力地伏在床榻上,任由身上那艳丽而强大的妖魔仿佛魇足的兽一般恣意蹂躏品尝着自己美味的猎物的情景,实在太具冲击力,或者说太过可怕。

让完全不了解男欢女爱的白珍觉得很是不能接受,郡主那样聪明敏睿的女子在千岁爷身下竟毫无反抗之力,任由对方‘凌虐和放纵’,这也未免太‘痛苦’了。

白玉有点了然,她从小生长在军妓营,自己也是过来人,跟着郡主那么久了,隐约地也知道爷喜欢有点粗暴和恣意放肆的欢爱方式,只是对于白珍这样未经人事的雏儿而言,是较为难以接受的。

白玉轻咳一声,她微微红了脸,正想要说什么安抚一下白珍,却听见一道戏谑的声音在她们身后响起:“哎,一看就是个小丫头,什么都不懂,那可是闺中情趣呢!”

二婢齐齐回头却见白起正笑眯眯地从一处假山后晃出来,手里还拿着不少卷轴,一看便是要来找郡主商议事情的,只是不好进去打扰便等在了外头。

白珍一向觉得白起和自己一样大,哪里容得他来取笑自己,顿时冷哼一声:“你知道个什么,小孩子家家!”

白起凑上来,眯起眼儿,笑得一脸无辜:“你怎么知道我不知道呢,你又没试过!”

这等近乎调戏的语言偏偏配上白起忽然放大的脸让白珍一下子涨红了脸,结结巴巴地道:“你,你不要脸!”

随后,她伸手就去揪白起的耳朵,白起一个不防,竟然被她揪个正着,顿时低低地尖叫起来。

白玉看着两人打打闹闹,分明一对欢喜小儿女,心中好笑,她们跟着郡主这些年,大家伙也都有个好归宿,这样的日子真真儿是她一生最开心的日子了。

白玉看着天边秋日的暖阳,露出浅浅的愉悦的笑容来。

有人欢笑,自然有人愁。

宽阔的庭院内,有女子冰冷的声音响起:“本宫再问你一次,你做是不做!”

少年的声音尖利而刺耳:“你是聋了不成,本殿下说了不做就是不做,何况你以为你是谁!”

贞元公主怒道:“百里素儿,你可还知道你是西狄皇子,那西凉茉乃是帝国的敌人!”

百里素儿懒洋洋地坐在八仙椅子上,腿儿一翘,冷笑一声:“本殿下当然是西狄的皇子,所以本皇子该做的,什么都没少做!”

他顿了顿,睨着坐在首座上的贞元公主,轻蔑地道:“至于如今本殿下不想做的事谁也别他妈想着能逼迫本殿下去做,而你不过是母亲脚边的一条狗,只管伺候好男人就行,最好不要对本殿下指手画脚!”

在贞元公主面前,他完全不再掩饰自己,或者不屑掩饰自己。

看着贞元公主脸色瞬间褪去了血色,百里素儿心中方才觉得痛快之极,复又继续讥诮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这么多天都不来接本殿下,不就是想要让本殿下多吃点苦头么,如今又假惺惺地接我回来,就是想利用本殿下,老子告诉你两个字——休想!”

说着,他便起身大摇大摆地往门外而去,也不去理会身后贞元公主愈发森冷阴郁的面孔。

只是等着他才走到门口,却陡然撞上一个人,差点跌倒,百里素儿好容易扶住了门框,抬起头正要破口大骂:“狗娘养的,谁他娘的走路不长眼……。”

随后他看着面前那张浓妆重彩的伶人脸,不由一惊:“是你!”

那女伶一笑,灼灼如桃李,声软如云絮:“对呢,是我!”随后,她忽然一扬手毫不客气地砍在他的脖子上,用力之狠几乎能听见骨骼之脆响。

“……。”百里素儿便眼前一黑,瞬间一头不声不响地栽倒在她的怀里。

女伶随手将百里素儿搁在地上,看向那款步走下来的贞元公主,笑嘻嘻地道:“你与他废话那么多做甚,那事儿又不是非得他才能成,不是么?”

贞元公主看了那女伶一眼,随后目光落在了百里素儿身上,轻蔑地嗤了一声:“这小子真真儿是在外头流落久了,哪怕捡回来这些年,也改不了满口市井脏言污语!”

女伶妩媚地看着她:“你打算怎么处置他?”

贞元公主淡淡地道:“这是我的事与你何干。”

女伶眼珠子一转,轻笑起来:“我看你必是个心狠手辣的。”

贞元公主静静地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你有时间在这与本宫说些有的没的,倒是不如去想想你该做些什么!”

那女伶掩住唇笑得花枝乱颤:“自然的、自然的,贞元姐姐放心就是了!”

说着,她一转身轻巧地将那躺在地上的百里素儿给夹在腋下,竟仿佛是被夹起一件没有什么重量的东西,就这么一摇一摆地唱着小曲儿往外去了。

贞元看着她的背影,随后面无表情地转身回了房内。

——老子是操劳过度的茉爷的分界线——

秋日渐深,天气越发的寒冷起来,漫天飞舞的枫叶在上京里形成了一道极为特别而美丽的风景。

而千岁府上也种植了不少秋枫,西凉茉平日得空便在枫树下的小台边用红泥小炉煮上热茶,几份小点,与周云生几人商议军中事务与朝内之事。

商议完军中事务之后,周云生沉吟着道:“小小姐,贞元公主说十八皇子回去以后,身子总有些不舒服,不知是不是习惯了千岁府上的日子,以至于如今水土不服,所以跟千岁爷提了将百里素儿送回咱们府里的要求,暂且被千岁爷推去了,您怎么看?”

如今天朝上下的焦点就是西狄的公主与宁王爷的婚事,所以西狄使团的一举一动都是众人瞩目的焦点。

白起丢了一个小糯米团子进嘴里,笑嘻嘻地道:“那小子绝对不怀好意,说不得就是来偷咱们情报的。”

西凉茉淡淡地道:“就凭他那本事,想要从本督卫手上偷取情报并不容易!”

“难不成那十八皇子是真的为了在千岁府邸里住上一住?”蒋毅支着下巴,很是不解。

西凉茉沉吟着道:“这……一切都不好说,不过既然千岁爷已经拒绝了,就不必考虑此事了。”

话音刚落,就听见一道清脆的少年声音响起:“翎姐姐,你看我带了谁来了!”

众人一怔,齐齐回头,便见着百里洛牵着一名比他矮了一个头的纤细少年一路小跑过来。

西凉茉一怔,看着那纤细少年微微颦眉:“百里素儿?”

这是怎么回事,阿九不是拒绝了贞元公主的要求么?

白玉一路跟在了两人身后,看见西凉茉神色间的疑惑,便也只好道:“太平大长公主和宁王殿下也为十八皇子殿下说了情,说是十八皇子殿下身子一日不如一日,还是在咱们府邸里住着的时候好些,也免得让西狄皇室以为咱们连一个小孩子都容不下,所以……爷便答应让他暂时回咱们府邸里住上些时日了。”

住上些时日,只怕这时日是从要到贞元公主与宁王的大婚结束之后,才随着西狄使节一起回去才是。

西凉茉眯起眼看向安静地低着头的百里素儿,淡淡地勾勒一下唇角:“既然如此,那还是把原来十八皇子住过的院子收拾一番再请皇子殿下住回去罢了。”

百里素儿闻言,抬起头,黑黑亮亮的眼睛盯着西凉茉,扯扯嘴角:“本殿下要住到前院!”

众人都一阵沉默,白起没好气地就低低哼了一声:“呸,什么玩意儿!”

百里素儿仿佛没有听到一般,只盯着西凉茉,还是很坚持:“本殿下就是要住到前院!”

百里洛看看百里素儿,又看看西凉茉,软声道:“翎姐姐,就让素儿也住到前院吧,洛儿找他玩的时候也方便呢!”

西凉茉看着百里洛,眼中闪过一丝深沉,沉默片刻后,方才吩咐白玉:“去给十六皇子安排一个房间。”

白玉看着西凉茉,两人交换了一个眼神,她点点头:“是!”

随后,便领着百里素儿下去,百里洛则兴高采烈地跟在后面叽叽喳喳地说着哪里有新的鸟窝,哪里有母猫生了小崽子。

“小小姐,这百里素儿只怕是个棘手的。”周云生沉吟着道,方才那百里素儿离开之前,拿眼睛若有若无地扫了众人一眼,那一眼让他觉得有一种怪异的不舒服。

“嗯,我会注意的。”西凉茉点点头,随后轻嗤一声:“那位贞元公主还真是本事,不过来了一个月便将宁王和太平大长公主都说服了。”

“宁王是贞元公主的未婚夫,别忘了太平大长公主可是西狄太后!”白起最是不喜欢百里素儿在他面前那副仗势欺人的模样。

西凉茉眸光悠悠:“这位两位都是精明人物,绝不会因为这样浅薄的原因而向西狄人妥协。”

周云生唇角轻勾,眼神冰冷而犀利:“就是因为如此,那位贞元公主才不可小视,还有那百里素儿,小小姐只怕是要多加小心,且不说他是不是细作,又有什么目的,只单说若他在千岁府中出事,只怕便是渲染大波!”

众人皆沉默了下去,西狄人到底在打什么主意。

西凉茉垂下眸子,品了一口茶:“兵来将挡,水来土掩,且看看罢了。”

出乎众人意料的是,这娇纵惯了的西狄十八皇子殿下,这些日子倒是非常乖巧,甚至对于白玉刻意将他安排在前院最偏僻离的角落也没有意见,闲时就去寻百里洛玩儿,两人很快越混越亲密,只苦了一边监视他们的人,时时提心吊胆。

西凉茉听了白玉每日的汇报,也只是再三吩咐白玉再让司礼监的人继续跟在他们身边监视和保护好百里洛。

而与此同时百里素儿每日里来缠西凉茉的时间也渐渐多了起来。

譬如每日在书房里时候,他都是必定要去的,也不在乎别人说他心怀不轨。

至于有没有心怀不轨,白玉等人渐渐都觉得他心怀不轨的目标是西凉茉。

“听本殿下的,姐姐你还是穿男装显得更美貌动人呢!”百里洛素儿手叉腰凑在正在练字的西凉茉身边,一脸神气地道。

西凉茉挑眉看了他一眼:“是么?”

“那是自然!”百里素儿大力地点头。

西凉茉懒得理会他,转身去拿一本字帖,未曾注意他眼珠子一转,闪过一丝诡光,忽然伸手就去抱西凉茉的腰肢,两手也直接往她胸口上抚去。

西凉茉身形未动,一道浅鹅黄色的身影已经一把揪住他的衣领,随后毫不客气地伸手‘啪’地一巴掌就甩上了他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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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七章 玉碎瓦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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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是没有消息么?”西凉茉颦眉,手上在批阅折子的动作亦停了下来,看向来人。

“回禀小小姐,前字决的人都已经撒开来了去,所有人都散出去了,但是没有任何消息!”蒋干羞愧地单膝跪地,这个精壮的小个汉子亦是第一次遇到这样棘手的事。

“是属下等人办事不力,还请小小姐责罚!”

西凉茉摇摇头,面色冷凝地抬了下手示意他站起来:“行了,此事蹊跷得很,非但是咱们前字决的人,就是司礼监的人……。”

她顿了顿,看向那柱子后隐约露出一角黑色的衣衫,不由暗自叹了一口气:“魅六,你们的人也没有任何消息么?”

魅六慢慢地走了出来,垂着眸子,低声道:“是。”

西凉茉看着他静静地站在那里,与平日并无区别的模样,但却也没有忽略他紧紧握住的拳头和眼睛里猩红到狰狞的血丝。

白玉失踪,最焦心的只怕就是他了。

她摆摆手,温声道:“行了,今儿不用你当值了,我这有魅晶,你回司礼监衙门去等候听风部的人的消息罢。”

魅六抬首看了她一眼,点点头,只拱手道了声谢,一点没有犹豫地便转身离开了。

“小小姐,如今咱们所有的人全部都撒了出去,但是没有任何结果,是否还要再加大搜索范围?”蒋干神色凝重地请示,他顿了顿复又轻声道:“只是如今距离白玉姑娘失踪已经整整五日,若是对方打算勒索的话,也应该早就派人来传信了。”

西凉茉如何会不懂得蒋干的意思,前生她身为顶级政客身边的第一秘书,这等事情遇到的不少,受害者失踪四十八小时内是营救的黄金时间,这个时间绑匪还来不及处理掉太多的线索,目击者也不会游离出事发地点太远,更容易取得追踪线索。

而超过四十八小时还没有任何线索,受害者的危险就会成倍升级,而被营救的希望就数倍降低,主动权基本偏移到绑匪手上。

而根据前生行为心理学与犯罪心理学研究表明,寻常绑匪一般会在四十八到七十二小时内,对事主提出置换人质的要求。

如今已经过去了整整五天,白玉一点消息没有,连马车和车夫一并随身的丫头都失踪了,没有接到任何威胁与要求,这表明什么?

西凉茉支着额头,闭了闭眼,神色愈发阴沉。

这表明对方如果不是图谋更大,就是也许根本没打算让白玉再活着回来,甚至没打算威胁他们,白玉功夫不弱,到底是什么人做的?

“会不会是白玉姑娘在外头得罪了什么人?”蒋干说出自己心中隐藏许久的疑惑。

西凉茉摇摇头,叹了一声:“若是能被她得罪的人,都能在前字诀和司礼监的人手上能将所有的踪迹抹得干干净净的,恐怕那些人要针对的也不会只是她一个婢女罢。”

蒋干一怔,随后也觉得自己的猜测实在是有些可笑,顿时又惭愧地低下头。

西凉茉没有什么心情再说话,只有些疲惫地摆摆手:“行了,你且先去,再查查周围有没有人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蒋干立刻点头,躬身离开。

且说魅六刚刚踏出庭院就撞上了一个娇小的影子:“你去哪里?”

魅六有些没耐烦地道:“回衙门听风部。”

说着就要绕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魅晶。

“今儿是你当值!”魅晶冷冰冰地道,又偏了一步,挡在他的面前。

“夫人让我走了!”魅六越发地不耐烦。

魅晶眯起眼,看着他,面表情地道:“魅六,你可还记得自己身份与职守,身为主子的影子,岂能擅自离开主子身边!”

“你到底要怎么样,什么时候轮到你一个魅字部都排不上号的东西也来教训前辈了么,何况白玉视你们如姐妹,她出了事,这就是你的表现!”魅六咬牙切齿地道,他不是不知道自己职责所在,但是玉儿,他的玉儿如今下落不明,生死未卜,面前这个臭丫头居然来教训他不够尽忠职守么!

因为魅六戴着面具遮了半张脸,所以愈发的显得那双眼睛如此猩红,带了一丝狰狞的味道。

魅晶冷冰冰地道:“我能分得清楚职责与情感,你呢,你还配做一个魅部的死士么?”

魅六大怒,他原本就满心煎熬,如今忍不住抬手就要推魅晶“你……。”

而此时一道悦耳阴冷的声音响了起来:“怎么,如今这是恼羞成怒要动手么?”

魅六一惊,回头一看,却见一道修长华美的身影不知何时静静地负手站在不远处,正冷冰冰地看着他,那种极具压迫感的视线顿时让魅六浑身一颤,随后噗通一声单膝跪下,颤声道:“千岁爷!”

百里青款步过来,冷冷淡淡地道:“原是想让魅晶来提醒你自己的身份与职责,却不想原来你竟还是这样的痴情种子,这已经是你第二次犯错了,既然如此你也不适合再呆在魅部了,且先去把你的令牌和刀都交出来,自去领罚吧,等着休息一段时日,便去滚刀堂,过了刀堂,你便不需要再做个影子日日跟在主子们身边了,可以去寻你的白玉。”

如今西凉茉对一个丫头倾注了太多的心力,动用这么多人马已经是他容忍的极限,但他绝对不会将一个心不在焉的护卫放在西凉茉身边。

魅六不敢置信地蓦然抬眼看向百里青,却只见百里青越过了他,径自向院子内走去。

魅晶淡漠地看了他一眼,也随着百里青而去。

魅六呆滞地看着百里青和魅晶的背影,心中一片茫然,成为魅部的杀神是他从出生以来的就指定的方向,不知流了多少血,废了多少心思,历尽多少杀伐才能在魅部取得一席之地,九千岁给他们的一切也全部都是最好的,成为杀神是死士的荣耀。

如今却……

他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但是眼前滑过白玉的模样,顿时哑住了嗓子,随后狠狠地闭上眼,只觉得嘴里满是腥气。

此时,一道尖利又似笑非笑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我说魅六,你莫要忘了,你一切都是主子的,为了一个丫头这般让主子没脸,你是疯了么,行了,跟咱家走吧,一会子咱家会吩咐刑房的人稍微手上轻点。”

魅六沉默着,转脸看向了那红衣大太监——刑房副总管刘公公,随后魅六垂下眼,僵硬地道:“有劳公公辛苦了。”

随后,他忽然跪下来,对着百里青所去的方向‘咚咚咚’地磕了三个头,随后红着眼,起身以后,头也不回地朝着门外走去。

刘公公轻笑一声,摇摇头,慢悠悠地跟着去了。

空无一人的庭院里,一道纤细的身影从小树丛里走了出来,看了看百里青去了的方向,又看了看魅六离开的方向,漂亮的面容上露出兴味的笑容来。

“素儿,你在这里做什么!”另外一道白色人影捧着一只鸟窝从他身后的树丛钻了出来,对着他好奇地道。

百里素儿看了看炸了满头碎草屑愈发承托得他一脸单纯的百里洛,唇角一勾:“没什么,看小鸟吵架。”

百里洛眼睛一亮:“咱们去抓蚯蚓喂小鸟,让它们不要吵架好不好!”

百里素儿看着百里洛那张漂亮纯美的过火的脸孔,眼里闪过一丝异光,随手轻柔地抚上百里洛细致的脸颊,干脆地笑道:“好,当然好。”

百里洛不疑有他,兴高采烈地拖着百里素儿又钻进了草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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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众人都为白玉着急,九字诀和司礼监的人几乎私下翻遍了整个上京之时。

“唔……。”白玉迷迷糊糊地睁开了眼,只觉得一阵头晕脑胀,空气里浓郁的**味夹杂奇特的香味更是让她觉得胸闷气短。

她赶紧闭上眼,打算调理自己的内息,让血脉运行顺畅一些,却不想陡然却发现自己气海丹田内竟然——空空如也。

什么都没有!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白玉心中一冷,随后摸了摸身下,方才发现自己躺在了一床软缎垫子上,她忍耐着头晕脑胀,支撑着自己的身子慢慢地坐了起来。

在自己的眼睛适应了周围的环境的昏暗之后,不由一愣,地面上躺在两个人,或者说两具尸体更合适。

一人是自己的车夫,一人是跟着自己的小丫头白羽,两人都闭着眼,但是皮肤已经分明是一种完全没有生气的死人的惨白色泽。

而不少地方已经露出青青紫紫来,跟着西凉茉出生入死也好几回,白玉怎么会认不出那是尸斑?

那些腐臭的腥味就是从尸体上发出来的,即使现在天气已经渐渐变冷也不能阻止尸体的腐坏。

她到底已经被掳来关在这里多少天了!

她捂住额头,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然后慢慢地站了起来,却忽然一阵头晕目眩地跌坐了回去。

床瞬间发出‘吱呀’一声响。

白玉心中瞬间一冷,暗自叫了声:“糟糕!”

果然片刻之后,门便吱呀一声打开来,冰冷的带着潮湿味道的风也一下子给吹了进来,瞬间吹散了房子里那种让人窒息的臭味,也让白玉瞬间清醒了一点。

只是随之透落进来的刺目光线让白玉有点难以忍受地伸手挡住了自己的脸。

一道软软侬侬的声音响起:“哟,这是真醒了,方才下头人通知我,我尚且不信呢,看来飞羽督卫手底下的丫头也真是不同凡响呢,嘻嘻。”

白玉眯起眼向门口看去,只见一道纤细的人影走了进来,只是这人打扮之古怪让她彻底地愣住了。

粉面红唇,珠玉满头、水袖长衫,分明是伶人戏子的装扮,只是这般浓墨重粉之下依旧看得出她面目之精致美貌,只是一举一动透露出一种极为古怪的气息。

“你是谁?”白玉警惕地看着她。

那女伶笑嘻嘻地进来之后,也不答话,只是走到那地上躺着的尸体周围看了看,摇摇头:“果真是没有内力底子就是受不得这九寸香,都死了好几日了。”

说着她从腰上取了一只细瓷瓶子倒出里面的液体在了那两具尸体之上。

一阵青烟冒起,随后那尸体就弹动起来,狰狞异常吓得白玉忍不住往床里闪了闪身子,不一会只见地上的尸体竟然融化了开来,从皮肉腐傻灼到骨骼破碎,皮肉烧焦的味道腥臭难闻。

那两具尸体慢慢地消失在了地上,只留下两摊子血水,但是风一吹,那血水仿佛迅速地在瞬间就蒸发了。

白玉脸色愈发的苍白,她原本就饿了好些天没有用餐,如今看着这样的情形,虽然几欲作呕,却什么都呕不出来。

那女伶瞅着地上干干净净以后,又扭着腰身走近了白玉,居高临下地看着白玉,仿佛在打量什么货物一般,那种诡异的眼神让白玉异常地不舒服。

女伶伸手抬起白玉的脸蛋,软软地道:“瞧着脸蛋倒是不错,内力也有所以才熬过了九寸香之毒罢,嘻嘻,没了内力才好,也算是你命大。”

“你到底什么人!”白玉只觉得她指尖冰冷滑腻,让人异常的不舒服。

女伶在她身边坐了下来,掩了唇笑得花枝乱颠:“嘻嘻,我是谁,你说我是谁就是谁,早日里见你如此彪悍护主地打人,怎么如今却不认得我了?”

说着,她眼波一转还很是哀怨地唱了一句:“咿呀,汝这等好忘性却教奴心肝断!”

白玉莫名其妙,只觉得这女伶说话颠三倒四,目光诡谲,更是让人觉得毛骨悚然,她忍不住稍微退开一点,离开那女伶远点,但是那女伶却又坐了过去,紧紧地贴着白玉坐下。

白玉刚想骂人,却见她眼波流转,忽然间脑海里掠过一个影子,她瞬间冷下了脸:“是你——百里素儿!”

那女伶闻言,仿佛一愣,随后‘噗嗤’笑了起来:“谁告诉你我是他的?”

白玉有点疑惑,随后陡然想起西凉茉说过百里素儿的脸没有问题,她们都能确定他是男子,但身边伶人的曲线却分明是个女儿家!

又或者,她是个他?

而浓艳的墨彩是在让她完全无法分辨她的五官。

“你就算不是百里素儿也是西狄人!”白玉冷冷地道,怀疑地看着她,试图从她脸上看出什么来。

那女伶笑嘻嘻地一口承认了:“没错,奴是西狄人,别看了,你觉得我是百里素儿,我就是是,若觉得不是就不是。”

一番颠三倒四的话让白玉心中茫然又无可奈何,看着她总往自己身上靠,便下意识地往床内靠去,却不想被那女伶一把握住了肩头,白玉陡然一惊,想要挣扎却只觉得那女伶的手看着纤细力气却大得恐怖,让她一动就痛得骨头都要别掐断。

白玉咬牙,只见那张浓墨重彩的脸几乎贴到了自己的脸上,那种近距离陡然放大的华美脸孔有一种近乎狰狞的艳丽,偏生她的声音软侬甜蜜:“哟,玉儿姑娘的脸儿真是又嫩又滑呢。”

说着,那女伶忽然伸出粉红的舌尖,在白玉脸上狠狠一舔,黏腻的触感让白玉瞬间睁大了眼,几乎恶心得想吐,但是她刚试图推开那女伶,却被点住了麻穴和哑穴。

那女伶似乎很满意自己品尝到的味道,软绵绵地笑了起来:“嘻嘻,果然味道不错,不知道身上的皮肤有没有那么嫩。”

说着她伸出纤手慢条斯理地解开白玉的衣襟。

白玉惊恐又愤怒,浑身都微微颤抖起来,额上青筋毕现,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对方将自己剥得一丝不挂。

那女伶瞅了瞅白玉细腻光洁的身子,又以袖掩唇嘻嘻地笑起来:“不错,一个丫头有这样的身子和肌肤真是不错,看在你这身子的份上,就暂时原谅你冒犯之罪好了。”

随后,她一伸手将动弹不得白玉推倒在床上。

门外冰冷的风吹进来让白玉的身子瞬间颤抖起来,她近乎凶狠地瞪着女伶,却掩不住眼中的透彻心扉的恐惧,只能眼睁睁地看着那张浓墨重彩的脸慢慢地朝她覆了下来,成为一生永远挥之不去的噩梦阴影。

白玉死死地盯着船舱的顶上,一滴冰冷的泪珠顺着脸颊落下来。

沉寂的秋风吹过安静的船坞,夜色渐渐降临,新月挂上天空的时候船舱的门吱呀一声打开来,一道纤细的身影慢条斯理地从船舱里走了出来。

门外几个懒洋洋地靠着船柱的蒙面侍卫看着那女伶出来,纷纷轻笑起来:“主子这是爽快完了吧?”

那女伶笑嘻嘻地一摇一摆地走过去,媚眼一抛:“怎么了,羡慕?”

“自然,自然的,主子可是男女通杀,咱们这些人还是消受不起男子的。”

“若是能有今儿船舱里美人伺候就是不错了。”

听着底下人这般议论,那女伶“咯咯”地笑了起来,仿佛因为手下人拍马屁而心情愉悦,摆摆手,软软地笑道:“行了,一个个馋猫儿似的,那船舱里的美人就赏给你们尝尝罢,反正她也不是什么雏儿了,不必客气。”

一众侍卫们互看了一眼,拱手朝她道:“谢主子赏!”

随后毫不客气地大笑着向那船舱里走去。

那女伶转身看着船舱门再次合上,听着里面传来的细微的破碎低吟和男子的畅快又狰狞的笑声,她仿佛看到什么有趣的事儿一般笑得花枝乱颤。

河边的一轮冰冷的月光在黑沉沉的空中,照亮万家灯火,也照见了幽幽暗沉之中无数魑魅魍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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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八章 刺杀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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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玉!”伴随着一声低低的轻呼,一道人影陡然从软塌上惊醒。

西凉茉轻喘着,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看向窗外,仿佛有窈窕的人影一晃而过,有温柔沉静的少女探出头来朝她一笑:“主子,可是让梦魇着了,白玉备下了宁神清心露,用一点可好?”

但是晃眼过去,却只见幔帐在瑟瑟秋风中轻舞,并不见那熟悉的人影。

“茉姐姐,你怎么了,不舒服么,可要用点暖茶?”略带稚气却颇为悦耳的声音在身边响起,让西凉茉一怔,随后低头看向软塌边,美貌稚气的少年坐在脚搁上,半伏在她腿边,仿佛刚刚睡醒的模样,而他身边的百里洛也还在睡得口水直流。

西凉茉方才想起来她给百里洛讲故事,结果百里洛习惯了听故事睡觉,便趴在她的腿边睡着了,而她自己大约是这几日实在太操心,所以也不知不觉地依着榻上小桌子睡着了。

“不必了,一会子我让白珍她们过来伺候着就是了。”西凉茉揉揉眉心,有些疲倦地道。

但是百里素儿还是爬起来,一本正经地道:“我渴了,要去喝水,所以顺便帮你拿而已!”

随后,她便看着百里素儿一骨碌爬起来,跑到外间小案上取了一只精致的琉璃小炉,又去多宝格上她放花茶的地方取了花茶和龙井的茶盒,取了水,便蹲在门边煮起茶来。

他认认真真地煮了好一会,动作灵巧优雅,等着茶水都煮好了,他再小心地用托盘端了过来。

“好了,可以喝了!”百里素儿将手上的茶盏搁在了桌子上,随后给自己倒了一杯,自顾自地喝了起来。

西凉茉目光落在他纤细修长的手上,随后笑了笑,也端起茶盏品了起来。

而百里素儿虽然摆出副仿佛很是无所谓的模样,但是一双大眼睛老是往西凉茉手上杯子瞥,掩不住的等夸奖的小模样,看得西凉茉莞尔一笑,倒是随了他的心愿:“不错,素儿煮茶的手艺倒是比我身边几个大丫头都要好。”

她并没有夸张,而是说的实话,花茶最是难煮,茶叶之香与花瓣之味最易混盖,但百里素儿煮的花茶,龙井醇馥与花瓣清香相得益彰,反倒是能喝出层层不同香气。

百里素儿得意地翘起小下巴:“那是自然。”

随后他仿佛有些不好意思地别开脸,别扭地道:“玉儿姐姐虽然不在了,但是看在借用你们府邸吃喝穿用的份上,我可以考虑在这段时间理帮你煮茶。”

西凉茉伸手拨开百里洛脸颊边的碎发,看着他安静而恣意的睡容无恙后又抬起脸看了看百里洛,淡淡地一笑:“让你伺候人,这如何能行?”

百里素儿撅起小嘴,一副不耐烦的模样:“本皇子说行就是行!”

说罢跳上床榻,捧着杯子吃茶,也不去理会西凉茉。

西凉茉笑笑,眸光幽凉。

时间渐渐地流逝,一晃就是三个月过去了,冬天正式降临,第一场雪落下的时候,依然没有了关于白玉的任何消息。

她仿佛一滴水悄无声息地在上京这个宛如广袤海域的都城里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而司礼监与九字诀的人似乎也已经基本放弃了对她的找寻,毕竟,这不过是一个婢女罢了,能得到这么多的关注,不过是因为她手上带着一批国色坊掌柜上缴千岁王妃的银子。

也许,她已经带着银子捐款潜逃了也说不定,一开始还颇有点沸沸扬扬气息的找寻,最终也渐渐地被人遗忘,只是高门大户的人家提起来的时候,都交代自己的女儿或者儿子,要小心所谓的心腹。

第一场鹅毛大雪降临,天地之间一片银光素裹,西凉茉戴着银底绣蓝色团花镶嵌白狐毛披风静静地站在院子里,伸手去接落下的雪花。

白色的雪花落在她白皙的手心,渐渐地被暖意融成一点水星,似一滴晶莹的泪滴。

“快到年关了,去年这个时候,白瑞让魅七打了肥兔子在后院里烤上,又堆起锅子煮了山鸡汤,白玉姐姐的手艺真好呢。”白珍穿着新制的素光粉缎子兔毛棉夹袄陪在一边,忽然记起了什么,轻声道。

西凉茉沉默不言,眸子理有点黯淡。

“茉姐姐,天冷,给你!”身后传来少年清脆的声音。

西凉茉转头看去,却是百里素儿手里捧着一个雪白银狐皮手抱递给西凉茉。

西凉茉接了过来,把手往里头一放,便摸着一个圆圆的球,刚好能握在手心,暖暖的,竟然是一只小巧的手暖炉。

她看着百里素儿浅浅一笑:“谢谢素儿,素儿真是有心了,你怎么不用一个呢?”

百里素儿露出个有点不好意思的笑容,又故作无所谓的样子:“这种东西我那里多的是。”

随后,他又伸手扯了扯西凉茉的胳膊:“好了,咱们去看戏吧,凤翔班的戏可不是什么时候都有呢。”随后他又没好气地瞪了白珍一眼:“一个婢女罢了,不见也就不见了,整日提起做什么,不知道的还以为那是你的主子。”

白珍温暖,顿时气得脸儿泛青:“你……。”

此时,西凉茉微微一笑:“嗯,马车早已在外头备下了,只是不知这一回贞元公主能去么?”

百里素儿撅撅嘴:“她啊,病了都两个月了,估摸着这回也不会去吧。”

贞元公主来了第二个月就忽然上吐下泻,病了起来,原来以为是水土不服,却不晓得怎么一病就是许久,虽然都不是什么大病,但只是总是不大能下床,太医院看诊了,也只说是南北节气不同,公主一会子受不得太冷的天,所以也只能静养一段时日,于是与宁王的婚事就拖延了下来。

西凉茉听着百里素儿的话,便淡淡地道:“嗯,得了空闲,再去探望公主殿下。”

百里素儿笑嘻嘻地道:“不提她啦,今儿可是我十三岁生辰,不是贞元姐姐的生辰,洛儿在马车上都等的不耐烦了。”

西凉茉轻笑:“好。”

白珍看着西凉茉签着百里素儿而去,不由咬了咬唇,白蕊安抚地拍拍她肩头:“今儿是那百里素儿的生辰,郡主将就着他一点也是有的。”

白珍黯然地点点头,随后二婢一齐跟了上去。

但她们刚走到二门就停住了脚步,白蕊有些错愕地看着那跪在西凉茉面前的人影:“小六子?!”

小六子已经不再是魅部的人,而且因为被从魅部除名,也同时按着规矩被消掉了五成内力,所以只穿了一件很普通的锦衣卫低等侍卫的衣衫,静静跪在了西凉茉和百里素儿的面前

西凉茉静静地看着小六子:“小六子,你起来,我已经说过,司礼监和九字诀的人都已经尽力了,而且目前为止,前字诀的人也没有放弃努力,但不管是司礼监和九字诀,都不可能一直把所有的力量都投入找寻白玉里。”

小六子清秀的娃娃脸上没有了笑容,只是一片冷肃,仿佛再不会微笑,他还是那样静静地跪着,只说三个字:“求郡主!”

西凉茉摇摇头,轻叹了一声,没有说话,但百里素儿没好气地伸手推开他:“你这个人怎么那么不识趣,一个奴才而已,这是要来威胁主子么,而且那白玉也已经不见了好几个月了,你赖在这里又有什么用!”

说罢,他便拉住西凉茉的手往外走:“走,咱们不要理会他!”

西凉茉微微颔首,随着百里素儿径自越过了魅六一路向外而去。

白珍和白蕊看着面无表情的魅六,眼中闪过不忍,却也不能说什么,只赶紧跟上了西凉茉。

苍茫大雪,纷纷而落,魅六跪在地上,一动不动,天色已岸,雪花落了满身,他高挑的身子几乎成了一座冰雕一般。

直到一把伞挡在了他的头上,有尖细讥诮的嗓音在冰冷的空气里响起:“这是何苦,主子始终是主子,你以为如千岁爷和夫人那样的人,真的会把咱们这些下人当人么?”

魅六并没有任何反应,仿佛对周围的一切都已经没有了反应。

那人也不急,只是静静地站在一边,轻声道:“主子们得罪了人,受罪的也不过是咱们这些下人,想想白玉如今的模样,也不知道有没有被糟蹋……。”

话音未落,一道凌厉地拳风陡然朝那人砸去,却被那人轻巧地接下来,他讥诮地看着魅六:“小六子,你还真是忘恩负义,怎么,就不想着救你的白玉了?”

魅六恶狠狠地盯着那人的眼睛浅浅变得猩红,但是却没有再攻击那人,他浑身颤抖,喉咙里发出诡异的如受伤野兽般的咕噜咕噜的声音。

雪落无声。

……

几辆精致的马车咕噜咕噜地地压着雪一路来到朱雀大街附近一处酒楼处,酒楼门前人来人往,车水马龙,来往之人皆是富贵人家、高门大户,出出入入之间更见衣香鬓影,珠光宝气。

“这凤翔班人人身上都是戏,更别说那唱大花旦的台柱子了,真真儿好嗓子,好身段!”

“可不是,听说她寻常不出来,来上京这一个月也就唱了两回。”

“今儿可是敢上那位西狄皇子的生辰,所以那位花旦才上场呢。”

富贵人家的女人们最喜的就是闲来无事,议论一些自以为隐秘的小道消息。

听着楼下那些议论声,华美的一等包房理,百里素儿看着身边的西凉茉甜甜地一笑:“茉姐姐,谢谢你费了心思请凤翔班来为我唱戏。”

西凉茉单手支着脸颊,看着他微微一笑:“素儿不必客气。”

烛光暖融下,她微笑之间有浅浅柔光温软,幽幽魅色天成,看得百里素儿不由一怔,有些红了脸儿,低下头去。

西凉茉单手挑起他的下巴,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不肯看我了,素儿不是说我穿男装最是好看么?”

百里素儿只觉得的她清冷的呼吸喷在他的皮肤上,让他忍不住微微地颤抖了一下,呼吸间竟有些不顺畅,他胡乱地嗯了一下,不敢抬头。

等着他鼓足勇气抬头的时候却发现西凉茉已经坐会了位子上,正悠然与白蕊说着什么。

他眼底闪过一丝羞恼的神色,随后却又很快地平静下来,因为西凉茉已经看了过来,微微一笑:“戏开场了,看戏吧。”

百里素儿点点头,不知为什么,他莫名地觉得西凉茉那句戏开场了有一种奇特的味道,他笑了笑,乖巧地道:“好。”

那凤翔班果然不愧是顶尖的戏班子,今儿点了几出戏,武有《定君山》《八仙会》文有《凤还巢》《贵妃醉酒》,都是他们极为拿手的,时常博得个满堂彩。

因着百里素儿还未成年,所以还是一众贵妇人们领着自己也仍是总角的少爷或者刚刚成年的公子来来赴宴,过来赴宴的官人们则只笼统地坐了一桌,毕竟是他国皇子,既要避嫌,也要不失礼数。

百里素儿到底还是孩子心性,有时忍不住那些和自己年龄差不多大的小公子们勾搭,便又拖着百里洛去和他们玩在一处,又去看戏,做出大人的模样吆三喝四地给了不少赏银,引得众人大笑,场面倒也热闹。

西凉茉也懒得拘着他们,只让两个小孩儿心性的尽情去玩耍,倒是白珍和白蕊有些担心百里洛会被欺负,但那些贵妇人们也最懂得察言观色,见西凉茉得力的大侍女如此牵挂百里洛,便知道这个比百里素儿还要漂亮却有些傻乎乎的少年定是千岁王妃看重的人,也吩咐了自己孩子一定要好好巴结,哪里有人敢欺负他。

等到那最有名的花旦上场的时候,场上都安静了下来,只见那伶人头戴凤冠,身姿风流,一起嗓子,宛如大珠小珠落玉盘,流水送落花,幽咽婉转;一抬架子,更是行如弱柳扶风,静若娇花照水,容貌扮相更将那贵妃倾国倾城之态展现得淋漓尽致,迎来无数叫好之声,引得众人看她起起落落,目不转睛。

而在无人注意的时候,整座戏楼的出口门窗悄无声息地关上了,并且落了锁。

冬日天冷众人也不曾注意,直到有贵妇觉得呼吸有点不顺畅,让丫头去把窗开个缝隙,好透透气的时候,才发现窗户已经不知怎么回事仞死了。

随后,那贵妇胸闷气短,竟然等不得丫头去唤人竟然拿噗通一声栽倒在地,那些丫头婆子们闹将起来,有些人才发现似乎有些不对,派出人去打开窗户和门,才发现所有的门窗都打开不得,但并不是所有人都发现了不对劲,所以也只是一部分在外头吵吵嚷嚷地要叫掌柜。

“郡主,好像有些不对劲呢。”白珍听着外头吵吵闹闹的,微微颦眉。

“去看看怎么回事。”西凉茉淡淡地交代了一下白蕊,随后又看了看坐在桌子旁边专心编鸟窝的百里洛,白珍几个还是担心百里洛,于是西凉茉就还是要求他留下,只让百里素儿自己和那些纨绔少爷们一块去玩。

她转过头继续看戏,直到白蕊脸色铁青地走了进来。

“郡主,不知道是什么人将所有的门窗都锁上了,咱们被困在了戏楼里。”

而她话音刚落,房间里忽然飘进来一股子极为奇特的味道,而白蕊、白珍甚至西凉茉都对这个味道再熟悉不过。

白蕊铁青着脸,咬牙道:“是桐油!”

“有人要纵火!”白珍也厉声道,只是话音未落,“蓬”地一声,随着一声爆炸声,她们齐齐向外望去,只见窗外头陡然涌起无数的烈焰。

“还有天雷弹。”西凉茉冷冷地道:“看来有人为了想要置我于死地,还真是很费心思呢。”

楼下众人陡然见烈火燃起,浓烟涌入,全都是些妇孺之辈,立刻惊恐尖叫起来,种种尖利的惶恐奔走,拍击木门求救之声不绝于耳。

然而其间,却有悦耳如丝弦的声音愈发的明亮,如重重迷雾之间一道冰冷诡谲的光,令西凉茉眯起眼看向那戏台之上。

只见戏台上所有戏班成员仿佛都完全没有察觉满楼的恐慌人群和熊熊火光,依旧唱着大戏,而那一袭华衣的‘贵妃娘娘’更是继续在那轻吟慢唱。

“海岛冰轮初转腾,见玉兔,见玉兔又早东升,那冰轮离海岛,乾坤分外明……。”

西凉茉冷嗤了一声,竟坐了下来,仿若寻常般,静静地看着那伶人,那女伶似乎发现有人在看她,忽然抬起头,看着西凉茉妩媚一笑,随后忽然一扬水袖,袖子中劲风无数,数十道锐利的黑影从她袖子里激射而出,直逼西凉茉的面门。

西凉茉动也未动,不知哪里来的一道娇小的黑影瞬间从角落蹿出,手上猛然一掀,没有手的左手腕上一道蛇形长鞭卷向那些锐利的刀影。

“叮叮叮……!”刀影全部被她卷飞。

但是下一刻,忽有数到穿着龙套戏服的人影手持戏刀、长枪猛然袭向魅晶,魅晶眼中寒光乍现,左手一抖,一把长剑也瞬间劈向那些人。

而与此同时,魅七也抽剑出身,扑出来迎战,剑光所到之处血光四溅。

但是对方仿佛完全没有被自己同伴的死吓到,竟蜂涌而上。

双拳难敌四手,魅晶和魅七都被好几个龙套们缠上了,而且对方功夫虽然差他们不少,却也不弱,虽然死伤不少,但还是将他们给缠住了,剩下的人全部都袭向了西凉茉。

白珍和白蕊眼看不好,便也拔剑迎战。

西凉茉却忽然伸手拉住了白蕊,淡淡地道:“保护洛儿,剩下的我来!”

白蕊一咬牙,立刻点头,立刻持剑挡在了一脸茫然的百里洛面前。

而就在西凉茉转过脸,正打算起身的时候,一道锐利的劲风瞬间已经袭到。

她眼中寒光一闪,坐在椅子上,足尖一踹自己面前的栏杆,整个人就顺势后倒,那阴冷劲风一袭未曾将西凉茉从眉心劈开,立刻如跗骨之蛆一般顺着西凉茉倒地。

西凉茉右手运劲一抬,手中软件直接格挡挡住对方的剑气,左手气运指尖,直接点破对方的气罩,直接狠狠地戳向对方的面门。

那袭击者一惊,没有想到西凉茉的反应竟然拿出奇的快,立刻一软身体,避开西凉茉的指尖,另外一只手也狠狠地格住了西凉茉的左手。

于是双方便立刻以一众近乎暧昧的姿态陷入僵持。

“不愧是飞羽督卫,倒不全是伺候人伺候出来官职,手上功夫倒是真不弱!”那袭击者轻佻地笑了起来,只是手上向下压的利剑却没有丝毫放松,而是不断地加重力气。

西凉茉方才看清楚压在自己身上那人,就是方才那放出飞镖的女伶,此刻她已经去了身上那些厚重的戏服凤冠,只穿了里面轻便的行衫,只一脸浓墨重彩依旧让她看起来诡谲之极。

“承认,承认,不想凤翔班头牌的青衣姑娘竟然这般好身手,只怕你唱的不是闺门旦,而是武旦才是!”西凉茉面不改色,只淡漠地冷道,手上虽然不动,但是却让那女伶完全没法子动弹半分。

那女伶笑嘻嘻地朝她抛了媚眼:“呀,能让督卫大人记得奴,奴真真儿是心花怒放呢,且让奴伺候您。”

说着竟然不顾两人手上利器缝利,仗着自己虽然没法子伤到西凉茉,但西凉茉也没法子伤到她,低头就朝西凉茉丰润的唇上吻去。

而西凉茉居然完全没有偏开头,也不知是否吓傻了,竟然任由她低头这么吻过来,那女伶诡异的眼底里闪过一丝佞色,舌尖一吐,口中分明一股子毒物才有的腥气,眼看就要舔上西凉茉的唇。

但就在她舌尖即将舔上西凉茉的瞬间,女伶陡然一僵,随后喉咙间瞬间发出一种凄厉如恶鬼哀嚎的尖叫。

而就在这一瞬间,西凉茉眼中寒光一闪,唇角勾起冰冷的笑,左手化拳为掌,狠狠地击向女伶的肩头,直接将那女伶给击飞出去,直接撞上了墙柱才缓缓落下。

那女伶落地,立刻有龙套冲过去扶起她。

“西凉茉,你……好生卑鄙!”女伶勉力站了起来,脸色惨白,眼中满是怨毒地盯着西凉茉,双手颤抖地捂住下身。

那些龙套们这才发现,原来她腹部靠下身的裙子上,被利器破了个口子,有鲜血正从那里流淌出来。

西凉茉慢条斯理站了起来,足尖一点,鞋头一把薄如蝉翼的小刀收回鞋子里,她看着那伶人讥诮地挑了下眉:“没想到凤翔班的台柱子,让京城无数男子疯狂的青衣美人竟然是个男子,当然,也许从此刻起你就不再是男子了。”

第八十八章 妖伶鬼语恨倾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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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哼……哼……。”那青衣精致的面孔扭曲起来,莫名其妙地尖叫起来:“男人,我才不是男人那种恶心的东西!”

随后他死死地盯着西凉茉,露出一种带着诡异怨毒的笑来:“你会后悔,你一定会后悔的,西凉茉,所有敢对我不敬的人都会后悔,就像你身边的那个贱人一样……嘻嘻嘻嘻嘻嘻嘻……。”

西凉茉水眸中瞬间闪过凌厉的杀气,忽然不言不语地手上软剑一抖,直接向那青衣席卷过去。

携着十层功力的巨大罡气一下子令那青衣脸色陡然大变,他没有想到西凉茉说动手就动手,立刻手中长剑虚晃一个招式,却突然将身边的两个龙套猛地朝前一推,那两个龙套措手不及,只能惊恐地看着那携着锐利杀气的寒光在自己面前一闪而过。

随后便是凄厉惨叫与血光四溅。

被推出来做人肉挡箭牌的两个龙套阻碍了西凉茉的剑势,让青衣获得了反击的时间,他身形猛然一沉,用一种很刁钻的姿态,陡然从那两个正在做生命最后挣扎的龙套身后猛然弹出,手中也爆出一团狠厉的银光,直接袭向西凉茉的面孔。

眼看着就要直接劈中西凉茉的面容,青衣眼睛里闪过一丝得意,随后却忽然见西凉茉眼里闪过一丝幽冷的光芒,随后却忽然失去了西凉茉的踪迹。

他心中大寒,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却忽然觉得身后有一丝异样的冷芒,青衣脸色大变,瞬间就朝前方扑去,试图躲开身后的利剑。

但是肩后传来的剧痛以及利剑入肉的声音瞬间还是让他忍不住尖叫起来:“来人,来人!”

那些龙套们大惊,立刻有人冲了过来阻挡西凉茉的剑势。

在龙套们奋力的扑救之下,青衣终于勉强躲开了身后那宛如灵蛇一般的凌厉软剑,被人狼狈地拖起来。

西凉茉一剑横扫,雁落平沙之势将那些龙套们逼开,自己后退几步,靠近了窗边,冷冷地看着那青衣。

“你还想逃么,外面全都是桐油!”青衣浑身是血,狼狈地被龙套们扶着,他看着西凉茉露出扭曲而狰狞的冷笑,从喉咙里发出尖利的命令。

“杀了她,给我杀了她!”

那些龙套们面无表情地立刻领命,手上刀枪一转,毫不客气地冲着西凉茉席来,魅晶、魅七立刻回身过来挡住那些蜂拥而来的杀手们。

西凉茉冷冷地勾了一下唇角,忽然运拳狠狠击中窗户,那实木窗户发出可怕的吱嘎声,随后陡然落地,跌落了满地火星,伴随着火焰猛然地烧了进来。

西凉茉伸手直接将手上的东西弹射了出窗外,只见黑暗的夜空里瞬间爆开一阵明亮的光芒。

在那亮光过来,很快城中不远处,便有无数灯笼火把亮起,然后那些火把灯笼如细细的溪流一般从四面八方汇聚在了一起,然后向戏楼处涌来。

即使楼中嘈杂,但有内力的人都能听到那些整齐的步伐声与甲胄摸查出来的细微的声音。

青衣瞬间脸色一变,他根本没有想到西凉茉不是打算逃,而是放出了信号,咬牙切齿地道:“是司礼监的召集令!”

“不,这是九字诀的召集令,只是司礼监的人也会看到信号过来而已。”西凉茉慢条斯理地随手扯了一块帘子抹掉软剑上的血,随后猛然一旋身就向那青衣攻去。

青衣眼中闪过凌厉狠色,手中长剑一动,也迎了上去,但是就在双方剑气相的瞬间,青衣猛然收势,就势一滚,瞬间冲向了窗外,而与此同时,所有的龙套全部都撤手,即使正在与魅晶、白珍等人交手的龙套竟然完全不顾她们手中的刀剑来袭,以身为盾承受刀剑之袭,血色飞溅,也要扑到西凉茉面前,挡住她追剿自己家主子的去路。

这种完全不要命的打法,确实缠住了西凉茉的脚步,令西凉茉等人都慢了一拍,竟让那一身伤痕的青衣破窗而出,瞬间落在楼下,翻身上马,逃向城外。

西凉茉冷冷地看着他的身影策马踏雪一路远去,眼中闪过冰冷的幽光:“拿下那些胆敢在京城作乱的贼子,关押入司礼监大狱,再做审问!”

“是!”白珍、魅七等人齐齐大喝,手上攻势愈见凌厉,因着后援将到而气势大振,很快就令看似还有不少人的敌人捉襟见肘,愈发狼狈起来。

西凉茉眯起眼看着那些面无表情,即使自己同伴不断倒下,却依旧仿佛毫无所觉继续攻击着白珍、魅七,她眯起眼,冷声道:“这些都是死士,留下几个活口!”

众人领命,但是他们很快就发现有些不对劲,那些龙套们在与他们博斗的过程之中,竟然忽然一个个地身子一僵,举刀剑或者转身的动作都僵住,避不开他们的刀剑而死,或者自己口吐鲜血而亡。

西凉茉眼中一冷,迅速上前抓住一个龙套往地上一甩,指尖就点向他的全身大穴,但是对方依旧浑身抽搐着,口吐黑血,双眼圆睁地死去。

“郡主,他们都服了毒!”白珍有点惊惶地也蹲在她的身边。

西凉茉单手又抓过一个还在抽搐的龙套,指尖搁在他的手腕上,面色冷沉:“没错,而且他们并非如寻常死士一般,刚才咬破牙中毒丸而死全部都是已经服下毒药有一段时间了。”

“那妖人当真是狠毒,竟然为了保全自己,也不管是否事成都要牺牲那么人!”白珍咬牙切齿地道。

魅七等人也都收回了手上刀剑,因为几乎所有龙套都已经浑身颤抖,脸色发青,毒性发作了。

西凉茉看着地面上横七竖八一地戏子服的杀手,眼中闪过冷意,沉吟着道:“只怕,这事儿没那么简单。”

随后,她冷冷地道:“走,不必再留在这里,魅晶、魅七跟我回千岁府,白蕊和白珍留下照顾洛儿就是了!”

随后她足尖一点径自从那被击破的窗子里跃了出去,魅七和魅晶立刻也跟了上去,白珍和白蕊虽然担心,但她们的武功不若魅晶和魅七,而百里洛自从解毒了之后,似乎完全忘记了自己还会武功的事情,这一次更是像个小孩子被满地死人和大火吓到了,一直缩在墙角在发抖,让她们也走不开,只能担心地彼此看了一眼之后,还是去照顾百里洛了。

回到了千岁府,西凉茉直奔前缘的缘语堂,让那守门的小太监们吓了一跳,匆匆地躬身请安,却见平日一向温和的女主子如一阵风似的掠了过去,没有搭理他们,直奔堂内。

“哐当”一声,缘语堂的门被人一脚踹开,西凉茉看着里面果然空无一人,她眼底闪过了然的目光,轻嗤:“果然,就是你!”

魅晶和魅七似乎也有点明白了自己的主子为什么忽然急急忙忙地回府的原因。

但就在此时,一道尖利清脆的少年嗓音在他们身后响起:“果然什么?”

西凉茉立刻回头,一道狼狈的少年正一脸茫然弟站在他们身后,瓜子脸上那双一向骄傲的眸子里满是惊魂未定。

西凉茉瞥了下他身上的伤,微微眯起眼:“素儿,方才你去哪里了,让姐姐我一阵好找,如今又是怎么逃出来的。”

百里素儿一愣,随后咬着唇似又想起了方才那些恐怖的情景:“我……我看见大火起来了,便想上去找你们,却不想被人挤到了墙角,后来就看见那些戏子拿着刀一路砍杀了起来,他们见人就杀……我吓死了,就躲在那里不敢动弹,后来……后来看见那戏楼的厨子们在从厨房往外跑,然后我……。”

他脸上一阵红一阵白,似乎羞愧到难以启齿:“然后我就跟着他们从后厨跑了……我刚出来的时候有想过去寻你们的,但是后来后厨的火也起来了,我就再进不去了。”

他的头越来越低,声音越来越小,忽然像想起什么似的又猛然抬头,急急忙忙地瞪着大眼解释:“我不是故意的,只是……我太害怕了,后来我就去找司礼监在这附近的人……还有其他人来救火……洛儿……洛儿他还好么?”

西凉茉看了他片刻,忽然上前拍了拍他的肩头,淡淡地道:“没关系,你还是个孩子,若是你没有跑出去,我还得分神照顾你,你一个西狄皇子若是死在这里,只怕两国之间又要战火重燃,只是看样子你也受伤了,让姐姐帮你上点药罢了。”

百里素儿咬着唇,微微缩了下肩头:“姐姐,你抓疼我了。”

西凉茉的手搁在他的肩头是用了颇大的气力,却见他不是非常疼痛的模样,便直接松了手向房内走去:“进来吧。”

在魅晶和魅七冰冷的目光下,百里素儿有些不明所以地进了房内,随着西凉茉也坐在他床边。

“先将衣衫脱了吧,你的烧伤若是不清理,只怕会感染,若是你有个不好,我可不好与你的贞元姐姐交代。”西凉茉说完,看了一眼魅晶:“去让人拿我的药箱和打水过来。”

魅晶点点头,立刻去了。

百里素儿微微红了脸,有点犹豫:“那个……让底下人来做就好了。”

西凉茉看着他似笑非笑地道:“怎么,在茉姐姐面前还害羞么?”

百里素儿咬了咬唇,颇有点倔强的味道:“谁说人家害羞了,我才不是呢,只是男女授受不亲,既然姐姐不在乎,我有什么好介意的。”

说着,他便伸手三下五除二地解开了自己被烧灼的破破烂烂的夹袄和里面的中衣露出了光洁的小胸膛,房间里没有升火炉,所以他不禁有点微微发抖。

但是出乎西凉茉意料的是,他的肩膀上很好,很完整,虽然有些烫伤却没有擦伤。

西凉茉眯起眼,目光落在他的腿间。

百里素儿有些茫然又窘迫地问:“怎么了?”

西凉茉看了他一眼,随后淡淡道:“没什么。”

魅晶领着宫女拿了药箱和热水进来,西凉茉便亲自动手,仔细地帮着百里素儿擦拭伤口并且上了药,再帮他穿上衣裳,温声吩咐:“好好休息吧!”

西凉茉说完,便起身领着魅七和魅晶向外走去。

大门关上的那一刻,百里素儿眼里浮现出一种极为复杂,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

宫人上来想要伺候他休息,却见百里素儿忽然极为烦躁地怒道:“滚出去,都给本殿下他娘的滚!”

那些宫人们吓了一跳,随后立刻捡起东西冲满地退了出去。

门外不远处,魅晶静静地看着那些宫人们低声抱怨着离开,随后她转身也消失在院子里。

——老子是某悠很无奈,妞儿们很激动的分界线——

果然如西凉茉所料的一样,这事儿真没那么简单。

因为……

“所有在楼内的官宦家眷们基本全部都中了毒烟而死,活下来的那十几个人也都没眯眼伤了眼睛和神智。”百里青悦耳却阴郁的声音在西凉茉的身后响起。

西凉茉静静地坐在窗边,看着场外大雪漫天,面容冷淡:“西狄人这一次倒是真够狠的,只是他们就算动了这些官宦家眷又能如何,此事若要彻查只怕都会查到他们的头上!”

百里青在她面前坐下,淡淡地道:“我还没说完,这一次死的人里面,有西狄的使节和两个西狄使团的人。”

西凉茉彻底地怔然:“你是说胡支!?”

她顿了顿,颦眉道:“西狄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百里青慵懒地靠在软榻之上,葱白的指尖慢条斯理地略过西凉茉的眉眼,然后停留在她的下巴上,轻勾了起来:“西狄人想要的不是很明白么,以你的聪敏,难道看不出?”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儿,轻笑了起来,笑容嘲讽而讥诮:“是啊,如此明显有何看不出,他们倒是肯下血本,连胡支都肯舍了,想来是觉得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

百里青轻笑了起来,半支着身子靠近西凉茉,低头睨着她:“怎么,这赌局一大,丫头你就怕了?”

西凉茉抬起眼,清清冷冷地看着他,勾起唇角:“呵,怕字怎么写,我尚且不知,你呢,你打算如何,把我交给他们?”

西狄人这一回的狠辣与谋算,倒是出乎她的意料。

百里青睨着她,魅眸幽诡,深不见底,唇角的笑邪妄非常:“说不定呢,若是你这丫头不听话,为师就卖了你。”

西凉茉冷嗤一声:“卖了就卖了,且怕你不成?”

说着便伸手推他,却被百里青攫住了柔荑按在榻上,他低低轻叹,仿若无奈:“啧,真是个倔丫头,为师太宠着你,如今连几句甜言蜜语都不舍得说了么,满心的都是你身边的那些丫头小子,也不知为师这个师傅和夫君被你放在哪里了?”

说罢,他低头有点粗暴而不平地咬上西凉茉软软的丰润的唇。

……

正如西凉茉与百里青说预料到的一般。

那戏楼里出事的全部都是贵胄人家的主母、小姐甚至一些小公子,满朝之中哀声一片,上京里不少高门大户人家全都一夜之间挂起了灵幡,哭声阵阵,漫天飞舞的分不清是飞扬的纸钱亦或是雪花,时有哀乐遍上京,好不凄凉。

堂堂上京,天子脚下,除了这样大事,几乎家家都有人殒命,朝廷大员们全都愤怒了,不断地请命彻查,雪片一般的奏折很快堆满了百里青的案头,五城兵马司和顺天府尹的压力空前的大。

而从一开始的强盗论到他国阴谋论,各种猜测与小道消息漫天飞扬,人心惶惶,而很快的仿佛有一条线将所有的流言最终都引导向了九千岁王妃——西凉茉的身上。

那一天大部分人都是受邀去参加西狄十八皇子的宴会,而戏班子是千岁王妃请来的,而很奇怪的是那日家家户户都有伤亡那个,唯独千岁王妃身边不但没有人死,连受伤的人都没有。

如此不同寻常的迹象,原本就引人遐想,何况还加上有人刻意的引导?自然私下全都议论纷纷,各种议论与怀疑的流言遍布朝野,但没有人敢明目张胆地说出自己的猜测,毕竟西凉茉的身份非常特别,如今几乎可以说是整个天朝权力核心的存在之一。

而司礼监与锦衣卫的人这一次似乎都沉默着,没有人辟谣,更没有镇压,以一种奇特的姿态让流言越传越沸腾。

直到那日朝堂之上,原本还在病中的贞元公主拖着病体,出现在了太极殿,面对着百官臣直言不讳地提出了她的质疑:“请九千岁给我们西狄使团一个交代,飞羽督卫大人邀请了我们的胡支大人出席宴会,但是他们却葬身火海,当然,还有那么多的你们的天朝官员家眷,那么多的锦衣卫与司礼监的人都去救人,但唯独飞羽督卫大人安然无恙,若只说是盗贼,真是让贞元不能理解,而且戏班子的人也是飞羽督卫大人邀请的,我,不,西狄需要贵国对这样的事情做出一个交代?”

她顿了顿,语气坚硬而冰凉:“否则我会以为您是打算破坏合约,对西狄宣战!”

贞元公主的话,宛如一颗巨大的石子砸在这原本就暗流涌动的朝堂之上,掀起了滔天的浪潮。

“千岁爷,如今您也看到了,朝中众臣纷纷议论您是要对西狄人不利,所以才特意设宴打算置西狄人于死地,以至于牵连众多重臣们的家眷,再加上目前贞元公主的表态,您若不彻查,只怕不光是对贞元公主无法交代,对朝臣们只怕也无法交代。”太平大长公主优雅地跪在软垫上,看着坐在上首的百里青道。

“荒谬!”百里青慵懒地靠在雕金宝座上,长腿交叠着搁在一个小太监的背上,对太平大长公主的话语表示出了轻蔑。

太平大长公主似已经将他的态度料到了,只摇摇头,淡淡地道:“千岁爷,您别忘了,您对西狄人一直并不算友善的态度是所有人都知道,当初不是已经有传言出来您并不打算与西狄人议和么,如今所有人都认为您其实打算对西狄用兵,这就是用兵的先兆,只是暂时找不到合适的借口,所以这一次才刻意牵连了这么多天朝贵人在里面,用自己人的命去构陷西狄人,以便动武西征!”

百里青冷笑:“没错,爷是不待见西狄人,那又如何!”

太平大长公主摇摇头轻叹而来一声:“千岁爷,您虽然地位崇高,却也不是孤家寡人,这一次没了家眷的有不少是当初一力支持您的人,您是打算寒了所有人的心么?”

百里青看着太平大长公主,幽冷魅惑的眸子盯了她许久,直盯得太平大长公主浑身发毛,他方才淡漠地道:“彻查,不知大长公主殿下觉得应该怎么个彻查法?”

太平大长公主微微松了口气,看向百里青,沉声道:“此事毕竟是茉儿亲自牵头方才引起的,所以本宫认为至少从目前开始她已经不再适合担任飞羽督卫,手掌兵权,其次,众人既然要您给出交代,所以至少要做个样子,将茉儿先隔离软禁在一处相对独立的地方,然后咱们再想办法将茉儿摘出去。”

百里青闻言,垂下眸子,勾了勾唇角道:“哦,那么飞羽鬼卫群龙无首,又待如何?”

“鬼卫此次事情之中,所处最为尴尬,所以您不妨暂时将他交给国公爷,再不然将他们拆散分派入各军之中,倒也安了百官的心,毕竟飞羽鬼卫就是当年陛下最为忌惮的鬼军,这一点很多老臣都知道,当初蓝家受了委屈,只怕回归之后,到底让群臣忌惮呢。”太平大长公主轻叹了一声。

百里青垂下眸子,掩盖去了眸子里一片阴冷森诡,仿佛在沉思一般,许久之后才淡淡地道:“嗯,且就公主殿下的话去做罢。”

百里青说完之后便起身,冷然离开。

太平大长公主看着他修长阴霾的背影带着那种几乎能凝结人心的阴寒离开之后,方才微微喘了一口气,只觉得自己背上的衣衫都已经湿透。

她有点愣愣地看着自己面前的一只茶盏,过了好一会,听到外头传来明月呼唤她的声音,她方才起身,迈着有些沉重的步子一步步地离开太极殿的暖阁。

刚刚跨出暖阁,一阵冰冷的寒风卷着碎雪纷飞,让她瞬间觉得寒彻心扉。

太平大长公主有点茫然地向自己宫里而去,苍茫大雪间,一道殷虹的身影向她款步迎面而来,走过她身边的时候,贞元公主看着她莞尔一笑。

太平大长公主一愣,随后面无表情地越过她向前而去去,只是在越过她的时候,冷冰冰地道:“本宫答应你的事情,本宫已经做到,你答应本宫的事情,最好你也能做到。”

随后便一路远去。

贞元公主看着她的背影,露出一丝奇异的笑容,亦转身向自己要去的地方款步而去。

而另外一头百里青回到自己的寝殿坐下后,指尖轻轻地敲了敲桌面。

一道黑衣蒙面的人影一个轻巧的翻身就落在了百里青的面前,拱手轻声道:“主子!”

百里青看了跪在地上的人,慵懒地把玩着自己尾指上的华丽尾戒:“你,准备好了么?”|

“是!”黑衣人看不清容貌,跪得笔直的背脊却带着一种凛然的杀气。

百里青看着他,眸光深深:“那就,去吧,若是出了差错……。”

他的声音里有一种诡冷幽暗的气息,仿佛来自最黑暗的黄泉之火。

“属下定提头来见!”黑衣人冰冷的声音如窗外飞扬的冰雪一般寒意森森。

百里青淡淡地一挥手:“你去吧!”

黑衣人足尖一点,瞬间消失在他的面前。

……

“王妃,请您交出鬼卫的令牌吧。”甲胄森严的侍卫冷冰冰地看着一袭蓝衣静静坐在窗边的西凉茉。

西凉茉抬头淡淡地扫了他们一眼,随后又看向窗外:“你们是我那哥哥的人,我的人呢?”

侍卫们互看一眼,没有说话,而此时窗外传来一道男子的声音:“不必等着你的人来了,他们已经被九千岁全部调到京外例行训练去了。”

西凉茉抬眼看向那款步而入的高挑身影,淡淡地勾了下唇角:“许久不见,大哥哥,原是你在接手我的人么?”

西凉靖看着她,不由迟疑了片刻,声音微微放缓了一些:“你也不必担心,九千岁只是将你暂时软禁一段时间。”

西凉茉抬头看了他一眼,轻笑起来:“怎么,你比我还了解我的夫君么?”

看见西凉茉仿佛完全无所谓的模样,西凉靖心头不知怎么一阵烦躁不悦,他冷笑:“我并不了解九千岁,但我只知道今日今时,你千辛万苦历尽艰险为他寻来鬼军,为他挡西狄人,换来的却是在面对敌人的质疑与威胁的时候,他将你困在笼中,做了他的挡箭牌,到如今甚至不曾来见你一面。”

百里青的举动让西凉靖齿冷,却也更加确定西凉茉之于百里青不过是一个玩物,但是这样的认知莫名地竟然让他感觉到一丝轻松。

那夜看见她婉转承欢,应该不过是为了讨好九千岁的举动而已。

西凉茉没有说话,只是依旧神情淡然地坐着。

西凉靖看着她温美容颜,不由轻叹一声:“好了,你也不必担心,我会替你照看好飞羽鬼卫,总不会让他们做出些什么不该做出的事情来,若是他们因此受到责罚,高兴的是西狄人,而受损失的却依旧是咱们。”

西凉茉淡漠地道:“是么,那就有劳了。”

看着西凉茉从容起身,一点都没有留恋和犹豫地从房间里跨出去,径自踏过皑皑白雪向前行,背影只让感到——宠辱不惊。

这让西凉靖心中百味杂陈,他闭了闭眼,嘴里有一种奇异的腥气。

明明不应该,那是仇人之女,却依旧让他的眸光不自觉地去追寻!

“将军,此处是九千岁府,不宜久留,咱们应该走了!”身边的贴身侍卫轻声道。

西凉靖点点头:“嗯。”随后向外走去。

大雪纷飞。

远远的湖心塔上,有高挑盎然的身影静静地站在湖边,看着漫天飞雪的美景。

身后有红衣大太监上前轻声道:“督公,夫人已经走了。”

他淡漠地点点头,随后优雅地坐下,慢条斯理地闭上了眼。

——老子是某悠特么特么郁闷的分界线——

五城兵马司大狱

此处原本是关押在京城犯罪的大牢,此刻里面一处牢房被打扫得干干净净,扑上了一层层的席子,又铺了厚厚的棉褥。墙角处还有两只暖炉,几乎是整座监狱里头最干净的地方。

一道安静的纤细人影静静地坐在窗下,慢悠悠地品着手里的酒,虽然有了暖炉,但是依然有纷飞的细雪从空中飘落下来,洒了一地。

只是她仿佛并不觉得寒冷一般,只安静地坐着,有一种人,不管她身处何处,却仿佛永远只见她在那静谧的空间里一般,就如此刻,她的模样,一身素衣男装,脱髻去簪,却让人仿佛觉得她并不是坐在阴森肮脏的牢狱之间,而是身处良辰美景之中,对月邀饮。

所以,周围的犯人们都只敢静静地看着,却不敢在自己牢笼里朝她嚷嚷,即使,她是牢狱里罕见最容易引起猥亵骚动的女子。

“喂,用餐了。”狱卒的声音在西凉茉的身后响起。

西凉茉转过身,走了过去,提起那放在牢笼前的食盒,坐了回去,慢条斯理地吃了起来,让狱卒都有点奇怪,这位千岁王妃果真不同凡响,到底是领过兵的,但是她竟然一点都不担心自己被人毒死么?

毕竟如今满朝都在传言,这一次的千岁王妃恐怕是要做了九千岁的替罪羊,搞不好还没过堂就死在牢狱里了。

看着她用完膳,将食盒放回原处,狱卒摇摇头,提起食盒离开了。

夜色渐深,靠着墙壁闭目养神的西凉茉忽然睁开眸子,冷淡地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黑影,朱唇轻启:“是你?!”

话音刚落,那黑影忽然一扬手,空气里漂浮起一阵淡淡的香气,西凉茉刚想说什么就忽然身子一软,随后软软地倒在了一边的被褥上。

那黑影站了一会,似乎在犹豫什么,随后还是直接将西凉茉扛上肩头,随后将自己手里的布袋倒了出来,那人的模样赫然就是西凉茉,随后他扛起了西凉茉几个纵跃消失在牢房里。

没有人发现这里面有什么异常。

等到西凉茉醒来的时候,却已经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了,她有些头疼地捂住了自己的太阳穴,看向了四周,她一觉睡了那么久么?“

”喂,喂,喂,你醒了没有!“附近不远处的昏暗里有少年的声音传来。

西凉茉闭了闭眼,随后凝神向周围看去,才发现自己如今所在也是一个牢笼,只是这个牢笼没有之前的五城兵马司那么大也没有那么细心地扑上了棉被,而只是铺了些稻草,所以她几乎是被冷醒的。

但是这样的冰冷却快速地帮助她恢复了神志,她看向那一头在叫她的少年,不由一怔:”是你?!“

那少年也被关在牢笼里,烛火幽幽照亮他秀雅漂亮的小脸,只是如今这小脸看起来有点子蜡黄,但是西凉茉绝对不会认错,那是属于——

”百里素儿,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在九千岁府么?“西凉茉挑了一下眉,看向分明也被关了好几日的百里素儿。

百里素儿看着她,脸色一阵红一阵白,随后一闭眼咬牙切齿地道:”你在九千岁府邸里看见的人不是我,我自从第一次跟着贞元那贱人离开千岁府后就被关在这里了!“

”哦,那是谁,我记得当初觉得那个百里素儿有点奇怪,所以就试探过了,但是那张脸上没有任何动过手脚的痕迹。“西凉茉淡淡地道。

百里素儿迟疑了许久,但是西凉茉非常的有耐心,径自盘腿坐着等他说话,百里素儿最终还是干涩地开口道”她是……她是我的双生妹妹。“

”双生妹妹?“西凉茉忍不住低低地嗤了一声:”怎么,都到了这个时候了,你还要瞒住我么,那日我分明在戏楼里伤到了你那‘妹妹’的下身,你来告诉我,一个女子怎么可能会有男子的宝贝?“

百里素儿又沉默了下去,西凉茉知道他在犹豫,随后她又看向关着百里素儿的牢笼,那牢笼里面却布置的非常清爽干净,不但有被褥,暖炉,甚至还有书籍和熏香。

她淡淡地道:”不管对方和你是什么关系,至少他看起来没有打算对你不利,你们关系果然非浅。“

而且百里家似乎除了美人基因非常强悍,连着双生子的基因也是显性遗传,双生子不少。

随后,她看向了百里素儿,淡淡地道:”我不知道之前在千岁府的人是谁,但是我能肯定的是,那日戏楼大火,我回到千岁府帮着上药的那个人肯定是你,百里素儿,你在包庇你的妹妹或者说弟弟?!“

百里素儿闻言,脸色瞬间惨白了起来,他颤抖着嘴唇,想要说什么,却最终还是只咬牙道:”你且放心,不管怎么样,我都会想法子救你离开这里,不会让你受到任何伤害。“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摇摇头,淡淡地道:”你凭什么保证,虽然关着你的地方环境不错,对方也没打算为难你,但是你的地位始终也是个囚犯不是么?“

”我……。“百里素儿想要说什么,却被一道甜蜜柔软的声音打断了:”没错,他根本救不了你,哼,如今他自己都自身难保了!“

西凉茉抬眼看去,侍卫提着灯笼在前开路,一道纤细的人影从那些侍卫中走了进来,正是当初那个逃脱的女伶,只是这一次,他虽然依旧穿着青衣戏服,却没有再妆点上浓墨重彩,而只是淡淡地妆点了一些,那精致的五官与百里素儿一模一样。

只是百里素儿有一种骄横轻狂之气,而他的五官则带了一种奇异的诡谲的妖异,像是纸张上剪下来的纸人画。

”百里怜儿,你他妈的马上把人给我放了,你说过只是要让她被关几天,让人夺走她手上的兵权和被那个狗屁九千岁休掉就好,为什么还要把她抓到这里来!“百里素儿并不是笨蛋,他在这里看到西凉茉被人抱了进来,就觉得有点不对劲。

百里怜儿看着百里素儿笑嘻嘻地道:”我答应过你什么吗,哥哥?“

百里素儿看着他或者说她的模样,气得满脸铁青:”你这婊子养的,你他娘的不是答应我不会真的动她,我怎么会答应你去千岁府邸里帮你隐瞒你就是戏楼幕后袭击者的戏!“

百里怜儿看着他摇摇头,笑嘻嘻地道:”唉,我忘了呀,哥哥,你知道我记性不好呢,对了,你喜欢这个飞羽督卫是不是?“

说着她伸手指着西凉茉。

百里素儿脸色一阵青一阵红,咬牙切齿地道:”你这婊子养的怪物,给老子闭嘴!“

百里怜儿似乎被那句婊子养的怪物刺激到了,她忽热冷笑了起来:”是啊,咱们都是婊子养的,不是么,只不过那个婊子比较偏爱你一点而已,如果不是那个婊子作孽太多,怎么会生出我这样的怪物?“

她看着百里素儿又软软地道:”你喜欢这个人是吧,眼光不错,既有男子英冷,也有女子柔美,只可惜她并非真的男子,女子的味道始终没有男子来的好,不过我不介意帮你先试试她的味道。“

说着,百里怜儿看了侍卫一眼,那侍卫立刻上前去打开牢房门。

西凉茉看着百里怜儿,淡漠地道:”看来‘怜儿姑娘’是好了伤疤忘了疼,不过本督卫非常怀疑你是否还能人道,不过看来你喜欢做女子多过男子,那么我那日的一刀必定让你非常满意才是,嗯?“

她那日鞋尖刀入了对方肉三寸,就算没有直接把那一处物事割下来,也必定让对方伤重之极,绝非靠着一个多月的静养就能缓和过来。

百里怜儿闻言,脸色变得扭曲狰狞,她先是看着西凉茉阴冷地道:”你这贱人也别着急,你早就没了内力了,就像上次你身边那个贱婢打了我一巴掌,后果就是躺在那里伺候所有人,虽然我暂时不能让那个你做我的胯下奴,却一样有法子让你成为最卑贱的奴隶,哭着求我操你,不,像一条发情的母狗一样求着所有的男人上你!“

她对西凉茉一早就用了那药,散去她的功力。

西凉茉听着她提到了白玉,眼底瞬间闪过一丝凌厉的杀意,随后她冷冷地看着百里怜儿:”既然我人已经在这里了,你到底把白玉藏到哪里去了,就算死也该死得明白,不是么!“

百里怜儿嘻嘻一笑,得意地道:”哼,那女人可比你识相,一开始还寻死,后来让我教训了几日,就乖乖服服帖帖地来伺候我了,虽然她是个女子,味道总不那么纯,但也算不错,至于现在她在哪里,既然她听话,自然就有她的好去处,何况比你着急的大有人在,是不是呀,魅六?“

西凉茉闻言,瞬间眯起眼看向那沉默如同影子一般地站在百里怜儿身后的那个人,冷冷地道:”魅六,是你把我掳到这里来的?“

魅六抬起猩红的眼看向西凉茉,他紧紧地握住拳头,额头上青筋毕露,仿佛在极力忍耐着什么,只咬牙道:”夫人,对不住了,只是白玉在他们手上,说到底她也是为了你才落到如今的下场。“

西凉茉看着他,没有再说话,而百里怜儿已经尖利地笑了起来:”嘻嘻嘻嘻,我以为飞羽督卫有多大本事,原来也不过如此,连自己身边的侍卫都背叛了你,等你成了那最卑贱的伺候男人的女奴,我再把你光着身子吊在上京城门之上,让天朝人都来看看你有多本事!“

百里素儿顿时大惊,浑身发抖地愤怒尖叫起来,他死命地拍打着牢笼:”百里怜儿,你他娘的敢动她一根寒毛,老子就把你千刀万剐了,你他娘的听见没有!“

百里怜儿忽然不再笑了,转头恶狠狠地瞪着百里素儿:”你再为她求情,一会子我就弄得她越惨,你越喜欢谁,我就越要让她生不如死,你越痛苦,我就越开心!“

百里素儿咬着嘴唇,怨毒地看着百里怜儿。

西凉茉却在这时忽热轻笑了起来:”啧啧,素儿,你这妹妹的心上人原来是你呢,你却不晓得么?“

这两‘兄妹’瞬间脸色都变得一阵惨白,百里素儿更是不敢置信地失声。

百里怜儿阴冷地睨着西凉茉:”你以为自己很高明是不是!“

说着她拍了拍手,随后那些侍卫端进牢房里许多东西,仔细看去,全是各种奇形怪状的玉势、银针、鞭子、蜡烛,还有各种稀奇古怪一看就淫猥无比的刑具,看的人毛骨悚然。

随后百里怜儿就一摇一摆地走进了牢房内,随后坐在了西凉茉的身边,伸手去一边解她的衣襟,一边伸出舌头去舔西凉茉细腻的脸庞,贪婪地道:”啧啧,不愧是千金贵女,瞧瞧这皮肤比小孩儿还嫩,想来身上味道也很好,跟了九千岁真真浪费了,不过你放心,今儿就让你尝男人的味道尝个够。“

说着百里怜儿得意地大笑起来,顺势将西凉茉推倒到了床上,就要继续撕扯她的衣衫。

而此时,一直没有做声的西凉茉忽然轻笑了起来:”呵呵……。“

百里怜儿一愣,冷冰冰地盯着她:”你笑什么?“

西凉茉看着她,露出一个轻慢又诡谲的笑容来,一个字一个字地道:”自,然,是,笑,你,蠢!“

百里怜儿瞬间从她的眼睛里感觉到了一种极度危险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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滴九十章 相见有他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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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怜儿陡然一惊,随后冷笑:“你以为你能吓到我么,我的药从来没有失手过!”

随后她盯着西凉茉的脸,忽然粗鲁地伸手挑起她的下巴,眼底闪过深入骨髓的怨毒:“我看见你这张自以为是的脸就恶心!”

随后她一扬手挟就朝西凉茉的脸上甩去,但是下一刻就被西凉茉一把捏住了手腕。

在百里怜儿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西凉茉唇角弯起一抹森寒的笑意:“真巧,本督卫看见你的脸也一样觉得非常的恶心!”

百里怜儿大惊,陡然记起当初在戏楼里她要对西凉茉动手的时候,却忽然被西凉茉一掌击中胸口之事,他立刻翻身而起,宛如受惊的兽一般迅速地从西凉茉身上弹开,太过惊惶以至于他一个不小心就直接滚跌在地,无比狼狈地手脚并用地爬开。

西凉茉看着她的狼狈模样,轻嗤了一声,慢悠悠地坐了起来,顺带将自己被扯开的衣襟整理好,盘腿而坐,看着她淡淡地道:“怎么,很害怕?”

百里怜儿似乎也察觉到了自己方才惶恐的模样对比此刻西凉茉的镇静自若有多么可笑,瞬间脸色一阵青一阵白,随后恼恨地盯着西凉茉尖叫起来:“贱人,你等着!”

随后,她立刻回头对着自己身后的侍卫厉声道:“这飞羽督卫如今也算得天朝第一贵女了,就赏给你们了,上!”

那些侍卫们原本功夫并不差,全是一流死士,贴身护卫百里怜儿,论起来他们的功夫与魅部的人几乎是不相上下,百里怜儿平日也若有这等‘甜头’从不吝啬去赏赐给他们。

百里怜儿还就不信了,西凉茉就算再厉害能将从她的死士手下走脱?

百里素儿立刻在一边死命摇晃那栏杆,愤怒得浑身发抖:“百里怜儿,我不会放过你的,你们这些狗娘养的离开她远点!”

百里素儿满嘴骂人的市井脏话让百里怜儿脸色愈发的阴沉。

这些侍卫们都已经知道西凉茉武功不弱,如今却不知道她到底有没有中毒,便小心翼翼地抽刀逼迫了过去。

而西凉茉却淡定地坐在那里,似乎并不在乎那些逐渐逼迫过来的男人们,只是眼里却闪过分明的讥诮。

那些侍卫们见她不曾反抗,互看一眼,只以为她不过是强弩之末,正互看了一眼,淫笑着要扑上去,却不想忽然听见背后传来一阵惨叫声。

那熟悉的声音吓了他们一跳,令那些侍卫们纷纷回头,方才错愕地发现他们的主子不知何时已经被人一把粗暴地扯住了头发,而一把造型特殊的细长刀刃正从她的右胸穿过,滴滴嗒嗒的鲜血正从哪刀刃的放血槽上缓缓淌下。

而那人似乎刻意要折磨百里怜儿一般,原本在他的位置可以一剑让百里怜儿毙命,但是却选择了右胸,那把细长的刀刃甚至在她的伤口里慢慢地旋转,好把伤口扯开更大,并且让对方感觉更多的痛苦,那种刀子在肉里磨转的情景,光是看着便已经觉得极为疼痛。

“啊——!”随着身后那人的动作,百里怜儿的声音都颤抖了起来。

若是有熟悉司礼监的人便会发现那一把造型特殊的刀子,是九千岁中意的东洋扶桑刀的模样,轻薄却极为坚韧,经历了成千上万的锤折,上附血槽,斩杀或者劈刺都极为便利,正是司礼监的杀神们的标准配置。

果不其然,从百里怜儿身后阴影里出现的黑衣人正是一脸森冷的魅六。

“你……。”一众侍卫们都错愕地瞪大了眼,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分明已经投靠他们的人怎么会突然翻脸,而且对方还抓着自己的主子,他们顿时不敢轻举妄动。

西凉茉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轻掸了一下自己的衣摆,负手而立:“魅六,留下百里怜儿和两个活口,剩下的随便你们处置了。”

魅六没有戴面巾,原本秀美可爱的面容此刻却仿佛来自地狱的魔一般,阴冷甚至可以说狰狞,他勾了下唇角:“是!”

随后忽然一抬手一掌劈在了百里怜儿颈项之上,随后将他猛然一甩,给甩出了方才他们走进来的那扇大门之外,一转身举刀携带着漫身杀气陡然袭向面前的那些侍卫,其势宛如一头压抑着心中无尽的怨恨与血腥,被夺去了伴侣的野兽,伸出了报复的利爪。

所过之处,掀起一片腥风血雨。

竟然令那些原本内力也不差他许多的侍卫们竟抵挡不住,瞬间只能惨叫声四起,瞬间有人身首分离,有人肢体分家,血光四溅。

但是很快,这群侍卫们到底也是死士,经历过千般杀戮,迅速地反应了过来,立刻执刀迎上。

虽然对方人数众多,但是魅六近乎疯虎一般不要命的打法令几乎不能近他的身子。

西凉茉看着魅六杀过去之后,便慢条斯理地走到了门外,门外水面上不知何时已经远远近近地停了许多小船,上满站了近百道身穿黑底红莲衫的司礼监杀神,安安静静如一道道鬼魂一般站着。

为首一人见西凉茉出来,恭敬地上一拱手:“夫人。”

西凉茉点点头,淡淡地道:“进去以后,看着点魅六,别让他伤了自己。”

魅六压抑了太久,如今需要发泄。

“是!”魅三立刻抱拳称是,随后领着五六个人轻巧地一跃进了船舱。

是的,船舱……

西凉茉负手而立,静静地看了一眼周围,这原本是上京一处画舫,说是画舫,不如说是下九流云集之处的低等窑子。

因为上京的水系并不算太发达,这一条临河还是为了方便运粮进京,前朝皇帝下令打造开通的。

里面鱼龙混杂,许多运粮大户都在这里建立了巨大的短仓——方便粮食的储运。

而且由于商业上的保密性,所以各家都对自己的短仓管理极为严格,寻常人根本不能进入,所以当初锦衣卫来查这一块也只是在管事的带着看了一圈,如何知道这水下仓库另有乾坤?

“宿卫,人找到了么。”西凉茉看着漆黑的水面忽然开口。

宿卫跟在西凉茉身后有一段时间了,却没有开口,如今听她这么问,有些犹豫地轻声道:“回禀夫人,我们找到了当初关押白玉姑娘的地方,但是并没有找到她的人……但是按照您说的标记,找到了她留下来的一封信。”

这也就是为什么一开始的时候他跟在西凉茉的后面却没有说话的原因,他自然是知道夫人在这上面投入的心思和对白玉的担忧。

夫人与那几个丫头虽然名为主仆,实为姊妹,如今虽然案子破了,但是还是没有找到人,夫人的心必定不好受。

西凉茉握紧了拳头,闭了闭眼,沉默了许久,让自己心中的失望与难过慢慢地沉淀下去之后,方才接过了信,对着宿卫摆摆手,让他下去,随后又将信交给了跟着宿卫一起过来的白珍。

“念吧。”西凉茉轻叹了一声。

白珍咬着唇,有点颤抖着手将信打开,迟疑了片刻,颤声道:“郡主敬启,婢子白玉于禁锢之地敬禀,白玉自知行事不慎,被歹人掳禁于此地,蒙辱受屈,亦让主子蒙羞,亲友承忧,兴师动众数月,承蒙主子与亲友不离不弃,玉羞惭,理当自绝于人间不让主子蒙羞,然三生有幸,玉得幸追随于郡主,数年教诲,自强不息,人可辱之而自不可辱,如今玉既已碎,亦绝不会就此平白蒙辱……。”

白珍顿了顿,泪水有点模糊了她的眼,让她看不清楚面前的字迹,她深呼吸一口气,继续道:“……玉此去乃为自身寻一个公道,还请主子不必牵挂,他年来日,玉己仇得报,定会来归。玉早年生于娼营,看惯人世凉薄,男子薄幸,然得幸与魅六结下凡缘,如今玉既已去,私断情缘,深感歉疚,只愿君嫁娶有新妇,他年相逢无相怨,白玉面南,三叩首敬上……。”

话音既落,白珍泪珠儿大颗大颗地掉落,忍不住咬着唇呜咽出声:“白玉姐姐,她走了……她怎么那么想不开,那么傻,我们找了她那么久,那不是她的错啊,不会有任何人敢嫌弃她,她那么好,小六子怎么嫌弃她!”

西凉茉闭了闭眼,忍耐下满眼的酸涩,她慢慢地握紧了拳头,沉默了许久,方才轻声地道:“玉儿是你们三个里最年长,最温柔,但内心却最为骄傲的女子,她离开,不是为了逃避,亦不是怕任何人嫌弃她,她只是……。”

西凉茉顿了顿,重重地道:“她只是在做一些她认为正确的事情!”

白玉虽然出身娼营,却总归流淌着贵族的血液,她内心的骄傲让她无法面对自己身上发生的一切,如果白玉不去做些什么,她的心中的黑暗与怨恨会永远得不到平息。

想要用自己的力量为自己复仇……这样的心情,有谁比西凉茉更了解?

白珍有点茫然,亦有些似懂非懂,她只是知道她们那么努力,郡主以身涉险,亲破此案,却依旧还是没有找回那个宛如亲姐姐一般照顾她的白玉姐姐。

而不知何时,幽冷的河风吹来阵阵的血腥味,西凉茉转过脸,看向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和白玉身后的沉默的黑色人影,那人影手上的长剑染满了鲜血滴落在地上成了一个小小的血水坑。

西凉茉沉默了片刻,还是道:“白珍,把信给魅六。”

白珍抽噎着走了过去,将信递了过去,但是魅六却没有接,仿佛觉得那信是什么滚烫或者有毒之物一般,迅速地倒退了一步。

白珍没有想到魅六是这样的反应,瞬间怔然。

但是西凉茉忽然冷声道:“魅六,你拿着白玉的信,她要说的都已经说了,你可以做出你认为正确的选择!”

魅六盯着那信许久,那种眼神,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狰狞,仿佛在忍耐着什么一般,但是片刻之后,他忽然沉静了下来,蓦然抬头,看着西凉茉冷冷地道:“我等她,这辈子她只能是我的妻,我唯一的妻!”

随后他蓦然收剑,近乎粗鲁地一把抢过白珍手上的信,足尖一点,一阵疯狂的风似地再次掠进了那船舱里,不一会,船舱里就传来数声近乎凄厉的惨叫,那种仿佛撕心裂肺惨叫让白珍忍不住都抖了抖。

魅三匆匆忙忙地从船舱里出来,一头大汗,满脸无奈:“夫人,魅六在里面大开杀戒,状若疯虎,咱们拦不住。”

与其说大开杀戒,倒是不如说魅六在里面疯狂地虐杀那些在他们魅部镇压下,几乎丧失了反抗能力的西狄人,宛如一台人型绞肉机一般,甚至将那些侍卫身为男子都阉割了,那惨烈的情景让他们这些经历过无数残酷画面的司礼监魅部杀神们都感觉到难受。

西凉茉沉默着,随后怅然地轻叹:“随他去吧,都是痴儿!”

白玉离开,除了这此劫之外,亦有她心中对情爱与男子根深蒂固的不信任,出生于烟花之地,太早看破了男子薄情,她始终是那个看似温柔沉稳,心中却依旧拥有长久不安的女子,倒不若魅六的洒脱,所以她到现在都不曾向魅六表露过她的心,哪怕与魅六有了肌肤之亲,却依旧若即若离。

红尘万丈,情关难过,是劫也是缘,舍不得,放不下,堪不破便成魔。

魅三等人领命离开,白珍红肿了眼儿看向西凉茉,轻声道:“白玉姐姐她……还会回来么?”

西凉茉转身看向天边渐渐落下的月,深蓝的天空渐渐变浅,随后温淡而坚定地微微一笑:“会,定会有再见的那一日,我手下的出来的人绝不会做食言的小人。”

或者再见那一日,白玉会蜕变成真正的灿烂光华的美玉,不再怀疑,不再犹豫。

白珍被西凉茉的坚定与温淡所感染,慢慢的淡了些分别的伤心,静静地陪着西凉茉看那日升月落。

——老子是白玉美人的分界线——

雪落无声,冰梅初绽开,引人怜。

西凉茉静静地坐在长廊小台边斟了一杯暖暖清酒搁在百里素儿面前,淡淡地道:“梅花瓣与青梅冰砂糖所酿,暖暖身子。”

百里素儿看着自己面前那一杯琥珀色的酒,出神了许久,西凉茉并不着急,只是为自己也倒了一杯,坐在长廊边慢慢地品,看着窗外飞雪白梅的美景。

不知过了多久,百里素儿抬手拿起那一杯酒,一抬头一饮而尽,随后‘咚’地一声搁下酒杯,声音空寂和森凉:“怜儿是我的妹妹,或者说甚至我们的母亲都不能确定她是女孩儿还是男孩儿,但是当初,母亲带我和她一起去上香祈福的时候,无意中遗失了我,于是便将她当男孩儿来养,但是,她认为自己是女孩儿。”

这一刻的百里素儿看起来并不像个骄纵的总角少年,而是一个忧伤的年轻人。

百里怜儿和百里素儿出生的时候,就将当时仍旧是宁妃的西狄太后给吓到了,一个男孩子健康漂亮,而另外一个……她不能相信自己竟然生出了一个怪物。

‘它’既拥有女孩儿的身体,却也拥有男孩儿的宝贝,将接生婆都吓到了,直说这是天谴啊,这样的孩子没有生育能力,绝对不能留下!

不知这一句天谴是否触痛了宁妃的痛脚,于是向来以温柔美貌著称的宁妃的娘娘瞬间勃然大怒,悍然下令处死了所有替她接生的宫女和接生婆,并且坚持保下了一对双胞胎。

只是,这句话始终给宁妃留下了阴影,虽然两个孩子长得一模一样,但那个不正常的孩子从来都没有得到过她的拥抱,她所有的怜爱全部都给了那个正常的孩子。

但外人和皇帝看望的时候,却是并不知道这些事情的,只是宁妃始终忌惮着那句‘报应’,怕这个孩子会损害她的福德,年年都带着这两个孩子去妈祖庙里祈福,凭借着这一对被称之为吉祥双子的双胞胎出生,宁妃也坐上了长久空缺的皇后之位,然而在两个孩子三岁照例去妈祖庙里祈福的时候,百里素儿却不知怎么走丢了,这深深地打击到了宁妃,或者说皇后,百里素儿怎么都找不回来。

为此,她大病一场,好在她还有一个出色的二皇子,日日陪伴在床前,直到她痊愈,但却落下了心绞痛的病,更是日日吃斋念佛,只求能寻回自己的小儿子。

而百里素儿流落民间,自小被一个海盗头子收养,十岁那一年,也是机缘巧合之中,出海回来的时候,偷了皇后娘娘出来采买的大姑姑银包,结果被那隐藏的侍卫逮了个正着,就这么认回了自己的母亲。

他原本也觉得这是个好事,起码自己吃穿不愁,还是高贵的皇子,还有疼爱自己的母亲、哥哥,甚至还有一个可爱的弟弟,但很快,他就发现不是这么回事了,他的那个从小‘金娇玉贵’养大的‘弟弟’极度怨恨于他。

后来方才知道,皇后让他直接顶了十八皇子的位子,让原来的‘十八皇子’彻底消失,或者成为了百里素儿的一个影子,统领专门的一支效力于皇后的顶尖暗卫。

“所以,他恨你?”西凉茉淡淡地挑了下眉。

百里素儿苦笑:“是,只要能让我难过的事,她都不吝啬去做,而且她一直都觉得自己是个女孩儿,是个公主,只是不知为何……。”

他没有再说下去,西凉茉点了点头,表示她明白。

“你……你早就知道那个在府邸的人不是我了?”百里素儿看着西凉茉,有些犹豫地道。

西凉茉片刻之后,方才微微点头:“没错,虽然百里怜儿和你的模样没有任何区别,她也确实恨了解你的性子和一举一动,但是,没有一个人能完全成为另外一个人,其中最大的破绽就是……。”

西凉茉看着百里素儿的眼睛淡淡地道:‘眼睛,你虽然骄纵,但是你的眼睛是一种透明的狡黠,那是被宠爱的孩子才有的任性却不失天真,而且你才十三,未经人事,不会用那种带着情欲的目光去看任何人。“

即使那时候为了照顾落水的百里洛,百里素儿和她共处一室好几夜里,他都单纯得像个撒娇的孩子,而百里怜儿却不同,千方百计、欲拒还迎的勾引与暧昧,让她当时几乎就能肯定这个‘百里素儿’有问题。

于是她将计就计,任由他在自己面前撒娇拿痴,亦不曾拒绝,因为她几乎可以肯定白玉失踪必定与他有关,但是白玉生死未卜,她不能为了一时痛快直接抓了他来大刑审讯,而因此断了白玉的一线生机。

为了安抚百里青,她背后也不知付出了多少努力。

直到了戏楼出事那一日,她就百分百的确定这个百里素儿是个假货,他的背后必定拥有一股极为庞大的势力,并且这一股势力渗入到了天朝之中,所以要从百里怜儿身上顺藤摸瓜更显得尤为重要。

百里素儿看着西凉茉,眼中满是错愕,随后渐渐变成复杂,再化为了茫然沉寂,他低下头苦笑:”原来一切不过是我们自弹自唱,自作聪明,只是……。“

百里素儿抬头看着西凉茉,轻声道:”你我立场不同,我始终是西狄皇子,这些就是我能告诉你的了,再多,我也不会说。“

随后,他起身向自己的房间走去,临走前,他忽然想起什么,有些复杂地道:”你,小心贞元姐姐,她不简单。“

西凉茉点点头,眉目淡然:”我知道了,谢谢。“

百里素儿顿了顿复又迟疑道:”我想……若是可能,我还是希望能见一见怜儿。“

西凉茉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你凭什么认为我会答应你?“

百里素儿一噎,随后咬牙道:”你想要什么?“

西凉茉看着他微微一笑:”我想要西狄人这一次在我朝粮道之上安插的暗桩与棋子。“

百里素儿没有想到西凉茉如此这般不客气,顿时瞪大了眼:”你……。“

这他娘的根本就是狮子大开口,粮为天下之根本,民生之磐石,二哥能将人安插在天朝粮道之上,不知费了多少心思,打的就是如有一日必要的时候便要在开战之时,动用这一枚大棋。

西凉茉垂眸子,悠然道:”素儿,你是忘了一个月前戏楼你案,我天朝多少白发人送黑发人,而且你知我从不强求他人,何况你还是个孩子,原本就该被呵护在手心,不该参与太多勾引斗角之事。“

随后,她扶了扶头上有些垂下来的紫玉流苏长簪,悠然起身,看向那在不远处弹琴的白珍:”咱们走了。“

白珍让小丫头们抱了琴、提了小炉子立刻跟在西凉茉身后。

百里素儿看着西凉茉批着白狐狐裘的修挑身影,第一次觉得这个女子真真儿狡诈如狐。

她一开口就是要这个,除了说明这一次魅六假意投诚,伪装得极为逼真得到怜儿信任,实际上却引狼入室,将码头地下粮仓之事暴露了出去,已经让天朝人怀疑了。

他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咬牙道:”好,我同意。“

西凉茉顿住了脚步,心中轻笑,果然看起来再成熟,心里却始终是个被宠坏的孩子,竟然答应了。

她转头看着他,看似温然的眉目间,带起一丝狡黠而妩媚的笑意,漫漫飞雪之间,只仿佛她目光如冰雪般剔透,看得百里素儿陡然一个踉跄,微微红了脸,一咬嘴唇,转身匆忙而狼狈地离开。

白珍看着那逃也似的离开的少年背影:”主子,其实百里怜儿有一点最大的破绽,你没有说。“

西凉茉微微地挑了下眉:”嗯?“

白珍叹息了一声:”十八皇子是从来不会叫你姐姐的,他只会叫您全名或者‘你’,因为他并不想让你成为他的姐姐。“

西凉茉静静地看了白珍一眼,不可置否地勾了下唇角,款步向长廊的另外一头远去。

……

腐臭的空气里有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血腥味,仿佛有什么东西腐烂掉了的味道实在让人难以忍受。

有灰衣人匆忙地执着扇子往来,甚至还有人搬动了梅花和冰雪进来,试图消除掉这种味道,以免熏到了主子。

但……

”呕……你……你们是不是太……过分!“百里素儿还是忍不住因为眼前的情形,伸手扶住墙壁,吐得一塌糊涂。

西凉茉看着他,淡淡地道:”害人者,人横害之,她不过咎由自取。“

牢房里,有数个肮脏浑身奇臭的囚犯们被狱卒赶着到了另外一个牢笼里,只剩下那躺在牢中地上几乎一丝不挂的纤细身子,浑身肮脏,一动不动,像一具死去的尸体。

只是她仰面朝天,眼珠子偶尔转动,还能看得出那是一个活物。

她的身上伤痕累累,但是左胸上的伤口倒是敷了药,烂出来一个血洞,而四肢已经腐烂,偶尔能看见露出的一截白森森的骨头,而下身更是一塌糊涂,白浊和血污混合,可见承受过什么,但是本该死去的人,此刻却没有死去,而是苟延残喘着。

”如今他实在太臭,已经没有犯人愿意呃……碰他了。“那狱卒长在一边低声道。

第九十一章 到底意难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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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底意难平

百里素儿咬着唇,看着西凉茉的眼睛里全是怨愤,他浑身轻颤,咬牙尖叫:“怜儿才十三岁,不过还是个孩子,她懂得什么,就这么不能原谅么,你不觉得太过残忍了么!”

不管和百里怜儿之间到底有什么过节,她和他始终是一母同胞的……骨肉亲人。

何况他一直都觉得欠着怜儿太多。

西凉茉看着百里素儿激动地模样,随后拢手入袖,淡淡地道:“是,她是只有十三岁,她懂得不多,只是懂得什么样的伤害对女子而言足够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只是懂得什么叫做颠覆与屠戮,只是懂得戏楼里那一场大火之中被毒烟熏死与大火烧死的都是手无寸铁的女子还有十几个和他一样大,甚至比她还要幼小。”

她看向百里素儿,讥诮地弯起了唇角:“小孩子的残忍,比起成人来,有时候更为恐怖,不是么,因为他们是小孩子,所以便可以自由自在地为所欲为,将自己受到的伤害,无所顾及、理直气壮地加于他人的身上,若是我没有防备,只怕此刻沦落到这般境地的就是我自己了不是么。”

百里素儿一时间竟不知怎么反驳,他甚至不知道自己有什么立场反驳,怜儿当初要对她做的事,连他都愤怒得第一次对怜儿心中生了杀意,如今又什么立场要求她去原谅一个凶手。

百里素儿只是垂下头,红着眼睛咬住了嘴唇:“……打开门!”

西凉茉看着他,轻叹了一声:“素儿,你要记得,这个世间,不是所有人都是你的母亲,不是所有人都能包容你的任性,任性而没有底线,又没有实力的人,是不会被这俗世的法则所原谅的,天外有天,人外有人。”

随后,她一摆手,示意狱卒打开了牢房的门。

百里素儿三步并作两步地冲了进去,上去就一把将百里怜儿抱在自己怀里,颤抖着声音轻唤:“怜儿,怜儿……你……你醒醒……。”

百里怜儿被人抱在怀里,却仿佛死去了一般,一点反应都没有,百里素儿心急如焚,转头看向西凉茉,满眼都是哀求的泪光。

西凉茉摆摆手,随后一个狱卒立刻将手上的药送了进去,放了一颗在百里怜儿嘴里,又取了水喂她灌了下去。

那药是极好的大还丹,正是因为有了这样的东西,所以百里怜儿始终还有一口气在,没有在这样以彼之道还施彼身的惩罚里死去。

服药不过片刻,百里怜儿瞬间就浑身一颤,空茫的眼睛里慢慢地有了聚焦和神采。

她转过头看向那个抱着自己的少年,仿佛愣住了一般,随后喉咙里发出‘咯咯’的声音,然后古怪地笑了起来:“百里素儿……你这个蠢货,怎么想起来看我了,是来看我有多凄惨的,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你一定特别高兴……嗯!”

说着她死命地着想要去推抱着自己的百里素儿,却忘了她的四肢早已经折断腐坏,自以为足够大力却不过是一点点微不足道的颤抖而已。

百里素儿心痛不已,死死地抱住她,颤声道:“别动了,怜儿,我求你别动了,我会求西凉茉放你出去的!”

百里怜儿仿佛被刺激到了一般,嘶哑地尖叫起来:“我不用你假惺惺,你以为你是圣人么,不用在我面前做出恶心虚伪的模样,你滚开,你抢走我的东西还不够多么,我的身份,我的地位,我的一切,连母亲对我那可怜而虚假的注目都被你毁得一点都不剩了,你明明就已经被我推下山崖了,母亲也找不到你,没有了你,我的努力终于换来了母亲的注目,我甚至放弃了成女子的念头……可是……。”

百里怜儿脸色扭曲狰狞,咬牙切齿地道:“可你一回来,我就什么都没与了,什么都没有了,你知道不知道,为什么,就因为我是个阴阳人,因为我是一个怪物么!”

听着百里怜儿怨恨的话语,西凉茉等人不由一怔,不少人都难以置信地看着百里怜儿。

这样幼小的孩子就会为了争宠而将自己的兄弟推下山崖,这需得心中有多少怨恨,被怎样的错待才会让一个三岁的孩子对自己的兄弟生出这样恨不得置他于死地的心。

但百里素儿在怔然过后,却仿佛完全没有听到这样的话一般。

“你不是怪物……你不是的……你是我的怜儿,是我的弟弟……不,是我最喜欢的妹妹啊!”百里素儿看着百里怜儿在他怀里激动得浑身发抖,颤如风中枯叶,他紧紧地抱住了百里怜儿,泪珠大颗大颗地落在百里怜儿的身上:“我求你了,不要这样,我求求你了,怜儿,对不起……是我对不起你!”

少年一滴又一滴滚烫儿痛苦的泪珠落在了百里怜儿的脸庞之上,先是让百里怜儿浑身一僵,随后却慢慢地安静了下来,只是面无表情地任由身上的百里素儿紧紧地抱住自己哭泣。

“我真的不知道你这么难过,母后说,你是自愿成为影卫的统领,她说你厌倦了宫里尔虞我诈,装疯卖傻的日子,宁愿成为夜晚里自由自在影子,我什么都不知道,方才信了母后,我真的不知道……如果我知道,我会跟着船队离开,永远都不会再回宫!”

百里素儿哭了好一会,才勉强地平静了下来,小心地看向怀里异常平静的百里怜儿:“怜儿?”

百里怜儿忽然淡漠地道:“你知道从很小的时候开始,母亲的目光就从来没有落在我的身上过么,每一次她看着你都充满了温柔,看着我的时候却充满了防备与厌恶,我一开始就想,母亲是因为没有女儿所以才不喜欢我,而且我的名字叫怜儿,我以为母亲是可怜我所以给我取名怜儿,于是我跟母亲说,我想做个女孩儿,我喜欢那些漂亮的衣服,亮晶晶的珠子,你知道母亲怎么回答我的么?”

百里素儿轻轻摇摇头,抹了把脸,小心地给百里怜儿换了个舒服点的姿态。

百里怜儿面无表情地道:“母亲给了我一巴掌,让嬷嬷将我关在了柜子里,足足饿了我五天,方才在我快死掉的时候放我出来,一字一句地告诉我,她说……。”

百里怜儿顿了顿,冷笑了起来:“她说我是个怪物,如果被人知道了她生了怪物而皇后之位不保,她就活活烧死我来祭神,我不是她的孩子,而是你的奴隶,我终于明白了我为什么叫怜儿,因为母亲觉得你很可怜,她也很可怜,竟然有我这样一个怪物来给你们的人生添堵,所以,我就想啊,如果主子死了,那我不就再也不是奴隶了,所以把你推下悬崖,可是你居然没死,哈哈哈哈……。”

她歇斯底里地大声笑起来,笑声凄厉而哀凉:“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们长了一样的脸,流着一样的血……。”

泪水从她的眼角不断地滑落,带着脸上的血,冲刷成细细的猩红溪流,仿佛两道不甘的血泪。

“对不起,对不起,怜儿,你不是我的奴隶,我从来都没有这么想过,我甚至不知道母后她……我该为你做点什么……我救你出去好不好,我去求西凉茉!”百里素儿紧紧地抱着她,不断地颤抖着颠三倒四地低喃。

不知过了多久,百里怜儿轻声道:“你真的想要为我做什么?”

百里素儿立刻点头,看着她,泪水朦胧的眼中闪过冷芒,咬牙道:“是!”

百里怜儿唇角扯了扯,冷冷地道:“你低头下来。”

也不知她说了什么,百里素儿浑身轻颤起来,最后还是死死地将手扣进了地面。

百里怜儿看着他,冷嗤了起来:“怎么,这就不敢了?你这个懦夫,这都你欠我的,你欠我的!”

话音到了末,尖利异常。

周围守着牢狱的人立刻警惕起来,不少司礼监的人都将手搁在了刀把之上,但西凉茉眸光微闪,随后摆摆手,示意他们全都出去。

众人犹豫了一下,却还是领命离开,毕竟魅七和魅晶还在,总不会让主子出事。

百里素儿盯着百里怜儿,浑身颤抖,却在看见她凌厉癫狂到凄然的目光之中,咬住了自己的唇,吞下满口血腥之气,轻笑了起来,声音有一种同样的凄厉与紧绷:“怜儿,你好狠!”

话音刚落,他忽然一扬手,锐光一闪,一把不知何时藏在了袖子中的短刀出鞘,魅晶等人立刻抽到出鞘,挡在西凉茉面前。

但是却见他手起刀落,断刀不偏不倚地狠狠穿透了怀里百里怜儿的左胸,随后再利落地拔了出来。

鲜血四溅,魅晶眼中一冷正要上前,却被西凉茉一把按住了肩头。

“主子?”魅晶看了一眼西凉茉,西凉茉摇摇头,眼中一篇幽凉与洞明世事的了然,魅晶心中一动,随后退开来去。

“如今……如今……你可满意了?”百里素儿满脸鲜血看着怀里同样满身鲜血的百里怜儿,歇斯底里地尖叫,那一瞬间他的眼底几乎有一种称之为恨的东西。

“总……总不成……你以为我……我这样子还有活下来的……必要么?”百里怜儿唇角不断地溢出鲜血,那些流淌的鲜血仿佛也带走了她身上的暴戾与怨恨,眸子竟渐渐地变得平静了下来。

百里素儿眼中大滴大滴的泪珠滚落下来,滴落在百里怜儿的脸上。

“呵……你可知……可知我曾多么的羡慕的……总以为取代了你就好,…不过是因为……因为……你是我的哥哥啊。”百里怜儿看着百里素儿笑了起来,笑容凄厉而茫然,却不知哪里来的气力,她忽然开口轻唱起了她最喜欢的小戏戏词:“黄昏月下,意惹情牵。才照的个双鸾镜,又早买别离船。哭得我两岸枫林,做了相思泪斑……。”

她的歌声是极美的,只这最后一句落下的时候,到底似琴弦终断,没了声息。

“怜儿!”百里素儿紧紧地抱住了怀里单薄的身躯,歇斯底里哭号,滴落在百里怜儿脸上的泪珠,却不知是他的还是百里怜儿的。

西凉茉轻叹一声,眸光幽邃。

双生子,一脉双花,共生共绽,拥有着仿佛能感应对方悲喜的能力。

只是,若怨恨的时候,不知是否能感应到对方对自己难以说出口的心意?

——老子是sungalqw大胸部小妞儿要当分界线的分界线——

“咣当!”精致的瓷盏落地,碎了一地白片。

一个戴着面具的男子咬牙切齿地道:“那个蠢物,不,那一对蠢物,除了会坏事,还会做什么,我就说了,那百里怜儿除了唱戏、玩女人、玩男人、杀些微不足道的人,就只会坏事!”

一道殷红的窈窕身影坐在小亭子里,看着那人来来回回地走,仿佛似极为烦躁,便淡淡地道:“大人也不必忧心,百里怜儿原本就生性桀骜,心性扭曲,不易受控制,如今就算是让天朝人替咱们除掉她了,也省得惹皇后娘娘疑心。”

那人闻言,方才停下了脚步,坐在她身边,拿起白玉台上煮的热茶水灌了一口,似乎方才平静了下来,看向她:“公主说的倒也不无道理,只是如今那百里素儿要怎么办,是不是……。”

他朝自己的喉咙上比划了一下,贞元公主抬手摆了摆,艳丽倾国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淡漠:“不,他到底是皇后娘娘的心头宝,亦不过是一个小孩子罢了,若是这一次出行,不但没有带回百里素儿,百里怜儿也折了进取,只怕皇后娘娘不会再信任咱们,若是没了皇后娘娘信任的人,你知道会是个什么下场。”

那人一惊,随后紧紧地握住了杯子,咬牙道:“那咱们现在要怎么办,百里素儿那个蠢货竟然将咱们好容易布置多年安插在天朝的漕运暗桩全都供给了那飞羽督卫,如今已经全部被那些锦衣卫的人拔了出来!”

贞元公主听到西凉茉的名字,手上的动作一顿,眼里闪过一丝异样的森凉,她冷笑了一声:“倒是本宫低估了那个女人,区区一届不受宠的国公府府小姐,凭借着救驾先帝之功封上了一品郡主,转过背又嫁了京城第一佳公子,还能让九千岁那样的人都视她如珠如宝,若是没有三分本事,倒是真真儿做不到的!”

看着贞元公主的模样,那面具男子不由轻笑起来:“真是难得,一向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贞元公主竟然会因为别的女人露出嫉妒的模样,这才是件趣事,可有既生瑜何生亮之感,我观她之能力并不在你之下?”

贞元冷冷地瞥了他一眼:“这与你没有关系,大人只需要管好自己该管的事就是了。”

那人轻嗤一声,还打算说什么,却见一个嬷嬷匆匆忙忙地走了进来,对着贞元公主轻声道:“公主殿下,宁王来了。”

那贞元公主点点头,看向那戴着面具的男子,淡漠地道:“你且去吧,若有什么事情,我自然会通知你来的。”

那人也不多话,只是轻嗤一声,转身而去。

等到那人消失之后,贞元方才看向那不远处被领进来的斯文俊逸男子——宁王司承宇。

“贞元,最近的日子可感觉好些了?”宁王走近了小亭子里,把挡雪的伞递给了身边的长随,走到她的对面坐下,对着她温文尔雅地一笑。

贞元公主看着他,美丽却带着三分苍白的面容上浮现出淡淡的红晕,她轻咳了几声:“多谢宁王的关心,只是贞元自己身子不争气,那日为了小弟的事又非要与贵国的飞羽督卫大人争辩,方才咳嗽又坏了些。”

说着,她怅然地笑了起来:“咳咳……我一向身子弱,母妃曾经请高僧来算,只道是一生都要淡薄心志,少欲少求,便可平安一生,只我却没有这样别的命呢。”

宁王看着她娇弱绯红的脸庞,衬托着那一身红色的精致袄子,愈发显得她美貌异常,娇弱如弱柳扶风,不由看得有些痴了。

……

而同样有些痴了的还有——西凉茉。

“阿九……你……你这是?”她有点呆怔地看着房内半敞开着衣襟,露出胸口结实性感肌肤的百里青。

房内燃烧着好几只紫金炉子,烘烤得整个房间暖暖的,而地面上都铺着一层厚厚的白狐皮,那赤着上半身,只穿着宽松暗紫色亵裤,却胸口戴着华丽玲珑璎珞流苏的百里青懒洋洋地半卧在房内,原本披散在额头上的刘海被捋到了脑后,一只宝玉抹额横在额间。

有一种与平日阴霾冷郁之美完全不同的野性美,全然不同的风格,看得西凉茉有点呆滞。

好吧……

这不是重点。

重点是——

“你锁着我干嘛!”西凉茉有点莫名其妙外带恼怒地晃动了一下自己的两只手腕。

“咣当,哐当!”的清脆声音响了起来,那是两条精致的纯金锁链子,从屋顶垂了下来,正巧扣在她的手腕之上。

这种感觉极度诡异,下午睡着午休,睡着睡着,醒来就发现自己变成了一只吊着的咸鱼……

第九十二章 靡靡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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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青慢条斯理地品着杯中酒,轻嗤一声:“丫头你是忘了一开始答应过为师什么?”

西凉茉迟疑了片刻,刚刚睡醒的脑瓜子一会子真想不起答应过百里青什么,但是她知道一旦百里青用这种口气说话,必定没甚好事。

看着她的模样,百里青抬起幽冷的眸子淡淡地道:“在你的心里,那些丫头、侍卫比我都重要是么?”

“当然不是,你怎么会这么想!”西凉茉有点莫名,立刻反驳。

百里青看着她,深不见底的眸子里看不出喜怒:“你可以为你身边的侍女以身为饵,却不记得为师说过什么,你觉得我该怎么想?”

西凉茉闻言,默然下去,她……还真是一会子想不起来他到底说了什么。

百里青忽然伸出修长的指尖掠过她的下巴,声音悦耳又阴霾:“还是想不起来为师说了什么,嗯?”

他危险的语气,带着一种冰凉幽冷的气息,这种模样的百里青,诱惑又危险,像一把冰冷的锐利的刃贴着肌肤掠过的感觉,让西凉茉忍不住背脊有点发软,忍不住微微地退了点身子,不去看他结实的胸膛,只脑海里高速地转动起来,试图找出自己到底忽略了他说的什么。

这些日子杂七杂八的事儿太多,让她真有些忽略了他。

百里青看着她闪躲却又努力做出不让他发现的模样,不由轻嗤一声,随后忽然拿起酒杯喝了一口,然后一手扣住她的下巴,一手揽住她的腰肢,直接覆上她的唇,舌尖一挑,长驱直入,让炽烈的酒液狠狠地灌入她的唇中。

炽烈又冰凉的气息,与身体彼此的熟悉让她习惯性地开启了朱唇,但是被灌下酒液的不适烧灼感才让她忍不住挣扎了起来。

这是百里青最喜欢的冰酿醉,最烈的一种的酒。

她一向不喜欢炽烈香醇的白酒,一喝就醉,只喜欢浅淡的果子酒或者花瓣酿,也曾因此被百里青嘲笑肤浅。

“唔……阿九……别这样……会醉的。”西凉茉忘了自己还被链子拴着,想要伸手挡住他的侵犯,直到咣当的链子声响起,她才蓦然记起自己还被那精致的金链栓着。

“醉了也没有什么不好,醉了至少不让人看着着恼。”百里青咬着她的唇瓣,逼着她咽下他口中的酒,又连着灌了她三口,直到西凉茉整个身子都软了,方才意犹未尽地咬看了下她花朵一般的唇瓣,方才松开对她的禁锢。

没了男人的支撑,西凉茉一下子就软在了柔软的狐皮之上,硬被灌了三口烈酒,让她整个胃,不,整个人都跟烧着了似的。

“阿九……。”西凉茉眨了眨被酒薰得起了一层泪光的水眸,试图让他心软,却不晓得自己这番模样,褪去了平日的冷静淡漠,凉薄自持,看起来像初绽的娇蕊,却只引得人想要将她揉碎。

百里青看着倒在狐皮之上的美人,眸光闪过一丝异色,他的指尖慢慢地勾住她的衣襟下扯,一点点地露她出颈项、肩头雪白的肌肤:“怎么了,想起来我说过什么了么?”

“……。”雪狐狸皮上的美人若有若无地呢喃一声,却没有太多的反应,仿佛醉倒了一般,半合着眼。

百里青轻笑起来:“啧,真真儿没用,不过三口酒就醉了么?”

他顿了顿,看着全无反应的人儿,又淡淡地道:“既然如此,醉了倒也好,省得为师再废多费心思安抚。 ”

随后他打了个响指,只听门吱呀一声打开,小胜子就弓着身子端了个盘子进来,他一点头都不敢抬,只把东西搁下,立刻一溜烟地倒退着离开。

百里青慢条斯理掀开盖在盘子上的绸布,从里面摸出一把闪着奇异乌光的东西来:“嗯,一会子可以试试这个。”

西凉茉从睫羽缝隙里瞥了过去,这一瞥,顿时觉得眼熟异常,不由瞬间错愕地瞪大了眼,弹做起来,失声道:“这个……这些东西怎么会在你这里!”

盘子上搁置着各种大小的玉势、鞭子、银针、蜡烛……还有各种奇形怪状的各色闺房密具。

这不是百里怜儿的那些……收藏么?!

百里青看着她,淡淡地挑眉:“怎么,你不是喝醉了么,这会子又精神了?”

西凉茉一呆,脸颊瞬间飞起两朵窘迫的红晕,她身子一晃,又继续鸵鸟地往地上的雪狐狸毛里一钻,喃喃自语:“呃……我是醉了,我醉了!”

百里青唇角微勾,凉薄地道:“是么,既然如此,那为师就不客气了,听说这鞭子用特殊的蛇皮所制成,抽在皮上,只觉得红肿微微疼,却不会真的伤着人,用起来是别有一番刺激的滋味,痛并爽快着,不知若在这里试试,效果如果。”

说着,他手上的鞭子便恶劣又危险地点了点西凉茉柔软的胸口。

西凉茉顿时脸上发热,再次弹坐起来,不再做弱柳扶风状,径自粗鲁地盘腿而坐,咬牙道:“好好好,都是我的错,我不该瞒着你以身涉险,让魅六带着我去百里怜儿的水下地牢,可百里怜儿不是笨蛋,若是让她发现那个被掳走的是个冒牌货,岂非让玉儿陷入险境,再说了若非我亲临,又怎能破获西狄间案,将他们安插在粮道上的人全都连根挖起,除去莫大隐患?”

一口气说了一溜话,西凉茉喘了口气,方才暗自叹了一声,为何她在他面前要似做错事儿的小孩似的不能理直气壮呢?

百里青脸色冷淡地道:“你说完了?”

西凉茉垂着眸子嗯了一声。

百里青面色淡凉如水:“你明知为师不会同意你亲身涉险,却要一意孤行,暗中布置,阳奉阴违,不过是仗着你知道我其实不是不知道你的所为,但是却逼着为师忍耐着不去揭穿你,不去阻止你,所以才这般任性妄为罢了,不是么?”

他冷冷地看着她,轻笑:“果真是为师的好徒儿!”

空气里一阵窒息,西凉茉张了张唇,却不知道说什么,最终也只是垂下眸子,软了声音道:“你知道我……一向视玉儿她们为姐妹……。”

“那么我呢?”百里青伸手穿过她的发丝,扣住她后脑,逼迫她抬起头来看清楚自己眼底压抑的忍耐与黑暗:“你知不知道,我最想做的事是什么?”

西凉茉被固定着头部,直直地看进他眼底最深处最黑暗的那一块地方,里面仿佛有无数黑暗的气息铺天盖地而来,甚至逼迫得她有点呼吸困难。

“阿九……。”

“从真正得到你的那一刻开始,我最想要要做的事,就是建一处无人的牢狱,将你锁在里面,没有任何人可以看见,没有任何人可以触碰,更没有人可以伤害你,让你完完全全地只属于我,如果可以……。”

百里青顿了顿,伸出嫣红的舌尖,舔了下她唇角的九渍,眉目阴冷如地狱的冥河之水。

“我甚至想过给你灌了痴傻的药,让你忘记自己是谁,像孩子依赖父亲一样,依赖着我,每得到你一次,还有你每一次离开,这样的念头都会仿佛幽灵一般不断地冒出来,纠缠不休。”

西凉茉怔怔地望着他,幽黄的烛光下,没了平日刘海的遮掩,眉梢眼角的重紫黛色愈发显得他眉目含秀藏蕴,邪妄非常,艳绝到恐怖,却又仿佛地狱的魔,勾魂摄魄,让人移不开眼。

百里青轻嗤了一声,讥诮地盯着她的水眸道:“很可怕是不是,但是,理智告诉我若这样的你,却不再是你,又有什么值得我好费心思禁锢,但是那种念头却从来没有一天离开过我的心底。”

她越是成长,越是绽放,却莫名地越让他生出这种完全违背当初占有她时候的心思。

“阿九……。”西凉茉有些震撼,喉咙里有点干涩,她甚至不知道自己要说什么,这是他第一次让她直面他心中那些压抑的黑暗和妖异的痴缠。

“嘘,别说话。”百里青忽然伸手拿了帕子掩住了她的眼,淡淡地道:“别让我看见你害怕的样子,否则我不知道自己会做出什么来。”

空气里那种凝窒的气息,让人无所适从。

直到被蒙着眼的西凉茉忽然侧过脸蹭了蹭他的手腕,柔声道:“阿九,对不起,你抱抱我好不好?”

她的声音有一种湿漉漉的味道,像是潮湿的雨天里润泽的草木散发出靡靡的轻软的香气。

却让百里青眼底那种毫无保留释放出来的黑暗消散了不少,他沉默了片刻,伸手抱住她柔软的腰肢,让她靠在他的肩头,却没有拿掉她眼睛上的帕子。

西凉茉感觉自己被那熟悉的气息包围,便将脸轻轻地蹭了蹭他的脖子:“阿九,阿九,我很好,我会一直陪着你,哪里也不会去,以后……。”

她顿了顿,轻叹一声:“我不会再那么任性了。”

“你……不怕么?”百里青喑哑着嗓音道。

“为什么要怕,从一开始,我就知道你是什么人。”西凉茉轻叹一声,他的强大,总让她忘了……

她的他啊……

如此强大而不可撼动,心底最深的地方却住着那样一个因为总是失去最在乎的一切,因此偏执的完全没有长大,没有安全感的幼小的孩子。

她抬起头,嘴唇掠过他的脸颊,最后准确地落在他的薄唇之上,轻轻地吮:“阿九、阿九……。”

仿佛这样便能安抚他心中那因为不安而变得暴躁和黑暗的孩子一般。

过了一会儿,她忽然感觉扣住自己后脑的大手一紧,他狠狠地启唇侵入她柔软的口腔,几乎要深入她的灵魂一般的吻,不若平日的富有技巧而是单纯的……发泄。

有细微的疼痛却有更多的情动。

蒙着眼,被束缚着双手,却让感官更为敏锐。

薄衣落地,肤光如玉,烛火的柔光下,有女子细微的轻吟与男子性感的喘息交织成靡丽的曲。

——老子是jess2690姐姐有大胸部,小白好喜欢,寄居几天的分界线——

华珍宫

“咣当!”一座粉彩花瓶陡然被狠狠地摔在地上,碎成无数片。

太平大长公主恼怒地瞪着那些揽住自己的宫人:“你们胆敢对本宫不敬,莫不是活得不耐烦了!,谁给你们的狗胆,敢挡住本宫去路!”

“大长公主殿下,您息怒,只是这些天风雪大,许多宫人们都得了风寒,不让您出去也是为了您考量。”一个红衣大太监看着太平大长公主笑嘻嘻地道。

太平大长公主看着那大太监冷笑:“高德盛,别以为如今是九千岁的天下,平日那些阿谀奉承的叫你一声高领事,你就得意了,一个阉人也敢骑到本宫的头上来,别拿这一套对付其他的人说辞来对本宫说话,你可知道本宫是谁!”

那高领事似乎一点也不为太平大长公主近乎侮辱的话语而恼恨,他干瘦的脸上依旧是笑嘻嘻的,伸手拦住太平大长公主的去路:“您自然是奴才的主子,奴才怎么敢骑到您的头上,奴才这不也是奉命行事么?”

看着那高领事竟然一点都没有让步的打算,太平大长公主大怒:“你奉命行事,你奉的是谁的命,谁敢拦我!”

说着她随手就拿过搁在台上的一只花瓶朝高领事的头上砸去。

旁边的小太监们都吓了一跳,那高领事心中暗暗叫苦,完了,这也不知道躲好还是不好,躲了主子的罚就是大逆不道,若是不躲的话就要直接被砸破头!

公主殿下分明是要整治他!

就在那花瓶砸下来的瞬间,一只手忽然在那花瓶上一拍。

太平大长公主只觉得眼前一花,那花瓶就瞬间脱手直接砸在了窗户上,碎成无数块。

竟然有人敢挡她,这让太平大长公主勃然大怒:“是谁……!”

“是我。”一道凉薄的声音在殿里响起。

那高领事一看来人,便顿时大松了一口气,擦擦额头上的冷汗,对着来人恭敬地道:“王妃。”

“是你……。”太平大长公主看见西凉茉的瞬间,先是一愣,随后面无表情地别开了脸。

西凉茉看着她微微一笑:“没错,是我,公主殿下,许久不见。”

“是,许久不见,一见面就是你来告诉我你要将本宫软禁在这里,嗯?”太平大长公主冷笑两声,向殿内走去。

西凉茉随着她进了殿内,看着她淡淡地道:“我以为公主殿下比我更知道其实这个时候您还是留在这殿中比较好。”

太平大长公主眼角微微一跳,冷淡地看着她:“本宫知道什么,本宫什么也不知道,只知道一早起来,便有你的人将本宫的华珍宫围住了。”

西凉茉看着她片刻,胡容纳轻叹了一声:“公主殿下,原本我以为我们就算并不是知己,却也是朋友,只是不想原本一切都是我自作多情。”

一句话便让太平大长公主脸色微变,她素来不是个喜欢打哑谜,虚来虚去的人,何况她特殊的身份也让她几乎不必做这些场面上的功夫,于是便沉默了片刻之后,还是有些喑哑地道:“贞敏,你都知道了?”

西凉茉轻扯了唇角,淡淡地道:“公主殿下,你与我就算算不上莫逆之交,亦算是能说上话的,你是什么人,我如何不了解,能说出那些要去我兵权,软禁于我的话,只怕是有人在背后错窜了些什么。”

她顿了顿:“殿下,您不要忘了,您始终是天朝人,而不是西狄人,不要被人利用了。”

太平大长公主没有说话,只是疲惫而阴郁地闭上眼,一句话不说。

西凉茉看着她片刻,轻叹一声,随后转身离开,临去前,淡淡地道:“长公主殿下还是在宫里歇息吧,我不希望我们会成为敌人。”

西凉茉转身离开了殿内,高领事立刻命底下的小太监将大门关上。

太平大长公主看着她的背影,肩头微微一颤,随后轻声道:“贞敏,我……。”

但到底,她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有茫然地看着她离开的背影。

离开了华珍宫,白蕊有些愤愤不平:“大小姐,太平大长公主殿下分明太过分了,若是以后,她真的和西狄人勾结在一起叛国怎么办,家贼难防?”

西凉茉淡淡地道:“太平大长公主比你我还要忠于这个国家,只是,有些人用了些不该用的手段或者诱惑,让她一时迷了路而已,总该给她一个想清楚的机会。”

主仆三人说话间,便走到了御花园,却见一地皑皑白雪间,有红衣绝色如枝头红梅一般的佳人正静静地矗立在湖边的梅树下。

而那条路,正是西凉茉主仆要通过的地方。

“原来是王妃,今日雪停了,您也出来看梅花么?”贞元公主似乎方才发现了西凉茉走过,便露出浅浅的笑容。

白珍和白蕊防备地站在了西凉茉身边,那姿态让贞元看在眼底,不由笑意更深:“您的这对女官还真是忠心呢,只是不知道怎么少了一个不曾看见呢。”

那美丽的笑容里隐含的深意让白珍和白蕊两人瞬间愤怒起来。

西凉茉看着她,微微一笑,清雅从容:“是啊,怎么少了一个呢?”

随后,她忽然扬起手,毫不客气地一巴掌扇在了贞元公主的脸上,力道之大,让完全没有想到她会动手的贞元公主错愕之极,亦让她身子失去平衡‘噗通’一声直接掉进飘着浮冰的湖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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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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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元公主连喊都没来得及喊一声,就栽倒了下去。

“噗通!”水花四溅之后,那一抹红影立刻大力地挣扎起来,西狄近海,一半的国土是岛屿,西狄人不论男女老少基本上都善水,但是冬天里穿的衣衫本来就不少,主子身上时狐裘、银鼠袄子,宫人们也是人人一件棉袄,这些物事都最是吸水,不一会贞元公主身上那件狐裘就吸纳了厚厚的水带着她往湖下沉去。

贞元公主心中大急,加上天寒地冻,手脚一下子就抽筋起来,更是直接坠进水里,她第一次觉得心中充满了惊恐的情绪,那是濒临死亡的恐怖。

“救命……救……唔唔……。”她大力的挣扎,手使劲地往水面上伸出来,透过水面,她可以看见西凉茉冷漠地站在水面上看着她一点点往下沉。

那个女人,那个女人居然是真的要淹死她!

就在她呛了大口大口的水,完全无法呼吸,绝望地沉入水下之时,却忽然有一只手破水而入,一把揪住她的衣领将她猛然地拽出了水面。

新鲜而冰冷的空气猛然如泉水一般地灌入她鼻息间,贞元公主狠狠地抽了一口气,肺部近乎痉挛到疼痛,她拼命地咳嗽,几乎将自己的肺都咳了出来。

“咳咳咳……。”

但是劫后余生的感觉让贞元觉得仿佛全身都松懈下来,她就知道西凉茉再嚣张和愤怒也没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在皇宫里大庭广众之下淹死她。

她一边咳嗽,一边愤怒地抬头看向西凉茉,刚想要说什么,却见西凉茉唇角忽然勾起一丝冰冷的笑容,随后拎着她领子的手忽然狠狠一按,又将她按入了水里。

“呜呜呜……啊……。”贞元措手不及,瞬间又被按进了水里,方才大力地呼吸新鲜空气的鼻腔立刻又被灌进了冰冷的湖水,令人痛苦得仿佛整个肺部与鼻腔都要炸开了一般。

而就在她以为自己就要这么死去的时候,又再一次被西凉茉提着领子拉扯了上来,如此往复了数次,让贞元体会到什么叫求生不能求死不得,而她再蠢,也明白西凉茉是在故意折磨她,而这样的折磨却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是个尽头,每一次都以为对方会住手,但是换来的却是再一次失望与冰冷的湖水。

她甚至连昏死过去的机会都没有,因为西凉茉手上不知哪里来的刺激药瓶,每次她终于昏过去的时候,却被那种可怕的味道直接呛醒。

直到——奄奄一息。

“不要了……我求求你……不要这样……求你!”贞元在再一次被拖出水面的时候,用尽全身的力气死死地抱住了西凉茉的手臂,气息奄奄地道:“督卫大人……求求你!”

西凉茉看着她脸色发紫、鼻子与嘴里都渗出血来——那是细碎而尖利的浮冰划破了肉嫩鼻腔与嘴里里的血管导致的。

狼狈不堪,哪里还有半分那绝色美人的模样,方才一把提着贞元公主摔在岸边,淡淡一笑:“公主不必客气,我不过是回报您奉上的大礼而已,如此这般尚且不足表明我心中对公主殿下的敬意与欢喜呢。”

贞元公主狼狈地躺在地上,面色青紫,抖如糠筛,仿佛翻了肚皮的落汤鸡模样,让白珍与白蕊两个都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贞元公主喘息着,那凛冽的寒风让她愈发的难受,但心中的愤怒与恨意还是让她努力地翻了身子,伏在地上抬起头恨恨地盯着西凉茉:“你……你……就不怕此事传出去……。”

“传出去?”西凉茉讥诮地看着她,随后忽然微微侧脸,淡淡地扫了周围一眼,淡漠地道:“可有人看到什么了?”

天寒地冻,虽然不曾再下雪,但是也没有出太阳,出来的宫人都是有事儿要办,实在没法子才出来的,本来就少,也不过两三个人,何况还是主子在整治人的事。

虽然对方也是个西狄公主,以后会成为宁王王妃,但是到底是外姓人,何况这里原本就是天朝的地界,这地界之上连皇帝不过都是个拿捏在九千岁手里的棋子,一个区区的宁王妃又算什么?

宫人们都是聪明的,互看一眼,竟然齐齐诚恳地道:“奴才/奴婢们看着贞元公主落水,千岁王妃不顾安危,天寒地冻伸手施救。”

这般默契连西凉茉都忍不住心中好笑,愉悦地对着白珍道:“都是些实诚的人,便与他们当差的管事太监说一声,看赏。”

众宫人们大喜,齐齐又行了礼,退了下去。

西凉茉凉薄的目光落在了早就吓得跪在地上噤若寒蝉的两个西狄侍女身上:“或者还是这二位看到了什么,嗯?”

虽然在贞元公主冰冷愤怒的怒视之下,她们也知道自己的回答会让自己回去不知道落入什么下场,但是此刻,若是回答让这位阴狠果决的千岁王妃或者说飞羽督卫不满意的话,只怕下一刻就变成了这冰湖里的两具浮尸。

她们只能硬着头皮道:“我……我们看见了督卫大人救……救了咱们的公主殿下。”

话音刚落便觉得自己身上几乎要被贞元公主那种虽然虚弱却愤怒到极点的目光给射穿了几个洞。

西凉茉看着她们,嘲谑地勾了下唇角,看着伏在地上浑身颤抖的贞元公主:“瞧,公主殿下,连你‘忠诚’的侍女都这么说,你说还有谁看见了什么。”

她顿了顿,淡漠地道:“不过你说得没错,看了你身边的这两位,方才凸显出本督卫身边的人都很忠诚。”

“你……。”贞元公主眸子阴冷怨毒地死死盯着西凉茉,却还是垂下眸子没有再自取其辱。

她忽然意识到自己完全低估了西凉茉,她以为西凉茉会谨慎小心的时候,却忽然出其不意地一出手就张狂狠辣,让她措不及防,受尽了折辱。

西凉茉看着贞元公主安静地伏在地上发抖,倒是挑了下眉,颇为意外她的乖觉冷静,随后她低头看着贞元,淡漠地道:“很不服气是不是,我等着你继续再出手,也并不介意多帮助公主殿下体会什么叫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请公主殿下记得,你以为被嫁到了天朝,而不再是你们西狄最美貌无双的公主,我想西狄的公主不少,若是贞元公主你婚前感染了风寒或者失足落水而亡,你说西狄皇后娘娘会与我天朝开战,还是嫁一个更年轻的少女被嫁过来?”

这几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而且对方完全毫不掩饰她的威胁之意,如此嚣张,如此肆无忌惮却一针见血,让贞元指尖深深地扣入雪地之中,却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因为她深深地知道西凉茉说的话,每一个字都狠狠地戳在她的痛穴之上。

西凉茉讥诮地轻嗤一声,淡漠地吩咐两名西狄侍女:“行了,你们家公主殿下如今是外身如寒冰,内心犹如烈焰,若是一不小心恼火憋闷过了头,呕血而亡,也没得晦气,带她去看御医罢。”

随后,西凉茉领着白蕊、白珍拂袖而去。

直到走出了御花园,白珍方才有些犹豫地问:“郡主,如今咱们刚与西狄签订了草约,如今正本尚且刚刚送到西狄那一头,还没有任何消息,您不怕那西狄公主向西狄人告状么?”

白蕊也沉吟着补充:“而且婢子看宁王殿下对那位公主殿下很有些心意,说不定那贞元公主正发愁没有人给她送借口对付咱们,若是让她在宁王殿下那里挑拨离间,只怕总不好。”

白蕊几个对于温文尔雅,秀逸温醇的宁王还是颇有些好感的,最主要是如今先帝成年的皇子除了仍旧关押在天牢的戾太子之外,也就是这么个宁王了。

若是宁王再出事,只怕容易招惹非议。

“呵……。”西凉茉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白狐裘德领子,淡淡一笑:“宁王殿下不会相信她的,至于告状……。”

西凉茉浑然不在意地道:“虽然说多少都有些风险,只是如今西狄二皇子正在夺位的关键期,所以咱们合约才如此长时间都不曾签订下来,而对于西狄皇后而言,一个庶出的女儿,再如何得力也不会比自己儿子的皇位还重要,这个时候他们绝对不敢与我们翻脸。”

她顿了顿,勾起唇角:“永远只有在有比较的情况下,才能看出什么叫做实权的话语权,就算高贵如贞元公主这样的女子,如何聪明也不过是他人手中一颗棋,了不起就是重要一些罢了,在关键的时候一样会被放弃,只有手掌实权,方才能做那个执棋者。”

其实贞元公主也看出了她手中最有力的武器就是飞羽鬼卫,龙关一战,她刻意让人在西狄的军中大肆宣扬,在尚且未曾交手的时候,那些西狄人就已经有了心理阴影,吓怕了,没了士气的士兵注定只能是败兵。

所以贞元公主方才缀窜着太平大长公主试图将她革职下狱,最终目的就是拿掉她对飞羽鬼卫的掌军权。

听着西凉茉竟然如此肯定,二婢都不由一愣,有点子狐疑,但是都各自沉思起西凉茉的话,自家郡主几乎在这样的事情上,从来没有出过错,她们一向信服,自然也不再多问。

只白珍还有些奇怪,迟疑道:“郡主,您怎么会忽然对贞元公主动手?”

“对于一些愚蠢的伸出爪牙试探底线的蜘蛛,要做的,最好就是直接给她一刀,斩断她的爪子,也好让她知道什么是痛彻骨髓,方才省去那些可笑的台面下的动作,她要么乖巧些收起自己的毒牙,要么就会疯狂地反扑。”西凉茉莞尔一笑,眸光幽冷地道。

“而神若是要灭亡一个人,必让她先疯狂。”

白珍和白蕊都听得有些茫然,西凉茉的话太过深奥并不能让她们两个丫头理解,西凉茉神秘地笑了笑:“不必着急,且行且看就是了。”

二婢点头称是,主仆三人自往涑玉殿而去不提。

且说这一头,御花园浣碧湖边上,早已经除了那一对侍女和伏在地上的贞元公主之外再不剩一个人影。

只余下那两个侍女面面相觑,却不敢多说一个字,等着看不见了西凉茉主仆的身影,方才互看一眼,赶紧上前去抱起那伏在地上,一动不动,几不知生死的贞元公主。

“公主殿下,公主殿下,您可还好?”

“殿下,咱们先回宫中,再去请太医!”

贞元公主乌紫的唇微微颤抖,她陡然睁开眼,眸子里锐芒森寒,仿佛淬了毒的箭射向身边的两个侍女,那种狰狞的模样吓得她们几乎脚软,她们素来知道公主殿下是个什么性子,但是想到家人都在西狄,两人都打定了主意以身受罚,只低头不敢去看贞元公主。

“没用的废物!”贞元公主咬牙切齿地道,深深地呼吸一口气,勉力让自己丹田的气息运转开来,方才缓解了四肢疲软僵硬,若是她没有内力,这一回只怕早已昏过去,连惊带吓不病个一年半载才稀奇。

“还不带本宫回香兰宫!”她恨恨地道,此刻根本没有人经过这里,谁能帮她。

两名侍女立刻点头,架住贞元公主踉跄着往香兰宫而去,三人走得跌跌撞撞,然未曾走几步,一个眼尖的侍女便立刻脸上浮现出喜色来,对着贞元公主兴奋地道:“公主殿下,您看那是不是宁王,咱们可以去请宁王帮忙!”

贞元闻言立刻抬眼看去,果然见一道隽雅的背影与一群翰林院的编修们捧着一卷卷的书籍一边低头与那些编修们交谈一边从御花园里踏雪向外而去,不是宁王又是谁?

贞元公主先是眼中一亮,随后低头看了下自己模样,摇摇头,咬牙道:“咱们先回宫!”

那个看见宁王的侍女一急:“公主殿下,那飞羽督卫如此对你,趁着王爷过来的时候,咱们揭露她……。”

然而话音未落,一记响亮的耳光恶狠狠地扇在她的脸颊上,让她瞬间住口,茫然又害怕地看着贞元公主。

贞元公主用了大力,此刻一边虚弱地喘气,一边脸色阴冷地道:“贱婢,你是打算让人看见本宫这般衣衫不整,狼狈不堪的模样才开心么!”

“奴婢……奴婢不敢!”那侍女赶紧低头嚅嗫道。

贞元冷酷地看了她一眼,转脸虚弱地吩咐另外一个侍女:“祭香你一会子想法子把我落水了的消息透露给宁王知道,还有……什么人所为,你机灵些,别说得太过明白,却也不要让人什么都不晓得。”

“是!”祭香不敢迟疑,立刻点头。

嘱咐完了之后,看着那祭香远去,贞元公主满是红血丝的眼底方才闪过一丝冷酷的狞色,西凉茉,你以为你可以为所欲为么!

她咬了咬唇,冷哼一声,靠着被她扇了一巴掌的侍女踉踉跄跄地往拨给自己居住的香兰殿而去。

——老子是谁想当分界线吱呀一声的分界线——

天空不知什么时候又下起了纷飞的大雪,香兰殿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

殿门吱呀一声被人推开,有淡青色云锦袍的衣角掠了进来。

“听说贞元公主殿下失足跌落湖里了,在下带了太医过来,公主殿下如今可一切安好?”司承宇领着一名白胡子的老太医进来殿内,面含忧色地道。

那迎他们过来的侍女祭月红着眼眶道:“王爷,您……您去看看公主殿下吧。”

司承宇见她这般模样,不由愈发的担心,赶紧向殿内而去,身后跟着的老头儿有点不耐地道:“殿下且走慢些,老头儿可不及您的脚力。”

司承宇立刻温软了声音歉意地对着老头儿道:“老医正大人,这位公主身份不同,可不能在咱们这里出事。”

老医正对司承宇的谦逊也颇有点好感,便点点头:“行了,去吧,去吧,让人将这殿里烧热些!”

两人匆匆前后脚底进了内殿,司承宇一眼就看见半靠在床上,面色惨白的贞元公主,只见她鹅蛋脸上失去了往日的艳色,苍白如纸,眉目盈盈含着泪光,长发未束,批落在肩头,不似寻常那般娇艳无比的模样,只穿着中衣更显得她孱弱仿佛被狂风肆虐过的娇花,正在就着身边婢女手里的杯子喝热茶,他眼中瞬间闪过怜惜,几步上前坐到她床前,柔声道:“贞元,这是怎么了,怎么好端端地落水了,你若是想要看梅花,自遣人与我说就是了,我定选最好的梅花给你送去,怎么去湖边呢,太危险了!”

一番温存小意的话语满是诚挚的温柔,让贞元原本就冰冷和满是算计的心仿佛也瞬间感觉到温暖,她原本远在异国他乡就心中冷寂,如今眼中原本打算做戏的泪水,竟然不自觉地就如落了下来,满是委屈伤心,靠在他的肩头。

“承宇殿下……。”

见倾国佳人这般未语泪先流,这般投怀送抱,让司承宇瞬间一僵,他一向自持内敛守礼,如今也只愣了愣,伸手温柔地轻拍她肩头:“好了,没事了,没事了。”

然而就在贞元公主心中暖了一些的时候,司承宇的下一句话却瞬间再次将她打入冰冷地狱:“放心,一会就好了,你只是吓着了方才会以为是千岁王妃推你下水,我以性命担保,千岁王妃绝对不会推你落水的。”

第九十四章 异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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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瞬间,贞元的心冰冷下去,但是她并没有移动自己的身体,而是静静地坐在他身边,听着他说话,顺便若有所思地看了一眼站在他身后的祭月。

祭月立刻会意地轻声嚅嗫道:“您……您如何敢肯定就一定不是督卫大人,您可不能因为千岁王妃是天朝人,就这般护短,她那样的女子……那么厉害,咱们公主殿下得罪了她一会,吵了起来,所以……。”

“祭月,我想你们并不了解千岁王妃,所以才会这么认为,但本王不希望以后你这样的话语影响公主殿下与千岁王妃的情谊。”宁王眸光一冷,毫不犹豫地打断了祭月,随后正色看向了怀里的贞元公主。

他并不晓得自己的话如一颗石头蓦然投进水里让在场看见了西凉茉与贞元公主‘情谊’的人心中掀起巨浪。

祭月又气又恼,却不敢再多话,只看向贞元公主。

贞元公主此刻却已经很是平静了,看向了祭月柔声道:“祭月,本宫相信王爷的话,许是今儿我落水的时候太过紧张,眼花了才将……。”

她顿了顿,声音里微微一颤,有一种极度隐忍的味道:“才将救我的千岁王妃错看成推我落水的人呢。”

天知道,她有多艰难才将这句话说出口!

祭月点点,心不在焉地附和道:“是。”

宁王看向她,眸光温和地道:“贞元,这样的大冷天落水,你必定受了大惊吓,本王请了太医院医正大人亲自来为你诊脉。”

老医正方才面无表情地听全了他们的对话,心中已经对贞元公主没了好感,若是丫头救了这个贞元公主,她身边的丫头却处处攻击丫头,分明是这个西狄公主授意的,她落水就是活该!

若是丫头真的推了她落水,那必定是这个公主做了对不住丫头的事,所以落水也活该!

后来这样有趣的强词夺理的心里话被西凉茉知道后,忍不住与两个丫头笑得厥倒,只觉得这位老医正大人真真儿是有趣得紧,而西凉茉也知道了百里青那种护短的性格从哪里学来的。

由于老医正心中已经带了不悦,所以自然对诊治贞元公主这事儿不甚上心,但又碍着宁王的面子,不好直接走人,便只好上前为贞元公主草草地诊治一翻,随口道:“落水沾染了湿气,也没甚大不了的,用热水加上艾叶泡起来,再喝上七八碗姜汤也就是了!”

说完就随手收拾起东西来了,打算这就走人。

那祭月忍不住喃道:“哎,就这样完了,连药方子也不开么,这什么庸医啊!”

老医正一听就恼了,转身恶狠狠地瞪着祭月:“你说什么!”

他最讨厌别人质疑他的医术,哪怕是视如亲孙子的百里青,他也不会给面子的。

宁王是深知这位老大人的医术和性子的,他立刻看着老医正好生劝慰道:“您别恼,这丫头不过一时间最快罢了,您要不……还是开点药才是。”

他终归也觉得只是喝姜汤沐浴艾叶,似太草率了一些。

“好,老头儿就看在宁王的份上开一回药方子,只是以后这位金娇玉贵的公主还是不要让老头子这个庸医来诊治了!”老医正冷笑一声,眯起眼盯着贞元公主一眼,那一眼让贞元公主不由身子一寒,仿佛两道锐利雪亮的目光将她的心底都要彻底看穿一般。

老医正写好而来药方,背起药箱朝宁王爷拱拱手就走了。

宁王爷无奈,也只得命人去把药煎煮好了,亲自来喂贞元公主,贞元公主见他言语温柔,自然是要依言喝药的,哪里知道才喝了一口,她便忍不住吐了出来。

这药实在太苦了,外带又腥又臭,贞元心中怀疑那老医正在整治她,便不肯再喝,只是宁王好心哄劝,当她小孩子脾气犯了,贞元却也没有任何证据说出心中疑惑,只得咬牙赶紧喝了,再吃了祭月送来的梅子,似才好了些。

宁王一番温言软语安抚过了之后,方才离去。

祭香和祭月两人在一边实在忍不住,竟齐齐问:“殿下,您方才怎么不让王爷着人调查此事,难道您要白吃这亏么!”

贞元公主一边吃着梅子,一边讥讽地道:“怎么,你们觉得在王爷明明已经说了他能够用性命担保的情况下,本宫还非要指证西凉茉是害我的人,你觉得王爷会怎么想?”

二婢顿时无言,是啊,若是公主殿下非要指证那千岁王妃,而又没有任何证据,只怕反倒是让王爷疑心。

贞元忽然抬眼,阴冷地抬起眼睨着她们:“你们两个,从现在开始到后院天井处跪着,没有本宫允许,便不许起来。”

二婢心知这是主子恼恨她们之前的护主不利,如今公主殿下没有如以往那般直接毁了她们,只怕已经是看在如今身在异国,自己人少了一个就是一个的份上。

祭月和祭香不敢再多言求饶,恭敬地称是之后退了出去。

贞元公主半躺在床上,明媚的眸子中一片森冷怨恨,她自出身起就从来没有受过这样大的气。

但是如今这一回的正面交锋,西凉茉如此冷酷直接的方式与她寻常用的手段完全不同,让她因为低估了西凉茉的手段,完全有苦说不出,只能生生咽下这口气,实在是让她……不甘心!

她微微垂下眼,就在所有人都以为她已经睡着的时候,她忽然一抬手将手上盛药的瓷碗狠狠地砸在了地上。

她冷冷地道:“去让驿馆的人准备一下,本宫明晚要出宫。”

一边过来接替祭月和祭香的祭红与祭蓝都不由一惊:“殿下,您今日刚才落水,才受了寒,晚间若是发起高烧可怎么好!”

贞元公主冷冷地道:“本宫说的话,不要让我重复第二遍,否则你们就也到个天井去跪着!”

二婢立刻噤若寒蝉,这等大冷天去跪天井,日后必定要落下风湿的后遗症,她们可不想这般忍受漫长的病痛的折磨,祭蓝立刻领命出去了。

——老子是抱歉昨日没更的分界线——

风雪楼,是青龙大街上最新开的一处酒楼,菜式时兴,环境风雅,因此极受贵族们的欢迎。

西凉靖让自己手下的校尉去付了银子,静静地批着灰鼠大氅坐在楼边的长廊上,一手握着酒杯,一手扶着栏杆静静地望着那院子后一片结冰的荷塘,沉静的面容让人看不出他到底在想什么。

而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并着女子轻软妩媚的声音响起:“举杯邀明月,对饮成功三人,只是今日无明月,无影,只余漫天落雪,倒也别有意境。”

西凉靖转过头,看向来人,眸光一冷:“是你,你来这里做什么!”

“世子爷今日好兴致,怎么就不许别人来观风赏雪?”贞元公主今日没有穿那一身招摇的红衣,而是一身男装打扮,宛如俊美稀世的佳公子,带着一种奇异的英气。

让西凉靖看得不由有些恍惚,仿佛透过那样的眉目看到了另外一个人。

贞元公主如此敏锐之人,立刻便看向他温然一笑:“世子爷,在看什么?”

“没什么!”西凉靖别开脸,随后淡淡地道:“你到底来这里做什么?”

虽然后来仿佛一切都显示那一夜不过是个巧合和误会,而且贞元公主并没有来找过他,但是他一直都保持着一种警惕,这种警惕让他一直都避开贞元公主所在的场合。

贞元公主走到他身后,淡淡地道:“非本宫要做纠缠。”

她顿了顿,声音里多了一种柔软而茫然的气息:“我只是来告诉你……我……有了。”

西凉靖浑身一僵,随后不可置信地看向她,厉声道:“你说什么!”

——老子是抱歉没更新的分界线——

千门万户雪花浮,点点无声落瓦沟。全似玉尘消更积,半成冰片结还流。光含晓色清天苑,轻逐微风绕御楼。

精美的回廊里,四周挂了疏云锦制的遮风挡雪帘,一只红泥火炉在廊下燃着温暖的火焰,炉上的小壶里煮着的茶汤散发出暖而好闻的味道,炉子里却飘出一股子烤红薯的焦香来。

穿着嵌火狐毛袄子的美丽女子身影正坐在厚厚的棉垫上喝着手里热气腾腾的茶,身后一道修长优雅地穿着紫狐大麾的男子半支着脸颊,慵懒地看她烧茶和拨动炉子里的火炭,好让炉灰中的红薯不要直接被烤焦,他素来深不见底的眸子有寻常人难以得见的不自觉的温柔。

飞雪寒霜冻,佳人香茶暖,这般情景让百里青难得地放松下来,心中生出了一种仿佛退出权柄浮夸天地,逍遥江湖山水间的错觉。“对了,我问你一件事,那日里你既然打算要整治那贞元,为何不索性一了百了?”百里青接过西凉茉做的热气腾腾的‘打油茶’,不由慵懒地问道。

对于他突然其来的一问,西凉茉倒是一点都不奇怪,她自然知道这宫里没有几件事能瞒住他的,尤其这样光天化日之下的事。

她只笑笑,试了试这血婆婆教给她做的苗疆打油茶,浓郁的炒米和花生香与茶香交织的特殊茶汤味道,让她不由满意地眯起了眼:“嗯,你以为谁都与你一般那么好杀,何况如今贞元是在咱们眼皮子底下,若是换了一个人来,谁知道还要难折腾什么幺蛾子?”

百里青轻哼一声,不可置否地淡淡道:“是么?”

西凉茉忽然斜眼睨着他:“如果我说我留下她,是为了更好地折磨她,你是不是会觉得满意点呢?”

百里青抬起卷翘纤长如黑凤翎羽的睫毛看了她一眼,轻嗤:“如果真是如此,你倒是让为师觉得欣慰了些,如此方才是九千岁的弟子。”

西凉茉心中暗自翻了个白眼,不是谁都像你拥有各种变态的嗜好的好吧?

百里青看着她的模样,唇角微微一翘:“听说宁王非常心疼贞元公主,并且日日去让人煎药送到公主那里,并且亲自去喂公主药,既然这般在乎贞元,他却似乎没有到本座这里来为贞元寻一个公道?”

宁王性子里虽然有皇家人的隐忍心机,但是与书为伴,他基本上算是难得的书生性子,颇有点耿直的味道,若是对贞元这般上心,却没有过来找百里青要个说法,确实是稀罕事。

西凉茉淡淡地道:“嗯,到底是包打听的头儿,这等闺房小儿女的密事,您一清二楚啊。”

百里青魅眸一眯,伸手慢条斯理搁在她的胸口上,然后优雅地大力一捏。

西凉茉倒抽一口凉气,羞恼地瞪他:“轻点、轻点,锱铢必较的家伙!”

百里青一笑,并不说话,只是眼睛在她身上暧昧地转了一圈,那种阴阴的样子看得西凉茉背后有点发毛,只赶紧继续方才的话题道:“因为当初我找过宁王,希望在与西狄信使来往言谈的时候,若西狄人惹恼了你,请他一定要保住西狄人的性命,毕竟天朝政权更替,瘟疫才过,三藩不宁,还在追剿天理教余孽,最是不稳之时,不可因小失大。”

她顿了顿:“所以宁王若见你恼了,亦有让人传话让我想法子让你息怒,所以宁王根本不会相信以我这般‘顾全大局’的性子会直接动手去伤害那位贞元公主。”

百里青微微眯起眸子盯了她一会,忽然道:“你与宁王经常有往来,嗯?”

西凉茉一边低头把烤好的红薯给扒拉出来,一边道:“倒也不算经常,只是在你不太对劲的时候,有过几封书信往来罢了,你也不必装着恼火的模样,你不是很享受我为你担心的模样么?”

她根本没打算瞒他,自己和宁王私下有书信来往的事,那些书信就扔在她的书房抽屉中,他是第二把钥匙的拥有者,说他没看过,鬼才信。

百里青难得地没有再追问,只是支着脸,看她剥开烤红薯的皮再将红薯肉放在碟子上切。

“怎么,还是不打算与我说说为何在龙关见到你开始,你对西狄人的态度大变的原因么?”西凉茉却一边折腾她的红薯,一边漫不经心地发问了。

她不问,只是希望他有一天能自己告诉她。

只是,今儿看他提起,她索性还是问了,也省得自己心里老记挂。

看着百里青仍旧在沉默,西凉茉自觉没趣,便懒洋洋地递给他一只盛放烤红薯的盘子:“喏,不想说,就当我没问吧。”

百里青接过盘子,顿了顿,用筷子夹了一块放进嘴里,仿佛在品尝着红薯的甜味,好一会才淡淡地道:“我第一次吃烤红薯,还是四岁那年母亲身边的大姑姑给我和洛儿做的,那时母亲一边给我剥红薯皮,一边道这是西狄民间常见果腹之物,母亲常常给我和洛儿讲西狄的风物人情,那时我觉得这东西真真儿好吃,亦觉得母亲口中的故国西狄是世上最好的地方,哪怕后来西狄拒绝为我和洛儿提供庇护,我也只是觉得失望和心凉罢了。”

随后,他顿了顿,又轻描淡写地道:“直到去龙关之前,从太平大长公主那里方才得知原来母亲当初行踪泄露,就是西狄知道了消息,然后西狄驿馆之人去通知了宫里的人,母亲被那些人剥皮剔骨的时候,西狄驿馆的人就在一边看着,并且取了一段母亲的手骨制成的发簪带回了国内。”

“咣当!”一只玉碟陡然落在地上,摔了个粉碎。

西凉茉没有去看拿滚了一地雪粉的红薯,只睁大了眸子怔然地看着百里青,许久,却忽然伸手一下子抱住他的肩头,轻声道:“阿九……。”

她忽然觉得自己心很疼,很疼,为面前的他而疼。

他放弃趁着西狄内乱,一举进击复仇的机会,放弃国仇家恨,不过都是为了守住当年对蓝大元帅守住这天朝太平的承诺,亦是为了她的安稳……

难怪他一直都对西狄人有莫名的敌意,一直都仿佛在隐忍和压抑着什么,若此事不是真的,只是一个猜测,他都不会这么不顾大局,只是她从来没有想到他要怎样地压抑自己才能顾全大局!

这个男人啊……

总是在她最不经意的时候,让她无言以对,心疼到想要流泪。

有多久了,她都不曾掉过泪。

百里青并没有任何动作,只是任由她抱住自己,好一会方才淡淡地道:“前生旧事罢了,现下如今才是最要紧的,我……亦不在乎了。”

西凉茉低头看着他,却忽然觉得自己不知应该说什么,说让他战么?

在这举国期盼而来的停战休养生息之时,让这烽烟流遍天下,让白骨遍布朝野?

说让他忍耐么?

可是在听他说完话的那一刻,她甚至在想早知如此,今日就该淹死那贞元,再把西狄人全都扔进湖水里淹死算了。

所以,此刻,她只能安静地沉默,伸手环绕着他的肩头,然后看着他长而乌黑华美的睫羽,低头在上面亲了亲,然后一路掠过他直挺精致的鼻尖,最后落在他的薄唇上。

百里青先是安静地任由她亲吻,直到怀里的人儿如同一只小狐狸一般伸出舌尖挑开他的唇,然后深深地探了进去

第九十三章 刺客妖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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落雪纷飞,只这回廊挡风帘下隐约之间,红泥小炉的暖暖融光照出隐隐约约谁的肤光如玉,谁的红唇甜媚,谁的汗珠从挺直鼻尖落在谁雪嫩的胸前,飞溅起春色暖融,春水醉人。

大雪瑟瑟,寒风凛冽,听不见声音却可见那远处的春光隐约,有一种异样的勾魂摄魄的味道,只不知勾起了谁的魂谁的心。

那人怔在假山之上,几乎完全忘了天寒地冻,竟然有点痴傻地只顾从望远镜里去窥视,全身不一会就被大雪所覆盖了起来。

直到不知过了多久,那人看着长廊下有修长的影子起身抱着怀里相对娇小而明显沉睡的身影远去之后,又见房檐之上几道黑影小无声息的一掠而过,仿佛幽魂一般随着两人远去的身影消失,那种聚气化影的一流轻功也震慑了他好一会,过了许久,他才回过神来,暗自庆幸自己手上有这西洋玩意,否则按照自己的功夫潜入百里青身边不过十几米的范围可能就被他身边那些一等一的高手发现了。

只是……

他慢慢爬起来,动了动被冻得有点僵硬的四肢,随后再含了一颗暖身丸,让自己的气血流动开来,方才又沉思了片刻,随后打了个响指,足尖一点,领着几个不知何时埋伏在他身后的人一起一路朝涑玉宫而去。

暖气蒸腾的温泉房内,宫人们早已经准备好了各种香花香油,小胜子端着一叠绸巾看了看那白玉池子里的水,估摸着差不多了,便赶紧去门前候着。

不一会,一道修长的人影便款步进来了。

“千岁爷,夫人睡了?”小胜子上前轻声地问。

百里去淡淡地点头:“嗯,睡了。”

“爷,这大冷天的,外头天寒地冻,您看若是冻着您和夫人都不好。”小胜子嘟嘟哝哝地道。

爷随性妄为惯了的,兴致一上来便有点子不顾场合,若是寻常人家的闺女,心眼儿小点,好些面子的早就被他折腾得羞愤而死,若是被外人看了去,还以为是爷在玩儿小星呢,也就是郡主那样彪悍的女子才能受得爷的折腾。

但是大冬天的在外头就折腾,这也未免……呃……太兴致勃勃了,郡主再身负武艺,也是女儿家家的。

百里青淡漠地瞥了他一眼,随手摘了一只缀在耳上的红宝石耳钉扔给他:“行了,一会子送点暖身的汤药让白蕊几个提她在炉子上温着,替本座宽衣罢。”

小胜子接住了那颗耳钉,心中一喜,看着百里青没有直接给他脸色,还给他打赏了,就知道这位爷肯听劝了,他素知百里青对西凉茉的心思,绝对儿是放在心尖上的,只是有时候爷总是任性些。

小胜子喜不自胜地把那颗耳钉仔细放好,爷身上的东西全都是最顶尖儿的好货,哪一样不是价值千金的?

然后他再屁颠屁颠儿去伺候百里青更衣。

一番简单的绾发,去衣之后,百里青合着眸子寻了个舒服的姿态,优雅地躺在浴池里,闭着眼,对着小胜子慵懒地摆摆手。

小胜子立刻会意,恭敬地领着几个宫人们躬身离开,留下百里去独自在池水里闭目养神。

浴室里很快就安静下来,而浴室外的温泉引流出去之处,一道纤细的黑影悄无声息地隐没在潺潺如瀑布般地坠落在室外流水坛之后。

引水处的温泉水池因为怕人下毒都有专人照管,但是浴池里用过的水引流出去只为了美观做成瀑布状,旁边种植了许许多多的植物,因为有温泉的缘故,所以即使是冬日,也异常茂盛,加上飞溅的水雾飘逸出来将整个温泉浴室妆点得宛如在秋山天然温泉池之中。

而这一处是并没与安排专人看守的,只有花匠和需要提水的宫人太监过来。

因此一道黑影悄无声息地潜入了这里,潺潺的水声和黑暗掩盖了黑影的呼吸之声,只要他不试图跨出这瀑布,进入宫室就不会被暗卫们发现。

虽然此处离开百里青沐浴的浴池并不算很近,只能隐约看到人影,但是这并不妨碍早有准备的人,拿起了航海常用的单筒铜质望远镜对准了宫内。

而这一处到底比在假山上窥视昏暗又遥远的长廊清楚多了,所以用那单筒望远镜便能很清晰地观察到浴池里的人的一举一动。

起初他不知什么原因还有些犹豫,但是后来便不再客气地直接举起望远镜仔细地观察起了浴室里的情形。

只这一望,却让他忍不住有点莫名地心跳如鼓。

只见空气里蒸腾起轻软温暖的白烟,笼罩围绕着半依在池子边的绝色邪妄的美人,眉梢眼角的淡紫深紫愈发地衬托得他眉目勾魂摄魄,长长的乌发用一只长长的水晶发簪束在脑后,几缕发丝慵懒地垂在胸口,宽肩窄腰,肌理结实而线条结实而优美,碧波荡漾掩盖了他腰部以下的,隐约只见白皙肤光如玉,平添诱色。

宛如餍足之后安静地栖息在自己领地上的强大美丽的妖魔。

让那偷窥的人影忍不住不自觉地涨红了脸,心跳如鼓。

只是一阵冷风陡然吹来,让他瞬间身上一冷,方才想起自己来的目的,便将望远镜拉长,仔细地看向那碧波盈盈的水面,只是百里青正在养神,并不能看到什么,那黑影只好继续安静地潜伏下去。

虽然有温泉暖意,但是此处乃是露天,依旧不时有寒风吹过,直冷得他渐渐瑟瑟发抖起来。

就在他快支撑不住的时候,忽然见百里青终于动了动,原来是泡够了泉水,他正打算起身取帕子擦一擦汗。

哗啦啦的流水顺着百里青精壮性感的身躯慢慢地流淌下来,极尽诱人。

而同时,陡然在望远镜里看到了一切的黑影,瞬间睁大了眼眸,不敢置信地倒抽一口凉气,梭然地退了一步。

就是这一步,让他心中陡然一惊,只怕自己露了行踪,立刻看向那望远镜里的人,想要看看百里青的反应。

却见百里青仿佛一点动静都没有,只是慵懒优雅地坐回了浴池里,但原本对着正殿门的侧脸却微微地偏了过来,朝向他这边而已。

他心中惊疑不定,却又觉得松了一口气,既然想要证实的猜测已经是真的了,那么也就可以离开了。

但是他方才一动,下一刻,却发现自己的手腕上不知何时多了一条纤细如蜘蛛丝的半透明金线,那黑影顿时一惊,下意识地再通过那铜望远镜看向百里青,只见镜中那妖魔一样的男人正转脸过来,对着自己露出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邪妄阴冷之间却带着勾人的妖异。

竟让黑衣人忍不住心跳又慢了一拍,呆了那一么一瞬,但下一刻他就知道自己犯了一个巨大的错误,就是这么一秒钟的迟滞,那根蛛丝瞬间爆起,将他毫无预警地瞬间拖进了房内。

巨大的拖扯力道直接让他狠狠撞断了挡在自己面前的假山,他几乎都能听到自己肋骨断裂的声音,然后那;力道一断,他就直接被拖进了水里。

无数温热的泉水立刻灌入了他鼻间,不知是否曾经溺水的恐惧让他立刻死命地挣扎起来,眼看着就要浮出水面,但随后一只冰冷的手便忽然捏上他的脖子,毫不留情地将他死死地按进了水。

那种肺部都要爆炸的恐惧让他完全忘记了要反击,只是一边歇斯底里地挣扎,一边红着眼透过那水面,清楚地看见百里青艳丽的面容上全然的冷酷和戏谑,仿佛玩味地看着自己手下挣扎的虫子。

可怕又美丽……

直到一只长箭带着开金裂石之力直奔百里青的脑门而来,百里青的手才略微松了松,他方才觉得喉咙好些,却又莫名地心中一抽,他自然是知道这箭是谁射出来的,拥有怎样的力道,看着百里青仿佛反应慢了一拍似就要被长箭破脑而入,电光火石之间,他竟然觉得有一丝遗憾。

却不想百里青原来竟然头也没抬,只是单手一扬,那长箭瞬间在空中爆裂成数段。

他陡然在水下睁大眼,不敢置信地看着百里青,却见他冷酷地一笑,手上力道瞬间变大,将他又压回了水里。

“呜呜……!”

而与此同时,接二连三的凌厉长箭不断地疾射而来,直取百里青头颅与身上数处大穴,但是立刻被瞬间从浴室外激射而入的另外两道杀气凛冽黑影利落拦截!

“当当当当!”长箭断成数节掉落水中。

与此同时另外几道黑影也从窗外飞入,手握长刀与魅部的影卫们缠斗在一起。

罡风凛冽!

很快就有刺客血光四溅,而魅一、魅二这样魅部顶尖的杀神又岂是寻常刺客能挡住的!

“行了,别让那些脏血把本座的水弄脏了。”百里青一边轻巧地捏住手下的刺客脖颈按在水里,欣赏他的痛苦与挣扎,一边慢条斯理地理了理头发。

“是!”魅一和魅二立刻点头称是,手上动作不再是招招见血,却是招招打残让对方失去行动力,再踢上或者扔出自己主子水池的范围。

直到那被按在水下的黑衣人几乎渐渐没了声息,就在百里青看着他已经是必死的瞬间,却忽然掏出手里不知什么东西猛然一按,水中一下之就冒出了无数浓浓的黄色烟雾。

“爷,小心有毒!”魅二大惊,立刻冲上去挡在百里青面前,同时一剑直接戳向水里。

奈何已经是戳了个空!

而百里青则眸光一冷,单手捏住了魅二的肩头随后一提身子直接跃出了水面,另外左手一抖,那挂在衣架上的白色长衫仿佛有生命一般飞了过来覆上他白皙的身躯。

而与此同时两道黑影抛下同伴,踉跄着向门外疾驰!

魅二确定了百里青无事,立刻提剑就要向外追,却被百里青按住了肩头。

“千岁爷?!”魅二有点茫然,那人根本跑不掉的,而且外头早已经围满了司礼监的人,为何爷要阻止他去追?

百里青淡漠地道:“不必去追,让外头的那些人也放开个口子让他们跑就是了。”

魅二有些茫然不解,不过他们从不质疑主子的决定,他立刻点头领命而去。

百里青看着自己手上一条精致的红绳拴着的核桃雕刻而成的小笛,阴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诡阴魅的光芒来。

“千岁爷,您没事吧!”小胜子捧着紫色的狐裘领着一群司礼监的厂卫们冲了进来,铁青着脸打量了一下百里青身上,确定没有看见爷有受伤的迹象方才松了一口气,立刻上前为百里青披上狐裘。

百里青一边向外走去,一边冷冷地道:“里面的那些作死的东西,全都不要留!”

“是!”小胜子立刻点头道,看向那些被魅一一个人就困在浴池中的几个黑衣人,眼中闪过嗜血的冷芒,看了一眼身边的小太监,那美貌小太监立刻点头跟上了百里青,小胜子则领着人提刀而入,顺便让人关上了浴池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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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呕——咳咳咳!”黑暗的假山群里,一道几乎与夜色融为一体的黑影不停地呕着水,同时身后略显高大的黑影也立刻帮他拍击着肺部。

好一会,才稍微缓解了一些,身后的人不无担忧地问:“您可好些了,殿下?”

“嗯……。”带着虚弱与劫后余生的庆幸,那人轻轻地应了一声,方才让人知道原来她竟然是个女子。

身后的黑影蹲下而来身子,轻声道:“殿下,您如今走不了,我背您回去,再晚点只怕全宫搜查刺客,对咱们很是不利!”

贞元依言靠在他的身后,让对方背起她迅速地朝她的宫殿飞驰而去。

一路避开鼎沸的寻找刺客的人声和戒严的司礼监人马,他们悄无声息回到了香兰宫里,祭月、祭香几个早已被外头传来的消息吓得如同惊弓之鸟,见自家主子回来,立刻也顾不得冻伤未好的腿,立刻一瘸一拐地冲上扶住了浑身湿淋淋狼狈无比的贞元公主。

祭蓝和祭红则立刻拿出了毯子包裹住她湿淋淋的身体,并端出了火盆和早已经准备好的姜汤给她驱寒。

贞元公主喘了一声之后,又喝了一盏姜汤,方才觉得自己回过神来,随后看向身边也同样湿淋淋的沉默男子:“祭渊,你且去喝一碗姜汤驱寒!”

祭渊沉默地点头,恭敬地离开。

“殿下,您这是怎么了,为何又落进了水里?”祭月忍不住担心地道。

“您要查证的事可是没成,所以惊动九千岁?”祭香也担心地一边帮她擦拭一头长发一边道、

贞元公主摇摇头,嘴唇泛紫地靠在了软枕头之上,并没有说话,只是眼神有点茫然,随后又略显烦躁地摆摆手:“行了,你们都出去就是了!”

几个婢女不敢说话,便伺候着贞元公主换了一身潮湿的衣衫随即离开了。

贞元公主一身中衣躺在床上,不知为何眼前总是闪过那人唇角的笑容,那是她第一次见到这位天朝实际上的统治者的微笑,惑人却又残酷异常,让人心悸。

果然,那夜自己的猜测是正确的,九千岁根本不可能是一个太监,他是一个地地道道的男子,而且是个极为残酷而危险的男子。

也只有那样的男子才有这样的手腕欺瞒天下所有人,以近乎铁血地手腕统治整个王朝。

但是……

她忽然想起长廊之下,幽幽烛火间,他对那个女子露出的几乎可以称之为温柔深沉的神情,虽然一切都看不清楚,但那种漫天大雪纷飞,冷彻心扉之间隐约的热情如熔浆一般,几乎将人烫伤。

贞元沉默着,忽然想,是不是只有对待那个女子,他才会在自己冰封的坚不可摧的壳下露出最柔软和灼人的热情。

但是……

她单手抚摸上自己的柔软的左胸,只觉得丰润下面还有一颗仍在狂跳不止的心,连着自己的咽喉……

她指尖掠在自己受伤的喉咙上,几乎能感觉到百里青修长细腻的手指,那种冰冷像一滴水顺着喉咙一路滴落进了她灼热的心口,然后化为了蒸汽。

那是个强大到可怕的男人,危险却……异样的迷人。

是她从来没有见过的男人,让她陡然升起一种奇异的征服欲。

贞元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唇瓣。

——老子是千岁爷有爱慕者的分界线——

西凉茉知道了宫里出现刺客的消息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下午,她方才睡醒,正窝在棉被里睡眼惺忪地偷偷揉自己酸麻务必大腿根,等着何嬷嬷和其他几个丫头们布菜的时候。

“逃了?”西凉茉听到丫头们的禀报,不由微微睁开还有点血丝的眼,不想昨夜自己睡过去以后,身边还发生那么多的事。

“是,真真儿奇怪,司礼监的人和御林军找了半宿都没有找到人,也不知道那人藏到哪里去了,莫不是变成了鬼飞了不成,还说司礼监的人多厉害呢!”白蕊嘟哝了两句。

西凉茉看了看沉默的何嬷嬷,淡淡地道:“既然千岁爷说人没找到,便是没有找到罢。”

“郡主,世子爷在宫外求见。”二等丫头白莲匆匆进来恭敬地福了福。

“西凉靖?”西凉茉微微挑眉,他来作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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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诱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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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靖进房的时候,便见着西凉茉静静地坐在窗外,窗外飞雪漫漫,有清冷天光静静地照在她明媚如兰的面容之上,有一种别样的迷离清冷之色。

见他进来,西凉茉看向他淡淡地道:“世子爷今儿怎么那么好心情,来看妹妹?”

西凉靖没有说话,径自走到她面前,静静地坐下,看着她:“怎么,我终归是你哥哥,听闻你身子不适,有感风寒,不能来看看你么?”

他的口气难得温柔,西凉茉心中奇怪,但也没有太多反应,毕竟如今虽然与靖国公府邸没有太多往来,却还没到撕破脸面的时候,她只是微微颔首:“那就有劳哥哥为妹妹费心了,今日里妹妹身子不适,你既然到了,便喝杯茶吧。”

说着,她便让白珍上了好茶搁在西凉靖面前。

西凉靖拿起来喝了一口,忽然看向西凉茉:“听说你会煮苗疆的打油茶?”

西凉茉并不奇怪他知道,自己煮茶给身边的人试吃也不是什么秘密,便点点头:“是。”

“可否为为兄煮上一杯?”他看向西凉茉,眸光深邃。

西凉茉却低头喝了一口被子里的灵芝茶,微微一笑:“改日吧,今日妹妹有点不适。”

她从不为不是自己人的人煮茶。

西凉靖看向她,忽然冷笑了一声:“你是只会为九千岁那阉人煮茶吧?”

原本说话尚且客气温和得让西凉茉觉得诧异,如今见他恢复了平常态度,她反而觉得习惯,只是淡漠地道:“若是哥哥想要说这些,那么妹妹奉劝一句,小心祸从口出。”

她家阿九可不是什么肚子里能撑船的宰相,反而是个标准的小肚鸡肠,她可不认为他会喜欢西凉靖在他九千岁的地盘上鄙视和谩骂他。

西凉靖眼底怒色一闪,正要说什么,却还是硬生生地忍耐下去,只是沉默着。

西凉茉也不去理会他,自顾自地喝茶,身边的婢子们也见惯这位世子爷对自家郡主一向不甚友好的态度,自然也是懒得理会他,只等他一会过了内臣探视的时间滚蛋就是。

沉默了一会,西凉靖却恢复了平静忽然道:“父亲给我议了一门亲事。”

西凉茉一怔,随后微微一笑:“是么,恭喜,不知是哪家小姐如此幸运。”

西凉靖却忽然抬起眼,目光灼灼地看着她道:“我并不想娶亲。”

西凉茉有点自莫名其妙,你不想娶亲与我有什么关系?

但她还是淡淡地道:“大哥哥若是不满意对方的女儿,自请父亲帮你另寻觅一桩满意的婚事也就是了,成亲时传宗接代的大事。”

说着她淡漠地垂下眸子,避开他那过分炽热的目光,她并不喜欢除了百里去以外的男人拿那种目光盯着她,即使他是她血缘上的哥哥。

“这就是你想说的么?”西凉靖忽然觉得心有点凉,看着西凉茉喃喃地道。

西凉茉没有说话,只是依旧半阖着眼。

西凉靖轻叹一声,压下心中浮现出来的奇异的疼痛,起身压抑着道:“既然妹妹安好,我且先走了。”

西凉茉点点头,吩咐身边的婢女:“送世子爷出宫。”

白珍立刻笑嘻嘻地上前请西凉靖离开,西凉靖回头看了西凉茉一眼,眼中有隐约压抑着的太多情绪,只是西凉茉至始至终都垂着眸子。

西凉靖只觉得心中有不可忍耐的微疼与麻,仿佛千万只蚂蚁在啃咬皮肤一般,他闭了闭眼,转身毫不犹豫地离开。

看着西凉靖离开,白蕊一脸莫名其妙:“这世子爷在咱们这说了一通有的没的,然后就走了,这是要做什么?”

西凉茉安静地坐着,只淡淡地道:“不知道。”

有些事不知道比知道好。

——老子是分界线——

“咳咳……。”

香兰宫内,不时地传来女子柔弱的咳嗽声。

“公主殿下,你可好些了?”男子斯文的声音里含着真切的担忧。

“嗯,还好……咳咳……多谢宁王殿下的关心。”贞元公主苍白着脸就着宁王手里的杯子喝了一口水后,虚弱地靠在了身后的软塌上,那日被百里青掐住喉咙按在水中,她不但伤了喉咙,而且还在被拖进殿内的时候撞断了两根肋骨,虽然已经敷了西狄秘药好些了,但是伤势却不是那么容易就能痊愈的。

病容让她绝艳的容貌清减了三分艳色,却平添了数分娇弱清婉,另有一番楚楚动人的风姿,让宁王心中柔软,又倒了一杯暖胃茶递给她:“小心些,别再感染风寒了,女儿家身子娇弱,若是落下什么病根岂非不美?”

贞元静静地望着宁王俊秀的面容,心中有些感叹,若是他日,她必定为他温柔清隽所动,只是在看到那个男人宛如罂粟一般可怕又迷人的风姿之后,她的心里却再没法子容纳下宁王的温情了。

只是,她终归是要嫁给宁王的,想到这一点,贞元轻轻地叹了一口气,随后喉头发痒又忍不住咳嗽起来。

宁王轻嗅闻了一下空气里的味道,这才发现这宫里的炭火味道熏人,不由颦眉看向祭香,有些不悦地道:“这样的炭火实在有点熏人,怎么不用银丝炭,本来公主落水就伤了喉咙,你们竟然这么不小心!”

贞元淡淡地看了一眼祭香,祭香立刻会意,有些愤愤不平地道:“也不知怎么回事,这些日子天寒地冻,奴婢也有去问内造府要银丝碳,但是内造府的人却说银丝炭今年进来的有限,所以除了要首先紧着九千岁和陛下之外,就是大都送去了千岁王妃那里,据说千岁王妃身子极为怕冷,所以用量极大,千岁王妃身边的女官们还特地交代了不准随意把银丝炭给别人,都要经过她们的分配。”

这话分明是指摘西凉茉暗中苛待贞元公主了。

宁王微微颦眉:“但是本王在太平姑姑那里及几位太妃那里也见到了银丝炭。”

祭香一愣,没有想到宁王是个至孝知礼之人,所以常常去后宫探望那些因为为人安安份份,而没有被送出家的太妃。

她不禁一时间哑然,见宁王用狐疑的目光看着她,她方才当机立断状似抱怨地道:“那奴婢且不知怎么回事了,许是那些内造府的奴才见咱们公主不过是要嫁过来的异国人,所以才说是千岁王妃要用,所以不给咱们罢。”

贞元适时地轻咳一声,娇软地道:“王爷不必往心里去,不过是些奴才们在嚼舌根子罢了,贞元并没有那么娇弱的。”

宁王沉默了片刻,只是对这她温和一笑:“贞元不必担心,这几年国库里多少有些空虚,所以内造府紧张些也是有的,一会子我让身边的长随送几箩筐银丝炭进来,以后你宫里的炭火就从我的份例里取就是了。”

贞元公主看着他温柔眉目,轻轻一笑:“那就谢过王爷了。”

等着宁王离开以后,一道戴着面具的高大身影不知道何时从宫墙上打开的一扇门走了进来,看着她讥诮地道:“没有想到咱们西狄第一美人贞元公主的美色也有失效的时候,宁王似乎对那位不若你美貌的千岁王妃更为维护呢。”

贞元冷冷淡淡地看了他一眼:“你以为所有男人都是没脑子的么?”

她自然听出来了,宁王更本不相信西凉茉会苛待于她,方才虽然没有如上次一般名言维护,但是话里话外分明能听出他对西凉茉的信任。

这种信任非常奇怪,不知所起,不知所终,她怎么明里暗里地探究都没有结果。

不知道起源,她自然很难下手去破坏这种信任,若是用力过猛,反而容易招来宁王的怀疑,就如今日一般,她见不妙立刻就结束了这个给西凉茉抹黑的举动,毕竟能在天朝那样激烈的皇族斗争里好好地存活下来唯一的成年的皇子,宁王绝对不是一个笨蛋。

譬如宁王中意于她,却不表示他是个昏聩的只要她说的,他都相信的人。

“你不觉得你该换个对象下手了,凭借你的美貌浪费在一个男人身上多可惜!”戴着面具的男人嗤笑一声。

“用不着你来给指点我该怎么做!”贞元冷漠地看着他:“我该做的,自然会做!”

她毫不客气的话语让那男人吃了个鳖,他僵了一下,随即冷笑道:“你以为我想跟你说这么多么,只是二皇子有消息传过来,你最好快点完成他交给你的任务,否则你那娘亲的日子,恐怕就不好过了!”

说这随手将手里的一封信甩给了她。

贞元公主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恨色,但还是迅速地平静下来,伸手接过信之后,对着那戴着面具的男人淡漠地道:“你可以走了!”

那男人轻蔑地嗤了一声,转身又回到了墙内,暗门悄无声息地合上,完全看不出痕迹来。

贞元公主打开了信封看了看,随后对着祭月淡淡地道:“晚上我要出去一趟,你准备一下易容成我的模样,在床上歇息着,谁都不见,若是还有人来,你一句话都不要说就是了。”

祭月虽然不是第一次扮演贞元公主的分身,但这一次贞元公主惊动了九千岁那个可怕的人和司礼监,还是让她有些忐忑不安,却不敢抗命,只咬着唇点头称是。

今年的雪特别大,入夜之后,整座宫苑都安静了下来,只有少许宫人是在没了法子要当差才出来行走,人影缪缪。

而华珍宫更是自从太平大长公主被禁足之后,人烟渺茫。

今夜华珍宫仿佛也如寻常一般安静地早早就熄灯了。

“太后娘娘倒是心思巧妙。”贞元公主似笑非笑的声音在寝殿内响起,她的目光落在窗上那一床厚厚的棉被上,

每一扇窗都挂上了这样厚的棉被,让监视华珍宫的人也以为宫里的主仆都已经睡下了。

太平大长公主坐在软榻上,伸手在暖炉上优雅地烤着火,声音冷淡地道:“夜里天寒地冻,若是你来只是说这些废话,那么你可以走了。”

一身寻常宫女打扮的贞元公主叹了一声,仿佛有些抱怨似地道:“太后娘娘,您为何总是这般冷淡地赶人呢,贞元来就算是有事儿,却也不能与太后娘娘聊上一聊么?”

太平公主干脆而坚硬地道:“本宫与你没有什么好聊的,所以不能!”

她我行我素惯了,若是不喜欢的人,怎么讨好她都没用。

贞元公主一愣,有些尴尬,但还是很快就恢复了寻常模样对着她微一笑:“太后娘娘,我的二哥哥来问您的答案,您考虑得怎么样了,若是您已经考虑妥当,是不是给我们的一个答复。”

太平公主烤火的手一顿,随后沉默了下去,仿佛完全没有听见贞元公主在说什么一般,只是静静地盯着那精致的暖炉,仿佛上面能开出花来一般。

贞元公主也极有耐性,只是安静地在一边等候着。

也不知时间过了多久,久到那镂刻壶的声音轻轻地敲击出三下响声,昭示着夜已经极深,到了三更天。

贞元方才发现她们已经在这里坐了足足两个时辰,她叹了一声,暗自揉了揉腿,而就在她以为自己还要再等下去的时候,却忽然听见太平公主喑哑的嗓音响起:“明月,去拿本宫放在暖阁里多宝阁上第二个匣子来。”

明月原本坐在寝殿外头几乎都要睡着了,陡然听见太平大长公主的声音,立刻起身,活动了一下发麻的腿脚,迷迷糊糊地应了一声,去了隔壁的暖阁,不一会就取来了一只方方正正看起来很普通的盒子。

太平大长公主接过来打开了盒子,将上面那些胭脂取出来,又从盒子底拿出了一枚玉玺。

贞元眼前一亮,精神一震,立刻从自己怀里拿出了一块明黄的布绢交给太平大长公主。

太平大长公主犹豫了许久最终一咬牙还是在上面盖上那一枚玉玺,随后仿佛几位嫌弃厌恶地将手里的玉玺扔回了盒子里,硬邦邦地道:“好了,你可以滚了,但是你们答应本宫的事情若是做不到,休怪本宫翻脸不认人!”

贞元公主心中大喜,立刻将那明黄绢布收入自己怀里,随后对着太平大长公主道:“自然,您且放心,我们一定倾力庇护太子殿下!”

“滚!”太平大长公主仿佛似极为不耐烦地怒叱,一向美丽高傲又冰冷的面容上闪现出一种颓色与狰狞。

贞元公主并不介意自己被呵斥,只恭恭敬敬道:“那就谢过太后娘娘了。”

随后她走向外殿,那外殿的墙壁上不知何时开了一扇正门,她便钻了进去,那门又悄无声息地合上了。

太平大长公主仿佛被抽离了浑身的气力一般,再不复方才的高傲,一下子伏在了软榻的小桌子上,泪如雨下,喃喃自语:“父皇、母后、皇兄……对不起,我不是要背叛家国,只是我……没有办法看着承乾生不如死……对不起,对不起!”

低低的抽泣声飘飘荡荡地回绕在空旷而冷寂的殿堂上空,有一种森冷凄然的气息。

——分界线——

时光流转,过了一段下大雪的日子,很快又到了年关,难得的是老天爷赏脸,给了好晴天。

整个世间被大雪妆点得晶莹剔透,满树冻了冰棱,看起来处处玉树琼枝,在浅白的阳光下异常的美丽。

秋山因着有温泉,动物们便都趁着这样的天气出来温泉边密室。

一头高大的公梅花鹿领着自己的族群在正低头在温泉边饮水,忽然它警惕地提起头来,猛然抬起前肢转身就要逃,但是为时晚矣,一只华丽的黑羽描金箭挟着开金裂石之力陡然射穿了它的脑袋。

力道之大甚至将它牢牢地钉在了树上,吓得其他所有的梅花鹿一路狂奔逃命而去,而原本安静的树林瞬间涌出许多穿飞鱼服的锦衣卫来,立刻策马去追那些梅花鹿。

“快快,别让鹿跑了!”

“抓到了千岁有赏!”

“驾!”

西凉茉看着围猎的热闹场面,捧着暖炉懒洋洋地道:“啧,原来你带我来就是为了打猎么,那些鹿那么可爱,你们怎么下得去手?”

百里青坐在杉树下的紫檀雕花太师椅上,瞥了眼窝在椅子里的西凉茉,便毫无顾忌周围人伸手将她抱到自己腿上,轻嗤了一声:“得了,你这懒丫头不就是想窝在房里不出门么,这大冷天的,要多走动走动才好,莫要这般不领情,本座还不屑带着其他人上秋山,日日在床上吃了睡睡了吃,莫不是要养猪么!”

西凉茉原本前生生于南国,最是怕冷,今生虽然出身在上京,但是年少时被罚跪天井的时候,伤了身子骨,所以同样怕冷,一下雪一刮风就恨不得缩在床上哪里也不去。

当然,这也方便了某只千年老妖——想上就上。

西凉茉权衡再三,她宁愿被千年老妖做死在床上,也不要冻得要死地在外头打雪仗。

这让白珍几个很是无语,当然九千岁是一点意见都没有的,但是在西凉茉坚决地窝在床上半个月后,百里青也终于忍无可忍地将她拖了出来。

“少来,这不是也带了其他人来么!”西凉茉对百里青的说法嗤之以鼻,随后伸手指了指那一头的艳丽红影还有一抹一直沉默不动的白影。

一个是贞元公主,一个是太平大长公主。

贞元公主见着百里去竟然将西凉茉抱在自己腿上,两人窃窃私语,气氛异常的亲昵,她不禁心中有莫名的不悦。

随后,她走了过来,对着百里青带着挑衅地微微一笑:“千岁爷,听闻你臂力过人,不知可敢与贞元赛一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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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七章 倒血霉的公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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贞元公主对着百里青带着挑衅地微微一笑:“千岁爷,听闻你臂力过人,不知可敢与贞元赛一赛?”

百里青却只淡淡瞟了她一眼,随后对着西凉茉似笑非笑地道:“怎么,可是吃醋了?”

西凉茉伸出一只手指在他面前摆了摆,一脸谦虚的模样:“爷,这是几?”

百里青不解她的举动,挑眉道:“这是壹,怎么,难道这是贰?”

西凉茉摇摇头:“既然爷也没傻,又怎么会问方才的问题,您是忘了您的身份嘛。”

为一个太监吃醋,难道不是笑话么?

百里青闻言,嗤笑一声,捏了把她的小腰:“你这丫头是越来越放肆了!”

对于二人这种完全无视她存在,当她是透明的举动,贞元心中一恼,但是她素来不是喜欢大吵大闹的人,便静静地站在他们面前,等他们说完话。

她看向了西凉茉:“千岁王妃,不知您有没有兴趣一同去打猎?”

发现对方的目标转移到了自己身上,西凉茉颇有兴味地看着她,却见贞元对着她淡淡地扯扯唇角,再此重复:“当然,千岁王妃也是飞羽督卫,想必箭术了得,一同试试手如何?”

西凉茉对于这种完全好了伤疤忘了疼的人,一向佩服她们娱乐他人的精神,于是便语带双关似笑非笑地道:“公主殿下过奖,西凉茉可没有您这般本事。”

这位公主殿下倒是有点本事,心理素质不错,当初西凉霜被她一脚踩断了手指,便吓得三年不敢出现在她面前,这位被她折腾个半死,倒是跟个没事的人一般。

贞元公主骚扰百里青,百里青完全当她不存在,但是她既然找上了自己的小狐狸,便让百里青觉得自己的兴致完全被打扰,或者说一开始极为扫兴,贞元不知道去哪里听说了他要带着小狐狸出来打猎的消息,便直接让使臣那边提了要求,要跟着出来散心,还要拖着太平大长公主一起出来。

偏偏宁王司承宇那个呆子,虽然没干什么蠢事,还是被贞元迷得五迷三道的,竟然不看他脸色,也出来劝说他把贞元带出去散心!

然后其他大臣也跟着傻乎乎地附和,他不耐烦之下就随口答应了,做个样子罢了,不想这二人竟然真真儿不识趣地跟来了。

而最让千岁爷觉得有点不爽的却还是怀里的这个丫头,居然说傻瓜才为他吃醋!

如今还一副幸灾乐祸的模样,便让他手痒痒地,想塞一把冰雪进她领子去,奈何不舍。

“既然公主殿下想要打猎,在下奉陪就是!”百里青忽然转过脸,看着贞元淡淡地道。

听到百里青答应了贞元的要求,不光是贞元眼中一喜,便是小胜子、何嬷嬷并着西凉茉都有点不可思议地看着百里青。

爷,今儿是怎么了?

贞元公主怕他反悔,立刻笑了起来,一挥手让祭月牵来马儿,祭香捧上弓箭,她利落地翻身上马,拿过小弓对着百里青微笑:“千岁爷,本宫已经准备好了。”

西凉茉目光停在她手上的弓箭之上,那弓箭极为精致,也不知用什么材质做成,通体泛着玉石一样的光泽,弓弦很细,但是看着极为牢固,整体异常漂亮。

百里青低头看了眼自己怀里的小狐狸,正打算若她不让自己去,只要她开口,他便不搭理贞元,不想却见西凉茉忽然从他怀里跳下雪地,兴致勃勃地伸手去摸她手上的那把长弓:“这弓不错,公主殿下去哪里寻来的,可有地方做,射程如何?”

贞元有点搞不清楚西凉茉想要做是什么,便淡淡地道:“这是我们西狄在海底寻的一种特殊的龙骨打造而成,冬暖夏凉,而且手感极好,弓弦是海中金蚕所吐,龙骨千年难得捞起来一块,是以极为难寻,这弓陪着海柳金箭,即使是女子开弓,其射程也可达一百多丈!”

一百多丈,岂非有三百多米接近四百米的射程?

西凉茉微微惊愕地看着那弓箭,这简直快赶上前生步枪的射击距离了!

若是这样的宝物多一些,那么组建一只远程狙击营,在战时必定能发挥极大的作用,可惜这种材质太少,只能是贵族的玩物了,真真儿太可惜!

西凉茉自打接手了飞羽鬼卫之后便对怎么打造一支具有特殊作战装备与特殊超前作战部队充满了兴趣。

看着西凉茉对自己的宝弓露出那种毫不掩饰喜欢的表情,若是按照贞元之前的性子倒是会为了做人情,博得对方好感对自己放松警惕而毫不犹豫地将弓箭送出去。

但是面前这个女子根本不会对她有任何好感,所以贞元径自将弓拿回来搁在了马上,然后看向西凉茉身后的百里青:“千岁爷,咱们就赛赛在这一个时辰之内谁捕猎到的猎物最多可好?”

这一望过去,她却发现百里青正不知为何黑着脸,阴森森地盯着西凉茉!

西凉茉却毫无所觉一般,转头看向百里青,还一副颇为惊讶地样子:“唔,爷如何还没有上马,让女孩子等的男人可不是好男人!”

百里青黑着脸盯着自己身前那只没心没肺的小狐狸片刻,却发现她完全装作没看见的模样,不由手心越发的发痒,真想卡住她的小脖子大力的摇晃,看看她脑子里到底有什么!

“本座本来就不是男人,夫人是忘了么!”百里青阴沉着脸,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随后没好气地走到被人牵来的马儿边,拿过描金长弓,踩着那跪下的小太监直接上了马,随后一扯缰绳:“驾!”

随后便扯着缰绳一路向林中飞驰,贞元公主没有想到他说走就走,竟然连招呼都没有打,只好立刻一扯缰绳匆匆地跟了上去。

因着两人是约定比赛,所以身边都只各自跟了一个随从负责捡猎物,祭月和一个司礼监的小公公也立刻分别上马追着自己的主子去了。

小胜子看了看主子远去的背影,又看了看正慢吞吞地走回凳子上坐下来的西凉茉,不由有点奇怪,又有点儿不安:“夫人,您不跟着去打猎么,小的总觉得贞元公主到底是个女孩家,有女子陪着比千岁爷陪着也要自在些!”

自家夫人怎么看也不是一个大肚能容夫君纳妾买姬的女子,怎么今日面对贞元公主近乎赤裸裸的对千岁爷的倾慕,竟然完全不吃醋?

爷方才大约也是因为这个在生闷气呢。

西凉茉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在那铺了厚厚狐皮的凳子里,懒洋洋地道:“你家千岁爷什么德性,你跟着他这么多年,难不成还不清楚么,本就是个任性妄为极其挑剔的,对人对物轻易看不上眼,挑三拣四,对于不喜之物除非是对他有用,否则是沾都不沾,连出现在视线里都觉得碍眼的人,难不成会随便被一个女人勾搭跑了?”

百里青若是对贞元有什么兴趣,恐怕也是有打算在她身上挖出与西狄有关的有价值的东西。

她顿了顿,打了个哈欠继续道:“男人可不是能看得住的东西,再说了,这么冷的天,傻子才去打猎,寒风凛冽刮得脸儿都疼,会去也不知道要做多少滋润补水的面膜才能缓地过来!”

唔,她总有一种预感,贞元那个傻妞要在千年老妖手上倒霉。

虽然很想去看热闹,但是……还是软软的凳子比较有诱惑力。

小胜子忽然想起自己几次去夫人那里的时候,就是因为夫人和几个丫头最喜欢把一堆各种颜色的泥巴状态的东西往自己脸上抹,然后白玉几个就顶着完全看不出来面目的脸就出来开门,大晚上的突然露出那种脸,直把他吓得屁滚尿流!

直到有一天在自家爷的脸上也看到那种东西以后,他就淡定了。

大概也许或者哪些泥巴都是好东西罢!

西凉茉说完话,只觉得外头冷风呼呼地吹,这凳子宽大,狐狸毛暖暖的都是百里青身上那种熟悉好闻的味道,于是她索性收起脚,缩在凳子上,慢慢地闭上眼,懒懒地嘟哝:“唔,本夫人闭目养神一会,如果一会子老妖回来,记得提点本夫人!”

不一会,大伙就看着她脑袋一点一点地,随后就完全缩进了毛茸茸的狐狸毛里——睡着了。

白珍、白蕊和小胜子几个面面相觑,这……千岁爷把郡主弄出来,难道是让她出来换个地方睡觉么?

且说这一头百里青和贞元公主一路飞驰进了林子里,想起那只小没良心的玩意儿,九千岁殿下就觉得手氧得狠,但是既不能把那家伙蹂躏一番,现在就打些飞禽走兽过过瘾罢了!

于是,这林子里趁着好天气出来觅食的动物们就悲催了!

“嘎嘎嘎嘎……!”这是猫头鹰被雪球弹下树的惨叫。“嗷嗷嗷嗷……!”这是出来猎雪兔,却被射穿了屁股的独狼的悲鸣。

“得得得……!”这是方才痛失领头鹿,如今又被另外一支黑羽箭直钉在树上的鹿的叫唤。

看着整个林子里一片鸡飞狗跳,身后捡猎物的小太监都措手不及,习惯了自己不舒服,就要大伙一块不舒服共同分享不快的九千岁殿下终于舒服了点儿,以至于路过一个棕熊窟的时候,他看了看那堆在洞口的草垛和雪里面隐约露出的那一团毛茸茸的大屁股,他决定大发慈悲地饶恕那只熊,当然,猎熊虽然很有趣味与挑战的事情,但也是件麻烦事!

毕竟棕熊,尤其是在冬眠与带崽的时候,脾气最是不好,招惹了若是为了狩猎兴趣倒是差不多,否则让只熊到处横冲直撞,吓得那些胆小的尖叫连连,反而没趣,就像当年在秋山之上司含香偷偷放出那些熊,立刻把那些朝臣们都给吓跑了!

所以百里青索性扯了马缰继续在林内寻找下一个倒霉的动物,只是他并不知道身后的贞元公主看着他一路骑射,利落而杀气凛冽,早已经看得有点痴了。

她原本跟着他出来,就不是为了真的比赛谁的猎物多,身为女子,她即使输给百里青也没有什么丢脸的。

但是这个男人竟然完全不理会她,自顾自地去狩猎去了,他骑的是一等一的汗血宝马,自己胯下的却是寻常骏马,根本不可能追得上他!

贞元一偏头,也看见了那熊洞,她眼中幽光一闪,随后忽然抽出两根长箭弯弓搭箭,直接将手里的长箭给射进了那熊洞,随后她拉着马儿退了几步,静静地等候着。

果然没过片刻,林间瞬间响起了棕熊吃痛之后愤怒的嘶吼声:“吼吼吼!”

毕竟谁睡觉到了一半,被射穿娇嫩的屁股,都不是什么愉快的事情。

整座树林瞬间震颤了起来,无数鸟儿都被惊飞,梅花鹿们更是吓得瑟瑟发抖。

百里青在听到熊吼的瞬间,便蓦然拉住了自己的马缰,转身看向方才的方向,果然听见了女子的尖叫声。

他不由颦眉,贞元那个蠢女人惹了熊?

“千岁爷,许是那熊被惊动了,咱们快走吧!”那捡猎物的小太监跟了上来,神色紧张地道。

若是千岁爷这里出了什么问题,他就完蛋了!

百里青沉吟了片刻,忽然调转马头向来处奔驰而去,

“爷、千岁爷!”小太监大急,只得无奈立刻匆匆忙忙地跟上去,同时暗自诅咒那个贞元公主。

百里青策马赶到的时候,正巧见着那愤怒的棕熊一把扯断了插在自己身上的利箭然后一路朝贞元公主飞扑过去。

贞元那一身红衣在雪地里异常显眼,她不知怎么从马上跌落了下来,一路跌跌撞撞地惊叫着向百里青的方向飞奔而来。

魅一和魅二仿佛凭空出现一般,忽然瞬间持着弯刀杀气重重地落在了百里青的面前。

百里青看了一会,贞元公主身形灵巧,虽然被棕熊追咬,却还能勉强不被熊咬到,眼看她离自己越来越近,百里青微微挑了下眉:“你们两个今儿给弄几只熊掌回去给厨子,想来本座许久也不曾吃到一品熊掌了。”

魅一和魅二立刻点头,随后足尖一点直接朝那只熊冲了过去。

贞元只觉得眼前两道黑影一闪,随后身后就传来棕熊的痛苦的怒吼声:“吼!”

她头也没回,提着裙摆径自地扑到了百里青的骏马前,抬头看向百里青,水眸含泪:“千岁爷,谢谢您……。”

随后她咬了咬唇:“我的马不见了,脚又扭了,能不能与您一块乘骑?”

百里青淡漠地道:“不行!”

贞元有点不可思议地抬起眼看向百里青:“您……为什么?”

她没有想到会有人能拒绝自己。

百里青眼底毫不掩饰地闪过一丝厌烦:“脏!”

贞元瞬间脸色白了白,咬着唇道:“您不觉得自己太过分了么?”

百里青微微挑眉,理所当然地道:“不觉得!”

随后他有点不耐烦地道:“那谁,把你的马给公主,一会子你和魅一他们背着猎物走回去!”

百里青身后的小太监顿时哭丧了脸,心中把贞元公主诅咒了一百遍,却不得不把自己的马儿让了出来。

看着百里青真就这么打算转身策马离开,贞元公主只得接过缰绳翻身上马,紧紧地跟在他身后,眼中一片不甘与阴郁。

明明他就转回头救了她,为何却态度如此奇异?

百里青可没打算理会她的想法,径自在前面策马而行,身后的贞元公主却不断试图策马上来和他一起并驾齐驱。

九千岁是什么人,岂可能喜欢会有人与他并驾齐驱?

能与他并驾齐驱的,一向多是被他禁锢在自己怀里的那只小狐狸!

他身下的汗血宝马极有灵性,同样有身为马中之王的傲气,不管身后的贞元公主怎么策马而追逐,它必定保持领先一个马身的距离,不近不远,却又让人跟不上,便是故意地气贞元公主。

却不知道贞元公主是否用力太过,她身下的马儿竟然忽然嘶鸣一声,猛然抬起前蹄,将她狠狠地向外抛了去。

贞元公主尖叫一声,硬生生地被甩了出去,随后一道紫色的华美人影瞬间手上长鞭一转就将缠上她的纤腰往回一扯。

两人齐齐落向地面,却不知道怎么回事原本地面松软的雪一下子就塌陷了下去,两人不防竟直接落了下去。

那洞穴似极深,贞元感觉自己好一会才落到了地面,半空之中,她忽然感觉面前那人忽然扣住了她纤细的腰肢,她心中微微一喜,到底男子都会有怜香惜玉之情,若是这般落难能换彼此关系亲近些,便是她算中了!

原来那树林地面上的坑是猎人挖的陷兽坑,扑了一层薄薄的网,能承受雪和落叶,看不出异常,但是若有猎物走过,便会落进陷阱之中,西狄多山地,贞元在其间长大,多见陷阱自然一眼就看了出来,便灵机一动设下此局。

但是她没有想到的是,百里青扣住她细腰后将她往地面一推,然后……

“啊——!”贞元尖叫了起来,她落地的瞬间除了承受了坠落的冲击力之外,身上还多了一个巨大的重量——百里青!

原来百里青扣住她的细腰是为了让她在落地的时候做地垫子,然后毫不客气地直接一脚踩在了她的背上!

那种冲击一下子就让贞元忍不住突出一口鲜血来!

旧伤加新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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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嘿,千岁爷很美味,但是他有毒啊!外带还有很多刺,很龟毛,很傲娇啊!今天没有分界线,答应了的妹子,不好意思,咱们明天做好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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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镜子与皇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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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等旧伤加新伤几乎让贞元公主瞬间去了半条命,差点把五脏六腑都吐了出来。

但是踩在她背上的男人完全没有下来的打算,贞元公主眩晕得难受,下意识地挣扎起来,不想一动身子更是痛不欲生。

最终她只得咬牙断断续续地道:“千岁爷,您踩到我了!”

如今她不是故作娇弱,而是真的说不出话来,欲生欲死!

百里青仿佛是才发现自己踩在一个弱女子的背上,没甚诚意的声音在贞元公主的背后传来:“是么,不好意思。”

贞元公主等了一会,发现他居然还是没有从自己身上下来的意思,立刻一咬牙道:“您能不能从我背上下来,很疼!”

百里青淡漠的声音再次响起:“不能,因为这里真的很脏,到处都是野兽的粪便还有毛。”

贞元公主听到这样干脆的回答,差点一口心血喷出来,什么叫这里很脏,还有野兽的粪便和毛,所以他的意思是她身上比较干净,要用她来做垫子么?但就是因为对方这样的回答,却让贞元完全不知道自己彻底词穷,不知道要说什么了。

这辈子她遇到过无耻的人不少,但是所有的无耻起码还有一层温情脉脉的面纱,她还没有遇到如此明目张胆,毫无道德的男人!

尤其是在面对她这般绝代佳人的时候,大概只有太监才会不动心,才会舍得如此折磨她!

贞元公主甚至开始怀疑当初自己窥见他的秘密的时候是不是看走了眼,

忍耐着剧烈的疼痛,贞元公主咬牙切齿地道:“您不觉得您太过分了么!”

百里青懒洋洋地道:“是么,难道公主殿下千方百计地将本座弄下这又脏又臭的陷阱里,不是为了与本座一诉衷肠么,如今本座难得心情好,大发慈悲,圆了你的心愿,有什么想说的便说罢。”

说着,他换了个姿势站立,毕竟脚下的‘美人垫子’不平,站着确实不太舒服。

贞元公主一惊,她以为自己做得很隐蔽,却不想原来在对方眼中不过是跳梁小丑,何况,她原本打算上演的是一出美人落难记,与百里青困在一起,在这样独立的空间里,两个人方能有打破藩篱的亲近的机会。

而不是作为一只肉垫和主子在肮脏的陷阱里讨论这些有的没有的!

谁见过有人会喜欢上自己脚下的垫子?

这一次,只能说她失败了。

因此贞元公主沉默了一会,还是忍痛道:“千岁爷,您说什么,贞元不懂。”

“真的不懂?”百里青挑了下眉。

他见贞元点点头,分明是放弃了这一次的打算,唇角弯起一丝讥诮的笑意:“好,既然如此,那本座也不强求。”

随后他忽然足尖一点,身形竟然慢慢地飘了起来,径自掠出了数丈深的陷阱里。

贞元公主没有想到他说走就走,顿时如遭雷击,随后竭力地想要唤住他:“千岁爷,等……!”

等等……她被踩得不能动弹,好歹把她拉出去别让她躺在粪和雪里啊!

但回应她的确实飘落的几片落叶飞雪。

望着空无一人的陷阱洞,贞元公主第一次感觉到什么叫做偷鸡不成蚀把米——欲哭无泪。

——老子是476420296风筝妹子加入锦衣卫女卫组,九爷亲卫队的分界线——

等到九千岁大人一脸神清气爽地出现,魅一和魅二等人早就已经等在洞口不远处,却没有没靠近,只因为他们太了解自家爷的本事,既然他选择跟着西狄公主进了陷阱必然有他的理由。

如今见主子出来,二人便上前一拱手,亦并不作声,随后便仿佛凭空消失一般隐没了身迹。

踩了人以后,百里青心头的不爽浊气出来之后,整个人仿佛也爽利了不少,便让锦衣卫的人抬上那只倒霉的熊,一同回到营地。

一路上见着不少锦衣卫们都收货颇丰,他心情也不错,都大大方方地给了赏赐。

只是他并没有留意到众人虽然恭恭敬敬但离他略微都有一点距离。

只是这样的好心情,只持续到回到营地,看见某只彻底睡成一团毛球的某人之后,尤其是某人睡姿不佳,那一件盖在她身上、属于他的紫狐大氅靠近她下巴的那一块分明被那混脏东西的口水弄湿了!

他阴魅的眸子里瞬间闪过阴恻恻的光来,额头上微微一抽。

小胜子何等精明的,立刻发现自己主子气场不对了,赶忙凑过来笑眯眯地道:“爷回来了。”

随后看向他身后锦衣卫们抬着的黑熊,不由一惊,叹道:“哟,不愧是千岁爷,这一头熊就已经证明您是今日的魁首啊!”

“那个死丫头睡了多久了?”百里青根本没理会小胜子的顾左右而言他,只阴恻恻地道。

小胜子也只好打个哈哈:“刚睡,刚睡,夫人只是有点困,有点困,所以打个盹,等着爷回来也好伺候爷呢。”

百里青冷笑:“哼,刚睡,只怕是本座一离开,她就睡得像头猪了!”

居然完全无视他的好意和吩咐,带她出来玩儿,不就是让她活动活动筋骨,居然敢如此明目张胆地阳奉阴违!

随后,他大步流星地走过去,站在西凉茉面前居高临下地睨着她片刻,随后伸手一把掀开盖在她身上的紫狐大氅,俯下身子靠近她耳边妩媚而阴森地道:“臭丫头,你是皮儿痒了不是,还不给为师起来!”

话音刚落,西凉茉仿佛陡然被吓到,又或者说被冷风吹得一个激灵,瞬间从那温暖的梦乡里出来,闭着眼一下子坐直了身子。

百里青看着她模样,正为自己的威慑力露出满意地一笑,便忽然被人一把粗鲁地朝脸上推去,顺便还抱怨:“谁啊,把大粪拿到这里来了,快点拿走,臭死了!”

百里青一时间不防竟然一下子被西凉茉狠狠地推得踉跄了几下,力道之大让他差点坐在地上,好在他功夫向来了得,一个千斤坠牢牢站稳了,却又听到她口里喃喃自语,瞬间脸色一僵,随后阴沉着脸睨着西凉茉。

却见她还在那里挥手嘟哝:“滚滚滚,臭死了!”

自家夫人迷糊之中的口无遮拦瞬间让周围的人暗自叫糟,身为天下最华丽、最优雅、最美丽、最完美的九千岁居然被人说像大粪,完全触摸到爷的底线了!

看着百里青安静的背影,一干锦衣卫们并司礼监的众位公公们齐齐地、不动声色地踮脚尖往后慢慢移动。

不好!

有妖气!

“蹭!”仿佛哪根理智的弦被绷断了,百里青额头上冒出一根青筋,再次大步地走了过去。

安静的秋山雪原间陡然响起宛如沉睡的妖魔被激怒的狂暴吼声。

“西凉茉——你这个作死的兔崽子,活得不耐烦了罢!”

其吼声气韵之悠长,气场之强大,令秋山上万树齐齐一抖,树下落雪纷飞,飞禽走兽齐齐浑身一震,暗自道,不好,有强大的异类侵略者出现!

……

西凉茉揉着耳朵,哭丧着脸看着自己手里一大堆几乎堆到自己鼻子上的洗漱用品,嘟哝:“这是干嘛呢,分明是公报私仇、挟私怨打击报复人民群众啊!”

“你说什么!”一道悦耳却阴沉的声音在前面响起,西凉茉赶紧摇头摆脑地赔笑:“没什么,没什么,只是觉得爷美貌无双,天下第一,妾身看得心中小鹿乱撞、面红耳赤、饥肠辘辘、头晕眼花、汗流浃背、腰酸背痛、脚气发作……呃!”

呃,好像有什么奇怪的词语混进去了,算了罢,拍马屁而已,不要计较了。

百里青阴沉沉地看着她笑了笑,笑得她背脊发毛,却见他一转身径自进了温泉池去了。

小胜子哭丧着个脸,压低了声音道:“夫人,爷难得好心,百忙之中带您出来散心,都是为了您好,方才听陪爷去捡猎物的小陶子说了爷是为了给您猎熊,淘弄几只熊掌和熊胆补补身子才会落入陷阱的,您还嫌弃他臭,也难怪爷生气了。”

唔,原来如此么。

西凉茉想了想,才发表了自己的意见:“爱护动物,人人有责。”

小胜也沉默了,虽然大不敬,他觉得欠抽这个词用在夫人身上其实挺合适的。

温泉池内传来百里青阴沉沉的声音:“还不进来,作死么!”

小胜子语带同情地道:“夫人,你且放心,小的已经让人备下久久归元十全大补汤,您就放心地去了罢!”

西凉茉翻了个白眼:“你当我是上刑场送死嘛!”

小胜子:“唔,节哀。”

西凉茉:“我只是进去给他梳头洗狐狸毛而已,不是去卖身到死,麻烦你不要用这种眼光看我,谢谢!”

小胜子:“唔,保重。”

西凉茉:“……算了。”

解释就是掩饰,小胜子都已经习惯那个随地发情的大狐狸的前奏,也见惯了她两腿发软地被神清气爽的大狐狸给拖回来,所以她也没有什么好害羞的了。

西凉茉转身,掀开了那挡在面前的珠帘,捧着一堆洗漱用品慷慨从容就义地一般地大步走进了温泉池。

半个时辰之后

……

西凉茉大汗淋漓地顺手把自己已经被温泉蒸汽和汗水浸湿的衣衫拉脱下来,再一手扯了扯自己的裹胸,一手小心地抓住才上好香油的乌黑青丝:“爷,够干净够香了么?”

百里青懒洋洋地靠在冒着水池边上,手里握着酒杯优雅地品了一口:“你觉得够香了么?”

西凉茉立刻点头如捣蒜,赶紧道:“够够,爷什么时候都会死很香很香的。”

她已经蹲在水池边给他一缕一缕地刷毛上香折腾了大半个时辰了!

“是么?”百里青轻轻颦眉,仿佛不无幽怨地道:“奈何之前却会有人嫌弃本座身上臭如粪土呢。”

西凉茉一脸惊讶并义愤填膺地道:“谁,谁敢对爷不敬,真是太过分了!”

百里青阴魅幽深的眸子盯着西凉茉片刻,轻嗤:“西凉茉,你的脸皮是越来越厚,越来越无耻了,嗯?”

西凉茉微微一笑:“多谢爷的夸奖,若非有爷这样的英明的师傅主在前,妾身如何能一日千里,但厚脸皮的功夫还是追不上爷啊!”

百里青眯起眼,危险地睨着她:“怎么着,你且还有理了么?”

西凉茉忍不住一下子站起来:“喂,阿九,你别太过分,我又不是故意的,你本来就很臭啊,也不知道和哪个野女人钻了山洞,现在本督卫不但没有计较你红杏出墙,还帮你一条条地顺狐狸毛顺了大半个时辰,你还想怎么样!”

她一站起来,就感觉一阵凉风来袭,瞬间让光溜溜的背上起了一层鸡皮疙瘩,打了个大喷嚏。

却不想百里青却没有发怒,只微微合了眼,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湿了水汽曲线毕露的诱人之处,慢条斯理地道:“你不是不介意本座与别的女人一起出行么。”

“哼!”西凉茉扭过头不理会他。

百里青却弯起了精致的唇角:“下来,你些地方没有洗到。”

空气太冷,让西凉茉没好气地又蹲下来,瞬间觉得没了什么气势,她粗鲁地一抹头上的汗水:“什么地方没洗到,要不要连你的狐狸根上的狐狸毛也一根根洗干净?”

这般粗鄙的话语让百里青顿了顿,随后却微笑着点点头:“爱徒既有这般觉悟,为师自然不好阻挡,且下来就是!”

西凉茉一愣,错愕地盯着他:“你说的是真的?”

百里青阴恻恻地一笑:“哦,原来爱徒是在欺骗为师么?”

整座温泉池瞬间阴风阵阵,让西凉茉含泪无语问苍天,这就要自作孽不可活。

但她还是红着脸,老老实实地下了池子,乖巧地给千年狐狸精洗狐狸根上的狐狸毛,洗着洗着,狐狸精自然非常享受。

西凉茉直接手软握不住那越来越狰狞的某处,心虚地转过身想要爬上岸,自然是不成地,被狐狸精拖进温泉里,好好地发泄了一番淫欲。

也不知过了多久,方才云消雨散。

西凉茉浮在水面上,半爬在某只心满意足的千年狐狸精的肩膀上,有气无力地道:“你干嘛跟贞元一般见识,还要跳进那陷阱坑里头,折腾一身邋遢的出来。”

百里青慵懒地抚摸着怀里人儿背脊上光滑细腻的肌肤:“心情不甚好,想要换个脚垫子踩踩,尤其是那种自鸣得意,以为自己一张脸蛋便可迷惑天下,把人都当傻子的那种丑女。”

西凉茉暗自为贞元公主默哀三分钟。

贞元公主大概永远不会明白,她虽然生就容貌绝丽,比起九千岁来还是差了那么一截,在九千岁殿下的心中,眼中,根本没有任何人比他更美,事实却也是目之所及,还真没有人能比他美。

若是面对美人就心动、心软,那百里青完全可以爱上着镜子里的自己就足够了,何况这位爷素来是个鸡蛋里头条挑骨头的,身边经常露脸贴身伺候的不是美人都不用,就是小胜子也是个唇红齿白的人精儿,他早就对美色免疫了。

对于自认为美貌无比的人,九千岁殿下一向是非常乐意去打击对方的自尊心,让对方认清楚谁才是天下第一美人的。

唔,这种诡异的傲娇的行为让她忽然想起了某个西洋童话里的一位皇后娘娘最爱做的事情就是对着一面神奇的镜子天天问:“谁是天底下最美丽的人?”

于是每一次在镜子谄媚地回答:“娘娘,您才是天底下最美貌的人。”中,皇后娘娘就高氵朝了,非常满意地离开了。

唔,然后因为镜子实在不耐皇后娘娘日夜过来询问,令到它差点精尽人亡,于是只好寻求别的解放途经:“唔,娘娘,其实隔壁的贞元公主才是最美丽的人啊!”

于是这位姓百里皇后娘娘便性冷淡了,愤怒了,阴暗了,决定要让弄死那个敢比百里皇后娘娘世还要美丽的贞元公主!

然后……姓百里的皇后娘娘其实是一个强大妖魔,各种折磨虐待可怜的贞元公主,一百遍啊一百遍!

没有然后了,身为姓西凉的镜子终解放了,皇后娘娘很忙,没时间过来折磨她。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脸上露出美丽温柔满足的微笑,总觉得某人脑子里有不太好的念头,于是温柔又危险地道:“你在想什么,丫头?”

西凉茉摇摇头:“没什么,只是想起了一个听西洋人说过的故事。”

她知道,童话永远是童话,现实总是残酷的,身为西凉镜子,永远逃不出百里皇后娘娘的魔爪。

不过,为了不让百里皇后娘娘去虐待折磨周围可怜的人们,她只好接受这种艰巨的任务

“哦,什么故事?”百里青素来知道她脑子里不时会蹦出奇特的故事来,于是兴致勃勃地挑眉问道。

西凉茉长叹:“是关于一面镜子怎么被恶毒的皇后操死的血腥悲惨故事,还是不要说了,那实在是听者伤心,见者流泪啊。”

百里青更感兴趣了:“哦,是么,怎么个血腥法,说来听听?”

西凉茉:“血腥……不是重点好不好。”

第九十八章 太平已去不复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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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从门外进来的时候,就看见百里青阴沉着脸,身上那种可怕的气势让小胜子都不敢多说话。

西凉茉已经得了消息,便摆摆手让小胜子离开,随后走到他身边坐下。

百里青眯起眼,摩梭着小指上的宝石甲套,阴沉沉地道:“哼,吃里扒外的东西,若不是看在当年母妃还算疼爱她的份上,本座早就处置了她。”

西凉茉微微挑眉:“原来如此,我还以为你当初是看在她肯交出她在西狄布下的暗桩图,再加上她的身份的缘故,你才对她格外开恩。”

当初宫变之时,他下手清洗太子一党的人不可谓不雷厉风行、不冷酷,不少人直接就被‘乱党诛杀’在宫里,连求饶的机会都没有。

但凡与太子一党略有来往的人人自危,不敢多言,唯独这位太平大长公主敢跪在太极殿前,用尽威逼利诱的手段来为太子殿下求情。

“哼,本座尚且未曾沦落到那般地步!”百里青垂着眸子,阴郁的轻地嗤了一声。

西凉茉淡淡地道:“如今也不是与她生气的时候,咱们还是考虑一下要怎么去应付西狄人才是最要紧的,至于其他,以后再处置也不迟。”

“如今那百里赫云扫平了自己登基的障碍,得登大宝,只怕在他扫清了其他皇子的余孽之后,就会不甘寂寞了,说不定领兵再犯也不是不可能,毕竟他的主力兵马并没有受到致命的打击。”百里青冷嗤一声。

西凉茉沉吟了片刻,倒是有些不同的见解:“这倒是未必,若是我踩着自己兄弟叔伯的人头得登大宝,又立刻兴兵发难,对于我的权位巩固怕也没有什么好处,毕竟朝中根基不稳,倒不如先相安无事几年,再做打算。”

“你是说他会继续派人修订完咱们的合约?”百里青挑眉。

西凉茉点点头,莞尔道:“若是单方面撕毁合约,只怕他师出无名。”

百里青顿了顿,似笑非笑地把玩着小指上的华美指套:“哼,就算他想马上调集人马专心对付我们也没那么容易,既然没有敌人,那就创造一个敌人好了。”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脸上那种阴惊的笑容,也微微挑眉:“你是说……。”

百里青勾了下唇角,没有再说什么。

——老子是分界线——

宁王司承宇有点纳闷,不知为何他的未婚妻贞元公主最近总是那么容易受伤,两次溺水,一次摔下了猎人的陷阱,仿佛总有点撞邪似的。

“王爷,已经半个时辰了,要不您还是先回去罢,我家公主殿下喝了药才刚刚睡着,只怕不会那么快就醒了,您公务繁忙,若是耽搁了什么要紧事情,总是不好。”祭香看了看坐在外殿颇有一段时间的司承宇,有些歉疚地道。

宁王斯文地笑了笑,随后将自己手上的保温银丝暖龛递给她:“也好,这里面是本王让人熬煮的灵芝雪莲汤,对于伤口有极好的愈合效果,你且先拿去炉子上暖着,等你家公主醒来了,让她喝了。”

祭香一愣,随后立刻接了过来,再赶紧恭谨地送了宁王出门,见着司承宇远去的背影,祭香不由咬着唇,微微红了脸。

心中亦暗自地道,也不知道为什么公主殿下最近对宁王越来越冷淡了,反倒是总凑到九千岁那里去,宁王这样斯文秀逸又温柔的男子,方才是佳偶良配啊……

祭月走过来,看着祭香的表情,不由心中咯噔一下,随后警惕地道:“祭香,你在看什么,殿下让咱们两个进去。”

祭香立刻匆忙地点头,红着脸提着那暖龛转身朝贞元公主的房间走去。

祭月看着她慌张的背影,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不管公主殿下是否能看得上宁王,那都是殿下的夫君可容不得他人觊觎,这个丫头别不是生出什么不该有的心思了罢。

“你手上的是什么?”贞元公主如今连坐都坐不起来,百里青那日的恶劣行为让她才好的肋骨一下子又断了,甚至比上次还多了一根肋骨受伤,让她完全无力坐起来。

“是王爷给您送来的补品,您要不要现在用一点,王爷见您服药了所以在外头等了您半个时辰呢!”祭香轻声道。

贞元公主闻言,有些复杂地看着那只银龛,随后闭上眼,摇摇头:“不必了。”

宁王对她越好,她心中却莫名地越发不甘心,她不懂得百里青为何竟然对她连最基本的怜香惜玉都不曾有,难道就因为她是西狄人?

虽然知道自己要嫁给的人必定是宁王,但是始终会觉得心有不甘,自己看多了宫中那些虚情假意,自己本就是个冷清冷性的人,虽然对百里青的心动多少有一种面对强者时候的那种倾慕与征服欲,但是……她轻叹了一声,她终究是第一次动心,就是这般下场么?

贞元公主并不是一个没有自知之明的人,她开始衡量自己的选择要付出的代价,尤其是那个男人明显地表现出对她并无兴趣,甚至厌恶的时候是否要继续。

祭香端着银龛出殿门的时候,低头看着自己手里的东西,不免暗自埋怨自家的主子不晓事。

“王爷的一番心思就这么浪费了……。”

她想了想,寻了借口屏退了跟着自己的小宫女,瞅着四下无人便转身捧着银龛进了自己房间,关上门后拿了一只小碗舀了那昂贵的药甜汤来用。

甜而不腻的甜汤在喉咙里转了转方才落肚,祭香忍不住微微弯起甜蜜的笑容。

祭香去处理宁王送的东西,祭月则在贞元公主身边陪伴,见着贞元公主沉仿佛陷入了沉思,她方才轻声道:“殿下,二皇子,不,陛下那一头传来好消息,前些日子他已经顺利登基了。”

贞元公主顿了顿,随后微微一笑,看不出喜怒,随后道:“是么,嗯,便替本宫去信一封,就说恭喜皇兄了。”

祭月点点头,随后却见贞元公主眸光幽幽转了转:“是了,不知太皇太后娘娘最近如何了,这个消息传出来,九千岁和千岁王妃不会不知道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祭月点点头,神色有点凝重:“没错,那时候公主殿下仍旧在秋山修养尚未回宫所以不知道,在从秋山回到宫里的第二日,太平大长公主住的华珍宫就走水了,所以司礼监的人将太皇太后娘娘给送到一处靠近冷宫的偏僻的华宇宫给软禁起来了,如今所有人都不得任意出入那宫门。”

贞元公主微微眯起眼:“这样么……。”

她想了想,便吩咐道:“从今日本宫起闭门谢客,轻易不见任何人。”

祭月一愣,随后立刻点点头,这个时候大家都心知肚明到底二皇子是怎么登上皇位的,她们这些西狄人最好还是不要在这风口浪尖上去触霉头,就算对方知道是她们做的,但总不好立刻撕破脸。

——老子是天使gigi妹子加入九爷亲卫团,得抚摸九爷傲娇玉爪三秒钟的分界线——

“太平大长公主,你真是越来越让人失望了。”一道凉薄的声音在略显简陋的宫室里响起:“这一次的事情,百官群臣都知道了您给西狄二皇子写的‘遗诏’,如今朝野上下议论纷纷,你不觉得自己应当对我们有个交代么?”

太平大长公主依旧是一身流云锦的素色衣衫端坐在木桌前,面无表情地道:“本宫原本就是西狄的太后,当初不也是皇兄将本宫嫁到西狄去的么,既然如此,就算本宫写下那份‘遗诏’又如何?”

西凉茉看着她,片刻之后讥诮地道:“是么,若是西狄的太后,不,现在该是称呼你为太皇太后了,那为何你还站在这天朝的土地上,接受天朝百姓的供养,不觉得羞愧么!”

太平大长公主垂下眼,手指扣住自己的膝盖头,硬声硬气地道:“本宫有什么错,当初若不是皇兄逼迫本宫和亲,本宫又怎么会成了他国的太后,何况,难道不是你说的,要让本宫去得到自己应当得到的么!”

“所以,西狄人和你交换了什么条件,以换取你对二皇子的支持么?”西凉茉端起紫砂杯慢慢地品了一口清茶。

太平大长公主看了她一眼,随后淡漠地道:“没有什么条件。”

西凉茉搁下茶杯,看了她许久,那种冰凉的、犀利的目光几乎能穿透了太平大长公主心房一般,让她有些狼狈地别开脸。

西凉茉方才轻叹了一声:“太平,你连撒谎都不会撒,若是没有人许给你关于司承乾的什么好处,按照你那种性子又怎么可能做出背弃自己家国的事情。”

太平大长公主瞬间脸色一白,片刻之后,她勉强张了张干涩的嘴唇:“你……你……。”

最后,她一咬牙道:“你既然早就知道我对承乾的心,我是绝对不可能放着他这么凄惨地过日子,最后死在牢笼之中,不,他若是被圈禁一生,只怕宁愿一头撞死在那大狱里!”

西凉茉冷冰冰地看着她,目光锐利:“太平,你是不是疯了!我是说过你若喜欢,便将他留在你身边也不不是不可,就算他被圈禁一生又如何,他是一个男人,也曾是一国储君,生死荣辱与胜败都是他自己选择的,不是么,难不成如今理直气壮地出卖家国也是你们这些皇族人的道理么!”

太平大长公主哪里曾被人当年这么厉声呵斥,虽然只觉得西凉茉的话不无道理,亦将她逼迫得哑口无言,脸上一阵红色,一阵青色,但是她却不肯屈软,之硬声道:“那不是你心上的人,你自是无所谓的!”

西凉茉实在看不得原本还算是敏锐的女人为了一个男人变得这般低到尘埃里,她陡然起身,对着太平大长公主森冷地道:“公主殿下,您且别忘了,如今他的性命还在你手里,若是你再这般恣意妄为,那么就休要怪我不讲情面,让你绝了对司承乾的念头”!

太平大长公主一听,怔怔地看着她:“你……你说什么?”

西凉茉没有说话,只是一转身向殿外走去,淡淡地留下一句话:“太平,每个人的容忍限度都是有限的,当你与别人做了一样的事情,别人受罚了,你却安然无恙的时候,你最好珍惜你的幸运,幸运的时光总有被人用完的时候,你便好自为之罢了。”

太平心中莫名地一紧张,一下子站了起来,想要去拦住西凉茉,却不想等着她追到门口的时候,西凉茉已经跨出门外,司礼监厂卫们毫不留情地‘呯’地一声将大门封上。

“西凉茉,你想要对承乾做什么,我当你是朋友,难不成你就这样回报我么?”

西凉茉听着门后传来太平大长公主歇斯底里的尖叫,她暗自叹息了一声,无奈地摇摇头,转身领着白蕊和白珍离开。

只是这个时候,谁也没有想到,被关入陌生宫殿的太平大长公主会越想越害怕,最后竟然会做出那样的事情来。

是夜,太平公主坐立不安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点燃了一只白色的气死风灯,随后,她走到窗边,将那一盏灯挂在了窗前。

执夜的厂卫们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暂时不曾发现什么异常,便由着她去了。

只是不知道过了多久,原本应当是黄色的火苗,不知在什么变成了幽幽的绿色,带着一种不详的预兆一般。

第二日早晨,大雪瑟瑟,两个婢宫女撑着伞,慢慢地靠近了华宇宫的殿前。

看着面容阴冷、戒备森严的司礼监厂卫们,两个宫女有些害怕地福了福:“我们是御膳房过来送饭菜的。”

司礼监的厂卫们仔细地检查了一下她们送来的东西,把碟碗都查得极为仔细,每一个角落都不放过,就是怕有人利用其中缝隙或者饭菜传递消息,暖龛里用炭火温着一壶酒、两样大菜、两样小菜,一碗汤倒也没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再有人过来用银针试了毒,方才接了她们送来的暖龛,面无表情地道:“你们可以走了。”

两个宫女一愣,却也不敢多说什么,点点头,再转身离开。

一名司礼监厂卫将暖龛提了提,摇摇头:“这位公主倒是咱们在司礼监那么久,待遇最好的人犯了,却真不知这般吃里扒外,通敌叛国的公主,千岁爷何必还留着。”

另外一名年级稍大些的厂卫冷冷地瞪了他一眼:“主子的事情是你能议论的么,还不将东西都送进去!”

那人立刻噤声,将东西都送了进去。

太平大长公主接了东西之后,立刻让明月将门关上,随后取出了放在暖龛里面的所有饭菜取出来,然后捧着那暖龛走到暖炉子边坐下,将暖龛里面的灰全都倒进了炉子里,再用火钳将剩下的烧着的银丝碳一块块地放进了暖炉里,果然在暖龛的炭火盒子底下发现了一块看似完全没有燃烧的银丝炭一样的东西。

她小心取了出来,微微一用力将那炭火掰开成两半,只见里面果然露出了一截纸条,她拣来看了看,随后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地狠狠地闭上了眼。

一边的明月很是不安地看着她,想要说什么,却终是没有说出口。

半个月后,天牢内。

看着完全没有动过的饭菜,狱卒忍不住对着那牢房里背对着他坐着的人影没好气地道:“我说前太子爷,咱们这里到底不是御厨房,您也不是什么真太子了,便好生将就一些吧,一会子你就要上路发配边疆了,这大冷天的你不吃东西可怎么好!”

落毛的凤凰不如鸡,这一位不是上一回那个公主凶恶,他才懒得理会这么个人

狱卒骂骂咧咧的声音却还是不能让司承乾移动半分,狱卒只好无奈地离开了,一边走一边暗自骂:“真是个不识趣的,饿死算了。”

司承乾静静地望着上着栅栏的天窗外飘雪的一小块天空。

半个时辰前,顺帝有诏书下来,要将他流放到鲁郡。

印象之中那个地方似乎是天朝出名的采石伐木地,宫中殿堂和皇陵建立都是由那边运来石料,不少采石和采木的工人都是流放的犯人。

只是不知道,自己是否有命能走到那里。

就算走到那里,难道自己要一生一世与奴隶为伍么?

他深深地闭上眼,轻叹了一声,有一种冰凉而决绝的气息。

不,与其如此,不若于半路殉国!

果然在一刻钟之后,司礼监衙门的人便备齐了车马,便将司承乾提了出来,给了司承乾一件棉袍,待他穿上之后,押送到马车上。

今儿是个难得的晴天,午后的阳光冰冷地步照射在地面的皑皑白雪上。

但是这附近却并无什么人出没,只有负责押送他的一队七八十人化妆成压镖人的锦衣卫,司承乾身份敏感特殊,押送他离开的诏书都是秘诏,连狱卒都是人到了门口才知道原来是要流放太子爷。

司承乾在上马车前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却没有看见他想要看见的那张面容,他自嘲地勾了下唇角,上了马车。

马车吱呀、吱呀地一路离开了落满了大雪的上京。

……

黄昏,从漫天的云到地面的白雪都仿佛被夕阳镀上了血一样的猩红色泽。

长风凄凄,夕光漫漫之下有一黑一白两道人影静静地站立在山谷的潺潺河水边。

“你何苦要救我,这番动作,只怕司礼监的人三日之内就能查出是你的手笔。”高挑的男子静静地负手而立,黑色的大氅在他身上簌簌飞起,有一种萧索的味道,从即将踏上九五之尊的位子上跌落下来,母后的殉葬已经让他身上再无当初那种流于眉宇之间的傲然,却多了一种幽冷深沉。

太平大长公主依旧是一身长年不变的白衣,白狐裘,她看着他的背影,轻声地道:“这你便不必计较了,总归,你还是皇兄的血脉,我答应过你绝对会救你离开,至于我……。”

她顿了顿,垂下眸子,掩去里面一片凄然,只是依旧淡漠而傲然地道:“我永远是天朝的大长公主,是西狄的太后,九千岁纵然知道是我放你走,那又如何。”

司承乾转过脸看向她,深邃而沧桑的目光幽幽地落在太平美丽而高傲的面容上,他的记忆里,自己的这个小姑姑永远都是那么盛气凌人,骄傲如带刺的玫瑰,恣意而放纵,仿佛什么都不曾放在她的眼底。

“也是,小姑姑你身份特殊,百里青再怎么样,也不敢轻易地动你。”他唇角微微地弯起一个浅浅的弧度,带着一种自嘲的意味。

随后,他又淡淡地道:“只是从此一别,也不知何年才能再返京,再见上姑姑了,也许终此一生……你我都不能再见。”

太平大长公主看着他有些惆怅眸光,随后轻笑了一下:“好,你自保重,这也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司承乾静静地看着太平大长公主,眼中一片复杂,两人也曾亲密如斯,也曾彼此怨恨,如今却只能相顾无言。

他点点头:“你,保重。”

说完之后,司承乾转身上马,戴上兜帽遮住自己的面孔,一扯马缰向山中小路飞驰,其他跟随着的随从们亦翻身上马之后朝太平大长公主一拱手,随追随着司承乾的背影远去。

看着小路上远去的人影渐渐消失在了山谷之间,太平唇角微微地抽动,一向高傲而冰冷的眸子渐渐泛红,她紧紧地握住自己的胳膊,指尖几乎陷入了肌肤之中,才能控制自己不要哽咽出声。

“公主殿下真真儿是痴情种子呢,既然如此,何不与太子殿下浪迹天涯?”身后有男子似笑非笑的声音传来。

太平大长公主一僵,随后狠狠地闭了闭眼,深呼吸一口气,将泪意鳖回去,调整好情绪之后转身看向来人,冷冰冰地道:“你来这里做什么!”

戴着披风的高挑男子摘下了帽子,看着她轻笑:“公主殿下,您真是贵人多忘事,咱们不是说好了么,芳官自会找人替您打点好这些血腥杀伐之事,除掉跟着太子爷身边的那些锦衣卫,您便将您手上真正埋伏的西狄的暗线都给我。”

太平大长公主看着他片刻,忽然冷冷地道:“芳官,本宫好歹也做了十年西狄皇后,只是却不想竟然从来没有注意过西狄皇室之中还有你这般能屈能伸的人才,作个本宫身边的男宠,真是让你屈才了。”

不得不说,芳官这个细作实在是成功。

芳官俊美的面容上闪过一丝讥诮:“公主过誉了,您是高高在上的皇后,自然看不到寻常人,咱们还是说正题吧,芳官已经做了自己该做的事儿了,就请公主把东西给芳官吧。”

“没有!”太平大长公主毫不犹豫地道。

芳官一怔,随后挑眉:“公主殿下,您说什么?”

太平大长公主看着他,忽然轻声冷笑起来,一字一顿地道:“本宫说——没有,你以为你是个什么东西,九千岁那里得到的东西都是假的,何况你这个西狄的细作?!”

“公主殿下……。”芳官危险地眯起了眸子。

太平大长公主轻蔑地看着他:“本宫永远是天朝的公主,身子流的天朝皇族的血液,怎么可能做出背叛自己家国的事,芳官,看在你好歹伺候过本宫一场的份上,本宫可以让你就此离开,不追究你细作的身份,但是从此以后就永远地消失在本宫的面前!”

说罢,她冷哼一声,转身就向山谷外走去,经过芳官身边的时候,她却忽然被芳官抬手挡住了去路。

“公主殿下,您早就做出了通敌叛国之事,将戾太子放走,你可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如今是在耍弄芳官么?”芳官抬起眸子,幽幽地看着她。

太平大长公主哪里能忍受自己男宠的指责,冷冰冰地道:“哼,是又如何,你……”

话音未落,随后她忽然僵住了,同时瞬间睁大了眼,不敢置信地看向芳官。

芳官慢条斯理地转动着插入太平大长公主腹中的匕首,将伤口扯得更大,随后再抽出来,看着太平大长公主茫然地捂住剧痛的小腹跌倒在地上,他轻笑了起来,笑容冰冷而狠佞:“我最讨厌别人骗我,尤其是像你们这种自以为高高在上,能将别人玩弄在股掌之间的贱人!”

随后芳官直接在她肩头哑穴上一拍,“你……。”太平大长公主身手想要抓住什么,却只能无助地伏在地上,眼睁睁地看着对方从容地戴上兜帽转身向山谷另一侧的小路走去,却一声都发不出来。

太平大长公主后悔了,她不该为了独自与承乾呆在一起而将所有的侍卫都留在了山谷之外!

可是,如今后悔却没有用了。

大量的鲜血流失染红了她身上的白衣、看起来仿佛大朵大朵的血色牡丹开放在白雪之上,也带走了她身上所有的力气。

她苍茫地望着天边猩红暗沉的夕阳,为什么呢,她这一生啊,总在做让自己后悔的事。

用尽了一生的气力想要支撑起自己的骄傲,却总一次次地输的一塌糊涂。

一身骄傲,一身的失败。

她总是把自己在乎的人,逐渐逼得渐行渐远,她总想将自己在乎的一切都抓在手里,但所有爱恨嗔痴怨全都如指间沙,抓得越紧便消失得越快。

天空不知道何时开始飘起了大雪。她的眼前渐渐地模糊,她努力地侧过脸,看向那山谷之南,小路的尽头,是她牵挂了一生的爱与恨,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让那个人困扰了吧……

倾尽了一生,换来他离开前的一声轻叹。

太平轻轻地笑了,眼前橙色的夕阳依旧那么美,就像十二年前,年少时,她和他在京郊流浪之时看见的一样……美丽到凄然。

一滴冰凉的泪珠缓缓地顺着她的脸颊淌落。

好冷啊……天朝的冬天。

冰冷的风瑟瑟而过,掠过空旷而寂寥的山谷,有安静的白衣美人安静地躺在凄凄白雪之上,保持着面向天南的姿态,明媚而空洞的眸子静静地望着远方。

人间多风雨,岁月绕人凉,她了无生气的眸子仿佛穿透遥远的时空,看见那怒马鲜衣的少年策马飞驰,朝着前方策马奔腾的眉目鲜妍的少女笑着唤:“姑姑,姑姑……。”

时光流淌,雪落无声,这样的时光,永不再来。

——老子是其叶菁菁妹子加入九爷亲卫团,得虎摸九爷玉爪三秒钟的分界线——

太平大长公的死讯传出来的时候,亦是司承乾失踪之事事发之时。

天牢典狱长已经逃亡,而等到锦衣卫的人查到他的下落之时,却发现他早已在皖西郡小小的客舍服毒身亡,不管是他杀还是自杀都已经不再重要。

而太平公主手下所有的势力全部都被司礼监的人肃清,分解,入狱。

“这位太子爷也太心狠手辣了,太平大长公主为了救他,豁出了一切,他却为了掩饰行踪对公主殿下下手!”李密愤怒地一锤桌子。

他生性耿直,最恨利用女子达到自己目的的龌龊男子。

众人虽然也恼恨太平大长公主的肆意妄为,但众人都佩服这位公主为了先帝血脉所作出的牺牲,更多的是纷纷怒叱司承乾的忘恩负义。

只有知道内情的几人都沉默着。

西凉茉面沉如水,等着众人全部都散去之后,她起身走到窗边,静静地看着自己面前的那一只紫檀木盒子,那是明月交给她的,是太平大长公主在离开去救司承乾前嘱咐明月交给她的东西——她真正留在西狄的情报网成员的名单。

西凉茉轻声地道:“我总觉得不会是司承乾动的手。”

她顿了顿,又叹了一声:“你说她可会后悔?”

百里青走到她身边淡淡地道:“秋风不解相思意,此生寄与风和夜,纵然九死亦不悔。”

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他和太平血管中流淌着同样固执的血液——极爱极恨。

西凉茉仿佛觉得很冷,靠进他的怀里,不知为何有一种奇异的不安,她紧紧地靠着他,轻嗤:“痴儿……你素知我不求什么九死,只恨不能长相守。”

百里青揽住她的肩头温柔地道:“嗯,长相守。”

西凉茉静静地看着窗外秋雨渐起,打碎满地落叶残红。

那样一个女子,爱得轻狂,恨得轻狂,如最灿烂的牡丹,一生都坚持着自己的骄傲,坚持着自己的爱恨,任性到凄然。

落花流水终无意,从此那皇家的牡丹在雨中凋零,堕入黄泉再不复还。

------题外话------

==不行了,晚上被喊开会去了,俺坚持码了八千~~~~明儿再一万吧~~

第一百章 凶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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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天冷,厚厚的云层堆积在天空之中,层层叠叠,压抑得让人觉得喘不过气来。

明月仰头望了望天空,闭上眼,深深地叹了一声,撑着挡雪伞加快了脚步向自己的房间走去。

公主殿下已经去了,她如今还是赶快收拾东西趁着如今还是混乱的时候离开罢。

殿下用尽了她在朝内所有的力量,几乎是搏命一击,还是在九千岁对她仍旧手下留情和芳官在做内应才能得手,如今东窗事发,虽然她是按照公主的嘱托将东西交给了千岁王妃,但是公主殿下原本也不是个清白的,最后若查出许许多多不清白的事情来,她明月作为公主殿下的帮凶必定也不会有什么好果子吃。

最好还是赶紧走为上策。

至于芳官……

她咬了咬唇,还是立刻暗自叹息了一声,她虽然喜欢芳官,喜欢他碰自己,但是她并不是笨蛋,公主殿下身边呆久了,什么男人没有见过,芳官那个男人只是想要利用她而已,这她不会看不出来的。

既然公主已经决心一死也要救太子,还将东西给她了,说明公主殿下到底对她这个贴身侍女还是有那么几分真心在乎的,若是用这个交给九千岁说不定能换她一命,既然如此,她当然没有理由去把这个东西交给芳官那样靠不住的男人。

明月左右看看,见四天黑下无人立刻小心地走近自己房间,看着门上的锁头完好无损,便方才放下心来,取了钥匙打开,准备进去取东西。

她进了房内,房内一片黑暗,她放松了下来,随后取门楣上方挂杂物袋子的地方取了一只火折子一擦,一团明亮的火焰轻轻跳跃起来,她点燃了一只搁在台上的烛台。

室内明亮起来,她松了一口气,正琢磨着要去挖开地砖取出自己积攒的财物,却一转身,忽然差点撞上一具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人。

吓得明月差点尖叫起来,却被那人一把捂住了嘴,猛然按在了墙上。

那人似笑非笑地道:“明月,怎么了,这是不认识我了么?”

明月惊恐地看着他,是芳官!

不知道为什么今日的芳官身上有一种看起来很可怕的东西,让人不寒而栗。

芳官弯起唇角,轻笑:“你怕什么呢,怕我吃了你么,还是……。”

他顿了顿,阴森森地一笑:“还是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情呢?”

明月大力地摇头,眼里满是求饶的味道。

“啧啧……女人这种东西,真是世上最残忍、最可恶、也最爱骗人的东西,我原来以为处子也许会干净点,原来也一样恶心。”芳官睨着她轻嗤,一只手慢慢地顺着她窈窕的曲线下滑,随后忽然一把扯开她的裙子,把自己硬生生粗暴的撞进她的体内。

完全没有任何爱抚的前奏让明月痛得脸色发白,她想要推开他,却又不敢,嘴又被堵住,只能谄媚地夹住他的腰肢,试图通过讨好和取悦让对付饶恕自己。

任由对付宛如愤怒的野兽一般在自己身体里肆虐,直到最后他忽然低头下来在她额头上亲了一下,就在明月以为他已经饶恕过自己的时候,忽然一只冰冷的手抚上了她的脖子,然后慢慢地收紧用力。

明月惊恐地瞪大了眼,大力挣扎,甚至打翻了一边桌子上的烛台却完全敌不过男人可怕的力气,直到最后……她终于不再挣扎,一动不动地软了下去,再无声息,男人的动作却没有停止。

黑暗中,传来男人随后快意的喘息与阴沉的低语:“所有欺骗我、戏弄我的人都要死!”

黑暗的天空,雪落无声。

——老子是韦联盼妹子成九爷女亲卫,得阿九傲娇玉爪虎摸脑门三秒钟滴分界线——

涑玉宫

“明月死了?”西凉茉微微挑眉,看着小胜子。

小胜子点点,一脸郁闷的样子:“是啊,被人活生生的掐死了。”

最近这是怎么了,难道是他们司礼监的人能力退步了么,竟然被人潜伏近来杀了人都不知道。

“千岁爷知道么?”西凉茉沉吟着问。

小胜子点点头,哭丧着脸:“爷自然是知道的,所以今儿司礼监的各位稍微有点头脸的公公们全都到浣碧湖里去捞鱼去了……。”

西凉茉大囧,捞鱼,这么大雪纷飞的天气?

这一爷的变态的惩罚方法是越来越花样百出了。

小胜子叹了一声摇头地道:“这还算是爷开恩了,昨晚执夜的所有禁军全部都被撤了职,全都被派去跟着净身房的那位公公学净身的手艺去了。”

学净身的手艺?

西凉茉无言,大男人被逼着去学那种手艺,大概会吓得以后终身不举,面对这样的威胁,大概会让那群禁军们后悔无比昨夜的疏忽罢。

面对这样比肉体折磨更为可怕的精神折磨,难怪她家那只大狐狸能够让底下的人服服帖贴,否则谁知道这位爷又能想出什么完美的折磨人的方法!

“好了,带我去看看尸体。”西凉茉瞅着地方并不远,她沉吟了片刻后道。

小胜子一楞,随后迟疑了片刻,便道:“呃,这样晦气的地方,夫人还是不要去了吧。”

而且不过是一个寻常的丫头死了,如今都已经让司礼监的仵作看了看,也不曾有什么太多的发现,除了知道谋杀她的是男子以外,也没有太多的线索。

西凉茉淡淡地道:“没事,也不远,何况若是死人就是晦气的话,咱们也不是第一次到这般晦气的地方来了不是?”

小胜子想了想,也是,司礼监的人何曾无人见过尸体?

他便吩咐了自己身边的小太监将西凉茉领去了。

西凉茉到了现场的时候,明月的尸体已经收拾得差不多了,仵作正收拾东西准备走,见有司礼监的公公领着西凉茉过来,虽然不知是哪位,却也知道是贵人,便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见过贵人。”

小太监尖声尖气地道:“这位是千岁王妃,可不是寻常贵人!”

那仵作一愣,立刻又规规矩矩地磕了个头:“参见千岁王妃。”

西凉茉伸手将他扶了起来:“不必多礼,先说说你判断的情况罢,看看是什么人最有作案的可能。”

能在宫里动手的,必定不是寻常人。

那仵作点点头,一边恭谨地陪着西凉茉走到明月身边,一边道:“这位明月姑娘是被活活扼死的,临死前怕是曾经被侵犯过,身上虽然衣衫整齐,却留有男子体液,而且对方非常粗暴。”

西凉茉轻嗯了一声,随后看了看明月脖子上淤青紫涨的指痕,她微微颦眉:“能在宫里如此行事的,只怕必定是非常熟悉这里的人。”

那仵作也道:“是,小人已经将具体情形禀报给司礼监上刑司的公公了,如今所有当日执夜的御林军士兵亦全部都接受了盘查,暂时还没有发现异样。”

御林军?

没错,看起来仿佛是有人潜伏在御林军中作案的,但是……

她总觉得没有那么简单。

西凉茉沉吟了片刻,对那仵作点点头:“要麻烦你将这些指痕留下来,日后说不定在抓住疑犯的时候会用的上。”

那仵作立刻道:“是。”

等西凉茉回到涑玉宫的时候,便正巧见着连公公领着大批的司礼监厂卫和锦衣卫的人离开,见西凉茉过来,便齐齐行礼,西凉茉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他们才离开。

西凉茉转身进了殿,让白蕊替她去了白狐裘,不见百里青在正殿,便转身进了内殿,果然那见百里青正定定地站在窗边,看着窗外一片银装素裹,面色阴冷却不知道在想什么。

“怎么了?”西凉茉看着他问。

百里青阴魅的眸子中闪过阴惊的光芒,冷嗤了一声:“我那位十哥倒还不是个十分蠢的人,对我还是防备颇多呢,今儿司礼监金木司的人仔细去看了原本太平居住的华珍宫,还发现了一处四通八达的地道,原是我都不知道的,只是那地道颇有些年月了,通外宫外的那一段已经浸了水不能再出去,否则之前太平或许便要带着司承乾那小兔崽子一块远走高飞了,想来当初我那十哥还是非常信任这个妹妹的,只可惜到最后,他为自己留的后路谁都没用上,儿子走脱了,还是靠着自己亲妹妹一条命换来的。”

西凉茉轻叹了一声:“这倒并不奇怪,当初先帝便对太平公主多有亏欠,何况他还是非常了解自己的这个妹妹的,不是个有花花肠子的人,所以交给她的力量倒是不算弱,自怕就是为了他死后能给自己子孙一条退路,如今太平大长公主已经去了,也算是……。”

她顿了顿,方才道:“也算是去了一处隐患罢了。”

这也是为什么太平大长公主能够在司礼监的眼皮子底下竟然将太子爷弄走的缘故,当年的宣文帝必定给了她不少权力,但是以她的实力,直接在天牢劫走囚犯,她自然是做不到的,但是必定有人与她通风报信了,才能在路上下手。

送走太子的事情,也是他们最近才定下来的,保密工作并不差,既然有人能泄露天机,必定是他们司礼监里头有了细作。

“阿九,你可还记得白玉失踪之后,咱们和魅六演的那场戏么,那个郑公公引诱魅六,帮他在百里怜儿之间牵线搭桥,虽然在事发之后,那个郑公公立刻服毒自尽了,咱们没有查出太多的事情,而如今这事儿表明咱们司礼监里头怕不只郑公公这么一个内鬼。”西凉茉沉吟着道。

引诱魅六的郑公公、西狄二皇子拿到太平公主给予的诏书、太平公主得以放走太子爷、明月的死,仿佛在这背后一直都有一个影子将所有的一切都联系了起来。

百里青不可置否,只是看向窗外的神眸色幽冷,深不见底,他淡淡地道:“若是让本座发现谁在背后做鬼……。”

他没有说话,只是其中的光芒极为可怕。让人不寒而栗。

过了片刻,他忽然似笑非笑地道:“是了,你可知道,那地道其中一处通向哪里?”

西凉茉摇摇头,她并没有去看过那地道,自然是不知道的。

但是她脑中忽然灵光一掠,随后眯起眸子:“不会正好是那位与你一同掉下陷阱的贞元公主那里罢?”

百里青似笑非笑地道:“可不正是么。”

西凉茉忍不住摇头:“难怪当初太平大长公主建议让那位贞元公主住在香兰宫,竟是这般缘故。”

她顿了顿,又道:“不过如今就算咱们再去找那位贞元公主,只要人家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咱们亦不能如何,何况如今就算去找她也没有什么太大的意义的了。”

百里青把玩着自己小指上的指套,冷冷地道:“真真儿是便宜了那贱人,早知道如此,当初就该狠狠地多踩断她的几根肋骨才是。”

西凉茉道:“爷也不必生气,只盼老医正那里开出来的汤药就够她受的了。”

当初那贞元公主不识趣,竟质疑老医正的医术,被老医正用了药狠狠整治了一回,若是她乖乖受罚,把老医正的药物都乖乖忍耐着苦楚喝下去,反倒是没有什么事情了,奈何她嫌弃苦了,不曾喝,宁愿去喝姜汤。

那姜汤原本就和那药冲了,也不知道老医正用了什么法子,让她以后但凡喝药,嗓子眼就发痒,然后就忍不住要吐,

但是不喝药,身上的病自然是好不了的,寻常人喝一次就拉倒的药物,她硬生生得用了三碗药才勉强喝了足够的药量,如今只怕是苦不堪言。

百里青淡淡地道:“这样也算是便宜了她。”

西凉茉忍不住嗤笑,学他的口气道:“也是,真真儿是她瞎了眼,才看上咱们的九千岁,若是知道要被你踩断肋骨,她大约是不决计不敢勾引你的。”

当初她能成功勾搭上这位爷,如今细细想来只怕一半是自己特殊的身份让百里青多留了三分情面,二是自己的特立独行让眼前这个老妖觉得有趣、有研究并各种搓磨的价值,方才入了他的眼。

百里青睨着她,危险地眯起眼:“你这丫头是什么意思!”

西凉茉笑笑:“没什么,只是觉得爷越发的美貌了。”

百里青冷哼一声,随后也不知从哪里摸出一把极为精致昂贵的西洋水银镜子照了照自己的脸:“若是没你这个让人操心的,只怕为师会更美貌才是。”

西凉茉:“……。’

关于这种话题她不参与任何讨论,否则又要被这厮命令去做各种保养品。

——老子是九爷的分界线——

且说这宫里因为太平大长公主引发的风波,让大冬天里人人自危,宫中卫士也都被撤换了一批,直接换上了飞羽督卫旗下飞羽鬼卫的人。

转眼间就到了年关,到了家家户户准备度新年,而朝廷也准备休朝的时候,却忽然临休朝前的一日,忽然西狄使臣递上来一封信——鉴于如今西狄新主登基,所以西狄新皇要亲自邀请天朝皇帝前往边关校方当年齐桓公和鲁国公在渭水结盟的假话,共同签署两国永为佳邻,缔结姻亲之好。

百里青刚回到涑玉宫,就直奔寝殿。

他一开门就看见白蕊冲着他福了福,又比了个睡觉的姿势,他不由挑眉:”这丫头怎么还在睡觉?“

白蕊表示,她也很无奈。

百里青没有说什么,径自进了寝殿,果然见软软丝被里,窝着他的小狐狸,完全是一副还在与周公下棋的样子。

他眸光幽沉,摆摆手,让其他伺候的人都出去了,便坐到了床边,伸手扯开了些西凉茉快堆到脸上的被子,便见她脖子和锁骨处露出一小块雪白细腻的皮肤,上面还隐约留有昨夜他给的印记。

百里青的目光不由愈发的深沉,有一种危险的味道,随后他伸出手解开了她的中衣,看着完全睡得没有防备的西凉茉,她完全没有察觉到自己胸前已经春光毕露,他唇角微微一勾,随后忽然伸出冰冷异常的手搁上西凉茉的丰润雪白的隆起上面。

”啊——!一道惨叫声立刻几乎掀翻了整座宫殿的房顶,也将所有涑玉宫的人吓了一跳,白珍几个立刻下意识地冲进房间,然后……。

……

“你能不那么变态么,叫人起床就不能换个方法么?”西凉茉满肚子火,恶狠狠地拿梳子梳着自己的一头乱七八糟的头发。

百里青这个混蛋,到现在她都还觉得心口上一阵阵的凉气传导进来,真真儿是要命!

明明知道她最怕冷了,还这么弄她!

百里青却完全不被她的怒气影响,只微微勾了唇角,似笑非笑地道:“谁让你睡得像头猪,不过这个方法真是极好,省得你赖床。”

平日里,弄这个丫头起床,她不在床上赖一个时辰总是起不来的,他原也心疼她,便让她多睡一会,不想她越发的过分了,天没黑就钻到床上去,中午方才起来!

如今这个方法是最好的,他亦非常乐意用这样香艳的方法弄醒她。

百里青睨着西凉茉,轻笑:“若是下次,或者咱们可以换个地方冰一下。”

第一章 暮四朝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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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盟?”西凉茉愣了楞,停下了梳头的动作。

一边的何嬷嬷看见了,默默递上来接过她手上的梳子免得她继续毫无尺度的使劲虐待自己的头发。

西凉茉则支着脸听百里青简单说了些事情的经过,随后她微微颦眉,暗自思索这事儿听起来有些奇怪,对方竟然要结盟,而不是如一开始想象中会直接兴兵讨伐,莫非是因为……

西凉茉顿了顿,忽然看向百里青,挑眉道:“之前派到苏杭大运河船坞那里的船都修好了?”

百里青长长的睫羽微微掀了掀,看着她轻笑起来:“我以为你都忘了还有这回事。”

西凉茉不以为然:“怎么可能,只是你派韦罗过去之后,长久也不见有消息,谁知道后来到底如何了,再加上他不是一直都在朝中对你颇多微词,很不怕死么?”

那韦罗乃工部左侍郎,一向对百里青都很不买账,因为常常和百里青对着干,三升三降,上至内阁大学士下至偏远的柳城县令他都干过,上次被发配成为县令就是因为司承乾被废为戾太子,不知道他听谁说百里青上完茅厕以后心情会很好,就脱了官服跑去百里青常去的茅厕门口哭号。

结果那日百里青根本就没有在茅厕里,韦罗和那守茅厕的太监争执起来,接过把百里青最喜欢的一只下头人进贡的宝石马桶给弄坏了,他想偷跑却正被百里青撞见个正着。

百里青被他气得够呛,如果不是因为这一次百里青需要人去修建船坞和处理航运之事,他估计还蹲在柳城淘螺蛳。

如今他好歹蹲在了左侍郎的位子上有一年了,朝中很多人都等着看他什么时候会再滚下去,都把他当成了个笑话。

百里青淡淡地勾了一下唇:“韦罗这老小子虽然对本座不甚恭敬,常常做出些气死人的蠢事,但到底手上是有真本事的,这一次他老老实实地干活,事情完成得不错,连着交了十艘大船给那西狄的海盗,海盗们非常满意这些船只,都倒是媲美官船之坚固,其上虽配备之火炮效果比官船略差了些,但也还算相当的不错了。”

“如此想必对西狄水师之压力必然骤增!”西凉茉沉吟了片刻,如今西狄的水师相当于她前生明朝的程度,各式楼船、蒙冲、斗舰、海鹘、走舸、游艇等外,还有四百料战座船、四百料巡座船、九江式哨船、划船、火船各式舰船、战术配合都相当成熟而强悍,称霸于东南沿海一带,乃一方霸主。

但就算是霸主也怕蝗虫一样喜好劫掠、杀人不眨眼的海盗,原本对方船只老旧,只能凭借神出鬼没、打了就走和灵活的海战战术勉强在西狄水师眼皮子底下走几遭,倒是翻不出什么太大的风浪来,基本只敢劫掠商船或者在小岛上劫掠,但是现在海盗们得了天朝暗中的金援和船只支援,顿时心头虎气顿生,霸气外露,已经敢直接攻上岸,给西狄水师增添了无数烦恼,造成了颇大的压力。

而同时百里青还与派人借着蓝家鬼卫在西狄的行商势力,暗中以扶持正统的名义支持几位被二皇子百里赫云打倒几位皇子。

西狄新帝如今颇有点顾此失彼的情形,所以不得不做出了妥协,搁置了征讨天朝的计划,

西凉茉沉吟了片刻,方才道:“这位西狄真明帝,只怕有你那位外祖真兴大帝的宏图大志,进逼中原、一通天下。”

真兴大帝也算得上是一个宏才大略的帝王,当年西狄不过是天朝旗下附属称臣的积弱之国,西狄人性子里始终抹不掉那种海盗的匪气让几位藩王谁也不服谁,于是皇室名存实亡,西狄四分五裂,如果不是当时天朝皇帝好易恶劳,遇上年轻时代的宣文帝这样野心勃勃的皇帝,只怕早已经被吞并了。

但是真兴大帝继位之后一统西狄天下,在收编了几位藩王的水师和军团之后,休养生息也厉兵秣马,与天朝几番大战,终使西狄脱离了天朝的挟持,不再是臣属之国,甚至打着原本中原大地乃是西狄人祖上故土的名义,进犯中原。

好在后来蓝大元帅异军突起,十年征伐方才迫使真兴大帝挫铩羽而归,并不得不将自己最疼爱的女儿嫁给天朝皇帝。

而宣文帝后来不顾辈分,再将自己的妹妹嫁给真兴大帝之子真元帝——百里青母亲的亲哥哥,也有讨好和安抚对方的意思。

但是即使双方互为姻亲,这种一统中原的念头从来没有从西狄皇帝们的脑海中去除过!

百里青伸手将西凉茉拉坐在自己腿上,冷笑一声:“就凭借区区的百里赫云也想与我外祖比肩,觊觎天朝,本座自然是让他知道什么是不自量力。”

西凉茉总觉得这话有点怪怪的,毕竟如今阿九姓的还是百里,倒是听起来像是内斗了一般。

她沉吟了片刻还是道:“总之还是要谨慎些才好,既然他们想要结盟,咱们不妨与他们结盟,如今咱们又是新君登位、瘟疫过境,还与他们正正打了那样一场大战,若是不能好好的修养生息,于咱们只怕也是不利!”

百里青点点头,微微勾了下唇角:“如今韦罗那榆木疙瘩正在苏杭大运河口一带造船,让他多造一些,顺便再弄几个擅长水师作战的海盗头儿回来,替咱们训练水师,大运河毕竟通着出海口,以前也总有海盗骚扰,说不定以后还有大用处呢。”

西凉茉想起韦罗当初的行为,便也忍不住莞尔一笑:“那也朵奇葩的老头儿,当初也并不知道听到谁的忽悠,竟到厕所去哭号替太子爷求情去了。”

百里青到底还是个爱才的,如若不然,按照百里青那种眼睛里揉不得砂子的性子,他早就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眸光幽幽,似笑非笑地道:“是啊,他是个傻子,若是个聪明的也该贿赂些小胜子、白蕊他们,方才好知道本座心情最好的时候都是刚刚睡完了本千岁的王妃的时候。”

西凉茉瞬间无语,打算起身,却被他一把拉回去坐在腿上,同时立刻感觉到了狐狸根已经毫不客气地顶在自己小屁屁上。

“我才刚梳好了头。”西凉茉叹了一口气。

“然后呢?”百里青懒洋洋地伸手圈住她的细腰,指尖慢慢地在她纤腰上蹭。

“我才刚起床,你不是说不让我老这么睡,得走一走么?”西凉茉绯红了脸,嘟哝着有点不自在地移了移屁屁,那狐狸根顶着她实在有点发麻。

百里青轻笑,长指捏着她的下巴,逼着她转过脸,随后轻咬了她柔软丰润的唇:“多走走不也就是多活动身子骨么,为师多睡你几回,你自然也就活动开了身子骨了。”

西凉茉:“……。”

所以这是不给他睡,就应该被他大冷天直接捏胸部捏醒,给他睡了,满足了他的淫欲了,所以可以随便赖床的意思么?

她就不该指望这个完全不知道节操为何物的老妖会有正常的一天!

看着两位主子亲亲密密地又要往床上倒,好吧,是看着郡主一边挣扎,一边又要被兴致起来的爷拖进窗帘内,何嬷嬷这一次没有如平日那样将其他人打发走后,自己再体贴地离开关门并嘱咐其他人不要随意打扰,只在外头等候主子传唤来热水进去,而是低低咳嗽了几声。

但是明显百里青没有发现何嬷嬷的异常,所以继续地准备将自己不甘不愿的小狐狸去毛拖进自己的洞穴去享受。

倒是西凉茉立刻眼睛一亮,可怜兮兮地看向何嬷嬷,她要是再这么白日宣淫,只怕明日下午都起不来了。

好吧,就算狐狸精技术一流,可是最近这样一天中餐加晚餐,只要她躺在床上,这只千年狐狸精就会发情,她也实在消受不起美人恩,她最近这么贪睡,起码有他一半的功劳!

何嬷嬷终于忍无可忍地大声道:“千岁爷,奴婢有事情向您禀报!”

百里青终于留意到何嬷嬷的不对劲了,一边把西凉茉试图扭他耳朵的手给扭到背后去,一边看着何嬷嬷,微微挑眉:“等会完事了,嬷嬷再来找本座就是了。”

西凉茉被他按在床上,一边虫子一样扭动,一边腹诽——擦!这是什么对话,怎么听着都像女妖怪抓了唐僧回来回来准备下锅或者准备强之的前题语?

何嬷嬷叹了一口气:“爷,您都收敛着点,您不觉得夫人整日如此嗜睡很是奇怪么?”

百里青顿了顿,不知道忽然想起了什么,他忽然微微挑起精致斜飞的眉:“有什么奇怪的,难不成她是有孕了么?”

他是听过有女子嗜睡是因为有孕的缘故。

看着百里青线条精致曳丽却异常阴魅的眸子里难得有这样近乎兴奋的亮光,何嬷嬷忽然莫名奇妙地心中一酸,随后还是不得不道:“老医正前两天才给夫人请了平安脉,夫人身子畏寒嗜睡还是因为她年少时候伤了根子,特别是夫人十五岁那年跪了雪地,寒气入宫,老医正说了夫人至少得二十以后才能要子嗣,您就稍微照顾着些夫人罢。”

千岁爷自幼练的守元功乃是道家独门功夫,很是养身,就算破了元阳之后,爷如今的身体情状几乎还是维持在二十岁左右的小伙子的情形,自然是龙精虎猛、索需无度的时候,但是郡主的身子却受不住的。

为了这个事儿当初还折腾得气虚血旺,若是爷还这么不知道节制,郡主说不定二十都怀不上!

百里青颦眉:“但这丫头如今是快二十了,而本座已经很克制了,就算睡丫头的时候也被时常有用老头开的药不是?”

西凉茉实在觉得自己的三观让她没法子接受别人这么明目张胆地当着自己的面讨论这些极为私密的事情,她红着脸咬牙切齿地道:“阿九!”

百里青自是知道自己的丫头脸皮薄,瞅着她片刻,轻笑一声,随后便对何嬷嬷道:“行了,嬷嬷,本座自有分寸。”

这么说着,便也放开了西凉茉。

何嬷嬷见着自己的目的到底达到了,也不曾再多话,省得西凉茉不自在,便笑道:“那奴婢这就去给主子们端了午膳过来可好?”

说罢,便行了礼退了出去。

西凉茉立刻利落地下床,赶紧把自己的衣衫整理好,免得这骚狐狸精又淫兴大发。

百里青见她的模样,便勾了勾唇,似笑非笑地也不曾多语。

等着何嬷嬷送来了午膳,两人话归正题,商议了一些与对方在结盟的一些细节与注意之事,倒也没有再提起房事,西凉茉暗自松了一口气,但是这暗自高兴没半天,到了夜里,按着惯例是要折腾两次的。

她伏在床上方才浑身大汗地松了一口气,准备先睡一觉再去沐浴,忽然感觉背后又顶着那危险的狐狸根,然后毫不客气地直接撞进了她身子理,云消雨散,身子骨正是敏感的时候,她顿时低低地尖叫了一声,身子下意识地又痉挛起来,紧紧地绞缠住那巨大的异物。西凉茉忍不住咬牙软着声音道:“怎么又来了!”

百里青温柔地在她身后微笑:“这不是听了老头儿的话,不好整日里折腾你,所以本座想还是都在夜里才好,你自睡你的就是了。”

西凉茉:“你觉得我像卖艺人的猴子是么?”

百里青没有想到西凉茉忽然神来一句,他亦有些莫名其妙,懒洋洋地一边动作一边颇有兴致地道:“猴子,怎么你想试试那春宫九九八十一式里的猴子捞月,这么大冷天的,不过我倒是不介意?”

西凉茉忍无可忍,咬牙切齿地一口咬在他的手臂上:“你他娘的以为老子是那卖艺人猴子是不是,朝三暮四给七个栗子,改成朝四暮三给七个栗子,然后就皆大欢喜了,嗯!”

——老子是九爷要吃肉的分界线——

且说这一日,周云生几人进千岁府与西凉茉议事之后,蒋毅、白起几个都相挟离开,但周云生却走在最后,对着白起几个人人道:“我还有些事情要与小小姐说,你们先回去。”

蒋毅和蒋干兄弟两倒也没有什么要说的,只点头向外走去,只白起看了他一眼,忽然轻道:“云生,你看小小姐如今与千岁爷在一块很般配是不是,有些事情不是咱们能干涉的,否则只怕以后连主仆都做不成不是?”

周云生碧蓝的眸子看了他一眼,那入碧海蓝天一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涟漪,他温文尔雅地笑了笑:“那是自然般配的。”

他知道白起在担心什么,到底是一起长大的兄弟,有时候赛缪尔那样粗狂的性子反而未必有白起的细心,又或许自己表现得有些太明显了。

但是他有自知之明,不管九千岁是不是太监,他都没有资格去干涉小小姐的决定,如今……他只是看着小小姐安好,脸上能有笑颜便足矣。

“今日是有一些不太方便人多之时说的事,其实蒋干也知道的,这情报还是他交给我的。”周云生笑了笑。

白起闻言,看了他片刻,也爽惬地笑道:“既然如此,那我就先行一步,你要辛苦了。”

说罢,他朝周云生摆摆手,便毫不犹豫地离开了,他自然是相信云生比谁都冷静和拥有极好的克制能力。

周云生看着他的背影,随后又拢拢自己的衣襟和灰鼠披风,仿佛自言自语地轻叹一声:“这样的天气,真是让人想念镜湖呢。”

随后便转身回了西凉茉住的前院,向书房而去。

白起则出了门,就差点撞上一个端着暖龛进来的小巧人影,那娇小的少女踉跄几步,差点一屁股坐在地上,好在她还似有点功夫,一个千斤坠给稳住了身子,她低头检查了一下手里提着的暖龛,确定没有什么问题之后,顿生没好气地开骂:“哪里来的二愣子,如何走路眼睛长到脑门子上去了么!”

白起一瞅那熟悉的小苹果脸,便笑嘻嘻地道:“哟,这不是白珍女官么,这么匆匆而来,匆匆而去的,也怪我没注意忽然前边一只小球儿滚到脚下,所以撞上了去!”

白珍冷冰冰地道:“你是在说我矮么,白起!”

她真是讨厌死了白起这个家伙,日日里撞到她,不损她矮,不损她脸蛋圆润就浑身和长了虱子一样的不舒服!

白起平日里最喜欢逗弄白珍,看着她苹果脸鼓起来圆圆的,只觉得可爱又有趣,今日撞见自然是笑嘻嘻地溜达过去,绕着白珍转了一圈,又伸手去捏她的脸蛋:“哎呀,其实我是想说女官你的脸蛋看起来就跟苹果一样粉嫩又漂亮,很好吃的样子呢。”

白起在大漠里长大,原本就热情奔放惯了,所以他并不知道,这样的话语几乎等于在轻薄人了。

白珍顿时恼羞成怒,她这些年跟着西凉茉,早已经不是当年那个畏畏缩缩时常被人欺负,只能圆滑地四处吹捧讨好人换口饭吃的小白珍了,虽然那张苹果脸儿让她看起来还是一副十四五的模样,但如今就是宫里的宫人们见到她都要唤一声——白珍姑姑。

她一把操起手里的暖龛就向白起砸过去,白起何等身手,虽然独立作战比不得魅一、魅二这些顶尖司礼监杀神,但是和魅六、魅七单挑还是有得一搏的,功夫自然比白珍要高深,他立刻伸手一捞,将那暖龛捞在手里随后对着白珍摇摇头:“啧啧,女孩子本来老了就嫁不出,何况你还那么粗暴,看样子只能做一辈子的老姑娘了。”

这原本多少算是白珍一块心病,毕竟白蕊和离开了的白玉都算有了自己的归宿,她和魅晶已经彻底绝了要嫁人念头的情形不同,她还是多少希望能有个好人家的,既能留在郡主身边,又能嫁人。

如今听着白起这么说话,岂能有不恼之理,立刻冲了上去抡起拳头对着白起的脸上就招呼过去。

“啧,凶婆娘,嫁不出!”白起早有防备,他笑眯眯一蹬腿就跑,但是人算不如天算,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能欺负到白珍,所以心情特别好,放松了警惕,竟然忽然踢到一块凸起来的石头,然后“噗通”一声就面朝下摔倒在雪地里。

白珍见状,立刻冲上去就骑在他身上,一顿粉拳招呼,同时得意洋洋地道:“叫你嘴巴贱,叫你嘴巴缺德,等着本姑姑揍你个生活不能自理,打你一顿,才好让那个你明白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她这一嘴巴的俚语全是西凉茉平日和百里青私下怄气的时候,喃喃自语出来的狠话,白珍总觉得这话比起平日里骂人的那些话都算是极有新意的,如今有了机会骂出来,立刻毫不犹豫地用上了。

白起其实立刻就反应了过来,只是有点不能接受自己这么狼狈,所以才傻了片刻,挨了好一顿小拳头之后,顿时一翻身就打算把白珍给压住了,看着身下挣扎恼怒扭动的白珍,他冷哼道:“就凭你还想教训本……。”

话音未落的时候,却不妨白珍竟然豁出去一个抬头朝他脸上撞了过来,他赶紧偏开头,却不想刚刚好这一动……

“砰!”两人的脸正正撞在一起,鼻子对鼻子,嘴儿对嘴儿?!

白起和白珍两人顿时傻了眼,到底还是白珍先反应过来,只觉得自己被这个混账轻薄了,一下子红了眼,尖叫:“你……你不要脸,我要去找郡主评理去!”

白起也不知道自己脑子里哪里来的勇气,看着面前女孩儿泪水汪汪气急败坏的模样,他忽然鬼使神差地一把捧住白珍的脸蛋,然后把自己的嘴给凑了上去,一下子就吻住了白珍的小嘴。

白珍瞬间不可置信的瞪大了眼,傻愣愣地完全不知道自己应该是个什么反应。

直到过了好一会,白起被她亮亮大大的眼睛看得有点不好意思,随后嘟哝:“中原的女人真是大胆,怎么在亲热的时候也不闭上眼呢,看得人怪不好意思的。”

却不想,白珍一副失神呆怔的模样,随后忽然尖叫起来:“啊——!”

尖利的叫声瞬间划破了阴沉沉的天际,惊飞了树上冒着严寒出来勾搭母鹰的小白。

小白最近刚刚长出来一年多都没长出来的尾羽,所以迫不及待地出来打野食,却不想正和那母鹰打得火热,准备爬上母婴鹰背后的时候,陡然遇到这样的魔音穿耳,母鹰一下子就把小白给甩下背去,害得小白差点跌个狗吃屎,如今只能极为愤怒地扑棱着翅膀尖叫几声以表达它的极度不满:“嘎嘎——嘎嘎——!”

搞什么嘛,打野战也要专业一点啊,怎么那么不识趣,这树下也不是只有你们一对,照顾一点别人好不好!

——老子是宦妃已经出版,出版名为《宦妃》,力求妞儿们支持的分界线——

且说这一头周云生转身折回去,又到了书房的门口,正巧见着西凉茉站在门前,仿佛在等什么人的模样,见了他便微微一笑:“你果然有话要与我说,且进来罢。”

周云生一愣,随后也微笑起来:“小小姐果真敏锐。”

“进来罢,已经让人给你去再备下热茶和点心了。”西凉茉笑笑转身领着周云进了书房。

精致的书房暖洋洋的,足够的银丝炭让整个书房感觉都很温暖,西凉茉坐下来后,看着他淡淡地道:“说罢,什么事儿,要你这般谨慎。”

周云生坐下来之后,从自己袖子里拿出来一份奏报递给西凉茉:“这是蒋干最近关于太平大长公主一案里调查出来的一些和她有关的旁人的线索。”

西凉茉接过来仔细地看了起来,越看她的眉头越颦了起来,但是看完了之后,她想了想:“这份东西的准确性有多少?”

周云生静静地看着她道:“蒋干身为前字部的统领从来不会拿出来没有依据不实的奏报,这份奏报既然他已经拿出来,至少准确性有八成!”

其实他想说的是这份奏报的准确性几乎无容置疑。

西凉茉又怎么会听不出来,随后沉吟着道:“看样子这封奏报应该是咱们在西狄境内的人传递回来的,若是这个芳官真是西狄皇室的人,那么他出现在咱们天朝,必定是有目的的。”

她之前原也以为芳官与百里青容貌的相似不过是一种巧合,天下相似的人何其多,但如今看来这并不是一种巧合,世上所有的巧合,九成都是预谋。

那么现在问题来了,百里青到底知道不知道芳官的真实身份呢?

尤其是那一次,她分明在临离开宫闱之前,暗示了不给芳官留命的,但是等到她回来的时候,芳官却好端端的,当然据说是重伤在床,九死一生才活下来,此后他行事也瞬间低调了许多,整日里就是在华珍宫出没,不敢再随便出来吧,更别说到她眼前来。

当初她也让人去私下查了查,却没右边什么结果,当初便觉得既然是他命大,如今也不敢在背后作鬼,低调了许多,她手上的事情那么多,也懒得和他计较,只是让人看住他而一般,如今的一切看来只怕不简单。

细细想想,她在宫中是什么地位,那些行刑的太监都是人精,若是没有别人的命令,谁敢阳奉阴违?

而能让那些行刑太监敢忤逆她意思的,便只有一个人了——百里青?

但是,阿九有什么理由去救一个和他没有任何交集的男宠?

而之前她并没有听到他提到过关于芳官的任何事情。

“这芳官原本是先帝喝醉了与一个艳岛奴生下的孩子,按着辈分,也该唤一声千岁爷表叔或者表哥,由于母亲地位实在是太过低贱,他在西狄根本不被承认是正式的皇族血脉,只是一个真元帝的私生子,连宗庙都没有进入,养在了外头的岛上行宫,是一些皇家奴仆把他带大的,看起来,他的日子并不好过。”周云生淡淡地道。

西凉茉微微挑眉,有点好奇地问:“艳岛奴是什么?”

周云生有些尴尬地轻声咳嗽了两声:“艳岛奴就是西狄皇族从海盗或者流民里掳来的美貌女子或者少年关在岛上,作为亵玩和告劳西狄水师官兵之用,有点像咱们的营妓,但是对方更为残酷,所有的少女和少年都光着身子关在一个个窄小的竹笼子里,每每要伺候人的时候,便被人挑中后拖去,一夜不知道要伺候多少人,有时候艳岛奴都没有放出来,直接只把下半身拖出笼子就……呃……所以很多艳岛奴死了以后直接也扔回竹笼子丢下海里喂养鲨鱼。”

西凉茉不以为然地冷嗤:“哼,西狄皇族还能多做些更无耻的事情出来。”

周云生轻叹了一声:“其实手握绝对的权力之后,什么皇族都一样。”

西凉茉闻言,沉默了一会,没错,就算是天朝皇族不也一样有无数可怕而血腥的故事掩埋在庞大的皇城之下么。

话说回来,她觉得就算自己这样的人没有注意到这些不对劲的地方,阿九不太可能完全没有察觉,堂堂九千岁怎么可能容忍一张和自己有七分相似的脸在一个女人身边做男宠?

这么一想,就知道他必定是知道一些什么的。

“若是千岁爷知道其中内情,并且容忍芳官的存在与妄为,那么芳官很可能是千岁爷的人,而太平大长公主的死,说不定是千岁爷的授意,至于戾太子的逃脱是千岁爷将计就计,或者是意外,那就是云生所不能明白的了。”周云生沉吟着道,随后又补充了一句:“但这只是云生自己的猜测。”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方才淡淡地道:“好,这事儿我会求证的,你先回去罢。”

周云生看了看西凉茉,他对于她如此的从容与悠然,不免有些诧异,她是如此相信九千岁,以至于对方瞒着她行事,也不曾恼怒么?

——老子是新书出版,书宝宝需要大伙的各种支持的分界线——

“你怎么又要见千岁爷?”连公公看着面前的人影,不免微微颦眉。

芳官淡淡地道:“我只是有话想要和表哥说罢了,不可以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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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黑暗之夜(九爷黑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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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官,不是咱家不愿意帮你,说些不好听的,你也知道自己是什么身份,却偏要去招惹夫人,当初爷让咱家在夫人手下救你一命,夫人是什么人,爷何曾背过夫人的意思,这样对你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且不要再做些不知趣的事儿!”连公公摇摇头,叹了一声,也算是苦口婆心了。

不是看在他这张与爷七分相似的面容,再加上瞅着他也算是对爷还有那么几分心意,他连大总管轻易不与人说这些话的。

芳官看了连公公一眼,眼底闪过一丝异色,随后上前半步:“你说千岁爷救了我,是爷第一次违背夫人的意思?”

连公公对于芳官异常的激动,不由有些侧目,狐疑地道:“怎么了?”

芳官随后察觉了自己的失态,他立刻垂下眸子,不愠不火地道:“没什么,只是对于爷那样冷情得人,竟然如此重视千岁王妃,芳官感到非常的惊讶罢了。”

他顿了顿,抬起眼,诚恳地看着连公公:“公公,芳官是真的有要紧事要与千岁爷商议。”

连公公狐疑地上下打量了他一眼,又沉吟了片刻,才勉强道:“好罢,咱家与千岁爷禀报就是了,但是千岁爷是不是要见你,咱家就不能与你保证了。”

芳官恭敬地点头道:“有劳公公了。”

过了几日,天还没亮芳官就听见门外有人敲门,他便起了身子,去看开门,门口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唇红齿白的小太监,那小太监见了他也不多话,递给他一盏气死风灯,转身便走。

芳官迟疑了片刻,随后便立刻跟上。

太极殿的暖阁里永远有一种让芳官觉得非常舒服的香气,那种香气与那个强大得让人只能仰望的男人身上的味道异常的契合,高贵、冰冷、妖异,并且——深不可测。

这种气质让那个男人连身上的有所残缺,都变成了一种残缺的美。

芳官轻轻地呼吸了一口那种曼陀罗的芳馥,随后微微地眯起了眼。

小太监领着他进了门之后,便将大门关上了。

芳官便独自走进了暖阁内,但是暖阁之内似并没有人,他不由微微一愣,估摸着百里青大约是还没有到,便四处看了看,正是准备寻一处地方坐下,等候百里青过来。

却忽然听见一道惫懒淡漠的声音幽幽地响起:“有什么要说的,说就是了。”

芳官一愣,随后目光顺着那声音响起的上首看过去,随后定在一抹狐裘上冰冷的白给吸引住了。

那是一只漂亮的手,手指修长,骨节匀称,皮肤泛着一种冰冷的玉石一样的颜色,无名指和尾指上戴着纯金贴片宝石护甲,愈发地显得那一只手美丽冰冷,毫无生气却高高在上。

芳官有点怔怔地看着那只手,眼神里有一种幽幽的痴迷。

片刻之后,有优雅修长的人影从那堆满了奏折的长案后坐了起来,单手慵懒地支撑着额头,拆了头冠的长发如流水一般垂落在肩头,白皙如玉的脸颊上有几丝乌黑的发,更平添几分异样的风情,他淡冷阴魅的眸子居高临下地睨着芳官:“坐吧。”

一只手便如此惑人,便可以知道主人是何等的风华绝代。

芳官看着他,随后垂下眼,恭谨地行了礼方才坐下。

“什么事,说罢,本座方才批完了折子,身上乏得很。”百里青略有些不耐地道。

一整日困在这里,连自家小狐狸那里都没能回去,让他心情不太好。

芳官则温声道:“芳官是听说了二皇子,不,听说了西狄的皇帝陛下欲与千岁爷结盟,所以特来向千岁爷询问一下您在此事上的意思。”

百里青半合着眼,淡淡地道:“本座是什么意思,与你何干?”

他声音虽然依旧是凉薄而淡冷,但是里面也已经多了一丝阴霾。

九千岁最讨厌别人对他的决定指手画脚,这是谁都知道的事情,芳官立刻恭谨地道:“芳官并非想要干涉千岁爷的决定,只是一件事,芳官想要与爷说。”

他顿了顿有道:“那百里赫云为人阴险狡诈,亦是个背信弃义之徒,千岁爷定要对他多加提防,这一次他提出结盟,只怕还有探究千岁爷的意味,保不齐还要折腾什么幺蛾子出来,您看那贞元公主就知道了,他们都是一丘之貉,贞元到了天朝不过短短数月,如今已经掀起了多少风浪,您要千万小心才是。”

百里青听了好一会,等着芳官说完之后,才懒洋洋地道:“如果这就是你想说的,那么你可以走了。”

这等废话,说了与没说有什么区别?

芳官却忽然抬头看着他,目光幽冷深邃:“表哥,你应该知道当初我不顾西狄第一细作组织黑龙会的副首领的身份,冒着被发现的巨大危险来投靠你是为的什么,你若与西狄结盟,岂非背弃当初给芳官的承诺!”

百里青忽然睁开阴魅的眸子阴沉沉地睨着他:“怎么,你是在质询我么?”

那一瞬间陡然增大的阴霾与压迫感让整座暖阁仿佛一下子就变得冰冷起来,坐在上首的人仿佛在瞬间会化作万千利刃将自己割裂的错觉让芳官下意识地做出了闪避的动作。

但是他很快在百里青讥诮阴冷的眸光下尴尬地僵住,他随后深呼吸了一口气镇定下来:“芳官不是这个意思,芳官只是希望表哥能信守当初给我的承诺而已,毕竟……。”

他顿了顿:“在之前与西狄作战的过程中,芳官还是给了不少助力的,不是么?”

百里青睨着他,忽然轻蔑地笑了起来:“你这兔崽子也好意思说这样的话么,双面细作当得久了,脑子不够使便忘记了自己做了什么?本座还没有追究你两头都讨好,两头做好人的事,你也忘记小连子问你要西狄布军图的时候,你推三阻四了?”

百里青单手搁在了膝盖上,危险地眯起眼:“别以为你私下那些小动作本座不知道,太平的事,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做的天衣无缝,无人可知,嗯?”

那种极为危险的气息一下子让芳官僵住了,他方才要抬头说什么,却见百里青眼中阴戾血腥的气息一闪,随后一股子剧烈的罡风一瞬间就弹射过来。

芳官脸上畏惧的神色一闪,他下意识地想要躲闪,但是百里青的魔功盖世,寻常高手都躲不开,何况芳官早年身子骨受过伤,无法修炼太高深的武艺,一下子正正被击中胸口,立刻被巨大的罡气给撞飞起来,‘哐当’一声撞在了门上,再狠狠地跌落在地。

“唔……。”内腑剧烈的疼痛让他一下子就吐出了不少鲜血。

芳官只觉得自己整个人痛得浑身发抖,内脏的剧烈疼痛让他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些正悄无声息的爬上他手腕、脚踝,然后……毫不客气地直接穿透了他肩头、大腿的金色丝线。

那些比起内脏受伤,只是微不足道的痛在那些金色丝线忽然崩紧扣上了四面房梁、柱子,硬生生地将他吊起来的时候,瞬间变得尖锐得不可忍受。

“啊——!”他忍不住剧烈的疼痛让他的堪称极为俊美的脸瞬间扭曲起来,他甚至不敢大力呼吸,稍微大一点的动作,肌肉传来的可怕痛苦,就能让他生不如死。

泛着暗金色金属光芒的丝线像一只巨大的蜘蛛网将芳官牢牢地扣在半空,有细细的鲜血顺着蜘蛛网一点点地滴落在地上,这种场面看起来诡异又恐怖。

而蜘蛛网的主人,优雅地一步步走到他的面前,芳官眼前一晃,只觉得眼前的人仿佛强大又可怕的妖魔被他从沉睡中唤醒,如今需要血才能让它满足,让他忽然极为后悔自己的轻率招惹。

那个男人最近身上的阴戾残忍的气息不再如多年前他第一次看见的时候那么可怕,所以他才放松了警惕,却忘了魔本就是魔,即便戴上温情的面具,也改变不了它残忍的本性,何况它压抑自己的本性不过是在那个特定的人面前 。

“啧,这张脸,看着真是讨厌极了。”浓郁的血腥味与芳官那张与自己相似的脸激发了百里青心底那种因为西凉茉的存在而压抑许久的黑暗扭曲而残酷的本性,阴魅的眼睛里全是一望无际的深沉与触目惊心的死气黑沉,他的眼瞳黑色的部分奇异地迅速扩散开来,几乎整个眼睛三分之二都是怪异的黑色。

看起来异常恐怖阴森,芳官从来没有见过人的眼珠会忽然变大,他惊惧地睁大了眼,忽然有了不祥的预感,颤声道:“表哥……。”

但是话音却终结在百里青毫无预警扇出来的一巴掌上。

“砰!”

百里青扇出去耳光,直接让芳官头晕脑胀,半张脸肿起来,唇间再次淌下腥红的鲜血,这一次他甚至完全没有来得及喊痛,就陷入了半昏迷的状态。

猩红的血液刺激了百里青的兴奋感,他微微偏了下头,伸出修长白皙的手捏住了对方的下巴,精致滟潋的红唇勾起阴冷的笑容来:“表哥,呵呵……看起来你还是没有一点自知之明,本座留着你那么久,就是想要看看有些跳梁小丑能玩儿到什么地步,不过你的本事还真是出乎本座意料,本来以为你会聪明一点,弄死了太平那个讨厌丫头以后,再把司承乾那个蠢物一起杀掉也好,没有想到你居然浪费了本座给你的机会啊。”

“表哥,你……。”芳官就算头晕脑胀,但是被那种几乎可以捏碎下巴的力道带来的痛楚也能让他清醒几分,在听到百里青轻蔑的话语之后,他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他原本以为一切都是神不知鬼不觉,却没有想到百里青竟然早已经将自己的所作所为全都看在眼睛里,却不动声色,好整以暇地看着他如跳梁小丑一般上串下跳,但是……目的呢?

“不,不可能……你若是早就知道,又……又何必要用我,你只管自行动手杀掉太子爷和太平大长公主就是了。”芳官脑子里一片混乱,挫败与愤怒交织在一起让他完全不能回过神来。

百里青阴霾地轻笑起来,伸出指尖慢条斯理划过他的脸颊,仿佛在考虑要从哪里撕下这张脸皮似的,声音凉薄而残酷:“本座不得不承认,司承乾是个烫手山芋,他如果就这么死在大牢里,只怕像韦罗那些有用的榆木疙瘩们会哭死过去,不肯老老实实地为本座所用,若他一直关在大牢里,本座又怎么放心呢,尤其是在外头还有太平这个蠢女人碍手碍脚的情况下,所以,总要想个合适的法子处理掉才好。”

百里青忽然抬起头,凑近他的脸颊,阴郁地道:“我的表弟,本座原本对你寄予那么高的期望,却想不到你让本作那么失望啊,你居然对本座隐瞒了那位长白山的鹿先生还活着的消息,让本座后续派出去清除掉太子的人铩羽而归,让鹿先生救走了司承乾那个蠢物,你说说看,本座应该给你什么处罚呢?”

芳官彻底呆滞,果然,百里青在司承乾逃脱那日就已经在山谷之外埋伏下了司礼监的杀手,难怪他说那天一切都那么顺利——顺利地打开了牢门,顺利地瞒住了典狱长,顺利地逃出了重重把守的天牢,顺利地逃离了上京!

原本以为是他打典得当,竟然不过是因为一切都是百里青刻意的纵容。

“但是……。”芳官不明白,他咬着唇颤抖着声音道:“但是太平大长公主死了,如果你早有埋伏,那如何会不知道她受伤濒死,除非……。”

他脑中瞬间闪过一点什么,又想起方才百里青说的话,他瞬间不敢地看着面前那张美艳邪妄的面孔:“你……你是故意的,见死不救!”

百里青精致的唇角勾起一丝弧度,那笑容黑暗的异常令人惊心:“太平那个笨蛋,她是唯一和丫头还算有些交情的了,所以倒是比司承乾更让本座棘手些,虽然本座想让那个整天就会惹麻烦的蠢女人去死,想很久了,但是若她死在本座的手上,丫头嘴上不说,心里头多少会难过的,但是如果死在别人的手里,那就怪不得本座了,不是么?”

“所以你明知道她受伤在雪地里,却不救她……甚至,如果当时我没有杀了她,你也会让人动手然后栽赃在别人的头上!”芳官喃喃自语,只觉得自己被利用了个干净彻底。

百里青轻蔑又阴惊地笑了起来:“哼,大地白茫茫一片真干净,她不是为了司承乾什么都可以去做么,本座不过是成全她一片心思而已,这种除了会给别人找麻烦,通敌叛国的蠢物留下来也只会给人增添麻烦而已。”

“你留着我……留着我就是为了让我替你当一个挡箭牌,好让西凉茉不会发现你那些可怕的心思……呵呵呵,你就不怕她知道。”芳官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有点神经质地笑了起来。

原来他以为自己终于是个棋手,原来不过也是别人手上的牵线木偶,尤其是那个人让他以为一切都是自己愿意去做的,让他以为一切都是他自己的选择。

百里青立刻被激怒了,眼底的深沉黑暗瞬间翻起近乎暗红的色泽:“何必那么难过,反正你不也恨透了太平么,而且你也不喜欢茉儿,这很好,因为有你的存在,本座才可以让茉儿安安心心,其实,茉儿根本不需要什么朋友和亲人,她眼睛里有我就够了,只是我舍不得她难过罢了。”

百里青冷嗤一声,复又道:“如果你乖乖地别惹事,好好地当你这个阴狠奸猾与千岁王妃作对的男宠,本座倒是可以允许你留在本座的手下,毕竟你还很有些用处不是么,只是,本座最讨厌别人对着本座指手画脚了,尤其是你这张脸,更让本座越看越恶心!”

百里青阴沉沉地轻笑了起来,幽冷的烛光跳跃着,将他落在地上的背影拉长成可怕的跳跃的巨大魔影。

“为什么,为什么,明明我和你长得有七分相似,就算我不如百里洛与你有一模一样的血缘,但是……但是我们至少有一半的血缘是一样的啊,而且……而且你们所经历过的一切屈辱与怨恨,我都经历过,表哥,你可以那么维护百里洛,甚至西凉茉那样和你完全没有血缘关系的人,我就不可以靠近你……我是那么……那么的……。”芳官看着面前那张倾国倾城却邪妄异常的面容,眼底闪过毫无掩饰的狂热与痴迷。

“那么的深爱着我,尊敬着我,迷恋着我,嗯?”百里青轻笑了起来,吐气如兰,黑暗阴郁的眼睛里全是洞明一切与将一切都握在手里的了然,黑色的地狱一般的火焰幽幽地跳跃着。

芳官呆滞地看着他的眼睛,只觉得自己的灵魂不断地被吸附进那黑色的炼狱,永世不得超生,自己那些心思丝毫没有逃过他的眼睛,自己却不知道应该哭泣还是应该庆幸,至少,他的目光还是落在他的身上。

“可是,你知道么,就是你这张和我相似的脸让人觉得很讨厌,因为……。”百里青的指尖掠过他的额头,尖利的护甲慢条斯理地沿着芳官的发际线慢慢地划出一道精细的血痕来,他舔了舔嘴唇上溅到的芳官脸上的血,然后似笑非笑地道:“因为,本座真的非常非常的讨厌自己的这张脸,有明明和阿洛一样的脸,他看上去那么美好,为何本座却看上去那么肮脏又邪恶,照镜子的时候偶尔会忍不住想要把自己这张恶心的脸撕下来算了,不过好像很多人都喜欢这张脸皮,啧,真是让人矛盾啊。”

“就像这样,从发际线划一道细细的血痕,到了耳朵边,再到下巴,然后慢慢地就可以把脸给剥下来……。”

他愉悦而阴郁的声音与冰冷的呼吸让芳官忍不住浑身战栗起来,但是他眼中的狂热却更为旺盛,他忘却了自己身体上的那些剧烈的疼痛,只喃喃道:“你要什么都可以,表哥,只要你让我留在你的身边……。”

强大、妖异、邪妄、嗜血、黑暗,面前这个美丽到恐怖的男人身上的黑暗气息几乎能侵蚀人的心志,根本不像人类能够拥有的,倒像是魔界的王者,充满了蛊惑人心的可怕魅力,越是残忍却越是让人只能跪在他脚下。

“我可以……把心都给你。”芳官痴迷地看着他的面容,彻底迷失在他黑暗的瞳子里,喃喃自语着,完全忘却了身体上的疼痛侵蚀。

“把心都给本座,真的?”百里青轻笑了起来,仿佛故意诱惑玩弄自己玩物的魔一般凑近他的面容,五指近乎温柔地拨开他的衣襟,随后按在他的左胸口,慢慢地往他光洁的皮肤上施力,仿佛在感受他的心跳一般。

芳官的心因为他的靠近和触碰,一下子疯狂的跳动起来,他大力地点头:“是的!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可以正视我的存在。”

百里青挑了下眉,深不见底的黑暗眸子里闪过一道腥红而愉悦的光来,微笑:“那就让我看看你的心是不是足够的忠诚你的话语。”

空气里陡然响起骨骼断了的可怕“嘎吱”声,浓郁的血腥味一下子就溢满了整个暖阁。

百里青修长的手指竟生生刺破了芳官的肌肉,骨骼,直接探进他左边的胸口。

“啊……唔……。”方管瞬间脸色惨白,连叫都叫不出声音来,浑身发抖,只能感受着百里青指尖的那种冰冷,他的手指几乎在折磨凌虐他一般深深狄刺进了他的胸口,捏断了骨骼,却避开了大血管深深地探入他的——心脏。

“把心交给本座的感觉怎么样?”百里青仿佛很是满意他的反应,也很满意自己手下温暖跳跃的触感,他眯起残忍阴魅的眸子,阴郁而魅惑地道:“喜欢这种感觉么,你的心脏那么炽热呢,本座很喜欢呢。”

那种冰冷的指尖玩弄着自己炽热的心脏的感觉已经让芳官感觉不到胸口的剧痛了,而是感觉到几乎将灵魂和神智都彻底冻结的——冷。

芳官冻得浑身打颤。

他想,他若不死,便一辈子都不会忘记他的炽热心脏在百里青冰冷的手上跳动的感觉,那种内脏被玩弄的感觉让他永生难忘。

“不知道,生生被捏碎了心脏,你会是什么反应呢,是会马上死去,还是会哭泣?”百里青兴致勃勃地勾起了唇角。

“我……。”芳官努力地昂起头,用尽全身气力想要说什么,却忽然被门外的声音打断。

“千岁爷,夫人带了宵夜过来。”小胜子敲敲门,习惯性地走了进来,身为近侍,他是估摸着这会子自家主子还在训斥芳官,但是夫人对于爷而言,是完全不同意义的人,她过来的时候,完全不需要通报,但是今日芳官在里头,所以他还是进来禀报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一进门,原本因该觉得温暖的房间竟然让他打了个冷战,而且仿佛是进入了灵界一般,阴寒、森冷、黑暗的气息还有无数面目扭曲的妖魔鬼怪叫嚣着铺面而来。

吓得见多了血腥的小胜子也一个踉跄差点跌倒在地,他擦了把脸,使劲地摇摇头,再看去,才发现自己也许只是眼花了,那些魔怪鬼灵仿佛都瞬间消失了,但是……

最可怕的那个妖魔却正站在那巨大的蜘蛛网没,扭过头来看他,那种残忍呢诡谲黑沉的眼眸一下子就让小胜子吓得忍不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浑身颤抖起来:“爷……爷……。”

“滚出去,不许任何人进来!”百里青冷冰冰地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随后猛地朝小胜子一挥衣袖,巨大冰冷的罡气一下子就扑向小胜子,硬生生地将小胜子一下子就掀飞出门去!

“咣当!”

西凉茉正提着食盒与白珍有一句每一句地说着话,忽然见一阵阴风四起,大门洞开,随后小胜子如同断了线的风筝一样被掀飞出来,撞上好几个侍卫方才和他们一起跌成了一团。

她不由一惊,立刻走过去扶起小胜子,小胜子跌得七荤八素,眼冒金星,忍不住吐出了几口血来。

“这是怎么了,里面有刺客么!”西凉茉看着小胜子的惨状,颦起眉,又看向那已经完全关上的大门。

听到有刺客,几名厂卫立刻冲了进去,连着守在外头的魅一和魅二也立刻进去了。

但是很快,里面就响起了百里青森冷可怖的声音:“滚!”

随后,便是响起了重物被撞击的沉闷响声。

大门再次打开,那些侍卫们,甚至魅一和魅二都被硬生生地扔了出去,魅一和魅二跌在地上,身子一颤,捂住了胸口有鲜血从蒙面巾下流淌了出来,几名武艺内力弱于他们的厂卫以一种扭曲的姿态躺在地上,分明骨骼尽碎,早已经没了声息。

众人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的情形,百里青的护短是谁都知道的,他轻易不会对自己栽培出来的人动手,就算犯错了也会交给刑房的人秉公处置。

小胜子捂住胸口,脸色惨白地摇摇头,伸手拉住西凉茉,断断续续地乞求道:“夫人……夫人……爷,爷他不对劲,你进去看看,只有你进去,或许才会好些。”

他已经顾不得百里青的命令了,他只觉得刚才的百里青很可怕,完全不像平日里的爷,他仿佛不再压抑心底的那些黑暗,若说平日的千岁爷只是冰冷高贵,邪气阴郁让人不敢直视,但起码还是个人,如今的千岁爷完全浸染成了另外一个模样,异常的可怕,简直不像人,而是——彻头彻尾的魔,随时准备大开杀戒!

他从来没有见过这样的千岁爷,又或者……不……也许……也许什么时候……到底什么时候见过呢?

但是现在不是考虑这个的时候,小胜子大力地拉住西凉茉的手腕,满脸焦急地道:“夫人,去,去看看爷!”

也许夫人能让爷变回来呢?

西凉茉点点头,随后当机立断地道:“不管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现在立刻去找老医正和血婆婆过来。”

毕竟那两位才是最了解百里青身体情形的人。

小胜子立刻点点头,也不顾自己气血翻腾的肺腑,立刻冲了出去。

西凉茉看着安静的房间,里面如今因为风力的灌入,所有的蜡烛全都熄灭了,只剩下一些夜明珠散发着幽幽的光芒,更显得鬼影重重,她随后咬了咬唇,就向房间里面去。

但立刻被白珍和白蕊同时拉住,白蕊紧张地摇头:“不可以!”

白珍也咬牙道:“等老医正和血婆婆过来再说。”

西凉茉总觉得不安,随后手腕一转,立刻挣脱了二婢女的拉扯,轻声道:“没关系的,他不会把我怎么样的,你们不管听到什么,在血婆婆他们来之前不要进来。”

随后,她就径自朝房间里而去。

二婢拉不住她,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西凉茉进了房,两人想要追进去,却被几个侍卫给拉住了,连着魅晶都被魅七给按住了。

“放手!”魅晶咬牙切齿地瞪着魅七,却由于她根基比起他们而言还是略微差了些,只能被钳制住。

“相信郡主,你们进去只会给郡主添麻烦!”魅七沉声道。

魅晶,浑身一僵,只能狠狠地别开脸,焦灼地看向那扇门。

西凉茉一进门,同样忽然一抖,只觉得里面异样的冰冷,混合着浓烈的血腥气息,让她不由自主地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

昏暗的、凌乱的暖阁里面仿佛空无一人,却又仿佛处处是鬼影重重。

西凉茉闭了闭眼,只觉得四处安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心跳。

昏暗、冰冷,只有长长地幔帐在空中飘飘荡荡,仿佛厉鬼在阴暗中张牙舞爪地跳着诡谲的舞。

她慢慢地往前走,轻声道:“阿九,你在哪?”

并没有人回答她。

西凉茉谨慎地往前走着,手上慢慢地灌注了十成的功力,却面色如常地慢慢一步步地向那幔帐之后走去:“阿九?”

她似乎隐约地看见了那阴暗的幔帐之后有人影在动着,有若有若无的呻吟声传来过来。

西凉茉定了定神,继续往前走去,温声道:“阿九,我进来了。”

许久,里面传来了极为冷淡的声音:“嗯。”

虽然那声音听着有点奇怪,但西凉茉稍微放了些心下来,她伸手停在那幔帐之前,随后不再迟疑地蓦然掀开了幔帐,但是里面的一切让她不由自主地瞪大了眼。

一具不知是生是死的人体挂在百里青常用的傀儡蛛丝上面,衣衫褴褛,遍地都是血腥,浑身都是伤,尤其是胸口的五个黑乎乎的洞口看起来异常可怕,几乎可以看见里面的内脏,眼见是已经活不成了,甚至可以说是被凌虐而死。

而那黑发披肩的人,或者说妖魔更合适一点,正慢条斯理地用雪白的帕子在擦拭自己的手上、脸上的血液,绝色的血腥美人,有一种诡异的妖艳,更多的却是……恐怖。

特别是百里青在听闻身后有动静之后,转过脸来,那几乎完全没有白瞳仁的眼睛,黑漆漆如黑洞一般,瞬间让西凉茉感觉仿佛看见了阴冷的灵界,里面有无数怨灵妖魔在狂肆地哭嚎和飞舞。

她下意识地退了一步,但是就是这一步让她瞬间知道自己犯了个极大地错误!

那黑漆漆的瞳孔里瞬间掀起了黑暗的波澜,几乎就在下一刻,百里青的身形宛如鬼魅一般瞬间到了西凉茉的面前,一把捏住了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用那双诡谲黑暗的眼眸睨着她,被那种毫无感情的眼睛看着的时候,西凉茉只觉得一股子寒气从背后爬起来。

“怎么,丫头,你很怕我,我很可怕么?”他的声音凉薄而低柔,却仿佛从地底深处传来,带着一种死气沉沉。

他,认得她的。

西凉茉不知道自己是不是该放松一些,毕竟他看起来似乎没有什么太大的部队经,至少他是认识她的。

而且称呼也是平日里很亲昵的称谓。

但是,她就是觉得不对劲,不是因为那双仿佛瞬间被黑暗覆盖的奇怪眼睛,而是……不知道,也许就是直觉让她感到面前的男人非常的危险。

“我没有怕你,我只是担心你罢了。”西凉茉立刻简短地说出了自己对他的担忧,顺带伸手握住了他冰凉的指尖。

她不知道他为什么变成这样,但是,现在,她需要让他冷静下来,变回那个她熟悉的他。

“担心我,担心我什么?”百里青冰凉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空洞的味道。

西凉茉叹了一声,也不顾他身上染了不少别人的鲜血,伸手去抱住他修长的腰肢,把脸贴在他冰凉的胸口上,轻声道:“阿九,我做了宵夜,今日听小胜子说你估摸着没时间过来,原本想要过来陪你的,不想……。”

她顿了顿,正打算说点什么安抚他,却听见头顶上传来百里青冷凉低柔的声音:“不想却看见了一个正在食人的妖魔,所以吓到了,嗯?”

西凉茉听着他话音不对,立刻抬头想要说什么,却见他低下头,那张美艳妖异得过分的脸忽然凑近她,那双黑洞深不见底黑暗异样的诡谲瞳子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顿极为温柔地道:“你怕我是不是,我说了让你不要进来,不要进来的,为什么你不听话呢,你看,被吓到了吧,傻丫头。”

西凉茉想要说她没有被吓到,却被他伸出修长的手指按在唇上,轻声道:“嘘,别说话,不管怎么样,不管你是被吓到,还是害怕我,我都不会让你离开我的,永远不会,哪怕……。”

随后,他冰凉的手轻轻地抚上西凉茉的脸颊,仿佛在爱抚稀世珍宝一般,随后手指慢慢下滑到她的脖子,西凉茉愣住了,只觉得他的手指冰冷的可怕,甚至有一丝颤抖,随后便看见他忽然很温柔地笑了笑,但在这样的阴森的氛围下,那种笑容看起来却异常的恐怖而诡异。

他搁在她脖子上的双手忽然下滑落在她的衣襟上,然后——狠狠地向两边一撕。

伴随着布帛破裂的声音,西凉茉便觉得身上一凉,她光洁诱人的上半身便裸露在了空气中,春光乍泄,她瞬间睁大了眼,看着百里青刚要张口,却被百里青直接点了哑穴。

“嘘,别说话,丫头。”

不知是否被那些血腥的色泽倒映,百里青眼中的黑暗里仿佛泛起妖异的红光。

嘘,请安静,别说话。

别让我听见你的害怕,别让我看见你的畏惧,别让我一个人呆着。

……

暖阁里一直很安静,安静到外面所有的人全都紧张得心脏都要跳出来,所有的司礼监厂卫都全副武装地集结在这附近,静静地站立着,黑压压一片,却安静得如一尊尊铁塔。

连公公脸色铁青,却一言不发,只是不断地听着外头过来报告的侍卫们低声传话。

这时,忽然房间里面传来奇怪的闷哼声,但随后这声音就低低了下去。

那是夫人!

魅晶立刻闷声不响地忽然一抽刀劈向魅七擒住她的手,趁着魅七一惊,立刻旋身冲向那扇大门。

魅七想要上去拉住她,却见白蕊一脸愤怒地抽剑挡在他面前。

但是魅晶却也没有能趁机冲进房间里面,因为就在那一瞬间,从门棂和各个角落里涌出无数的暗金色的蜘蛛丝瞬间将那房间门口全部裹了起来,暗金色的金丝,水火不断,非上古宝剑断其不得,将门牢牢地封住了。

所有人都瞬间一僵,却再没有人能进入那房间。

——老子是桃之夭夭妹子被黑化的九爷吓晕了的分界线——

上京

朱雀大街

“找到没有!”小胜子全身都被冷汗湿透了,强自撑着自己的身体,焦急地看着那些来来往往的锦衣卫们,他在千岁府扑了个空,才知道老医正和血婆婆相约去采只有下了足够大的雪,才会出现的雪灵芝,到现在都没有回来。

他立刻找了宿卫他们去发动锦衣卫马上全城出动去寻找血婆婆和老医正的踪迹。

他原本寄希望于他们只是去了哪个老友那里,但是现在看来他们甚至没有回来城内。

“没有!”所有人都同样神色凝重地摇摇头,令小胜子满头冷汗暴躁地道“找,快去找,出城找!”

无数锦衣卫立刻策马集结,天空爆开了碧绿的代表紧急集合令的绿色烟火。

就在守门吏赶紧战战兢兢地打开大门让这些煞星出城的时候,却见两道骑驴的慢悠悠的身影从刚开的城门门外晃荡了进来。

“哟,这是怎么了,青小子又要砍哪家大臣的头啊?”老医正背着箩筐慢悠悠地走了进来,看着面前的一切,不免诧异。

他一回来就看见这情景,不免认为百里青又要砍人脑袋了。

却不想小胜子冲过来看见他们熟悉的身影后,竟然一下子就哭了:“老大人,不好了……。”

“怎么不好了,慢慢说,慢慢说。”老医正看见小胜子这个情形,立刻心中有了不妙的预感,必定是出事了。

听完了小胜子的描述,血婆婆立刻二话没说,骑着驴就闷头往前跑,老医正楞了楞,随后恼怒地在背后一边追一边骂:“又是你这个老妖婆和老魔物惹出来的麻烦,要是老子的孙儿媳妇伤了一根毫毛,看老头子放不放过你们!”

血婆婆没有心思和他废话,只恼恨道:“你且闭嘴,等人没事了再说!”

众人终于回过神来,立刻齐齐跟着往回跑。

一路穿街,走巷抄近路,终于赶回到了皇城,二老也不换驴,直接骑驴就往里头赶,其他人也立刻跟了上去。

好在夜里已经宵禁,而且晚上又下雪,天极冷,没有人出来,否则按照这样的大批马儿飞踏街上,只怕要伤了不少人。

但是当二老终于冲到太极殿暖阁的时候,却正巧见那暖阁的大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打开,门上蛛丝早已脱在地。

众人瞬间就紧张起来,警惕地看着那黑洞洞仿佛地狱入口的大门。

不一会里面走出一个人来,众人在看清楚那个人的模样后,终于松了一口气。

西凉茉站在那里,脸色异常的苍白,静静地对着众人道:“千岁爷睡过去了,没事了。”

随后,她的目光停在一脸诧异的血婆婆和老医正身上,淡淡一笑:“还要劳烦爷爷和婆婆了,我有点累了,先回去歇一会。”

魅晶得了空,立刻冲了过去,上上下下地打量西凉茉,颤抖着声音道:“郡主,你……你没事吧。”

白蕊和白珍也冲了过来仔细地打量她。

西凉茉轻笑了一下:“没事。”

白珍和白蕊却相互交换了一下目光,她们已经发现郡主身上的衣衫不对,那么宽大而单薄,根本不是之前穿的那件狐皮袄子,到底……到底发生了什么?

“咱们走吧。”西凉茉走出来,面色如常,但是没走几步,她就软软地跌在了魅晶的身上。

魅晶一惊:“郡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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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我喜欢黑化的九爷,不过消受不起。

第三章 入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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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之祭

一切归于平静。

黑暗中潜游的,嚣烈的、恣意的、邪妄的魔再次悄无声息地沉睡。

封印它的……

惟能是它的伴侣,亦是它最甜美的祭品。

……

昏迷过去的西凉茉,让众人皆是一惊,魅晶到底是缺了一只手腕,只有白珍和白蕊赶紧上去扶,随后白蕊恶狠狠地瞪了眼还有点呆楞的魅七:“大块头,你还不过来,想死么!”

从主子进了暖阁,到血婆婆他们赶到之间至少接近一个时辰,谁也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当务之急就是赶紧找地方让主子躺下诊治,这个混蛋方才挡住她们倒是手脚利落,如今却呆头呆脑的!

魅七一愣,随后立刻上前,准备抱起西凉茉,但是有一个人比他更快,一道浅青色的人影瞬间如风一般地卷过来,随后一把拦腰抱起晕迷的西凉茉转身就向涑玉宫大步流星地走去。

众人一愣,白珍有点不安地道:“云生少爷……。”

但是,随后她们也不及多想,立刻跟了上去。

倒是老医正看了看她们离开的方向,摸着白胡须摇摇头,若有所思地道:“唔,看样子青儿这个臭小子,要小心了。”

“臭老头,还不进来把青儿弄出去,等会我的宝贝孙子出事了,老娘就把你的胡子全部都拔光。”血婆婆站在暖阁门外对着老医正阴狠狠地跳脚。

老医正冷哼一声:“都是你和老魔物惹出来的事儿,还赖我!”

虽然这么骂骂咧咧着,但是老头儿脚步却很快地往暖阁里走去,一点都不曾停歇。

魅一和魅二都受伤了,连公公亲自进去将百里青背了出来,匆匆忙忙一路地也准备往涑玉殿去,临去前瞪了也想跟上来的小胜子一眼:“别瞎掺和了,该干嘛,干嘛去!”

小胜子一愣,随后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自己把这动静搞得这么大,如今两个主子都倒了,还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万一让那不怀好意的知道这消息,只怕要生出什么事情来。

尤其是在戾太子还逃脱在外的时候。

他立刻点点头,连公公看着他,没好气地摇摇头:“真是嘴上没毛,办事不牢!”

随后他背着百里青与一大群人一同匆匆忙忙地往涑玉殿赶。

小胜子担心不已地站在原地看着连公公将百里青背走之后,方才叹了一声,随后,他忽然转过脸看着一干司礼监和锦衣卫的诸人。

小胜子到底是百里青身边一等一亲近的侍从,虽然平日里在主子们面前是一幅嬉皮笑脸的模样,但他终是一等管事大太监并司礼监副司察,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也算的是百里青手下极为有能力的管事的人物。

一双冰凉阴寒的眼睛,看得诸人心中直冒凉气,静静地站在那里等候吩咐。

小胜子冰冷阴沉的尖利声音慢条斯理地响了起来:“今日宫里来了刺客,有司礼监的人不幸殉职,吩咐下去,厚葬殉职的同僚,各赏赐抚恤金白银千两,咱们都知道,在千岁爷手下做事,千岁爷是从来不会亏待人的,但若是……。”

他阴冷的眼睛里瞬间闪过残酷的血腥色泽,声音越发的刺耳而尖利:“若是被咱家发现那嘴上没个把门的,脑子缺了根弦在背后嚼舌根的,休怪咱家拔了他的舌头!”

说罢,他冷哼一声,一掌拍在了身边的石狮子上,那石头狮子瞬间裂成了两半。

众人齐齐恭敬地一拱手,空气里都是甲胄擦碰的声音:“是!”

——老子是黑化九爷要求上供你们最后的月票的分界线——

两位主子不能都挤在一块,西凉茉便被周云生送到了原本的寝殿,百里青则被送到了另外一间内殿。

周云生将西凉茉小心翼翼地放在床上,随后立刻伸出手指去摸她的脉搏,只觉得她脉象有些紊乱,似有些气衰力竭,阴虚火旺之相,而且内息不调,丹田之内有乱流涌动,气血不调,似乎受了伤,但是并不算重。

他不由松了口气,随后目光落在一片莹白之上,那是西凉茉身上宽大的袍子在方才被他放下来的时候压到了,所以露出了一条雪白的腿。

周云生先是脸色一红,暗自念了一声,非礼勿视,随后立刻别开了脸。

但是下一刻,他又蓦然转过脸,伸手去掀开了她的袍子下摆。

那一对雪白的玉腿之上,遍布斑斑青紫,仔细一看,都是被男人的手捏出来的,纤细的脚踝上还有被什么东西绑住的痕迹,勒出了淤青。

因为西凉茉自从用了鬼芙蓉血之后,身上肌肤宛如婴儿一般细腻嫩滑,雪白柔润,不见一个毛孔。所以这样的淤青紫涨在她身上看起来便异常的触目惊心。

周云生忍不住握住了自己的拳头,额头上爆出青筋来,他忍耐着,下意识地想拉高她的袍子看看其他地方的伤势如何。

但是下一刻,一只柔荑忽然伸出来按住了他的手,白珍一向可爱的苹果脸上,此刻全是肃色:“云生少爷,您应该出去了,这里有我们就够了。”

方才周云生抱着西凉茉几乎是越走越快,当先运起了轻功将西凉茉带回了涑玉殿,所以她们几个丫头便略微迟了几步才赶到。

周云生仿佛忽然醒悟自己的行为并不那么妥当,随后点点头,压抑着自己的情绪,柔声道:“好,那我先出去了,一会子请老医正过来看看小小姐……。”

他顿了顿,复又道:“我还是让罗斯过来一趟吧。”

白珍和白蕊都不反对,毕竟这个时候有两个病人。

周云生便匆匆地离开。

白珍和白蕊互看一眼,方才松了一口气,两人才发现自己的手有点发抖,随后二婢正要指挥人去打水,何嬷嬷已经领着小太监扛了热水进来。

何嬷嬷拍拍白珍和白蕊,声音淡沉如水:“我来罢,你们在一边准备好要用的毛巾和药就好,只怕小小姐身上有些外伤。”

二婢互看一眼,随后点点头退开到一边,只担心地看着何嬷嬷。

何嬷嬷坐下来,小心地道掀开西凉茉的衣袍,渐渐地露出她的身子来。

三人在看清楚了她身上的情形后忍不住倒抽一口凉气。

西凉茉除了腿上都是被捏出来的指印,细腰和胸前也全都是那些青青紫紫的捏迹,齿痕,吻痕,雪白的腿上都是干涸的白液,腿间自更是一片狼藉。

配上她闭着眼的苍白的脸色,看起来仿佛被狂风暴雨蹂躏过奄奄一息的稚花。

白蕊气得浑身发抖,眼泪珠子直掉,咬牙切齿地道:“爷,爷他太过分了,平日里连一副连大小姐一个指甲壳都舍不得弹的模样,如今糟蹋起我家小姐倒是不遗余力了!”

白珍也红了眼,虽然不若白蕊那般心直口快,却也一个劲地掉泪珠儿。

何嬷嬷张了张嘴,想要说什么,终于还是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深深叹了一口气:“罢了,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去拿热水来!”

白珍立刻去打了盆热水过来,热水里泡着活血散瘀的药袋,一股子热气腾腾的药味蒸腾开来。

何嬷嬷颦着眉,小心地给西凉茉擦拭身上的那些痕迹。

过了一会,她刚清理完西凉茉身上,便听见外头有人敲门,白珍立刻走过去,探头出去一看,正是老医正。

白珍一喜,却又觉得不合适让老医正进去,这时候,何嬷嬷已经走过来,看着老医正,她脸上也有些不豫的神色:“爷下手太狠了。”

不必多说,都是过来人自然是知道的。

老医正老脸一红,叹了一声,从怀里拿出一只精致的银盒子递了过去:“一会子给丫头浸浴的时候,把这个放进去,活血化瘀……。”

话没说完,血婆婆忽然钻出来,皱巴巴的如树皮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也塞了一只古铜的雕刻蛇与骷髅的两寸见方的盒子给何嬷嬷,瓮声瓮气地道:“还有这个,里头的东西可是雪山鬼姥给千年难得一见的好东西,放进水里去,陪着丫头浸两个时辰,包管她很快就好。”

老医正一看,顿时狐疑起来:“这是什么?”

血婆婆皱皮蜘蛛一样的脸上摆出不屑的神情:“你管老婆子给什么,总不比你那个差!”

老医正皱了皱鼻子:“我怎么闻到一股子腥味,你那里头是活物?”

血婆婆没理会他,只对何嬷嬷嘱咐:“告诉丫头别怕,也别觉得老婆子的东西用起来恶心,识货的都知道比老头儿那治标不治本的东西好多了!”

老医正怒了:“你胡说……。”

何嬷嬷看着两老又要吵起来,顿时头疼:“行了二位,郡主醒了,我会转交给她的,只先进去看看吧。”

这时候白珍和白蕊已经在西凉茉身上盖了东西,血婆婆立刻钻进了房间,再把门一关,嘟哝:“老头儿不合适进闺女的房间,还是老婆子来!”

老医正差点被门板子砸到鼻子,气得脸色通红骂道:“什么玩意儿,医者父母心,不分男女!”

但是却也没有再坚持要去看西凉茉,毕竟百里青那也需要人照顾。

何嬷嬷把东西交给了白珍之后,也随着老医正走了出来。

何嬷嬷朝老医正点点头,随后一前一后地走到了窗边。

何嬷嬷沉默一会,方才神色凝重地道:“您还记得上一次发生这样的事情,是什么时候了么?”

老医正面容深沉如水,随后轻捋了下胡子,沉声道:“十七年前,洛儿被宣文帝赐给禁军天启营,洛儿被抬回来之后昏迷了七日,醒来,便再认不得人。”

他永远记得那一天,那也是他终于成为太医院医正的那日,但是不管是他还是血婆婆,却都只能暗中保护他们,再如何也没有法子直接对抗皇命。

“那天也是千岁爷练成了婆婆给他的御魔启尸术之日,奴婢记得爷的眼睛在那一晚就变成那种模样,此后天启营一夜之间鸡犬不留,千岁爷浑身是血的回来昏在了洛少爷身边,醒来后,千岁也就跟着来抓捕他的锦衣卫进了宫,再然后爷就成了司礼监的二品监使,然后步步高升,洛少爷也再没与被那狗皇帝召见过,但是他也再不认得爷,爷也变得越来越邪妄乖戾,然后便是遇到了年未满十五的郡主,我们以为一切都已雨过天青。”何嬷嬷轻声道。

声音极轻柔,仿佛跨越了那长久的时光,有些伤痕,永远不会随着时间流逝,十七年时光弹指如流沙,轻描淡写之间,一切惊涛骇浪,一切隐情缘由、一切艰辛苦楚仿佛都在渺渺几言之间。

正是年少风华时,有人长风策马,快意情仇,有人屈居一隅,苟且偷生,蝇营狗苟,却终换不来一夕之安。

“这御魔启尸之术乃是苗疆第一邪术,需得动用自身精魂血魄并着巫蛊降头一类方能大成,老妖婆当初见着青儿肯忍受万蛊噬心之痛,又天生性子冷寂,加之根骨奇佳,不顾我一力劝阻和老魔物全教些邪妄阴毒的东西给青儿,累他性子愈发阴霾狠戾,那御魔启尸之术轻易不能动,修习者即易入魔,六亲不认,只他十多年不曾再入魔,我们几乎都忘了此事。”老医正喃喃自语。

那诡异之术,原本是青儿打算与宣文帝鱼死网破之时用上的,但宣文帝早已经不是他的对手,还死在他手里,今儿怎么又忽然发作起来呢?

何嬷嬷沉吟道:“今日似爷动了真怒,许是与芳官和前些日子司承乾逃脱之事有关,但奴婢总觉得不那么简单,而是另有隐情,只爷今日与十七年前并不同,最终并没有再大肆屠戮。”

老医正叹了一声:“那大约是因为茉丫头的缘故罢,茉丫头是他心底的结,甚至比洛儿还要让他不知所措,今儿她是受苦了。”

何嬷嬷轻声道:“但愿,这是最后一次。”

老医正苦笑:“是啊,但愿。”

……

西凉茉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三日的一早,她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只觉得眼前一切都模模糊糊的,随后呆呆地看了一会青色的天花板,忽然想起了什么,猛然坐起来。

“阿九!”

身边趴着打瞌睡的白珍也一下子跳起来,迷迷糊糊地道:“唔,什么,什么!”

西凉茉一把拽住白珍,盯着她:“爷呢,爷怎么样了!”

白珍这才反应过来,一把反抓住西凉茉,惊喜地上下打量了她一圈:“主子,你可醒了。”

随后,她撅起嘴:“爷下手那么狠,您做什么还记挂他。”

白珍没好气地转身去拿了暖茶水过来递给西凉茉。

西凉茉这才发觉自己身子骨酸软无力,而腿间的隐痛还未曾好,她脸色微微一白,随后靠在了白珍拿来给她垫背的软枕头上,喝了些茶,润润喉咙,方才轻叹一声:“当初我选择与他在一起之时,便知他与寻常人不同,总不能既然享受专情蜜意,荣华富贵,便又不去承担他性子里的阴霾,世上哪里有只占便宜的事。”

好吧,貌似她选择这位,确实太过不同寻常,若是往日按着她趋利避害的性子,只怕定要脱离了才好。

只奈何,却让他入了自己的心,入了自己的眼,怎么舍得让他一个人在这空旷冷寂的世间活着。

白珍看了看西凉茉,叹了一声:“爷醒来第一句话,也是和您一模一样,只您是唤他,他是唤您罢了。”

“他好些了么,老医正和血婆婆怎么说?”西凉茉看着白珍问。

白珍点点头:“爷倒是没什么大碍,说是走火入魔了,如今已经恢复了平日模样,上朝去了。”

走火入魔?

西凉茉琢磨了一会,心中只道,只怕不是那么简单,到底得去问问二老才好。

打定了主意,她忽然想起什么:“快到爷下朝的时间了,去让小厨房准备些爷喜欢的菜式。”

白珍忧郁了一会,刚要说什么,却被一道愤愤不平的声音打断:“大小姐,咱们都不用忙了,爷从您昏了过去到现在,就没来看过您!”

“白蕊!”白珍有点着急地叫了一声。

“难道我说的不是实话吗,爷真的很过分!”白蕊愤愤然地端着热水盆,领着几个提菜小丫头进来。

西凉茉一愣:“这……。”

放好了那些清粥小菜后,白蕊把小丫头们都打发走了,又咬唇道:“大小姐,你若不信,去问问白珍她们,大家伙都来探望您了,独爷却没有任何反应,真真儿气死个人了。”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倒也没有说什么,只道:“扶我起来,先沐浴一番,再用餐罢。”

白蕊看着她的模样,忽然又有些后悔自己的心直口快,只在白珍谴责的目光下,立刻过来扶着西凉沐浴,然后帮她简单地挽起长发,再扶着走路有些虚软的西凉茉坐下用餐。

连着四日,百里青都没有来看西凉茉,只是在知道西凉茉醒来之后,让人送了流水一样的补品过来,但是却依旧没有露面。

西凉茉看这那些东西,摆摆手,意兴阑珊地让人送进了库房里。

白珍和白蕊几个心中虽然恼火,但是却也没有什么法子,只主子心情不悦,也影响到白蕊经常拿魅七出气,魅七经常被甩脸色都甩出经验来了,每每看见白蕊脸色不对经,立刻做温柔和顺,任由打骂状,好让姑奶奶消气。

西凉茉看看天色又亮,算了算,这已经是第五天了,他整日宿在暖阁,她也没有去暖阁看他。

但是,有些事情,却还是要弄个明白的。

所以第五日一早,西凉茉就穿上了白狐裘,捧着暖炉与几个丫头们一起去了太医院。

老医正见了她,自然是笑颜逐开,赶紧让她进来,再煮上暖茶,又帮她诊脉一番,开了些药出来。

西凉茉等着老人家倒腾完,便开门见山地问了百里青那日到底为什么犯病的原因,老医正迟疑了片刻,还是把当年的事情都说了出来。

西凉茉听了以后,沉默了许久,忽然问:“您知道不知道当年西狄人也有参与到害死阿九娘亲的事情中来。”

老医正一愣,他从来没有听百里青提起来过,然后他看向西凉茉,微微颦眉:“你是怀疑,青儿听了太平大长公主说的这件事情,也是让他心魔难去的原因么?”

但是他又摇摇头,有点不苟同:“可是这事儿都已经过去了那么久,青儿既然已经决定为了你、为了天朝放下此事,与西狄人议和结盟,不再去追寻当年凶手,他不是那种拿不起放不下的人。”

西凉茉却摇摇头,神色有点凝重地道:“您或许不知道,西洋人的大夫里有一种说法,所有的原罪都来自母体,也就说小孩子幼年时如果曾经被父母伤害,或则曾经看到自己父母被杀害,这种阴影会长久地潜伏在他的心底,影响他日后的行径,阿九年幼的时候不是曾经不理会任何人,只和洛儿呆在一起,不说话,不予任何人玩耍,两三年之后才好些么?”

若是她没有猜测错,阿九年幼的时候曾经因为母亲被害患过自闭症,只是这种症状在后来百里洛的关怀下和蓝大元帅的庇护之下,慢慢缓解了,但是后来成长期的一系列伤害虽然迫使他越变越强,最终站在了人间最高的巅峰之上。

但是那些阴影却没有散去,如百里洛,他的自我保护方法就是精神崩溃,不去面对现实,将所有的痛苦忘却,但是却会在疯癫时候无意识地破坏一切,那也是一种应激反应。

而百里青,则选择用鲜血去覆盖曾经的伤害。

可一旦触碰到母亲、洛儿、还有她的事情的时候,就会触碰到他心底沉睡的魔。

这些论点让老医正听得一愣一愣的,他完全不知道什么西洋人的玩意。

但是咋一听,似乎确实又有些道理。

西凉茉有些无奈地笑笑:“您不了解,没关系的,我知道这些论调听起来很是奇怪。”

毕竟那是前生的心理学理论,她甚至不知道该用什么论据去支持自己的论点。

老医正摸了摸胡子,笑了笑:“这西洋是说大秦吗,不想那些大秦人倒是很有些想法,不过,想想青儿后来的样子,这话倒也算有道理,只是……。”

他迟疑了一会,正色看向西凉茉:“你怕他么,若青儿一辈子都是这个样子。”

西凉茉毫不犹豫地摇摇头,却道:“但是我希望能解决这个问题,毕竟我们谁也不能保证他下一次发作的话,会不会伤了更多的人。”

其实某种程度上,阿九在她面前压抑了他心底的魔,也只是一种假象罢了,有些事情若是终在他心底留了根刺,那么这刺总有一天会伤害到所有人。

“但现在好容易才休战了,总不能和西狄再开战吧,若是如此,青儿何必压抑自己那么久!”老头儿不断地摇头。

以战止战,以血之血,终归不是个办法。

西凉茉想了想,沉吟道:“阿九心底的结,在于当年他娘亲之死的真相,我会先派人在西狄那边探查,到时候,咱们再想想最终的解决办法。”

老医正点点头,神色凝重地道:“好,如果有必要的话,老头儿会联系当年公主殿下在西狄的人脉,协助你们。”

西凉茉一愣看向老医正,却见老医正苦笑:“其实我和血婆婆都是西狄人,只有老魔物是天朝人,我和血婆婆都是真兴大帝原本送给青儿的娘——金玉公主的陪嫁暗中势力,而老魔物则是受过公主大恩的江湖客,只是当年公主被陛下保护得太好了,哪里识得人间险恶,从来不肯动用我们,只道是嫁鸡随鸡,嫁给随狗,甚至暗中切断了和我们的联系,当年天朝的皇帝确实也很疼爱公主,我们以为公主会幸福一生,便也只好在江湖中游荡,后来等到我们发现公主的求救的信号时,已经晚了。”

老医正顿了顿,又叹了一声:“后来真兴大帝去世,我们彻底被孤立出了西狄,甚至被追杀,我们的人死的死,散的散,便只能暗中潜伏在天朝寻找两位小主子,奈何在天朝也没有多少势力,所以直到小主子们颠沛流离,受尽苦楚,进了皇宫,我们才找到小主子们的下落……。”

他没有再说下去,满面愧色。

西凉茉沉默,看来西狄的水也非常深。

她想了想又道:“既然如此,想必您和婆婆在西狄的势力也已经没有多少了,若是动起来,会不会惹来麻烦?”

老医正摇摇头,淡淡地道:“反正,老头儿也就剩下这一把骨头而已,这么多年过去了,也没有什么好可担忧的,毕竟小主子已经长大了,不是么?”

西凉茉点点头:“好,晚些,我会让蒋干与您联系。”

从老医正那里出来,西凉茉一边盘算着后来的事情,一边跟着几个丫头往回走。

刚刚走到涑玉宫门前的那梅花林里,却见了一道淡青色的人影,静静地站着,金发蓝眸,异常的显眼。

“云生?” 西凉茉楞了楞,上前微微一笑:“怎么,是来看我的,恰好,我有事儿正要让你吩咐蒋干去办。”

周云生确实是准备去看望西凉茉的,见她忽然出来了,不由微微颦眉,担心地道:“小小姐,你怎么出来了,身子才好些,岂能这般不爱惜?”

西凉茉温然道:“且放心,我好很多了,一会你回去见到蒋干,让他过来一下,我需要他帮忙在西狄查一查几十年前西狄皇室的事情。”

周云生一愣,随后看着西凉茉忽然道:“小小姐,你是不是为了千岁爷的事情?”

西凉茉一愣,倒是没有想到周云生如此敏锐,随后她点点头,并不否认:“没错。”

周云生垂下碧蓝如海的眸子,忽然道:“小小姐,我有一些事情想和你说说,能不能和你单独呆一会。”

西凉茉倒是没有多想,便点点头,白珍几个立刻会意离开,西凉茉随后就拢拢狐裘坐在一边的小凳子,对着他淡淡一笑:“怎么,有什么想说的?”

周云生沉默了一会,忽然轻声道:“云生以为若是能看着自己中意的人过得很好,自己便也心中欢喜了,只是却从来没有想过若是看着她被人伤了,过得不好,该怎么办,但是云生五日前看见自己中意的人昏迷在自己怀里的时候,忽然便明白了应当怎么做。”

西凉茉没有想到他会这么说,忽然一愣,随后便淡淡地道:“是么,云生觉得应该怎么做呢?”

周云生忽然抬起眸子,深深地看着西凉茉,眸光里温柔如晴空下透彻的海洋:“云生觉得,应该带着她远走高飞,让她过上轻松快乐的日子,不必日日深陷勾心斗角之中,不必为了谁执戈杀伐,不必为谁担心,甚至……!”

他顿了顿,复又道:“也许连做母亲的机会都没有,她值得拥有更好的。”

西凉茉沉默了许久,并没有说话。

周云生上前一步,坐在她的面前,温声道:“小小姐,你愿意给云生这个机会么?”

西凉茉抬起眼看着自己面前这个诚恳的男人,他容貌秀逸非常,带着西方的深邃迷人,也有东方的温柔谦逊,为人更是君子如玉,温良却不失敏睿,洞若观火。

“比起阿九来,也许云生你确实是佳婿。”西凉茉看着他轻声道。

周云生眼底一喜,随后有些紧张地道:“那……。”

却见西凉茉有些无奈一笑:“但是也许是你高估我了,又或者说只看见了我美好一面,却并不知道当初去找千岁爷的那个人,出卖自己换取荣华富贵,一夕庇护的是我,也没有问过我是不是愿意过轻松快乐的日子,也许我就喜欢这种勾心斗角,喜欢这种执戈杀伐的日子呢?”

周云生一愣,完全没有想到西凉茉会这么说,他忍不住打断她道:“小小姐,你若不喜欢云生,云生自然不会强求,但是云生请你不要贬低自己。”

西凉茉淡淡地勾了一下唇角:“那是因为云生你太看得起我了,更何况,我或许一辈子都给不了别人一个孩子,早年里我跪了雪地时间太长,寒气入宫,原本连身子根基都损毁了,甚至医士说过我或许活不过双十年华,若不是千岁爷,也许今日你看见的我已经是奄奄一息的将死之人。”

周云生忍不住咬住嘴唇道:“就算千岁爷对你有恩,咱们用别的方式偿还,也不必一定要跟在千岁爷身边!”

西凉茉看着他,摇摇头,悠悠道:“云生,你还是不明白,跟在千岁爷身边是我自愿的,因为……。”

她顿了顿,淡淡地道:“我心里的人是他,所以我的欢喜悲凄,都是他的,我心里的人是他,所以便是再轻松的日子,亦非我所欲也,明白我的意思么?”

周云生怔怔地看着西凉茉,蓝眸里都是复杂的光芒,亦似有浅浅的细碎雪光破碎了一般,许久之后,他垂下眸子,轻声道:“是云生唐突了。”

西凉茉摇摇头:“没什么,是了,记得要一会子回去去唤蒋干过来。”

周云生也恢复了正常一般,点头温然道:“是。”

随后,西凉茉便笑笑,拢了拢狐裘起身离开:“谢谢,雪天路滑,且仔细些,别摔了。”

看着她远去的背影,周云生闭上眼,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老子是云生美人很难过的分界线——

西凉茉回到涑玉宫,便打发了两个贴身丫头们去小厨房看饭菜和药,她则自己回了房间。

想起方才的事情,她不由自嘲地一笑,她西凉茉什么时候成了那种琼瑶阿姨剧情里的演员,忘却了贪生怕死的准则,倒是要为了那一个人奋不顾身起来了。

真真儿是,风水轮流转。

西凉茉刚进了寝殿准备开窗透点儿凉气,免得炭火闷的慌,毕竟再好的炭火,也会有废气熏人!

刚开好窗,一转身,她立刻被不知道什么时候坐在床上的优雅阴郁的身影吓了一跳。

“阿九……。”

她忽然想起那一夜,硬生生地忍住了自己退一步的本能,努力平复了心跳,看着坐在床边的人:“你怎么来了?”

百里青阴魅的眸子里看不出深浅,只是讥诮地勾起了唇:“若是我不来,你是不是就要跟别的男人远走高飞了。”

西凉茉没有想到他方才必定也在林子里,只是武艺太高,所以他们都没发现,但是她更没有想到他一来,不是关心自己,张嘴就是阴阳怪气的,于是她便冷笑一声:“怎么,千岁爷身边并不缺美人,天下美人,你想要什么样子的没有,少我一个,你也不在乎不是么!”

说罢,她起身就向殿外走去,百里青不曾料到她说就走,起身伸手就一把将西凉茉狠狠地拉了回来,按在墙上,将她困在自己和墙壁之间,居高临下,阴霾凶狠地道:“你哪里也不许去,你就那么不想看见我么!”

西凉茉学他讥诮地勾起唇角:“是千岁爷不想看见我才是,五天也不曾露个面,怎么一露面就打算来硬的,是不是还想试试那天晚上的滋味,很上瘾,嗯?”

就算知道那日他入了魔,不能控制自己,西凉茉还是忍不住想要刺痛他。

百里青脸色一白,看着她,幽幽沉沉的眸子里全是翻腾的情绪,是后悔、是痛色,是……

他闭了闭眼,低低地道:“丫头,别这样。”

他的声音里不再是平日的凉薄,不是阴霾,而是……疲惫与无奈。

只这一句,便让西凉茉因他五日的冷漠而愤怒的心情,瞬间雪崩瓦解,全做了一汪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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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章 谁教训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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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这一句,便让西凉茉因他五日冷漠而愤怒的心情,瞬间雪崩瓦解。

这个男人从来没有在她面前露出软弱如斯与茫然无措的一面。

仿佛被宠坏的孩子,明明知道犯了错,却因为骄傲与茫然无措,弄伤了自己的宝贝,不知道该么办,要等她先去拉他的手。

他在男欢女爱的情事上面是高手,但是在别的方面真真儿是个任性的白痴!

所以……

她淡淡地道:“不敢惹爷不痛快,爷若是想要再试试,妾自当奉陪,只现下妾身上疲乏得很,所以想要歇一歇。,爷若是这点等不得,便与妾回房就是了。”

百里青蓦然睁开眼,阴魅的眸子里瞬间闪过幽冷的光,盯着她看了好一会,眸子里一片阴郁,西凉茉却垂下眸子,面无表情。

百里青忽然一抬手把西凉茉直接拦腰抱起,足尖优雅一点向涑玉宫掠去。

白珍和白蕊正跟着何嬷嬷带着一群宫女小太监在布置正殿,毕竟今年大过年的,出了不少晦气事情,完全没有任何过年的气氛,于是自然是要打扫干净,指望着重新换个好心情。

却不想忽然见到百里青抱着西凉茉一掠而过,风一样的进了内殿,随后‘哐当’一声就把门给关上了。

白珍和白蕊两个面面相觑,都在对方的脸上见到了对数天前那夜的恐惧,立刻扔了手上的东西朝大门冲了过去,而魅晶则早已经闷声不响地一脚踹上那内殿的内门,在她眼里,主子永远只有一个人!

但是门内忽然传来西凉茉冰冷的声音:“都不准进来,这是命令!”

三人顿时僵住!

而内殿里,百里青将西凉茉拦腰抱起搁在床上,然后阴沉着脸伸手就去扯她的腰带。

西凉茉面无表情地坐着,任由他动作。

只是心中已经是一片冰凉,若他只是一味这般任性,她绝对要他知道什么是心疼!

这个世上并不是只有强权即能为所欲为。

他手指冰凉而灵巧,三下五除二,西凉茉雪白的上半身就渐渐袒露出来了。

最后,他的手指在她特制肚兜的后带上体了一停,然后挑开那精致的蝴蝶结。

精美肚兜落地后,春光咋些,一双莹润丰软弹出在冰凉的空气里,虽然已经设下暖炉,但毕竟不是暖阳高照的季节,这般不着寸缕,依旧让西凉茉细腻娇嫩的肌肤敏感地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他托着她的臀儿,让她跨开双腿,如小抱小女孩儿一般面对着他坐着,衣衫半褪,美丽诱人的上半身袒露在他的眼前。

在男子极富侵略性的气息与目光下,她依旧不争气地微微红了脸,五指悄无声息地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裙摆。

而她美丽诱人的上半身肌肤上那些斑点、青紫甚至齿痕都没有完全消去,看起来充满了一种脆弱而让人想要凌虐的美。

百里青幽幽的眸子里魅色渐渐深,随后,他冰凉的指尖落在她胸前肌肤上,轻轻地触碰,随后低下头,轻柔的吻落在她胸前那一处颇深的齿痕上,随后又落在了另外一边的青紫上。

……

无数的吻轻如蝶翼一般落满了她身上那些青紫伤痕之上。

一点点的,极尽温柔与抚慰。

纤细的腰肢、平坦的小腹、修长的腿,每一处青紫的伤痕全都落下他细腻轻柔的吻。

她轻轻地战栗起来,他在吻遍了她的全身后,最后的吻落在她左边柔软的胸口,伴随着一声极轻的叹息:“抱歉,丫头,原谅为师可好。”

西凉茉莫名其妙地鼻子一酸,却咬着唇,继续垂着眸子不说话。

百里青无奈,只扯了棉被子包住她袒露的雪白上身,也不让她从自己腿上下来,就这么抱着沉默的西凉茉静静地坐着,把下巴搁在她的肩头,也不说话。

安静的空气里没有任何声音,只有偶尔银丝炭轻裂开的吡啵声,窗外大雪纷飞。

——老子是星夜未央lx妹子强势插入九爷,呃,九爷亲卫队的分界线——

千岁爷和郡主两人之间的冷战,持续的时间比大伙想象的久——已经又七天过去了

两人仿佛如寻常一般的商议事情、用膳,参与过年之间大宴群臣的宴席,甚至同床共枕,但是却会在商议完事情之后,却忽然之间无话可说。

客客气气,相敬如宾。

又或者说是郡主变了,她依旧是清清淡淡的模样,仿如常态,但是只有亲近的人知道,西凉茉在百里青的面前并非如此,但是面对她变化,百里青却无所适从,只能沉默。

白珍和白蕊已经不止一次看见爷在郡主转身后,静静地看着郡主的背影,若有所思。

这种奇怪的气氛持续也影响到了身边人,大伙儿这个年都没过好,一直都在小心翼翼的气氛里度过。

尤其是在千岁爷虽然没有如寻常那般心情不佳就阴森森浑身散发着妖异可怕的气息,总是一若有所思、心不在焉的模样,但是那种完全与平日里不同的模样,更是让众人觉得如履薄冰,连小胜子和连公公都不知道什么时候一不小心就踩中他爷的尾巴。

但是好在西狄人最近也安分了,毕竟这是真明皇登基元年,自然是要大肆庆祝的。

而贞元公主则老老实实地呆在自己的宫殿里,大过年连门都没有出,做起了她的大家闺秀。

而这样神经紧绷的日子久了,大伙都有点受不了。

表现得特别明显的就是白蕊和魅七这一对,相较主子的冷战,这一对‘打得热火朝天’!

尤其是在白蕊生辰到了的这一天/。

“滚,离老娘越远越好,你这个白!”一声尖叫怒骂伴随着一只尿壶直接朝魅七的脑袋上砸去。

魅力单手一抄把痰盂抄在手里,哀怨地嘟哝:“为什么要乱砸东西,就算没有砸到人,砸到花花草草也不好哦,而且这是人家送你的礼物啊!”

人家……

白蕊咬牙切齿:“别让老娘听见你这种娘娘腔的自称,还有,你见过谁送人诞辰礼送尿壶的!”

而且送了一个刻着四不像怪物的尿壶,难道要用来辟邪么!

魅七颦眉,忧郁地道:“可是,你前日跟我抱怨尿壶坏掉了,总是漏一地的尿液,所以我才要送你的,而且那只尿壶上面是我亲手为你刻了的头像啊!”

白蕊先是一怔,瞬间觉得天上一道雷劈下来,随后忽然一脸狰狞笑了起来:“你把我刻在尿壶上面,然后说上面这个人不像人,鬼不想像鬼,呲牙咧嘴的猪狗不如的玩意是我?!”

魅七大力地摇头,努力想要解释,:“谁说这个是四不像,魅六说了我玩雕刻的手艺一向不错的,这是你在我心里的模样啊!”

白蕊脸色越发的狰狞,嘿嘿地笑了起来:“你是说我在你心目的就是这种人不像人,鬼不想像鬼,呲牙咧嘴的猪狗不如的模样!”

魅七急得一头大汗,他明明不是这个意思啊。

为什么白蕊会这么说呢!

到底哪里出问题了?

“我……我……。”魅七看着步步进逼的白蕊。,冷汗直流,随后忽然一指白蕊背后:“咦,郡主,你怎么出来了!”

白蕊一愣,随后回过头,正要和西凉茉打招呼,却发现自己身后空无一人。

然后一转头,就看见魅七落荒而逃的高大背影,风里飘来他颤抖的声音:“我……我再去重新雕刻一只尿壶给你好了!”

白蕊瞬间只觉得自己气得肝颤,然后直接操起一把长剑,飞也似地在背后直接朝魅七追了过去!

“你怎么不把自己的裸体刻在尿壶上面,老娘怎么会看上你这个蠢货哦!”

河东狮子吼的声音震得房梁都抖了三抖,千岁府里来来往往的众人齐齐地见怪不怪地给他们让出一条路。

魅力一边拔足狂奔,一边悲伤地为自己拘一把同情泪,这是为什么捏,为什么女人会这么难伺候捏!

明明弟兄们说了对女人要体贴入微,不用送太贵重的东西,要送她最需要的东西啊!

看样子女人还是爱慕金光闪闪之物的虚荣生物!

白蕊明明就缺尿壶,自己为她雕刻一只独一无二的铜尿壶,怎么却让她那么生气!

他一边狂奔,一边从怀里掏出一本崭新的小册子,然后再拿出一只小毛笔,在舌尖一舔,继续写下他的御女心得——不能送陶瓷尿壶给蕊儿,下次要送纯金打造的尿壶,同时上面要刻上一只猪,因为蕊儿发才提到的猪!唔,还有狗!

这样她就不会觉得自己猪狗不如了!

……

而在魅七被白蕊一路追杀着远去之后,一道优雅修长的人影不知什么时候静静地站在了他们离开之后的林间雪路之上,若有所思地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

——老子是今天最后一天,快快快,月票不交过期作废的分界线——

魅七和白蕊的战争从来不会维持太久,众人已经习惯了魅七前脚被白蕊追砍、剔出房间或者白蕊被魅七气哭,后脚两人甜蜜如初,你侬我侬的戏码。

又或者说白蕊已经渐渐习惯了魅七各种与正常男人完全不在同一个空间的思维。

总之,对于魅力昨天才差点被雷霆大怒的白蕊砍死,今日就春风满面地捧着一大把鲜花从白蕊房间里出来的情景,大伙都完全见怪不怪,只留下暧昧的眼神,估摸着魅七什么时候能真正把美人儿抱回家中。

而魅七已经早就争取到了夫人的支持,但是夫人已经申明了她会支持的是白蕊的任何决定,但是直到目前为止,白蕊还是没有松口答应魅七的求亲。

当然,这也与魅七选择的求婚时间不太对有关,据白珍透露,他时常喜欢选择一些白蕊单独呆着的时候去求亲,比如——拉屎的时候或者半夜睡觉的时候,只是据说白蕊若是睡不好,起床气非常大。

所以当魅七捧着花春风满面地从白蕊房间里离开后,众人便都窃窃私语,猜测着白蕊是不是已经答应了魅七的求亲。

而有人则直接上去问了。

“她答应你的求亲了?”一道幽幽凉凉的声音在魅七身后响起。

魅七一边小心地捧着那一大捧冬日里难得一见,如云似雾的水星兰,一边叹了一口气:“才没有那么容易。”

“那你为什么那么高兴?”那人在背后问。

魅七忍不住得意的翘起嘴角:“你没看见我弄了一大捧水星兰么,这是京城里最大花圃子弄来的极为罕见的水星兰种子种出来的,平日里蓝紫色的水星兰一开花,就很得城里贵戚千金们的欢喜,只是到了冬日就没有了,惟独这几株是冬日还开花的,全被我花了大价钱买了,蕊儿见了便高兴极了,哪里还恼我!”

那道幽幽凉凉的声音又道:“哦,是魅六教你的么,那花圃主人怎么会把所有的花全都卖给你?”

魅七冷哼一声:“就魅六那些馊主意,我看他根本就是因自己女人跑了,所以看不得人好,才让怂恿我送尿壶给蕊儿,惹得蕊儿生气,这是我去郡主那里求教来的主意,女人没有不喜欢花儿的,至于怎么得的,那花圃主人总说什么谁家大臣贵戚的公子、夫人定了,老子才不理会,直接抢了就是,他能怎滴!”

“郡主教你的?”那道声音顿了顿。

魅七下意识地点头,随后忽然觉得有点儿不对劲,为什么自己会和这个人说这么多!

他忽然生出一种奇怪的危险感,正要回头。

却忽然见一道深紫色的宽袖一拂,瞬间自己手里的水星兰立刻就被卷走了。

魅七大惊,随后立刻想要伸手去抢回来:“你干什么!”

但是在见到那人的模样后,立刻僵在原地,不敢置信地道:“千岁爷!”

难怪他一直没有平常陌生人靠近时候的机警感!

百里青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一大捧花,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话:“这东西就作为公物上缴了,若是有用,日后便去小连子那里领赏,若是无用……。”

他抬起眼淡漠地瞥了魅七一眼,随后转身便优雅地离开了。

那一眼里充满了危险和警告的气息立刻让魅七浑身一抖,噤若寒蝉,眼睁睁地看着自己的心血被人这么顺走了。

直到百里青彻底地消失在路的尽头,魅七才有气无力,如丧考妣地道:“那是……蕊儿让我去司库房那里寻配个花瓶……。”

如今他还没配上个花瓶,花就已经没了,蕊儿那里要怎么办?

这是不是叫抢人者,人恒抢之?

魅二和魅一难得地从隐身处现出身形,随后同情地拍拍魅七的肩膀,以示安慰。

“节哀顺变!”

横行霸道,果然是从爷身上流传下来的作风。

……

且说这一头西凉茉正在点了暖暖火炉的书房里边烤火,边和周云生、白起几个谈笑风生地议事,却见门口不知什么时候站了一道修长优雅而阴霾的身影。

她淡淡地扫了一眼,便只做没有看见的模样。

然后,那道人影就消失了。

随后中午准备用膳的时候,她又看见了一件华美的袍裾出现在门外的脚落,她便顿了顿,对着白起几个微笑道:“明儿就是元宵节,今日里白珍领着小厨房做了不少新口味的元宵,可要拿出来给你们试试口味,若是味道好,明日让大伙分发下去。”

白起最喜欢吃甜食,尤其是听说白珍领着人做的,顿时眼睛一亮,随后大力地点头:“好!”

周云生淡淡地扫了一眼门边,也微笑着点头:“也好,这些年都吃得豆沙馅或者芝麻花生馅的元宵,听说今儿有各种水果馅和肉馅的元宵,到时真要试试这其中味道。”

蒋干和蒋毅兄弟俩则也立刻点头,他们对一切新鲜的东西都充满了兴趣。

西凉茉的目光再次掠过的那门边的时候,那华丽的袍角已经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用了午膳之后,西凉茉再次挽留了蒋干和周云生,商议关于西狄皇室几十年前旧事情报的搜集,毕竟老医正和血婆婆都已经离开了西狄几十年,而且由于过于愤怒后来朝廷对他们的冷漠无情,甚至翻脸不认人的追杀,他们甚至断绝了和西狄亲人们的联系,到了几十年后的今天,他们已经基本上是天朝人,在西狄留下的人脉几乎都已经消失了,起不到太大的作用,而且还要顾虑着是否会打草惊蛇。

所以,西凉茉打算还是以鬼军皆字诀的人部下的情报网为主,毕竟皆字诀的人都是商人,反而更有便利/。

这一议事,自然是又顺理成章地到了夜里用晚膳的时候。

于是,这一日终于又结束了。

西凉茉送走了周云生他们之后,看了看天色没,淡淡地吩咐:“关门落锁头,熄灯吧,明日上元佳节,还要与民同乐,只怕忙得很。”

众人齐齐点头,也不疑有它,便关了门落了锁。

毕竟爷忙着,不是什么时候都能回府邸的。

西凉茉简单地沐浴了一番,便准备上床歇息,她刚刚将自己的长发拆了下来,一转身便陡然差点撞进一大朵蓝紫色的云雾里。

星星点点的蓝紫色花朵娇小美丽,带着幽幽的迷人芬芳,插在大秦晶莹剔透的水晶瓶子里,相得益彰。

花儿在夜里绽放的越发的妖异靡丽,芬芳如他身上的气息,但是……

望着空无一人的房间。

西凉茉不知为何有些失望,她垂下眸子,伸手抱起那一大捧花,低头轻嗅起来,蓝紫色这般夺目,让她想起今日在门边看见了三四次的袍脚,唇角微微扬起浅浅的笑容,带着一丝得意,一丝满足,一丝甜蜜。

白衣佳人垂首嗅芬芳,露出一截白皙的颈项肌肤,迷人而美丽,宛如一幅画。

让暗处静静观望者不由有些痴了。

许久,屋里的灯火熄灭了。

站在屋顶之上的修长身影转过身,对着那站在自己对面处的金发蓝眸的俊美男子冷淡地道:“为什么要帮本座?”

周云生淡淡地道:“我不是在帮你,千岁爷,我只是在帮小小姐。”

百里青沉默了一会,幽冷的眸子睨着天边:“你想要什么赏赐?”

周云生看向百里青,顿了顿,轻笑:“我想要的,千岁爷只怕给不起。”

百里青唇角勾起一丝阴霾的弧度,黑色的瞳孔仿佛幽暗诡秘潜游着无数可怕神秘生物的深海:“别以为你是鬼军之人,又丫头倚重的人,便可以挑衅本座。”

周云生看向百里青,温然地道:“若是千岁爷能够战胜自己的心魔,又何必担心小小姐会离你而去,爱如指间砂,抓得愈紧,散得愈快,小小姐为您付出的,希望您能看得到,她的委曲求全,她的细心体贴。”

他顿了顿,轻笑起来:“如小小姐所说的,你和她或许是这个世间最合适的一对,但是若小小姐若是不快乐,在下想镜湖还是能容纳她一生所依的,所以,对小小姐温柔一点。”

随后,他足尖一点,从屋檐上飞身掠去。

看着周云生飞身离去的身影,百里青眯起眸子,冷冷地哼了一身,随后宽袖一拂,优雅地坐在屋顶之上,看着天空浓厚的云雾散开,一轮明月难得的露出挂在丝绒一般的深蓝天空中,静静地照耀着人间。

第二日一早,便是上元佳节。

因为大过年的发生了太多的事情,所以好容易平静下来的上元佳节倒是比过年更热闹,宫里四处张灯结彩。

尚宫局和司礼监的宫女和太监们人人一身新衣,每人手里都提着一只自己做的灯笼。

今儿宫里开展了制灯大赛,赏银很高,平日里都被规矩拘着的宫人们难得放松这么一回,人人都很卖力地扎灯笼,处处都是欢声笑语,热闹之极。

连着平日气势阴狠异常的司礼监杀神们也都难得地没有穿一身黑,而是换了平日难得一穿的制式精致深蓝绣金色千爪菊的礼服,人手提着一只金色的灯笼参与到这大赛来。

西凉茉却喘了一口大气,懒洋洋地歪在了储秀宫二楼暖阁的软塌上,抱怨:“真真儿累死人了,一早便顶着这些繁重的头冠、衣衫去见那些内命妇也就罢了,到了下午还得赶紧换了衣衫去大营,夜里也不得闲,还得去评审什么灯笼,再好看的灯笼也不是我的!”

那灯笼得挂到宫门正门让大伙儿欣赏,就算她想要,等到那灯笼回来了,恐怕也被雪打得不成样子了。

何嬷嬷端着一碗元宵进来,笑道:“郡主且累这么一回,早点歇息着就是了。”

西凉茉见了元宵,不免颦眉:“算了,嬷嬷,腻味得很,不想吃。”

何嬷嬷笑笑,并没有说话。

西凉茉懒洋洋地半趴在床上,闭目养神:“嬷嬷,比起元宵,我更想吃烤鸡腿,撒了西域的孜然,可香呢。”

随后,她便感觉到一只勺子抵到了自己的嘴唇边,有人淡淡地道:“你不试试,怎么知道这汤圆腻味。”

西凉茉一愣,随后慢慢睁开眸子,果然见着那人静静地坐在她身边,与她一样一身华服,却手里自然而然地托着碗,另外一只手拿着勺子喂她。

西凉茉看着面前汤圆,雪白圆润,她忽然有了点食欲,沉默了一会,慢慢张开嘴在上面咬了一口,有清甜的汁液流了出来,淡淡粉色的甜蜜的汁心还有一片片细小的梅花花瓣。

馨香扑鼻,甜而不腻。

果然极为好吃。

“是爷的手艺吧。”西凉茉慢悠悠地支起身子来,客客气气地一笑,伸手接过碗:“妾身自己来就是了。”

百里青任由她拿过碗,两人间仿佛又无话可说。

也不知过了多久,天空忽然爆开无数光华灿烂的烟花,西凉茉一愣,随后转头看向天空,忽然间想起那一年,他们在船舱里度过的除夕,也是看着漫天的烟火。

她心底忽然生出一些惆怅来,暗叹一声,原来已经过去这些年了。

她转过脸来,忽然见自己面前多了一支水星兰。

拿着它的手修长白皙,戴着华丽的护甲,却可见手的主人似有些紧张,以至于姿态有些僵硬。

西凉茉抬头看着百里青,挑了下眉:“这是……。”

百里青沉默了一会,忽然淡淡地道:“这是送给你的。”

西凉茉没有接,只是看着他。

百里青原本就白皙却面无表情的脸上仿佛在她的目光下慢慢涌上一点子绯色,他一咬牙,有些结结巴巴地道:“丫头,你要怎么样才不生气,说……给我听,我……我定是要教你开心的。”

这种完全不符合九千岁风格的话语,一下子就把西凉茉给雷到了。

看着西凉茉完全没反应,百里青脸上的绯色就变成了一阵青一阵红,然后忽然蓦地站起来就想要向外走,但是不知道又想起了什么,勉强地站住了脚步又坐回去,却不作声,就是坐在那里,手里还举着那一束花。

西凉茉终于忍着笑,还是伸手接了那一只花。

百里青瞬间就仿佛完成了什么艰巨的任务一般,肩头瞬间略微放松了下来。

“多谢爷费心了。”西凉茉微微一笑。

百里青忍不住瞬间阴沉下了脸道:“西凉茉,你耍爷,还没耍够么!”

“若是还没有耍够呢?”西凉茉挑眉,淡淡地道。

“那……。”百里青看着她,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还是只咬牙切齿地道:“那就随便耍!”

西凉茉终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主动地拿着花朵,凑近他身边:“这可是你说的,不许耍赖!”

百里青看着她巧笑倩兮,心中那些郁结的东西仿佛在一瞬间便烟消云散,忽然便觉得怎么样都可以,他轻叹了一声,顺手将西凉茉车过来坐在自己腿上,无奈而宠溺地道:“你这丫头,总是如此锱铢必较,为师……。”

西凉茉忽然抬头看着他,挑起下巴打断他的话:“你说你是谁?”

百里青有些不明所以:“我自然是你师……。”

但随后他忽然明白了什么,幽深无边的眸子静静地看了她片刻,唇角弯起似笑非笑的弧度:“我自然是你的男人,你的夫君。”

“所以,不管以后,发生任何事情,你都不允许躲着我,不许伤我的心,我不在乎你做过什么,但是我在乎你愿不愿意与我一起面对!”西凉茉看着他近在咫尺的俊美面容,深深地望进他的眸子里,一字一顿地道。

百里青看着她许久,许久,轻声地道:“好。”

西凉茉方才满意地笑了,她知道,那是他的承诺与妥协。

比起高傲的自尊,他更在乎她。

百里青看着怀里的小狐狸笑得一脸得逞的模样,心中阴郁的情绪全然消散,忍不住低头没好气地吻住她得意的粉润的嘴儿:“你这个小骚狐狸,坏到点儿上了!”

坏得恨不得让他想要将她嵌入骨子里。

西凉茉拿着花的手揽住他的肩头,软软地伸出舌尖回应那人霸道的发泄似的吻。

“承让,承让!”

满是春色弥漫间,有女子好奇软侬的声音。

“刚才那些什么定要教我高兴的话是跟谁学的?”

“……。”

“魅六?”

“……。”

“魅七?”

“自己闭嘴或者为师用别的什么方法让你闭嘴。”

“唔,原来魅七那个笨蛋也能做人老师了……。”

魅七扛着个马桶忽然打个寒战,望着天空,只觉得眼睛里都是泪。

为什么别人都在你侬我侬的时候,他却要头顶马桶跪算盘?

唉……

女人果然是老虎!

——老子是最后一天,求各种票的分界线——

“唔,这样合适么?”西凉茉瞅着自己身上一身粗布男装,有点担忧地又瞅瞅一边也换了寻常暗蓝色衣衫的百里青。

上元节晚上并不宵禁,整个上京都通宵达旦地玩乐直到天明是传统,所以他们两个在滚完床单之后,陡然觉得当什么花灯大赛的评为很无聊。

千岁爷老人家听她抱怨从来没有享受和恋人游乐集市、压马路这种寻常情人的快乐,于是千岁爷便决定要带她去一趟。

百里青将乌黑的发丝简单地绑在脑后,漫不经心地道:“本座说了合适就是合适。”

西凉茉瞅了瞅他身上那一身精致的绸缎衣衫,忽然面无表情地道:“为什么你要扮演公子,我扮演小厮?”

百里青睨了她一眼,轻蔑地道:“你觉得你长得有我美么,还是气势比我更像公子爷?”

西凉茉:“……其实你还是欠教训吧!”

------题外话------

九爷恋爱是个小孩子~~包容点吧~~~~

第五章 上元蜜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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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看着那人,又瞅瞅自己身上的衣服,虽然对方说的是实话,但是她还是忍不住暗自骂了声,傲娇的老男人!

同时毫不犹豫地拒绝:“绝对不要!”

男人就不能惯着!

然后她便扑上去扯他的腰带一边扯一边嘟哝:“不要,不要,不要!”

百里青忙着拉扯自己的衣衫,没好气地道:“臭丫头,你这是赤裸裸的嫉妒!”

一拉一扯,两人纠缠了好一会,在西凉茉不惜把他衣衫扯坏了情况下,百里青只得妥协。

妥协的结果就是两个人都穿粗布衣衫,去体验平民的生活。

西凉茉简单地整理好了衣衫,再瞅瞅一脸阴沉又嫌弃地看着自己身上粗布衣衫的百里青,笑得一脸狡黠:“还不走么,九叔,不走的话,侄儿就要邀请其他人一起去赏灯了!”

百里青脸色瞬间变成黑色:“你敢!”

但是却还是立刻没好气地跟上了西凉茉。

两人出门的事情,简单交代了连公公、何嬷嬷两个稳重的,二人面面相觑,却终是没有劝阻,毕竟爷和郡主之间似乎才恢复了正常,而且这上京也是司礼监的地盘,也只好由着两位主子任性一回了。

但是小胜子却忍不住咬着唇,哭丧着脸问:“爷,你们什么时候回来!”

他还想着去玩灯呢,白莲和白叶几个丫头做了很多好吃的点心和漂亮的灯笼,等着他去做个评判,想他小胜子虽然已经不是男人了,但 好容易有一回被美人们众星捧月的机会,莫不是又要泡汤了?

百里青置若罔闻地直接拎了西凉茉就走。

看着两人跃上了宫城的墙头,消失不见,几道几乎肉眼看不清楚的黑影也跟着不见了。

何嬷嬷和连公公相视一笑,心中放下了大石头。

惟独小连子还在那嘀嘀咕咕的抱怨:“唉,元宵节好容易想着开开心心的,爷又跑了,这下咱又不能玩儿了,得看大门……。”

“啪!”连公公没好气一巴掌拍在小连子头上,尖声尖气地骂道:“个没出息的货,千岁爷若是心情不好,你倒是以后都别想过好日子!”

小连子转念一想,确实如此,也就老实地蔫了!

——老子是九叔今天很开心,昨天月票涨得哈哈的分界线——

且说这一头两人齐齐出了皇城,便见了大批热闹的人群。

上元之夜,允许百姓靠近皇城,虽然不得进入,却也得以一窥其中宫禁之煌煌巍峨之势与皇宫里制作的挂在城墙之上的各色华美精致的彩灯。

所以西凉茉和百里青很容易就隐没在了人群里。

虽然做姑娘的时候能经常往来国色楼,但是自从嫁人的,确实不如之前方便,要么寻借口,要么就得化身出去。

更别提嫁给百里青之后了,更是各种事物繁忙,国色楼也是身边的几个丫头在帮着打理。

所以能这般出来玩耍已经仿佛是许久之前的往事了。

所以这会子,她一只手拿着糖葫芦,一只手拿着犬戎人的烤肉串子吃得满嘴流油。

百里青一脸阴沉地瞅着她咬牙切齿地道:“这种东西你也吃,邋遢死了,而且你能不能不要吃得那么难看,难道你没有发现很多人都在看我们吗?”

这么多人,这么多人,还有那些目光,实在是让他……忍无可忍!

百里青忍不住握紧了拳头,浑身起了鸡皮疙瘩。

西凉茉一边把吃掉的羊肉串子扔掉,一边啃着另外一串瞥着他:“九叔,你以为那些人是在看我吗,他们明明是在看你好不好!”

从他们进入人群以来,那回头率几乎是百分之百,还有不少人因为太过专注于美色,手里的灯笼烧了前面人的屁股,结果前面的人都竟然完全没有察觉——因为他们也在回头盯着百里青发呆。

在这种全民围观的情形下,百里青既没有带着赫赫依仗,又没有千岁爷一怒,伏尸百万,血流成河,光是靠着他那身越来愈阴霾的气势,也只能让人不敢靠近动手动脚,却不能阻止别人对他的围观。

不过好处就是——

她已经完全没有障碍地捡到银袋八个,金镯子六只,宝石戒指耳环一袋。

那些银袋有不少人们不小心掉的,其中还有两个是一个小偷看百里青看呆了,结果连自己的银袋都掉了,至于镯子、宝石戒指耳环全部都是大姑娘小媳妇们‘不小心’害羞地掉在百里青面前,或者她这个‘侄儿’面前的。

西凉茉觉得,如果缺钱的时候,把自家爷往人群里面一带,溜一圈,就能发家致富!

一夜暴富,不过如此!

唔,还有一个好处就是——各种小吃随便吃!

她手上的羊肉串都是那犬戎人送的!

因为犬戎烧烤大叔要用美味羊肉串来降服百里美人的胃,然后降服他的人!

“嘿嘿嘿……。”西凉茉想起那大叔被百里青那种可怕的眼神一扫之后,吓得尿裤子却还是忍不住想要递来羊肉串的模样,就忍不住捧腹!

“西凉茉!”百里青忍不住咬牙切齿,死死瞪着自己面前那只捡漏捡得不亦乐乎的,并且以出卖他色香为乐的混蛋。

西凉茉看着他面色苍白带青,拳头死死地握着,眼中黑浪翻涌,忍耐着却即将爆发的模样。

她赶紧凑过去,牵住他的手,忽然觉得他手冰凉得可怕,甚至在微微发抖,顿时觉得有些不对劲,她狐疑地道:“九叔,你怎么了?”

百里青眼珠里越发的黑沉,仿佛有什么暴躁的可怕的妖兽就要从海底冲出来杀戮一般,他闭了闭眼,忍耐着一字一顿地道:“恶心,我宁愿和遍地尸首呆在一起!”

这是人群恐惧症么?他似乎讨厌人群,讨厌那种贪婪的看着他的目光,即使那是为所谓的爱慕的目光,他也完全完全不能忍受!

好吧,如果是她,大概也完全无法忍受这种出门就被围观的状况!

所谓看杀卫玠也许是优点道理的。

西凉茉颦起眉,随后把手上的羊肉串都扔了,对着半空比了个手势。

不一会,众人忽然听见一道清脆的女音响起:“谁家的钱掉了!”

伴随着这道清脆的声音,顿时有一片铜钱和碎银子、珍珠如雨一般被抛洒在人群里。

那些金光灿灿立刻让所有人都瞬间沸腾起来。

“我的,我的!”

“哇,好多铜钱!”

“快捡起来!”

“走开,别踩着我的珠子!”

美人的魅力到底没有钱的魅力更大,所有人齐齐地将美人抛弃到脑后,蹲下来——抢钱!

显然这样霎那不在焦点瞩目之下,百里青几乎略微放松了一些紧绷的肌肉,随后西凉茉立刻一把抓过他的手三两下就钻进人群里,然后彻底消失。

钻进幽暗无人的小巷里,西凉茉方才松开抓住百里青的手,笑嘻嘻地拍拍他的肩头:“如今可好些了?”

百里青沉默着,他冰凉的手让西凉茉心中生出怜惜之情来,难得见到百里青这种仿佛失措的模样,西凉茉放柔了声音拉住他的手,体贴地道:“若是不舒服,咱们回宫罢。”

百里青反手握住了她的柔荑,阴沉沉地道:“哼,那些贱民,真真是低俗,竟然全都去捡那些黄白俗物,难不成本座没有那些俗物美貌么?”

西凉茉闻言,差点一头栽倒,她咬牙切齿地道:“这位爷,你的骚包也要有个限度!”

对于这种完全搞不清楚重点、既讨厌别人瞩目他的美貌,又不能忍受自己美貌被忽略的傲娇重症肌无力脑损伤变态综合症患者,她只想说两个字——滚粗!

——老子是九爷美貌天下无敌的分界线——

在经历了完全混乱的出游状况之后,西凉茉和百里青再次出现在路上的时候,百里青的脸上已经多了一块纱巾,将他的脸给包住了,只露出一对眼睛。

西凉茉的意思是把他整张脸都裹住,但是被百里青以有损形象为由坚决拒绝。

但是至少包住了脸,他身上的气质却是掩盖不住地,虽然还是极为出众,但是起码不会引人围观。

西凉茉终于可以安安心心地吃她的小吃,拖着夫君的‘小手’……好吧,是拖着‘九叔’的小手逛大街了。

西凉茉忽然瞅见一个书生模样的人那里在卖手工珠花,虽然都是些非常廉价的琉璃珠子,但是胜在意趣古朴,很是精致。

那书生似乎因为被女客人围住很不好意思,也不太会招呼人,但是因为东西很精致,所以生意还不错。

西凉茉也是女孩儿,自然感兴趣,便拖着百里青跑过去看,那书生难得见到同性的人,立刻仿佛松了一口气的样子,对着西凉茉笑道:“这位小哥很有眼光,这是在下娘子的手艺,那些琉璃里的花朵都是真花所制。”

西凉茉仔细一看,果然如此,那花朵被包在琉璃里头,非常精致!

“这个多少钱呢?”西凉茉说话着,目光也就飘荡到了百里青身上,示意对方准备掏钱给媳妇儿买东西。

百里青是何等人物,平日里见惯、用惯了最顶尖的珠玉,最优秀的手艺,如今对于这种东西自然很是不屑一顾,略微有点不耐烦地道:“家里什么没有,这些玩意儿粗鄙得很!”

西凉茉还没说话,那书生小贩就不干了,他似乎容忍不了自己娘子的手艺被人看不起,立刻道:“这位大叔,可不能这么说话,这些姑娘们都很喜欢我家娘子的手艺,今晚卖出了三十多只了,您儿子有眼光,买回来送您媳妇儿,或者是未来的媳妇儿,必定会讨人姑娘喜欢!”

“大……大……大叔,儿……儿子和……媳妇?”百里青仿佛瞬间被雷劈了一下,双目大睁,反应有点迟钝,极为艰难地从牙缝里挤出这几个词语,仿佛像要吃谁的肉一般!

西凉茉早就在最初的呆愣以后,扶住那小档子上的木头横栏,浑身呈现诡异的抖动抽搐状态——憋笑憋的。

“大叔,你别不信,要不你问问那些小姑娘!”书生小贩见百里青的模样,还以为他在犹豫和不相信,立刻指着在那挑选发簪的姑娘媳妇们。

那些姑娘媳妇们倒是很热心地七嘴八舌地回应:“是呢,很漂亮啊。”

“嗯,价格也公道,三文钱一只发簪,款式真真不比那些店铺的金钗差,戴一戴很不错呢!”

“我还要多买两只。”

“看这个小哥俊俏年轻的模样,只怕是在说媳妇的时候呢,这个做定情信物最好罢了!”

“大叔,你喜欢什么样的媳妇?”

说话间,还有两个小姑娘害羞地偷偷拿眼睛去瞟西凉茉,一副不胜娇羞的模样。

也难怪,西凉茉虽然一身寻常麻布衣衫,但是贵门高阀的气质到底在那,而且容貌俊秀,换了一身男装更显英气勃发,个子在女孩子里算是挺高的了,自然在百里蒙去美貌之后后,相当引人注意。

再加上今朝对女子束缚虽然颇为严格,但是小户人家的闺女却倒是自由许多。

但是,很显然,有人对于此非常非常的不满意,或者可以说非常愤怒——!

看着百里青瞬间散发出阴沉诡异,杀气重重宛如万魔出世的恐怖气息气息吓得那些小姑娘大媳妇的都齐齐吓了一跳,倒退了好几步。

西凉茉瞅着某人就要被接二连三的打击或者说刺激得要炸毛了,万一这只千年老妖在这里炸毛变身,那后果可了不得,所有上京的百姓别想好好地过这个元宵。

她立刻丢下一点碎银子,随便胡乱地捞了几只发簪往怀里一揣,然后拖着百里青的手就往人群外走,边走边道:“咱们再去逛逛罢了。”

然后生拉硬拽地将百里青强行给拖走。

一群大姑娘小媳妇并着那书生小贩一脸茫然地左顾右盼。

“咦,发生什么事情了么,怎么刚才觉得刚才好像什么很可怕的东西经过似的!”

“大概是错觉吧。”

……

西凉茉一路拉着百里青又随意钻进了一个小巷子,随后立刻转过脸来看着他:“你还好吧?”

百里青睨着她,片刻后,冷冷地道:“你想笑就笑吧。”

西凉茉看了看他,叹了一声:“阿九,你看起来很年轻,很好,别往心里去。”

女孩子原本就显得嫩,再加上今儿她脂粉不施,看起来就像个十来岁的少年郎,百里青若是露出脸来,倒是真看不出具体年龄,但是遮了脸,他瞬间全身就剩下那种完全阴郁高傲又沉稳的气势,常年处于高位之上的气质,看起来,确实……嗯,很成熟。

不过——爹!

那个小书生的眼睛是不是真的长得有点老,又或者是……他说的实话?

百里青面无表情,忽然道:“你的声音变调了。”

西凉茉吹垂下眸子:“哦,是么,那么……。”

她忽然转过身,扶住墙壁:“请允许我平复一下我因为奔跑而过于担忧的情绪——爹。”

西凉茉扶着墙壁终于再不忍耐地狂笑起来:“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她浑身颤抖,肚子一直笑得都有抽搐的倾向了。

“肚子好痛……啊,爹啊……你什么时候给我娶个媳妇……哈哈哈哈哈哈哈!”

百里青看着她站都站不住,蹲在地上捧住肚子狂笑,眼泪的模样,脸色从青到白,从白到绿,再从绿到青,终于……

小巷子里响起妖精扭曲变型的咆哮:“你这个混账玩意儿,有那么好笑,笑笑笑死你算了,丑人多作怪,本座早就说了不要和这群低俗没长眼的人混在一处,你……你还笑!”

真该让人把那些混蛋全部挖掉狗眼!

“哈哈哈哈哈……爹,别那么小气嘛!”

“还么,你闭嘴,要么,我让你闭嘴!”

“哎……哈哈哈哈……你做什么……不带这样……呜呜……。”

随后黑暗中传来某人笑声彻底被妖精再次用别的方法给堵住了,只传来一阵让暗处的几道人影面红耳赤,立刻散开到远处警戒去了。

……

等到西凉茉终于笑够了,也被百里青按在墙角狠狠地教训到嘴角红肿,两腿发软。

“呜呜呜……。”西凉茉被他推在墙壁上,双腿被迫打开缠在他腰肢上,吻得头晕脑胀:“阿九……唔……好了……会有进来的!”

百里青冷哼一声,方才放开了她,邪肆地舔了舔唇角:“魅一他们早就警戒了,就算在这里办了你,也没有人进来呢。”

西凉抹忍不住唰地一下面红耳赤:“拜托,爷,这里是公众场合,你难道不会觉得不好意思么,而且外头就有很多人,你不是嫌弃地方不干胶么!”

这个人根本那就是挟怨报复啊!

还说别人锱铢必较,明明自己就才是小气又爱面子,又爱计较的货色!

百里青半垂下脸,用高挺的鼻尖威胁而暧昧地在她白玉似的耳朵上慢慢蹭:“怎么,不叫我爹了,我倒是觉得换个地方,倒是很不错的样子,很刺激,嗯?”

西凉茉睨着他,挑眉道:“您有暴露之癖,便自便,就别拉上我这个没有被偷窥兴趣的正常人,看来这种民间一日游果然很能满足您变态的欲望!”

百里青冷嗤了一声:“你还好意思说,若是为了让你这个小骚狐狸高兴,我会来这种垃圾地方么,无聊至极!”

两人正是抬杠,却忽然听见巷子的另外一头角落里忽然响起几个男人吊儿郎当带着醉意的声音:“哟,没想到咱们哥几个在这百花巷的堆杂物的地方也能见到这样的一对美人。”

原来原本黑暗的天空不知什么时候云开雾散,居然难得地出现了月光,投落下来的月光照在小巷子里将一对在墙角交叠的人影映照得清清楚楚。

自然是将西凉茉的清美、百里青的绝艳都看照得清清楚楚。

尤其是百里青的容貌更是引得人倒抽了几口凉气,眼睛里都是惊艳和淫欲。

但是就在百里青眸光一冷打算让人收拾了这几个人好见见血去一下他心头郁闷之气的时候,却忽然被西凉茉扯住了衣袖。

“他们的口音,好像是西狄人,而且是贵族……。”西凉茉淡淡地在百里青的耳边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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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话说爷今儿被打击得很不爽,学学徐徐妞儿~还有queenzhen 、红乖乖几个妹子大手笔的憎了好多钻石~~

爷表示华丽丽的钻石安抚了他受伤的心灵,他果然还是合适这种高贵范儿!哈哈哈

第六章 神秘的风露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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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与百里素儿打交道时间长,对西狄人那种字音拖尾,并喜欢加各种辅助音的特殊口音,非常有印象,并且西狄官话与平民说话口音也是不同的。

这些人明显说话带着官腔,而且对方的很明显——色不迷人人自迷。

看着对方直勾勾地盯着百里青的目光,西凉茉有点不爽,当然有人比她更不爽!

不过这一次,百里青却什么都没说,略略摆摆手,让魅一几个離開。

幽蓝而带着杀气的的刀锋在几人喉咙间、跨间、肚腹之后悄然如幽灵一般随着百里青的手势退开。

几名喝得醉醺醺的西狄贵族似乎完全察觉自己差一点被撕裂咽喉、开膛剖肚,只是依旧呆滞地盯着百里青和西凉茉,几人嬉皮笑脸地走过去,嘴里还不干不净地道:“嘿嘿,这个高个儿的美人真漂亮,爷的魂都勾走了,莫不是个雌儿吧!”

另一个也道:“嘿嘿,这般美貌,说不定是个女扮男装的……唔唔……一会爷定要教你知道什么叫做销魂噬骨。”

其几个更是起哄:“旁边那个小美人也不错,嘿嘿……一起伺候大爷们好了。”

听到别人提及西凉茉,百里青深邃幽沉的眼底瞬间闪过暴虐阴沉的凶光,但是西凉茉轻轻握住了他的手,那种指尖传来的柔软微凉让他瞳孔幽光一掠,复又归敛了平静阴霾。

他冷冷地眯了眯眼瞳,用传音入密的功夫道:“既然今儿是出来玩儿的,咱们索性就玩点有意思的。”

西凉茉抬头看了看他,也微微一笑,同样用传音入密的功夫道:“英雄所见略同,反正这些日子在宫里养病也闷坏了。”

她顿了顿,忽然想起什么,轻声警告:“你可别一点点刺激,就发作起来。”

百里青轻嗤一声:“本座修习忍功的时候,你且不知道是不是还在吃奶呢。”

西凉茉瞥了他一眼,沉吟着道:“唔,这种事情估摸我是记不住了,那时候太小,你说呢——爹?”

百里青:“……。”

看着百里青被雷劈了外带恨得她牙痒痒的模样,西凉茉觉得心情很好,于是顺带亦觉得那几个西狄人看起来似乎也和蔼可亲许多。

几句话间,那几个西狄人已经走到了两人身边,为首那一个伸手就向百里青的脸上摸去。

却被西凉茉抢先给钳制住了手腕,笑眯眯地道:“这位爷,我们叔侄俩可不是轻浮人家,若是交个朋友不是不可以,总也要有点诚意嘛。”

那西狄人原本很是恼怒自己被人抓住手,但是低头一看,却对上一张眉目清美如空谷芝兰的面容,尤其是对方一双水媚的大眼看的人心酥软,而且话语里头的意思,竟然没有任何反感,反而带了迎合的味道,顿时让他心头就痒痒了起来。

他就笑嘻嘻地道:“哦,小美人原来与大美人是叔侄么,大爷我们还以为你们是女扮男装的雌儿呢,而且……。”

他的目光暧昧地扫过西凉茉和百里青那种亲昵的姿态,随后就嘿嘿嘿地淫荡地笑起来:“你们这对‘叔侄’方才莫不是在这巷子里办事吧。”

其他人也立刻淫笑起来,毕竟方才那大美人把小美人岔开腿儿钉在墙上的姿态是大家伙都看到的,这种‘叔侄’关系……啧啧。

西凉茉立刻一只按住了百里青的手腕,安抚地在他手心挠了挠,随后看着那人轻笑:“怎么,大官人比较喜欢女子,难不成咱们不比寻常女子要好些么?”

这等轻浮暧昧的话说出来,那群喝得半醉的西狄贵族顿时面面相觑,互看一眼,全在彼此脸上看到了然神色。

这八成是哪个小倌馆里趁着上元节沐休出来偷情的一对相好。

而且瞅着两人气质容貌,估摸着都还是一等一的货色。

“自然,自然是要比寻常女子好的!”那为首的男子自以为豪爽地淫笑起来,伸手就去拉西凉茉:“跟着大爷们好好去乐一乐,爷们自然亏待不了你们两个。”

西狄人出身海盗,原本生存环境恶劣,女子较弱,容易夭折,所以男女多少,再加上海盗粗莽狠毒,出于凌辱对手的目的,有时候并不分男女,只要好看些便要压在身下,男风之事虽然上不得台面,但是却比天朝更为常见。

西凉茉状若羞涩一般轻拍了一下他的手:“爷也别急,想……想我们叔侄也是这京城里有些名气的小倌,只是如今那宁王嫌弃我九叔性子僵木,不会说话没,只吩咐了老鸨将我单独买进府里,谁不知道宁王那高门大阀的,寻常出来不得,我家九叔总舍不得我,若是官人愿意将我们都买下,不让我们分开,我们叔侄自然愿意好好侍奉诸位的。”

好吧,宁王,对不住了,要玷污一下您的清白名声了。

那几个西狄人听闻了宁王的名声,似乎瞬间清醒了一点,仿佛颇为感兴趣的模样:“哦,宁王,宁王看上了你么?”

几个西狄人原本是觉得这话有点不靠谱,虽然西凉茉容貌算是极好的,但百里青的容貌倾国倾城,怎么可能……

但是下一刻这群西狄人在转头看向百里青的时候,百里青正巧抬起了眼,他们瞬间对上他那阴冷幽诡异的眼睛,只觉得漆黑的天空之中,那双没有一丝光芒的眼睛里仿佛有隐约的憧憧魔影,让人仿佛瞬间看见白骨森森,厉鬼哀嚎的九幽地狱。

这群人瞬间僵住,但是下一刻,百里青又垂下了眸子,那种在霎那间爆出来的邪妄阴森的气息仿佛消散无踪。

这几个西狄贵族好一会才清醒过来,忍不住搓了搓自己手臂,齐齐暗自道,难怪宁王不要这个绝世美人,这个……这个鬼气森森的样子,会把所有客人吓跑才是。

可惜,酒精与色欲的熏迷下,他们并没有因为这明显的不对劲而放弃‘到嘴的肥肉’,那一身孤傲冰冷的气息和容貌始终让他们舍不得放弃。

“唔,也好,且跟着爷们走吧,若是伺候得好,爷必定带着你们远走高飞!”为首那大汉看着西凉茉那种仿佛单纯又希翼和仰慕的目光,霎那间心中自信爆满,大马金刀地许诺。

西凉茉便眼前一亮,轻笑着行了礼:“那就多谢爷的提携了!”

随后,她转脸看着百里青微微一笑:“九叔,咱们且与这几位爷一同去罢。”

百里青面无表情地微微颔首。

西凉茉捏捏他的手,便随着那几个西狄贵族一同往巷子深处而去。

一路上那几个家伙总想过来蹭豆腐,但是不知为何被大美人那种阴冷森寒的目光一瞟,就不自觉浑身冒冷汗地缩回去,便想要拐弯去摸上小美人那细细的腰肢,但是下场就是被大美人更加恐怖的目光瞪着。

几个西狄贵族心中暗自恼火,不知道自己平日嚣张霸道的气势为什么在这里完全就发挥不起来,只能归咎为因为身处异国他乡的缘故。

这巷子九拐十八弯,看起来似墙壁的地方原来不过是一扇暗门,西凉茉微微眯起眸子看着那隐蔽的后门,琢磨着难怪魅一他们竟然会让这个几个猪头从眼皮子底下钻出来,原来是因为这里另有蹊跷的缘故。

寻常花街柳巷里都会有这么个门好让客人能在不方便时候偷溜,而这几个西狄人纯粹是在大堂喝多了,跑到后巷里吐来了,所以误打误撞遇上了百里青和西凉茉。

但是……

西凉茉看着那精巧机密得过分的暗门,心中不由狐疑,这地方不像是寻常的隐门,过于精密,厚实,若无一定的财力和目的,没有谁会做这样的门。

领头那人倒也算机警,还没有让酒精完全淹没他的大脑,倒是记得要让西凉茉和百里青先进去,然后他让人去看看周围有没有人跟踪。

他们的动作全然被百里青和西凉茉看在眼里,两人对望了一眼,都在彼此眼里能看到了然,也许他们今儿真能遇上些‘有趣’的事儿!

看着百里青和西凉茉顺着那狭窄的楼梯上楼,其中一个西狄人也许是有些酒醒了,忽然一把拉住正准备跟上去的那人,神色警惕又担忧地道:“撒宁大人,咱们这么把陌生人带回来,若是让上头的人知道,只怕会掉脑袋,!”

那唤做撒宁的没好气地收回手冷哼一声,并不在意地道:“那不过是两个小倌,玩玩而已,何况本大都司是什么人,可是有从龙之功德,更别说本大都司的弟弟更是与那位是拜把子的兄弟,为那位开路流血、流汗的,能与寻常人一样么!”

他顿了顿,不忿地道:“再说,咱们一路上隐姓埋名的,这也不许,那也不能,来了这里,居然连楼里的这些婊子也敢给爷们甩脸子,不让碰,上头的那位居然还帮着她们,上头那位也不想想,这些小婊子都被人骑了多少回,还装贞洁烈女,不让碰女人,老子自己玩小倌,他总不会说什么了吧!”

“您不是真打算把那两个小倌带回国吧!”另外一个人听见之后,也似乎酒醒了不少,忽然都觉得自己方才的行径似乎有些荒唐了。

那撒宁淫邪地冷笑一声:“两个小倌而已,不过是天朝货,没玩儿过,等咱们玩够了直接宰了,埋起来就是了,反正这风露院的地下也不是第一次埋人了,以后想要玩的话,艳岛上不多的是岛奴么,怎么玩不成!”

几人闻言,互看一眼,都放肆而极为恶毒地低低笑了起来。

随后,他们便齐齐地赶紧上楼。

那些撒宁和他追随者自以为秘密而无耻的话语,早已经被楼上的百里青和西凉茉都听了个真真切切!

西凉茉瞥了百里青一眼,却见他面容平静,并不见如何的惊怒恼很之色,不由略微讶异:“你不生气?”

说一句他老,立刻就会炸毛的人,被人用痴迷贪婪目光看着,就会将对方的眼睛挖下来的人这般平静,真真是让她有点诧异。

百里青只微微勾了下唇角,淡淡地道:“比这更难听的,也并非没有听过。”

西凉茉一愣,随后默然,伸手轻轻勾住他的手。

说话间,撒宁一群人已经有点摇晃地走了上来,撒宁笑嘻嘻地对着西凉茉道:“小美人,跟着爷这边走,和你这个……九叔一起把大官人们伺候好了,日后有你们吃香的喝辣的时候。”

说着便在前头引路,剩下的人在西凉茉和百里青后头走着,也是防止他们两个忽然跑了,或者闹腾起来。

一路上西凉茉都发现这里风露院里摆设非常精致,别具风情,与外头的寻常不起眼青楼模样完全大相径庭,而且这里也看不到莺莺燕燕,却能听见前面的楼里传来一些女子的调笑嬉戏之声。

可见此处颇为隐蔽。

等着撒宁领着他们到了一排房门前的时候,他浑浊的黄眼珠直勾勾地在西凉茉的领口和细腰上转了转,又迅速地在百里青那张脸上溜了一圈,仿佛在为自己要先上哪个犹豫不决。

毕竟一个是‘纯真美少年’,一个是‘绝世冷美人’,实在太难以取舍。

倒是底下人都搓着手等候着自己老大挑了人,剩下的他们好带走。

西凉茉眼珠子一转,忽然做出有些娇羞的模样:“这位撒宁大官人,咱们一后是要靠着您的庇护的,不若让咱们叔侄俩一同伺候您?

撒宁那些追随者顿时紧张起来,这样岂非意味着很可能上半夜,他们还要独守空闺!

果然,撒宁一听,顿时浑浊的黄眼珠子一亮,立刻大笑着抓住西凉茉的手腕:”果然不愧是让宁王看上的人啊,好好好,且一同进来吧。“

在他的心目中,西凉茉和百里青就是一对没有什么大脑的小倌,轻易就相信陌生人的许诺,甚至轻易地跟着陌生人进了房间,就算被先奸后杀,也是对方咎由自取!

西凉茉这一次并没有拒绝,倒是由着撒宁将她拉进了房间,而百里青的目光则再撒宁的手上一掠而过,随后则一言不发地跟着进了房间里头。

丢下一堆失望至极的追随者,只好在心中暗自骂了一句——贪心霸道的混蛋,却也没有别的办法,只能指望撒宁早点完事,才好轮到他们。

毕竟那一对大小美人里小美人纯真多情,大美人虽然看起来让人脑门冒寒气,但是别有一番冰山美人的风情,让人想看看他火热起来,脸上能多点其他表情的样子。

于是剩下的人琢磨了一会便赶紧钻进了对面的房间,就等着撒宁完事出来寻他们。

且说这一头撒宁刚刚进了房间,就眼睛放光,急吼吼地要上来抱西凉茉:”来来来,小美人,让爷亲一个!“

比起阴森森的冰山美人,撒宁更喜欢西凉茉这要温香暖玉似的‘美少年’。

西凉茉一扭身子,闪开撒宁的手,眼底闪过一丝厌恶,脸上却轻笑道:”这位大官人,何必那么着急,不若咱们三人且先喝一杯酒,也好助助兴!“

那撒宁不甚耐烦地道:”老子在底下喝够了酒水,如今就只想好好快活一番,别给老子来这一套,把裤子都给脱了!“

说着猛地上去就要扑压西凉茉。

而百里青面无表情,但是眼中幽芒如波澜诡谲的大海,一截细细的泛着幽光的暗金色丝线从他袖口里宛如蛇一般在半空中慢慢爬向撒宁的后脑。

西凉茉一惊,正要向百里青使眼色,却忽然听见门外急促的敲门声响起——”咚咚咚!“那撒宁顿时没好气地大吼:”做什么,没看爷正忙着!“

与此同时那些丝线仿佛瞬间没了气力,轻飘飘地落了地,撒宁自然是没有看见的。

一道看似婉约,实际上却毫不客气的女音冷冷淡淡地道:”撒宁大人,夫人请您过去一趟!“

那撒宁冷笑一声:”本大人忙得很,就要歇息了,让你们夫人明天再派人过来吧!“

那女子顿了顿,冷冰冰地道:”既然如此,那奴婢之好回禀夫人和大当家的,您忙得很,不曾有空了!“

撒宁停下又想要抓西凉茉衣衫的手,拔高了声音:”你说什么,大当家的也在?!“那女子冷冷地道:”正是,大当家正在夫人那里吃茶,即然您不想去,那奴婢直接禀报就是了!“

撒宁一惊,立刻匆忙地道:”谁说的,我马上去!“

他随后有点担心地看了看屋子里大小两个美人,一咬牙,低声对着他们两个警告道:”你两个乖乖地呆着,别他娘的到处乱跑,等着爷回来以后,咱们再好好地乐呵乐呵,爷不会亏待你们,但是如果被人发现你们两个在这里,爷只能说你们是贼了,若是被打死,可休怪爷不曾去救你们性命!“

西凉茉看着他紧张的模样,眸光诡谲地轻笑了一下:”那是自然的,您快去快回!“

撒宁有些迟疑地看了他们两个一眼,心中有些愤怒自己好事被打断,但是又有些后悔自己怎么会把人叫到自己屋子里来!

如今却也没有办法,只得让他们呆在自己的屋子里。

百里青和西凉茉看着撒宁除了屋,不由互看一眼,正打算说什么的时候,却见一道鬼鬼祟祟的两道人影忽然钻了进来,两人看看西凉茉,又瞅瞅百里青,露出个淫亵的笑容,其中一个一边搓着手一边上来道:”大都司出去了,让咱们看着你们两个尤物,不若咱们先来乐呵乐呵,也省得浪费世间。“

另外一个已经迫不及待地开始解裤子。

西凉茉似笑非笑地看了百里青一眼,百里青微微眯起了阴魅的眸子,优雅地一弹衣袖。

只见那两人忽然间身子齐齐一僵,瞳孔不可置信地放大,随后两人张开嘴,仿佛要喊叫一般,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却有两道幽幽的光从他们嘴里吐出来,仔细看去竟然是两道暗金色的蜘蛛丝似的线。

随后两人的眼睛里也流下了血泪一般,有什么东西从他们的眼珠子里钻了出来,那场景异常诡谲,仿佛眼珠子里长出了蜘蛛丝。

他们脸上的肌肉不断地颤抖着,手在空中抓挠了几下,就噗通一声双膝跪下,然后浑身颤抖、无声无息地摔倒在地上,不断地筋挛着,然后——再无声息。

随后,那些蜘蛛丝又慢慢地缩回去,最终从后脑里爬了出来,消失在百里青的衣袖之中。

傀儡蜘丝,苗疆百年阴血鬼蛛所吐,刀枪不断,水火不融,不粘一丝血色,千米之外,取人性命,控人魂魄。

其实就属于百里青所修炼的御魔启尸之术的中阶,因为并不需要太耗人心神,更无须动用精血,所以是百里青在御敌之时的首选。

西凉茉看了看那气绝的两人,只见他们面容扭曲,眼珠子外凸,身形蜷缩,分明是死前遭受了极大的痛苦。

她心中暗自摇头,她家这位千岁爷其实对于这种胆敢对她生出觊觎之心,又冒犯他的人,根本上还是深恶痛绝,而不是他面上那般平淡吧。

”一会子咱们把这两具尸体藏好,呆会咱们再分头出去看看这群西狄人到底隐藏在这里做什么!“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道。

百里青微微颦眉,想要说什么,却被西凉茉笑嘻嘻地打断:”我会小心的,只是跟你在一起的话,你实在太扎眼了,只怕刚刚露面,就会被注意上,不若如此,咱们都去换了夜行衣,然后分头探查,最后咱们再回到这里看看谁打探的消息多,今后一个月,对方要求做什么,都不可以拒绝!“

百里青根本不是那种随意可以隐藏身份和身形的人,而且最重要的是,他那脾气,谁知道什么时候就发作起来,若是分开两头行动,一头打草惊蛇,她还能趁乱看看有能否捡到漏,查到重要情报。

若是两人一齐都打草惊蛇,只怕什么都捞不到!

百里青顿了顿,看了看她,眯起眸子:”你说的,丫头!“

西凉茉点头,促狭地轻笑:”嗯,我说的!“

在这样的‘利诱’下百里青还是同意了,毕竟这是在上京的地盘,而且西凉茉身边也跟着好些魅部的人,总出不了什么大事,这样丫头在宫里也闷得慌了,百里青看着她略带兴奋的模样,总不愿拂她的意,沉吟片刻,便同意了。

却没有想到,两人之间的小小赌局,到最后竟然惹出后来一场大风波来。

------题外话------

==嘿嘿~~~~~

第八章 波澜诡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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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了,地上的尸体要怎么办,万一被人进来看见岂不是打草惊蛇没得玩儿了?”西凉茉四处瞅瞅,忽然目光停在那房间里的大床上。

唔,如果床有那么大,那么把人塞进床底去,应该也是不错的!

西凉茉看好的地方正打算指使大美人当搬运工,一扭头却发现,大美人手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多了一只漂亮的琉璃瓶子,正优雅地从瓶子里往那两具尸体上倒着一种玫瑰色的漂亮液体。

但是那玫瑰色的漂亮液体滴落在尸体上之后,那些尸体瞬间扭动了起来,吓了西凉茉一跳——活了?

但仔细看去,才发现那些尸体不是复活了,而是因为身体肌肉被腐蚀所产生的肌肉颤动和扭曲!

西凉茉挑眉——唔,原来是化尸液!

随后,那种恶心的尸体化解的场面让她不甚感兴趣地别开脸,她对尸体溶解的场面没有任何兴趣,随后便在撒宁的房间里四处晃悠起来,原本她只是随便溜达,却不想,在一个柜子里,倒是给她发现了一些东西。

一只精致的锦盒里躺着一块青铜的令牌,令牌上刻有双凤,凤嘴叼着一只明珠,明珠上那一个——‘凤’字,瞬间让西凉茉危险地眯起了眸子。

如果她没有记错,自己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令牌!

凤——安阳凤家!

天下首富,凤家唯一的独女凤姐儿就是嫁给了当初被她一手毁灭的那个肮脏的西凉世家做媳妇儿!

正所谓士农工商,商贾之流在天朝一直都是被士宦人家看不起的下九流之一,即使富贾天下,却也还是需要靠山,所以将自己的独女嫁给了当年看起来如日中天的西凉世家,但是凤姐儿即使行商手腕高超,长袖善舞,却依旧因为出身而被家中自诩高贵的众人看不起,丈夫也是一房小妾一房小妾地往家里抬。

后来西凉茉念着凤姐儿尚且良心未泯,在西凉家三番几次试图加害她的时候,偷偷提醒她,所以便在西凉世家最后抄家的时候,求了百里青一道密旨,让凤姐儿带着她的小安哥儿假死脱身,回到了安阳凤家。

当初凤姐儿感激涕零,还给了她一块令牌,只道是有一旦有什么急事需要她帮忙的,拿出这块令牌,天下凤家产业无不鼎力相助!

如今……

她忽然想起这一块属于飞云巷的烟花地界,确实有不少都属于凤姐儿家的产业。

西凉茉摸了摸那块令牌上的凤凰纹路,沉吟道,难道凤家和西狄人参和到了一起?

通敌叛国?

百里青处理完了地上的尸体,见西凉茉定在一个柜子前发呆,便也走了过来,淡淡地问:“怎么了?”

西凉茉将手里的令牌递给了他,沉声道:“回去查一查罢。”

百里青看了看那令牌,眸底也有一丝诧异的幽光闪过:“安阳凤家?”

他沉吟了片刻,点点头,将东西放了回去。

“好了,这算是咱们两一起发现的,便不计入成绩了,如今也该分头去看看谁带回来的情报更有价值!”西凉茉轻笑。

随后,她便率先拉开门,左右看看无人,她回过头对百里青轻笑一声,转身就下了楼。

百里青看着她纤细窈窕的背影,一向冰冷深不见底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宠溺温柔的光芒,随后他淡淡地仿佛对着空气吩咐一般:“保护好夫人。”

空气里仿佛有什么微微波动了一下,随后便又归复了平静。

百里青方才慢条斯理地回到了那房间里,慢条斯理的坐下,随后忽然开口:“魅二。”

随后一道黑影仿佛凭空出现一般,恭敬地单膝跪在百里青面前:“千岁爷!”

百里青看了他一眼,淡淡地道:“脱衣服。”

魅二呆了一下,随后看着优雅地宽衣解带的百里青,封面巾下的俊脸可疑地涨红:“爷……这……这……这样不好吧。”

夫人前脚才走,爷就……

这是要他侍寝么!?

百里青解腰带的手瞬间顿住,额头上青筋毕现,随后瞥向魅二,阴魅的眸子里瞬间闪过阴森森的光芒,一脚踹在魅二的肩膀上,把魅二踹了一个圆溜溜的跟斗,咬牙切齿地道:“你这个蠢物,什么不好学,爱跟魅七呆在一起,学了他满脑子的大粪,一个个的要气死咱家么!”

看着自家主子今儿被气得上火好几次,现在竟连当皇宫大总管太监时候的自称的‘咱家’都蹦出来了,魅二就知道自家主子今儿已经忍耐到极限了,也立刻明白自家主子是要做什么了。

魅二立刻窘得涨红了脸,一骨碌地翻身而起,立刻毫不犹豫地把自己的错误也归咎到魅七头上,嚅嗫道:“属下错了,属下再也不和魅七呆一块了!”

随后,他立刻麻溜地把自己的夜行衣给脱了下来,恭敬地递给百里青:“千岁爷,这套衣衫是属下今儿才换的,您将就着吧。”

百里青嫌弃地拿起两指夹住了那衣服,随后没好气地冷哼:“滚!”

他今儿牺牲大发了,为了哄小狐狸开心,还得穿别的臭男人的穿过的臭衣服!

魅二立刻顾不得自己还只穿个裤衩,一身精壮的肌肉还露出在外头,立刻溜出出门去。

裸奔也好过被爷弄死!

因为千岁爷不会干脆地弄死人,只会把对方凌虐到死!

——老子是小白应大家要求,出来幸福地各种蹭大胸部小胸部的分界线——

且说西凉茉这一头出了门,一路摸了出去,才发现这一溜住了不少人,但似乎鱼龙混杂什么人都有,并非全部都是西狄人。

还有不少江湖客和来不及归家或者打算趁着上元节赚一笔的商贾。

不过大约正是如此,所以这里才是最好的隐蔽地点。

西凉茉听着前面那些女子调笑的声音越来越近,间或夹杂着一些细微的哭泣声,便隐在一处房梁上侧耳听了一下。

“今儿能住在咱们这里都是些有来头的大爷,原本还真轮不上你们伺候,只是都是贵客,喜欢些干净的雏儿,所以才让你们去,别一个个给老娘哭丧着脸,若是得罪了爷们,有你们好受的。”

“呜呜……。”

“行了,把衣服给她们都换上,一会子我来的时候若是有人还没换好衣服,以后就通通到外三楼去伺候那些苦力,一日接十几个粗人,折腾不死你们这些小贱人!”

那听着似管事老鸨的女人刚说完话,西凉茉便只见下面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来,一个打扮的花枝招展的中年老鸨气呼呼地走出来,后头还跟着几个气势不凡,看似颇有些功夫的男子。

“张妈妈,这些刚寻来的小丫头合适伺候大当家的么?”其中一个男子迟疑道。

张妈妈不耐地冷冷地道:“你也知道大当家什么身份,难不成你让咱们楼里的姑娘去么,大当家根本看不上,否则这几日也不会没叫人作陪了,只能找些干净的没破身子的才能伺候大当家的。”

另外一个男子低低地轻笑:“那夫人呢,我看大家当家有夫人伺候,只怕也够了。”

原来不过是一句玩笑话,却不想张妈妈忽然脸色大怒,一伸手毫不客气地‘啪啪’两巴掌左右开弓,直接扇在那人脸上,直接把人扇得唇角出血。

“就那个下等不守妇道的骚货,也配伺候大当家,若不是,哼……!”那张妈妈冷哼一声,满脸都是鄙夷和怒气,似乎非常看不上被几个男子称为夫人的女子,甚至不惜口出恶言。

那些男子虽然看着都是练家子,却在被张妈妈狠狠扇了耳光之后,没有一个人敢随便出声。

随后,那张妈妈似乎想了什么,便不耐地道:“你们跟着我走一趟,把东西都搬到房间里去,大当家定是要单独住着的,可不能让那贱人得寸进尺进了大当家的房子,那可把咱们都当成什么人了!”

那被扇了耳光的男子嚅嗫道:“那这里的这些小丫头,就不怕她们跑了么,毕竟里头头好几个都是外头的才抓来的,听说有些还是大家小姐,会不会太冒险?”

张妈妈冷笑一声,阴狠非常:“进了咱们风露阁的,还没有几个能出得去的,何况大当家用过的,岂能还留给别的男人碰,把这些天朝的小骚蹄子全都扔到地里去做花肥就是了,这些天朝的小骚蹄子能伺候大当家的一回也已经是她们上辈子修来的福气!”

说话间,几人相继地朝外走,竟然真没有留下一个人看守房间里的人。

西凉茉在房梁上,听得一肚子的火冒三丈。

这似老鸨样的老婆子看样子并非天朝人,而是西狄人,也忒狠毒了些!

居然趁着上元节热闹的时候把好人家的女孩子给掳来,如今连命也不打算给人留了!

她想了想,忽然轻唤了声:“魅晶。”

一道纤细的身影便仿佛幽魂一般地蓦然出现在她身边,动作快得不可思议,只听那道纤细的身影蹲在房梁上轻声道:“郡主,您是打算救出下面的人么?”

西凉茉摆摆手:“这还不是时机,这样……。”

随后,她在魅晶耳边低声吩咐了一些事情。

片刻后,魅晶点点头,一个轻巧的纵跃落了地,随后一转身子就消失了,不到半刻钟,她便拿了一只小袋子回来,那袋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不断地蠕动着,然后魅晶和西凉茉交换了眼神。

西凉茉点点头,魅晶立刻悄悄将那房门打开了一条缝隙,然后把袋子里的东西给倒进了房间里面。

不过片刻,房间里瞬间就响起了女孩子们的尖叫和哭泣:“啊——啊——有老鼠!”

“救命啊,有老鼠!”

“快来人!”

房间里瞬间陷入了一阵混乱之中,女孩子们忘记了自己的处境,不断地尖叫、哭泣和乱砸东西,谁也没有注意到西凉茉和魅晶悄无声息地进了房门,隐身在屏风之后。

然后,魅晶一掌直接打晕了一个打算躲进屏风之后的黄衣女孩。

等到张妈妈几人听到房间动静,气急败坏地冲进来对着那些女孩儿们一顿好骂、毫不客气地扇了几个大哭大叫的女孩儿耳光,甚至让底下的人毫不怜香惜玉地殴打那些试图反抗的女孩之时,一道高挑却窈窕的黄色人影悄无声息从屏风后走出来,隐入了那些噤若寒蝉地僵在一边看自己同伴被殴打的女孩之间,乖巧地低着头站着听张妈妈训斥和教训。

一翻怒骂和收拾之后,张妈妈恶狠狠地睨着她们:“你们这群蠢丫头,都给本妈妈听明白了,放明白了,别以为在这里大喊大叫地,就会有人听见你们的叫声,你们就是死在这里也不会有人知道,所以最好乖巧一点,拿本妈妈的话当耳边风的,这两个小贱人就是你们的下场!”

随后,她一使眼色,那些那人立刻毫不客气直接上去就把那两个反抗得最激烈并且试图跑出去的女孩儿给拖了出去,不一会隔壁的房间就响起了女孩凄厉的惨叫声:“不要……。”

随之而来就是骨骼折断的可怕清脆声音和衣衫被撕碎的声音。

整个房间的女孩们顿时噤若寒蝉,脸色惨白。

看到剩下几个女孩儿的模样,那张妈妈方才满意地勾了下唇角,冷笑道:“这不就对了,不想被折断了手脚去伺候底下人,这就走吧,别让咱们大当家的久等了。”

随后率先走出了房门之外,剩下的四个女孩子再也不敢多话,战战兢兢地立刻跟了上去。

这大概是她们过得最可怕的上元节。

西凉茉走在最后,看着前面那唤作张妈妈的老鸨,她一身打扮虽然也像别的妓院老鸨一样花枝招展,但是生就一双冷峻的、精光四射的细长眼睛,即使在那一身艳俗老鸨衣衫下也掩盖不住一身冷厉沉稳又高傲的气质。

这种气质看着有点眼熟,西凉茉眯起了眼,忽然觉得似乎在何嬷嬷身上,她曾经见到过类似的气质——那种属于极为严谨的等级分明诸如高门大阀甚至皇宫内苑里头人才会有的气质。

西凉茉看着她准备领着她们几个姑娘下楼,看着那弯曲的楼梯,她眼睛里忽然闪过一丝冷笑,忽然指尖悄悄一弹,那张妈妈便忽然感觉自己膝盖窝上一软,然后整个就往前一倒,她眼中闪过惊慌的目光,却已经来不及了,整个人就一头‘咕咚’一声朝着楼梯底滚了下去。

这风露阁原本内部装饰就极为风雅不同,连着楼梯也效仿了大秦人那又长又弯曲,并且颇为陡的雅致楼梯,好让姑娘们下楼的时候,裙摆能拖曳在白色的楼梯上显得好看。

但是若人就这么滚下来的后果……

就是团成一只西瓜一样滚了下来,而且还是一只——即将摔裂成许多瓣的西瓜!

“啊——!”

这一次,惨叫声从那张妈妈的嘴里传了出来。

“张妈妈!”

她几个手下原本在呆愣过后,下意识地想要飞身下去救人,但是奈何,楼梯口被几个吓呆了的女孩子全都塞住了,等到他们推开那些女孩儿扶着楼梯往下一看,张妈妈早已经躺在楼梯下,虽然不知是死还是活,但是身体肢体分明扭曲成奇怪的弧度,就已经显示她至少是个重伤!

那张妈妈的几个属下面色大变地飞身下去,手忙脚乱地想要扶起那张妈妈,却因为碰到了她的痛处让那张妈妈更痛不欲生。

西凉茉居高临下地看着那痛苦呻吟的女人,唇角勾起一丝冰凉的笑来。

对于这种恶毒的女人,最好的方法就是以其人之道反置其人之身,让她也试试什么叫手脚折断的痛苦。

……

虽然那恶毒的张妈妈从楼梯上滚下来,伤势极重,但是并不表示她们几个女孩就免去了成为祭品供人享用的命运,只是换了一个胡姓的略微年轻一点的老鸨负责将她们几个姑娘给带到她们主子的房里去。

西凉茉见着那胡妈妈领着她们一路走到一处盛开满了鲜艳罕见的细枝玉兰花的小楼旁,那小楼位置极为隐蔽,若是无人带路,大约也不会注意到这一片密密麻麻的的细枝玉兰间还有这么一处精致小楼。

西凉茉跟着几个忐忑不安的女孩儿站在了小楼前,那胡妈妈面无表情地对着她们道:“进去吧。”

几个女孩不敢耽搁,低着头进了小楼,西凉茉悄悄地打量了一下这小楼,与风露院一样,这小楼看着不起眼,但是里面的布置极尽奢华,而且全是异国风情的布置——

精致的镶嵌宝石的海螺、华美的玳瑁灯、在天朝罕见的千金一斗的金色珍珠,在这里缀成了珠帘。

无一不显示着,这里的主人,或者说,住在这里的人必然是西狄人,而且非富即贵。

“大当家的,张妈妈的人都已经送到了,您且看看今日要不要选两个留下?”胡妈妈进了珠帘之后,恭敬地对着那帘子后的人轻声道。

“嗯,外头方才怎么如此喧哗?”一道沉稳的极有磁性的男子声音响起。

西凉茉心中暗附,看来这个男人就是那些人口里神秘的大当家了罢

那胡嬷嬷迟疑了片刻,轻声道:“张妈妈刚才领人过来的时候,不小心从那楼梯上摔了下来。”

“摔了下来,可有大碍?”那男子声音略微一顿。

“如今看着只怕不太好,现在具体也不知情形如何。”胡妈妈小心地道,这张妈妈是在大当家面前相当得脸的,如今出事了,连大当家都要问一句,她心中不由羡慕。

那大当家沉吟了片刻,随后淡淡地道:“刘妈妈做事极为谨慎,平日里也是个小心之人,怎么会如此轻易出事,只怕其中有猫腻,去查查当时谁在她的身边,全部都拿下审问。”

一干女孩儿听到这话瞬间都吓得瑟瑟发抖起来,只怕自己小命不保。

西凉茉站在最后,听着那人说话,心中亦不由微微一惊,这个男人心细如发,竟然能怀疑到有人做了手脚的上头去,可见是个厉害角色!

“这……当时在张妈妈身边的就是她们这几个张妈妈让人来伺候爷的丫头们。”胡妈妈迟疑着道。

她的话音刚落,西凉茉便又听见里面有女子娇媚的声音响起:“哼,那还用想什么,必定就是那几个丫头怀恨在心,所以推了张妈妈下去,大当家的,这几个狠毒的丫头,就都拖出去处置了为张妈妈出气吧。”

那女子的话一出可,外头的几个女孩子当即就吓得哽咽了起来,浑身瑟瑟发抖地靠在一起,却不敢说话。

但是,西凉茉在听到那声音之后,忽然身子一僵,亦瞬间警惕狐疑起来。

这女子的声音,实在是有些耳熟,她到底在哪里听到过这样的声音呢?

而与此同时,这女子仿佛顺从的话语却似乎取得了反效果,那男子声音淡漠地道:“等一等,让那些丫头们进来,我要看一看。”

那女子似乎心有不甘:“大当家的 ,您方才明明说……。”

但是,似乎她发现自己似乎会触怒男人,立刻不甘愿地收声了。

胡妈妈立刻出来,对着几个女孩子冷冷地道:“还不进去,杵着作甚!”

几个女孩恐惧地低着头,瑟瑟发抖地低着头进了那珠帘之内。

西凉茉也安静地低着头,做出畏惧的模样,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偷偷去看坐在上首的到底是什么人,因为那把声音让她想起了一个人,如果她没有猜测错的话,她们还真真是熟人。

那大当家的瞥了一眼那些女孩子,看着她们一个个吓得如落水的小猫,瑟瑟发抖,微微颦了下眉,这些女孩子倒是不像是有那个胆量和能耐去对张妈妈动手的。

难不成,真是张妈妈自己滚下楼么?

“不是妾身嫌弃什么,只是这些丫头的面貌,也配来伺候大当家的么,张妈妈许是人老了,眼光也差了些呢。”那女子轻笑了起来。

她的声音轻软而妩媚,让男人听了只觉得骨头都酥麻了。

一边陪着的几个男人都笑:“是啊,哪里有夫人的国色天香!”

夫人?

原来,她就是夫人么……

西凉茉心底似乎有些了然了。

只是……那位大当家的似乎并不那么买她这位‘夫人’的帐,只淡淡地道:“你们几个留下伺候吧。”

几个女孩儿都松了一口气,但是她们都是良家少女,其中还有贵族小姐,哪里学过伺候的人的事情,于是都站在那里不知道要做什么。

那几个男人都看出来了,这几个丫头都还是雏儿,估计还是完壁之身,张妈妈选来伺候大当家的,不过这明知道夫人在这里伺候大当家的,张妈妈特地选这些处子给大当家享用,分明还有刺激夫人的意思。

其中一个作陪的就撒宁,贪婪地扫了一圈那几个低着头的姑娘,只笑嘻嘻地道:“这天朝的姑娘还真是害羞,大当家选上两个享用罢。”

撒宁看过来的时候,西凉茉立刻垂下了脸,她虽然是换了女装,但是容貌改变便并不算太大。

果然撒宁的目光在她身上停了停,仿佛有些疑惑的样子。

就在西凉茉面无表情地盘算一会子要怎么处理的时候,有人很不给面子地揭穿了撒宁:“撒宁大都司,您这是希望大当家先选了两个玩儿以后,把剩下的给你享用才是真的。”

撒宁赶紧从西凉茉身上移开眼,没好气地瞪着那人:“罗卡儿,你别那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虽然他心底真的是这么想的,但是怎么可能让大当家的知道!

那罗卡儿一点都不给撒宁的面子,只冷笑:“是么,我看你色迷迷的盯着那个女子很久了,不是么?”

撒宁顿时脑黁地道:“我只是觉得那个女子看起来很面熟罢了,哪里有色迷迷!”

这话一出,愈发地像是那种下九流的勾搭女子的话语,所以众人都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

“面熟,我看你是想等着一会和那女子床上熟悉才是真的!”那换做罗卡儿的男子,毫不犹豫地道。

“你……。”撒宁大怒,正要说什么,却被那大当家的喝止了。

“行了,成何体统!”那大当家的冷哼一声,两人再不敢说话。

那大当家的目光再次扫过众人,最后停在了西凉茉的身上,见她低着头,仿佛颇为害怕的模样,几乎连脸都看不清了,不由不以为然地转开脸随手指了一个女孩儿:“去倒酒吧。”

那个女孩抖抖索索地拿起酒壶,开始逐个开始给众人倒酒,气氛才稍稍缓和了下来一点,那几个西狄贵族又立刻命令那几个女孩站到了大当家身后去。

大当家随意地指了两个,让她们站在到他身后去听候吩咐,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的,其中一个就有西凉茉。

剩下的两个则是让她们坐下来陪酒,气氛一时间倒也热闹。

西凉茉终于才微微抬起头,悄悄地睨着那大当家。

这才发现那大当家拿了面巾蒙着脸,只露出一对形状优雅好看,线条利落的眸子,但那眸子里——野心甚过,桀骜深沉。

而与此同时,她也悄悄地瞥了眼那位‘夫人’,那位‘夫人’的脸上也戴了一层珍珠面纱,身上穿着颇为诱人,紧身的小衫勾勒出她纤细的水蛇腰,丰腴性感的胸部只挡住了一半呼之欲出,那白嫩诱人白晃晃地刺激着众人的眼睛。

虽然能看得出她年龄并不算小了,整个人虽然没有少女的清纯稚美,但她就像一颗成熟的红色蜜桃,浑身散着属于成熟女性的诱人气息,让是个男人就想要上去咬一口。

也称得上是尤物了。

西凉茉勾了勾唇角,看来这位‘夫人’的日子比她想象中要滋润得多了,竟然勾搭伤了西狄人,真是叫她都觉得惊讶。

对于大当家收下张妈妈送来的少女,那位‘夫人’自然是不悦的,只脸上并没有表现出来罢了,目光鄙夷又没好气地扫过站在那大当家身后的少女,随后忽然在其中那个一个穿着鹅黄色的少女身上停住了,然后狐疑地眯起眼。

这个女孩子,看起来似乎颇有些眼熟。

那少女低下头,仿佛很是害怕的模样,但是却并不能打消‘夫人’的疑虑,而是继续看向那个少女。

她异常的安静让那大当家的也注意到了不对劲,随后看了眼那少女,又看向自己身边的‘夫人’:“怎么了,有什么不妥么?”

那夫人随后回过神来,也从西凉茉的身上收回了目光,妩媚地一笑:“没有什么,只是看看能让撒宁大人喜欢的女子是什么模样罢了。”

“是么?”那大当家的看了她一眼,淡淡地道。

‘夫人’娇俏地一笑:“当然了。”

“夫人不知么,撒宁大都司,不光是许多女子让他觉得眼熟,就是好看的男子也让他觉得眼熟得很,邀请入房间畅谈一夜呢。”那罗卡儿继续讥诮地道。

撒宁恶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却没有再回嘴,只是想大概自己是真看错了,那个被他带回来的是个少年,不是少女,他又派了人去看住那一大、一小两个美人,就等着他回去享用,顿时心情又好了很多。

众人又开始推杯换盏起来,虽然暗流汹涌,但是倒也算是宾主尽欢。

倒是西凉茉站在他们身后听了一会儿,并没有听到什么能让她觉得有特别价值的东西,估摸着大约是因为她们几个外人在,所以这饭局上就只谈风月,不谈国是了。

她不免觉得有些失望和无聊,正盘算着一会要怎么和百里青接头,忽然见那‘夫人’毫无顾忌地半靠在了那大当家的肩膀上,软绵绵地道:“大当家的,今儿不知道怎么回事,妾身只觉得身上有酒了,想先回自个房间歇息一番。”

那大当家的也不知道是怜香惜玉,还是根本就懒得应付她,便点点头:“去吧。”

那‘夫人’起了身,谢过了那大当家的,随后便招呼也不和其他人打,就要走,那撒宁原本就和她不对付,看着她走自然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哟,那‘夫人’慢走,这里本来就是爷儿们寻欢作乐的地方,若是让夫人看到了不自在的岂非罪过。”

那‘夫人’脚步停了停,一双妩媚的眼底闪过凌厉的杀意,随后只漫不经心地道:“是了,我如今是吃酒吃多了,走路有些不稳,不知道能否让大当家地把那个女孩子借给我,让她扶着我回去。”

众人一听,都只觉得,看样子这‘夫人’又和那撒宁大都司对上了,如今点名要那个让大都司多看了几眼的姑娘过来扶自己,分明就是打算给那大都司下马威!

那撒宁大都司脸色顿时也不好了,但是毕竟那位大当家的没有发话,这个女人又是大当家的枕边人,只好闭嘴。

那大当家的并不在意淡漠地道:“夫人只管让她扶着你就是了,若是撒宁还想要女人,我给他就是了,估摸着一路上过来,他也憋够了。”

一干男人顿时发出‘嘿嘿’的猥亵笑声来。

而这一头,那位‘夫人’则得意洋洋对着西凉茉道:“还杵在那里作甚!”

西凉茉低头上前,半弓着身子扶了那位妖艳的‘夫人’出了房门,一路向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走着走着,到了一处拐角刚拐弯的时候,那‘夫人’忽然“哎呀”一声,蹲了下去,西凉茉便也不得不跟着蹲下去。

但就是这电光火石之间,西凉茉忽然觉得身子突然悬空,然后就是眼前一黑,她整个人向一个仿佛无底的深渊坠落了下去。

——老子是月票妹子很给力,钻石妞儿很牛X的分界线——

幽幽的鲛人灯灯火将整个地道和地牢照得呈现出迷离阴幽的海底一般。

一道衣着华丽,高挑丰满的身形站在了那地牢前,看着那地牢的人仿佛幽幽转醒过来,便冷笑一声:“怎么,终于醒了么?”

西凉茉眯起眼,看向那老房外的女人,淡淡地一笑:“姨母,许久不见,离开了清修之地,重回人间,气色看起来很好。”

那站在门外的‘夫人’早已除掉了面纱,正是先帝宠冠六宫的前贵妃娘娘,西凉茉的‘姨母’——韩婉语。

看着西凉茉没有自己想象中的惊慌失措,韩贵妃,或者说韩夫人顿时心中不悦,冷笑道:“你何必故作镇静,如今你这个背叛家门,无耻卑鄙的小贱人落到我的手里,本夫人定要把当年你欠我韩家的血债和对我的侮辱伤害全都还上!”

西凉茉看着她有些扭曲的艳丽面孔,片刻之后,悠然轻笑起来:“正所谓不是冤家不聚头,人说上元佳节也算是一家子团聚的好日子,如今能见到姨母,倒是真让侄女很是开心,姨母能再次寻上西狄人,有个好归宿,倒是比在那山上清修好得多。”

什么叫好归宿,她堂堂一国贵妃,沦落到在这下九流的地方,靠着自己身子取悦一个异国男人维持如今体面的生活,于她而言根本就已经是奇耻大辱,虽然说之前她也有与虞侯媾和,并非第一次出卖自己的身体,但是……

那韩夫人看着西凉茉那宠辱不惊的模样,心中就恨得滴血,她面孔狰狞地道:“你这个小贱人,别以为你还能靠着什么手段跑出去,就算是百里青那个奸贼派出所有的锦衣卫和司礼监的厂卫过来,不知道机关,一样根本打不开这鬼谷子设的地道和地牢,这鲛人灯里有的是化解人内力的药物,所有被关入这里没有解药的人都会失去内力,没有了内力,你还不是任由我宰割。”

她顿了顿,狞笑道:“今天我就毁了你这个小贱人!”

随后她拍拍手,立刻过来一群侍卫模样的人。

韩夫人冷笑起来,指着那牢房里的西凉茉尖利地道:“你们可晓得这位是谁,她可是咱们天朝鼎鼎有名的贞敏郡主、千岁王妃,如今就赏赐给你们大伙好好泻火!”

那一群侍卫明显是西狄人,闻言,顿时斗骚动起来,淫亵的目光直往西凉茉身上瞟。

西凉茉一脸淡漠地看着他们,仿佛完全没有危机意识一般,更没有任何愤怒与恐惧的模样,让韩夫人愈发的愤怒,她咬牙切齿地让人去打开牢门:“对了,她还是当朝飞羽督卫,当初这位飞羽督卫不知道在龙关弄死了你们西狄多少人,如今你们想要怎么玩儿就怎么玩儿她,弄死为止!”

此话一出,众西狄侍卫顿时哗然,这位飞羽督卫的大名如雷贯耳,谁人不知道她在龙关一战之威名。

想不到竟然是这样娇美淡然的少女。

顿时让他们既兴奋又愤怒,一个个摩拳擦掌,只等着门一开就将那少女给撕裂,折磨到她哭泣流泪,惨不忍睹,也好出心中一口恶气!

西凉茉看着那些宛如恶犬一般虎视眈眈,面露狰狞淫色的侍卫,讥诮的目光又落回了那韩夫人的脸上:“姨母,恐怕这就由不得你来决定了。”

西凉茉的高傲彻底激怒了韩夫人,她咬牙切齿地道:“你还逞强,等会就要你生不如死……。”

话音未落却忽然发现身后鼓噪的侍卫们仿佛瞬间安静了下去,她一愣,忽然心中有了不好的预感,果然她还没还有回头,就听见一道低沉而极有磁性的声音响起。

“没错,这里所有人的生死都只能由我来决定。”

那个人没有用任何显示他身份的自称,但只凭借语调就已经足够让所有人都臣服安静。

西凉茉看着那一道伟岸高挑的慢慢走近的身影,唇角勾起一丝诡谲的弧度。

唔,终于等到正主儿了。

……

“人呢,找到没有!”屋顶之上,阴沉宛如来自地狱的声音让魅一、魅二、魅三、魅五几个微微一颤,大气不敢出。

但魅一还是咬牙沉声道:“属下们搜遍了整座风露院,不曾见到夫人的身影。”

“废物!”百里青阴沉沉的声音里已经带了森冷的杀意。

他无比的后悔,怎么会随了那个小丫头意,玩这样无趣的游戏。

就在百里青准备放出召集令的时候,魅六忽然满头大汗地匆匆赶到,随后将一只绑着白色蝴蝶结的琉璃发簪交给了百里青。

百里青接过来一看,随后眼中幽沉不明,却放下了发出召集令的手。

第八章 上元无奈事,莫过妻爱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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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您看如今是不是要……。”魅一惭愧地低声道。

百里青眸光幽深靡离,微微抬起头看着难得露出的漫天冰冷星光,那一瞬间仿魅一只觉得仿佛那些星光都碎成千万冷芒落在他的眉目间,璀璨冰冷淬炼成破世之刀。

他淡淡地道:“封城,围巷!”

明亮的火焰在天空成爆开无数星光,却没有一丝喜庆,拿金红色的冰冷光芒在黑丝绒一般的夜空里涂抹上带着血腥的色彩。

新帝二年的上元节成为所有上京百姓心目最特殊的上元节,它冰冷而沉重,仿佛有什么在暗处发生,或许还带着血腥的气息,却又无人得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所有的百姓只知道五彩琉璃的灯笼和喜庆的鼓乐声,在瞬间被冰冷的宵禁之鼓所取代,那神秘而威风凛凛、杀气重重锦衣卫们全副武装将所有的道路全部封锁,五城兵马司的人则负责将所有人群驱散,让所有的人以最快的速度回到自己居所。

没有人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只是那些凝重得让人喘息不过来的气氛让所有的人永远记得这一个特殊的上元节。

短短不到一个时辰,堆满人流的道路瞬间清空,地面上有不少灯笼、扇子、手帕等等因为人们慌乱离开而留下的东西。

李密一身锦衣卫指挥使轻俭装扮,恭恭敬敬地在百里青面前一拱手:“千岁爷,这华侬巷已经全部封上,风露阁也已经全部被围住。”

若是魅一他们都无法发现异常的地方,那么只说明了一件事,诱人用了足够的耐力和时间来成就这一处完美的据点。

所以李密也请出司礼监里面最出色的机关师傅,只等着百里青一声令下,将这一处翻个底朝天。

百里青静静地坐在紫檀椅上,身后站满了蒙着面的魅部杀神,他一只手支着脸,一只手握着一只紫砂杯,看着风露阁淡漠地道:“搜。”

就在李密拱手,准备领命带人进入风露阁的时候,却见一个富家老爷模样的人匆匆忙忙、一头大汗地跟着宿卫身后过来,刚好听见百里青下的命令。

他一惊,顿时几个大步越过宿卫,“噗通”一声扑倒在百里青的脚下,也不敢抬头,只恭恭谨谨道:“千岁爷,小的是这华侬巷的总管事,里头那些都是租用咱们华侬巷的商户,今夜还住着不少客商,而且上元节,里面还有不少他国使节,求您看在我国天威的份上,网开一面,明日小的定然让人将那风露阁打开,把人都带到衙门去,让各位大老爷好好地审查。”

随后,他自发自觉地举起一个盒子递上来。

周围的人都默然无声,也不知道是不是要为这个管事喝彩,居然还没有经过爷的同意就这么自发自为地上来说上这么一通,如今还递上来盒子,分明就是打算要收买人了。

赤裸裸的贿赂!

但是百里青并没有如众人想象般勃然大怒,而是睨着那人片刻,随后优雅地比了个手势。

宿卫立刻将那盒子打开来递到了百里青的面前。

百里青随性地看了一眼那盒子里头,整整齐齐地码放了一叠金券,全都是一张一百两的大额票面,粗步看去,几乎有一百张左右,那么就是一万两黄金。

而且上面盖的都是凤家银号的徽章,凤家的银号遍布天朝各省各郡县,是天朝信誉最好的银号。

这般大手笔,不要说李密、宿卫他们勃然变色,就是百里青的目光也不由微微一闪。

他眸光幽凉地轻笑了起来,随后摆了摆手,让宿卫把把手上的盒子收好。

那大管事见百里青收了,不由心中暗自吐了一口气,庆幸起来,这位千岁爷果然如传说中贪得无厌。

“谢千岁爷赏脸!”

只是众人看着那大管家的模样,眼中都不由闪过讥诮又同情的光来。

果然,百里青在收了银票之后,却看向了李密,淡漠地道:“搜的时候,如有抵抗,不问缘由,格杀勿论!”

那大管事瞬间脸色苍白,不可置信地抬起头看向百里青:“千岁爷!”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百里青会这般出尔反尔,明明收了他的供奉却还是毫不留情地下手!

百里青淡漠地瞥着前方,甚至都没有看他一眼。

但是在抬头看见百里青的面容那一刻,大管事先是惊艳,随后便是恐惧地瞬间低下头,不敢再看百里青,只惊鸿一瞥,他几乎以为自己看见了万丈深渊,杀戮魔狱。

他低下头,伏在地面上,瑟瑟发抖,他不知道自己的莽撞会带给凤家什么样的后果,而面前这个喜怒无常,反手云雨的九千岁会给予他什么样的命运。

无数的锦衣卫明火执仗杀气腾腾地闯进了风露阁,无人敢阻拦,宛如一把雪亮的尖刀,刺破了这靡靡的艳丽天地。

——老子是小白需要大胸部蹭的分界线——

“大当家的?!”韩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来人,失声道,随后立刻迎了上去,想要说什么,但是却在对方那种森冷阴沉的目光中,瞬间噤声,不敢再说话。

西凉茉方才一直低着头,因为眼神是最容易泄露一个人隐藏的秘密的东西,尤其是在那些看惯了人世百态,长期浸淫于人间权谋斗兽之处的人面前。

所以这是她第一次如此清晰看清楚面前这个男人的眼神。

这个男人身上的气息深沉而凛冽,像一把上古名刀,即使繁复华丽的刀鞘,也掩盖不去刀身上的吞噬了万人鲜血的浓烈杀伐之气,只是被那些华美古朴装饰成高堂之上的供奉神器。

她默默地下了评语,这是她除了百里青以外,看到的最危险的男人,她从未曾看见过如此像刀的男人,浓烈的刀兵之气,让他天生就像一个站在千军万马之前的统兵者,来自天上的破军之星!

所以即便是韩夫人这样曾经贵为一国贵妃的女子,在他的面前,也臣服如驯服的羔羊。

而在西凉茉打量这位大当家的时候,对方也在静静地观察面前的少女。

或者,也不能说是少女了。

毕竟面前的女子虽然看起温美稚弱如闺阁女儿,但是她身上的气息与那份镇静却绝不是一个闺阁少女能够拥有的。

就算她现在仿佛没有展露任何敌意,但是光那份从容不迫的打量自己,那双看似水媚的大眼睛里全然冷静地评估自己的胆量与镇定,分明就是属于一个善于权谋的上位者才有的素质。

“你,很有胆量。”那蒙面的男人看着西凉茉,声音听不出喜怒。

西凉茉看着他,眸光没有挑衅、没有惊惧,只是平静地道:“多谢,您也非常的有胆量。”

那蒙面的男人瞬间危险地眯起眼,带着杀戮的血腥气息瞬间逼迫向西凉茉:“哦,是么,怎么说?”

那种充满压迫感的气息让韩贵妃都忍不住微微退了一步。

若是西凉茉是寻常人物,只怕也被吓得噤若寒蝉了,只可惜她平日见惯了枕边那只比谁都吓人的魔主,所以她只微微地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忽然换了个话题:“不知道您怎么称呼,大当家么?”

那男人大概没有想到西凉茉非但没有被他吓到,反而镇静从容宛如闲聊一般地与他说话,不由一楞,随后深沉地打量着她的目光里带了一丝一闪而逝的赞许,他淡淡地道:“你可以叫我云爷。”

此言一出,他身边的一干属下都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他们从来没有看见过自己的主子竟然会对一个女子用这般平等的语气说话,而且这样的称呼,岂非有暴露身份的嫌疑,在这样强敌环绕的环境之下,简直是不可思议的事情!

西凉茉仿佛沉吟着一般琢磨着道:“云爷?”

随后,她看向他,一笑:“云爷万福,只可惜如今身为阶下囚,不能一尽地主之谊款待云爷。”

韩夫人再沉不住气,尖利地冷叱道:“西凉茉,你这无耻贱人,还不知道你能不能活到下一刻,也敢在爷面前大放厥词,掌嘴!”

韩夫人早就已经在两人说话间,心急如焚,对于大当家的不但没有把西凉茉交给她处置,而且用这种奇怪的态度对待西凉茉,让她心底早已慌乱不安,总觉得有什么超脱了她对事件的想象与控制。

平日里随着她下令,早就有人扑了上去,但是此刻,没有人敢随便地动一动,毕竟面前站着男人才是他们的主子!

那种沉寂让韩夫人瞬间感觉自己脸上一片热辣辣的,她勉强自己用平日里那种妩媚而受尽委屈的目光看向身边的男人,想要说什么。

却在见到男人瞥着自己的那种冰冷阴沉的可怕目光后,瞬间噤声。

她竟然忘了,所有的上位者都不喜欢别人在自己面前喧宾夺主,尤其是喧宾夺主的还是一个女人。

到底是在宫廷之中浸淫许久的人物,韩夫人立刻低下头,姿态柔婉而楚楚可怜地退到一边,不敢再出声。

云爷转回了目光看向盘膝而坐,面容平静无波的西凉茉,淡淡地道:“或许,会有这么一日的,不过……。”

他顿了顿:“现在我需要处理你带来的麻烦。”

随后,他优雅地转身,向牢狱之外走去。

这般突然的到来,又突然的离开,让他身边的人都面面相觑,但是唯一可以肯定的是——云爷对牢笼里头的这一位飞羽督卫很是另眼相看。

甚至让夫人都受到了冷眼。

那么,谁也不会再有这个胆量去随便触碰她,或者说招惹她。

于是所有的侍卫们互看一眼之后,再也没有人去理会韩夫人,而是立刻跟在了云爷身后有条不紊地离开了。

韩夫人在所有人都离开之后,整张艳丽的脸几乎都扭曲了,转过脸来恶狠狠地瞪着西凉茉:“你等着,小贱人,别以为就凭借你那张丑陋的脸能够随便勾搭男人!”

西凉轻笑,毫不掩饰她笑容里的轻蔑与讥诮:“是么,随便勾搭男人的似乎是您啊,我的姨母,怎么,您忘了在华珍宫里的芳官了么,他一直都在等你呢?”

一听芳官的名字,韩夫人瞬间浑身一僵,紧张起来,几个健步扑到西凉茉面前,握住栏杆,咬牙切齿地道:“你胡说些什么,小贱人!”

西凉茉轻笑:“怎么,攀附上了新人,就忘了旧人么,亏得芳官为了你……。”

“什么?!”韩夫人瞬间紧张起来。

但是西凉茉却恶劣地轻笑:“没什么。”

“你——。”韩夫人一颗心被她钓的不上不下的,方才发觉自己又被耍弄了,顿时气得五官扭曲,七窍生烟。

但是她却完全拿自己面前的丫头完全没有办法,只能恨得吐血,随后她陡然起身,恶狠狠地道:“小贱人,你休得得意,本宫……本夫人总会教你尝尽世间的屈辱!”

随后她愤怒地转身离开。

西凉茉挑了一下眉,轻嗤,只有失败者,才能总是放狠话。

韩夫人永远不明白,一个背叛家国而又只能靠着身体依附他人的人,是永远不会得到任何人的尊重的。

这时候,一名气势沉稳的侍卫打扮的男子走了进来,差点撞上了韩夫人,韩夫人恶狠狠地怒骂了一句,随后气哼哼地离开。

那侍卫微微颦眉,眼底闪过一丝厌恶,随后看了西凉茉一眼,一言不发地放下手上的一盏灯之后,点燃了灯芯,灯芯燃起的火焰不是寻常的黄色,而是诡谲的蓝色。

那侍卫淡漠地看着西凉茉:“云爷,希望您能安静地睡一觉。”

西凉茉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盘腿而坐,静静地闭上了眼。

看着镇定自若,从容不惊的西凉茉,那侍卫眼中不由闪过一丝诧异,随后变成了探究,甚至有一丝敬佩。

……

韩夫人匆忙出了地下牢狱,正见着那道沉稳伟岸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地道之中与几个随从说着什么,到处都是匆忙来去,颇有些慌张的人影扛着东西在地道里往来。

韩夫人一咬牙,心底的不甘还是让她鼓起勇气走了过去,用柔媚委屈的声调对着云爷道:“云爷,您方才何必对着西凉茉那小贱人如此客气,她可不是什么好东西,别看着那一张脸长得温柔俏丽,却是个心机深沉、心如蛇蝎的,害死了您底下多少人,让您费了多大的劲才……。”

但是她的话语还没有说完,就被云爷冷冰冰地打断了:“第一、我不需要任何人来教我做事;第二、谁允许你叫我云爷的?”

有些人不必用任何显示高贵身份的自称,就足以让人感觉到无尽的压迫感与居高临下的冷傲。

韩夫人在那瞬间,只觉得自己仿佛被人当中打了一个响亮的耳光,她顿时眼中含泪,委屈地道:“云爷,难不成陪在您身边的、一颗心都在您身上的我还不如那小贱人么?”

云爷睨着她,淡漠地道:“等你拥有千军之力,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的能耐,自然可以这么叫。”

他说话并不刻薄,或者说至少没有百里青那种完全不留情面的直白讥诮,但是其中的轻蔑与漠视却并没有任何差别,只让韩夫人脸色瞬间惨白如纸,又一下涨红如血,这种被当着所有人面前羞辱的屈辱,只有那时候宣文帝命她日日去倒西凉茉的尿壶之时有过,如今再一次让她品尝到这种屈辱的还是西凉茉。

尤其是他身边那些随侍们轻蔑、鄙夷、同情兼备的目光,更是让她恨不得找个地缝钻下去。

韩夫人心中的恨意与愤怒,几近燎原。

但是此刻,她依旧必须温顺地低下头,让自己用温卑微的声音道:“是,大当家的。”

她并没有看见自己的低头换来的是那些人更轻蔑鄙薄的目光。

“主子,上头已经暴露了,咱们必须立刻离开。”一名随侍恭谨肃然地道。

“有把握安全离开么?”云爷淡漠地问,但是他的声音理似乎完全没有一丝一毫的紧张。

那随侍点点:“早前就已经准备好了,雷火弹都已经布置完毕。”

对于这个他们经营多年的地方,他们还是有安全离开这种自信的。

“等一下,我在上面还有其他的人,那些姑娘……。”韩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云爷,他这就要抛弃了那些她精心布置的人么,那是她好不容易才聚集起来的一股势力,从各处搜罗来的妓子,却能带来无数的情报。

云爷甚至没有看她一眼,仿佛什么都没有听见一般,看向那从牢狱里走出来的侍从,又看了看被他抗在肩头的布袋,淡淡地道:“睡了?”

那侍从点点头,神色很有点奇异:“嗯,没有任何反抗,似乎早就料到主子的安排一般。”

云爷眼底闪过一丝异光,随后点点头:“小心点。”

随后他便转身离开,那侍从立刻扛着布袋跟上。

韩夫人不敢置信地看着男人领着人离开,i竟然完全无视于她,最终却还是不得不一咬牙跟了上去。

——老子是九爷要求能呆在年会榜前十名,妞儿加油的分界线——

风露阁外,气氛冷肃。

李密沉着脸领着人走了出来,对着百里青一拱手,额头上滴下冷汗:“千岁爷,属下无能,那风露阁似乎有高人设计,其中布置有不少奇门遁甲,咱们的人费了些时间,才破解了一部分,但是……。”

他没有说完。

但是所有人都知道——夫人没有找到。

原本就异常冷肃的气息瞬凝滞到了极点,仿佛所有人都感觉呼吸困难起来。

但是——

百里青却没有如众人想象中大怒,他只是垂下长而华美的睫羽,轻叹了一声,支着额头,看了看自己手上的缠绕着丝带的发钗,竟露出了些许无奈的表情:“这丫头,真真是野性不逊,胆大妄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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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贵妃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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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有人能从百里青的方向看下去,就能发现那发钗上的布条上面写了四个蝇头字——潜水捞鱼!

百里青揉了揉太阳穴,他觉得自己有点头疼,有这么个不安于室,奸猾又大胆的小妻子,实在是不断地在挑战他的极限。

不过……

如果她不是那么特别的她,他也不会将她看进了眼底。

众人并不晓得什么人会让九千岁露出那种无奈的表情,所以对于自家主子那种千年难遇的奇特表情,自然是激发众人畏惧又好奇的表情。

宿卫忍不住低声道:“爷,您这是怎么了?”

百里青收好那只琉璃发簪,淡漠地道:“没什么,只是有人欠操了而已。”

欠操?

宿卫摸摸脑门,总觉得这个词相当的别有深意,不过此刻也不是他啄磨的时候,因为就在百里青刚刚说完话的时候,地下忽然瞬间震动起来,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炸裂开来,所有人瞬间都是一惊。

不一会就看见有不少锦衣卫和司礼监的人匆匆忙忙地从那风露阁里退了出来,不少人身上头上都是土,还有些受伤的,但是还算有有条不紊,算不得太狼狈。

但这样在自己的地盘上不但没有抓住人,找回夫人,还被对方算计了,在自己主子面前如此的失误,几乎可以说得上市锦衣卫和司礼监的耻辱,别说是李密和宿卫等人,就是百里青身后那些原本面无表情的几个一等司礼监大太监,也是勃然变色。

方才那必然是雷火弹的声音,原本他们的人都已经寻到了地下机关,有人以风露阁为据点,在其下足足挖出了错综复杂的地道。

就在他们的人进入地道追捕的时候,对方却启动了雷火弹的机关直接炸塌了分叉口,堵住了追踪之路!

一干司礼监和锦衣卫的厂卫们都齐刷刷地单膝下跪请罪:“千岁爷,属下无能!”

百里青倒是没有想象中的愤怒,而是眸光幽冷地微微抬起脸,看向星光璀璨的冰冷天空,似笑非笑地道:“紫气冲霄冠,天风渐有移,贪狼破军入东天,啧,果然是有趣的天象呢。”

没有人知道百里青在想什么,他从来就不是能让人猜测到想法的男人,如今忽然看起了天象,更是让底下人有些莫不着头脑,却无人敢出声。

直到百里青淡淡地道:“撤。”

众人才微微地放下了心,立刻起身,人人都是沉着面容指挥自己的人集结。

那华侬巷的大管事伏在地上也微微松了一口气。

终于,终于结束了!

但就在这时,李密上前恭谨地询问:“千岁爷,这风露阁里头的人要如果处置?”

百里青微微合上眼,轻描淡写地道:“除了最底下的仆婢带回司礼监大狱,其他人一个不留。”

李密有点意外,那些仆婢未必能有什么能耐,倒是上面那些做主子的还有些价值。

但是他并没有任何质疑,径自便点头领人去了。

那大管事全然没有想到百里青竟然会如此残酷,吓得浑身抖如糠筛,只觉得自己想得太简单,只怕小命休矣。

也不知道趴了多久,他只闻见空气里都是浓郁的的死亡与血腥的气息,身体跪得全然僵硬,炽烈的火焰从风露阁腾空而起,那炽热的火焰却只让大管事冷汗如雨。

此时一道太监尖利而阴冷的声音讥诮地在他身后响起:“怎么地,华侬巷的大管事,跟咱家走一趟罢。”

那大管事瞬间瘫软在地。

——老子是小白需要大胸部的分界线——

寒风萧萧,冬雪瑟瑟,有修俊的枝丫在雪中绽放出美丽的黄色腊梅,大片的重瓣腊梅点缀得整个庄园如梦似幻。

有一身鹅黄的少女静静地坐在屋檐下,面前点了一只红泥火炉,上面大大的铜壶咕嘟咕嘟地往外冒着热气,一边的小桌上还有用暖龛暖着的梅子小酒和精致炭炉培着的一串串不断流淌着油的羊肉串子。

空气里都是暖暖的茶香和诱人的烤肉香气。

寒冬飞雪之中这样的红泥小酒送香肉的情景,看着极为暖人心胃。

少女专心地盯着那矮桌上的肉串子,拿着刷子往上面刷调料,镶嵌着兔毛边的小袄子衬托得她小脸儿如绽放的梅花般俏美迷人,亦带着冰雪般的透彻气息。

有沉静修长的身影静静地站在她的身后观察着她,仿佛因为不想打扰了那样仿佛冬雪暖酒图一般的场景,他没有做声。

而他身后那些伺候的人亦训练有素,即使寒风凛冽,也不曾有一点声响。

少女仿佛一无所觉一般地专注着自己手上的事情,直到看着那小炭炉上的肉串差不多成熟了,她满意地笑了笑,在上面一边撒了把平日里天朝罕见,但赫赫人最喜欢用的孜然,一边头也不回地道:“云爷既然来了,何不来坐坐,这等寒冷天气,喝杯酒也好暖暖身。”

那伟岸高挑的男子听到西凉茉说话,脸上也没有任何惊讶的表情,只是顿了顿,随后比了个手势,让其他伺候的人都下去了,只留下两个贴身侍从跟着他一起走到少女的面前——坐下。

他依旧蒙着脸,一双线条流畅而沉稳锐利的丹凤眸露在外头,瞥着西凉茉小桌子上的东西,淡淡地道:“没想到你会做这些山野之物。”

西凉茉笑了笑,用银筷子从那炉子上捡了三串放在碟子上推到云爷的面前:“虽然是山野之物,但是味道实在不错,尤其是在这样的下雪天配着一点子小酒,味道最是好。”

云爷并没有伸手去拿她给的肉串,而是被他身后的侍从毫不客气地接了过了,然后拿起其中一串直接试了试,云爷也并没有阻止,直到那侍卫试了以后愣了愣,随后朝着云爷点点头。

西凉茉也没有介意,这种明显的不信任的动作,她只是看向那侍卫笑了笑:“怎么样,味道可还好?”

那侍卫看了她一眼,面无表情,也并不说话,拿出银针试了试。

西凉茉轻笑了起来,也不解释,随手拿起了一串肉串配着茶吃了起来。

云爷和两个侍卫看着她的动作,还有那飘来的香味,忽然齐齐觉得确实有些饿了。

云爷看了看那些烤肉串子,伸手去拿起一串,在那些侍卫紧张的欲言又止的目光下,还是送到自己的面巾下去了。

西凉茉眼睛一亮,看着他问:“怎么样,味道如何?”

云爷迟疑了片刻,颇为中肯地道:“还不错,只是略微咸了点,但是味道与我们那里的不太一样,有……特别。”

西凉茉笑了起来:“那是西域的一种笑料,叫做孜然,西狄大约是没有的,烤羊肉的时候加上去,味道极好。”

说着,她又递了几串给云爷。

这一次,云爷并没有客气也没有迟疑,径自接过来吃了。

西凉茉一边自己啃肉串子,一边给他倒了杯茶,同时很自觉地多倒了两杯递给他身后的侍卫,他身后的侍卫也不客气,径自也接过来试了试,同样拿出了银针,确定没有问题之后,向云爷点了点头。

云爷方才自然而然地接过来喝了。

羊肉味道重,但是配着绿茶,相当的解腻。

云爷看向西凉茉,含笑道:“不想飞羽督卫不但是个娇俏女子,而且还是个手艺极好的女子,飞雪连天腊梅芳,红袖添茶,倒也不负我这一趟远走天朝之辛苦。”

西凉茉捧着茶满足地喝了一口,笑道:“云爷客气,您远赴他乡,西凉茉虽然身为阶下囚,到底还是在自己的土地之上,就勉强借花献佛,做一回东道也是应该的,不过……。”

她顿了顿,笑容里有一丝诡谲:“您这般身处敌国险境,也敢用我这心怀鬼胎的阶下囚的东西,不怕里面有毒么,要知道虽然你们那一块苗疆南洋有无数蛊毒降头,但是我到底出身西域鬼军,沙海无边,诡奇异事无数,有些毒只怕是那银针也查验不出来的。”

话音未落,只见那两个侍卫脸色大变,瞬间都拔出腰间长剑,厉喝:“妖女,你……。”

然而话音未落就已经被云爷淡漠地打断:“把你们手上的剑收回去,如何教人看了笑话!”

那两个侍卫不甘心地狠狠瞪着西凉茉,却还是把剑收了回去。

西凉茉莞尔一笑:“云爷,果然好胆色。”

随后便垂下眸子,继续一脸满足地捧着茶杯喝茶。

云爷看着她,似笑非笑地用极富磁性的声音道:“西凉茉,你果真觉得自己身为阶下囚么,恕我实在看不出来,你可知道因为你,我损失了在上京最大最得力的据点,损失惨重,你可知道我从来不做吃亏的买卖,别人让我损失一文钱,我定是要对方大出血的。”

西凉茉颇有点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难道您不觉得抓了千岁王妃、飞羽督卫这件事情,只是让您损失了最大的据点,难道不是世上最划算的买卖么?”

云爷和两名侍卫顿时无语:“……。”

这个女人,自信过头了么?

这一头,云爷看着她,冰凉的深沉的眼里闪过一丝笑意,淡淡地道:“没错,我抓住了千岁王妃,听说九千岁身边的王妃是他最得力的战将,如今看来他的眼光不错,只是卿本佳人,奈何从贼,以你的容貌才华,没有想过另觅明主么?”

西凉茉往自己杯子里倒了一杯热茶,慢条斯理地道:“唔,曾经想过……。”

看着云爷望着自己的目光里闪过一丝异光,她轻笑了起来:“但是,我发现其实我更喜欢寻找一个伴侣,而不是为自己找个主子,哪怕别人给我个皇后做,那也不过是换了个冠冕堂皇的奴才罢了,人生在世短短几十年,何苦为难自己,不是?”

这等惊世骇俗的话语,自然是让人不能认同的,两名侍卫眼中都是轻蔑和一副‘这个女人疯了’的目光。

云爷看着她片刻,发现面前的女子并非在说笑,那样温美如空谷芝兰的女子,并非是江湖市井出身,不想竟然有这样惊世骇俗的想法,他摇摇头:“恕我并不能苟同,且不说其他妃嫔虽然是帝王之妾,但是终归地位是主子,就是命妇们见到都要行礼的,皇后更乃母仪天下的一国之母,万千人敬仰,母仪天下,教化天下女子,怎么能说是奴才,还有谁比她更高贵?”

西凉茉漫不经心地道:“哦,是么,但是皇后之于皇帝陛下又是什么呢,皇帝陛下难道对皇后没有绝对的主导权么,有哪个皇帝会将自己与皇后看做平等的人呢,对于皇帝陛下想要做的事,纳的妃,皇后娘娘不愿也要笑脸相迎不是么?”

她顿了顿,继续道:“一个女人不需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于她而言,只需要做自己丈夫心中那个永远的唯一就足够了,只有做不到丈夫心中的唯一,才会选择成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没有了第一无二的情感,所以追寻权势才会是个不错的选择。”

西凉茉这等奇特到近乎叛逆的言论几乎让对方一时间,完全失语。

就算是是西狄这样开放的地方,也没有哪个女子敢说出这样的言论。

女子善妒已经是失去了可爱,若是再毫不掩饰追求权势,那更是让人鄙夷,虽然其实每个高门大阀、皇宫内苑里专权善妒的女子并不少,但是这般赤裸裸地说出来,实在是太过……

太过直白了!

只是西凉茉说完之后,瞥了默然无言的三人一眼,又笑笑:“一家之言的玩笑话罢了,若是吓到各位的小心肝,概不负责。”

说罢,她又自得其乐地拿出生羊肉串烤起来。

竟然让人不知道她到底是说真话,还是在说笑话。

那两个侍卫倒是暗自很不屑地冷哼一声,这个什么飞羽督卫看起来也不过尔尔罢了,说话颠三倒四的,当初能够有这样的威名,只怕也不过是因为靠着那一位九千岁底下的人,真是盛名之下难符其实!

倒是云爷静静地审视着面前的女子,随后忽然问:“你觉得九千岁符合你伴侣的要求?”

西凉茉看了他一眼,轻笑起来:“云爷,西凉茉不过是说些玩笑话罢了,至于九千岁是不是符合我的要求,与您又有什么关系呢,就算他是个太监,也是我的夫君,你只需要知道,我不喜欢被人背叛,也不喜欢背叛任何人就够了。”

这已经是明确而毫不客气地拒绝了他的示好。

云爷闻言,看着西凉茉微微眯起了眼,他从来没有被任何女人拒绝过,但是他也知道面前的女子并不是在说笑,她的拒绝坚定而没有任何转圜的余地。

“是么,那真是遗憾,九千岁是个很出色的从政者,但是,我想他并不会是一个合格的丈夫。”云爷淡漠地道,他的声音也冰冷起来,不再是之前带着试探的气息。

云爷站了起来,看向西凉茉,他的眼睛里不再只是试探,而是毫不掩饰的冷漠与高傲,那是身为上位者与生俱来的威压与寒意森冷:“我说过,我从来不做没有回报的买卖,九千岁毁了我经营多年的重要据点,你也许可以想想,我该拿什么回报他——比如他心爱王妃的人头,如何?”

说罢,他转身拂袖离开。

两个侍卫轻蔑地嗤了一声,也立刻跟了上去。

西凉茉看着他远去的背影,随后摇摇头,毫无感觉自己受到威胁一般,继续豪无障碍地往烤羊肉上撒了一把孜然,同时嘀咕:“西狄人就是没见识,要是见过有人不小心自己掉了一文钱,会把捡到一文钱的乞丐都搜刮得骨头都不剩的人,方才知道什么叫扒皮铁公鸡。”

相隔不远处的皇城里正在紧急议事的某只美貌铁公鸡忽然连着打了三个喷嚏,于是很不悦地冷哼一声:“定是那个坏丫头在背后说本座是非了。”

走出了长廊之后,云爷身后跟着的侍从互看一眼,其中一人终于忍不住恭敬地道:“主子,您对那女子太客气了,如此不识抬举,在您面前大放厥词的无礼之人,还不拘着,您不担心她使坏么,若是让人通风报信的话,于您而言太危险了!”

“属下看,要不趁着她还没有发现咱们的身份前先下手为强!”另外一名侍卫也冷声道。

他们就是看不得有人这样在自己主子面这般无礼,而且还是一个女子!

云爷看着园子里的满园腊梅,随后轻笑了一声:“怎么,你们以为她还不知道我是谁么?”

两名侍卫一愣,却见云爷淡淡地道:“只怕在地牢她看见我第一眼的时候,就知道我是谁了,今儿见到你们的时候说的那些激怒你们的话,也不过是为了进一步证实她心中所想罢了。”

两名侍卫顿时面面相觑,但是回过神后,对西凉茉的印象更为不好,其中一人沉声道:“若是如此,她心机这般深沉,又不能为爷所招安,只怕终会成祸!”

毕竟能舍弃自己一生幸福。攀附上一个为世人所不齿的太监的权臣之妇,除了心机深沉,卑鄙狠辣之外,还一定是个不太好对付的人!

虽然说对方已经被云爷下了药,禁制了她的内力,但让这样一个危险的女子这般无拘无束地住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始终觉得会对主子的人身构成威胁。

云爷顿了顿,淡淡地道:“再看看罢。”

抓到西凉茉本来就是个意外,所以他也很想看看陡然失去自己夫人的九千岁是个什么反应,若是西凉茉在百里青的心目分量不轻,那么他说不定能利用西凉茉得到一些对西狄有利的东西。

若是西凉茉对百里青没有太多的分量,那么,他觉得能将这么一个有趣的女子带回国,也算是很不错的礼物。

至少,她是他见过最特殊的女子。

身上充满了矛盾的气息,让人忍不住想要继续探究。

也许探究完了,也发现她不过是寻常女子罢了,但是至少能引起他兴趣的人不多了,她算是一个。

“主子,您……。”一名贴身侍从迟疑了片刻,看着自己主子的背影,还是忍不住道:“也许正如老夫人说的,您不该这么冒险,千里迢迢地远赴天朝,这实在太危险了。”

云爷一顿,抬头看了看飞雪的天空,伸出手接住飞落的雪花,眉目淡漠地道:“至少,她有一句话是说对了的,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何必为了太多的事情去委屈自己,我,只是想看看这北国雪的模样而已。”

两名侍卫互看一眼,都在彼此的眼里看到了茫然,爷……主子从来都是沉静而理智的人,这是他们第一次看见主子这般的……。

今儿,是怎么了。

——老子是分界线的分界线——

涑玉殿

“千岁爷,我们的人下去看过了,那地道是多年前就存在了,至少百年以上的历史,并非如今人力一朝一夕得成,我们没有地图,而且下面的垮塌非常严重,若是要等到咱们的人把下面清理干净再去寻觅小小姐的踪迹,恐怕……。”周云生看着手上的图纸,沉默了一会,随后摇了摇头,颦起了眉。

百里青坐在位子上静静地看着面前的图纸,没有说话。

宿卫有点子沉不住气地道:“爷,我看咱们还是封城吧,若是让那些贼子将夫人带走,时间拖得越长越不利。”

李密却摇摇头:“这不妥,对方还没有提出任何要求,他们必定还有所求,所以若是这般紧逼,只怕反而会逼迫得狗急跳墙,伤到夫人!”

周云生和白起两人互看了一眼,都没有说话,因为宿卫和李密都已经说出了大伙的担忧。

百里青单手支着脸颊看向窗外飞雪,忽然淡漠地道:“先去查查这个地道的来源,说不定会有别的什么线索,当初的西狄皇族祖上也曾经是前朝贵族,且看看这百里氏是否还留下什么渊源吧。”

众人心中虽然都焦虑,却只得默然无言。

也没有更好的方法,只能如此了。

殿内已经空了,百里青闭上眸子,轻叹了一声:“小连子,去把老医正和血婆婆请来。”

这个丫头,真是太让人操心了。

连公公立刻点点头,恭恭敬敬地去了。

……

西凉茉自由自在的好日子在腊梅山庄也不过就六七天,也就到头了。

原因无它,自家那位姨母看不得她自由自在,于是过来给她找了点麻烦,西凉茉看着自己第三次被泼满冷水的床,再看了看桌子上那些冷冰冰和石头一样的馊馒头,和不知道为什么散发一股子尿馊味的水壶,再加上那位姨母一直在一边试图指使着丫头们趁着她没有内力的时候对她动手动脚,冷嘲热讽。

“怎么,小贱人,你以为这里还是皇宫大内,有那阉人维护着你,任由你为虎作伥么,有你吃,有你睡还想如何?”韩夫人阴冷地看着西凉茉一笑。

随后韩夫人对着身边的婢女一招手:“去把那一壶好水让她喝下去!”

那些婢女们原本就与风露阁里头被诛杀的女间们多少都有些关系,自然早将西凉茉恨得牙痒痒的了,只是奈何之前云爷每日还过来和西凉茉说话,她们也不敢有什么动作。

但是这几日云爷都不曾过来,也没有再让人过来看着她,这不就说明了到了可以给这个贱丫头好看的时候了。

立刻就有好几个婢女虎视眈眈,一脸怨毒地围上来,还有人手上拿了那装了尿的水壶,就想要对西凉茉动手。

西凉茉看着这些凶神恶煞的婢女和自家姨母,不禁无奈地摇头,这种弱智的手段,怎么看都觉得那位姨母大概是因为不再是贵妃了,所以整治人的手段越发的退步了。

西凉茉素来自认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对于帮助自己‘亲人’这种事情,她还是很有一些‘热心肠’的。

既然没有内力,那就索性直接不用内力,用拳头揍趴了几个娇滴滴的丫头之后,西凉茉就在韩夫人惊恐的目光之中,上去就揪住她的发髻往门外拖。

“你放手……啊……救命啊……杀人了!”

韩夫人只觉得头皮就要被扯掉了,她极度痛苦的尖叫声瞬间划破了整座山庄的宁静。

由于所有人都知道西凉茉被制住了内力,所以看着她的人在看到她粗鲁地拖着韩贵妃的发髻往外走的时候,瞬间呆楞住,没有反应过来。

于是西凉茉就顺利地将韩夫人给拖到了一处大半人高的馊水桶子附近,直接将韩夫人给按进了那馊水桶。

大约是因为有折腾贞元公主的先例在前,这一次她做得相当顺手,按住韩夫人的头,让她好好地享用了一回那馊水桶的味道。

等到云爷一干人等赶过来的时候,就已经没有看见韩贵妃了,只看见西凉茉盘腿坐在馊水桶的木桶盖上,一副——本姑娘在打坐的的模样。

只是她身下的那木桶里不断地发出女人的闷哼和歇斯底里的挣扎声。

也不知那些护卫是不是被西凉茉的彪悍彻底吓到,还是因为对那位韩夫人的跋扈与无耻原本就没有什么好感,所以护卫们都是一脸惊愕地看着西凉茉动作,竟然没有人去救那被整个人关进馊水桶子里的韩贵妃,只听得那馊水桶子里的声音越来越弱。

直到云爷颦眉,冷厉地道:“去,救人!”

那些侍卫们方才围上去,但是他们还没有抽剑,那一头西凉茉已经自发自觉地跳下了馊水桶。

云爷眸中喜怒不明地看着她,西凉茉摇摇头,一脸无奈:“并非我生性恶毒,若非云爷你的女人先行挑衅,我也不会如此。”

等到侍卫们冒着恶臭终于将那馊水桶子踢倒,把韩夫人倒出来的时候,韩夫人已经一动不动了。

众侍卫们面面相觑终于有人在主子冷厉的目光下,被逼着上去查看韩夫人是不是呛晕过去,却没有想到……

那侍卫伸手在她鼻子底下一探,瞬间背后一凉,他再伸手去摸了摸韩夫人脖子上,果然——

“回禀大当家的,夫人已经去了,恐怕是馊水里的废物堵塞了口鼻所致。”那侍卫上来拱手低声道。

此言一出,周围一片寂静,原本还抱着看天朝人自己人收拾自己人热闹的西狄一干人等全然噤声。

谁也没有想到不过是女子之间的打闹竟然到了最后出了人命。

云爷扫了一眼那倒在地上,满头满身馊水,浑身僵硬狼狈不堪,再不复从前妩媚娇艳的韩夫人,目光在她口鼻之间的秽物上停了停,随后冰冷阴沉的目光瞬间停在了西凉茉的身上。

西凉茉一副仿佛颇为茫然无辜的模样:“这是意外,我可不是故意的。”

云爷深沉的眸子盯着西凉茉好一会,那种堪媲美百里青的锐利目光让西凉茉生出那种被对方目光割裂皮肤,剖开肌理,冷生生地直破她心底的错觉。

所有人都沉默着,那位韩夫人虽然被他们看不起,但是她始终是主子的女人,而且是对主子有用的女人,如今就这么被人杀了,岂非在打主子的脸!

果然,云爷冷冷地看着西凉茉:“你觉得你的解释,能让我满意么?”

西凉茉叹了一声,目光不闪不躲地对上云爷,淡淡地道:“如果云爷用别的方式来逼我为您所用,而不是让这个愚蠢的女人做您手中的刀,想必,她今夜还是可以为您暖床的。”

“你是故意的。”云爷阴沉而危险地眯起了眸子,他的音调不是猜测,而是肯定。

西凉茉垂下眸子,讥诮地微微勾了一下唇角:“叛徒,人人得而诛杀之,是她自己送上门,自然怪不得我心狠了。”

“你——!”云爷眼中瞬间闪过森冷的杀意,瞬间快如闪电地欺近了西凉茉,抬手就一把捏住了西凉茉的脖子,硬生生地将她举起来,冷冰冰地道:“你信不信,下一刻你就会和她一样死的凄凄惨惨,然后一丝不挂地被吊在这上京的城门之上。”

西凉茉只觉得自己脖子上多了一个镣铐,几乎让她不能呼吸,憋闷得难受,但是她垂下眸子,唇间发出断断续续的冷笑:“是啊……我……自然……相信的,您自管动手!”

云爷看着手上的女子俏脸通红,紧紧闭上的眼角有一行浅浅泪光淌落下来,唇角的冷笑里却有一丝仿佛解脱了的气息。

他眸中寒光闪耀,忽然瞬间松了手,让西凉茉一下子跌倒在地,他居高临下地看着伏在地上不断喘着大气的西凉茉,森冷阴沉地道:“激怒我,然后求一个一了百了么,不想那个阉人竟然能有你这样的红颜知己为他守节,倒也算是他的福分了,不过,至少现在你还死不了。”

随后他半伏下身子,单手捏住她的下巴,淡漠地道:“你的贞烈很让人感动和敬佩,让我想起了那次领军大破云霄城时,领兵迎战失败,殉城殉夫的城主夫人,但是,你们不合时宜的贞烈对于一个征服者而言,只代表了一种让人恼火的挑衅,你会为你今日的挑衅付出代价。”

随后他起身,冷冰冰地吩咐:“将她关进地牢一号房。”

西凉茉目光晦涩难明地看了他一眼,冷笑一声,捂住脖子站起来,喘了口气,挺直着背脊向院子外走去。

云爷看着西凉茉离开之后,眼中波澜怒涛方才平静一些,随后看向那躺在地上了无声息的韩夫人,微微颦眉:“处理干净一点。”

几名侍卫点点头,送走自己主子后,一商量,便都嫌弃这韩夫人的尸体太臭,便让人去房内取了一床草席将她一卷径自拖到后山的乱葬岗上一抛。

一群野狗在人走后立刻跑了过来,呼哧呼哧地贪婪地开始啃食起来。

韩夫人或者说韩贵妃大概此生都未曾想到自己会沦落到暴尸荒野,尸骨不全的地步。

……

至于西凉茉,被带进了牢房,她看了看这牢房,倒也算是干净,地面铺着厚厚的稻草,稻草之上铺这几层厚厚的干净棉被,挑了下眉,便进去坐下了,闭目养神。

因为主子吩咐过女犯有自裁倾向,所以门边站了几名侍卫,虎视眈眈地盯着西凉茉。

但是盯了好一会,他们还是没有发现这个飞羽督卫有要自裁的欲望,她甚至在有人送来了热饭菜后,毫不客气地吃了起来。

到了晚间时分,一干侍卫瞅着牢房里这一位,实在是能吃能睡不像是要自裁的人,便只留下了一个人看着她,其他人都去用膳去了。

而给西凉茉送晚饭的侍女也过来了,侍卫们检查了一下她送来的东西,便让她进去了。

那看着西凉茉的侍卫看着侍女送来的菜色,颇为丰富,竟然还有卤猪蹄,不由抱怨:“啧,与一个犯人这么些好东西,真是浪费。”

那侍女也很是不平地道:“就是,再高贵的身份,如今也是咱们的阶下囚。”

随后,她取了几样饭菜出来递给那侍卫,娇笑:“咱们几位姐妹都因为这贱人挨了罚,如今这些饭菜还不如送了大哥,只要这贱人饿不死就是了,哥哥自然去吃就是了,这会子我替你看着她,等她吃完东西,我把膳盒带走。”

那侍卫迟疑了片刻,但是看着西凉茉手脚都戴了钉在墙壁上的镣铐,估摸着也不会还有什么能耐生事,还是点点头,笑道:“那要谢谢妹妹了!”

随后他拿着那些香喷喷的饭菜便去寻自己同伴去了。

那侍女随后提着剩下的饭盒子,钻进了牢里,将饭盒子搁在了西凉茉面目前,没好气地道:“吃吧!”

盘膝而坐的西凉茉睁开了眼,看了看自己面前的青菜白饭,低声抱怨:“啧,怎么就吃这个?”

那侍女快气死了,恼怒地瞪着她,低声道:“西凉茉,你还以为自己在千岁府还是皇宫里,爱吃不吃,我走了!”

说着,她就要起身。

西凉茉立刻按住了她的手,轻笑:“三妹妹,何必那么着急,你也知道我混进牢房里来可不容易,那位云爷的眼睛毒得很,今日做戏也是极累的。”

“你个心黑手狠的,竟还会觉得累?”一身侍女打扮的西凉霜没好气地摇摇头,今儿她怎么弄死她们的那位姨母的事情早就传遍了整个山庄。

西凉茉勾了下唇角,眸光幽幽:“不是你让我想法子进牢房的么,若是不激怒云爷,我怎么进得了这里和你见面?”

没错,今日她对韩夫人下手是故意的,激怒云爷也是故意的,但是故意的目的可不是为了自裁以谢天下,她西凉茉天生就不是贞洁烈女的料。

自裁这种事情伤筋动骨,亲者痛仇者快,她更倾向于让所有的仇者自裁。

在腊梅山庄里头,她一开始看似自由自在,但是实际上西狄人对她的暗中监视从来就没有少过,她没与办法走出自己的院门,更没有办法向外传递任何消息。

小白被她留在了皇宫内苑,这般大雪天气,它到底不是狗,不可能循着气味寻到这里。

虽然她相信阿九一定会从她留下的东西发现一些线索,但是她不可能坐在这里等阿九来救人,夜长梦多,若是不能把这群西狄人给在这里圈牢固了,谁知他们又要做什么。

何况这里还有一条极品大鱼!

更是不能放跑了。

好在,这里她也不是没有熟人的,比如韩夫人,她知道了,也就代表了西凉霜也会知道,毕竟二人曾经共侍一夫——虞候,估计这里的事情虞候也是定然知晓的。

如果西凉霜不是蠢到彻底投靠西狄人,作为一直想让虞候倒台的她,必定会想法子联系上她。

虽然等待的时间很漫长,很难熬,但是她的推测是正确的。

西凉霜确实身在腊梅山庄,她很早就被困在这里了。为了保密,所有参与此事的人,除非必要所有人都必须将亲眷送到腊梅山庄。

但是西凉霜没有办法联系上她,她的院子看守太过严密。

西凉茉也没有想过凭借自己就能跑出去通风报信,所以,这件事一定要有人替她完成。

而西凉霜是再好不过的人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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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一章 密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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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霜倒也不笨,知道她关在这里,到底千万百计地利用奉承韩贵妃的机会,终于勉强找了机会冒险递了一次纸条儿,于是便有了今日这一出戏份。

西凉茉凉凉地道:“啧,三妹妹,今儿送姨母上路,可也有你一份功劳呢,若不是她以为你这个侄女儿总归是不介意和她共享一个男人,还会和她同仇敌忾,也不会完蛋不是?”

“西凉茉,你……你别忘了如今可是你有求于我,何况你怎么知道我就不讨厌你!”西凉霜气得肝儿疼,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西凉茉都沦落到这步田地了,还敢这么讥讽她。

“我告诉你,我在这个世上最讨厌的女人就是你,没有之一!”西凉霜咬牙切齿地低声道。

西凉茉看着她一副恨不得吃了自己的模样,忽然就觉得西凉霜挺有意思的,她忍不住低低地笑了起来:“行了,行了,我知道了,知道了,委屈三妹了!”

西凉霜被她那种语气气得要死,又毫无办法,只能恼羞成怒地瞪着她,低声道:“你别得意,再这样,我就走了,让你没地儿哭去,我看那云爷貌似对你有点子意思,就让他把你带回西狄,看你能怎么办!”

西凉茉忍着笑,挑眉看了她一眼:“说到云爷,你怎么没想法子去爬他的床,说起来,咱们姐妹到底比姨母年轻不少。”

西凉霜冷嗤一声:“你以为谁跟咱们那姨母似的,谁的床都睡,真真儿不要脸,云爷根本就只是利用她,根本就没有碰过她一个手指头!”

西凉茉一愣,有点儿不解:“但是看着西狄人的态度,他们似乎都叫姨母做夫人。”

西凉霜轻蔑地道:“这就是云爷的高明之处,让所有人都以为她是自己的枕边人,满足了姨母可笑的自尊心,又没真的碰她,让她心里跟沾了桃毛似的,又痒又着急,只想牢牢抱住云爷这座靠山,每到夜里,她都愁得睡不着总问我她是不是老了,啧,想不到当年高高在上的姨母也有这么一日,当年她和二夫人还有咱们0那对姐妹多么风光。”

西凉茉微微眯了眯眸子,淡淡地道:“机关算尽太聪明,反误了卿卿性命,世间之事,不外如此。”

西凉霜一顿,忽然想起,不论是父族西凉世家还是母族韩家,他们的败亡似乎都与自己面前这个大姐姐有千丝万缕的联系,她是真真儿见识过这个大姐姐的手段的。

这个大姐姐,从来就不是她能琢磨透的人,总让她觉得很危险。

西凉霜看着她,撇撇嘴:“可不是,如今你这风光的千岁王妃、飞羽督卫不也沦为阶下囚。”

西凉茉轻笑:“谁说不是呢。”

随后,她忽然看向西凉霜:“怎么,我听你的意思,对那位云爷,倒是有那么几分意思,能连咱们那位过尽千帆的姨母都玩弄在掌心,你觉得你是他的对手?”

西凉霜一僵,随后低下声音,自嘲地道:“云爷是西狄的贵人,看不上我一个残花败柳的,至于你……。”

西凉霜瞥了她一眼,冷哼一声:“若不是你身份特殊,他又怎么会对你另眼相看,我看耐不住寂寞,红杏出墙的说不定是你!”

西凉茉懒洋洋地‘唔’了一声:“爬人床的事情,干那么一次就够了,得寸进尺可是会尸骨无存的。”

她可是一点都不否认自己当初是怎么走到如今的这一步。

“你……?!”西凉霜瞬间不可置信地望着西凉茉,这个女人说的意思不会是她想的那样吧。

如果真的是那样,唔……

西凉霜忽然觉得西凉茉也挺可怜的,看着风光,底下也和自己一样辛苦,这么想着,西凉霜忽然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感触来,阿奎那这西凉茉的脸,竟然觉得没有那么讨厌了。

“你真有勇气,若是换了我,只怕是真真儿做不到的。”西凉霜忍不住摇头,靠近九千岁三丈之内,都觉得自己会被他身上的那种可怕的黑暗气息给吞噬,瑟瑟发抖,语无伦次,更别说主动伺候他,睡在他身边了,由此可见西凉茉的心性果然非一般凡人。

西凉霜对西凉茉的置死地而后生的能耐和勇气佩服不已。

西凉茉倒是没有想到自己一句无心之话,让西凉霜对自己敌意骤减,看着她那副心有戚戚焉的模样,她不由莞尔。

其实从某种程度上而言,西凉霜只是恃才傲物,自认林黛玉一般的人物,又不得不因为自己出身而屈服在韩氏与西凉仙姐妹之下,虽然性子尖酸刻薄,但到底还能看清楚形势,一如当年进了虞候府,得了她的教训,便不敢再来找她麻烦,总不至于如西凉仙姐妹一般蠢得不可救药。

唔,而且某些时候其实她比自己还要单纯。

西凉霜看见西凉茉那种眼底含笑的模样,没来由地脸上一红,气哼哼地道:“你笑什么,以为我是啥子么,哼,那云爷看似从不以身份排场压人,实际上和九千岁的骨子一样,喜怒不定,心机深沉,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让人着了他的道,这种男人再好,也不是我能沾的,说来说去,还是韩表哥那般实诚人最……。”

西凉茉一听她有长篇大论的趋势,便立刻转移了话题:“好好,以后出去你且再与我算账就是,只如今得想个法子让你有机会出去,毕竟也唯有你才了解这腊梅山庄的情形。”

西凉霜闻言,也点点,颦眉道:“没错,这地儿特别古怪,我试过得,明明看起来很近的距离,可怎么走也只是在兜圈子,愣是走不出去。”

西凉茉闻言,心中微微一沉:“看来这里有高手以奇门遁甲设了障眼术。”

而且就她观察来看,这个地方离开上京一定不远,就在京城郊外的某处山林之中,但是直到现在司礼监与六字诀的人都没有能找到她们的所在,足以说明一件事——这一处奇门遁甲障眼之术,必定为高人所设,而且机关宏大,说不定就算司礼监的人从面前经过,若是不细心留意也未必能发现不对劲。

不过这也不奇怪,毕竟云爷的身份地位这般惊世骇俗,若是他能没有准备就亲赴敌国,只怕也就不会能在西狄走到如今的地步,登高一览众山小了。

看来,自己当初的决定是冒险了一点。

但是,很有价值。

如果能……

西凉茉眼底闪过一丝冷酷的幽光,随后又归复了平静。

“那到底要怎么办,我可不懂得那什么奇门什么甲的,你也休想叫我一个人从这里跑出去,就算我能走出这山庄大门,也没法子活着爬下山回到上京!”西凉霜坚定地道。

傻子才会在这样大雪纷飞的天气里独自逃跑,何况她还是个闺阁女儿!

西凉茉沉吟了片刻,唇角一勾,似笑非笑地道:“你且放心,绝对不会让你一个人出去就是了!”

随后,她比了个手势,让西凉霜靠了过来,然后在她耳边如此这般、这般地交代了一番。

西凉霜越听越不可置信,随后看向西凉茉,瞪着眼道:“你确定?”

西凉茉笑笑:“我肯定、确定以及一定!”

西凉霜上上下下地打量了她一番,冷笑一声:“好,那就一言为定,反正我想做这种事情也想了很久了。”

西凉茉浑不在意,只勾了下唇角:“所以这不是给你机会么?”

西凉霜冷哼一声,又道:“别忘了你答应我什么!”

西凉茉点头轻笑:“你且放心,此事若成,你的郡主之位绝对跑不了,我还送你一座郡主府邸,良田产业都不会少。”

西凉霜这才满意地点点头:“你总算说了句人话。”

随后,她起身拎着篮子就出去了。

西凉茉立刻眼明手快地身后抓下她手里的篮子,她还没吃饱,没有菜有米饭管饱也不错!

西凉霜原本打算趁机饿西凉茉一顿,也好出出总是被她吃得死死的恶气,如今没谋划成,脸上顿时做了个尖酸的表情出来,她恨恨地一跺脚:“饿死鬼投胎!”

随后,她一扭头没好气地转身就走了。

——老子是分界线啊分界线的——

腊梅送寒香,飞雪落青袖。

一只修长而骨节分明的手伸出窗外,因为长期握剑而略显粗糙的手里如今已经躺了一捧晶莹剔透的雪,手的主人仿佛感觉不到手心的寒意一般,静静地看着手中那晶莹剔透的雪出神。

倒是一边的侍从有些看不下去,一名中年男子眼含忧色地上前轻声道:“大当家的,这北国之冬,天寒地冻,您莫要贪恋这些冰雪美妙,若是受了寒意,您的身子骨只怕受不住。”

云爷淡漠地道:“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自然是知道的,这么多年沙场征伐,多少生死皆过眼也不曾有什么,长卿也不必担忧。”

随后,他顿了顿,问:“那位飞羽督卫这几日如何了?”

长日闻言,知道他不愿意多谈,心中不由叹息一声,随后想起那地牢里的那位娇客,他也神色奇异地道:“那位飞羽督卫果然有些不同,总归不过是三号——吃得好、喝得好、睡得好。”

竟然不曾见有人沦为阶下囚如她这般惬意的,就是这份气度倒也算是个女中豪杰了。

云爷闻言,深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随后轻嗤了一声:“女中豪杰,我看倒是一个心机非常,耐性极佳的小狐狸精才是。”

长日有点不解,颦眉道:“大当家有何计划,天朝在外头找人都已经差点掘地三尺了,可见这飞羽督卫对于天朝的当权者非常重要,若是咱们要提要求,如今不正是好时机么?”

云爷眸光闪过一丝深沉锐光,淡淡地道:“长卿,你想如果今日我与那位九千岁易地而处,你觉得我会如此大肆喧哗地找人么?”

长日想了想,摇摇头:“不会,这样等于暴露出自己的软肋!”

云爷轻勾了下唇角,看向自己手心的雪:“那不就结了,没有人是傻子,你想象他们这帮动作为的是什么?”

长日颦眉,想了好一会,忽然微微睁大了细长的眼睛:“您是说他们为的就是诱咱们的人去联系他们,提出要求!”

云爷点点头:“司礼监之中,人才辈出,精通机括与奇门遁甲之术的人并不见得少,更何况还有当年的蓝家鬼军,咱们连探子都渗不进去,只听闻其中九字诀就有一诀专攻此术,能人异士更是咱们不了解的。”

长日有点不以为然:“咱们这可是百年前名震天下的鬼海魔君所制,寻常的机关师就算走到面前也未必发现得了。”

就算发现了,想要破关更是几乎不可能的事。

云爷淡淡地道:“但是若让对方抓到了一点线索,谁知结果如何,毕竟天外有天。”

长日到底有点沉不住气了,叹了一声:“所以,大当家的,属下们都不明白,为何您一意孤行,要亲赴上京,将自己置于险境,如今咱们走也走不得,留也不能久留,岂非进退两难?”

以前的大当家根本不是这个样子的人,素来以谨慎仔细,算无遗策而闻名于西狄。

但是后来的大当家,在国内一切刚刚尘埃落定之后,某一天忽然换了一个人似的,定要一意孤行地亲自轻装简从赶赴上京,哪怕老夫人以死相逼,他都不曾妥协,大当家的孝顺亦是他们都看在眼里的,这更让他们不明白。

云爷静静地坐下,望着手中那一捧雪,淡淡地道:“我说了,我只是想来上京看看,北国的雪而已。”

这样的答案,他们这些贴身随侍都听过多次,但是他们始终不能理解。

长日只觉得,大当家大约有些东西是不便告诉他们这些人的。

一朵淡黄色的腊梅悄然被风垂落在云爷手心的一捧白雪之上,娇嫩的鹅黄色花瓣在冰雪之上被衬托得异常的晶莹剔透,而这样娇俏的腊梅,于风雪之中却莫名自有一段傲然凛冽的风流。

云爷的目光定在那一朵腊梅之上,深邃的眸子微微眯起,忽然间起了兴致:“准备一下,我想,该去地牢看看我们的娇客了。”

长日点点头,他虽然不明白为什么云爷关着那个飞羽督卫,除了那一次在走廊之上的交谈之外,却既不曾用大刑逼问对方天朝的秘密,亦不曾利诱对方投诚为自己所用。

但是,他明白的是主子的秘密定是要执行的。

便立刻安排人下去准备了。

……

西凉茉正做梦梦见自己窝在大狐狸的怀里甜蜜地享用他的手艺,吃得兴高采烈的时候,却忽然感觉自己面前的好菜忽然全都飞了起来,她大惊,立刻扑出去抓住那一盆蜜汁猪蹄,却不想扑了个空一头撞在那猪蹄上,脑门磕得生疼。

“阿九,我的蜜汁猪蹄跑了……。”

西凉茉揉着额头正要大骂的的声音陡然而止,她抬起头看向自己面前的那一对修长的——猪蹄。

好吧,那是一双长腿,而长腿的主子对于自己被当成猪蹄,大概觉得很有趣,低着头睨着她轻笑:“怎么,你很饿?”

西凉茉一抬头,顿时大囧,她立刻靠墙而坐,揉了揉自己的脑门:“唔,如果云爷也来尝尝这里的伙食就知道我为什么是这种反应了。”

这人是什么时候来的?!

跟鬼似的,看样子武艺不弱!

云爷摆摆手,看着她淡淡一笑:“听说你吃得好,睡得好,日子过得很惬意,不想原来在下还是亏待了你么?”

西凉茉冷笑:“云爷,我在这里的一切不都尽在您的掌握之中么,有些事,咱们心知肚明,又何必挑破,我只是很好奇,您这般过来,如果不是定有大图,又何必到如今弄出进退两难的局面?”

她是真好奇,这种完全有悖常理的举动完全不像一个坐在那样位子上的人会有的举动,如今两国各有牵制,真正是僵持局面,战不如休,就算他真的杀了她,也改变不了如今两国的大局,甚至激怒百天朝,但是如果他落到她的手心,却又是不同,只会对西狄大不利。

所以孤身潜入他国腹地中心,实在是让人费解。

云爷轻笑,垂下长长的睫羽:“你是今日第二个这么问我的人,若我说我只是想看看这北国之雪,你可相信?”

西凉茉一愣,不可置否地道:“是么。”

她自然是不信的,只是原本以为那不过是他心机深沉,另有目的而不愿多说罢了、

只是彼时西凉茉并没有想到,多年之后,她仰头看见上京的白茫茫一片的鹅毛大雪之中,天光苍凉,忽然明白,原来有些人即使心机深沉,却从不会说谎,亦从不屑说谎。

他,真的,只是想看一看这北国之雪。

……

云爷看着近在咫尺的少女,眼底忽有幽幽微光闪过,忽然逼近她面前,伸出指尖抚上她柔软如花瓣的唇:“你……。”

西凉茉一惊,眼底厉色一闪,双手如闪过直接插向对方眼睛,却不想他动作更快,脸迅速一偏,双手卡住她的手。

但是,西凉茉却还是一把勾下了他的面纱。

面纱下的那张脸,让西凉茉一怔,差点惊呼出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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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因为去看来拍阿九的美人了,这章更新有点少~明儿会多更新一点

第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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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九——!”

这张脸完全出乎她的想象,西凉茉忍不住呆怔地惊呼出声。

曳丽深沉的单凤眼,挺鼻薄唇,近乎完美的面容,熟悉而陌生。

但是……但是下一刻,西凉茉立刻清醒过来,这根本不是百里青的脸,或者说,如果要说相似,也许芳官和百里青眉目之间更为相似,这张脸甚至没有芳官的精致,他的眉目更偏阳刚,浑然天成一股凛然淬烈不可侵犯的立于千军万马之上的帅者之气,再配上他与生俱来的容貌俊美,眉目之间的从容皇族贵子的优雅天成,只能说,这是一个天生具有紫薇帝气的男子。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西凉茉却在瞬即有一种看见百里青的错觉,也是是这五分相似的容貌,也许是他眼中那种深沉幽邃与将天下万物苍生都握在手中的冷冽漠然,又或者说空冷无边让她瞬间觉得自己看到了阿九——当年在洛阳除夕之夜船上静静望着天空的烟火的阿九。

仿佛碧海苍天,砂粒尘埃都在眼中,又仿佛一片空旷雪原,万物寂瑟,死寂一片。

“阿九,你是这么称呼九千岁的么?”云爷淡淡地挑了下眉,仿佛在琢磨着什么似的,轻轻地勾了下唇角,玩味地道:“看起来你们的关系,也许比我想象的还要亲密呢。”

西凉茉还有点心有戚然,怎么会有两个在神情之上如此相似的人,如果不是同为上位的如出一辙,就是因为那种身体里的同脉之血。

西凉茉有点心不在焉地道:“我的事情,就不劳云爷费心了。”

说话间,她忍不住又瞥了他一眼,然后忍不住揉揉眉心,唔,容貌完全不像,但是那种神态,果然还是会在瞬间让人产生错觉。

“看你的神情,我和九千岁很像么?”他看着西凉茉的动作,再次勾起了唇角,只是那笑容有点冰凉。

西凉茉不曾注意到,但却是坚定地摇摇头:“眉目仿佛有些相似,但是仔细看,其实完全不同。”

“是么,本来就不同,一个阉人罢了,就算身体里曾经流淌过贵族的血,也不过是被玷污了的。”云爷淡淡地道。

西凉茉方才听出了那不对劲来,他语气里完全的轻蔑顿时让她不悦起来,虽然这样的话,其实早年私下她听过不少,但是从这个男人嘴里说出来,怎么听都不对味道。

大概,是因为他和百里青同样流淌着西狄皇族的血,所以这样的轻贱反而更让西凉茉觉得很不爽。

“是啊,哪里能比得让您的高贵呢,百里赫云,如果按照血缘而论,九千岁身体里流淌着你们西狄皇帝的嫡出之血脉,算起来可是比你更要有西狄皇位的继承权,不过是命好与运气好些罢了,就说出这样大言不惭的话,真是可笑。”西凉茉淡淡地道,话语之中毫不掩饰她的讥讽之意,也顺带挑破了彼此之间心知肚明,却因为某些不明的原因而没有挑破的那一层面纱。

“放肆!”

这般赤裸裸的讥诮让百里赫云眉目之间瞬间阴沉下去,无形的森冷凌厉的威压之气完全毫无保留地释放出来,在那瞬间,西凉茉几乎有一种对方眉目之间那种杀气会幻化成万千利刃将她撕裂成无数片。

所谓天子一怒伏尸遍野,血流成河。

若是寻常人等,只怕早已经在这天子之怒下跪倒在百里赫云面前,祈求原谅。

但是不巧的是西凉茉早已经习惯了,在身边那一位堪称魔王一样的男人长期的调教与训练下,她完全就已经能够练就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功夫。

“放肆个屁,百里赫云,你以为你还在你的西狄蛮荒国土之上么,这里是天朝,除非你有本事插翅膀飞了,只要你走出这个腊梅山庄的奇门遁甲之境半部,本督卫就能保证让你也尝尝什么叫做阶下囚的滋味,还敢跟九千岁比,哼!”西凉茉毫不客气地戳他的痛脚,看着百里赫云的脸色愈发的难看,她就觉得自己心头非常爽,相当爽!

百里赫云睨着她,危险地眯起了眸子,有深沉冷冽的光芒在其间游动:“是么,但是你别忘了,如今的阶下囚是你,而不是我!”

随后,他忽然一伸手,直接朝西凉茉的肩膀上抓过去。

西凉茉虽然似没了内力,没法子和他硬拼,但是手上的功夫还在,她一伸手就是三十里路小擒拿,直接拍开了百里赫云的手,甚至一个侧手转腕,黏住了他的手背再一个翻转,直接捏上了他的脉门。

百里赫云因为她没了内力,所以用的招式简单,觉得不过是个弱女子罢了,便也没有太过堤防,竟然让西凉茉直接扣住了自己的脉门。

脉门是武者的手腕命脉,若是这个时候一旦有他人内力瞬间脉门闯入他筋脉之内,完全可以将他的武脉给废了,至少也能重创于他。

他心中不由一惊,顿时看向西凉茉,却发现西凉茉冷笑一声,随后‘啪’地一声拍开了他的手腕,冷冷地道:“别看轻任何人,包括女人,若非我内力不在,定要教你知道什么做后悔!”

西凉茉讥诮的样子让百里赫云瞬间眸色一沉,从高贵的皇子,再到成为一国之帝,从来没有人敢在他面前这般放肆和大言不惭。

这样明目张胆的冒犯与挑衅让他心中怒意横生。

他忽然一伸手,这一次不再掉以轻心地一招大擒拿,直接将西凉茉给硬生生地扣住了胳膊,按在了棉被上,长腿毫不怜香惜玉地压住了她试图踹上自己胯下的腿儿。

他低头看着被自己制服在身下的女子,淡淡地道:“九千岁有没有教过你——别用你的自以为是的聪明去挑衅一个男人,又或者是我平日对你太过君子,所以让你忘了那天拘你入牢时候的话语?”

“哼,你也就是能欺负一个女人罢了。”西凉茉冷笑。

看着西凉茉冷冰冰的,满是轻蔑与讥诮的眸子,百里赫云眸光幽沉,轻嗤了一声:“看样子,你的九千岁有太多的东西没有教会你,其中一条就是,女子生来就是要臣服在男子身下的,尤其是在战争之中,身为敌方的女子会有怎么样的遭遇,你不知道么?”

他顿了顿,略为偏了偏俊美的面容,逼近西凉茉面无表情的俏脸,淡淡地道:“主将之妻女,会被献给敌方的统领享用,若是乖巧的也许只用伺候一个人,而那些自以为贞烈的,就会沦为所有士兵的寻欢作乐之物,直到死去。”

“女人的贞烈,有时候对于男人就是一种侮辱。”他低下头,捏住了西凉茉的下巴,毫不客气地吻上她的唇。

西凉茉瞬间睁大了眸子,眼中闪过阴狠的光。

她只感觉那人的唇极为冰冷,并没有一丝温柔,而是带着狂恣而霸道的气息。

这个吻,无关情欲,而只是一种宣誓与占有的标记。

所以,他在西凉茉还没有来得及反抗之前,就已经抬起了脸。

空气里传来牙齿狠狠咬合的声音——那是西凉茉张嘴就往他嘴上咬,但是因为他离开得太快,所以西凉茉没有咬中。

百里赫云看着她的表情,只觉得自己仿佛看见了一只被激怒的愤怒的想要狠狠咬断自己咽喉的小狐狸。

他微微偏头,擒住她的手并不曾有一丝一毫放松,淡漠地道:“所以从你那愚蠢又可笑的举动看起来,九千岁似乎太过纵容你了,太过聪明又犀利的女人总是不讨男子喜欢,而激怒一个身为敌人的男子,对你而言,并不是什么好事,只是九千岁没有教你的这一课……。”

他顿了顿,声音凉薄而残忍:“那就由我来教你罢。”

随后空气里瞬间响起了衣衫布料撕裂的声音。

西凉茉瞬间瞪大了眸子,闷声不响地一抬头狠狠地朝百里赫云撞去。

对方被撞上之后,闷哼一声,略略偏开身子,再将她按下。

又是一声衣衫撕裂的清脆声音。

……

……

守在牢门口的侍卫们听见了那衣衫撕裂的声音,听见了女子愤怒的骂声和挣扎,听见了身体搏斗的声音。

暧昧而惊心动魄,让整座牢房的空气仿佛都粘稠起来。

他们涨红了脸,互看一眼,他们猜测过陛下留着那个女子,并且极为客气,表现出了对她极大的兴趣,但也有足够的尊重。

单谁也没有想到陛下竟然会在这种地方对对方动手。

侍卫们自觉地退了出去,站了一会,还是能听得很清楚牢房里传来的那些声音,始终还是又觉得很是不妥,便都齐齐退到了牢狱出口处。

若是西凉茉的内力还在,也许还有一搏。

但是如今……

实力悬殊的搏斗,向来没有什么太多的悬念。

“百里赫云,你会后悔的,我一定会让你后悔今日的所为。”西凉茉的双手已经被她的腰带全部牢牢绑住,又压在了身后,如今上半身的衣衫早就已经衣不蔽体。

那些褴褛的衣衫间,有一片片雪白细腻的肌肤露了出来。

百里赫云将她翻了过,单膝跪压住了她的膝盖,他轻喘着,这一场搏斗耗费了比他想象得要多的精力,身下的少女,即使没有了内力,在这样要被侵犯的时候,竟然爆发出了比他想象要大的得多的力量。

但是擒下了这样一只敏睿、看似温柔实则而暴烈的小兽,让他觉得颇有成就感,倒是不比攻城略地的快感差。

他伸手直接将西凉茉背后的衣衫撕开,露出了一大片雪白的背部肌肤,从纤细的颈项到窈窕的腰肢,他指尖在上面掠了掠,眸色渐深,亦忍不住将自己的手掌贴在了其上,感受那种滑腻得吸手的美妙触感。

这是他触摸过的最柔滑的肌肤,哪怕是最上好的丝绸也都没有这样吸手的触感。

“啧,九千岁倒是真会享受,只是,这般妙人,配着一个阉人,不觉得有些浪费了么?”百里赫云低头,在她肩头轻吻了一下,淡淡地道。

西凉茉眼底闪过一丝恶心厌恶的光芒,瞬间就起了一身鸡皮疙瘩,讥诮恶毒地道:“老子就是让个太监上,也比你这个畜生好!”这样挑衅的话语让百里赫云眼中瞬间闪过森寒,他顿了顿,轻哼一声:“总是激怒男人,对你没有任何好处,我原本也并不想用这般不入流的手段对你,只是你总有把君子变成畜生的能耐。”

随后,他径自伸手掀开了西凉茉的裙子,顶开了她的腿儿,随后淡淡地道:“记着,下一次,别做这种蠢事了。”

身下的那具娇弱的雪白身躯不断地颤抖着,传递着不甘、愤怒,还有无可奈何的怨恨,让他眼中微微地有些迟疑,这个女子和别人不同,若是如此……

但是那一抹雪白和细腻却仿佛无声地诱惑,让他径自自嘲地一笑,随后毫不客气伏了上去。

但是在贴上那具美妙的身体还的下一刻,他就听见有什么东西仿佛脱臼的声音——“嘎拉”

那清脆的嘎拉声让他忽然觉得有些不妙,但是等到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不知道什么时候,自己的胸口多了一只指尖朝着他腹部,平按在上面的手掌,然后对方毫不客气狠狠朝上面一按。

有冰冷而庞大的内劲瞬间冲入自己的气海穴。

剧烈的疼痛一下子传遍了四肢百骸。

“唔……!”他忍不住低呼出身,身形立刻向后一退。

但是过于贴近的距离,让他彻底失去了先机,尤其是在对方也是高手的情形之下。

他的半声叫声刚刚出了口就瞬间消失——哑穴已然被人制住!

随后,他看见面前那只原本被他剥皮待宰杀的小狐狸瞬间转过脸朝他露出个森冷的带着獠牙的笑容。

然后毫不客气地翻身一掌直接将他按在了身下,她五指成爪,仿佛故意一般狠狠地捏住了他的肩头,硬生生地在上面抓出了五个血洞。

两人瞬间调换了一个位置。

原本的狩猎者与猎物的位置霎那调换。

西凉茉居高临下地睨着他,轻笑,笑容残忍而凛冽:“我说过,会让你后悔的,记得么!”

他微微紧缩的瞳孔,只觉得这一刻却并不觉得惧怕对方对自己做出什么来,反而有一种极为奇妙,极为微妙的感觉。

面前的女子,高傲而凌厉,褪去了所有的掩护色,仿佛一把出鞘的绝世名剑,身为饮血杀器者的那种不分性别的凛冽森寒,连空气仿佛都瞬间凝结,却耀目得让人移不开眼的杀伐兵气,简直就像天生该为帝王手中掌握的帝王之刃!

------题外话------

这章还没完呢==还有补充,明早记得回来再看一次。

还与,我发现我多了三个状元~~~激动到语无伦次了。

第十二章 局中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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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的声音冰冷而不带一丝情感,冷酷的话语与原来那张温美俏然的脸形成强烈的反差,让即使早就心知肚明她完全表里不一的百里赫云在剧痛之中都忍不住侧目。

随后,她喝了口水,开始慢条斯理跟唱歌似地开始哼哼起来:“嗯——不要——啊——放开我——唔——嗯——不要——。”

哼哼一会,又喝两口水,又继续哼哼。

过了一会,她看着百里赫用一种看疯子的目光瞅着自己,她好心情地调笑道:“啧,这叫做口技,如果不是怕你乱喊,这个时候倒是让你叫出声音来,才合适呢。”

为了满足外头侍卫们的想象,省得他们没事跑进来‘观战’,发现自己主子被她放倒了。

百里赫云冷冰冰地看了她一眼,随后闭上眼,不再理会她。

西凉茉也无所谓,只是轻笑一声:“且慢慢享受吧,陛下。”

……

远远地牢房外,护卫们听着牢里断断续续地传来的哼哼声,让他们忍不住脸色微红,毕竟自家主子一向是个不重欲的君子,常年的精力都放在了战场朝堂的杀伐谋夺之中,宫里如今的娘娘也不过是那么缪缪数人,除了去年殁了的皇子正妃,如今初登基,竟连个正宫娘娘也没有。

哪怕是战场之中,虏获美人,也都让陛下赏赐了底下的将军们,很少如今日这般放肆恣意地要一个女子。

所以他们这群跟着主子的,也都很少见识这样的场景。

全都如木头一般老老实实地站着,心中只觉得那若有若无压抑的轻吟低泣如猫儿似的撩人。

然后渐渐地低了下去。

但主子没有发话,也没有人敢进去。

——老子是angie13弄雪妹子牛叉的钻石胸罩的分界线——

且说这一头,西凉茉懒洋洋地靠着墙壁,屈膝支着脸颊,闭目养神,也不知过了多久,忽然听到有骨骼脆响之声,她梭然睁开眸子,目光如电地射向那躺在床上的百里赫云。

却见百里赫云脸如金纸,但是竟然慢慢地坐了起来,而且扯掉了嘴里的布,只是动作极为迟缓,也不知道为什么没有叫出来。

西凉茉一点都不着急,起身了身子,走到他的身边,居高临下地看着他僵硬迟缓的动作,淡淡地道:“我应该佩服你的意志呢,还是应该嘲笑你的愚蠢呢?”

百里赫云冷淡地瞥了她一眼,也不说话,只是试图起身,只是他苍白的脸色与颤抖的嘴唇和不断如水一样淌落下来的汗珠暴露了他正在忍受着非人的痛楚。

西凉茉轻哼一声,伸手轻轻在他肩膀上一推,百里赫云瞬间就软倒在了棉被之上,原本就强忍的骨骼分裂,筋脉错扭的巨大痛苦就已经很是艰难,如今看似轻巧的一推仿佛压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瞬间让他忍不住低低地轻吟一声,身子一下子蜷缩起来,身上的一身衣衫早已经湿得如同从水里捞出来一般。

他紧紧地握住了拳头,再一次闭上了眼,俊美的面容都扭曲,每一个毛孔都在外冒冷汗只是一声不发,静静地躺着。

连西凉茉都不得不佩服这个男人忍耐的本事,即使是一等一的武林高手被人施了分筋错骨,也难有这般毅力。

虽然不齿他那种大男子主义但是不能否认他身上倒是真有为君之宁杀不可辱之风范。

西凉茉伸手捏了一下他的手腕,淡淡地道:“你倒是挺天真的,怎么,以为用真气逼迫筋脉逆行,就能强行冲破分筋错骨手的禁制么,这般愚蠢的行为是打算让你的筋脉俱断,从此成个废人是么?”

百里赫云地闭着眼,仿佛什么都不曾听见一般,唯独额上青筋毕露却显示了他心中的波澜。

那副模样看得西凉茉牙痒痒的,虽然她自己有时候也倔得不行,可她还真就看不得别人这种死倔的样子,很手痒地想让他更痛一点。

在这一点上,她和百里青这个怪胎有一样恶劣的癖好,所以自打知道有分筋错骨手这回事之后,她非常坚持地死皮赖脸地学了,只是之前都没有什么试验的机会,毕竟西凉仙那些娇滴滴的女子根本就经受不起这样的折磨,只怕直接就痛死了过去,只有有一定内力的人才能抗住。

所以今儿很愉快地让百里赫云成为第一个实验品。

但是瞅着百里赫云被她推了一下,就痛得软在床上却一言不发的样子就知道他身子估摸着快顶不住了,否则不会不叫人,只怕他一张嘴就是痛呼,所以才死死地咬紧牙关,一个字不说。

而且……估摸着时间也不多了。

西凉茉看了看小窗子外的天色,眸光微闪,随后走到百里赫云身边,一伸手用一种奇怪的手法拍了他身上几处大穴。

百里赫云瞬间就一下子长长地出了一口气,虽然身上还是痛不可言,但是已经比那种一阵阵仿佛永无休止,永不停歇的裂骨撕筋之痛要好太多了。

西凉茉看着他的样子,轻笑了起来:“怎么样,舒服了吧,那么咱们也该出发了,否则太阳下山了,这山里路可不好走。”

百里赫云武艺不弱,她和他交手之间就知道,对方实力并不差,虽然比不上百里青的深不可测,但是也算是顶尖高手,只是当时太轻视于她所以才吃了这样的大亏。

但如今受了半个时辰的分筋错骨手的折磨,他筋脉必定有所损伤,虚弱不堪之时,也是挟制他最无顾虑的时候。

百里赫云虽然身子虚软,脸色苍白如雪,但是依旧面无表情淡漠地睨着她。

西凉茉也不恼,笑了笑,内力灌注指尖,直接将百里赫云给生生拎起来,再用普通手法点了他上半身的穴道,然后从自己脑后拔出一根细细长长的发簪在指尖搓了搓。

随后那发簪尾部就显出一种黑蓝的光明来,她掂了掂发簪,随后一手直接架在他的脖子上,一手扶住他的腰枝,微微一笑:“走吧,陛下,您到我们天朝来,却一直都在请我做可,实在是不好意思,怎么也要请您上上京一游,千万不要客气,也千万不要想着逃跑,就算您真的能从暂时逃离,如果没有千岁爷的厂监令或者我的鬼卫通关令,你也休想离开天朝的国土和层层关卡,堂堂一国之君被追得跟落荒而逃的落水狗,想当难看呢!”

西凉茉讥诮又恶毒的话语让百里赫云深沉的眼底有森冷狠色闪过,但是奈何对方绸缪已久,骤然发难,而且手段太过毒辣,让他如今是完全没有任何办法,只能受制于对方。

受制于一个女人,这是他此生从来也没有想过的事情,但是……

不得不说,她确实让他刮目相看。

他眼中有深沉寒光闪过,却说不清楚喜怒。

……

而一干侍卫们看见了自家凛然不可侵犯的主子竟然受制于一个女人的时候,而且肩膀上明显还有血迹,脸色苍白的时候则全然愤怒了。

“放开陛下!”

“放肆!”

“无耻之徒,如果你伤了陛下,吾等必定诛杀你九族!”

一声声地厉喝响彻了整座山庄。

眼前场景完全激怒了的腊梅山庄侍卫与百里赫云的幕僚们,他们手持刀剑形成了一个极大的包围圈,将西凉茉和百里赫云团团围住。

他们已经再顾不得遮掩什么了,直接喊出了百里赫云的尊称。

一层层刀光森然在夕阳下闪耀着刺目的光芒,杀气腾腾,直冲云霄。

西凉茉却仿佛全然不觉,亦丝毫没有脚软,用那淬了剧毒的发簪抵住了百里赫云的脖子之上,慢条斯理道:“啧,第一,千万小心,刀剑不长眼,这发簪之上有见血封喉的剧毒,你们如果想为你们的陛下收尸的话,就挡住我的路吧,我区区一个寻常女子性命换你们陛下珍贵的性命,怎么看我也不亏;第二,这是天朝的国土,诛我九族,只怕你们还没有这个能耐。”

西凉茉毫不客气的讥讽顿时让所有的侍卫们脸色大变,人人眼中杀气蒸腾。

西凉茉一点都不怀疑,如果不是自己手上还抓着一张巨大的‘人肉挡箭牌’,那么这些侍卫们一定会毫不客气地用刀子将她乱刀砍死剁成肉泥。

但是如今他们都顾忌着自己手上那剧毒弹的蓝莹莹的发簪,没有人敢动手,只能恨恨地瞪着西凉茉,虎视眈眈那地将她和百里赫云围在中间。

“好了,咱们都不要废话了,出口在哪里,带我去!”西凉茉五指成爪扣住了百里赫云的脖子,冷冷地道。

但是从出了地牢走到这一路院子里,渐渐地带刀侍卫们越积越多,将他们团团围住之后,百里赫云就定定地站在雪地里,面色苍白,却毫无表情,完全没有动弹的痕迹。

西凉茉眯起眼冷冷地道:“百里赫云,你听到我说什么了没有,你是不想活了嗯?”

随后扣住百里赫云脖子上的手微微施力,压迫性地捏住了他的大动脉之处。

百里赫云的脸色更加苍白了,惹得一干侍卫们惊慌起来,有人忍不住微微退开了一条路。

但是,百里赫云依旧只是定定地站着,只忽然淡然地道:“任何人给她带路,格杀勿论!”

声音虽然虚弱,却极为坚定。

侍卫们一惊,在看见西凉茉对百里赫云动手之后,他们就下意识地想要按照西凉茉的吩咐去准备让他们离开的出路,但是如今陛下竟然已经这么说,那就是他不愿意,也不允许任何人在冒犯了他之后,还能安全脱身。

但是……

这也太危险了!

西凉茉瞬加眯起了眼:“你说什么!”

百里赫云淡漠地再次道:“任何放她离开的行为,都是叛国!”

众人顿时面面相觑,那一条路瞬间又消失了,而对方的包围圈甚至更窄了一点。

西凉茉眼底闪过阴狠的光芒:“百里赫云,你最好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还想再试试分筋错骨手的滋味么!”

百里赫云却淡漠地道:“西凉茉,你真的以为你能就此走出这腊梅山庄么,你可以试试看他们听你的话,还是听我的话,哪怕我在你的手上,你也一样走不出这里。”

西凉茉一惊,咬牙切齿地道:“你疯了么,若是从这里出去,你未必不能回国去好好地当你的西狄之主!”

百里赫云眸光冷淡,只说了一句话:“百里赫云从不接受任何人的威胁。”

西凉茉忍不住差点拿手里的发簪插死他,这个混账东西实在太固执了,这种身为国君的奇怪固执和骄傲真虽然值得敬佩,但是如今已经成为了她平安脱身的最大阻碍!

场面骤冷,形成了僵局。

没有人再后退一步,看着侍卫们那种恶狠狠地宁愿同归于尽的光芒,西凉茉忍不住头疼了起来:“你们这群疯子!”

气氛瞬间紧张起来。

而百里赫云很有耐心地等待着西凉茉坚持不下去,他相信,她最终会放下手里的武器,再次成为他的俘虏。

但是西凉茉并没有放下手里的武器,而是依旧挟持着他僵持在这院门口。

百里赫云敏锐地发现她似乎有些心不在焉,仿佛在等什么人。

他忽然有了点不太好的预感,他微微地眯起了眸子。

而就在局势转化对西凉茉越来越不利的时候,忽然有一道声音响了起来:“大姐姐!”

一道穿着侍卫服装的娇小身影忽然闯了进来,直接冲到了西凉茉的身边。

侍卫们只顾盯着眼前的情景,却不想忽然有人从后边冲了进来,自然完全没有提防,竟然让人直接越过了他们冲到了西凉茉身边。

那人手上也拿着刀剑,有点紧张地对着西凉茉道:“大姐姐,我来了,我知道怎么走,我带你走!”

侍卫们一惊,恶狠狠地瞪着那一道人影。

西凉茉看着她,仿佛松了一口气般,低声咬牙道:“你怎么才来,还不带路!”

百里赫云看向那胆大包天的侍卫,或者说做侍卫打扮的女子,忽然认出了,那女子是他们在这里的接头人之一——虞候的夫人,

他深沉的眼里闪过冰冷的光芒,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个女子似乎是西凉茉同父异母的妹妹?

但是,他分明记得情报里说过她们姐妹感情非常恶劣,这位虞候夫人恨不能置西凉茉于死地,难不成一切都是假的么?

那女子似乎有点不安和害怕,顾左右而言它:“我这不是害怕嘛,总之……总之你答应我的事情千万别忘了。”

西凉茉似乎恼了她的没轻没重,没好气地道:“行了,行了,不就是个郡主之位和寻求个好夫君么,我记得的,快点走吧!”

西凉霜看着她,眼神有点闪烁,随后一咬牙:“好,走就走!”

随后她迅速地抬手一指那院门外:“往那条路出去就能到达侧门,但是我也不知道为什么,从那个门就是一直都不能走出去。”

随后,她看着那些恶狠狠地几乎想要将她撕碎的目光,又有点害怕地躲到了西凉茉的身后,声音有点发抖:“咱们能出去么,那些西狄人全部把路都拦住了。”

西凉茉冷笑一声:“你怕什么,那好你手上的枪,在我背后挡着空门,我只怕不认识路,既然知道怎么离开这个院子,有这位云爷在咱们手里,我还真不信他们真的不要自家主子的性命,同葬异国他乡,尸骨飘零!”

随后她扣住百里赫云喉咙的手忽然一转,五指成爪运足了内力一下子就狠狠地扣向百里赫云的肩头。

“喀喇!”刺耳的骨骼破碎声与空气里瞬间迸发出的血腥气息,一下子就让所有的侍卫大惊失色:“陛下!”

原本只是在一边警惕地观摩情形的那些谋士与幕僚们勃然变色,怎么也没有想到西凉茉竟然如此这般心狠手辣,说动手就动手!

“滚开,否则下一次,本督卫就直接捏碎他的喉咙!”西凉茉阴沉沉的冷声厉喝。

长日终于忍不住,亦厉声大喝:“让开,让她出去!”

“长日,你忘记了朕说了什么,你是要叛国么!”百里赫云仿佛完全没有察觉肩膀原本的伤口再一次被西凉茉扣住,骨骼碎裂,鲜血直流的也不是他,他俊秀眉目瞬间寒意森森,疾言厉色地看着长日。

长日只觉得他肩头鲜血完全刺痛了他的眼,只咬着牙,硬声道:“陛下,长日不能让您折在这里,西狄百姓需要您,太后娘娘需要您,我们也需要您!”

百里赫云看着其他谋臣们虽然没有说话,但是眼神神色已经完全地表明了他们的态度,他们不会让自己的主子就这么折在异国他乡!

百里赫云闭上眼,面无表情,但紧紧地抿着的薄唇里终归是透露出了他的无奈。

长久,他轻叹一声,声音里听不出喜怒:“你赢了。”

这是一场较量,谁先耐不住性子,谁先扛不住彼此给予的压迫,谁就输了,原本他会赢的,甚至可以逼迫西凉茉束手就擒。

只要她相信他宁愿维护王者的尊严,死在她的手里也不会让她离开这个地方。

但是……

他到底忘了,自己这边毕竟不是自己一个人。

“承让,差一点就被您的视死如归给骗了,不得不说西狄小戏盛行,您也必定是极好的戏子。”西凉茉轻嗤了一声。

西狄皇族视戏曲为风雅之物,从不以为俗气,正如上京风靡诗词歌赋一般,西狄皇族贵公子和男女都能唱上那么几段小戏,若是能唱下来一整台戏,撑起台子的,便可以说是才女和才子了。

所以百里赫云倒是并不觉得被比作戏子是侮辱,只是淡淡地道:“彼此彼此。”

“走吧。”西凉茉轻勾了下唇角,似笑非笑地道:“毕竟,我可不想在这里再陪你做戏了。”

随后她扣紧了他颈项间的手指。

百里赫云没有再说什么,径自向着西凉霜指的门外走去。

一路在团团包围之中,她们穿越了三道门,终于来到了一片与别处无异的腊梅林子里。

西凉霜有点焦灼地东张西望了一番,指着那腊梅道:“穿过这林子应该就能出山了,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尝试过,怎么也出不去。”

西凉茉点点头,颦眉看向那一片梅林,似在沉思其中诡秘之处,却没有看见自己钳制之下的百里赫云神色有些异样地看向了西凉霜,西凉霜神情亦有些闪烁地和他对视了一眼,便赶紧低头。

西凉茉用毒发簪抵住了百里赫云的颈项,轻嗤:“陛下,如今就看您了,陪我们走一遭梅林,给咱们指出一条明路罢,如果这梅林让我发现出不去的话,那么就休怪我不顾这些日子与您雪下清谈之谊了。”

百里赫云淡漠地道:“是么,原来你还记得我对你算是相当礼遇了。”

西凉茉冷笑:“今日也是您礼遇的一部分么,那我还真是消受不起。”

随后她警惕地扫了一眼周围虎视眈眈的西狄侍卫们,推着百里赫云向梅林内半倒退着慢慢走去,同时吩咐西凉霜:“你小心点看好后面。”

西凉霜立刻大力地点头,握紧了手里的红缨枪。

随后,西凉茉一转身就挟持着百里赫云进了梅林,却忽然见长日厉声大喝:“拿下那妖女!”

瞬间空气里仿佛都冻结,兵器出刃之声不绝于耳。

西凉茉一惊,转过身来正要动作,却不想忽然脑后有冷风来袭。

她不曾防备,竟一下子被一棍子狠狠地敲在了后脑上,西凉茉身子一僵,不可置信地转头看着身后拿着红缨枪,脸色阴沉又惊惶的西凉霜,她不解地张口:“为什么……。”

话音未落,身后便再次受了一记手刀,她一下子全然失去了意识,一头往地面栽倒。

西凉霜咬着唇,眼睛里闪过怨毒的光芒,尖刻地颤声道:“比起你给的那些所谓的好处来,我最大的愿望却是希望你去死,西凉茉,我不会一辈子都被你压在头上的,贱人!”

但是西凉茉并没有跌倒在雪地里,而是直接被人扶住,随后拦腰抱了起来。

西凉霜有点不明白地看着抱起了西凉茉的百里赫云,失声道:“陛下,您……你不是应该杀了她么!”

百里赫云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朕要做任何事情,不需要任何人插嘴。”

随后,他转身抱着西凉茉就往回走。

西凉霜不甘心地追了上去,厉声道:“陛下,您可看见了,这个贱人不但冒犯您的龙体,还敢挟持您,难道您不应该把她碎尸万段么!”

这样反转的情形让不少侍卫们都有些没有反应过来,但是长日却上前一步,拦住了她,语调冷漠地道:“虞侯夫人,请您自重。”

其实在方才西凉霜说这一片梅林是出口的时候,陛下、他还有一些明白腊梅山庄奥妙的陛下亲信们就知道西凉霜有问题,因为这一处腊梅林非常的小,而且根本不是什么出口,也没有任何机关,任何人都能从里面走出来,所以这个西凉霜……哼,不过也是个出卖自己亲人和家国的无耻小人而已。

比起西凉霜这种小人,虽然西凉茉该死,但他们反而对西凉茉这样狠辣的人物和手段更佩服一些。

西凉霜不敢相信地看着长日,随后又看向百里赫云的背影,仿佛极为不甘咬牙切齿低声尖叫:“陛下,这个女人是个祸害,您应该杀了她,如果您杀了她,我可以帮助得到鬼卫的通关令牌,一路让您畅通无阻地离开天朝啊!”

此言一出,所有的目光都定在了西凉霜的身上。

就连百里赫云也停下了脚步,转过脸,冷冷地看着她:“你说什么?”

西凉霜被那么多急切的、怀疑的、冰冷的、不敢置信的、阴郁的目光盯着,不免有些瑟缩,随后咬着唇,有点虚软地道:“我……我虽然没有办法拿到司礼监的令牌,但是……但是我……曾经装着帮西凉茉那贱人做事,所以……所以我……知道怎么拿到鬼卫的令牌,她曾经告诉过……我。”

百里赫云审视的、深沉的眸光停在了西凉霜的身上,仿佛在评估她说话的真假,那种冰冷的仿佛能看得见人心最黑暗处的目光,让西凉霜都忍不住害怕,但是她还是挺直了自己的背脊。

——老子是请原谅我分界线啊,分界线——

上京

今夜的上京,寒风呼啸,虽然没有下雪,但是比下雪还要寒冷的天气让人们早早地闭门落户,再加上最近上京锦衣卫和司礼监的人似乎戒备森严,不知在抓捕什么人,所以整个上京刚入夜,街道上除了巡夜的人之外,几乎没有一个人。

国公府里也一样,主子们早早就已经歇下了,庭院深处是千岁王妃,也是国公府大小姐贞敏郡主出嫁前的居处——莲斋也早早地熄灯了。

没了主子在,但是莲斋一样被照料得很好。

一个提灯巡夜的婆子走过莲斋的主屋,忽然发现那窗口不知道怎么开了一个缝隙,她赶紧走过去,打算进屋把窗口给刃好,却不想刚开门,忽然一道冷风迎面而来,她闷哼一声倒在了地上。

一道窈窕身影从黑暗中走了出来,看了看倒在地上的婆子,对着身边穿着夜行衣的人轻声道:“不必理会她,咱们去拿令牌。”

第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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幽暗的空间里,有靡靡之香缭绕,仿佛有什么东西掠过自己的耳边,如海潮一般涌动。

一阵又一阵的潮水,扑过来,敲击在脑门之上,让她——头疼欲裂。

西凉茉缓缓睁开眼,那种奇怪的眩晕还是让她忍不住再次闭上了眼,并且不再试图移动自己的身躯——那只会让她更加难受。

西凉茉微微喘了一口气,感觉自己脑子里的眩晕略微好了些,她方才再次张开眸子。

最先印入眼帘的是窗边的光,看着那从窗子缝隙透露出来的光芒可见明亮天色。

唔……

如果她没有猜错,至少已经是第二天天亮了。

那么,这个时候西凉霜应该已经与云生,甚至阿九他们见上面了。

唔,西凉霜这个女人,下手还真是够黑的,当初她提出这个计划的时候,西凉霜还做出一副不敢置信,假兮兮地担心她会不会受伤的样子,如今看来这厮分明是公报私仇,暗自泄愤嘛!

西凉茉心中喃喃地抱怨着,果然最毒妇人心!

好吧,曾经更加过分地踩断过西凉霜几根的手指的自己也不是什么心慈手软之辈,有西凉霜这么个刻薄的三妹妹,也不奇怪,不过至少比起西凉仙姐妹而言,她还不至于一见到自己就满脑子怎么置人于死地的恶毒有不自量力的想法。

她伸手想要摸一摸自己发疼的额头,却不想一伸手,却听见了金属碰撞发出的清脆的声音。

西凉茉偏头一看,自己的手腕上已经拴住了铁链的链子,链子的一头钉在了墙壁上,她的目光落在那乌黑的铁链之上,顿了顿,她轻嗤了一声,自嘲地嘀咕:“啧,居然连昂贵的玄铁都用上了,真是看得起我。”

随后她再环顾四周,发现自己并不如最初所想象的在牢房里面,而是关在了另外一间简单而特殊的房间里。

整个房间除了她所躺着的床之外,只有一面放在墙角的铜镜。

西凉茉坐了一会,随即试图下地穿鞋,穿鞋的时候,她发现原来除了自己的手腕,连着脚腕之上都拴了长长地玄铁链子!

西凉茉摸了摸自己脚踝上的铁链,眸光幽冷,随后又起身向门外走去。

果然不出她所料,在她走到距离正门两米之处的时候,那条链子就已经到了尽头,发出铁链被扯紧的声音——“咣当!”

而与此同时,门外传来悉悉索索的裙裾衣衫摩擦地面的声音,也不知道是不是她的动作惊动了外面的人,

西凉茉停住了脚步,看着大门吱呀一声打开,有冰冷的风瞬间涌入,吹起她的长发,也令她微微地眯起了眸子,冷冷地看向门外。

不知是否她的神情太过凛冽冰冷,宛如瞬间出鞘的锐器名剑,眉目之间的兵气凛然,仿佛在开门的霎那便携着凛冽利器破门而出,取人首级,竟然让门外的人瞬间倒抽一口凉气,做出了闪避的动作。

西凉茉看着那几个吓了一跳的侍卫,淡漠地道:“我需要水。”

一名侍女下意识恭谨地点点头,随后转身离开。

西凉茉淡淡地扫了门外的几人一眼,便转头关上了门:“我要休息了。”

几名侍卫和侍女看着关上的门,瞬间面面相觑。

这——

里头明明关了的是伤害了陛下的刺客,虽然陛下交代过不能伤她性命,但是大伙的心中都憋着一股子气,就想着要怎么能好好地不动声色地教训这个刺客,可是……

到里头底是犯人,还是主子?

不知是否因为方才开门看到的的那一幕。

看着那关上的朱红大门,竟然没有人敢开门进去。

那端了茶水过来的侍女迟疑了片刻,将茶盘放在了那朱红大门前。

……

连着几日,都没有人再来打扰西凉茉,吃食虽然简陋,但是也没有出现如韩夫人所在的时候送来不能吃的馊食。

西凉茉也无所谓,只是无比怀念自己家大狐狸的手艺。

而这一日,夜色降临之时,有面容冷峻肃穆的中年男子在侍卫们打开大门后,走了进来,看着坐在桌子边的西凉茉,冷淡地道:“你跟我来。”

随后,他比了手势,立刻有几个气势沉稳的高大侍卫走了进来,将她手腕和脚腕上的链子从墙壁上解开,另外给她换了一副相对精致和小巧的镣铐。

这个过程之中气氛很沉默,中年男子紧紧地盯着她的动作,而更换镣铐的侍卫们人虽然也没有特殊的动作,但是明显对西凉茉非常警惕。

西凉茉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对方动作,因为她明显看到了那几个侍卫的太阳穴都高高鼓起,那是一等一的内家高手才有的特征。

长年睨着她,若不是因为曾经亲眼看见她挟持陛下时候的阴狠毒辣与机敏,较量之中,她所展现出来不下男子的杀伐果决。长年大概也会以为这不过是个普通与自己女儿一般大小的美貌贵族少女而已,最多会一些宅门之中的勾心斗角的妇人之术罢了。

最后如不不是栽在了她那个所谓的妹妹手上,说不定此刻她还真有机会逃离腊梅山庄,让他们陷入极度危险之中。

当初西线兵团龙关失利,栽在她的手上,倒也是情理之中。

飞羽鬼卫的女督卫,果然名不虚传。

原本,她的行为足以让她被剁成了肉酱喂狗,但是,偏生他们的处境实在太过微妙,而西凉茉的身份太过特殊,已经相当于天朝的隐形皇后,若是真的只为了泄愤而折磨或者杀死她,只怕最后不堪设想。

长年微微颦眉,想起了自家陛下治疗之前交代过绝对不能轻易动飞羽督卫,他们心中虽然憋气,却不得不还是要顾虑大局去安抚那些群情激奋的陛下身边近卫死士。

“走吧。”他转身向外走去。

西凉茉没有抗拒,径自跟着出去了。

他们要去的目的地并不远,拐了几个弯,便齐齐走到了一处素雅大气的院子里,有训练有素的持刀侍卫和端着东西的侍女们安静而有条不紊地来往于院子里完成着自己手上的工作。

对于长年大人领着西凉茉出现,众人皆是齐齐侧目。

他们没有想到伤害了自己陛下的刺客女贼竟然还会出现在这里,还没有被处死,而且似乎看起来甚至没有受刑。

这让他们很不能理解。

西凉茉对于投注于自己身上冰冷的目光,仿佛全然都不曾看见一般,只是从容淡然地进了房间。

穿过了花厅一路进入精致内间的时候便可以看见里面烟雾袅袅,有浓浓的药味飘散在空气中。

长年停步在了内间的幔帐前,恭敬地对着帐内拱手道:“主子,人已经带来了。”

过了一会,里面走出来一个身材矮小的中年姑姑,目带寒霜地掠过了长年,最后停在了西凉茉的身上,冷冷地审视着她,并不掩饰她眼中的阴沉怨毒之色:“哼,这种人……!”

这种什么人,她没有说完,只是其这中咬牙切齿的之色,入刀子一般刺人。

西凉茉视若无睹地目视前方,一言不发,亦不见有任何忧惧恨色,便是这样的淡然从容,更让人恨得牙痒痒的,却又无可奈何。

“秦姑姑,陛下应该尚未歇息吧?”长年看着那章姑姑恨不得扑上来打杀了西凉茉,他只得起了个话头好转移些注意力。

章姑姑算是看着陛下长大的,地位非同寻常,见陛下受伤,最恨的人只怕是她了。

章秦随后率先转身进了房内。

那长年侧身冷淡地看了西凉茉一眼,比出姿势示意西凉茉进去。

西凉茉看他没有进去的意思,便也不迟疑,径自进了幔帐的里屋之内,

里屋和百里赫云个人简约素雅大气的风格非常相似,没有什么太多复杂的字画赏玩之物,最多的还是书籍之物,屋子中烧着地龙,暖洋洋的。

里面的太医们大约是刚刚帮自家主子诊断完毕,鱼贯而出。

只余下几个美貌侍女和秦姑姑在一边警惕地盯着西凉茉。

西凉茉定定地站在那里,见那宽大铺着白狐裘黄花梨罗汉床上,优雅地坐起来一个人影,他上半身没有穿正衫,只随性地披了件暗色花银纹的袍子,露出了性感而结实的腰腹,肩头的纱布直裹到了胸口——西凉茉知道那是她的‘杰作’!

百里赫云的脸色仍旧是苍白的,长发披散在肩头,这种苍白并没有让他看起来显得虚弱,反而缓和了他原本过于凌厉深沉的眉目,平添了一种奇特的宛如天边流云似的高洁优雅气息。

周围的美貌侍女们不由自主地微微红了脸,低下头去。

惟独西凉茉继续面无表情地看着他。

百里赫云定定地看了她一眼,忽然开口:“过来帮我上药。”

秦姑姑等几个立刻端着太医们搁在一边的药盘子上前,却不想百里青抬了抬手,阻止了她们的行为,淡淡地道:“我要她过来伺候。”

秦姑姑几个脸色一变,欲言又止,但是看着西凉茉脚镣手铐地戴着,再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素来知道他十个说一不二的,也不敢说什么,只是恶狠狠警告性地瞪了西凉茉一眼,随后退开来。

西凉茉挑了下眉,从容地上前端起了盘子随后自然而然地坐到了百里赫云的床上,将盘子搁在腿上,伸手就去解百里赫云的袍子。

秦姑姑几个和百里赫云齐齐都是一愣,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西凉茉居然——这么听话。

“谁允许你坐在主子的床上了,奴婢就要有一个奴婢伺候人的样子!”秦姑姑瞬间横眉竖目,疾言厉色地怒叱西凉茉。

西凉茉看了她一眼,漠然地道:“这位大婶,您是不是搞错了,这里可是天朝的土地,我可不晓得什么时候天朝有两个皇帝了,你们是他的奴婢,我可不是。”

秦姑姑是除了那摔下楼梯的张嬷嬷之外,在百里赫云面前最得脸的,从来没有人敢甩她的脸子,如今听着西凉茉这般这毫不客气,异常刺耳的话语,顿时气得仰倒,脸色铁青,伸手指着她,声音都颤抖:“你……你这个贱婢……你,给我……给……。”

西凉茉淡漠地瞥了她一眼,对着百里赫云轻嗤:“陛下,原来您身边随便一个奴婢都能代替你发号施令,真真是让人对陛下宽大的心胸刮目相看呢。”

这分明就是在讽刺百里赫云身边的人以下犯上,假传圣旨,毫无规矩,亦在嘲笑百里赫云自己是个让自己奴婢没本事的,让奴婢骑到自己头上来。

百里赫云对着气得浑身直颤的秦姑姑摆摆手,示意她退出去,秦姑姑咬牙切齿,却无可奈何,只得自己退了出去,同时警告性地盯了几个自己一手调教出来的小宫女要小心些西凉茉。

方才那些讥讽之语对百里赫云几乎没有任何伤害力,他看了西凉茉一眼:“上药吧。”

西凉茉方才面无表情地继续自己的动作,扯下了百里赫云的外套,又帮他解开了那些纱布上药。

一点都没有因为面对陌生男子性感裸露的上半身而感到丝毫羞涩的模样,只是专注于自己手上的事情。

百里赫云不知道为什么,看着她这般模样,心中有点不舒服,眯起眼,看着她:“我还以为你会宁死不屈,怎么也不会肯帮我上药。”

西凉茉一边往他肩头的伤口撒药,一边淡漠地道:“你是希望看见我义正严词还是悲沧英勇的模样,然后找借口狠狠地教训我一顿才是吧,淡对我而言,帮不帮你上药与我自己的立场没有任何关系,我更不欠抽,所以如果让你失望了没有看到忠勇报国的戏码,真是抱歉。”

百里赫云心中暗自轻叹,如今你这模样才是让人看了很欠抽!

“看样子,你似乎一点都没有任何歉疚之情,也不见害怕,我应该赞扬你的大胆呢,还是嘲笑你的无知无畏?”

百里赫云看着西凉茉的样子,讥诮地勾了下薄薄的唇角。

时间太短,所以他有点不琢磨年明白,这到底是一个怎样的女子,或者说这是宛如天空中的云雾一般的女子,形态变化永远出乎你的所料,而你却仿佛永远都抓不住她。

西凉茉瞥了他一眼,只是淡淡地道:“你说呢。”随后也不再言语。

一时间,两人都默默无言。

百里赫云在出神,而西凉茉则在专注于他肩头上的伤口,心中未免觉得有些奇怪。

毕竟百里赫云受伤已经有好几日,怎么到今日这肩头的伤口却仿佛还是新鲜的模样,虽然上了许多药物,但是仍旧有不少血丝缓缓地浸润而出。

她微微颦眉,但是她毕竟不是大夫,随后便拿了盘子上标注了止血生肌的药粉再次给他涂抹上,再将绷带缠绕好。

百里赫云只觉得对方的动作很轻巧,也很专业,并没有任何刻意在他伤口上文章,便看着她,淡淡地问:“看你的手艺,怎么,你以前经常给人裹伤?”

西凉茉也不隐瞒,只淡淡地道:“领兵之人,手下有几个人是没有受过伤的,若是这点都做不好,若是千军万马之中军医死去,那是不是所有人都还要死?”

百里赫云看了她一眼,眸光幽深:“你可以回去了,今后每日都过来负责帮我换药。”

西凉茉闻言,只是彼时一顿,但是也没有任何表示不愿意的模样,只是点点头表示她明白了,随后径自起身就向外而去。

秦姑姑看着她高傲的背影,恨得忍不住紧紧地扣住了自己的手心,看向半靠在了软枕上的百里赫云:“主子,你怎么让那个卑鄙的妖女就这么走了,还让她给您换药,万一她要是在其间下什么毒手……您忘了龙家少爷和怜儿就是莫名其妙地死在了和这个妖女的接触过程里,连十八皇子殿下回国后都变得很奇怪,这种妖女就应该扑杀了才是!”

她的声音极大,仿佛被就要给刚走到门口的西凉茉找不痛快。

西凉茉充耳不闻地连脚也没有停地径自离开这个院子,跟着长日再次回到自己冰冷乌黑的房间里。

她懒洋洋地坐在窗边,看着天外轻叹一声:“阿九,你再不来接我,我就要饿死了!”

——老子是九爷威武的分界线——

时间匆匆如纷飞的雪花一般,飞散流逝。

一下子就过去了四五日,腊梅山庄里一片宁静。

西凉茉当换药药童的日子足足过了四五天,虽然每日百里赫云都宣召她进入自己的房间里,并且不允许其他人留在一边,与她独处,但是不知道是因为肩膀上伤势总是反复发作的缘故,还是他忽然想通要做一个谦谦君子,总之,在这一段时间里,她虽然和他孤男寡女、‘衣衫不整’地共处一室,但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

她也不知道百里赫云总是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到底在想什么。

但是在外头那些侍女和侍卫们的眼里,一切却似乎都蒙上了一层暧昧的纱。

这一日,西凉茉又奉命要去伺候百里赫云换药。

冬日夜长昼短,天色刚刚亮了起来不久,西凉茉就在长日的引领之下出了自己的房间,穿着手铐脚镣地去为百里赫云上药。

没错,到目前为止,西凉茉还是一副犯人的标准打扮,虽然这个犯人伺候着这山庄里最高贵的主子。

她打了个哈欠慢悠悠地跟着长日晃过了走廊进了百里赫云的屋子。

周围早起扫雪和干活的仆人或者巡视的侍卫们互相隐秘地交换了一个隐秘鄙夷的眼神,随后又继续干自己的事情去了。

巡逻的时光总是枯寂无聊的,几个侍卫一边巡逻就一边聊开了八卦,一个高个子瘦长竹竿似的侍卫隐秘暧昧地道:“也不知道那个飞羽督卫上次动手的时候是不是在主子身上下了什么药,竟然还能伺候主子。”

另外一个胖点的也诡秘地道:“那飞羽督卫不是天朝九千岁的王妃么,一个太监权势再高也是太监,怎么能满足女人的需要呢,也难怪……。”

“嘿嘿,也是,看着就是辣子,床上说不定伺候主子不知多用心……。”

“就是,天朝的贵女真是贱,听说那在潲水里死掉的韩夫人还是她的姨母呢。”

“哼,无耻果然都是一脉相传的……。”

侍卫们议论纷纷间已经走到了一处腊梅盛开的林子,高个子领头的忽然发现一直跟在他们最后的两个同伴却没有参与讨论,而是闷声不响,不由有些奇怪地看着那两个同伴。

高个子笑嘻嘻地凑过来:“你们怎么看,为何一直不说话?”

站在后面的侍卫垂着头没说话,前面稍微高大一点的侍卫,忽然抬起头对高个子淡淡地道:“因为我们在想,你们怎么个死法比较合咱们司礼监的胃口。”

话音刚落,也不见他怎么动作,那人只是手上一挥,随后便有亮芒一闪,随后鲜血立刻从那高个子侍卫的脖子上喷涌而出。

剩下的那些侍卫大惊,他们怎么也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人会对自己人动手。

他们正要抬手反抗和唤人来的时候,无数刀锋仿佛从四面八方而来,瞬间入切菜一般将那些侍卫从脖子处齐齐切断,侍卫们连叫都没有来得及叫一声。

鲜血四溅,凄风呼啸。

浓郁的、黑暗的血腥气息悄无声息地开始在整个拉美山庄蔓延开来。

仿佛打开了灵界的门,预示着有强大妖魔降临,带来遍地血腥!

……

一切都发生的太快,那些黑暗的血腥的气息张牙舞爪,又悄无声息地迅速笼罩了半座腊梅山庄,黑暗中银色刀锋所致,无一活口。

但这里毕竟是一国之主的避居之所,尤其这个国主并非寻常人。

所以很快,还是被发现了。

喧哗声起的时候,百里赫云还在让西凉茉帮他裹伤,下一刻,他锐眸一眯,身形暴起,一把捏住西凉茉的肩头便落在房间的门口。

大门打开之后,阴冷的银色月光之下所看见的场景,让百里赫云的瞳孔瞬间微微眯起。

周围的假山、房屋、转角,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布满了密密麻麻的黑衣人,他们手持蓝幽幽的利芒,却安静如同一尊尊人形雕像,又仿佛来自地狱的鬼影魔物,竟然没有一丝声音,甚至没有一丝杀气。

而暗夜的阴霾黑暗仿佛幻化了人形,那人形修长而优雅,静静地站在不远处,面朝这他。

那是百里赫云见到过唯一拥有美丽到几乎如魔物才能有拥有的面容的男人,他看向了自己身边的人儿,阴魅的眸子闪过深浅不明的光,声音优美而凉薄:“丫头,玩够了?”

西凉茉咬着唇,眼中盛满了深深浅浅的欢喜:“阿九!”

------题外话------

唔,这两天在拍阿九~~~所以很忙,更新有点欠~

第十三章 初见之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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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赫云看着身边的女子,她微笑着,唇角上翘,眼里都是细碎的星光。

他是第一次看见她露出这样的笑容。

那是他从未曾见过的她,仿佛天池星河边高傲清冷的梅,从不开放,在那人走到树下的时候,却瞬间为他绽放了满枝迷人的浅黄芬芳。

不过她下一句话实在颇为煞风景。

“我饿死了!”西凉茉完全没有任何顾忌地垮下了脸,可怜巴巴地瞅着百里青。

百里青瞅着她的样子,果然瘦了不少,便知道她在这里和人斗智斗勇,哪里真能如脸上看起来那么简单从容。

他眼底闪过一丝心疼,美艳阴霾的面容上却轻笑了一下,优雅地从牙缝里挤出两个字:“活该!”

西凉茉眼底恶劣光芒一闪,瞪了他一眼:“我要吃肉,没肉吃,就吃你!”

百里青:“……闭嘴!”

一干司礼监厂卫齐齐望天,唔,小半个月不见,夫人越来越热情了。

西凉茉暗笑,百里青这人私下和亲信面前虽然一向极没节操,但是在大庭广众和大部分属下面前却定是要端出气势凌然,威严无比的架子的。

百里赫云看着他们旁若无人打情骂俏的样子,心中没来由地一闷,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被轻忽无视的缘故,亦或是因为别的什么。

他轻嗤了一声:“你还真是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如今人还在我手上,便如此恣意放肆。”

西凉茉看了他一眼,淡淡一笑:“陛下,我们并不想将您怎么样,只是想着您难得来一趟,不诚意款待您一番,岂非我们之过。”

百里赫云睨着她,片刻之后,忽然危险地眯起眸子:“从一开始,要离开腊梅山庄的人本来就不是你,而是你那三妹妹西凉霜,是不是;从一开始,这一切就是一个局,是不是?”

西凉茉轻描淡写地道:“没错,您防范实在太过严密,以至于我完全不了解腊梅山庄的奥妙,甚至对着天空燃放信号焰火也没有任何用处,所以即使我能拼尽了全力挟持您成功,但是九成最终还是会在路上被抓回去,并且再也没有机会通知我的人。”

“所以你决定干脆设局,让我以为西凉霜是真心憎恶于你,要出卖你,让我的人亲自将她送出腊梅山庄,送到上京给你们的人通风报信!”百里赫云的声音越来越冰冷,

西凉茉悠然地道:“没错,只有将所有人的注意力都放在我这个主要目标身上的时候,剩下的那一个人才有机会离开,腊梅山庄虽然防范严密,奇门遁甲之术极为高深,没有寻到门道,必定很难进入,但是一旦寻到了门道,我相信以鬼军九字诀和司礼监通力合作的实力,必定能破解腊梅山庄的秘密。”

但是想必相当不容易,要在不惊动西狄人的情况下,破解山庄的秘密,足足耗费好几天,阿九他们才能进来。

“呵。”百里赫云听完她说的话后,低声轻笑了起来,手指从她的肩头慢慢地抚向她的咽喉,声音讥诮而森冷,隐含了深深杀气:“当初,我就该杀了你,才对呢。”

此话一出,百里青阴魅的眉宇间阴沉的杀戮之气瞬即愈发的浓烈,仿佛无形的箭直逼袭向百里赫云,只若是寻常人,怕不在那种阴冷凌厉的气息之下倒退瑟缩。

但百里赫云何等人物,他只是微微一僵,却连头也不曾回,逼视着西凉茉的目光里杀气更浓。

西凉茉抬起脸看向他,正色道:“正如陛下想要杀掉透露你的行踪,害你落入困境之中的我一样,您是在要求您的敌人,乖乖地臣服在您的脚下,允许您在自己的国土上恣意横行,弄计谋略而没有任何反抗与反算计么?”

这句话说白了就是——若不是你自己送上门,又怎么有今日。

贼喊抓贼!

西凉茉的话虽然客气,但是语意可没有一丝客气和留情面的味道。

长日几个武艺较高又还没有被制服住的亲信们,手持长刀领着百里赫云的死士们将百里赫云挡在身后,额头上都是冷汗。

“陛下,如果咱们都出不去了,杀一个够本,杀一双,咱们还有得赚!”长日沉着脸咬牙切齿地道,今日的情形如此危急,不管陛下做出什么决定,他们都誓死追随!

百里赫云深沉的眸子中都是阴沉狠戾的神色,盯着同样面无表情,却毫不退缩直视于他的西凉茉,手上也没有离开过她的咽喉。

空气里满是紧张的气氛,几乎一触即发,但是百里青并没有说一个字,只是阴沉沉地看着百里赫云,负手而立。

而这种紧张仿佛寒冷的风将周围的空气凝结成得愈发粘稠沉重让人呼吸不过来。

鸦雀无声……

谁也不知道谁在下一刻血溅当场,头颅落地。

直到百里赫云忽然轻嗤了一声,看着西凉茉高深莫测地道:“好一张利嘴!”

随后他松开了钳制住西凉茉咽喉的手,转身负手而立,只抛下一句话:“请九千岁进屋,朕许久未见贵客,奉好茶!”

随后竟抛下了场内剑拔弩张的敌我双方,转身进了屋内。

西凉茉不动声色地松了一口气,她相信的,在那一刻,百里赫云是真的对她动了杀机。

随后,一只冰冷修长的手忽然抚上她的脸颊,悦耳如七弦琴拨动,却阴冷入骨髓的声音在她头上响起:“你先跟着李密和云生出去,为师一会就出来。”

百里青的自我称呼市场随着他的心境有所变化,听着他这般自称,西凉茉便握住他搁在自己脸颊的上的手,抬起头看着这张朝思暮想的绝美脸孔,微微颦眉:“怎么,你真的不打算让我跟你一起进去,我到底在这里呆了些时日,比较了解百里赫云。”

为师,代表了他将她拢在羽翼下。

话音刚落,她就感觉百里青的手微微一顿,他眸光幽幽沉沉,让她有点茫然,随后便听他淡淡地道:“不必,你且在外头好好休息就是了。”

随后,他便转身进了房内,似乎完全没有那些虎视眈眈在他身后盯着他的西狄侍卫。

西凉茉愣了愣,看着那大门关上,有点迷惑不解,怎么觉得自家的大狐狸看起来怪怪的。

而这时,有人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小小姐,咱们走吧。”

西凉茉一愣,随后转身看向伸手的人,原来不知何时,周云生已经站在了她身后,而李密则领着魅部的杀神们盯着那些西狄人,并没有挪动包围圈,依旧这么僵持着。

长年持刀看了她一眼,随后面无表情地转开了脸。

西凉茉顿了顿,她知道那是长年默许他们离开的意思,随后她便点点头跟着周云生向外走去。

到了魅部众人的身后,周云生立刻让人上来给她解开手上和脚上的镣铐。

随着几声金属落地的清脆响声,西凉茉这才真正地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揉了揉自己的手腕,继续道:“是了,一会子让罗斯来一下,我身上还有一些禁制,只怕需要他再费点心思了。”

周云生一惊,随后立刻探上她的手腕,果然能感觉到她的脉搏跳动有些不同寻常,他迟疑了片刻,颦眉道:“他们在你身上下了很特殊的蛊,罗斯只怕是要费点功夫了。”

西凉茉轻叹了一口气,却仿佛一点也不意外:“没关系,还有血婆婆,她原本是西狄人,这些东西她比较擅长。”

周云生看着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番,确定除了手腕和脚腕戴着镣铐的地方有些红肿之外,至少表面上看起来,她没有任何外伤,随后,他挑了下眉:“看样子,你做的一些事情一定很让西狄的皇帝陛下窝火,又是蛊毒又是手铐脚镣的待遇,加诸在你这个弱女子身上倒也可见他们西狄人对你的重视!”

西凉茉轻嗤了一声,继续揉着自己的手腕:“云生,你什么时候开始学九千岁,也会说这些风凉话了。”

周云生看着她,顿了顿,方才道:“从看见你纤衣素手为百合赫云裸身裹伤,我便开始忍不住想要说些风凉话了。”

西凉茉揉手腕的动作定了定看向他,挑眉道:“你倒是诚实得很。”

周云生淡淡地道:“是阿,如果我都如此反应,所以我想你可能要想想怎么安抚千岁爷了。”

西凉茉叹了一口气:“好吧,谢谢你提醒我男人吃飞醋起来,会比嫉妒的女人更加像炸毛的……动物。”

周云生轻笑:“好吧,既然你有心理准备了,那我们也许可以来聊聊你在腊梅山庄的日子里有些什么收获。”

西凉茉看了眼那还紧闭着的大门,只点点头:“好吧,至少目前看起来,高级领导的会谈还没有那么快结束。”

随后,她便随着周云生走到外头林子间坐下,开始细细地说起她在腊梅山庄的日子里所观察到的一些情形来。

而腊梅山庄素雅大气厢房的深处,亦有两道气势暗藏的高挑身影分别在花厅面对面的椅子上坐下,面面对的冷寂无言。

所谓龙藏于海,凤翔于天,一山不容二虎。

若是同样出色的男子,同样犀利而气势非凡的男子,宛如日夜之主分坐两端。

百里赫云若是典型人间明主帝君,紫薇照东堂,光耀人间,皆在手中握,那么百里青就是暗夜之君,阳之所掩,阴之所在,冥河漫长,皆为他袖中所笼。

两人各占一端,只是百里青到底经历不同,从最黑暗的地狱之中爬起来的魔,人间伦常早就不放在眼中,而百里赫云终归是正统所出,哪怕经历亦不简单,见惯血腥杀戮,终归对百里青更显防备。

他的防备自然被百里青都看在幽深眸底,百里青淡漠地轻笑了一声,随手一抬,一道黑影恭敬地立在他身后,为他递上一只热气腾腾精致的描金陶瓷茶盏——百里青从来不用外头的东西,所有一切都有人随身准备。

他慢条斯理地品了一口,但是那一声轻笑挟着的尖锐浑厚的内力却让百里赫云瞬间脸色一凝,手指一下子捏住了桌子,方才稳住了胸中气血翻腾,他心中暗自一冷,随后忽然一拍桌子。

桌子上原本隔着的一碟子水果瞬间挟着凌厉的风声向百里青的脸上飞射而去。

但是所有的果子却忽然停在了百里青的面前,仿佛凭空有一只盘子托住了它们一般,而百里青却连华丽的长长睫羽都没有抬起,而是用戴着鎏金红宝石甲套的小指轻拨了下杯子里的茶叶。

那些果子瞬间在他面前全部爆开,粉身碎骨。

然而百里赫云冷笑一声,一抹亮光在果子碎裂的瞬间穿破那些碎裂的果子直接刺向百里青的眉心。

原来那其中一枚果子上插着一把银亮的水果刀子,霎那破碎之后,刀子就直接破出,袭向对方,如此短暂的距离,哪怕是顶尖的高手都未必能有百分之百瞬间反应过来机会。

连魅一的瞳孔都微微一缩,几乎忍不住出手。

百里青却在瞬间忽然抬起头看着百里赫云,诡谲阴霾地勾了下精致的唇角,露出个讥诮的笑容,那一枚刀子竟然停在了他眉心不足半寸之处,然后——寸寸扭曲碎裂!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手悄无声息地捏住了那银刀,然后慢条斯理地扭弯然后如纸张一般撕碎了它。

百里赫云眸底山国内错愕,他几乎在那瞬间仿佛看见了百里青面前的空气在瞬间出了漩涡般的扭曲,那种诡异的影像几乎让他以为自己出现了错觉!

但是在下一刻,百里青垂下眸子品尝杯子里的茶的霎那,那些刀子碎裂成的碎片却没有如苹果碎片一般纷纷落地,瞬间向百里赫云弹射而去。

百里赫云一惊,但是那些碎片却已经袭到面前,他立刻一拍桌子弹身而起,那些碎片便一瞬间已经钉在了他方才所在的位子,而他飘然落地的那一刻,便听见‘撕拉’一声,布料碎裂的声音。

百里赫云顺势低头一看,原本毫无表情的面容,不由霎那出现了一丝裂缝。

他原本以为自己早已经躲过的部分刀子碎片竟然将他下身长衫牢牢地按着顺序呈“一”字形,将他衣衫下摆钉在方才他跃起高度的墙壁之上。

也就是说若是百里青愿意,那些碎片刚才应该钉住的——是他!

这是什么样的反应速度与内力,竟然能在瞬间将锐器扭曲击破,即使是高手也必须用手才能完成的动作,这个男人竟然……

第一回合交手,毫无疑问,高下立现!

百里赫云再不愿意,他都必须承认,原本以为九千岁不过靠着身边最顶尖的死士才能稳坐如今的位子而未曾被刺杀而亡,却不想这位以残忍冷酷,喜怒无常、杀伐无断闻名天下九千岁的魔功才是深不可测的。

看着百里赫云脸上神色变幻莫测,百里青接过魅一递来的精致丝帕优雅地轻擦了下唇角,方才淡漠地道:“表侄从远方而来,不上叔叔这里坐一坐,就如此周到地款待了你家婶婶,倒是客气过了。”

百里赫云一愣,他没有想到百里青一上来便抬出了身份压人。

虽然他同样不愿意承认,但是这位从未谋面过的表舅、即使如今身子残缺不全、名声可怖的九千岁,身上确实流淌着一半西狄王朝最尊贵的血液。

金玉公主,乃真元大帝与孝德皇后最疼爱的老来女,当年无可非议,以美貌与才情之名蛮声天下的第一美人。

因为当初的太子爷,后来的真兴帝几乎与她年纪相差二十岁,所以更将这个小妹妹当成女儿一样疼爱,若非当年连连败于蓝大元帅手中,这西狄最尊贵的天之骄女又怎么会被嫁来天朝!

而金玉公主之子正是百里青,西狄皇室后曾经完全无视,如今却不得不直面的最难堪的存在。

——老子是在近距离看了COS君的脸蛋后,觉得自己身为女人简直是耻辱的分界线——

上京,今冬最后一场大雪如鹅毛般飞落,像是冬日之神临去前将袖中雪花全部倒出一般。而上京的腊梅在这日仿佛约好了一般,皆是齐齐开放。

满城的腊梅伴雪,幽香四溢。

引得满城的贵公子与小姐们都诗兴大发,齐齐相约观梅赏雪。

西凉茉懒洋洋地斜依在窗边伸出手,接了满手带着梅香的花瓣,轻嗅了嗅,忽然想起了什么:“白珍,咱们前两天积攒的腊梅花瓣可能不够,今儿再去摘些,听花匠说这可是今冬最后绽放的一波腊梅了,积攒下来做梅花膏和梅花粉可是最好不过的了,养颜润肤。”

随后,她顿了顿,又叹了一口气:“唉,真是想念阿九的梅花水晶饼呢,最近也不知道他是真的太忙了,还是因为还恼着我,总不肯做一点,小厨房做的总没有那种香凉到肺腑里的味道。”

说话间,一只水晶盘子忽然递到了她面前,水晶盘子上搁置着好几块晶莹剔透、细腻丰腴的水晶饼,里头还可以看见黄色的腊梅和粉色的腊梅花瓣,看着便如艺术品一般精致,更不要说其间淡淡幽幽芳香,让人垂涎三尺。

“梅花水晶饼?”西凉茉顺着碟子看见一只手指上戴着华丽红宝石甲套修长白皙,形状优美的手,随后又看向手的主人——百里青。

西凉茉笑了起来,毫不客气直接伸手拿了一块放进嘴巴里,满足地眯起大大的水媚的眼儿:“唔,就是这个味道,真真儿美味!”

百里青顺势在她身边优雅地坐下,睨着她,淡淡地道:“怎么,你也知道我恼你了。”

西凉茉瞅着他,一边啃水晶饼,一边道:“如今可是不恼我了?”

林妹妹就是这样的,若是恼了宝哥哥,定是要使小性子不搭理,过几天自己想通了,或者是被宝哥哥哄好了,便会绣荷包或者写些什么好诗词过来给宝哥哥,她家这个百里妹妹则是不恼她这个茉哥哥了,才会答应给她做好吃的。

百里青阴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冷光:“你说呢?”

西凉茉把水晶饼咽下去,然后粗鲁地随手拿了雪擦了擦,就黏过去,自动自发地坐进百里青怀里,谄媚地一笑:“唔,我只是觉得如果就让百里赫云这么跑了,岂非太可惜了,那么一条大鱼,咱们逮住了,西狄太后那里就必定会来文要求放人,咱们虽然也不曾打算再动武,但也是绝对的占据了上风,若是签订合约的时候,咱们就占了主动权。”

她顿了顿,又勾起唇角:“若是咱们有点儿别的心思,也可以除掉百里赫云,如今西狄几个被百里赫云弄死了的王爷、囚禁的皇子的部下们必定会再起波澜,群龙无首,内战不断,于咱们也只有好事不是么?”

百里青睨了她一眼,眸光深浅不明,他挑眉道:“你倒是够狠心的,听说百里赫云在囚禁你的时候似乎对你很是照顾,你这么反手就想着把他杀了,是不是太狠毒了点?”

西凉茉一脸莫名其妙地摸摸鼻子:“对自己的敌人狠毒,难道不是我一贯的作风么,何况两军交战,哪里有什么卑鄙不卑鄙的说法,兵行诡道而已,何况百里赫云不杀我,也没有对我动用大刑,只能说明他是一个危险而不好对付的人物,有着太过清醒的头脑,很清楚以他的处境若是动了我泄一时愤,亦同时置自己于危险绝境,所以对于这种聪明人,最好的方法就是杀掉,干干净净。”

“哦,是么?”百里青轻笑,神色有些莫测地道:“可惜啊……。”

“可惜他也不是那么容易就能除掉的,只怕胆敢孤身深入敌人大后方,早就有什么准备了是么?”西凉茉淡淡地道。

虽然这些日子,血婆婆和罗斯两个人都要求她老老实实地呆在房间里,为她解蛊,而百里青又非常忙,来了也不曾说太多怎么处置百里赫云之间关系的事情,但是从前生到今世她也算涉政多年,敏锐的政治嗅觉告诉她,百里赫云绝对不是那种简单的对手。

百里青静静地看向窗外的漫天飞雪,淡淡地道:“没错,西狄有三万水师如今正在大运河出海口处陈兵,他已经堪破了咱们资助海盗与西狄水师作对之谋,如今准备开春,三月、四月青黄不接,大运河那里准备进入运粮北上高峰期,若是一旦他出事,三万水师立刻会直接从出海口攻入大运河,截断南粮北运的通道,而咱们天朝的水师根本无法与西狄人抗衡,一击即溃。”

如果寻常时候西狄水师就算攻入大运河,虽然会造成两岸之损失,但是也成不了太大的气候,毕竟西狄水师孤军深入,粮草不济,若是上岸劫掠就会被天朝驻军围杀,按照他们船上的补给,最多不过能挺两三个月罢了。

但是如今天朝与他们开战之后,北方军民全力支援南方抗击西狄入侵,原本国库存量粮就不够,再加上为了让犬戎人不在这个时候落井下石,还给了他们不少好处,京师存量粮和北方粮库存量粮所剩无几,一旦南粮北运受阻,北方必定发生大饥荒,饿殍遍地,流民无数,连军粮都有可能无法保证,引起军中哗变。

总之百里赫云分明就是——老子不好了,你们也好不了!

“百里赫云,果然不简单……呵。”西凉茉眸光幽寒,随后咬牙切齿地啃水晶饼,恶狠狠地道:“都是宣文帝那个混账,从他执政到如今,昏聩无能,好容易死了,还留下个千疮百孔的烂摊子,如果不是北方无存粮了,咱们随随便便地弄死百里赫云,也好叫他知道咱们这里不是想来就来,想走就走,百里家的人果然出各种各样恶毒又讨厌的变态。”

百里青随手也拈了块水晶饼优雅地品了一口,慵懒地道:“是么,为师似乎不巧也姓百里。”

西凉茉沉默了下去:“……。”

难道您还不是恶毒又变态的百里家人之中的中翘楚么?百里青揉了揉她的发丝,淡淡地道:“别担心,他既然来了,为师总要让他留点什么下来,至少对咱们缔结的合约有好处。”

他顿了顿,复又道:“何况,百里赫云虽然已经安排好了西狄国内的继承人之事,但是他和西狄太后之间也许并不如外界所言那么母慈子孝,如今的西狄新太子是谁,你可知道?”

“西狄太子?”西凉茉一愣,挑眉道:“百里赫云好像只有两个女儿,没有儿子吧。”

“嗯,如今西狄太子是百里素儿,前几日才立的。”百里青淡淡地道。

西凉茉微微眯起眼,看向窗外纷飞的大雪,又咬了只馥郁的水晶饼,慢悠悠地道:“唔,西狄的那位傅太后,让我想起了西汉的那位疼爱幼子的窦太后呢。”

百里青轻勾了下唇角:“只怕,那位太后娘娘不光是窦太后,还有武帝之母王太后之风,亦更有吕雉之遗风。”

西凉茉轻哼:“毕竟能以寡妇再嫁为皇后,更晋为太后的,还真真是没有几个人,至于吕雉,大概不管谁成为皇太后以后,都会想要做吕雉,只是端看有没有这个胆量和手腕罢了。”

毕竟后宫斗争的胜利者,是可以有冤报冤,有仇报仇的资格的。

百里青没有说话,只是眸光幽沉如深不见底的寒冷海底:“若是有一日,我倒是很想去会会这位傅太后,听说当年与我娘亲虽然是姑表侄亲,辈分小我娘一辈,但年龄相仿倒是很好的闺阁密友。”

西凉茉看了他一眼,心中有什么东西略微在她心里转了一个圈子,倒也是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笑:“是啊,说起来,百里赫云倒是你的表侄儿呢。”

百里青讥诮地勾了下唇角:“是啊,说来奇怪,本座的侄儿和表侄儿似乎都喜与本座兵戎相见,想来本座在这红尘间大约是没有什么亲戚缘分的,有也是杀伐孽缘。”

西凉茉从他身上半支起身子,跪在他的膝盖上,捧着他的脸,垂着眸子看着他:“唔,你跟我有姻缘即可,至于其他的,皆抛诸脑后即可。”

“是么。”百里青勾住她纤细的腰肢,抬头望着她,幽深的魅眸里闪过魅色幽沉,薄唇含笑:“比起姻缘来,为师倒觉得和你之间更像是有奸情。”

西凉茉笑了起来,水媚的眸子里仿佛一潭碧水,落满了细碎的花瓣,荡漾开深深浅浅的涟漪:“唔,既然如此,身为奸夫,你不觉得该为我多做点美味,也好勾引住我的胃口呢,不让我去外头打野食?”

说着,她低头在他精致的唇角上轻舔一下,将残余的水晶饼渣卷入胃里:“唔,就这个味道就很好了,梅花的味道很香。”

百里青一顿,有些危险地眯起眸子,声音略带沙哑地道:“你是不是说反了,该被满足胃口的是为师才是,不过……。”

他顿了顿,忽然一手扯开她跪在自己膝上的双腿,略粗鲁地将她往自己腰上狠狠地一扣,另外一只插进她柔软的发丝里,扣住她的后脑,将她的脸朝自己按了下来,霸道地攫住她柔软的唇:“不过,为师倒是不介意满足你下面那张饥渴的小嘴。”

西凉茉被他按了一下,腿心一下子跨开,最柔软处一下子撞上他某处坚硬,她忍不住背脊一颤,身子一下子就软了。她有些无力地攀附住他的肩头,很想咬牙切齿地驳斥他,你才饥渴,你全家都饥渴!

不过……

不过,他的薄唇太柔软,不过,他的技巧太过高超,不过,他唇间还有那些芳香馥郁的梅花花香太迷人,像一翁上好的梅花酒,所以她完全没有办法让自己保持清醒。

好吧,饥渴就饥渴罢。

孔夫子有云,食色性也。美色当前,焉能不食,焉能不用?

有纤长白皙的手指慵懒地一抬,勾落窗边幔帐,轻纱飞扬,遮盖去了临水的小轩里缠绵的春光。

西凉茉微微眯起眸子,眼神氤氲,雪白肩头和胸口柔软上不时落下一点子细碎的雪花和腊梅,然后被紧紧箍住自己的美人舌尖吮走,顺带点燃无数的情欲之火,将她所有的理智都放进了房里那炉子里慢慢地煅烧成一团靡丽的火焰。

她慢慢地闭上眼,只听见细碎的飞雪与腊梅不时从那薄薄幔帐之间飞落进来,沾染了暗暗的幽香,混合少女细微的轻吟,男子的性感的喘息,在小轩炽烈的炭炉暖意里慢慢烘焙成迷人的不属于人间的靡靡芬芳,悄然从那幔帐之间飘逸出去。

有数道隐没在暗处的黑影悄无声息地随着幔帐落下,悄然退开了一些,留给那一对璧人空间。

远远的宫阙之中,亦有人静静地坐在临水小谢之中,伸出的手中,落了细细碎碎、晶莹剔透的雪花和满满一捧浅粉色的腊梅。

他看着手中腊梅,淡淡地道:“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遥知不是雪,为有暗香来。”

“主子,这北地天太冷,您可要千万小心,若是感染了风寒,可怎么好,您肩头的伤可还没有好。”章姑姑看着自己的主子略显苍白的脸,不由心疼地道。

百里赫云微微一笑,深沉的眉目之间带了轻渺不可捉摸的笑意:“好不了,也就不好了罢。”

章姑姑颦眉,咬着唇角上前一步:“陛下,您可千万保重龙体,西狄百姓可都指望着您带着他们走向昌明兴盛。”

自家的主子,从十几岁出头就被册封了睿王,后来为了西狄一路西南平海盗,北上征天朝,功绩赫赫,在朝中主持按察御史院的时候,更是顶住各方压力不知为多少冤案平反,每每离开巡视地的时候,都有民众送上万民伞,民间早早就送了他昌明王的别号,反而让原本睿王的称号不为寻常百姓知道。

更因次遭到其他皇子和王爷忌惮、怨恨,硬生生地将太子爷的死扣在主子的头上,想要害自己主子,最后还是逼着主子最后不得不对他们动手。

如今主子好容易众望所归的成为西狄之主,她不会让主子就这么折在天朝。

百里赫云看着她,淡淡地道:“姑姑放心,我的伤每日有按时换药,只是我一生之中不曾得见北地之雪,当年我们百里家也是前朝皇族,被逼流亡南蛮,所有人不都希望有朝一日能光复我朝,南地无雪,从开国之太祖到真元大帝不都写下了多少咏雪、念雪之诗词,所以我不过是提前来看看这里的雪罢了,若是光复我朝失地之后……。”

他顿了顿,将手中雪撒回结冰了的水中,眸光幽凉,却没有再接方才的话,而是莫名地换了话题:“你看这雪,从苍天而落,干干净净,来复来,去复去,只余一身空空净净,方是我所大愿。”

章姑姑看着他高挑苍凉的背影,眸光有些模糊,心中深深地叹了一声,有莫名的凉意从心底蔓延,忽然道:“爷,可是喜欢那个飞羽督卫?”

他顿了顿,淡漠地道:“不,我只是觉得她很特别,和我见过的女子都不一样,只是,我想当年父皇看着母后大约也是不一样的,只是,时光荏苒,相处长久,再不一样,再特殊的女子,也会在权势浸淫之中,变成一样的眉目罢了,何况……。”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讥讽的笑来:“何况,那位飞羽督卫,从来都不屑掩饰她对权势之热爱,不是么?”

否则,他实在不能理解一个女子,会出于什么原因嫁给一个太监。

即使他看见她看九千岁的眼神有一种让人心悸的奇异光芒,也不能否认百里的容貌之魅惑与身上的那种特殊的魅力,但是……

他眸光幽冷,没有再说话。

章姑姑看着他的背影,心中却暗自下了一个决定。

不管是什么都好,只要被主子看在眼睛里的,她都一定会想法子给主子弄来。

——老子是华丽丽的分界线——

香兰殿。

银丝碳的小炉子上支着一只精致小巧的香油炉子,香油炉子里有数片粉红色的花瓣,飘散出幽幽的牡丹花香气。

“最近满院子的腊梅都开了,那香气只怕又让公主烦恼了吧。”祭月一边拿小扇子扇着炉子里的火炭,一边有些担心地看向一边的软塌上半躺着的贞元公主。

说起来,自家公主已经快两个月没有踏出殿门一步了,整日里就窝在这香兰殿中,连内侍监的人送来的炭火都一日差过一日,份例更是不用说了。

自家公主殿下对梅花过敏,要请个太医过来吧,那些太医院的还推三阻四的,还好有宁王殿下得空了往后宫来,才带来了太医和去敏的牡丹香油。

“嗯。”贞元公主懒洋洋地半合着眸子,看着那香油炉子里的香油也不知道在想什么,有些心不在焉的模样。

“公主,听说二皇子,不,陛下也便已经住进了宫里,要不,咱们干脆趁着结盟的时候,就让陛下主持婚礼,把您和宁王的婚事办了罢?”祭月一咬牙,一鼓做气地道。

如今都是公主妾身未明,才会被这样轻慢,若是成了宁王妃,谁敢怠慢她们?

贞元公主抬起长长的睫羽冷冷地看了她一眼,轻笑:“怎么,难道你忘了十年前咱们在岛上和宫里过的是什么日子么,如今有炭火,有精美吃食,还不至于连果腹之物都没有了,你就已经无法忍耐了么,未免耐力太差!”

祭月扇着小火炉的手一顿,随后脸色有点发白地道:“公主殿下,是祭月太过贪心了。”

贞元公主直起身子,走到了窗边,心不在焉地伸手撩起了帘子,看着窗外纷飞的雪,沉吟道:“百里赫云居然来了,哼,他也算是够大胆的了,只是他这一次贸然而来,还被西凉茉和九千岁给‘请’进了宫里,倒是真与他寻常做事的风格不符合。”

她顿了顿,沉吟道:“也许,本宫该找个机会去和西凉茉见一面了。”

第十五章 谁家求嫁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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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您……您这是打算要见千岁王妃,您……您忘了她上次……。”祭月一惊,顿时有点担忧地看着贞元公主。

那个千岁王妃实在太凶狠恶毒了,而且身手又很好,根本不像个女人,公主只怕会吃亏。

贞元摇摇头,眯起眸子:“本宫自有分寸。”

……

西凉茉被人从床上摇晃醒了的时候,已经是第二日午后了。

下雪的数九寒天,她还是更愿意窝在床上,但是却不得不起身迎接某位不识趣的贵客。

“您真的要这个样子出去,好歹梳个好看齐整点的发髻。”何嬷嬷看着西凉茉随随便便地裹了一件软绒披风打着哈欠就往外走,忍不住颦眉就想伸手去把西凉茉给抓回来。

何嬷嬷,如今已经是尚宫,统领手下三千宫女,看着自家小主子这副邋遢模样,愈发地不能容忍,尤其是还要出现在敌国的皇帝的面前,这不是丢脸么!

西凉茉看着睡眼惺忪,但是动作却滑溜得跟只泥鳅似的,只手腕看似不经意地一抬,就避开了何嬷嬷的手,转过脸笑嘻嘻地道:“呀,嬷嬷就不必操心,那位爷连我七日不洗头的模样都看过,我也见过他狼狈得要死的样子,我懒得在他面前装大尾巴狼呢。”

随后,施施然地出了门。

只留下一脸无语的何嬷嬷和她领着的几个手上拿着各种衣衫首饰的大宫女身边。

白珍捧着西凉茉吃完的食盒走过何嬷嬷身边,柔声安慰:“嬷嬷,郡主随性惯了的,何况那位如今说好听了是做客,说难听了,不过是个阶下囚罢了,郡主懒得折腾也就随着郡主去罢了。”

何嬷嬷看着白珍,随后有些无奈地摇摇头,苦笑:“正因为不是什么亲近的关系,所以才应当客气点儿,你觉得咱们千岁爷会希望郡主在那位面前很随性么,那日从腊梅山庄回来,爷就瞅着心里有些不悦。”

白珍沉默了一会,摇摇头:“唔,按着爷的性子,恐怕不会。”

她顿了顿,又小声道:“不过我瞅着郡主这几天和爷如胶似漆的,郡主已经很刻意地和那位西狄的陛下划清界线了不是。”

何嬷嬷轻叹一声,暗自道,算了,年轻人的事情且由着他们去罢了。

“什么风把陛下给吹到我涑玉宫来了?”且说这一头,西凉茉出了正殿,毫不避讳形象地打了个大大的哈欠,然后整个人都窝进了软绵绵的铺了白狐狸皮的软榻上。

百里赫云今日也换了一身锦貂大氅,头发都束在了通天紫玉冠里,倒是愈发地显得他面如冠玉,飞眉凤目,秀逸非常,一身帝君沉稳气势,让人不由自主地变会在他面前恭敬起来。

当然,那些人里绝对不包括西凉茉。

百里赫云身边跟着的长日和长年看着西凉茉一身素衣简袍,头发也随便地用一根发带松松垮垮地绑在身后,竟似连个发髻都不曾挽起,心中顿时就不悦起来,暗自恼怒西凉茉对自家主子的轻慢,若是在西狄国内,早就让人把这无礼又粗鄙的女子拖下去砍了。

“很想把我拖下去砍了,治个大不敬的罪名?”西凉茉忽然懒洋洋地单手支着脸道:“可惜呢,这里是天朝,不是西狄,正所谓客随主便,所以不好意思了,只能让你们失望了。”

长日和长年心中不由一惊,见鬼似地看着西凉茉,只觉得这个臭丫头怎么会连自己在想什么都知道得一清二楚,难不成会读心术不成!

“不得对飞羽督卫大人无礼。”百里赫云淡淡地出声,随后冰凉深沉的目光扫了他们一眼,长年和长日立刻垂下头,恭敬地道:“是!”

百里赫云看向西凉茉,目光在她一张莹白娇嫩的俏脸上顿了顿,她整张俏脸陷在柔软雪白的狐狸毛里愈发的看起来吹弹可破,肌肤剃头,一头如云黑发松散慵懒的半垂在肩头,愈发显得别有一番腊梅依雪出墙来的慵懒娇憨的风情。

片刻之后,西凉茉似乎察觉了他的目光,懒洋洋地瞥了过来,百里赫云方才从容地道:“数日不见,督卫大人精神似乎倒不如在腊梅山庄时候精神了。”

西凉茉听着他这话里有话,便勾了下唇角,懒洋洋地捡了一枚冬日里罕见的暹罗进宫的婆罗石榴一边慢慢地剥,一边道:“那是自然的,腊梅山庄里得日日打紧了十二分的精神与您这样的人物周旋,回了自己家,自然难免要松懈一些的,日日都跟在腊梅山庄里那么‘精神’,铁打的人都受不了。”

百里赫云目光淡淡地地一笑:“是么,看起来与我相处,让你很紧张。”

西凉茉总觉得他话里带话,听着颇有些不舒服,便淡漠地道:“怎么能不紧张呢,若是不能请到您来上京做客,岂非平白废了我那日在风露阁里下的许多功夫。”

百里赫云一顿,声音有些冰冷:“原来在风露阁里,督卫大人就已经如此费心思了,真是荣幸。”

长年和长日两个心中早将西凉茉的卑鄙阴险给骂了个狗血淋头,只脸上不敢表露,而只能狠狠地瞪着她。

西凉茉似笑非笑地看着百里赫云:“不知陛下来寻我有何指教,莫不是只为了风露阁之事而来么,那我也只能说声抱歉,各为其主了。”

风露阁是西狄人在天朝最大的秘密联络点,也不知道经营了多少年了,如今毁于一旦也就罢了,整个上京他们的暗线全部都因此拔出萝卜带出泥地被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一网打尽,只怕百里赫云他们都心疼得滴血了。

百里赫云看着西凉茉一脸毫不掩饰的幸灾乐祸,眼里寒光幽凉,冷淡地道:“好一个各为其主,可惜明珠暗投,这腐朽天朝可值得你为之卖命。”

西凉茉单手支着脸,看着百里赫云轻笑:“人人常说,卿本佳人奈何从贼,又怎知就算从贼,也是佳人心甘情愿,因为这里有人值得我守护,就算不得明珠暗投。”

百里赫云这人不喜欢用些显示自我身份的称谓,但是这却并不代表他容易接近和相处,那种天生的居于上位者的沉稳气势反而因为这种看似亲近,实则疏远的称呼,愈发地让人不敢在他面前露出轻狂模样。

“守护的人?”百里赫云顿了顿,随后放缓了神色,淡淡地道:“是啊,守护的人,你我都有想要守护的人,所以,这一次,我亦是为和谈而来,不是么?”

西凉茉微微勾了下唇角,将手里的婆罗石榴晶莹剔透红宝石一样的石榴籽放了一颗在嘴里,品尝它的甜味方才悠然道:“您若是真为了和谈而来,那么且听西凉茉一句话,咱们也不知道这合约能签多少年,就算签了几十年,也不知道咱们之间谁会率先撕破合约,只是既然彼此如今都有需要休养生息的时候,何必斤斤计较,且随性签了就是。”

“督卫大人,你这偏颇之意倒是太过明显了,你可知道你那位九千岁是怎样狮子大开口的。”百里赫云面色一冷,淡漠地道。

西凉茉轻笑,将剩下的石榴籽全都拢在一只精致的白玉碟子里之后,才慢条斯理地道:“正所谓愿赌服输,您既然已经不请自来,先做客,给主家留下些礼物,难道不是应的礼节么,何况我们只是要你些水师大船和一些米粮过冬罢了,也不是没拿银子买不是,何必说得那么难听,再说了,我到底是天朝的飞羽督卫,难不成还会偏帮着外人么。”

虽然阿九给的银子少了点,但总归是真金白银。

她顿了顿,又道:“就算您在这里真的有个什么三长两短,首先遭殃的必然是你们国内,难不成你觉得百里素儿会是一个比你还要优秀的帝王,又或者打算靠着太后娘娘垂帘听政,支撑起那个庞大而充满着虎视眈眈者的帝国么,只要您去了,怕您母亲的位子也坐稳不了几年了。”

这话里已经是毫不掩饰的威胁之意。

百里赫云看着她,眸色冰凉而深邃,片刻之后,方才冷冷地道:“西凉茉,你倒是够直接的。”

说话间,他眉宇之中已经凝上了冰冷的寒霜。

西凉茉直视着他,轻勾了下唇角:“我不过是看在你我到底算是有些交情的份上才说得直白些,若是您喜欢那些虚头巴脑的,我也可以说些迂回好听的话呢。”

百里赫云神色莫测地看着她,忽然起身,淡漠地道:“既然你说你是这里的主人,那么作为主人是不是应该带客人去周围转一转,欣赏一下你们天朝的风景呢?”

西凉茉看了看天色,打了个哈欠,毫不犹豫地道:“不去,天太冷了!”

百里赫云大约从来没有被人这么直接地拒绝过,顿时身子一僵,转脸冷冷地睨着西凉茉:“这就是你们天朝的待客之道么?”

西凉茉点点头:“唔,要不我让其他人陪你去好了,这种大冷天,睡觉是最好了,真不明白雪有什么好看的,我倒是更喜欢一望无际的湛蓝大海,晒晒永远充足的阳光,唔,还有沙滩,方才是人生的美事。”

百里赫云看着她,神色里有些奇异:“你去过海边?”

西凉茉立刻有点不知道要说什么,毕竟去海边已经是上辈子的事情了,说起来正是因为上辈子是南方人,所以对于北方这种寒冷的冬天还是不甚喜欢,但是天朝并不靠海,所以……

她顿了顿,漫不经心地微笑:“只是山海经之类的异志杂记看到过罢了,所以非常向往。”

百里赫云冰冷的神色略微有些缓和,随后道:“嗯,天气好的时候,风平浪静之海,确实很美,若是有机会,你倒是可以去看一看,会不虚此行。”

西凉茉倒是毫不犹豫地点头,神色间有真实的向往,甚至怀恋:“唔,好!”

百里赫云没有想到她答应得如此干脆,倒是一点不客气,不由沉默了一会,方才轻笑起来:“原来我们都身在福中不知福,汝之砒霜,吾之蜜糖。”

他想看雪,她却想见海。

“嗯,彼此身处围城之中罢了,进去的人想要出来,出来的人想要进去。”西凉茉轻笑。

“围城?”百里赫云沉吟了片刻,随后道:“倒真是这个理。”

随后,他看了看天色,悠然地道:“既然请不动督卫大人,那么我也只好去走一走了,告辞。”

说完话,他转身便率先向门外走了出去,长日和长年冷冰冰地朝西凉茉一拱手,随后也跟着离开。

西凉茉看着他们的背影,慢悠悠地又沉回了柔软的狐狸皮里,轻声嘟哝:“勾心斗角,累死个人了。”

一边领着二等丫头们伺候着的白蕊有点不解地看着西凉茉:“这位西狄的陛下就只是过来请您带着他去逛逛园子而已么?”

西凉茉捧着暖暖的热茶喝了一口,在蒸腾的雾气间,眯了眯眼:“逛园子?百里赫云就算真有那般好兴致,也不过是在探了些我的口风之后,才有那样的心情罢。”

白蕊一愣:“这是什么意思?”

西凉茉淡淡地道:“西狄的造船航海之术最为发达,听说早几年就新从西洋引进了不少造船和火炮的新术,千岁爷问他们要的就是那样的船,还有他们最近新弄了一种粮食,一年三熟,这两年成果显著,改善他们西狄人总要依赖航运和向咱们购买粮食的情况,所以才能让西狄人有了足够的自信北伐,这种粮食稻谷如今只有特许的农庄才能拥有,千岁爷这一次问的就是要这种粮食和他们的谷农。”

白蕊一震,就算她并没有什么太多的政治见解,却也知道这些都是一国看重得核心之秘密,怎么会轻易给人?

西凉茉轻叹了一声:“所以,这才是难点,有些东西是千金不换,你家千岁爷也不是个会求人的,他只会想尽法子逼迫对方不得不依照他的话去行事,但是今儿这一位西狄的陛下,却不是个好相与的。”

这半个月的时间,百里青睡在太极殿东暖阁的时间不少,估摸着就是和这位你来我往的交锋当中。

只是如今怕是陷入了僵局,而这一位也绝对不是个省油的灯,却一样被百里青逼迫得没法子了,所以今儿才忽然想起来她这里一趟,看看有没有什么突破口。

“方才字字句句,你以为不过是寻常聊天,却已经不知道你来我往过招了几回,所以你家主子我才觉得心累呢。”西凉茉又忍不住打了个大哈欠。

昨夜阿九心情有点不好,抱着她折腾了许久,虽然……唔,鱼水交融的滋味确实很好,但是贪欢太过的下场就是她真的一直很难清醒,一直很想睡觉!

“那如今呢,您觉得如今结果怎么样了?”白蕊闻言,不免有些心悸,想不到方才那些看似主子们的闲聊里头,竟然还有如此多的门道。

“不怎么样,且看他自己是不是想得通了,有些时候,有些事儿不是讲面子的,只有都略退一步才是圆满。”西凉茉轻叹了一声。

“圆满什么?”一道凉薄悦耳的声音在西凉茉身后响起。

“千岁爷。”白蕊立刻知趣地退到了角落。

来人一双长臂一揽,将西凉茉给捞起来,抱到了自己的腿上。

西凉茉慵懒地把脸蛋搁在他的肩头,轻笑:“你怎么这个时候过来了,可是因为百里赫云过来,所以过来吃你搁在这里的醋来了?”

她顿了顿,有点恶劣地道:“你最近和他呆在一起的时间可比和我在一起时间还多,又或者是你看上他了,过来给我这大妇引见你的新欢?”

百里青伸手揉了揉西凉茉纤细的腰肢,阴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幽光,轻嗤道:“你这丫头,真是被我纵容得愈发地口没遮拦了,在这么下去……。”

“再这么下去,只怕我就要欺师灭祖了不是?”西凉茉笑嘻嘻地半直起了身子,勾住百里青精致的下颚,一本正经地看着那张艳魅精致的面孔,大剌剌地道:“说起来,我早已经已经欺师灭祖了不是,唔,前两天我可是一直在上面压着师傅你呢。”

她很刻意地加重了前两天和师傅两个字。

百里青乌沉的眸子里闪过诡迷的光,轻嗤一声,有些不自在地捏住她轻佻的手:“你真是欠收拾了……。”

前两日,他心情不太好,让人从地窖里拿了醉红尘过来,原本只想喝一点,不想一不留心喝多了,有点失态,正巧被这只小狐狸过来的时候撞见,竟让她戏弄了一番。

西凉茉正想得寸进尺地说点什么,忽悠他再喝一次醉红尘,不想却忽然听见外头白珍拔高的声音:“贞元公主殿下,这天冷雪滑的,怎么您就过来,您身子可好些了?”

西凉茉和百里青互看一眼,随后便极有默契地双双起了身。

“你先进屋去用点心,晚点,我再进去。”西凉茉对着百里青道。

她再大方,也不喜欢觊觎自己男人的女人三番两次地用迷离的目光盯着自己男人。

百里青淡淡地点头,转身优雅地进了内殿。

西凉茉则好整以暇地继续坐在大厅里等候着下一位访客。

贞元公主被白珍引进来之后,只对西凉茉笑了笑,各自行礼坐下。

“这等天气,公主怎么来了?”西凉茉看着她问。

贞元公主看了看门外,忽然道:“想来是我那二哥哥刚刚走罢。”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点点头。

贞元公主看着西凉茉,忽然微微一笑:“贞元此来是希望千岁王妃能为贞元主持和宁王的大婚之事。”

西凉茉一怔,狐疑地看向贞元,这个女人不是一直都拖拉着不肯嫁给宁王么,怎么今日竟然主动求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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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贞元旧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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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主殿下,这是想通了,还是忽然换了个人来中意呢?”西凉茉敲着二郎腿,懒洋洋地继续剥她的石榴籽。

真元公主看着西凉茉微微一笑:“难道本宫一直所要嫁的人不都是宁王爷么,宁王爷温文尔雅、俊秀斯文,谁能不中意宁王呢?”

西凉茉轻笑了一下:“这可说不准。”

她随手捏了一颗婆罗石榴籽放进唇里,微微眯起眸子:“比如这石榴,大部分人都觉得味道酸甜可口,但是有些人便不喜欢,只嫌太酸,或者太甜,喜欢些重口味的,也是有的,特别是南方人,说不定就觉得桂花糯米糍不够味道,要吃那蜀地重口味的辣子肉。”

尤其是她家这只师傅,更是辣子里头的极品货色,如今还是个太监身份,就沾染上贞元了,谁知道以后怎么样。

贞元公主看着西凉茉笑容顿了顿,随后神色淡了些:“喜欢吃辣子,不过是因为涂着嘴上香些,若是要对胃好,还是吃些清淡的养胃,何况辣子肉吃多了会上火,我生于西南,却也还是更喜欢吃清甜的桂花糯米糍呢。”

西凉茉看向她,眸光幽深,随后不可置否笑了笑:“是么?”

白蕊默默地嘀咕,这两位谈笑间,两个位高权重的男人就变成了两种味道的食物,也不知道他们听了对自己的形容会作何感想。

贞元公主看着她淡淡地道:“如今本宫来请千岁王妃您为本宫主持婚礼,不就是最好的证明么,贞元并不是傻子,情窦初开的无知少女,有些辣子沾染不得,还是知道的。”

何况这辣子对她如此冷酷,她也不是那些情窦初开愚蠢的少女,见了男人便疯了似的也不管对方到底喜不喜欢自己,便巴巴儿地贴上去。平白沦为别人的笑谈。

西凉茉看向贞元公主,并没有说话,仿佛在评估她说的话有几分可信度。

贞元公主索性挑明了话题,看向西凉茉直截了当地道:“九千岁那样的男人,喜怒无常,原本就是个难伺候得,若是他放在眼里的人,便还有好日子过,但若是他不放在眼里的,巴巴儿地贴上去,只怕会被他踩在脚底慢慢地磨,任由你在脚下粉身碎骨,血泪交融,他却只觉得你痛苦的姿态是极好,尚能博他一笑。”

她顿了顿,有点无奈地苦笑:“而能被他真正放在眼里,捧在手心的,只怕就是你了。”

这也是她的血泪教训。

这两个人虽然看似完全不一样性子,但本质上都是一样凉薄却又冷酷,所以才能相处无碍吧。

贞元公主这番话虽然算不得推心置腹,但也算是真心话了。

西凉茉看着她一脸郁闷的模样,心中有点好笑,但是却同样对于贞元公主这般直率和她的清醒感到微微的诧异,毕竟能如她一般迅速地从对一个人的迷恋里抽身而出,并不是什么很简单的事情。

而且……

“看样子,公主殿下,果然是个聪明人,对千岁爷的为人倒是很了解。”西凉茉又含了一颗石榴籽,挑眉轻笑了起来。

这一位公主殿下眼睛倒是利得很,将百里青那种恶劣的个性看得那么清楚,估计当初在雪地里没少吃百里青给的苦头才是。

贞元公主看着西凉茉,忽然道:“本宫说这些只是希望千岁王妃从今往后不会对本宫生出误会来,宁王人怎么样,本宫心中还是有数的。”

西凉茉放下手里剥好的石榴,看向她,淡淡地道:“如果公主殿下真的如您说的那样,自然是好的,只是我认为这个世间误会这种事情,也许更多是人为,若是不想别人误会,自然不要去做那些引人误会的事情,否则何来如此多的误会?”

贞元公主看着西凉茉,心中暗自叹了一声,这位飞羽督卫果然不是个好相与的,竟是这般油盐不进,软硬不吃,她沉默了一会,不知在犹豫什么,最终还是道:“不知贞元请王妃做个主婚人的事情,王妃考虑得怎么样了?”

西凉茉睨着她,忽然轻嗤了一声:“做个主婚人自然也不是什么大问题,只是不知公主殿下嫁过来以后,是我们天朝的宁王妃呢,还是西狄的贞元公主,或者想做个娘家夫家都左右兼顾的人呢?”

贞元料到了西凉茉定会就此事来问她,她咬了咬唇:“若我说我也不知道,所以才来王妃这里求教呢?”

此言一出,不光是西凉茉手上动作一顿,就是一边的白蕊也不由对着贞元公主侧目。

谁人不知道贞元公主自幼在西狄明孝太后身边长大,而如果不是明孝太后的亲信,怎么会派她来和亲,而她在来到西狄之后的表现,也完美地体现了什么叫——身在曹营心在汉。

如今却在西狄皇帝陛下‘访问’天朝的期间,表现出这种茫然彷徨的模样,一副动摇为难的模样,是不是太过不合常理了?

西凉茉单手支着脸颊,水媚的眸子幽幽冷冷地看着贞元公主,看得贞元公主只觉得心中一片凉飕飕的,仿佛能看到人心最幽暗的角落一般,让她差点下意识地别开脸。

“为什么,给我一个合理合情的答案。”西凉茉淡淡地道。

贞元迟疑了片刻,她想保留些什么,但是西凉茉的,声音不揾不火,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力量,让她忽然觉得这是她的第一次机会,也是最后一次说实话的机会,如果这一次,她不能给出让她信服的答案,那么下场就只有一个——成为西凉茉迟早要除掉的名单中一员。

所以……

贞元公主一咬牙,索性也不再自称本宫,只冷冷地道:“因为,我根本就不是明孝太后的所谓心腹,不过是她手上的一个棋子罢了,她是害死我娘亲的凶手,我怎么会心甘情愿成为她的心腹,我亲眼看见她让人勒死了我的母亲,只是她以为我还小,又睡着了,就什么都不知道,为了在父皇面前做出那种贤德善良的模样才将我养在了她的名下,给我一个所谓嫡出的名分,但她何曾真正将我当成她的女儿,甚至连心腹也不是,否则就不会轻易将我拿出来和亲了。”

西凉茉看着她,贞元公主妩媚狭长的眼睛里已经是一片腥红,甚至隐约有泪光,没有任何避讳地看向西凉茉。

西凉茉淡淡地道:“你应该知道,这个理由并不充分。”

贞元浑身一僵,随后有些不可置信地看了看西凉茉,最终还是一咬牙,紧紧地扣住了自己的衣袖,冷冷地道:“而且从在西狄开始,她为了拉拢那些武将大臣,就一直私下将我送给那些迷恋我的美色,恶心至极的男人享用,她答应过我等到二皇兄登基之后,我就不再需要不断地出卖自己向人强颜欢笑,而且我会在自己未来上拥有足够的自由,因为我将会是……。”

贞元顿了顿,咬牙切齿,又满是讥诮一字一顿地道:“因为我将会是西狄的有功之臣!”

她说出这些字的时候,美丽的大眼睛里除了泪光之外全是无限的森冷和勃然的恨意,目光像一把淬了毒的刀子。

这些话说出来后,殿内一片沉寂,满是压抑的气息。

许久,贞元仿佛才从自己的回忆和梦魇之中清醒过来,随后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方才沉静了下来,冷冷地道:“我原本一直在观察,观察你们是否有足够的能耐与百里赫云抗衡,毕竟再西狄那么久,我见识过他们母子的手段,虽然不想承认,但是光凭借我自己的力量是没有办法向他们报复的,尤其百里赫云确实也算得是一个极为出色而强大的男人,这样的男人,到目前为止,我只看到过一个人能与他抗衡,也许比他还要强大,就是——千岁爷。”

“所以这么说,一开始,你对千岁爷表现出来的好感,只是为了想要勾引千岁爷,利用千岁爷为你讨一个公道,或者说向西狄的皇帝陛下和太后复仇么?”西凉茉微微勾了下唇角,神色莫测地道。

贞元摇摇头,自嘲地一笑:“这只是其一,我对千岁爷确实非常有好感,如果能得到他的青睐,又能助我,有何不可?”

“公主殿下倒是算盘打得叮当响!”白蕊到底沉不住气,讥诮地道。

这个女人真是卑鄙又可恶,自己不好,就想把算盘打到郡主和千岁爷的头上么。

刚开始还觉得她可怜的白蕊,现在只觉得贞元公主真真儿活该!

贞元公主垂下纤长的睫羽,淡淡地道:“既然千岁王妃想要听实话所以我便说了实话,如果因为而受到惩罚,我也无话可说,但是我不会为自己原本要做的事情道歉与后悔的。”

“你……。”白蕊恼火地想要说什么,却被西凉茉阻止了。

西凉茉看向贞元勾了下唇角:“所以呢,你现在放弃了很难打交道的千岁爷,打算重新换一个更好利用的宁王殿下么?你把你的秘密告诉了我,若是我告诉了宁王,你觉得你还能嫁得成宁王么,一个不贞洁的公主?”

贞元神色一凌,咬着唇角道:“我不否认跟宁王殿下的交往有并不那么简单的考量,但是我需要一个庇护,即使不能复仇,但是至少要让明孝尝试到后悔的滋味之后,我也还能平安地生活下去,而在我没有确定自己一定能得到最安全的庇护之前,我是不可能背叛明孝的,因为我比谁都知道什么叫风箱里的老鼠,两头受气。”

她顿了顿,看向西凉茉,眼底有黑暗幽沉而又难以言喻的神色:“那种只是想要活下去却不得不付出太多不该由自己付出的代价的滋味,我想没有人比你更明白吧,你能成为千岁爷眼里的人,想必总不是因为千岁爷对你一见钟情吧,从某种程度上而言,我们根本就是一样的人,不是么,只是你的运气好一点,能攀附上一个能给你指路的人,而我……。”

西凉茉看着贞元公主好一会,对方完全不闪避她的视线,而是直勾勾地看着她,西凉茉忽然轻嗤了一声,勾了勾唇角:“一样的人?啧,我可不敢与公主殿下是一样的人,不过,不得不说你的理由还是打动了我,那么,如果你想让我认同你的投诚,是不是应该有一点投诚的诚意呢?”

贞元公主看着西凉茉好一会,眼中有幽幽凉光一闪,随后咬着唇角道:“我知道你们想要什么,我可以帮助你们达成你们的愿望,但是我有一个条件。”

西凉茉看着她,挑了下眉:“什么条件?说说看看。”

贞元盯着她,目光里闪过一丝阴狠与恨意:“如果有可能的话,替我杀了百里赫云。”

“你这么恨他?”西凉茉挑眉看向贞元。

贞元却垂下眸子,冷漠地道:“不,我谈不上恨不恨他,但是,他是明孝的支柱,如果他没了,那么明孝根本在那位置上坐不了几年,迟早会被拉下神台,那个百里素儿根本是个不成器的,说不定第二天就被人斩杀和取代了。!”

西凉茉忍不住轻嗤,讥诮地道:“果然,得罪一个男人会让人痛不欲生,而得罪一个女人,特别是得罪一个聪明的女人,只怕会生不如死还真是至理名言。”

明孝太后大概不会知道自己一手养大的少女已经成为她背上隐藏最深和最尖利的那一枚芒刺吧。

但是西凉茉还是淡漠地道:“正如你所说的,百里赫云倒也算是个惊才艳绝的人才,如果我们可以轻易地将他拿下擒获甚至除掉,那么还有今日这一些举步维艰的谈判么?”

阿九不希望她参合到男人之间的角逐斗兽场,她尊重他,所以她这大半个月都在休养生息,没有参与到前朝的那些你来我往,逐步维艰的谈判机锋之中,但是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她一样有自己的方式去了解一切事情的进展。

所以今日即使看见百里赫云的突然到访,她也一样能让他没有法子在自己身上寻到突破口,并且能略引导他的思路往对自己这一方好的方向转去。

而贞元公主今日提出来的这个要求,在这样的背景之下听起来极为忙缪可笑。

贞元闭着眼叹了一声,手指扣紧了手里的帕子道:“我没有指望你们能在明天就杀了百里赫云,我所说的是,在西狄这些年,我一样有经营自己的人脉,可以为你们的人在西狄做个内应引路人,在一切归于平静之后的一两年,再骤然发难,我想这应该把握更大些,而且也怀疑不到你们的头上来。”

她顿了顿,咬着唇角道:“这点时间和耐心,我还是有的,毕竟要扳倒他们并不那么容易。”

西凉茉看着她,片刻之后,听不出情绪的勾着唇角道:“公主殿下还真是好耐心呢,不过……。”

西凉茉顿了顿,继续道:“所有的东西都是口说无凭,我且等着看您怎么帮我们。”

贞元公主看向西凉茉,眸光微闪,有晨星一般的亮光掠过:“那么,千岁王妃给贞元当主婚人的事儿,您是答应了。”

西凉茉看着她,轻笑:“这倒是不成问题。”

贞元公主仿佛放松了下来,肩膀都微微地下放,呈现出松懈了的姿态,她也笑道:“好,本宫成为真正的宁王妃那一日,本宫会告诉您一切事宜。”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点点头,随后朝白蕊比了个手势:“是了,把这些石榴籽给千岁爷送过去,他最喜欢吃石榴籽了。”

白蕊点点头,端起了盘子朝着房内走去。

贞元公主听着西凉茉这么说,她的瞳孔不由微微一缩:“千岁爷在殿内?”

那么说,她方才说的一切以百里青的功力在殿内都足以听得清清楚楚的了。

西凉茉在二等丫头们端来的铜盆里洗掉手上的石榴汁,一边看着她慢条斯理地道:“怎么,有什么问题么,莫非贞元公主殿下很不希望爷听到你方才说的那些话?”

贞元公主看着她,眼底有极为复杂的目光闪过。

她很想问西凉茉,她是不是故意的,但就算西凉茉是故意的,她又能如何?

这个女子每一次都比她想象的更难以捉摸。

贞元公主有些黯淡地轻嗤了一声,自嘲地道:“不管怎么样,到底是自己倾慕过的人,总不愿意让自己在对方心里看起来那么的不堪。”

随后,她转身便匆忙向殿外而去,等在门外的侍女们都匆匆忙忙地跟着她离开了。

等着让人将贞元公主送走了之后,白蕊从内殿出来,见殿内已经空无一人,便忍不住看向西凉茉,嘟哝道:“那一位贞元公主经历听起来挺可怜的,但是不知道为什么,我总是直觉地没法子可怜她呢!”

白蕊怀疑自己莫非是跟郡主呆在一齐呆久了,已经对太多匪夷所思的事情变得铁石心肠了。

西凉茉却翘着二郎腿,歪在那柔软的狐狸皮上,慵懒地轻嗤:“你觉得那位公主殿下可怜么,说不得,人家还觉得你可怜呢。”

白蕊一惊:“您是说她方才说的那些都是骗人的假话么?”

西凉茉闭着眸子,讥诮地道:“这倒未必,这个世上最能骗人的就是九分真话参杂着一分假话,而这一分假话却又是最致命和关键的。”

她顿了顿,品了口茶方才道:“让自己的女儿去伺候其他人拉拢其他人这种事情也许在民间听起来匪夷所思,但是在高门大阀,皇家内院里也不过是正常得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如果仅仅是因为这种原因而背叛自己原来的主子,尤其是在自己的实力不如自己的主子,又对自己的新地盘完全不了解的情形之下,别人也许会我相信三分,但贞元公主绝对不是这‘别人’之一,而且……!”

她幽凉地道:“而且这位公主殿下的野心可不像她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的简单,只是想要伤害自己的人付出代价……哼,只怕当初答应西狄太后的事情,可未必见得都是对方逼迫呢。”

白蕊一呆,满脸不可置信。

“看样子,你倒是比我还了解这些人呢。”悦耳却显得阴凉冰冷的声音在西凉茉的身后响起。

西凉茉转头过去,正巧看见百里青手里端着一只盘子款步从内殿走了出来。

西凉茉瞅着他手里的盘子,不由一愣:“你都吃完了?”

百里青确实喜欢吃这种果子,自然理所当然地道:“没错,味道很不错。”

西凉茉立刻恼了:“人家剥得那么辛苦,还吃不了几颗,你倒是好,全吃了!”

这大冬天最不爽的就是什么青菜都没得吃,连水果都少了不少,这些石榴也不剩下几个了,她原本打算是借着拿石榴籽进内殿给百里青的有头,刺激一下贞元公主的。

百里青看着她的模样,不由轻笑起来在她身边坐下:“怎么,这就恼了。”

西凉茉没好气地道:“是啊,你的爱慕者要和你的侄儿成婚了,什么感想?”

百里青冷嗤一声,把玩着她的纤纤柔荑,漫不经心地道:“贞元这个小贱人如果说的是实话,倒是真有些用处。”

西凉茉想了想,轻声道:“那恐怕要很快开始筹备婚礼了,至于她说话的真假到时候自然分真晓。”

百里青微微地眯起眼,忽然低头看向西凉茉,转了个话题:“你在作甚?”

西凉茉立刻不动声色地收回自己掠过桌上百里青杯子的袖子,笑嘻嘻地道:“美什么。”

百里青挑眉,拿起杯子优雅地闻了闻,抬起头眸光幽凉地睨着她:“你在我杯子里放醉红尘?”

西凉茉立刻一脸义正严词地否认:“没有,绝对没有!”

百里青冷笑一声:“是么,看来为师鼻子有些问题了。”

西凉茉顾左右而言它:“到用晚膳时间了。”

百里青:“你是不是在饭菜里也做了手脚。”

西凉茉:“……。”

百里青:“今晚我去睡暖阁去了。”

好吧,她只是觉得偶尔百里青这家伙失态的样子,很合胃口而已。

第十六章 密事之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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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宫也不求她全然信我。”贞元淡漠地道,她一路慢行,随后停在了湖边,静静地看着天边一片苍白阴冷的天色和依旧没有完全溶解的封冻冰湖。

祭月看着她,有些茫然,郡主,她竟然将她曾经屈辱的秘密与千岁王妃说了,但是……郡主说的也有些过了些呢。

她抬起头看向天空,眸光幽幽,轻叹了一声道:“这北国的天地这么冷,这么广阔,和西狄完全不同,要在这样寒冷的地方好好地生存下去,就需要得到足够温暖的炉子,我不想再成为一个任由人随意操纵的棋子。”

她顿了顿,随后勾起唇角:“所以,我只要明白千岁王妃和九千岁都需要我,那就够了。”

祭月还是不太明白,郡主总是让她这个伺候了许多年、同生共死的亲信无法捉摸。

“对了,一会子,咱们回宫以后准备一下,然后找个机会出宫,本宫要见一个人。”贞元公主忽然道。

祭月一愣,随后立刻点点头主仆二人一路便向外而去。

祭月走了一会,有点担忧地看着贞元公主,迟疑地道:“公主殿下,您就不怕千岁王妃会把这些事情告诉宁王么?”

贞元公主轻嗤了一声,道:“她如想说,那就说罢了,我倒是宁愿她说呢,只是我认为……。”

她顿了顿,淡淡地道:“她不会说的,她没有那么蠢。”

……

“我是不会把这种事情拿到宁王面前说的,这种女子失贞之事原本我们这些外人无法验证的,就算是验证了又如何?”西凉茉歪在软塌上,一只手拿着热茶懒洋洋地喝了一口,另外一只手慢条斯理地在软塌旁边上画圈圈。

软榻上还有那人温暖体温,可惜了,这样大冷的天,最好不过就是两人窝在被窝里哪里也不去才是,偏偏那人五更天,甚至四更天就起了身子去上朝,如今另外一半软塌上早已经没了拿熟悉的体温。

白珍一边打算去加热茶,一边有点好奇又不平地问:“奴婢看宁王原本是个有些书生意气,剑胆琴心的人,那般自有一段剑胆琴心的人难道就肯将就,和那个失贞的公主成婚?”

她刚说完了,忽然又想起了什么,顿时有点尴尬,讪讪地看向西凉茉。

这个时代,失贞女子依旧还是被世俗眼光所看轻的,但是在贵族之中,因为各种各样原因失贞女子一样会存在,有些是被迫,有些却是自己自愿的——比如自家主子啊。

西凉茉自己当初不就是为了活下去,把自己出卖给了百里青,所以她对失贞女子倒是没有太多偏见,只是她亦能理解白珍的想法,所以她倒是不觉得有什么太尴尬的。

西凉茉淡淡地一笑:“你这丫头倒是脑子里想的事儿多,但是,你应该明白第一、宁王生在皇室,他再有三分意气,却也是个聪明人呢,否则焉能成为仅存活到成年的皇子之一,但有他需要完成的责任,且如今两国朝野都知道贞元公主要嫁给宁王,若是忽然宁王悔婚,没有合理的理由,咱们就会被西狄拿了话柄,等到百里赫云彻底安定了内政,还有什么是比‘悔婚’这个更好的攻打我国的借口呢,难道咱们要把贞元公主不贞之事传扬出去么,就算对方面上理亏,但是丢了这样大的脸,内心里还不知道怎么憋气呢,这梁子岂非更是结死了!”

白珍若有所思地道:“原来这其中还有这么多的门门道道呢,只是……第二又是什么?”

西凉茉起了身子,将茶杯搁在了一边的茶几上:“第二就是若贞元公主是真的处子之身,或者她用了当初和我瞒过司流风的方法一样瞒过了宁王呢,我岂非成了搬弄是非的小人,做实我嫉恨她美色,看她不顺眼,为难她的名声,宁王原本就对贞元公主颇有些顾怜之意,再让她做出这番挑拨离间的样子来,宁王怎么想,枕头风的力量可是不小。”

白珍一听,暗自道,确实如此,上次郡主整治贞元公主的事情,虽然没有什么人看到,看到那几个也不敢随意多嘴,但是这个世上没有不漏风的墙壁,或者是贞元公主自己本身总会想方设法地把这个事情给透露出去,既然已经有了这样的先例在,那么,此后若是再有郡主散播谣言的消息传出来,就会让人很容易相信。

“宁王为人不错,对天朝忠心而且清明敏锐,对咱们也还有大用处,我还是不希望和他闹翻,虽不是怕什么,但是我并不希望千岁爷忙到连一个能为他分担一些的人都没有。”西凉茉轻叹了一声。

白珍闻言,立刻点头称是:“没错,爷已经够辛苦的了,再这样下去,都没有时间和郡主生孩子了。”

西凉茉:“……。”

这个丫头考虑得未免太远了点。

不过,孩子……。

西凉茉摸了摸自己的小腹,有点出神,唔,如果有一个和那只大狐狸精很相似的小小狐狸崽子,听起来倒也不错的样子。

看着西凉茉的动作,白珍笑嘻嘻地凑上去:“老医正说郡主二十的时候就能怀上爷的孩子的,您的双十生辰也快要到了吧?”

西凉茉脸上微微一红,有点不自在地戳戳白珍的额头:“你这个傻丫头,是不是最近思春期到了,却总拿我说事儿,叫白起好好的收拾你才是!”

白珍被戳了额头,一脸委屈地抚着额头:“您才拿我说事儿呢,奴婢和白起那个讨厌的家伙才没有任何关系呢!”

西凉茉轻嗤:“是么,这句话说出去,怕不是还有人要伤心了。”

白珍到底是未经人事的丫头,顿时一跺脚,羞窘地道:“好了,郡主,奴婢要去让人收拾屋子了,还是让白蕊来伺候您吧!”

说着,转身就慌慌张张地走了。

西凉茉看着她的背影,忍不住笑着摇摇头,暗自呢喃,看样子,自己身边的丫头们都自产自销了。

只是这个时候,不论是谁,都不曾想到这人间事,从来都是人算不如天算的。

——老子是分界线的分界线君——

有人得意,自然有人愁苦。

不管敌我双方上峰者是否面和心不和,口蜜腹剑,步步为营,斗智斗勇,在对方阵营里自己安插的棋子若是暴露了,总不会有什么太好的下场。

春雪初融夜,寒锋未退时,正是磨刀霍霍,月黑风高,最妙杀人夜!

“哐当!”

伴随着第一声瓷器破碎的声音响起的是无数的人凄厉尖叫声。

“啊——救命!”

“放手,你们干什么!”

“不要”!

此起彼伏的惨叫与怒喝响彻了整个虞侯府邸。

“奉天承运,皇帝诏曰,虞侯卫富东,结党营私,勾结敌国尖细,密谋杀害太平大长公主……理当抄家灭族,十六以上男子皆处斩刑,十六以下男子并女皆充入官籍坊为奴,流放三千里!”

尖锐冰冷的太监宣令声响彻了整个冰冷华美的院子之间,让整个虞侯侯府的人浑身发抖,他们之中大部分的人甚至不知道虞侯竟然犯下了这样可怕的罪名。

司礼监和锦衣卫的厂卫们早已经团团地围住了虞侯府邸前后,手中斩落无数人头颅的刀光森然。

所有人都被赶了出来,齐齐地在院子里头都跪了一地,大冷天地寒风萧萧,直令他们瑟瑟发抖。

不一会,又听见回廊里头又传来一阵吵吵嚷嚷的声音,锦衣卫的几名厂卫就揪住了一个人的衣领,把他从房间里拖一只不断挣扎的肥狗儿似的了出来。

那肥胖的身子不是这侯府的主人虞侯又是谁?

“放手,本侯爷什么都没有做,这一切都是有人在诬陷我,都是在诬陷我!”虞侯肥胖的面容上红肿一片,估摸着不知道是不是试图逃跑的时候被哪个厂卫给揍的,又或者是逃跑时候从窗口掉下来,摔破了。

但是他依旧不依不饶地死命地大喊冤枉,喊得坐在花厅上首的司礼监监刑的穆公公都心烦了。

穆公公一向是负责处理这些事情,平日里看这样的场面实在算不得少,对于虞侯这样的人,他一向都信奉一件事——说得好,不如做得好!

“虞侯的舌头真真是了得,这么厉害,不如切下来给做一壶酒可好?”

穆公公冷笑几声,随后他身边的几个面无表的锦衣卫厂卫,立刻就按住了虞侯,同时拔出了手中的小刀。

虞侯恐惧地摇头,死命的挣扎,他不相信自己身为靖国公的女婿,有一个那样得九千岁宠爱的大姨子,还能让他真的就这么死了。

他立刻转头看向一边站着的同样面无表,看似低眉顺目的西凉霜大喊:“夫人,去跟他们说你是谁,你是千岁王妃的妹妹,咱们是千岁爷的亲戚啊,你还不快点去向千岁王妃求求情,查清楚到底是谁在诬陷为夫!”

西凉霜站在跪了一片的虞侯家之中本就异常扎眼,何况她还一脸冷淡,仿佛什么都不知道,什么都不在乎的过于平静的模样,一下子就引起了所有虞侯府上众人的注意。

他们都充满了希望一个个地爬过来求西凉霜去向西凉茉求情,请他们查清楚到底是怎么回事,求她请求九千岁放过他们。

西凉霜静静地看着他们在自己面前痛哭流涕,直到看够了,方才看向拿做在上首的穆公公:“公公,辛苦了。”

穆公公看着西凉霜,微笑道:“奴才哪里敢在贵人面前自称辛苦,只是劳烦贵人这些天还和这些叛党逆贼呆在一起。”

西凉霜轻嗤了一声:“那有什么关系,如果不是这样,我怎么能看到他们的这些有趣的表现呢。”

穆公公和西凉霜的对话顿时令场上鸦雀无声,很明显的,这两个人之间有一些是他们不知道的事情,比如——他们的当家主母似乎和这位位高权重的穆公公极为熟悉。

有些被恐惧冲昏了头的,竟也不辨事情的具体情形如何,只觉得心中大喜,觉得有救了,便立刻冲了上去,就想抱住西凉霜的腿求情,但是却忽然被锦衣卫的人一把揪住了领子扔开来,直跌得头晕脑胀,甚至当场就摔断了肋骨,惨叫不已。

而有些机灵点的早已经从两人的对话里嗅闻出不同寻常的味道,警惕又狐疑地来回看着穆公公和西凉霜。

虞侯到底忍耐不住,他满怀希望地看着西凉霜:“夫人,您认识这位公公是不是,快请他帮帮忙!”

西凉霜冷漠地看了他一眼,还没有说话,而穆公公却仿佛极为好心地回答了他的话,轻笑着道:“虞侯除了嘴利,眼也是个尖的,咱家是认识慧贤郡主。”

慧贤郡主?

虞侯家中众人都一脸茫然,西凉霜什么时候被册封为郡主的?

这样大的消息,他们怎么不知道?

“郡主?”虞侯狐疑地问,脸上的肥肉因为疑惑而抖了抖。

穆公公点头轻嗤了一声,随后一抬手,袖子里又滑出了一份明黄的圣旨,开始宣读——“靖国公府邸,西凉氏三女西凉霜,姝秀敏辩,恪娴内则。,敬慎素著,品行纯淑,今日着册为慧贤郡主,赐郡主府邸一座,良田千亩,黄金百两,纹银千两,钦哉!”随后,不等虞侯众人反应过来,又见他取了一份东西搁在了虞侯面前,似笑非笑地用尖利的声音道:“好了,虞侯,您请在这上面签字用印吧。”

虞侯一惊,奇怪地低头看去,却见那上面三个大大的字——合离书!

他仿佛瞬间如遭雷击,不敢置信地看向西凉霜。

虞侯到底不是个蠢物,否则当初也不敢跟着韩尚书、韩贵妃一起干这种叛国的事情,而且还干了好一段时间没有被发现。

如今这样自己全家抄斩流放充入奴籍,而自己的夫人却不但一点不惊惶,而且还与先册封了郡主,又有抄家的司礼监、锦衣卫的恶鬼阉人逼迫着他来签下这分明早就准备好的休书,意味着什么,早已经不言而喻。

“西凉霜——西凉霜——你——你这个贱人——你竟然敢用这样卑鄙的手段害我一家!”虞侯愤怒地瞪着西凉霜,浑身都因为怒火而颤抖起来,脸上的肥肉更是一颤一颤的。

西凉霜轻蔑地看着他:“是的,那是你的一家,并不是我的一家,当初你听信谗言,逼迫我喝下堕胎药,禽兽害死我的孩子的时候,就应该想到,你们都会有这一天的不是么!”

她眼睛里都是怨毒和痛快:“那是你们家的骨血,那就由你们一家人去陪葬吧!”

“你……你……你疯了么,这般残忍!”虞侯最宠爱的二夫人忍不住冲着西凉霜尖叫起来!

西凉霜轻嗤了一声,看向那些跪了一地的莺莺燕燕,淡淡地道:“那就要去问你家侯爷了,他当初怎么会勾结西狄人做下这些事情,问问本郡主可有一个字是冤枉了他的。”

其他的那些莺莺燕燕们全都脸色惨白,谁不知道这个大夫人刚进门的时候还算得宠了一段时日,结果性子刻薄又善妒,到底失了侯爷的欢心,又被底下人算计,沦落得面上风光,底下凄凉,连孩子都没有了,倒是最近这一段时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却又重新入了侯爷的眼,放低了她国公府小姐、千岁王妃的身份。

原来,一切都是她的计!

“种因得果,一切的一切不过是你咎由自取,当初我既不愿嫁你,你既沾了我的身子,却又这般薄情寡义。”

西凉霜冷笑一声,随后双手下移,抚住自己的小腹,咬牙切齿地道:“若是只对我薄情寡义也就罢了,我却是发过誓绝对不让我的孩子再和我一样做个庶出子,受尽白眼,但如今却不想,我连生下他的机会都没有,一切都是你……是你害死了我的孩子!”

说话之间,西凉霜削瘦苍白的脸上浮现出森寒怨毒之色来,连声音都微微地颤抖了起来,她忽然一伸手,从身边的锦衣卫手里猛然抽出长刀来,双手紧紧地握着朝着虞候的胸口狠狠地刺了进去。

“嗤!”

长刀入肉的声音和西凉霜那样决绝又出人意表的狠辣决绝瞬间让所有的人都震惊了,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的情景。

连着虞候爷不敢相信,那个素来尖刻却总是曲意承欢的女子尽然敢拿长刀直刺他的胸部,不相信一个女子失去孩子的痛苦竟然能让她化身屠夫,直到西凉霜蓦然地再将长刀抽了出来,温热的鲜血飞溅上跪在虞候身边的二夫人满脸。

二夫人瞬间瞪大了眼,从喉咙里发出了接近歇斯底里的惊恐尖叫声。

“啊——!”

西凉霜自己的脸色也极为惨白,这是她第一次杀人,所以连身子都是颤抖的,方才不过是凭借着一时间的意气,如今见着虞候满身鲜血,面如恶鬼地捂住胸部,她亦忍不住倒退了好几步,直到撞到了两个锦衣卫,被人扶住,方才勉强算是站住了脚。

她看着虞候捂住了胸口噗通一声倒地,再也没了气息,她瞬间红了眼,仰天凄然地大笑了起来:“孩子,娘为你报仇了!”

众人看着西凉霜只觉得胸口凉飕飕的,随后,西凉霜手一松,“咣当”一声,手中长刀落地,她踉踉跄跄地推开挡在自己面前的锦衣卫,一路向门外跑去。

“公公,您看,这慧贤郡主私下处决了人犯……?”一名的锦衣卫千户低声问穆公公,穆公公摸了摸自己的手指上的扳指,仿佛才从震惊中回神,他摇了摇头,摆了摆手:“得了,不必了,这慧贤郡主原本就是得了千岁王妃特许之人,何况这人犯在谁手上死不也都是个死,不过是……。”

他顿了顿,有些感慨地道:“这弱女子狠辣起来,就是男子也要甘拜下风。”

众人皆默默无语。

穆公公摆摆手,他看了看天,神情也变得冷酷起来,声音尖利地道:“行了,且不说这些废话了,如今时辰要紧,看着天色也不早了,把所有人带回大牢,清点抄查完毕之后,禀报千岁爷,择日行刑,若有反抗者,老规矩,不问何人,就地格杀勿论!”

话音一落,整个园子里此起彼伏的哭声瞬间响彻了整片暗夜的天空。

西凉霜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外走,没有人拦她,厂卫们都知道她是谁,知道她和千岁王妃的关。

所以,西凉霜便一路走到了虞候侯府之外,这个时候已经是深夜了,虞候府身处玄武大街之上,也是个门贵云集之处,寻常就是打更的更夫从这里走过都会被附近权贵圈养的恶犬们吠上一回,但是今日虞候府邸之中如此这般喧哗,却没有一个人探头看一眼,连狗都安安静静地,仿佛长街瞬间就变成死城。

听着那院子里传来一阵阵的凄惨的呼号,西凉霜扶住门楣忍不住一下子就跪了下去,呕吐了起来:“呕!”

她到底不过是个不曾见惯杀戮的弱女子,初次杀人,依旧是受不住那样剧烈的冲击。

就在她吐得一塌糊涂,只觉得胃部一阵痉挛难受之后,泪珠子就再也忍不住一串串地落下,仿佛彻底地放松,又似痛似悔,似解脱,种种难言滋味让西凉霜抱着柱子哭得鼻涕眼泪齐流,哪里还有当初那上京才女的清高矜贵的风范。

直到一方雪白的帕子递了过来。

“哭够了,便重新站起来,今日你已经不再是国公府庶女,也不是拥有十八房小妾的虞候小妻,你已经是忠孝报国的慧贤郡主了,不是么?”

女子低柔而凉薄的声音在西凉霜的头顶响起,她的声音有一种金玉质地的奇异冰冷之感,掠过耳膜之上,让西凉霜只感觉仿佛有什么极为冰冷的东西触碰到自己的心底最软最痛的那一块,她瞬间一个激灵,抬头看向来人。

那人一身靛蓝胸口绣飞羽鬼头的男装锦袍,袍底绣着同色海水暗金流火龙纹,身后是一顶八人抬的步辇,由戴着惨白没有五官的鬼面人扛着,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立在她的身后。

西凉霜愣愣地看着那那人美丽而凉薄面容,那是上位者的冰冷与她从来没有见过的一面,冰冷的夜风吹拂起她束缚在头顶的乌黑秀发,那人一身男装,平肩窄腰,身上有一种夜晚的气息,超越了性别,就像夜晚强大的、美丽的……鬼神。

她有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人。

西凉茉低头看着她,似笑非笑地勾起了唇角:“怎么了,不认得我了么?”

她伸手用手上的白绢为西凉霜擦去唇角的污渍,淡淡地道:“这般狼狈的模样,永远不要再让第二个人看见了,你已经是郡主了。”

西凉霜莫名其妙脸上一红,低头别开脸,窘迫地踉跄着退开两步,顺手扯下西凉茉手上的帕子,深深呼吸了一口气,背过身去冷道:“不用你假惺惺的温柔,咱们不过是银货两清罢了,当初如果不是你把我绑上花轿,我又何来今日之祸!”

西凉茉看着她的背影,也不以为忤,正要说什么,而此时身后有锦衣卫的厂卫过来为她奉上披风,同时恭敬地道:“督卫大人,千岁爷有请。”

应着官面上的规矩,西凉茉在穿男装的时候,便是飞羽督卫,而不是千岁王妃,所以众人在这个时候都只会称呼她为夫人。

西凉茉让人给自己披上了披风,微微颔首,随后转身上辇,只淡淡地留下一句话道:“回国公府邸呆一段时日吧,如今那里对你到底还能算是个不错的落脚处。”

随后她便坐上步辇,抬了手,鬼面卫士立刻抬起轿子踏夜风而去。

西凉霜转身的时候,只能见到远去的身影。

她有些若有所失地看着那空旷的长街,慢慢地拿起手里的帕子看了看,又伸到自己的鼻间闻了闻,不知道为什么,那上面淡淡的不知名的香气竟然让她陡然觉得有一种心安的感觉。

连着院子里那些渗人的惨叫声和浓郁的血腥味似乎都让她觉得没有那么心惊肉跳了。

西凉霜看了看手上的帕子,想要往地上扔,但是到底还是没有扔出去,她轻叹了一声,盯着帕子许久,她最终还是将帕子仔细地叠好,然后小心地放入贴身的内襟里。

捂住放着帕子的那一处,西凉霜觉得心头仿佛都安定了一些,却有些茫然,不知道自己是不是应该这个时候进府,还是直接这么走到国公府去,这样黑暗的天色……

而此时,两个锦衣卫忽然过来,恭敬地对着西凉霜一拱手:“郡主,督卫大人让我们护送您回国公府邸,等到后日虞候府邸里面查抄干净之后,会有人将您院子里的东西都送到您那里去的,若是有什么少了缺了的,您自管知会咱们一声,在查抄府库里取就是了!”

西凉霜一愣,随后心不在焉地低头‘嗯’了一声,心中颇有些百味杂陈。

本来,自己最应该怨恨的不是那人么,但是……

她闭了闭眼,脑海里忽然闪过方才那人长身玉立为她擦去唇角污渍的样子,她不由怅然地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老子是邪恶的好想好想吃掉九爷九爷的骚动分界线——

长风春暖自天上而来,吹进人间万户家。

三月第一场春雨过后,天气依旧仍是寒冷的,而这春寒料峭的上京街头之中,挂满了枝头的嫣红布条为整个上京增添了一抹暖意。

这是轰动整个上京的婚礼——西狄贞元公主与宁王的姻亲缔结。

虽然从去年西狄送来请和书的时候,就已经决定要举办的婚礼,但是却因为贞元公主身子不好等种种原因一拖再拖,如今终于在这个春寒料峭的时候举办了。

而且更因为两国的决策者皆到场观礼,而且同为主婚者而异常的让周边国家都异常的关注,谁都知道这是两个大陆上最强大的国家缔结盟约的标志,于是都续送送来了许多奢华名贵的礼物。

场面之盛大几乎比得上册封皇后的迎亲之礼,吹拉弹唱的鼓乐之声,再并上十里红妆,让京城的百姓们都踊跃地想要看热闹,在路两边站得满满的,争相目睹俊秀英挺的宁王迎娶西狄第一美人。

不知这一夜,多少心系宁王的闺阁少女们都心碎了。

鼓乐声依旧喧天,宁王府之中人声鼎沸。

婚礼进行的非常顺利,西狄皇帝百里赫云、天朝的无冕之皇——九千岁都亲临了宁王府,而千岁王妃、飞羽督卫则做了个证婚人,这样的组合,足可见两国对这一场奢华婚礼的重视。

随着一声新娘新郎送入洞房,所有的仪式终于结束了。

“王妃,您且小心些,这边地滑,一会子您摔了,奴婢们可吃罪不起呢。”那喜娘们小心翼翼地将这个传说中荏弱不堪的美艳西狄公主给搀扶进了房内。

贞元公主坐下之后,她伸出手摆了摆:“好了,你们都在门外候着吧,本宫……本王妃不喜欢有外人在自己面前这么呆着。”

那侍女们互看了一眼,又齐齐看向两个主事的姑姑。

那姑姑点点头,表示同意。

她们才齐齐地退下。

打发走了喜娘们,祭香上前去把门窗都关了起来,随后走到太平大长公主面前,恭谨地行了礼:“郡主,她们都走了,房内已经没了人。”

贞元公主随手揭下了自己的红色盖头,看向另外一边站着的祭月,淡淡地道:“王爷呢?”

祭月轻声道:“王爷在前面招呼贵宦百官。”

贞元公主点点头:“嗯,都还是自己的人在这里才自在些!”

虽然是她的婚礼,但她却没有多少欢喜,只是平静地接受,这是一场华美的交易,其中滋味,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随后她轻叹了一声,起身走到窗边坐下,推开窗看向窗外,春日里难得一见的明月如玉盘一般地挂在天边,月光洒落在宁王府,远远还能看见不远处那宴会上的喧闹,可谓人声鼎沸,鲜花着锦,烈火烹油。

但是贞元眉宇间却莫名地多了一丝落寞与惆怅,她静静地坐在窗边,忽然想,不知道那人是否也在那万人之中,受着众人的恭维奉承呢?

应该是的,那样的男子,如此特别,就像镶嵌在骷髅鬼骨,地狱之王的王冠上最华美的宝石,无人敢随意触碰,却吸引着所有人的注目。

谁能得了他的青眼,谁能得了他的寸许眷顾,谁能握住他的冰冷指尖?

贞元轻叹,自嘲地轻笑,总归不是她。

她甚至没有想过要拿他的那个天大的秘密去威胁他。

既然不是她能得到的东西,她便不再去想,不再去看。

否则不过徒增痛苦罢了,自幼以来的理智便是这么告诉她的。

求不得这种事情,她早已经习惯了。

贞元伸手就要放下窗子,却忽然觉眼角瞥见了什么东西金光一闪,她敏感地定睛望去,却见一抹紫色的华美袍角在自己绣楼前后花园假山处一闪。

她放下窗子的手顿住了,随后转脸看向天空的明月,眸光一闪。

“我要出去一会,你们守好这里,不要让任何人进来!”

随后,几个大宫女们还没有来得及反应和阻止,就见贞元公主速度极快地将头上凤冠一摘,身上华丽的红袍直接扯脱,中衣外头套了厚厚的大氅直接从后窗跃了出去。

祭蓝、祭月几个目瞪口呆,面面相觑。

主子,这是——疯了么?!

这副模样闯出去,不怕别人看到也就算了,竟然还显露了连被千岁王妃折腾得时候都强忍一直不肯显露的武功,若是被人知道了,她隐藏许久的心思岂非都曝光了惹人怀疑?

……

且说这一头,百里青优雅地坐在回廊之上听着小胜子过来报告他一些事情,正打算交代他一些事情之后,就转回宴会去,他可不放心自己的小狐狸独自呆在会场,自从他带着西凉茉到了会场开始,就觉得百里赫云的眼神老往她身上飘。

虽然西凉茉说他神经过敏,连小胜子和小连子都婉转地说西狄的陛下除了必要的时候会看过来,寻常时候,根本就没有多看夫人一眼,但他就是觉得不对。

“唔,这事儿若是真的,那么本座……。”他刚要说什么,却忽然闭嘴,同时抬手阻止了小胜子要说的话。

小胜子本身功夫也是不输魅部杀神之人,自然也已经听出了有人的脚步声,便立刻退到了百里青的身后。

果然,片刻之后,一道穿着大氅的狐皮窈窕身影便出现在他们的视线里。

小胜子看着来人的面容,不由一惊,随后立刻上前,拦在那人的面前:“宁王妃,您这是要往哪里去?”

贞元看着小胜子,目光又落在了百里青的身上:“我有事要与千岁爷商量,公公请行个方便。”

小胜子眼底闪过一丝不屑,讥诮地道:“王妃,您现在应该呆在绣楼里等候宁王的大驾,而不是在这里,想来是您迷路了,那些下人真真儿该死,等着咱家会好好地收拾他们,只是现在咱家还是先送您回绣楼吧。”

说着比了个请的姿势。

但是贞元公主动了也没有动,只是静静地看着百里青,再次道:“千岁爷,我只是有话想和您说,并没有其他任何意思。”

她语气温和而坚定。

百里青抬起眼,魅眸幽凉地看了她一眼,随后方才冷淡地道:“让她过来吧。”

小胜子唇角微微一抽,随后冷哼一声,让开了一条路,贞元公主便径自地走到了百里青面前,抬头看着他:“千岁爷,我有话想和您单独说。”

小胜子看了看百里青的手势,心中冷嗤了声——不要脸,上次苦头没吃够呢,等着爷让你更难堪!

随后他便退到了远处。

百里青靠在长廊上,长腿优雅地在凳子上交叠,淡漠地道:“怎么,你想要说什么?”

贞元公主走到了他面前,随后在长廊边上坐了下去,静静地凝望着月光下的人,轻叹了一口气,却没有说话。

——老子是脚疼脚疼,希望不要是骨裂的悲催二货的分界线——

正如百里青的直觉一样,自家的小狐狸果然和他最讨厌的男人混一块去了,但这一头和贞元找上他不一样,倒真不是百里赫云找上西凉茉的,而是西凉茉去寻的百里赫云。

“陛下。”

安静的莲花池子边,女子低柔凉薄的声音在修挺高达的男子身后响起。

百里赫云没有转身,依旧看着莲花池,负手而立,平静地道:“飞羽督卫大人也觉得酒宴太过喧嚣,所以出来透气么?”

西凉茉走到他的旁边,淡淡地道:“不,我是专程出来寻陛下的。”

百里赫云终于微微侧过脸打量起身边的女子,今日她没有穿女装,依旧是一身飞羽督卫的衣衫,只是换了比较隆重的织锦礼服,胡服箭袖,束腰长靴,头戴乌纱轻羽冠让她显得异常英气逼人,宛如贵公子一般,难辨阴阳,别有一番迷人洒脱气度。

“我发现飞羽督卫大人,还是穿这身衣衫比女装更合适你一些。”百里赫云忽然轻笑了起来,眸光幽深。

“是么,我也觉得。”西凉茉微微一笑:“在这红尘俗世间行走,女子原本就极为不易,何况如我这般惊世骇俗,若是穿这女装时常出现在朝臣面前,只怕众人都会不舒服。”

“呵。”百里赫云微微勾了下唇角:“那么你红妆从此束之高阁好了。”

西凉茉摇摇头:“不,在千岁爷面前,我永远是他的妻子,自然是要做红妆。”

百里赫云没有说话,沉默了一会,淡漠地道:“你出来找我,是有事要说么?”

离开了腊梅山庄之后,他和她见面的不过两三次而已,她会特异来寻他,必定有事。

西凉茉侧脸,微微一笑:“那是自然,只是,没有事不能来找您么?”

百里赫云一愣,随后却见西凉茉忽然靠了过来,他下意识地微微退了一步,刚说说什么,却见西凉茉眼底幽冷诡谲光芒一闪,随后便出手如闪电直接五指成爪扣向他的喉咙!

“你……。”百里赫云身形一动,眸里寒光顿现,瞬间身形后移,西凉茉的手狠狠地便抓在了柱子上,竟然将柱子抓出了五个窟窿。

百里赫云不想她竟然来真的,冷声怒叱:“你疯了么!”

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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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轻哼一声,忽然身子一倾,手腕下沉,直接狠狠地朝百里赫云的眼睛插去,。

百里赫云身子再次后退,一下子就撞在了柱子上,退无可退,他眼底一冷,一抬手直接化拳为掌一掌击向西凉茉面门,试图逼退她,却不想忽然瞥见她眼里诡谲寒光一闪,竟然头向后直接一退,举掌相击,但这么短的距离,就算西凉茉能举掌迎战,但还是免不了被直接击飞的危险,但是……他忽然感觉危险,立刻后收掌。

果然看见西凉茉掌心不知何时多出的一把锐利发簪,闪着寒光直接朝他喉咙间插来。

这么短的距离,而且西凉茉是骤然发难,分明已经策划多时的袭击,而他却依然心含顾虑,所以自然在这一瞬间就已经失了先机,若是不想要死在她的发簪之下,他只能迅速地避退开来,但是那发簪看样子还是要避无可避地直接插进了他的肩头!

但是两项其害,取其轻,百里赫云电光火石之间已经来不及多想,只能下意识地做出了对自己最为有利的决定,发簪若是插进他的肩头,他必定还有足够的时间做出其他的反应,而且这么近的距离,他相信自己还是有几分把握能拿下西凉茉的。

所以他索性不动,等着疼痛的到来!

但是下一刻,预想中的疼痛没有到来,西凉茉握住发簪的手忽然一松,发簪瞬间掉落在了地上发出“哐当!”一声!

而与此同时,在百里赫云怔然之间,西凉茉的手却忽然直接扣住了他的肩头——衣衫,然后狠狠一扯。

只听夜晚空气里传来一种清脆的布料撕裂的声音——撕拉!

百里赫云和西凉茉都瞬间定住了身形!

西凉茉的目光直勾勾地盯住了百里赫云裸露出来的肩头,而百里赫云则在瞬间怔然之后,伸手抚了抚露出的肩头和上面的绷带,随后喜怒不定地轻嗤了一声:“想不到千岁王妃竟然有这样撕男子衣衫的嗜好呢,不过也不奇怪,您那位夫君虽然是个位高权重的无冕之王,却到底也不是个男人,只是如您这般直接投怀送抱的,还真是有些吓人。”

西凉茉并没有理会他近乎侮辱的讥讽,而是眯起眼盯着他有点渗血的肩头,片刻之后,方才忽然淡淡地抛出了一句话:“怎么,您上次在腊梅山庄被我所伤的伤到了现在都没有好么?”

百里赫云冷淡地道:“只是你既然如此想要男人,只管让你身边的侍女与我说一声,或者在你的飞羽鬼卫那些俊俏年轻的将领里寻那么几个做男宠,也就是了。”

西凉茉:“如果我没有记错,那伤并不会太重,尤其是对于您这样位高权重,又有贴身顶尖御医和毒医保平安的人而言,这样的伤竟然那么久了都没有好,是不是有些匪夷所思呢?”

百里赫云轻蔑地道:“若是天朝的女子疯癫轻浮了起来,都如您这般模样,只怕不是什么好事吧。”

西凉茉没有再说话,而是若有所思地看向百里赫云的眼睛:“……。”

百里赫云却没有如往日一样直视她的眼睛,而是冷漠地别开了脸,讥诮地道:“怎么了,飞羽督卫大人这是打算还要再来一次撕裂别人的衣衫么?”

西凉茉终于淡淡地道:“陛下,您何必到恼羞成怒,我只是在问一些自己疑惑了许久的问题,难道您觉得您这般答非所问,我们自说自话,我就无法了解到陛下你身体的真实情形了么?”

百里赫云没有说话。

西凉茉看着他的背影,上前一步淡淡地道:“您身上伤来自于什么,您比我更清楚,我没有在您的伤口中下毒,而您也不需要为了隐瞒任何人而装着一直受伤的模样,这并不会在谈判中给您带来任何好处,而您的这般表现也只说明了一件事情——您根本就是真的受伤了,而且伤得并不算轻,也不算重,但是久治不愈。”

随后,西凉茉顿了顿,继续道:“而这种奇异的伤情,让我想起了以曾经了解过的一种怪病,这种病长久以来总会让患者流血不止,而且伤口久治不愈,得了这种病的人,若是不能彻底治愈,便会身子渐渐地虚弱下去,最后死于伤口流血不止或者其他的并发症。”

也就是所谓的——白血病。

西凉茉的话音初落,空气里鸦雀无声,百里赫云并没有再说些什么讥讽她的话语,也没有否认,而是身形顿了顿,随后将自己的衣领整理好,转过身来,俊美眉目之中喜怒难测地静静地看了西凉茉好一会。

那种冰冷的带着威压的隐含杀气的目光,若是在寻常人身上,只怕早已经吓得跪了下来,只是西凉茉早已经见惯了百里青那种可怕的气势,如今自然不会再为这样的目光吓住,而是静静地看着他。

最终,百里赫云还是微微弯起了唇角,淡淡地道:“飞羽督卫大人,果然是非同寻常之人,眼光之锐利,见识之渊博,确实让朕深感佩服。”

说罢,他反而走到了长廊边坐下,看向了水面,没有再驳斥她。

西凉茉心中反倒是对他的这样干脆的,近乎直截了当的承认他自己的病情,反而感到了一丝疑虑,莫非……

“怎么,如今朕已经承认了自己的病情,飞羽督卫大人倒是开始怀疑起朕是要设局算计你么?”百里赫云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唇角勾起讥诮的弧度来。“陛下才是那识断人心的高手。”西凉茉不可置否地勾了勾唇角,随后在他的身边坐下,淡淡地瞥了一眼他的肩头,确定自己确实方才在那一瞬间是看到了绷带,而且还是带有一些新鲜血迹的绷带。

百里赫云的心智计谋都极有过人之处,未必在阿九之下,所以对于这样一个拥有帝王之才的男人,她怎么恶意的猜测都算不得过分。

百里赫云看着她毫无愧疚的模样,倒是忍不住轻嗤了一声,倒是淡淡地承认了:“你看的没有错,朕确实是身上有特殊隐疾,而且症状也如你所说的一模一样,一旦受伤,就会流血不止,止血简单,而且伤口久治难愈,身体会渐渐地虚弱,而且,到目前为止,我国御医所搜寻到这样的消血症患者,几乎没有一个人是最后治愈了的。”

这一回,西凉茉还真是有点愣了,百里赫云大方淡然与坦率,却反而显出她的小家子气和心怀叵测来。

她看着百里赫云的面容,他俊美深沉的面容在月光下,有一种近乎病态的苍白,目光幽静深远,静静地看着面前的莲池,却让人觉得他悠远的目光仿佛掠过空旷广袤的空间,不知落在什么地方,又看见了什么。

一片冰凉、沉寂。

西凉茉莫名地只觉得自己仿佛在揭开别人努力隐藏的伤疤,不由生出一种莫名的愧疚来。

她略微有些不安地道:“我……并不是真的非常了解这种病症,也只是在野史杂记上曾经读到过一些,天地之大,也许会有能够治疗的方法,只是我们并不曾知晓罢了,但您终归是一国之主,若是要让人寻药,未必不是没有办法的……。”

百里赫云转脸看向她,深沉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幽光,似笑非笑地道:“怎么,督卫大人不是应该在听到这样的消息之后,非常愉悦地告知九千岁,一同分享这样的好消息么,至少,朕以为这对于你来说个好消息,督卫大人绸缪了许久,骤然发难,不就是为了查明这件事?”

西凉茉被他几句话说得一下子有些哑口无言,但是过了一会,她方才轻叹了一声,慢慢地道:“作为一个敌人和政客而言,我必须承认,今日探查的结果是对我国有利的,毕竟没了你这样在一边虎视眈眈的心腹大患,对我们任何人而言都是一个好消息。”

百里赫云看着她,淡淡地道:“朕喜欢的就是督卫大人这份坦率,作为敌人,朕也完全能理解你的想法,那么,对于督卫大人,如果百里赫云只是一个朋友呢?”

他的目光平静地凝视着西凉茉,没有惊惶、没有咄咄逼人、没有愤怒、没有讥讽嘲弄,而是一片如安宁之海一般的平静。

而越是这样的百里赫云,越是让西凉茉觉得有些难以招架,或者说难以应付。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作为朋友,我想,我还是会为这样的消息而感到难过。”

她顿了顿,再道:“如果我们算是朋友的话。”

百里赫云微微一笑,深沉的凤眸里有浅浅的笑意,也换了自称:“我想,若是不算在地牢之后的不愉快,之前的那些日子我们相处的还算是愉快的,所以,我认为你是我在天朝的第一个朋友。”

他亦停了停话头,方才继续道:“所以对于你的答案,我想,我还是因该感到高兴的,因为作为一个女子,你确实有让我另眼相看的能力。”

百里赫云说话的时候,声音平静而温淡,没有任何刻意的成分,西凉茉能听得出这是他的真心话。

而愈是这样的百里赫云,却反而越是让西凉茉觉得有些琢磨不透。

百里赫云看着她,淡淡地道:“朕喜欢的就是督卫大人这份坦率,作为敌人,朕也完全能理解你的想法,那么,对于督卫大人,如果百里赫云只是一个朋友呢?”

他的目光平静地凝视着西凉茉,没有惊惶、没有咄咄逼人、没有愤怒、没有讥讽嘲弄,而是一片如安宁之海一般的平静。

而越是这样的百里赫云,越是让西凉茉觉得有些难以招架,或者说难以应付。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作为朋友,我想,我还是会为这样的消息而感到难过。”

她顿了顿,再道:“如果我们算是朋友的话。”

百里赫云微微一笑,深沉的凤眸里有浅浅的笑意,也换了自称:“我想,若是不算在地牢之后的不愉快,之前的那些日子我们相处的还算是愉快的,所以,我认为你是我在天朝的第一个朋友。”

他亦停了停话头,方才继续道:“所以对于你的答案,我想,我还是因该感到高兴的,因为作为一个女子,你确实有让我另眼相看的能力。”

百里赫云说话的时候,声音平静而温淡,没有任何刻意的成分,西凉茉能听得出这是他的真心话。

而愈是这样的百里赫云,却反而越是让西凉茉觉得有些琢磨不透。

因为人总是有所求的,而百里赫云如果真的得了消血症,那么他一些近乎不可理解的行为就多少有些能够解释了,比如——孤身领着死士就这么闯进敌国腹地,倒是有点像为了安排好自己身后事,为了能让西狄在他死后,不至于被天朝凌驾其上,为西狄争取到最大的利益,所以冒险一次。

但是,百里赫云对于她的个态度和对于他病情的毫不隐瞒,就有些让她匪夷所思了。

暴露了他的病,岂非过早地将西狄和他自己放在了油锅上小火煎熬,劣势尽显?

难不成他还期待着她会为了他几句把她当成朋友、知己什么的话,而将他得病的事情不告诉阿九么?

西凉茉眯起眼,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百里赫云看着面前英气敏睿的女子沉吟着没有说话,心中知道她必定在瞬间脑中翻腾过千万种揣测想法,只是面上却丝毫没有任何显露,这是一个长期浸淫在权势争斗之中的高手的本能。

因为他自己本人就是这样的人。

但是……

他轻叹了一声,悠悠地一笑,并有点破。

“你为什么把自己的病情告诉我,就不怕我把此事告诉千岁爷,让你们在谈判的局面里处于劣势么,毕竟虽然咱们已经谈了个大概,但是这份合约也只是草拟,可没有做出最终的决议,也没有任何人在上面签字用印,不是么?”

西凉茉还是决定坦率一些。

毕竟这样的气氛,到底也算是不错,对于百里赫云,她是真有一份尊重所在。

这样的一个对手,也只得她尊重。

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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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总是一如既往的那么残忍和冷酷。”贞元公主脸色白了又青,青了又白,最终她还是闭上了眼,苦笑了一下,眼角落下两行浅浅的泪珠。

贞元原本就生得美如夏花,如今这般楚楚可怜,娇花带泪,梨花带雨的模样更是最让人心怜和柔软的时候,

只可惜她这番心思与模样算是白费了,只能说妾本有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

百里青一脸冷漠地看着天空的一轮弯月,眼底有一丝不耐掠过。

他原本就是个对女人没有什么耐心的刻薄性子,最讨厌女人在自己面前哭哭啼啼的,所以才对西凉茉那种性子青睐有加。

因为西凉茉大部分时候的眼泪都是虚伪的泪水,也就是所谓鳄鱼的眼泪,不过是在掩饰她百转千回的目的与倔强罢了,百里青原本就不是什么好人,对手越是有骨气,他越是喜欢搓磨。

所以那时候的西凉茉反而勾引得百里青心头痒痒的,非喜欢看她掉泪的模样,别的时候不舍的,那么自然也就是在床第之事上变本加厉地用了花样去撩拨和蹂躏自己的小狐狸。

唔,说起来自家的这只小狐狸最近似乎越来越放肆了,总是变着法子给他下醉红尘,他迟早得让小胜子领人把那些酒全都倒进鱼池里。

贞元哪里知道自己在这里忧伤自怜的时候,那一头正主儿看似沉默以对,实际上心思早已经飘到了别的女子身上去了。

见着自己独自流泪了半天,也不曾换得一句安慰,更不要说有人过来抚慰自己了,贞元公主也只好收了泪水,心中长长地暗叹了一声,看者那人姿容绝世,目色如莲,却连一个眼神都不舍得施舍给自己。

贞元公主忍不住苦笑,到底……到底还是不能得偿所愿,连他一句宽慰之语都不曾得到过,这是她第一次对一个男人动情,动心,但是却换来一片相思意尽付了流水,尸骨无存的下场。

她垂下眸子,拭了泪,收整了情绪,想要就这么挺直了背脊,高傲地离开,可是终归还是忍不住回了头,看向百里青,想要伸手去碰一碰他的脸。

但是下一刻,百里青的话就瞬间让她僵在当场:“上一个未经本座同意触碰本座的蠢物,如今骨头上的花都已经开放得极好。”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慢条斯理,没有一丝脑色,也没有看她一眼,眸光懒洋洋地瞥着那天空中的一轮明月,却仿佛知道她打算要做什么一般。

贞元公主的手慢慢地放了下来,她自嘲地道,一个根本没有把你放在眼里的男人,甚至看你一眼都要嫌弃的男人,她又何必再自取其辱?

她终是转身,大步就要向假山外走去。

而这个时候,百里青阴魅凉薄的声音再一次在她背后响起:“本座素来不喜欢蠢物觊觎,觊觎者从无什么好下场,尤其是那种不怀好意,又蠢,又丑陋者,你既嫁入我天朝之门,便老老实实,乖乖巧巧地做你的天朝妇,宁王妃,这一次,看在宁王的面子上,本座放过你,若是让本座知道你有不轨之举,这宁王妃换个人做,也不是不可以的,而司礼监药司监素来缺药人。”

百里青,慢条斯理的声音听起来有一种阴怖妖娆的气息,仿佛有来自地狱灵界的风在贞元的身后吹了一口,让她瞬间起来了一身的鸡皮疙瘩,汗毛倒竖。

她下意识地顿了顿身形,就匆匆忙忙地转身跑开了来。

贞元公主匆忙离开百里青身边之后,一路不曾停歇,回到了自己的绣楼里。

绣楼里,祭月、祭香、祭蓝、祭红几个大宫女早就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一般,心急如焚,却又不敢声张,不知道自己的主子什么时候回来,又要应付外头宁王府的丫头婆子们甚至主子们。

如今见了自家公主终于回来了,几个大宫女齐齐松了一口气:“主子,你终于回来了,吓死咱们了。”

穿着一身新娘喜服冒充贞元的祭月匆忙掀开了盖头,又脱下了衣衫,让贞元公主换上。

贞元公主一言不发地换上之后,静静地坐在床上,任凭几个大宫女怎么旁敲侧击地问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皆是一言不发,几个大宫女无法,见人也回来了,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惟独祭月与贞元相处时间最长,是患难之中过来的,看着她盖头之下,有一滴滴的泪珠滚落下来,滴落在艳红的喜服袖子上,将一件艳红的喜服染得更红,祭月亦心中凄凄然,深深叹了一声——冤孽。

殿下怎么会喜欢上那魔一样的九千岁,是敌国首脑也就不说了,人类爱上邪魔,又能有什么好下场呢?

……

且不说贞元在绣楼里暗自垂泪伤心,只说小胜子站在假山之后,看者贞元公主匆忙远去的背影,轻蔑地哼了一声,然后一路小跑向百里青:“爷,您这回怎么对那贱人客气起来了?”

百里青冷淡地看了小胜子一眼,见他一脸抱怨的模样,便伸手一敲他的脑门,冷冷道:“本座的事情何曾轮到你来指手画脚了。”

小胜子一听,赶紧捂住自己被百里青狠狠敲中的额头,嘟嘟哝哝地道:“千岁爷,不是小胜子要管您闲事,只是您可别让夫人误会了才是,说不定这就是西狄人的离间之计,让贞元那个丑八怪来勾引您,然后那个百里赫云去勾搭夫人,要不哪里有那么巧的事情,贞元那风骚的丑八怪才在这一头勾搭您,百里赫云就和夫人在池子边赏月听音了……。”

百里青闻言,忽然低下头来,睨着小胜子,幽冷的眸子里闪过一丝森芒:“你说什么?”

——老子是CoserA君大人司礼监首座的扮相美貌气势惑人的分界线——

一首子曲毕,还有余音袅袅。

西凉茉忍不住点头赞道:“想不到陛下还有这一手,以叶为笛,其声幽幽,天然去雕饰,极富自然之色,实在是妙音。”

听惯了那些华美的丝竹之音,这样的山野之音有一种天生之美,尤其是百里赫云确实吹得极为动听。

百里赫云看着她,眸光微闪:“我以为督卫大人会更喜欢丝竹之声,莫不是在恭维于我。”

西凉茉淡淡一笑:“您不必太过自谦,我不过是实话实说罢了,您的曲声倒不似长期浸淫权谋者喜欢的,倒有点……。”

“倒有点江湖飘零客、山野村夫的味道,是么?”百里赫云亦一笑接话。

两人相视一眼,倒是忍不住齐齐笑了起来。

西凉茉微微摇头:“所谓阳春白雪,高山流水,伯牙子期不也是浸淫山水之中,远离尘世纷争,方能有此妙音传说留下来么,陛下若是不涉权势,不在朝,在野说不定也是神仙样的人物,只是人生在世有太多的身不由己。”

这是西凉茉说的实话,百里赫云此刻,身上确实有一种山外客的气息。

百里赫云眸光深沉地看着她,忽然问:“若是真有这样所谓神仙样的人物,你可愿意与这样的人做一对神仙眷侣,如西施范蠡泛舟湖上,远离权势纷争。”

西凉茉一怔,看向百里赫云,他站在一池碧水边,长身玉立,俊美英挺的面容上有一种淡然出尘的气息,静静地看着自己,眸光幽深之中仿佛又有无限深远之意,却让人猜不透他到底在想什么,是喜是怒,是悲是忧。

他仿佛不过漫不经心地随口一问,又仿佛别有深意。

让西凉茉沉默了一会,她方才看向天边,伸手优雅地轻抚了一下自己的发鬓,随后淡然道:“虽然说人世间常有所谓身不由己,但若非人心所欲,权势熏心,爱恨嗔痴怨,放不下,求不得,求得之后,尚且有不满,真如那出家人剃了三千烦恼丝,遁入佛门,一心清净,又哪里来那么多的身不由己?”

她顿了顿,继续道:“所以,我这样的俗人,既然已经是权势爱恨皆放不下,自然是做不得陪人泛舟湖上这样风雅之事来的,何况西施陪伴着范蠡泛舟湖上也不过是个传说罢了,谁知西施对这样出卖自己换家国天下的男人,心中安能无恨,不也有西施含恨沉塘化为满池出淤泥而不染之荷的传说么?”

百里赫云看着西凉茉许久:“所以呢,你还是宁愿在这尘世之间陪伴着九千岁那样的魔头一生一世,而无不甘么?”

西凉茉淡淡地道:“谁执我之手,敛我一世癫狂,谁掩我之眸,遮我半生流离,与魔为伴又如何,人间天上,不过瞬间流光已逝,我所看重的是那个他的一生之中已是苍凉荒原,只得我一抹殷红者,而不是那天上人间,繁华三千,弱水无数,只取一瓢者,。”

因瓢永在他人手中,若是他人欢喜,随时都可以再换一瓢弱水,但荒原万丈,本就没有生息,她这一抹殷红,却是唯一永恒。

百里赫云若有所思地沉默了许久,最终还是转脸同样看着那一轮弯月,淡淡地轻笑了起来:“是啊,人生何曾有这许多的‘如果’,不过是镜中花,水中月罢了,今日这般喜庆的时候,咱们还是不要再打这些哑谜深言了罢。”

西凉茉点点头,悠悠一笑:“好,不谈国是人间是非,只听曲饮酒。”

说罢,她随手也不知道从哪里就弄出一只酒壶往自己嘴里倒了一口之后,丢给百里赫云,百里赫云接了过来,利落洒脱地直接就着壶嘴品了一口,笑了起来:“果然是好酒,听说千岁爷善于酿酒,这酒不像是宫中制式,莫不是你偷了千岁爷的珍藏。”

西凉茉懒洋洋地一笑:“是啊,所以你要是这个时候再和在腊梅山庄里头那样犹豫着等人试毒,只怕以后都没得再喝了。”

百里赫云轻笑,眯起眸子:“这酒叫什么?”

西凉茉悠然道:“醉红尘。”

百里赫云大笑,毫不客气地坐在了池边,靠着柱子再次仰头喝了起来:“好一个醉红尘,红尘醉,醉笑红尘三千场,不见人间烦恼事,只余黄粱美梦高。”

西凉茉看着他洒脱优雅的模样,也慢条斯理地拿了一只酒壶喝了起来。若不是百里赫云是敌人,她想,她还是很愿意深交这样一个修养、人品、智慧都极为拔尖的人物做朋友的。

只可惜这般畅饮聊天时刻未必都有长久,他年今日,也许伊人已逝,也许刀兵相见,血流成河。

百里赫云喝了一会,便又随手扯了叶子吹起曲子来,或者有雄浑之意,或有如泣如诉,惹人泪下。

不时与她闲聊几句,又喝起了酒。

二人竟全然忘了那婚宴还在。

……

让人送走了喝多了醉红尘,连路都走不动的百里赫云。

西凉茉看者他的背影,轻叹了一声,转身向仍旧喧闹的宴会走去,再想着一会子怎么交代百里赫云的去向,却不想一转身竟然撞上一堵墙。

西凉茉捂住鼻子倒退了几步,一抬眼,才发现,原来不是墙,而是人的胸膛。

胸膛的主人正静静地看着她,阴魅的眸光幽幽深深,也不知在那里看了她和百里赫云两人喝酒多久,亦看不出喜怒。

西凉茉揉了揉被撞疼的鼻子,似笑非笑地看着他:“怎么,贞元公主跟你告白完了,然后过来抓奸么?”

方才早已经有人向她密报了新嫁娘从窗口跃出私下寻了暗恋已久的心上人告白凄美动人传奇。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挑眉:“怎么,莫非你和百里赫云果然有奸情。”

西凉茉笑了笑:“如果说我有呢?”

百里青睨着她半晌,眸光幽深百转千回,宛如深海波澜,他终于是叹了一口气:“那我就自己喝了红尘醉,任你为所欲为。”

西凉茉一愣,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百里青会给她这么个呃——匪夷所思的回答。

她忍不住眼底含笑,一本正经地转身就往百里赫云离开的方向而去:“那我还是立刻去寻百里赫云,整出点奸情来才是!”

随后,却被人一把捏住肩头向后一拉,随后就被人束在一个宽大冰凉的怀里,身后的人轻蔑地轻嗤:“你活得不耐烦了,不是!”

第二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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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子爷?”贞元往脸上上妆的手顿了顿,转过脸淡漠地道:“不见。”

祭月一愣,迟疑了片刻:“您真的不打算见世子爷么,早前您不是一直都让奴婢暗中联系世子爷,奴婢也是暗地里想了很多法子,才能联系上世子爷的,上次您不是还去了么……。”

祭月有点不明白,公主殿下在世子爷面前一直表现出来对世子爷都是颇为上心的模样,世子爷一直都是不冷不热的,如今公主殿下不得不嫁给了宁王,所以便连世子爷都不见了,莫非是公主殿下的目的达到了么?

贞元公主淡漠地道:“不必再猜测了,男人这种东西原本就是你贴上去他不在乎,你若是冷落下来,他倒是说不定会眼巴巴儿的贴上来,上一回咱们要演的戏已经演完了不是。”

祭月忽然想起上一回,公主殿下离开千岁王妃所在的涑玉宫之后,便让人去通知了世子爷,她要过去,然后……

那时的一幕幕在祭月脑海里回放起来。

船上,有挺拔冷淡的男子身影立在船头,看着面前的烟波浩渺,淡漠地道:“你找我有什么事么?”

贞元公蒙着面主垂下眸子,款步上前,悠悠地道:“没有事,我就不能找你么?”

西凉靖没有转过身,只是声音讥诮起来:“公主殿下,您别忘了,您已经很快就要嫁给宁王殿下了,怎么,难不成你想试试做一做貂蝉的滋味么,只是就算宁王是董卓,本世子也绝非你想象中的吕布。”

贞元公主停住了脚步,看着西凉靖的背影,声音里多了一丝凄楚哽咽,却又强自硬声道:“本宫自认没有貂蝉的绝色,亦不曾有这么些心思,只是觉得有一件事,还是需要告诉世子爷一声。”

“什么事,你说就是了,今日我还要去校场,不能耽搁太久。”西凉靖冷淡地道。

贞元公主垂着眸子,看不出她在想什么,随后她轻声道:“我肚子里的孩子已经三个月,你还没有给我一个答复,如果我生下他会怎么样?”

说着,她上前一步,忽然做出伸手拥抱西凉靖的动作。

西凉靖此时,正不敢置信地转过脸来,铁青着脸厉声道:“你说什么!”

那时候,她对他说这个话的时候,他一直以为她不过是在威胁他的话,今日她却……

却看见贞元伸手过来,他自然是一惊,下意识地一推,却不想,贞元瞬间脚步向后一移,身子仿佛被他一推,然后瞬间悬空。

他只梭然瞪大了眸子,看着贞元一脸茫然凄然地从船顶上瞬间朝着水面上落下去。

一切的一切都只在瞬间发生,快得他甚至来不及反应,就已经一切都结束!

贞落下去的水花立刻引起了周围船家的注意力。

“不好了,有人落水!”

“是个姑娘,只怕不会水性,快去救人?!”

“救人!”

直到祭月一把拉住了西凉靖,浑身颤抖、一脸愤怒地质问:“为什么,世子爷,你就算不喜欢我家郡主,也总不至于那么狠心将她推落下水,她可是怀着你的孩子啊!”

西凉靖脸色苍白张乐张嘴:“我没有……。”

祭月眼中含泪地恨恨地一把推开他:“世子爷,你太过分了,我明明就看见了的!”

这个时候,周围的船家们都已经迅速地跳下水去救人了,周围一片喧嚣。

而祭月也顾不上再与西凉靖纠缠,提起裙摆匆匆地向一楼的甲板跑下去。

西凉靖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最终一跺脚,咬着唇也匆忙向一楼甲板跑下去。

若是贞元公主真的和他在一起出事,只怕他十张嘴也都说不清楚了!

匆忙到了一楼之后,已经有船家将贞元给救了起来,祭月正抱住了浑身水淋淋,奄奄一息的贞元公主,瞬间泪如雨下,泣不成声:“主子……你……可还好!”

贞元公主面容惨白,浑身都是水,虚弱地靠在了祭月的怀里,但是那种虚弱与狼狈却只凭添了她几分凄然绝丽之色,即使脸上还戴着湿淋淋的面纱,都引得周围没有见过这样大美人的船夫们都倒抽一口气。

祭月立刻拿袖子挡住了贞元公主的脸,恨恨地瞪着西凉靖:“世……公子爷,你就这么看着小姐躺在这里么!”

西凉靖方才回过神来,眉头一颦冷冷地扫向周围围观之人,他原本就是战场上出来的,自有一股子凌厉杀气天成,这般目光瞬间就叫周围人有点吃不消地纷纷别开脸。

却也有那不甘心被瞪的人冷哼:“瞪什么瞪,若是真心疼自家小娘子,哪里会舍得将她推落水里~!”

这话立刻惹来周围好几个人附和,毕竟西凉靖和贞元虽然都穿了最寻常的便装,但那一身出众的气质和容貌却是粗衣素服掩盖不住的,他们一上船就引得人纷纷侧目了。

西凉靖森冷目光扫过周围的那几个碎嘴的汉子,正要说什么,贞元公主却率先说话了,她在祭月的袖子下,虚弱地道:“是我自己不小心没站稳才摔进水里的,和这一位公子无关。”

此言一出,自然堵住了好些人的嘴,一时间,倒也没有什么人再随便说话。

毕竟如今人家姑娘都已经说了,这事儿与人无关。

西凉靖有些诧异地看了贞元一眼,随后上前默不作声地双手一揽,将贞元公主拦腰抱起,大步流星地向船外走去,同时吩咐自己身边的侍从:“马上去把姑娘的轿子给抬过来!”

祭月也匆忙地跟上西凉靖的身后,念叨道:“主子身子弱,咱们得快点带主子去看大夫才行,奴婢知道附近有一家医馆,大夫擅长女科!”

西凉靖微微颦眉,没有说话,只点点头。

两名长随立刻拿了一只钱袋子出来,扔给那几个船家中的一个,道了声:“这事谢仪银子!”

然后也转身跟上自家主子。

眼看着那几位正主儿都已经离开,船家们也看着没什么戏可以看了,便都暗自摇摇头,然后将那些碎银子都分了,方才转身散了

出了船坞,一顶青布小轿已经停在了不远处,西凉靖立刻带着贞元上饺,他刚想将静静不做声的贞元放进轿子里,却忽然发现自己的下摆前襟上竟然已经——血迹斑斑。

他瞬间就是一惊,随后立刻看向贞元,果然见她正浑身颤抖,痛苦地蜷缩成了一团窝在了那轿子上,裙摆上果然有不少鲜艳的猩红。

而祭月的惊惧低呼几乎是证实了他不愿意接受和相信的事实:“公主……公主您流血了,莫非是小产了!”

一句话瞬间让西凉靖的脸色白得不能再白。

他怎么也不能相信地彻底怔然地看着贞元公主。

祭月愤怒地瞪了他一眼:“世子爷,您还不将殿下带去看大夫,难道害死了孩子,如今是打算连着母亲也不放过么!”

西凉靖易一咬牙,转身也钻进了轿子,将贞元抱在自己腿上,厉声道:“起轿,带路!”

只是他并不曾留意到贞元被他抱在怀里之后,苍白的面容上,美眸里瞬间闪过的一丝冷光。

抬轿人一路匆匆忙忙地抬着轿子前行,西凉靖身边的人折回了船坞附近冷冷地警告了周围的人一番,不要多嘴多舌之后,又给了些银子出去,然后也齐齐地上马去追自己的主子了。

而一名接了银子的魁梧船夫,走出了船坞,冷眼看着那些靖国公府的人一路远去,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冰冷的光芒,随后便走回了自己的船里,掀开船帘子,对着里面几个同伴道:“今儿这事儿有点奇怪,国公爷世子和那个漂亮女子有些蹊跷,让人去通知上峰留意着些。”

那几个同伴皆点点头,其中一人脱了粗布衣衫,换上一身湛蓝色的飞羽鬼卫服匆匆策马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绝尘而去。

而西凉靖带着贞元在祭月的指引下到了附近的一家医馆,那女医看见了贞元的情形立刻让西凉靖将贞元匆匆忙忙地送进了医馆里面的房间。

西凉靖心情复杂地看着那大门瞬间关上,他深深地闭上眼,转身走到了医馆后院的窗前,看着那冰凉灰霾的天空,深深地闭上眼,忽然一伸手,狠狠地徒手砸向了墙壁,硬生生地在墙壁上砸出了一个窟窿来。

这一切都已经彻底地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从来都觉得贞元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但是他亦从来没有想到她会怀上自己的孩子,那一夜实在是太过巧合,但是……他确实是在床上看到了那一抹殷红。

西凉靖易一咬牙,转身也钻进了轿子,将贞元抱在自己腿上,厉声道:“起轿,带路!”

只是他并不曾留意到贞元被他抱在怀里之后,苍白的面容上,美眸里瞬间闪过的一丝冷光。

抬轿人一路匆匆忙忙地抬着轿子前行,西凉靖身边的人折回了船坞附近冷冷地警告了周围的人一番,不要多嘴多舌之后,又给了些银子出去,然后也齐齐地上马去追自己的主子了。

而一名接了银子的魁梧船夫,走出了船坞,冷眼看着那些靖国公府的人一路远去,眼底闪过一丝疑惑冰冷的光芒,随后便走回了自己的船里,掀开船帘子,对着里面几个同伴道:“今儿这事儿有点奇怪,国公爷世子和那个漂亮女子有些蹊跷,让人去通知上峰留意着些。”

那几个同伴皆点点头,其中一人脱了粗布衣衫,换上一身湛蓝色的飞羽鬼卫服匆匆策马朝着另外一个方向绝尘而去。

而西凉靖带着贞元在祭月的指引下到了附近的一家医馆,那女医看见了贞元的情形立刻让西凉靖将贞元匆匆忙忙地送进了医馆里面的房间。

西凉靖心情复杂地看着那大门瞬间关上,他深深地闭上眼,转身走到了医馆后院的窗前,看着那冰凉灰霾的天空,深深地闭上眼,忽然一伸手,狠狠地徒手砸向了墙壁,硬生生地在墙壁上砸出了一个窟窿来。

这一切都已经彻底地超出了他的认知。

他从来都觉得贞元不是一个简单的女人,但是他亦从来没有想到她会怀上自己的孩子,那一夜实在是太过巧合,但是……他确实是在床上看到了那一抹殷红。

而且后来他慢慢地强迫自己回想那一夜的情形,方才确定那夜身下的女子确实反应很生涩,他甚至勉强记得自己做了什么。

但是,他依旧对她感觉到警惕,总怀疑她居心叵测,但再怎么样,都不曾想过她怀了他的孩子,而且这个孩子也许还是死在他的手里。

再怎么样……那都是他的骨血。

直到女医和祭月交谈的的声音在他身后响起,他方才从那种混乱的情绪中清醒过来。

“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个孩子是保不住了,贵家夫人原本心脉就弱,如今若是不好好保养,只怕以后都怀不上孩子了!”

“谢谢大夫,我们省得了。”

祭月打发了女医出去,一转头正巧看见了西凉靖转过身,正面色复杂地看着她,祭月脸上瞬间涌起冷怒之色来:“世子爷,我家公主说了,您请回吧,以后我们都不会再麻烦您的,从此生死两无干。”

随后,她不再看西凉靖一眼,转身就回了房内,随后‘呯’地一声关上了房门。

西凉靖望着那门,只觉得心头仿佛堵了一块什么东西,闷闷的,压得他几乎透不过气来!

而房门之内,祭月上前将贞元公主小心地扶了起来,扶着她靠坐在床边,轻声道:“公主殿下,一切都按照您的吩咐去做了。”

“世子爷,什么反应?”贞元公主脸色还是非常苍白,毕竟这是三月的北方,河水甚至还没有全然消冻。

祭月道:“世子爷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复杂,而且颇受打击。”

贞元公主垂下眸子,唇角勾起了一抹淡淡的笑意:“西凉靖为人原本正直,身上自有一股子世家子的傲气和武将的磊落,虽然他原本也不是个蠢人,还是有些脑子的,所以对我总是防备着的,但是那种傲气和磊落会让他因为这件推我下水的事情,永远怀着一种无法抹去的愧疚。”

第二十一章 宴堂春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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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爷怎么还没来,让人下去催一催,今日可不要错过了进宫的时辰。”贞元公主打扮了一番,看了看镜子里的美人如玉,满意地点点头,随后又看了看漏刻壶,不由微微颦眉。

祭蓝点点头,赶紧转身出门,哪知刚推开门,就见一道长身玉立的挺拔斯文的身影正领着两个长随进来。

祭蓝正巧一抬头对上宁王俊美斯文的面容,他低头微微一笑:“你家主子在里面么,可准备好了?”

宁王说话声音向来温柔,这么靠近男主子,又听着他的声音在头上响起,祭蓝瞬间不由自主地红了脸,胡乱地点点头:“嗯,在呢,在里面,公主殿下,不,王妃已经打扮停当了!”

宁王看着祭蓝紧张的模样,便道:“你不必那么紧张,寻常唤惯了,若是一时间改不了口,也是有的,不必介意。”

说罢他温文尔雅一笑,转身进了房间,留下祭蓝在红着脸儿那发呆。

两个长随互看一眼,摇摇头,也跟着进了房内。

“王爷。”贞元公主见着宁王进来,立刻起身福了福。

“爱妃快起,昨夜可休息得好了。”宁王上前扶起她在桌子边坐下,温柔地问。

贞元公主点点头,垂下长长地睫羽,有些不自在地小声羞涩道:“还好。”

她的初夜虽然是给了西凉靖,但是被下了药,而且对方也是出于昏沉狂暴的状态,根本没有什么愉悦可言,只有痛了。

所以倒是和宁王在一起的时候,享受到宁王的温柔体贴了,方才知道什么是真正儿的男欢女爱。

所以此刻,贞元的羞涩虽然有些一半是假意,但是也有一半是真心。

宁王看着她,眸光略深,随后看向站在房里的其他下人们,淡淡地道:“你们都出去吧,本王和王妃有体己话要说。”

几个大宫女面面相觑,随后并没有动,而是看向了贞元公主,毕竟她们虽然叫一声司承宇一声姑爷或者王爷,但是她们的正经主子还是贞宁公主。

贞宁公主眸底闪过一丝异色,但脸上依旧是羞涩的模样,对着自己的丫头们轻轻摆摆手,祭蓝、祭月几个方才退出了房门,两名跟着宁王来到长随也都退出了房外,将门关好。

贞宁公主粉面含娇地垂眸子看向宁王道:“王爷有什么想说的,说就是了,贞宁洗耳恭听。”

宁王拍拍她的手,柔声道:“我不必你洗耳恭听,只是想给你一件东西罢了。”

随后他从自己的宽袖袖袋里取出来一只精致的锦绣盒子递给贞宁:“这个给你。”

贞宁看着这五寸左右的精美锦盒,心中淡漠地暗想,只怕又是些珠玉首饰罢了,她羞涩地道:“王爷送给妾身的东西已经够多了,妾身再取岂非太过奢靡?”

但是宁王却一笑,并没有说什么,而是自顾自地打开了盒子,露出里面一只碧绿通透得仿佛一汪水的翡翠发簪。

那发簪的样式很简单,雕刻成了梅花形状,质地极为温润美丽,虽然看着并不是什么新物件,但是一看这样千里挑一几乎能将人的魂魄都吸入其中的的碧绿水头便知道是价值连城之物,哪怕是宫里也不曾多见。

贞宁一愣,美好的东西,女子都喜欢,她自然也不例外,只是眼底闪过赞赏之色之后还是抬头疑惑地看向宁王:“王爷,这是……?”

她只认为这东西必定有来头和说法。

“这是当年我父皇送给我母妃最贵重的礼物,也是你们西狄进贡之物,据说是当年金玉公主的陪嫁,价值连城,母妃传到我手里时候便说是送给未来儿媳的的传家之物,所以今日我将这发簪交到你的手里。”宁王温声道。

原来是传说之中金玉公主的陪嫁之物,这就难怪了,当初真兴大帝王将几乎整个国库里最珍贵的宝物都给了最疼爱的老来女。

贞宁看着那只发簪,不知心中在想什么,垂下眸子轻声道:“王爷,这太贵重了,贞元怎么能要,而且母妃还在,总有用得着这些东西的时候。”

宁王伸手抬起她的脸,眸光幽幽地望着她:“我一向认为夫妻之间不该拘泥于这些虚头巴脑的礼仪,你只要知道你是我的妻就够了,私下相处时,我们当以夫妻相称。”

贞宁一愣,她没有想到宁王怎么会忽然说上这些感性话语,见他神色认真,贞宁公主自然是要顺着他的,便也温驯地随着他的话,仿若羞涩地唤了声:“夫君。”

宁王一笑,伸手将她搂进自己怀里,另外一只手拿了那只碧玉发簪给她插进了如云发鬓里。

贞宁想要挣扎,虽然知道收下发簪会让宁王高兴,但她总觉得收下这发簪,自己心里总有那么些不得劲,只是宁王紧紧地搂着她,轻声道:“别动,这样看起来很美,母妃是早就看破了红尘,在宫里早早就吃斋念佛,虽然是还顶着个太妃头衔,却也早已经是不问俗事了,自然也不会再戴这些金玉红尘之物。”

他顿了顿,感觉怀里的贞宁安静下来,复又道:“母妃早年间对父皇也是一片痴心,也与父皇有过一段蜜里调油的日子,只是她生下我之后,父皇就宠幸了其他嫔妃,几乎忘了还有这么个妃子,所以她早早就看破了这些男欢女爱,所有一切于她而言,不过是镜花水月,宁愿青春年华侍奉佛祖,但是,也正因为如此,所以却反而保全了我。”

“夫君……。”贞元心中一顿,想要说什么,却再次被宁王打断。

宁王的头搁在她的头顶,柔声道:“但是,我自幼就想,若我以后有了妻子,便永不纳妾,只得她一个,一生一世,一心一意,诚心相待,温柔以存,不让她为别的女人伤心落泪,绝情绝心。”

宁王的声音,温柔低沉,却仿佛一记重鼓狠狠地敲击在贞宁冰冷的心中,她瞬间一僵,竟不知作何反应。

对于一个位高权重的男人而言,这样的承诺简直就仿佛天方夜谭一般,她甚至早已经想好,将自己身边的几个大宫女里头捡几个容貌上佳的,开了脸,放在宁王身边做个通房甚至姨娘,也好分去别的女子的宠爱,或者互为协力,监视,却怎么也没有想到宁王今日竟然会说出这一番话来。

“你……。”贞元从他怀里支起身子,看向宁王,有些迟疑地道:“王爷,这样于理不合,臣妾是要为您开枝散叶才是,怎么能这般如妒妇一般呢?”

宁王看着她,眸光幽沉,却坦荡深邃:“我说过叫我夫君,何况我本身就不喜那些礼教束缚,只是人在俗世,总是身不由己,但是我自己的生活,却总是要我自己决定的,我说过的话,便定会践诺,你可明白?”

贞元看着他坦荡磊落的目光,心中仿佛被什么狠狠地抓住,有一种近乎疼痛或者说窒息的感觉,让她瞬间竟然有落泪的冲动。

贞元公主并不是笨蛋,她早已经见惯风月和男人的手段,所以,她知道面前的男子说的都是真的,至少在这一刻,他真的不曾骗她。

这样的承诺,哪怕是寻常富户都不可能给予的,而宁王竟然……竟然毫不犹豫地给予了她。

可是……

可是这样的自己,真的值得他这样好的男子倾心相待么。

贞元闭上眼,眨去泛红眼眶边的泪水,转瞬起了身,深呼吸了一口气,笑道:“夫君,妾身知晓你一片心意了,只是时日不早,咱们真的要进宫了,否则陛下和千岁爷他们都要笑话咱们了。”

宁王看着她的背影,片刻之后,温然一笑:“好。”

随后他上前拿下挂在架子上的织锦披风为她穿上,贞元显然有些不习惯宁王这般亲昵不拘谨的动作,瞬间一僵。

而宁王则自自然地一边为她系上披风一边淡淡道:“夫妻之间贵在坦诚,贞元,只要从今往后你永不负我,我定绝不负你,我从不轻易许诺,只是许诺了便从不反悔。”

贞元身子一僵,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宁王这一句话,却是话里有话的感觉。

但随后,她垂下眸子,清浅一笑:“那是自然。”

随后转身打开门对着门外的祭月和祭蓝几个大宫女吩咐:“咱们走罢。”

看着贞元仿佛已经恢复了寻常的模样,宁王眸光里闪过一丝暗淡,心中轻叹了一声,随后跟着她走了出去。

看着贞元上了一顶华美的八人抬轿子,宁王翻身上马前,看了府邸一眼,轻声问:“千岁爷走了么?”

宁王身边的长随立刻上前低声道:“是的,一刻钟之前就已经离开。”

宁王沉吟了片刻,点点头,随后也上了马,一路往宫内而去。

夫妻二人先是拜见了因为太后娘娘沉珂渐重,所以由太妃陪伴着的小皇帝——顺帝,随后又见过了九千岁和千岁王妃,再去了太庙,将写有贞元生辰八字的玉蝶奉入太庙之内。

宁王便去赴前面为他设下的百官之宴,而已经是宁王妃的贞元公主则留在了后宫与内外命妇一起共同饮宴。

因为新妇嫁进来,是这几年里最热闹喜庆的事情,再加上西狄的皇帝陛下也在这里,所以宫内宫外都摆下了盛宴,宫内一片莺声燕语,倒是相当的热闹。

西凉茉原本应该是这个宴会上的主持者,但是她早已不喜欢这种女人之间无趣的勾心斗角和谁家又娶了小妾,谁家夫人又弄死了老爷最疼爱的庶子,要不就是些攀扯交情,实在是无趣得很,便索性对着一边的白珍使了个眼神。

白珍和白蕊两个都立刻会意地上来,先是白珍道:“王妃,您这是喝得有些多了,对身子不好,且出去散散酒意罢。”

白蕊则在一边附和:“想必诸位贵人们是不会见怪的。”

说着笑嘻嘻地看向在场的贵妇们。

贵妇人们虽然都围绕在西凉茉身边,想要攀扯些关系,但是见着正主儿这般模样,自然也不好说什么,只都频频点头道:“那是自然,您且出去走走,咱们回来还要行酒令呢。”

西凉茉只做了不胜酒力状,红着脸笑吟吟地摆摆手道:“你们可饶了我罢!”

二女官便立刻搀扶起了摇摇晃晃西凉茉向外走去。

贞元是如今的红人儿,自然身边也少不了阿谀奉承之人,而她平日里总是托病很少出席这样的宴会,认识的人不多,如今见她态度亲和,贵妇人们也愿意和她攀谈。

她聊着的时候,忽然瞥见西凉茉离开,眼底闪过一丝沉吟幽光,随后又垂下眸子看向身边的人说笑了起来。

这一头,西凉茉出了宫苑,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低头看了看自己一身繁复美丽的曲裾华服,想了想,提起袍子就像后殿而去,一边走一边道:“我去换一身衣衫,这些女人太无聊了,我要去前边的百官宫宴,云生、塞缪尔他们都来了。”

她总觉得自己上辈子大概是个折翼的汉子,所以还是去前面混在男人堆里比较合适,哪怕勾心斗角,阴谋阳谋的格局也比这女人堆里大气有意思一点。

白蕊和白珍互看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看到笑意——其实主子是想去找千岁爷才是真呢。

西凉茉在后殿随意换了一套禁卫的男装之后便向太极殿而去,走了一会,她忽然想起什么,摸摸自己的口袋,转头看向白蕊:“对了,上一回咱们从老医正那里提炼出来的红尘醉的粉末,你那里还有没有。”

白蕊瞬间一囧:“主子,您不是又打算对千岁爷下红尘醉吧,您都失败了几次了!”

这是贼心不死吗?

她是完全不能理解主子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些什么,或者说不太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红尘醉不过是一种酒,爷让人把那些酒都倒了,但是主子却又偷偷摸摸地藏起来好几坛仅存的,求着老医正做成了粉末,只要融进水里就是上好的红尘醉,郡主是一得空就想要对爷下那药粉啊!

老医正原本是不肯的,嫌弃麻烦,但是也不知道主子和老医正嘀嘀咕咕地说了什么,后来老医正先是一脸惊讶,然后是一脸不坏好意地答应了。

如今爷把郡主都搜刮了个遍,但是郡主还藏了不少。

西凉茉挑眉:“此乃服气之间的情趣之事,你若是想要知道为什么,等着你答应了魅七的求婚之后,自然也就知道了。”

白蕊瞬间面红耳赤,低头从袖子里摸出一包粉末递给她,嘟哝道:“奴婢才不要做这种事情,何况您喝了红尘醉似也没事啊。”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耸耸肩:“个人体质问题不在可控制和讨论的范围内。”

说着她遍转身就向前殿而去。

到了前殿不远处的时候,就能听到有人声喧嚣,西凉茉唇角微弯,想了想,便打算从主殿侧门进去,那里是最直接能接触到主座之上九千岁的地方。

她一路正打算上去,司礼监负责守卫的厂卫们正打算拦下,定睛一看,原来是自家女主,穿了身侍卫服装,便都会意地一笑,恭谨地退开。

西凉茉进殿的时候,远远地瞥见百里青一副意兴阑珊、懒洋洋地伏在金銮宝座之上,连看都没看底下那些热闹的场面,而殿内的另外一边,百里赫云则一副老僧入定的模样,周围的人则面无表情,把那些试图攀谈的天朝官员三言两语地打发了,看起来倒是自成一派,。

她不禁来了兴致,想了想,正巧见着小胜子指挥着两个宫人端酒下来,西凉茉立刻伸手把酒给拦截了下来。

小胜子正要骂人,忽然见是西凉茉,眼底一喜,正要去和百里青说什么,西凉茉却笑着摆摆手,随后拿了酒壶又端了上主位去,顺手还拖了小胜子也陪着她上去,并且让小胜子走她前面。

百里青原本正似睡非睡地合着眼,见着小胜子端了酒上来,不免有些不悦地冷眼瞥了小胜子一眼:“不是说了本座不想喝了,又端上来做甚!”

小胜子笑眯眯地凑上前对着百里青道:“这可是不同寻常的好酒,千岁爷要不要试试?”

“什么好酒,本座都不想用”!

百里青挑眉不耐烦地道,却忽然敏感地感觉到有熟悉的影子,他抬起阴魅的眸子一瞥,果不其然,一道纤细的穿着侍卫服的身影正端着酒站在小胜子的身边。

他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随后优雅地对着小胜子摆摆手:“唔,确实是好酒,你且留下就是了。”

小胜子立刻会意地笑道:“那么奴才这就让人再去上点热食小点过来,且让后面的人伺候您了。”

百里青摆摆手,小胜子立刻转身麻溜地下地了。

百里青对着矗在那里不动,低着头笑眯眯地看着自己的西凉茉勾了勾手指:“过来,倒酒。”

西凉茉一本正经地低着头,恭谨地跪坐在百里青身边,在他的酒杯里为他倒上满满一杯酒:“这是关外进宫的好酒,千岁爷请用。”

“关外么,本座以为是红尘醉。”百里青拿起酒杯低头优雅地微微嗅闻了一下,似笑非笑地道。

西凉茉摇摇头道:“属下听闻您让人把那些酒都给倒了,实在可惜,想来定是没有的了。”

百里青闻了闻,确定酒里没有红尘醉的味道,方才挑眉品了一口杯子里的酒,他目光落在热闹酒宴上,但修长的指尖却慢条斯理地掠过西凉茉跪在他身边的腿上:“是么,但是本座的劣徒总想着欺师灭祖,所以,也不知道她从哪里弄来的红尘醉粉末,总想坑人。”

长长的黑凤翎一般的睫羽在脸上烙下淡淡的阴影,愈发显得他肤光如玉,有一种透明的苍白,却异样的惑人。

西凉茉一本正经地道:“您必定是经常虐待您的徒儿,否则如她一般天真可爱,纯美善良的人,怎么会想要翻身农奴把歌唱!”

西凉茉的厚脸皮瞬间让百里青忍不住低低地嗤笑起来,随后又忍笑问:“农奴,那是什么?”

这个丫头偶尔间会蹦出一些他完全不能理解的陌生词汇,再问,她便说是看多了野史杂记,游方之记,所以知道一些稀奇古怪的东西。

西凉茉又为他倒是一杯酒,才道:“那是奴隶!”

百里青轻笑,阴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诡谲:“是么,看样子,本座真是太惯着那个小丫头了,让她不知道天南地北,不知道什么才叫奴隶……。”

说着,他另外一只手便从她的衣襟下头轻巧地抚了进去,在她腰部雪白细腻的肌肤上慢慢地暧昧地滑动。

西凉茉胳膊肘不动声色地一夹,卡住他不规矩的手,趁着自己是背对宴会殿,另外一只手端着酒壶在他手臂上轻敲了一下:“做什么呢,我是见你无聊,才过来陪你的,别这么放肆,背后这么多人呢。”

百里青倒是很享受她夹住自己的手,整个掌心都贴在她滑腻如剥壳鸡蛋一般的皮肤上的感觉,丹凤魅眸斜斜飞起,睨着西凉茉似笑非笑地道:“你是担心我无聊,还是因为你自己很无聊,所以才要来寻一个人陪你呢?”

西凉茉一边试图把他的手从自己腰上弄开,一边微笑:“这有什么区别么?”

百里青也学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道:“啧,当然有区别,若是你无聊了,要我作陪,那自然是要付出点代价的。”

西凉茉挑眉:“什么代价?”

百里青朝她笑了笑,勾了勾手指:“爱卿附耳过来。”

西凉茉左右瞄瞄,发现身后的宴会还是一如既往的热闹,而周围的人也没有看出来他们的异样,便做听吩咐的模样俯首下去,顺便警惕地盯着他,若是他要吃自己豆腐,她便可以立马起身。

毕竟她是来这里找乐子的,可不是来被找乐子,上演亲热戏给陌生人看的。

看着西凉茉一副警惕小狐狸随时准备弹开的模样靠过来,百里青心中莞尔,脸上却是不动声色地等着她靠了过来,才慵懒地道:“自然是献身……让本座解解闷。”

说着,他做势要咬她耳朵,西凉茉一下子就立刻弹坐起来,但是她到底还是估算错误,忽然觉得胸襟一凉,原来百里青的目的根本不是咬她耳朵,而是趁着她手肘松懈的时候,直接伸手进去捏了把她胸口一方雪嫩柔软。

西凉茉被他冰凉的手指激得浑身一颤,差点下意识地叫出来,但好在尖叫声到了喉咙就硬生生地给她吞了回去,她面红耳赤恼恨地瞪着面前那依旧一副雍容华贵,风流姿态不减的百里青:“你……。”

她竟然忘了九千岁最擅长就是声东击西!

这个千年老妖,还是以捉弄她为乐!

“怎么了?”百里青依旧是一副慵懒优雅的模样。

“龌龊!”西凉茉没好气地嘟哝。

百里青笑了起来,眸底似有奇异流光掠过,他支着脸颊,睨着西凉茉道:“啧,既然爱徒这么希望为师龌龊,那么为师不龌龊,岂非对不起你的殷殷期盼。”

说着他竟然毫无顾忌地伸手直接扯住西凉茉的衣襟硬生生将她给拉下来,毫不客气直接吻住她丰润柔软的唇瓣。

西凉茉大惊,瞬间窘得脸色发红,却又不敢大力挣扎,因为百里青半躺在金銮座上,她是背对着宴会跪坐,这么被他扯下去,若是不挣扎,看起来倒是百里青有什么事情对着底下人附耳交代,若是挣扎了,自然就——丢脸到路人皆知,千岁王妃饥渴到在大庭广众之下和一个太监求欢!

西凉茉心中无比羞恼后悔,她居然忘了这个千年老妖是个荤素不羁,浑不吝起来,是完全敢在公共场合行人之所不行的事!

百里青许是算准了她这一点,性子又喜欢刺激,便毫不客气地挑开她的唇,直接在里面攻城略地。

直到把西凉茉吻得气喘吁吁,他方才心满意足地放开她,很满意地舔舔唇角:“唔,今日的饭后余兴节目真真儿不错。”

西凉茉直面颊绯红,如三月樱花,嘴儿都被他毫不客气地咬肿了,她窘迫地捂住唇角瞪他:“你好不要脸。”

虽然背后的人也许看不到,但周围伺候的人却是可以看见的,所以她目光所及之处,周围站立守卫的都是百里青在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亲信,诸人皆是一脸面无表情地看着前方,仿佛老僧入定一般。

但越是这样,岂非越是证明大伙都看到了什么。

西凉茉深深地为自己不长脑子再次低估某只千年老妖的节操下限而悲哀。

但她尚且还没有来得及为自己悲哀完毕,身后便有悠然男子的声音响起:“千岁爷,怎么了?”

西凉茉一僵,脸色涨红,那是百里赫云的声音,她倒是忘了,百里赫云的眼睛也尖利得很,方才她这边动作也大了点,若是被他看到了,真是丢脸丢到四海皆知!

尤其是这浑蛋的手还搁在她的衣服里!

百里青看向眼中含着疑惑望过来百里赫云,唇角勾起一丝淡漠的笑:“没什么,只是有些事情要吩咐底下人去做罢了。”

百里赫云狐疑地眯起眼看着跪坐的人影,总觉得那侍卫有点熟悉,便起身端了酒走向百里青,微笑:“咱们共饮一杯如何。”

第二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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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本座已经不胜酒力,所以就不奉陪了。”百里青便冷淡地开口。

百里青虽然很喜欢看见自家小狐狸一脸窘迫的模样,却不代表他喜欢自己的私有物被别人看去了这般模样,所以便径自这么开口了。

这样赤裸裸的拒绝的话语,平日是相当失礼的行为,何况若是从尊位上而言,百里青还是个臣子位,而百里赫云是君主之位。

但是百里青我行我素惯了,周围的人没有太多反应,西狄的诸人则对百里青怒目相视,全是对自己主子被侮辱之后的不悦。

但是百里青处之泰然,甚至一道森冷眸光扫过去,那种阴冷之中带着血腥之气的眸光便让那些西狄人不由自主地倒退两步。

百里赫云停住了脚步,看向百里青,深沉的眸光在他魅色横生的面容停了停,百里青不闪不避,淡漠地看着他,魅眸之中一片幽诡森冷,那种死气森森的诡谲觉让百里赫云瞬间便觉得很不舒服,他颦了下眉,心中暗自道这个男人美则美矣,但实在让人觉得非常……不似人类。

随后他别开眼,目光却最后停在了那名恭恭敬敬地跪在百里青面前,看不见面容的侍卫身上。

他跪坐的姿态看起来极为正常,仿佛所有训练有素而谦逊的仆从,但是……

百里赫云顿了顿,目光掠过那侍卫略显纤细的腰肢和挺直的脊背,眸光渐渐变得幽深,他片刻之后,他停住了脚步,对着百里青微微一笑:“既然如此,那朕自然也不好强求。”

说罢,他仰头仿佛打算将杯子里的酒一饮而尽,却不想仿佛手滑一般,那酒杯一下子就朝西凉茉的肩头落去,百里青眼眸一寒,指尖刀风一弹,那酒杯瞬间在空中被弹开来。

但是里面的酒液还是落了西凉茉一肩。

“真是抱歉,朕……。”百里赫云眼眸一眯,上前就想拉住西凉茉的肩头,却不想有人比他更快一步。

“陛下无需介意,不过是一个寻常侍卫下人罢了,一会子去处理就是了。”周云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从百里赫云身后上来,一手拦在百里赫云的面前,仿佛是不愿意他多虑的模样,却已经巧妙地将百里赫云和西凉茉隔开来。

百里赫云瞬间眯起眸子,冷冷地看着周云生片刻,随后又平静下来,唇角勾起淡漠的笑来,然后拂袖转身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并不再看上首一眼。

其他西狄人子见自家陛下也没有恼火的模样,亦不好说什么,便也齐齐地退回到了自己位子上。

周云生看着他退开,心中轻叹了一声,转身看了眼西凉茉,淡淡地道:“这位侍卫,你还是早点去换一身衣衫吧,这般身上染了湿衣对千岁爷也是不敬。”

随后,他便转身走回自己的位置,也没有再回头看上首一眼。

而西凉茉在,感觉到那种刺目灼人的目光离开了自己,顿时松了一口气,但是下一刻她就觉得腰上一软,腰上被百里青狠狠捏了一把,她一抬眼就见百里青似笑非笑地睨着她:“怎么,就这么怕他?”

西凉茉没好气地伸出两只指尖隔着衣服捏住他的手用不怎么看得出来的动作强行扯下他不安份的长指,皮笑肉不笑地道:“怕,我怕你给我丢脸!”

先不说百里赫云认出她来没有,就说云生,那样心灵木明,睿色内敛的人,必定是已经看出来她是谁,而且估摸着也猜测到她身处‘窘境’,方才会上来帮她解围。

“有什么好怕的,你是我的夫人,就算在这里陪我又有谁能说什么。”百里青不以为然地轻嗤了一声。

“是啊,顺便看见我这个飞羽督卫因为太过饥渴,所以忍耐不了片刻寂寞淫欲,巴巴儿地上正殿来大庭广众之下和你摸摸亲亲!”西凉茉面无表情地道。

百里青闻言,一下子就笑了起来:“呵呵……。”

感觉他笑声里都是幸灾乐祸和恣意妄为的放肆,西凉茉暗自叹了一口气,算了她就不该和这个千年老妖来比脸皮厚的。

她低声嘟哝:“好了,我不和你废话了,我先撤了,在后殿等你,这里实在太无趣了。”

这宫宴足足要开三天三夜,以示隆重,她可是一天都受不了了!

这一回百里青没有强留住她,只轻笑:“好,你且去吧,一会子我再来寻你。”

西凉茉点点头,便捧着那酒壶,躬身倒退着退开,以免被人发现自己的模样。

西凉茉离开正殿以后,摸了摸自己肩头一片湿意,不摇摇头,她估摸着如果周云生都看出来是她了,百里赫云那样的人精,大约也看出来些蹊跷了。

一旁跟着的小胜子便立刻轻声道:“您看要不要找个地方好好地休息换身衣衫?”

西凉茉瞥了眼不知道什么时候跑出来的小胜子,也估摸着他是百里青让跟出来的,便点点头。

小胜子立刻屁颠屁颠地带着西凉茉一路往暖阁而去,进了暖阁,小胜子捡了几件衣衫出来搁在一边,同时笑嘻嘻地道:“这里头有热水,您一会若是累了,可以先沐浴一番,然后再穿衣衫。”

说罢,便退了出去。

西凉茉有点莫名其妙,开口追问道:“我很少在这个时候沐浴,不必了。”

小胜子抬头笑笑,也没有答话,便顺手将门带上了。

西凉茉一脸莫名其妙,她见着暖阁里已经被地龙烘烤得暖暖的,其中一扇屏风上已经搁着一套素雅精致的白底绣红梅的衣裙,那红梅绣得极为精致,不由莞尔一笑,便解了腰带,去了袍子,只剩下一件肚兜,伸手去拿那衣裙正要换上,却忽然被人一把从身后勒进了怀里,有幽凉的气息喷在脖子上。

西凉茉一惊,但那种熟悉的阴霾气息一下子就让她明白了是谁,顿时放松下来,随后偏过脸轻嗤:“你怎么也跑出来。”

“唔,本座要做什么,需要理由么?”百里青幽凉带笑的声音在她身后响起,另一只手顺带直接从肚兜里探了进去,握住一方雪嫩轻薄起来。

西凉茉轻抽了一口气,声音有点不稳:“你……你一会子不还得安排人送他们去内殿休息么?”

“嘘,所以我们最好是抓紧时间速战速决就是了,最近赫赫那边不太平,新送来的奏报还堆在案头上。”语毕,他另外一只手挑起她的下巴,深深地吻了上去。

“唔……我陪你?”

“嗯,只怕忙起来,便不能好好享用了,所以还是速战速决的好。”

百里青轻笑,放荡又恶劣,略显粗暴地将她抵在墙上,薄唇却极为温柔地再次吻了上去。

件件的衣袍落地,这样激烈又刺激的欢爱,让西凉茉忍不住咬紧了唇角,将所有的声音努力地咽下去。

但依然有丝丝缕缕的轻吟从濡湿的唇角泄露出来。

有女子柔软的声音在冰冷的春夜里响起,氤氲的靡靡的香气蔓延开来。

直到一切都事毕,西凉茉泡在水桶里有点子昏昏欲睡的时候,才明白了小胜子为她准备热水的原因是什么。

“唔……。”

她目送着百里青神清气爽地离开,忍不住暗自叹息了一声,浸进水里,好让带了药物的热水抚慰有些酸痛的肌肤。

泡到她快睡着了,外头想起了白珍和白蕊两人的声音:“主子,泡久了了当心水凉感染风寒?”

西凉茉方才懒洋洋地起来,重新换了衣衫出门。

白蕊和白珍倒是见惯了自己那位男主子的随性放荡,倒也不再像当初那般不好意思了。

“听说爷今晚要在暖阁批阅奏折,只怕是回不了咱们涑玉宫了,主子你怎么打算呢?”白珍素来是个机灵的,笑嘻嘻地问。

西凉茉正要说今晚她要去陪百里青,却忽然见前面长廊之下有修长挺拔的身影正静静地站在梅树下,望着天空一轮圆月,静静的月光落在他身上,有一种孤高冷寂的气息。

白蕊有些惊讶地道:“大小姐,是西狄的那位陛下呢。”

白珍因为百里赫云当初劫持过西凉茉,所以对他没有太多的好感,只是不屑地轻哼一声,什么都没有说。

西来年规模微微颦眉,对着白蕊和白珍轻声道:“我一会过去,你们两个都先走远点等我就是了。”

二婢应了,随后主仆三人便一路向长廊前方走去。

二婢直接越过了百里赫云离开,但是西凉茉最终在他面前停住了脚步,对着他微微一笑:“陛下怎么会在这里赏月?”

百里赫云转身看向她,目光在她比平日都要柔和妩媚许多的眉眼间顿了顿,心中多少都有了些底,眼中不知道为什么便多了一丝阴霾,他抬头便对着她淡淡地道:“因为我在等你。”

西凉茉一愣,随后轻声道:“等我做什么?”

百里赫云转开脸,继续静静地望着天空那一轮明月:“我只是来告诉你,也许我很快就要离开天朝了。”

西凉茉挑眉:“是么,这我倒是没有听说,不知陛下打算什么时候走,而且我听说咱们两国的协议似乎还没有完全定下来吧。”

百里赫云笑了笑:“怎么,你还指望着我会因为你发现我的病情而对合约有任何让步么?”

西凉茉不语,只是答非所问地道:“如果换了您是我的位置,您会怎么样?”

百里赫云摇摇头,俊秀无双的容颜上带了一丝促狭的味道来:“我自然是希望对面这个男人最好在签订了最丧权辱国的条约之后,赶紧驾鹤西去,然后换个蠢物来做这个敌国的皇帝。”

西凉茉倒是没有想到他说得那么直白,顿时有点小囧:“您果然是坦荡直接的人,我与西狄人接触那么长久,如您这一般的人物,倒是少见。”

百里赫云负手笑道:“是啊,所以为了看这样的西狄,不若跟我回西狄怎么样,我封你个陆军兵马大元帅,掌西狄八十万陆军如何?”

西凉茉瞬即一怔,看着百里赫云一本正经的模样,随后她摇摇头,很诚恳地道:“您还是赏赐我八十万两白银,会让我更愉快,不过作为一个守财奴,我发现我家的千岁爷手中银子大约不只这一点,所以不好意思,我不能舍小弃大。”

百里赫云倒是没有想到西凉茉会搬出这样的奇葩理由来拒绝他,虽然他原本也不过是似真似假地随口一说,但是如今听着她这么说,不由摇头道:“你真是够市侩的。”

西凉茉笑道:“好说好说。”

百里赫云看着她清美妩媚的容颜,眸底闪过一丝幽光,忽然伸道:“我那日你来送我如何?”

西凉茉迟疑了片刻,随后道:“自然是一定的。”

她本身还是千岁王妃并着飞羽督卫,一个是代表着贵族女眷,一个是代表着天朝武将,于情于理都不可能不去送他。

百里赫云听到这样的答案,点点头:“好。”

随后他看了看天色,忽然伸手掠过西凉茉的发鬓,停在她的衣领上,替她拉了拉衣领,淡淡道:“你终归是女子,若是被人看见这般不拘小节,多少还是于你声名有碍的。”

西凉茉没有想到他说伸手就伸手,一下子就倒退了一步,打算避开百里赫云这样过于亲昵的动作,但是百里赫云比她更快,整理完了她的衣襟之后,便笑了笑:“我走了。”

说罢,便转身悠然而去。

西凉茉愣在原地,有点莫名奇妙,随后她忽然想起什么,手腕一动,一把袖底刀落在手腕中,她拔出来,用雪亮轻薄的刀面对着自己的脖子,借着月光一看——

“死狐狸,我操你大爷!

西凉茉瞬间脸上涨红,月光在刀面上反射出她的脖子上好几个大剌剌的吻痕,组成了一个——心!

那是她以前和百里青两人床上私聊的时候,她开玩笑在他胸口弄出了个这样的心形,告诉百里青,这是宣誓他是她的所有物的印章,在西洋表示以心封缄。

当时那只千年老妖,还很不屑地表示这样低端恶俗的事情,他是不屑于做的。

那今儿是怎么回事!

他分明跟禽兽撒尿圈地盘似的在她脖子上烙这样的印子,分明就是为了给别人看的!

白珍和白蕊两人方才过来,看见西凉茉的动作,正是有些奇怪的时候,忽然也看见了九千岁的杰作,顿时忍不住捂住嘴笑了起来。

西凉茉愣在原地,有点莫名奇妙,随后她忽然想起什么,手腕一动,一把袖底刀落在手腕中,她拔出来,用雪亮轻薄的刀面对着自己的脖子,借着月光一看——

”死狐狸,我操你大爷!

西凉茉瞬间脸上涨红,月光在刀面上反射出她的脖子上好几个大剌剌的吻痕,组成了一个——心!

那是她以前和百里青两人床上私聊的时候,她开玩笑在他胸口弄出了个这样的心形,告诉百里青,这是宣誓他是她的所有物的印章,在西洋表示以心封缄。

当时那只千年老妖,还很不屑地表示这样低端恶俗的事情,他是不屑于做的。

那今儿是怎么回事!

他分明跟禽兽撒尿圈地盘似的在她脖子上烙这样的印子,分明就是为了给别人看的!

白珍和白蕊两人方才过来,看见西凉茉的动作,正是有些奇怪的时候,忽然也看见了九千岁的杰作,顿时忍不住捂住嘴笑了起来。之前主子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头发散了一部分在前面,所以没有看清楚颈侧的这些痕迹,如今出来夜风一吹,脖子上的痕迹简直明显得不能再明显了。

二婢对百里青的小心眼和爱计较又有了进一步的认识。

——老子是千岁爷很恶俗的分界线——

且说一切正如那夜百里赫云所说的一样,正式的合约很快还是签订了下来,两国相互约定缔结秦晋之好,永不相侵,并且相互之间开放互市,所有进出边境的两国纳税相同,不会再向过往客商多征集税赋。

而百里赫云态度亦变得异常的强硬,对于草约上面原本拟定的事情没有任何让步,最关键的事情上面,他只同意给予天朝几艘船只,但是最新的火炮船与稻种之事,完全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

而天朝君臣们商议许久,还是决定答应了他的条约。

毕竟能得到西狄较为先进的战船对于他们而言已经勉强算是有成果的一件事情了。

很快到了西狄君臣离开天朝的时间了。

百里青奢华阵势打头,而西凉茉一身飞羽督卫的礼服,领着自己麾下几员大将,并着文武百官一齐将百里赫云送出了城门。

送行的仪仗一路到了城外的梅林里,这个地方临近冬山,所以比城内更为寒冷一些,仍旧有最后一波淡黄色、白色、红色的腊梅在三三两两地开放。

一路客气场面上的告别之语和赠送临别礼品的仪式结束之后,百里赫云看着西凉茉让人拿来的这一束腊梅,微微一笑:“这是朕收到的最好的礼物,多年来,朕只在书中与先人留下的诗词理见识到梅花之骨与雪魂,这一次亲临,倒是真真见识了什么是真正的梅与雪。”

第二十三章 风起青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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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瞅了瞅自己手里的那一支淡黄色的腊梅,忽然若有所思地将梅花交给了身边的白珍,方才策马追上百里青。

西凉茉再次追上百里青的时候,百里青阴魅的眸光扫了一眼西凉茉的手上,没有瞅见她手上有东西,方才仿佛又已经什么事儿都没有的模样,矜淡地道:“一会子你跟我一起去见贞元?”

西凉茉瞅瞅他的模样,笑道:“算了,我可是个大醋坛子,为了免于我的那坛子老陈醋酸出三千里,所以还是你自己去好了。”

百里青面无表情地瞥了她一眼,冷嗤一声,却没有说话。

一旁亲近的亲信们都齐齐莞尔,小胜子忍不住偷笑出声,夫人这是酸千岁爷呢,难得千岁爷还有这副模样,真真儿有趣。

但是还没有笑完,忽然一下子不知道什么东西弹了进来,顿时卡得他不上不下,一张白净的脸蛋憋得通红!

百里青冷哼一声:“笑得难听死了!”

随后他一策马就率先而行,其他侍卫们立刻跟上,西凉茉安慰地拍拍小胜子,轻笑了一声,也策马跟了上去。

只留下小胜子伏在马上,两眼泪汪汪地使劲地往外吐嗓子眼的花瓣。

原来百里青不知道什么时候顺手扯了许多腊梅的花瓣揉成一大团直接用内劲隔空塞进了他嘴里!

小胜子一边吐花瓣,一边眼泪汪汪地委屈极了,千岁爷这一吃醋就把他当作发泄对象了啊,呜呜……他再也不喜欢梅花了。

涩死了!

西凉茉策马追上了百里青,似笑非笑地道:“这些日子我们俩都宿在宫里,洛儿在府里只怕是无趣极了,我答应他乖乖地在家里不吵不闹,就带他到鸟市上去,你一会子就去应付贞元罢。”

百里青闻言,不可置否地嗯了一声,随后又道:“你还是先回一趟涑玉宫,我有些玩意儿让你带回去给洛儿。”

西凉茉想起宫里确实有很多东西是西狄人送进来的有趣玩意儿,西狄靠海,与西洋人、东洋人、南洋人都有往来,所以新奇的东西很多,不少都是小孩子会很喜欢的,便也点头笑应了。

等着到了宫里,百里青吩咐她留下等着人送东西过来之后,便径自去了太极殿。

西凉茉在殿内等了一会,就看见连公公领着几个内侍过来,他们手里都捧着一只一尺来长的盒子,见了西凉茉便齐齐地恭敬行礼。

西凉茉摆摆手,示意他们不必多礼,随后上前查看了一下几个盒子,果然都是一些新奇的木偶、西洋小镜、万花筒、木雕小人还有各种有趣又精致的玩意儿,可见百里青当初选东西的时候是有多上心。

她微微笑了笑,在他的心里,洛儿大约永远都是哥哥吧,即使他已经痴傻得如年幼稚子。

“对了,千岁爷说了,他也有些东西要给您带回去。”连公公微笑道。

西凉茉一怔:“什么东西?”

连公公转身领着西凉茉到涑玉殿的偏殿去,对着偏殿的门比了个手势:“夫人,请。”

说着,两个小内监便上前伸手推开了门。

西凉茉疑惑地转过脸去,瞬间就怔住了,有些错愕地看着里面的东西:“这是——。”

大片大片的罕见五色梅开满了一个室内,奇香扑鼻,浸人心扉。

西凉茉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开得灿烂又华美的梅,好半天才呐呐地道:“这……这里怎么会有那么多十金一株的腊梅,分明已经是春天了。”

她走进那一片花海里,忍不住伸手去摸那娇嫩瑰丽的五色梅,点点盛放的梅花如云似雾一般地堆满了整个枝头,让人迷醉。

连公公笑道:“这些都是千岁爷早前让人在冬山之上种下的,因着冬山高,所以山顶很冷,如今还有这么一批子五色梅还在开,千岁爷让人都送下来了,一会子给您抬回府里去。”

没有哪个女人接到这样的礼物会不开心的,西凉茉唇角不自觉地翘起,仿佛自言自语地道:“这人还真是……奢侈。”

那么大手笔,果然完全是九千岁的作风呢。

连公公忽然又轻咳了几声:“千岁爷还有几句话需要交代夫人。”

“交代?”西凉茉取了一只梅花在鼻间轻嗅,随后微微挑眉:“什么话,说就是了。”

连公公又轻咳嗽几声,以拳头掩了唇道:“千岁爷说,夫人不要眼皮子浅,那些寒酸人物给的寒酸物事也去接,没得失了身份气度……要接起码也得如千岁爷这般手笔方才能衬得上夫人。”

西凉茉一愣,随后忍俊不禁地大笑起来:“这个陈醋坛子!”

她的这只大狐狸有时候真真儿又别扭又有趣得要死,完全不符合他平日里那种阴骛、残忍又算无遗策的阴狠毒辣优雅无比的画皮!

连公公爷在一边含笑道:“夫人高兴就是了。”

说着又让身边的小内侍再去领着人来将那些东西都扛回千岁府。

且说百里青在这一头听了连公公派人过来汇报了西凉茉对看到满殿的五色梅的反应之后,精致的唇角勾起一丝满意地轻笑。

随后款步进了内殿。

贞元公主早已经在内殿等候许久,见着百里青进来正要起身,却陡然见到他眉眼间那一抹浅淡如朝露一般却仍旧没有来得及消失的温柔笑意。

他那一瞬间的笑容,仿佛乱红飞过青天碧海一般的低柔,霎那柔和了他过于阴冷魅惑的精致眉目,让贞元想起了故乡那种仿佛冰冷阴霾神秘,吞噬无数人性命的深海瞬间风平浪静,浅浅月光落下一片银色涟漪的,剔透迷人的海洋之美,足以迷惑所有最有经验的水手。

她的心瞬间窒息了一下,痴迷地看着百里青的面容。

但是下一刻,百里青瞬间收敛了那种静美,只余下凌厉诡谲的目光,立刻让贞元浑身打了个寒颤,不敢再抬头看,

几名美貌的小太监上前来动作利落地将主位上软枕摆好,一人熟练地跪地以背成桌,另外一人则恭敬将茶水搁在了他的背上,另外两个替百里青取了披风伺候他坐下。

百里青取了茶品了一口,方才淡漠地瞥着贞元公主:“说。”

贞元闻言,心中轻叹,真真儿简洁利落,没有丝毫拖泥带水,高高在上,这个男人到底还是这么冷酷。

只是这个时候也容不得她悲春伤秋。

有些事儿,还需要她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

“千岁爷,我是来实践当初对您的承诺的。”贞元打起精神看向百里青道。

百里青垂下眸子睨着她,凉薄的声音里听不出喜怒:“本座还以为你忘了这件事。”

“贞元不敢忘。”贞元公主站在一边,不卑不亢地道。

百里青低头用戴着华丽红宝石的指套的小指甲轻弹了一下杯子里的茶叶沫,轻勾起精致的唇角:“本座会那么轻易地同意百里赫云的条件,也没有扣住他不让他回国,其中可是有你一份功劳,若是你不能给本座一个满意的答案……。”

百里青轻笑了起来,阴惊得目光深瞥了一下贞元的皮肤,没有说话。

但是那一瞬间,贞元只觉得仿佛有一只冰冷的手抚摸过自己的皮肤,但是那种抚摸却让她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不动声色地退了一步,轻声道:“千岁爷,贞元这里虽然没有您想要的新式西洋炮船,但是有西洋炮船的图纸,而船上的火炮的图纸我也有,至于一年三季的稻谷,我这里也有谷种,但是需要特殊的方法去种植,否则也和普通的稻谷没有二样。”

说着,她从袖子里取出了一张纸。

百里青终于抬起眼,瞥了眼身边伺候的小胜子,小胜子立刻上前接过图纸随后和另外一名大太监在百里青面前展开来。

薄薄的一张纸竟然瞬间被小胜子他们给拉开成半人高的图纸,这让小胜子也忍不住睁大了眼。

倒是百里青并没有一丝惊讶之色,这图所绘之纸正是凤家的千金名纸,薄如蝉翼。

他似笑非笑地看向贞元:“看样子,凤家和你的关系,或者说和西狄人的关系还真是不错。”

贞元脸色一白,她忘了百里青什么好东西没有用过,再加上上一回出事的风露阁,也是属于凤家产业,如今百里青看似没有对凤家有任何动作,却也难保他是不是已经盯上了凤家!

就在贞元惴惴不安的时候,百里青的目光却已经定在了那图纸之上,浏览起来。

空气里一片寂静,让贞元总有一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这是船只的图纸没有错,还有火炮的图纸和稻种呢?”百里青摆摆手,底下的人立刻将东西都收了起来。

贞元咬着唇角,蓦然抬起头来看向百里青:“在我把全部的东西交给您之前,我希望您能答应我一件事。”

百里青挑眉,轻笑起来,声音凉薄:“哦,说说看。”

贞元咬着唇一鼓作气地继续道:“您要答应我,杀了明孝太后,我的人会在西狄接应您的人。”

百里青闻言瞬间眯起眸子,冷冷地道:“杀了明孝太后,让这一次的合约化为泡影么,让本座来猜猜,你与其说是憎恨明孝,倒是不如说憎恨西狄,而且和那几个反叛的西狄王爷以前多少都有些联系吧?”

贞元一怔,心中一沉,她没有想到百里青竟然知道得那么多,但是——她看向百里青,淡淡地笑了笑:“没错,我讨厌西狄,讨厌明孝那个无耻的老贱人,讨厌永远高高在上的百里赫云,对于一个你讨厌和憎恶的人最好的报复就是毁灭他们最看重的东西,我很想看见他们沦为亡国奴的样子!”

百里赫云身患消血症之事,只有极少数的亲信才知道,就算是西凉茉也是无意之中才发现的,所以贞元并不知道。

百里青看着贞元,眸光深沉,他轻嗤了一声:“尤其是看见他们跪在你这个宁王妃的面前的狼狈模样是么?”

贞元见已经说开了,自然毫不避讳一口干脆承认:“没错!”

百里青讥诮地道:“你就不怕你没了强大后盾的支持,在这里的地位一落千丈,别忘了你得到的一切赞誉与荣华富贵不过是因为你是西狄的公主,若你已经不是西狄的公主,又会怎么样?”

贞元垂下眸子,沉声道:“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我是宁王妃,自然只会向着宁王,我相信没有人会比我更能当一个更好的宁王妃,我会辅佐宁王成为您最好的助力!”

百里青讥诮地道:“是么,一个聪明而居心叵测的宁王妃,还真是让人觉得不如一个蠢笨的宁王妃来的让人放心。”

贞元脸色一白,随后咬牙道:“您可以不相信我,但是我却是一片诚心的,何况……。”

她顿了顿,看向百里青,眸光里闪过一丝异色:“别的贞元不知道,但是千岁爷心中的天地只怕并非天朝这么小,否则就不会想要收购这些船只了吧?天朝是内陆国家,这些船只和远洋船只是不同的构造,您如果只是想与夷人贸易来往,又怎么会首先选择炮船,您……。”

她垂下眸子,轻声继续道:“您是一个不折不扣又资格让所有人都臣服您脚下的君主。”

此言一出,空气瞬间凝结,百里青身后所有的亲信瞬间都对这贞元投去阴沉沉充满了杀气的目光。

因为谁都知道贞元公主这话里有话意味着她知道了一些不应该知道的秘密。

小胜子一向看似精灵乖巧的面容上瞬间布满的狞色和嗜血的杀意,他冷笑着舔了舔唇角,手里悄无声息地落出了一把细长而特殊的刀子,刀口有形状特别的放学槽,隔断人的喉咙和放血效果都是极好的。

其他原本看似温驯谦卑的太监们也瞬间直起了身子,清秀的脸蛋上都露出了同样狰狞的笑意,手里悄无声息地握住一种形状特殊的刀。

他们不需要知道主子为什么发怒,或者想要杀的是什么人,他们就像百里青手里的人形兵器,平日安静谦恭,在感受到主子情绪变化的霎那会成为修罗之刃,不问缘由,只噬鲜血。

那种毫不掩饰的杀意让贞元备感压力,只觉得浑身血液仿佛都被面前这群可怕的仿佛来自地狱恶鬼们冻结,只要她说出一些不该说的,他们就会扑上来直接将她彻底碎尸万断分而食之。

百里青看着贞元一脸苍白,眼含恐惧的模样,嘲谑地轻嗤笑了一声,低头喝起茶水来。

小胜子轻蔑地瞥了眼她还在发抖的双腿,心中冷笑,就这种货色还敢和夫人比么?

“你可知道,威胁本座的人通常都是一个什么下场?”百里青唇角微微勾起一个精致的弧度,睨着勉强站着,却不断发抖的贞元,却没有阻止小胜子狞笑着领人慢慢地向贞元走去。

贞元抿着嘴儿不断地后退,眼底都是惊恐,她的美貌和头脑一向让她无往不利,却不想在遇到百里青之后,所有的武器都没有了用处,直到她再也承受不住地忽然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声音颤抖地道:“千岁爷,贞元并非要威胁您……只是……只是……贞元觉得这些事情对我们彼此都有利罢了。”

随后她忽然仿佛想起了什么似的,抬起头乞求地看着百里青:“千岁爷,您……您就不想知道当初是谁害了您的母亲么?”

百里青原本倒是真的杀心已起,他才不会管贞元公主到底是不是刚刚嫁过来,反正一个女人而已,就说她暴病而亡或者意外身亡,也不过是让西狄再嫁一个女人过来罢了,但是贞元到底还算是聪明,这一句话瞬间就让百里青眼底寒光一闪,唤住了小胜子的动作:“等等。”

小胜子有点遗憾地看着自己手上薄削的刀锋,轻叹了一声,说起来他已经许久都没有剥人皮了。

贞元瞬间松了一口气,她在方才的那一刻深深地感受到了什么叫做恐惧,也完全地明白了眼前这个美貌如仙的男人实际上不过是个批着美丽画皮的食人魔。

方才他是真的想要杀了她。

所有美丽的幻境仿佛瞬间都被击破。

是再一次的心碎,更是无边无际的恐惧……

“说!”这一次百里青居高临下阴森森地睨着贞元,他再没有那种猫戏老鼠的心情,冷冰冰地开口,声音阴霾冷鹜,艳丽倾国的容颜瞬间染上一层血腥鬼气,仿佛来自地狱的妖魔,摩擦着自己的利爪,随时准备将这不识趣的东西撕裂成无数片。

贞元摇摇头,伏在地上,颤抖着声音道:“贞元没有冒犯您的意思,贞元虽然并不清楚到底是谁在背后害死了金玉公主,但是曾经在海天宫里听到明孝太后曾经与人隐秘地提起过此事,似乎其中另有内情,当年明孝出嫁之前因为与金玉公主年龄相仿,虽然为姑表侄,实际上却情同姐妹,明孝那贱人似乎多少知道点当初的事情。”

百里青冷冷地睨着他,危险地眯起瞳仁。

……

不知道过了多久,等到贞元终于看见自己面前的那扇雕花木门瞬间开启,门外有昏黄的阳光射进来的那一刻,她只觉得仿佛恍如隔世。

小胜子将她送出门外,在前边一边引路,一边忽然冷冰冰地开口:“你可知道今儿你毁了一把极好的扇子,也坏了不少人的兴致。”

贞元身形一定,方才小胜子瞬间从清秀圆滑谦恭小太监瞬间变成可怕的食人鬼一般的模样让她仍旧记忆犹新,便不动声色地退后了几步:“r贞元……并不想坏了任何人的兴致。”

小胜子望了望天边那一轮猩红的落日,面无表情地摩梭了一下自己手上那把薄如蝉翼的刀:“你可知道我这把刀子最好的长处在何处?”

贞元摇摇头,勉强道:“不知道。”

她更不知道为什么小胜子会忽然停下来对她说这些,总之却有很不好的感觉。

小胜子摩梭了一下手里的刀,轻叹了一声:“这把刀子剥人皮最是快捷了,从咽喉那里隔开细腻的皮肤,刀尖上的薄刺弹出之后,搞好插入皮肤和肉之间,不偏不倚,然后刺尖喷出水银,水银比血要重,便慢慢地迫使皮肤从肉上面分离,刺尖再伸长,割开一定的弧度,便可以将皮肉完美的分离,如此反复,便可以有一张极好的人皮剥下,而那人还不会死,浑身鲜红的嫩肉还能颤抖呢。”

贞元听得浑身冒冷汗,直欲作呕,原本就已经湿透了的衣衫更湿得几乎让她可以感觉到汗水顺着里衣襟滴落。

“你……你为什么要跟我说这些?”

小胜子忽然一转脸,眼睛中却全是血腥暴戾:“因为我们都已经很久没用人皮制作东西了,原本今儿就是有一张上好的皮子能练手的,要完美地剥下一张人皮可是一件相当不容易的事情呢,若是经常不练手就要荒废了这样的手艺了,而且千岁爷也一定觉得很可惜,你说,你是不是真的很讨厌!”

贞元咬着唇角,脸色死白,却没有再出声的力气。

随后,他忽然笑了起来,还是原本那副无邪可爱的模样,仿佛刚才那种恶鬼一般模样的人并不是他一般。

“啊,到了涑玉宫的宫门了,您好走,奴才还要去伺候千岁爷呢。”

贞元虚软着身子,努力地向外走去,越过小胜子的时候,那种仿佛被无数恶鬼盯住的眼神让她浑身发抖,只想赶紧从小胜子的身边走过去。

却忽然被小胜子唤住了:“对了,宁王妃。”

贞元瞬间僵住,却见小胜子给她递了一只盒子,笑眯眯地道:“对了,这个我家千岁爷为了感谢你的无私奉献,所以给您的回礼。”

贞元哪里敢收正要推辞,却不想小胜子冷冷淡淡地道:“真是可惜呢,看起来您不喜欢,我家千岁爷可是最讨厌有人不领他的情了。”

贞元方才硬着头皮接了过来,盒子是打开的,里面躺着一把非常精美的扇子,一看就是名家手笔绘制,上面的牡丹栩栩如生,扇柄上镶嵌着漂亮的宝石和珍珠。

贞元一愣,还有点不敢置信:“千岁爷这是……。”

如此美丽的扇子,看起来就价值不菲,她伸手摸了摸扇面,那扇面也不知道是用什么材质做的,摸起来极为细腻,也不像纸张,这样的材质极为少见,让那些绘在上面的牡丹,仿佛是从扇子页的深处开出来的,极为艳丽。

百里青到底送给她做什么。

她可不认为这是百里青送给她的定情信物。

小胜子冷冰冰地道:“宁王妃,让你拿着你就拿着,何必问那么多。”

贞元虽然一肚子疑惑,但还是握着扇子转身对着涑玉殿福了福,再起来轻声对小胜子道:“请公公替我跟千岁爷道谢。”

小胜子眼底闪过一丝讥诮:“好说,那奴才就不送王妃了。”

贞元赶紧握住扇子就匆匆忙忙地向涑玉殿外走去,但是才走了没多久,她忽然想起了什么,停下了脚步,拿起扇子打量了起来,随后模到那种细腻异常的感觉之后,又忽然想起小胜子说的那些话,立刻浑身宛如被一盆冷水当头浇下!

手里的扇子“嗤”地一声掉地了。

这……

这种扇面的感觉是——人皮!

还有那些苍白如奇特玉石的的扇骨——那是仔细打磨之后的人骨!

小胜子看着她的反应,轻蔑地勾起了唇角:“就凭借你这种货色也想要站在千岁爷身边么,夫人第一次见到千岁爷的时候,身份地位都不如你,但是她从来没有在千岁爷面前发抖过。”

连寻常见惯了杀戮的魅部杀手在千岁爷那种非人的气息之中,都会忍不住生出恐惧来,惟独夫人,从来不曾见她真正畏惧过千岁爷,就凭借这一点,已经让他们这些呆在千岁爷身边时日长久的人都忍不住心生佩服!

能入了爷那样挑剔而阴晴不定的人的眼,还能让爷捧在手心的,首先手段和心智就不是寻常人,更不是因为她是蓝翎夫人的女儿就能做到的事情。

而这个女人竟然还敢与夫人比肩么,真是不自量力,又愚蠢到家了。

小胜子冷笑两声,转过身冷冰冰地吩咐:“关门!”

听着涑玉宫的大门被人咚的一声关上,贞元看着落在地上的那把扇子,心中寒意森森,这把死亡之扇——就像那个男人一样华丽又可怕,或者说这是他对她的一种警告。

也许,她提出来的这个游戏,从一开始并没有她想象中简单,到如今,也许会完全失控,只是……谁也不知道最后会是一个什么结果。

贞元忽然间有点后悔。

但是……她低头捡起那把扇子,颤抖着放回了盒子里,闭上眼深深呼吸了一口气——但是,一切都已经开始了。

她没有回头的余地,也没有办法再让那些可怕的人回头的余地。

——老子是二货悠生日求祝福,求月票、求年票的分界线——

“阿姐!”

西凉茉刚回到千岁府,伴随一声雀跃的欢呼,一道修长纤细的身影小鸟儿一般地扑进了她的怀里。

西凉茉一下子被撞得倒退了好几步,随后一个千斤坠,方才稳住了身形,她有些无奈又好笑地抚了抚怀里少年的头:“你这孩子,真真是撞死人了!”

百里洛虽然心智是停留在六岁稚儿的阶段,但是身子骨可不是六岁的阶段,当然,他自己并不知道。

“青儿呢?”百里洛下意识地看向西凉茉的身后,没有见到那个总是凶他的熟悉人影,显然让百里洛很有些失望,他撅着粉嫩的嘴儿:“明明说好了,会回来的嘛,臭青儿!”

西凉茉笑了笑,摸摸他的脑袋:“好了,别恼青儿,他忙着给王家婶婶做衣衫呢。”

“做衣衫?”百里洛有点莫名其妙。

西凉茉笑咪咪地道:“是啊,王家大婶的亵衣,刘家大娘的亵裤,还有隔壁秦婆婆的裹脚布,都要青儿去做呢,要不他哪里有钱来为我们买吃食,养活咱们两个呢?”

百里洛仿佛恍然大悟一般就要往外头跑:“哦呀,这样啊,我知道了,厨房的大娘的亵衣也是青儿要做吗,就像厨房大娘要在连公公那里领工钱一样,那我也要去帮青儿呢!”

一边的连公公听得满脸无语,赶紧站出来,堆笑拦住了百里洛:“您别操心,他忙完了就回来。”

说着他让出身边的人来,指着那些人捧着有的盒子笑道:“您看,这里有许多是千岁爷给您准备的东西呢。”

百里洛看了一眼那些盒子,眼里一喜,但是很快就转过脸看向西凉茉:“翎姐姐,你说了要带我去鸟市的,如果洛儿不要这些,能去鸟市吗,小白说他很寂寞呢!”

西凉茉挑眉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懒洋洋窝在一边白荷大胸部上剔牙的红色华丽大肥鸟:“这只肥鸟也会寂寞么?听说附近的鸟儿都被它睡遍了吧。”

小到绿豆麻雀,大到苍鹰秃鹫加一只最近西洋来的罕见宠物肥火鸡,这只色鸟荤素不羁惯了,外带二等丫头白荷的大胸部也成了他的新窝,这个家伙还有什么寂寞可言吗?

连公公赶紧拔高了声音:“夫人!”

随后朝着一脸好奇宝宝模样的百里洛,表示这里还有小孩儿在呢。

果然,百里洛好奇又茫然地道:“什么是睡啊,就像小白总睡在白荷姐姐的胸口一样吗?”

连公公:“……唔,今儿天气不错。”

西凉茉:“嗯,我看也是,咱们就去鸟市吧!”

百里洛闻言,立刻如所有得了家长同意带出去元宵看灯的小孩一般兴奋地道:“好,我们走吧!”

成功转移了小孩儿的注意力的连公公和西凉茉互看一眼,莞尔一笑,便都去换衣服,陪着百里洛去鸟市了。

只是,谁也不知道这一次去鸟市,却仿佛如冥冥之中青萍之上撩起的小小风漩一般,注定是这天下诡谲风云变幻的契机。

……

“翎姐姐,哇,好多漂亮的鸟儿啊!”百里洛与所有的小孩儿一般对小生物都充满了奇异的亲近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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都是俺的生日礼物了,决定偷偷藏起来,不让九爷看到!

不过这个月我收到大家的钻石生日礼物好大啊!感谢!

第二十四章 鸟市惊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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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慢点!”西凉茉伸手一把揪住了百里洛的衣领,免得他跟只兔子一样到处乱撞,一会子就跑得没影了!

这三元巷子的鸟市之所以如此受欢迎,就是因为这里最初虽然是一个卖鸟儿和遛鸟、玩鸟之人的集散地,但到了后来,渐渐各种动物、甚至一些古玩、小手势全都来了,而且许多都是来自异国的商贩,形成了一个很大的交易集散之地,遍布各国的珍禽异兽和各种小物件。

人多自然事儿多,这里没少生出些坑蒙拐骗的事儿来,虽然有顺天府的衙役们看着和巡逻,但这些事儿稍不注意就在那些阴暗的角落发生,而且三元巷子构造又复杂,小偷地痞的也不少,小孩子和少女被拐卖的事儿也不是没有发生过。

天朝的女子如果被拐卖到西洋和南洋给达官贵人做奴隶或者玩物的事儿虽然不多,但是还是有的,特别是相貌漂亮的少年少女据说还能卖个好价钱,但是司礼监治下甚严,锦衣卫所在眼线遍布,这样的事情总不至于时常有。

但如百里洛这样漂亮得过火的脸蛋出现在这里的时候,西凉茉立刻感觉到了周围那些惊诧的目光,尤其是百里洛表现出连他少年容貌都不符合的纯真的模样的时候,她甚至感受到了一些贪婪龌龊的目光。

她目光森冷地一眯,比了个手势,化装成管家的连公公立刻一摆手,身后原本远远跟着的数名便装司礼监的厂卫们立刻直接站了出来,站在西凉茉身后。

原本厂卫们身上的气势就极为阴冷,这般冷面冷气地往那一站,立刻让人明白这两位看起来富贵的漂亮的富家子们是惹不得,尤其个子矮的富家公子虽然没有另外那一个看起来那么美貌,但是那种秀美面容上带着上位者才有的冷漠森寒让那些人瞬间颤了颤,无人敢再用那种直接赤裸裸的目光看百里洛。

百里洛扭动了两下,最后还是乖巧地呆在了西凉茉身边,四处东张西望,兴奋地看着那些来自异国他乡的美丽的动物,还有那些穿着奇装异服的人们。

大多数的人对于这样身上散发着纯净气息的美丽少年都还是报以善意的微笑,也有不少上来操着略显别扭语音推销自己的动物或者小玩意的商人,但是因为一脸面似含笑,实际上眼神冰冷的西凉茉和她身后那一群煞星们的存在,所以也不是特别敢去缠得厉害。

百里洛自己倒是玩儿得兴奋极了,因为平日里百里青担心他的安全所以从来不让他轻易出门,只让他呆在府邸之中或者宫里,所以这难得出来一次他是玩得不亦乐乎,什么鸟儿都要伸手去摸摸。

一路这么玩玩看看,西凉茉看着百里洛兴奋得像一只出笼的小鸟儿,忽然有点心酸的感觉,她和百里青陪伴洛儿的时间似乎真的太少了呢。

所以,西凉茉对于百里洛提出来喜欢的小东西,都是毫不吝啬地拿钱买下,让一路上的小贩们喜笑颜开,想不到这个俊俏的公子是这么个大金主啊!

百里洛嘴里含着糖葫芦,怀里还抱着一些有趣的廉价玩意儿。

而原本呆在他怀里的小白更是早就兴奋得黑豆眼大睁,跳上了百里洛的肩头,四处瞄周围的各国母鸟儿们,并且不断地露出屁股和发出“嘎嘎、尜尜”的叫声勾搭——感觉幸福极了,好多美人,好多漂亮的异国美人。

如果不是因为西凉茉一把揪住了它的屁股毛,把它甩给了白珍,它眼看着就要跳到一只硕大漂亮的母鸟身上去了,那卖母鸟的贩子恶狠狠地瞪着小白。

而小白的聒噪和它特殊的外形自然也引起了不少异国商人和本地鸟商的兴趣,他们纷纷试图打听小白的来历。

白珍摇摇头:“小白这种鹦鹉有什么好稀罕的呢?”

一个缠着头巾的大秦商人立刻激动地用结结巴巴的中原语道:“这……这个可不是鹦鹉那种鸟……这个是真鸟……真鸟……。”

另外一个看起来像是西狄人装扮的老头儿一边抽着烟斗一边白了身边的男人一眼:“什么真鸟、假鸟,这个是鸩鸟!”

“对……对……罕见的鸩鸟啊!”大秦商人继续异常激动地道。

西凉茉瞥了眼小白:“鸩鸟?不会吧,那种全身有毒,以毒蛇为食的鸟?”

那西狄老头贪婪地看着小白:“没错,就是传说中凤凰与苍鹰所生下的神秘之鸟,已经几百年都没有人再见过活生生的鸟儿了,何况还是这样抓住驯养的,这位大爷,您买下它一定花了大价钱吧。”

西凉茉:“……别人送的,我们一直以为是一只好色又因为太过骚包所以总能勾引各个品种鸟类的色迷迷的猥琐的鹦鹉!”

小白顿时很不满意地“嘎嘎”尖叫起来表示它的不满与抗议——为什么要用这么长、这么可怕的词语形容高贵的我!

老子是神鸟好不好,是神鸟!

那西狄老头儿笑了起来:“看来这只神鸟果然很通人性,它听得懂我们在说什么!”

西凉茉眼皮一抬,伸手揉了揉小白头上那朵柔软的白羽头冠:“但是我没看得出它和传说中面目狰狞的鸩鸟有任何相似之处,也不曾见它羽毛能毒死人,更不要说它哪里像凤凰或者苍鹰了。”

西狄老头儿一边抽烟,一边似笑非笑地道:“传说嘛,多有谬误!”

西凉茉沉吟道:“大概是因为这是凤凰很不情愿和苍鹰在一起生下的畸形儿。”

百里洛好奇地瞪大了眼:“什么叫畸形儿呢?”

白珍:“据说小白这样的四不像就是畸形儿……。”

小白:“嘎嘎嘎……尜尜!”——老子恨死你们这群讨厌的人类了!

它恼恨地直接扑楞起翅膀踩了白珍的脑门好几下,又想去踩西凉茉,到底在西凉茉阴森森的目光里悲愤地扑楞着撅起肥屁股要飞走!

百里洛一看,顿时慌了,立刻追了过去:“小白,小白,你在生气吗,快回来!”

西凉茉一个没看住,就让百里洛跑了出去,她不由眉头一颦,立刻追了上去:“洛儿,回来,别乱跑!”

这个地方地形复杂,若是洛儿一个不小心跑丢了,那就麻烦了!

众人也赶紧跟着追了上去,奈何这个地方七拐八弯,而且到处有摆摊的小贩子和买东西的客商,导致西凉茉追起人来总有些不顺利。

她眉头一颦,索性足尖一点飞身而上,一把抓住百里洛的后衣领,有些不悦地道:“说了让你不要乱跑,你这是做什么!”

百里洛这个时候却见小白飞远,他不禁急得快哭了:“小白,小白它生气不要我们了!”

说着就扭得跟个虫子似的,想要从西凉茉手里挣扎出去,他眉目绝美出尘,即使做这样的动作,也只显得可怜兮兮的,一点都不让人觉得难看。

但是西凉茉却无奈了,没好气地解释:“洛儿,你是想要被打掌心么,之前怎么答应我的,小白……。”

但是她教训百里洛的话还没有说完,一只骨节分明忽然伸出来,粗鲁地拍在西凉茉的肩头:“喂,你这个小白脸,你们刚才在集市跑什么跑,把我的东西都打烂了,快点赔钱!”

因为西凉茉突然用了轻功,所以身后的其他厂卫们还没来得跟上来,所以才有那不识趣地敢上来找西凉茉麻烦。

西凉茉一转身,看见周围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围了一圈高大的莽汉们,一个个身高都至少比她高出了一个半头,个个黑如铁塔一般,身上穿着赫赫人最常穿的皮衣短打,鼻翼和耳朵都穿着纯金的环子。

西凉茉微微颦眉,看了一眼地上那些被打翻在地的东西,倒是真有些是贩卖的货物,她倒也不打算仗势欺人,便缓和了脸色,淡淡地道:“多少钱,你们开个价吧。”

那几个赫赫大汉看了一眼西凉茉,忽然嘿嘿地笑了起来,笑声里呆着一种让人跟恶心的淫猥:“我们这些东西可都是我们从西洋人那里淘来和主要下水捞出来的宝贝,只怕你们赔不起。”

西凉茉看着他们恶心的笑容,淡漠地道:“哦,那么说,你们打算要我们拿什么赔呢?”

那赫赫的大汉冷笑几声,忽然伸手就向她的肩头抓去:“好,这就是你说的,咱们赫赫就是缺女人和漂亮的男人,把你们都抓了,定能卖出个很好的大价钱!”

西凉茉立刻身子后移,径自闪开了对方抓过来的爪子,同时眼底寒光一愣,双指合并为箭狠狠地朝那人的掌心戳去。

那人瞬间惨叫一声,捧着自己被戳了两个窟窿的手哀嚎起来。

而同时,其他大汉见情形不好,竟然纷纷向百里洛出手,吓得百里洛面色苍白。

西凉茉面色一冷,伸手握住了他的手,将他挡在了身后:“躲在姐姐后面!”

随后,她手中抖出的袖底剑,毫不客气地一剑削掉面前大汉的鼻子,下一刻仿佛后脑长了眼睛似的,毫不客气地一挥手,剑从腋下穿过,径自插进了那大汉的肋下三寸,顿时痛得那西狄大汉痛叫起来。

西凉茉唇角勾起一抹冷笑,足尖一点,一记白鹤登天,直接一脚将那大汉踹开,手中长剑停都没有停,一挽剑花就径自在满脸狰狞扑过来的两个大汉胸口一划,霎那鲜血四溅。

两人捂住胸口,不可置信地瞪大眼,随后轰然倒地。

周围的人恐惧地睁大了眼,瞬间尖叫之声四起。

“杀人了!”

“出人命了!”

“快跑啊!”

拥挤的人群之中瞬间发出各种尖利的叫声,商贩和客商们全部都拥挤推搡起来,想要逃离这可怕的凶案现在,人群密集之中,谁知道下一个人是不是会轮到自己呢?

那看起来眉清目秀、手无缚鸡之力之的公子竟然是这样心狠手辣的人。

西凉茉先是颦眉看了眼四散的人群,心中暗自叹息看样子,今儿的鸟市是必定又逛不成的了。

随后她则目光冷淡地扫了一眼被她的手段震慑住的赫赫大汉们,唇角勾起一丝轻蔑的弧度,随后转身看向身后的百里洛,柔声道:“洛儿,可还好,吓到了吧?”

百里洛躲在西凉茉身后,双手紧张地抓住了她的后衣摆,吓得脸色苍白,浑身发抖,却还是努力地摇摇头:“有姐姐在,洛儿不怕坏人!”

西凉茉揉了揉他的头顶,无奈地一笑:“看样子,青儿的话还真是对的。”

她有点儿了解为什么百里青不愿意让百里洛出来逛街解闷的缘故了,这样的一个漂亮娃娃,又没有防人的心思,就算他不去惹事,也有事儿会自动招上门来。

何况他性子跳脱活跃,一个不小心就是会出事。

那些赫赫人原本就是个凶悍不畏死的,但赫赫人对与强悍的人,就像群狼天生有一种对最强悍的狼首臣服一般,有一种天生的敬佩。如今他们看着西凉茉这样看起来来的文弱公子哥竟然出手这般狠辣,一下子就要了他们三个人的性命,所以才被震慑住了。

但是西凉茉这种举重若轻,甚至可以完全没有将他们看在眼底表现也瞬间激怒了赫赫人,他们血液的蛮横性子瞬间被激发了出来,眼珠子瞪得铜铃一般的大小,怒吼一声。

也不知道从哪里一下子钻出来十几个同样高大的赫赫人,像狼群听见了自己的首领的呼号一般,冲出来的人手里都提着大大的弯刀,瞬间冲出来将西凉茉和百里洛围困了起来。

“这个男人杀了我们的勇士,还藐视我们的勇武,割下他的头,剖开他的肚子,吃了他,为我们的勇士复仇!”为首一个被西凉茉刺伤肩头的赫赫人看起来似乎是这群赫赫行脚商们的头目,满脸狰狞地大喝。

西凉茉眸子都没有抬,伸手将百里洛凌乱的发丝拨到他的耳后,轻蔑地嗤了一声:“那么你们可以试试看是你们吃了我,还是我让你们的皮都做成最华美的战鼓!”

西凉茉到底是经历过大风大浪的,手中也算是染了不少鲜血,面对这样的场面全然只有冷静从容,身上竟然没有一丝畏惧之色。

反而她身上流露出的那种嗜血冷意,让赫赫人瞬间警惕起来。

小白不知道什么时候飞了回来,蹲在树枝上,黑豆眼轻蔑又嘲谑地看着底下的场面——哎呀,居然有蠢狼跑到千年狐狸精的地盘上撒野来了,不知道那只千年老狐狸看见会有什么想法呢?

不过小白可以肯定的是,这样的小场面当然是不需要它这尊神鸟出马,它只要看热闹就足够了!

因为——

“主子!”魅晶和魅六早已经手持长剑、弯刀将西凉茉和百里洛给围在了中间。

而连公公则已经领着司礼监的厂卫们彻底将周围的围了起来,用最短的时间,最高的效率迅速地清理出了一大片空地,好方便包围圈里动手。

西凉茉一边从袖子里取出手帕给一脸茫然的百里洛挡住眼睛,一边淡漠地道:“一会子动手干净利落一点,他们用弯刀,也让这些蛮子见识一下真正的鬼军弯刀的用法。”

魅晶除了从魅部获得的那些技能,后来更是因为西凉茉不想再从人本来就少的六字诀里再抽调的护卫,而兰瑟斯等人都总不放心,还是讨要了魅晶去跟着六字诀斗字部人再精修武艺了好一段时间。

其这鬼军武器标准配置里面就有一项——弯刀。

魅晶自然是求之不得,如饥似渴地跟着魅部的人学习武艺,如今一手弯刀虽然还没有如鬼军之人那般使得出神入化,但是如今也是杀伤力极大,灵活性更妙。

如今正是她练手的时候,她顿时露出个冰冷的微笑道:“是!”

她断掉的手腕上正是一把特制的弯刀,弯刀刀锋锐利,在日光之下泛出蓝光,森冷异常,让人看着不寒而栗。

而那些高大壮硕如牛一般的赫赫人并不明白为什么周围的人一下子就走了个干干净净,而连公公他们也只是围而不打,这让他们以为西凉茉的人在害怕,所以倒是更加助长了嚣张气焰,他们只恶狠狠地瞪着面前的西凉茉,随着那头领大吼一声,数名比魅六都要高大许多的大汉瞬间扑了上来。

魅晶瞬间就手上弯刀一抖,那弯刀立刻脱离了她的手腕,飞转着出去,那些赫赫人哪里想到有人会把手上的刀子这么朝敌人砸来,那迎战的赫赫勇士轻蔑地一偏头,直接拿手上的弯刀打算去撞飞那弯刀,却不想到那弯刀虽然看似被他撞飞了,却在他转过头准备操刀朝西凉茉和百里洛砍杀而去的时候,陡然转飞了回来,而且不偏不倚,直接在那赫赫人的脖子上转了一圈,霎那之间——鲜血喷溅!

一刻头陡然飞起。

随后,在赫赫人还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魅晶瞬间眼神杀气毕现,手腕一拉,那把染满鲜血的弯刀立刻再次缠绕上了另外一个赫赫大汉的脖子,他错愕地瞪大着眸子,立刻下意识地去拉扯那弯刀,然而就是他这么一拉,那弯刀鬼魅一般直接切碎了他的手指,他还没有来得及惨叫,下一刻,他就看见自己的头颅飞上了天空。

如此短短瞬间,两个熊一般高壮的赫赫人瞬间就没有了性命,却没有让赫赫人吸取教训,他们早已经习惯了朝生暮死,与狼群猎食,生吃人肉的生活,如今这些血色莫名地激发了他们性子里的顽固和血性,竟然在惊恐过后,不管不顾毫无章法地冲了上来。

魅晶露出在黑纱外头的眼睛里闪过一丝轻蔑冷酷,正要动手,却见冲过来的一个赫赫大汉,瞬间僵住,下一秒竟然从腰部断开成了两截!

而他上半身带着血肉肠肚轰然落地之后,露出他身后魅六纤细如少年一般的身形,他面无表情地看了那堆血肉一眼,身形一动再次如鬼魅般贴向了下一个赫赫人!

他的动作极为隐蔽轻巧,没有魅晶那种大开大合,但是手段却更为残忍,魅六虽贴上的赫赫人,最后变得越来越碎——从两段、三段、到四段、五段,每一刀几乎都像是经过测量一般将活生生的人体分隔成数块热气腾腾的血肉。

未成年少年一般的身形,却拥有着可怕的力气与残酷冷静的心性,尤其是在白玉离开之后,他变得更加沉默和冷酷,。

赫赫人即使本身也有吃人肉的习惯,但是还是被这般残忍到令人发指的宛如绞肉机一般的屠杀手段彻底地震慑住了。

而魅晶默默地挑了一下眉,手中弯刀瞬间再次绞断了另外一个赫赫人的头颅,她一点都不怀疑自己的杀人技巧在不断地追赶上魅部的这些强者们。

他们惊恐地看着自己的同伴在那个同样穿着黑衣的断腕的少女和少年手下要么血肉横飞,要么头颅落地,而从一开始仿佛的占据上风瞬间变成了屈落下风!

任人屠宰。

而同时他们也似乎明白了为什么那个富贵人家的管家‘老头’领着‘家丁’在一边动都不动,不是因为他们害怕,他们是在防止有人再次冲杀进来,也是因为圈子里更本不需要他们动手!

凄厉的惨叫、哀嚎之声四起。

原本热闹的鸟市,早已经连看热闹的人都没有了。

西凉茉在魅晶动手摘掉第一个赫赫人的头颅的时候,就已经用布巾遮挡住了百里洛的眼睛,同时平静得仿佛完全没有看见自己身边的杀戮之场一般,低声责备百里洛的莽撞:“你看看,如果不是你到处乱跑怎么会有这些麻烦!”

“翎姐姐,那些到底是什么声音,洛儿……洛儿害怕!”百里洛脸色仓皇,蒙着眼儿的模样看起来更是无助又可怜,仿佛一只受惊的小白兔紧紧地抓住了西凉茉的手臂,如果不是因为他太高,大约会恨不得直接钻进西凉茉的怀里。

西凉茉体贴地拉着他稍稍站远点,免得有血腥沾染到百里洛的脸上很身上,同时平静地轻声安抚:“没事的,一切都很好,你不要担心,也不要害怕,那只是一些不识趣的赫赫野狼从笼子里面跑出来撒野了,如今姐姐底下的人在将他们赶到他们该去的地方,省得侮了咱们的眼,对其他的小动物造成危险。”

百里洛狐疑地喃喃道:“野狼……姐姐小心,不要伤了它们太利害了呢。”

西凉茉看着百里洛柔软的面容,心中轻叹一声,随后淡淡微笑:“好。”

她只是让人断送了那些撒野的野狼性命,也就不算伤它们了,毕竟有些野狼如果不能一击毙命,以后它们就会不断地给你找各种各样的麻烦呢。

不过,洛儿因为心性单纯,所以对于这些血腥杀戮之事特别的敏感,所以即使她这般安慰,他的却身子在不由自主地发抖。

随后,她轻轻地拍着百里洛的背,安抚着他。

这样血腥杀戮的场面中,年轻秀雅斯文的公子,旁若无人地站在血腥之地的中央,任由身边血肉横飞,哀嚎遍地,他却只轻声地安慰着站在自己身边那高挑而美丽的不可思议的少年,这样温情而血腥的画面看起来异常——古怪而让人印象深刻,以至于许多年之后,住在巷子附近的上京的平民百姓们还流传着某年某月,有修罗从异世而来,领着食尸鬼在某日大开杀戒,将那些蛮横的赫赫人全部都吃掉了的古怪传说。

而就在所有的一切都到了尾声的时候,赫赫人只剩下两三个想要逃跑却硬生生地被连公公带着厂卫们将他们逼迫回屠戮圈中。

西凉茉忽然抬手,魅晶和魅六瞬间就住手,没有再对那几个浑身伤的赫赫大汉动手,留下一脸惊恐的赫赫人在瑟瑟发抖,噗通跪地求饶。

“饶命啊,我们再也不敢了!”

西凉茉冷淡地看着他们:“到底是谁指示你们做这些事情的。”

“没有,没有人让我们做的,只是我们看着自己人被欺负所以才……。”其中断了手臂的一个赫赫人惊恐地瞪大了眼,立刻大声否认。

“是么,赫赫的野狼,我想你们知道我没有那么的耐性,如果你们不愿意说实话,咱们不妨在这里用你们的皮试试做人皮鼓的效果如何,说起来我还真是没有看过。”西凉茉冷漠地打断了那个赫赫人,她可没兴趣听他们扯皮。

她还没有蠢到连这次的袭击是如此有预谋都看不出,赫赫人再蛮横,也不会有人敢在上京这般大规模的闹事,而且一看就是有备而来。

恐怕在他们一出门的时候,就被这群赫赫人给盯上了。

所以,她之前不阻止魅晶和魅六的动手,就是因为她需要给这群固执的蠢狼们一些压力。

而赫赫人还有说话,西凉茉就听到半空中传来一阵桀桀的怪笑声:“你这个丫头,还真是狠毒!”

西凉茉闻言,迅速地一抬眼,却发现场内不知道什么时候站了个老头儿,看那干瘦的容貌正是方才和她还有百里洛搭话过的老头儿。

看着这样的老头出现在这里,不单是西凉茉,就是连公公和厂卫们瞬间脸色都是一青,他们分明早已经将这里围住了,怎么可能还有人能越过他们冲进来?

而且最怪异的是,他们甚至没有一个人看见这个老头到底是怎么进来的,他就像是凭空冒出来的蘑菇一般,但是这种蘑菇,只怕——有毒!

因为,这意味着至少老头儿的轻功已经登峰造极!

西凉茉眯起眸子看着这个老头,随后客气地道:“老人家,我们是司礼监的人,此刻正在处理一些军机要务,麻烦您离开可好,若是您愿意的话,在我处理完这里的事情之后,跟随我上司礼监喝上一杯茶可好?”

老头儿有点模糊的眼珠子,盯着西凉茉,露出个古怪又轻蔑的笑容:“司礼监算是个什么东西,我想来就来,想去就去,你这个丫头难不成还想拿这个来压人么,真真是个卑鄙的丫头!”

西凉茉淡淡地看着他:“您想要怎么样?”

看样子,这老头儿是敌不是友了,来者不善,善者不来。

只是不晓得是什么来路。

这也是在场所有人的疑惑。

所有人都警惕地拔出了刀子,而魅六和魅晶也已经完全没有了方才那种举重若轻,宛如撕裂戏耍玩物一般的轻松,浑身紧绷起来,盯着老头儿的一举一动。

他们见惯了杀戮,杀多了人,所有的杀手的直觉都会变得敏睿,能在第一眼看到目标的同时,就能嗅闻到面前这个目标的身上有极其危险的味道。

“哼,我不想怎么样,我只是觉得你这个丫头跟你娘一样不是什么好货色,却也不知道怎么迷惑了一个笨蛋,如今看起来还是个狐媚丫头,竟然能混进了司礼监,哼!”老头儿脸色阴恻恻的,身上那种无形散发出来的阴霾和可怕的近乎死气的东西一丝一缕的仿佛有实质一般地飘散开来,

让西凉茉总觉得仿佛有些面熟。

“你……。”她刚想说话,面前的老头却忽然骤起发难,他的身子竟然以一种诡异的姿态升了起来,然后一掌袭向西凉茉和百里洛——所有人使用轻工都有一个助推的动作,哪怕是魔功高强如百里青,但是面前的老头显然超脱了众人认知的范围。

而魅六立刻伸手迎战!

但是下一刻,西凉茉就听见魅六瞬间发出一声闷哼,随后整个人都飞了出去,而且直接撞在了魅晶的身上,将魅晶也直接给撞到,而老头儿的掌力瞬间就盖住了西凉茉的脑门。

西凉茉手中早已经藏了剑,瞬间刺向老头,但是剑却仿佛瞬间——碎裂!

西凉茉眼中一惊,她甚至看见了老头儿嘲笑的眼神!

但是下一刻,那碎裂的剑身中蓦然冒出一股子烟雾来一下子就喷向了那老头。

那老头儿阴森的眼底瞬间闪过一丝惊讶之色,随后轻笑了起来:“臭丫头,倒是有两下子!”

但是不过片刻,西凉茉就再瞬间身子一软,西凉茉就再瞬间失去了意识,她甚至不知道老头儿到底干了什么,只是觉得自己瞬间被老头儿扛上了肩头,而百里洛也被扛上他肩头。

古怪的老头儿就这么扛着他们跑了!

她最后只听见连公公歇斯底里惊惶的吼叫声。

第二十五章 被劫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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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也不知道自己被带到了哪里,只昏昏沉沉的,一会子就被人丢在某地的角落里,她躺在地上,只见老头儿阴沉沉地盯着她道:“哼,狠毒的臭丫头,如果不是因为杀了你,还得跟两个小娃墨迹半天,老夫今儿就取了你的项上人头!”

西凉茉觉得自己状态非常奇怪,她眼前模模糊糊的,意识昏沉,身上没有一丝力气,但是却还能听得见老头儿说话。

随后老头儿又抬起她的下巴,阴森森地道:“看你这小脸蛋也算长得漂亮的,但是和我那小孙子还差远了去,老头儿可不会让你有机会和你那贱人娘亲再害了我的的孙子,若是聪明点,你醒过来以后就自己滚蛋,滚得越远越好,就滚回你那鬼军沙漠里头去,别人怕你那鬼军,老夫可不怕,这天下还没有老夫害怕的人,如果再让老夫看见你,必定让你后悔生而为人!”

说完以后,老头儿冷笑几声,伸手将被他点了穴的百里洛给扛上肩头,然后转身就走了。

西凉茉只能无力地看着老头儿将百里洛一路扛走,百里洛眼睛上的帕子早就掉了下来,此刻正红肿了一双眼睛,惊恐又惶惑地看着西凉茉,却毫无办法。

等到老头儿的背影消失在巷子之外后,西凉茉只能勉力打量了一下四周,只看得出周围是一处寻常巷子,堆满了杂物,看样子也废弃了许久,不曾有人居住了,她方才略微松了一口气,起码那老头儿还没有直接把她扔进了花街柳巷。

否则自己只怕……

但是,她心中苦笑,这般情形到底要怎么办,这老头儿好生厉害,只希望他把她扔在这里的时候,没有其他的仇家看见才好,只希望她能快点清醒过来才好,否则……

也没有否则了,西凉茉眼前已经渐渐一片模糊,看不清楚面前所有的东西,彻底地陷入了一片黑暗。

……

千岁府

“呯!”伴随着一声巨响,一张紫檀木的桌子瞬间碎裂成无数块,而在落地的瞬间,化为粉末。

足以可见拍碎了它之人心中的愤怒——

“你们说夫人和洛少爷都被人劫走了?”百里青的面容在听到这个消息之后瞬间扭曲,身上那种黑暗血腥的气息再无压抑地瞬间释放出来。

堂上的所有人几乎霎那之间就感觉空气全部都冻结了起来,整个温度全部都降低,空气仿佛凝结成浓稠的黑色雾气,随着百里青眉目之间那种阴冷狰狞之意越来越浓郁,仿佛瞬间打开了通往另外一个空间的通道,有无数未知的面无恐怖的东西仿佛就要从那黑暗阴沉的角落地蜂涌而出,撕裂人间。

周围所有的人全部都在这可怕的怒气之中,齐齐跪地,以额头触手背,无人敢出一言,否则只怕血溅当场!

但连公公还是咬牙抬起头,满脸苍白铁青地道:“奴才该死,不曾保护好夫人和洛少爷,那老贼功夫异常高强,咱们甚至没有看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带走人的……。”

那一瞬间实在太快,他们只隐约地看见老头儿瞬间捞起夫人和洛少爷,举重若轻,如此干瘪一个老头儿竟然瞬即就将两个大活人给扛走了,速度之快,让他们甚至都来不及阻止!

听着连公公简单说了事情的经过,百里青闭了闭眼,没有说话,只是眉目之间神色越发的扭曲狰狞。

“千岁爷……。”

连公公看着百里青的神色,他一咬牙,白着脸想要说什么,却被百里青咬牙切齿的声音打断:“废物,都是废物!”

他蓦然地一扬衣袖,一股子排山倒海般的森冷罡气瞬间狠狠地向连公公击去。

连公公自己本身武艺亦是一流高手,但是仍旧一下子就被百里青瞬间掀飞了出去,狠狠地撞上了墙才落下地来。

那种骨骼碎裂的声音听得众人毛骨悚然,但是这并不是结束,百里青宽袖之间的罡气带着凌厉的煞气根本不会因为只是一个连公公就能完全受下来,剩下的凌厉气息瞬霎那也将齐齐跪了一地的人都狠狠地撞飞出去好些。

瞬间房内响起数声闷哼,司礼监不管是魅部的杀神还是其他部的厂卫们都受过专门的克服疼痛的训练,轻易不会发出痛呼,如这般闷哼已经是他们忍耐的极限,可见百里青手下根本没有留情。

沉重的空气里亦迅速地蔓延开了血腥的气息,周围站着伺候的人早已僵如木石,他们已经许久没有见过千岁爷发这样大的脾气了,简直让人想起了在涑玉宫的那让人所有人毛骨悚然的一夜。

只是那个时候几乎完全幻化成魔的千岁爷尚且有夫人能安抚,而如今的千岁爷的怒气又要多少人的血和性命才能安抚?

连公公只觉得胸口气血翻腾,虽然他已经运起内力护住内腑,但是如今只是粗浅一模,就能知道他自己的胸口至少断了四根肋骨,还有筋脉的震伤,他艰难地爬起来,擦去了嘴角的血迹,踉跄地扑倒在百里青的面前,以额头触地,狠狠地磕了三个响头:“千岁爷,奴才辜负您的嘱托,竟让二位主子都在眼皮子底下出了这样的事,咱们所有的人都愧对主子,自知罪孽深重,只是如今夫人和洛少爷都生死不明,奴才们自己闯下的祸事,定要自己来收拾这样的首尾,这是奴才们必须完成的责任,若是奴才们到了时候都还不能将夫人和洛少爷找回来,或者二位主子出了什么事,咱们司礼监素来赏罚分明,不会因为任何人的地位有所改变,所以奴才们定在主子面前自裁,不,奴才们定按着司礼监的规矩自去刑堂领重刑,以正我司礼监之名!”

他顿了顿,抬起磕破了的额头,神色严谨地看着百里青:“所以还请千岁爷将奴才们的贱命先放在您的手心,容咱们完成该完成的事!”

连公公自百里青还是小黄门的时候就跟在他身边,一直到了如今,虽然说下属,但是其间更有别样情分,如今他已经许下这样的诺样,其他所有西凉茉和百里洛失踪当值在场的厂卫们都齐齐跪地,狠狠地以额头触地!

“求千岁爷容一段时日!”

魅六和魅晶更是早已经在连公公爬起来后,也默默地擦去了唇角的血迹跪在了百里青的面前。

这是司礼监众人的耻辱,竟然让自己的主子在自己面前被掳走。

百里青闭上眼,面无表情,只是眉宇间流转而出的那种几乎让人以为有实质性的阴森死气,让人不寒而栗。

“千岁爷,咱们这个时候不是追究责任和处置人的时候,小小姐和洛少爷既不见了,您不觉得咱们首先应该去寻人么?”周云生清冷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

众人齐齐看去,周云生不知什么时候已经走了进来,跟着他一块进来的还有九字诀的头领们,所有人都脸色极为凝重。

赛缪尔碧绿的眼睛里都是狠色:“这个时候忙着杀人做什么,千岁爷,咱们都先找人,若是你把他们都杀了,小小姐也回不来,而且还少了找人的人手!”

鬼卫九字诀不属于司礼监所管辖,他们几乎就是西凉茉的私军,所以他们的话,在某种程度上比连公公他们的话更有效一点。

百里青缓缓睁开了眸子,他眼睛几乎变成了一种很奇怪的模样,仿佛几乎都没有了眼白,那种黑色空洞眼瞳里的血腥煞气和那种深不见底仿佛要将人心吞噬殆尽的黑暗亦让周云生等人看得心中一凛。

“找,找不到人,所有的人都不用不回来了!”百里青轻声道,声音听起来没有任何的怒气,但是那种空冷之中带着的无边寒气,却让人觉得若是西凉茉和百里洛,那么……

就不是这么简单的杀几个人或者让连公公他们在司礼监刑堂受尽非人折磨就结束的事情,而是一定会有极为可怕的事情发生。

连公公看着百里青的模样,心中大痛,他跟着百里青这么多年,还能不了解,百里青的眼睛变成这种样子意味着,若是夫人和洛少爷这两个千岁爷心尖上的人出了事,那么离这天下血流成河,遍地哀鸿的时候也就不远了。

失去了镇压其上最后温情默默的存在,千岁爷心底的魔若是放了出来,天下无人能独善其身。

而鬼军九字诀的人亦似乎都感受到了面前这个可怕的男人身上似乎有什么蛰伏许久的可怕的东西在蠢蠢欲动,他们在原野里成长对危险早就仿佛天性一般的敏感。

周云生看着百里青,和赛缪尔互看了一眼,双生子在对方的眼底都看到了同样的凝重和忧虑。

就在众人都心中一片沉重的时候,忽然一道干干的老头儿声音响起:“咦,怎么那么多人,小青儿,可是知道你最爱的老爷爷难得回来探亲所以找这么多人欢迎我?”

众人齐齐回头望去,只见一个做西狄人打扮的干瘪老头肩膀上扛着一个人,竟然仿佛悄无声息地越过防卫森严的司礼监厂卫,在众多在场一流高手毫无所觉的情形下这么冒了出来。

而魅晶瞬间瞪大了眼,尖利叫了起来:“千岁爷……是……就是这个……老贼抓走了郡主和洛少爷!”

众人大惊,齐齐看向老头儿肩膀上——果然,那个哭得跟个兔子一样眼睛通红的不是失踪被掳走的百里洛,又是谁?

而魅晶说话间,她手腕的弯刀已经毫不客气地朝这老头儿飞了过去。

却不想老头儿只是瞥了她一眼,那弯刀就在老头儿面前瞬间停住,随后——碎裂成数断,而老头儿只是冷笑地摸摸胡须:“小小女娃儿,不要这么脾气暴躁,当心嫁不出去!”

而众人不由脸色大变,这老头儿的武艺简直匪夷所思,到了以气化器的地步,从某种程度上而言,也许在场的能与他一搏的也许就只有从来没有人知道武艺修为有多深的九千岁百里青了。

而周云生也在第一时间瞬间眯起碧蓝如海的眸子,随后在确认了没有看见老头儿身后有西凉茉的身影后,迅速地看向百里青,冷声道:“千岁爷,我想我们需要一个交代,这一位抓走我们小小姐的老人家,不但似乎和您相熟,而且似乎,与您的武艺相承一脉。”

那老头儿瞥了周云生一眼,高傲地道:“哟,大秦人么,老夫倒是去过你们那里,女人都放荡得狠,男人都是些笨头笨脑,不过你小子倒是有点眼力劲!”

塞缪尔瞬间对着西狄老头儿怒目而视,但周云生却没有理会他,而是正色看向百里青:“千岁爷!”

百里青在看到老头的瞬间,先是一愣,随后眼底闪过一丝异样的喜色,但是在听到了魅晶的指控之后,瞬间那喜色变成了不可置信,随后脸色又迅速地阴沉了下去,看着老头儿咬牙切齿地,恶狠狠地道:“浑蛋变态死老头子,你把我媳妇儿弄到哪里去了,快给我交出来!”

……

——老子是千岁爷又丢了老婆的分界线——

小巷子里

几道人影在老头儿扛着百里洛飞奔而去之后没有太久,就出现在巷子边。

其中一道人影走到已经似乎完全昏迷过去的西凉茉面前,低头看了看,随后伸出脚尖踢了踢她的小腹,确定西凉茉已经没有了任何反应,方才伸手下去略嫌粗鲁地抬起她的脸,对着身后跟上来的那道高大人影道:“是不是这个人?”

那高大的人影眯起眼看了看西凉茉的脸,淡淡地点头:“没错,这就是我要找的人。”

捉住西凉茉脸蛋的那中年人讥诮地冷哼一声:“哼,原本还以为要抓这位千岁王妃、堂堂的飞羽督卫是要费上许多功夫、折损许多人手,却不想如今竟然得来全不费工夫,来人,装进袋子里带走!”

但是,下一刻,他就被人拦住了手,那高大的人影蒙着面,只能听见他在面巾下冷冰冰地道:“做交易的时候就说过,这个人是我要的,你们中原人是忘了么!”

没错,他们是得来全不费工夫,但是死的却是他手底下的人,而且死伤惨重!

那中年人看着那蒙面人阴冷的眼睛里眼的狠佞之色,便轻笑了一声:“放心,放心,大人,咱们当然会遵守咱们之间的约定,只是如今还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方才那古怪老头也不知道为什么把她扔在这里,看样子倒是中了毒,如果不赶紧回去查看到底怎么回事,万一她就这么死掉了,岂非白费功夫,若是让那些手眼通天的司礼监爪牙们看到了,要抓她只怕得下辈子了!”

那蒙面人冷哼一声,伏下身子一把将西凉茉拦腰抱起转身向巷子外面走去,一边走一边道:“她和本大人坐一辆马车!”

看着那蒙面人就这么大剌剌地把人扛走了,那中年人细长狭窄的眼睛里闪过一丝狠色,朝地上“呸”了一声:“什么他娘的狗屁玩意,一个杂毛竟然敢在咱们面前嚣张,总有你倒霉栽在老子手上的时候。”

随后,他却不得不赶紧追了上去:“大人仔细些,不要让人发现她才是,咱们走的路线和下车的时候可有讲究,而且得换个地方藏人!”

……

江天一色无纤尘,皎皎空中孤月轮。

江畔何人初见月,江月何年初照人。

黑暗中,有什么明亮清冷的东西落在眼帘之上,还有细微的风伴随着那种清冷,仿佛一片轻柔的带露水的叶子掠过眼帘,唤醒了沉睡的心神。

西凉茉轻轻地低吟了一声,随后缓缓地睁开眸子,眼前一片模糊之后,逐渐清晰的是一轮明媚的挂在黑锦缎一般的夜空中的月轮。

“唔……。”

她先是一愣,随后捂着仍旧肿胀昏沉的额头,渐渐地想起来了之前曾经发生的事情。

鸟市上有人刻意的为难,然后那武艺高强得匪夷所思的老头儿强行掳走了她和洛儿,再将她遗弃在了荒废空巷子的角落里。

警告她不要再接近百里青和百里洛,老头儿眼睛里的杀意告诉她,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而那样似乎与她娘亲相熟的过去,也在告诉她……

唔,看样子,又是阿九和洛儿曾经的故人,并且熟知那段过去。

她闭上眼,等候那种眩晕过去,心中长叹息——

她这位‘风华绝代,引无数英雄竞折腰’的美人娘,果然是一颗不定时的炸弹,哪怕是死了,也还是给她这个做女儿的埋下各种阴雷,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掉一颗,活着只怕还不知道怎么样。

所以,不是她不孝,但还是蓝翎夫人死了比较好。

不过……

清醒过来的西凉茉很快就发现周围有点儿不太对劲,这里绝非是那个她被遗弃的巷子——

西凉茉瞬间再次睁开了眸子,打量起了周围。

这样闷闷的潮水拍击的声音,还有带着水汽的潮湿感,都在告诉她这是一艘船!

西凉茉蓦然坐了起来,看向那窗外,瞬间脸色一变——这景色,怎么看,都不像是在上京的运河之处,如此宽阔的河面,这起码到了洛阳的洛水!



第二十七章 赫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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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低头迅速地检查了一下自己身上的衣衫,随后确认了自己身上没有任何明显的伤痕,方才松了一口气,看向江面,随后揉了揉眉心,暗自叹息了一声,看样子,有人把昏迷在路边的自己‘捡’走了。

而且,自己身上虽然没有明显伤痕,也没有被绑成一个粽子,但是明显带走自己的人,如果不是不认识自己是谁,那就必非心怀善意,否则若是自己一方的人,只怕会立刻将自己送回司礼监衙门或者千岁府了。

只是如今却不知道到底是哪方人马在对自己动手,又想要做什么?

目前自己的状态看起来有点古怪,她运行内息,确实没有感觉到自己中毒或者被制度住了穴道。

西凉茉正在沉思,忽然听到外头传来了脚步声,她心中念如电转,瞬间闭上眼,然后按照原来的姿势躺了回去,静静地躺在床上闭上眼,尽量做出完全没有醒来的模样。

“吱嘎”一声,门上的锁头被人打开,有人拉开门上的小窗,朝里面看了一眼,随后向身后的人轻声道:“主子,看样子人还没有醒过来,咱们是不是回去?”

此时,一道刻意压低的女子的声音响起来:“还没有醒来,咱们离开上京,顺流而下到了洛阳,这都已经三天三夜了,竟然还是没有醒过来么,莫非是有什么问题,要不要请来大夫看看。”

与此同时,另外一个中年男子的声音冷淡地道:“叫什么大夫,昨日才看过的,只说是中了相当厉害的迷药而已,何必这般大惊小怪。”

那女子被叱责了,便也不好说声什么,只低声道:“是,我只是担心若是她出事了,咱们只怕手上会失去和司礼监谈条件和抗衡的筹码。”

“那就不用你太操心了,一个女人家,管好自己的事情就是了,不要总想着抛头露面。”男子的声音中多了明显的不耐烦,随后女子沉默下去,不再说什么。

而这时候,第一次说话的那人又道:“好了,你们都离开吧,我家主人多少会一些医术,他要进去看看。”

主人?

西凉茉一听,似乎是除了三个人以外,而且还有第四个人在场,并且和那一个中年男子和女子不是一伙人。

那中年男子低低地笑了几声:“看来十先生对这位千岁王妃还是很关心的嘛,莫不是以前曾有过一段,里头那位名义上虽然嫁人了,夫君却是个太监,只怕还是很需要正常男子的安慰的。”

那种试探又猥琐的语气,听得房内的西凉茉眼中闪过杀机。

而门外那第一份个说话的人口气也不好起来:“家主大人,您最好注意一下自己的口气,咱们虽然是合作伙伴,却也不意味着您可以随意的刺探您不该知道的事情。”

那不知哪一家的家主大人闻言,虽然有些下不来台,但还是低低地干笑:“是,是,那您进去吧,咱们走。”

说罢,他便这么转身,同时对着身边说话的女子没好气地道:“你还站在这里做什么,都说了这是十先生要为里面的人诊治。”

那女子迟疑了片刻之后便低低地道:“是。”

西凉茉听着那两人离开的脚步声并着门锁转动的声音,就知道有人要进来了,她立刻放松了气息,让自己看起来仿佛还在昏迷一般。

不一会,她就感觉到一道锐利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将她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个遍,而与此同时,随着那人进来的那一刻,空气里便多了一种压迫和危险感,西凉茉心中倒是没有什么害怕的,却就是好奇。

光是闭着眼,她就能感觉到那种逼人的气息,足以见这个一直都没有说话的十先生绝非等闲之辈,只是把她非常好奇,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人。

也不知道那人打量了她多久,见躺在床上的西凉茉脸色苍白,气息微弱而平稳,他方才相信面前的人确实是因为某种不知名的药物还没有醒来。

他伸出手,在西凉茉纤细的颈项停了停,似乎在感受她的脉搏,随后过了一会,才听见他忽然开口:“出去。”

不一会,房间里便响起了脚步声,西凉茉知道那是他的仆人离开的脚步声,她心中忽然有点不太好的预感。

因为,这个声音,她根本不认识!

仿佛不是她记忆中的任何人,所以她想过对付他们的任何办法,也许都是没有效果的。

而且,他将其他所有人都打发了离开,这种前奏——

果不其然,他的手指忽然慢慢地从西凉茉的脖子上下滑,那种用指尖暧昧地触碰她颈项细腻的肌肤的感觉,一点都不像是在探查她是否有不妥。

而从他指尖触碰自己皮肤的粗砺感觉看来,对方一定是个经常握剑的男人!

那种被除了百里青以外的男人暧昧触摸自己皮肤的感觉……还真是恶心得让人难以忍受。

西凉茉努力地控制自己,才忍耐住了那种瞬间暴起,把对方扔出窗口,抛进河里的冲动。

毕竟现在还不时发难的好时机,自己还在贼船上,而且洛河宽广,自己又不会水。

西凉茉闭着眼,努力地暗自在丹田运气,调理自己的呼吸不要因为对方的动作而露出马脚。

但是对方到底完全没有感受到她忍耐的动作,动作越发的过分放肆起来,竟然一路下滑,最后停在了她的胸口上,而且似乎打算往她衣襟里头抚摸下去。

真是执可忍,孰不可忍!

就在西凉茉打算掌中聚气,骤然在对方没有防备的时候骤然发难,一举击碎对方的天灵盖的时候,门外却忽然响起了方才那女子冷冰冰的声音:“十先生,您不觉得您对一个昏迷中的女子做这种事情是非常有失身份的么,而且……。”

她顿了顿,再次道:“而且,这是我们手中最重要的筹码,我们不能让您的轻率而让我们彻底激怒司礼监。”

那十先生的手停在西凉茉的胸口,随后西凉茉便感觉到一股子寒气透胸而来,对方竟然在一边往她体内筋脉输送一种极为霸道冰冷的气息,一边轻描淡写地道:“最早的时候,我就说过,这个女人我是一定要的,怎么,您是忘记了么?”

西凉茉暗自一边运气将那种阴寒狠辣的寒气慢慢地运功进入自己的筋脉,利用百里青在她体内输送的真气迫使那种寒气交融在自己的真气之中,一边暗自听着他们的对话。

方才她觉得自己不认识这个人,但是此刻听着他说话的口气却又推翻了她的认知,她也是认识这个人的……

至少,对方应该是认识她的。

“但是,您也应该知道,我们想要的可不是司礼监疯狂的报复,而是对我们有利的条件,您别忘了,这是天朝的土地,如果没有我们的帮助,您也许根本连这个陆地都上不去,更不要说回国。”女子的声音里已经是毫不掩饰的冷声威胁了。

那名仆人似乎非常恼怒地厉声道:“唯,你这个女人是怎么敢这样和主人说话……!”

但是似乎是十先生阻止了他,阴冷地一笑:“好,中原的女子,果然是一个比一个有胆量!”

随后,西凉茉感觉对方的手离开了自己的胸口,而那股子寒意也离开了自己的经脉,她方才暗自地松了一口气,心中冷笑,这个十先生果然狠毒,在想要对她不轨不成之后,竟然往她的心脉输送这样的阴冷寒意的内力,分明是打算暗中重创于她,将她武艺和内力废掉。

若非她体内有一部分百里青身上那种天下至阴至寒又有当初守元功所调和的奇特内力,能吸纳各种内力,此刻她的筋脉就已经废了,一身武艺和内力也尽废了。

但是也因为如此,她额头上也渗出了许多的冷汗,脸色煞白,毕竟吸纳外来恶意的内力并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而她的武艺修为还比不得百里青的高深莫测。

而同时,那站着的女子似乎也立刻注意到了她的不对劲,立刻上前来查看,仿佛大惊一般地道:“这……这是怎么了,刚才还好好的?”

西凉茉心中一惊,只怕自己会露出马脚。

但是,那十先生却淡淡地道:“没什么,方才我为她把脉,看似可能受了点风寒罢了,到时候你们用点姜汤水给她喝就是了。”

西凉茉这才想起,没有错,对方打算废了她的内力,如果她表现出没有任何痛苦的寻常模样,才是不对劲。

随后,便听见了那十先生和他侍从的脚步声离开,只余下那女子一人在房内。

西凉茉心中方才暗中松了一口气,听着那脚步声极轻,那人和他身边的侍从只怕都是高手。

而此时,西凉茉感觉那女子的目光投射在她身上片刻之后,便又吩咐了底下人:“轻露,去外面看着,轻霜,去船上二楼请大夫过来,就说是我的意思。”

“是!”两个婢女各自分头去做事了。

西凉茉听到舱门关上后,那女子方才似乎松了一口气地坐在了她身边,喃喃自语地轻道:“郡主,不是我要做这个丧尽天良,忘恩负义的人,实在是……实在是不得以啊,如今我也是进退两难,身不由己,但是我一定会尽我一切能力来保护您不被那些卑鄙小人伤害,若是……若是实在不行……我总归会保下您的性命。”

她的语气尽是无奈与彷徨。

随后,那女子便拿起一块绸帕子为西凉茉仔细地抹掉额头上的汗水。

西凉茉静静地听着,心中暗自叹了一声,看起来,还是熟人作案啊,只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竟然会是她。

只是……

听着这她话语里的意思,似乎并非她自愿行事的,如果是这样……也许一切都还有些转机,毕竟看样子,她也是受制于人。

西凉茉打定了主意,忽然睁开了眸子,静静地看着面前那张美丽的面容:“凤姐儿,许久不见,却不想原来事隔多年咱们竟是这般见面情形。”

那女子明显被吓了一跳,手上的绢帕瞬间掉地。

而明亮的月光下,细长精致,盛满精光的丹凤眼,两弯柳叶吊梢眉,琼鼻下总是带着圆滑笑意的红唇,不是多年前西凉世家的掌家孙媳妇儿、天下首富凤家的独生女儿——凤姐儿,又是谁?

只是如今看去,她的眉目之间笼着一层挥之不去的忧郁之色,精明眉目之中,也多了颓丧之气,眼下两抹乌青和眼角的细纹,更是显出她的一抹老态来。

若说现在的西凉茉是最好的年华,盛放的艳丽荆棘花,那么凤姐儿就是那盛放之后颓败的红牡丹,或者说她这一株红牡丹就从来没有盛放过,从西凉世家里小心翼翼地侍奉公婆丈夫和老太太却永远都因为出身而被看不起的孙儿媳妇,到如今这些年月过去了,她似乎并没有因为回到自己本家就过上好日子。

即使,她如今还是那一身艳丽的玫红衣衫,金玉满头,也掩饰不了她的失意。

而凤姐儿明显被西凉茉忽然醒来吓了一跳,瞬间手足无措起来,但是很快,她发现西凉茉并没有勃然大怒和厉声指责,她的脸上除了羞愧还有紧张,她首先朝西凉茉比了一个噤声的手势,随后立刻走到门口,低声吩咐了自己在门外的亲信看好门,随后方才再次走回了西凉茉身边坐下,轻声道:“郡主,不,或者我应该唤您千岁王妃还是督卫大人?”

西凉茉缓缓坐了起来,靠着墙壁看着她淡淡地道:“随便,我只是很好奇,你们凤家人到底想要做什么?”

这是打算造反的前奏么?

凤姐苦笑了一下,轻声道:“那我还是唤您郡主吧,总归咱们是相识在您待字闺中时候,也算是有交情了。”

西凉茉看着她讥诮地道:“有交情么,所以现在你是把我绑上来做客么?”

凤姐看着西凉茉,脸上瞬间盈满了苦笑:“不,您对我和稚儿的救命恩情,我是永世不忘的,我原本是极力反对我二叔做这样的事情,只是……只是我现在也是身不由己,自身难保,泥菩萨过江,但是,您要相信我……。”

她顿了顿,那双吊梢丹凤眼里瞬间闪过冷厉傲然之色:“我是凤家的女儿,凤家人做买卖能做到全天下,周边多国,靠的就是一个家训——‘信’字,我绝对不会做那忘恩负义之人,即使豁出了性命也会保下您的性命!”

西凉茉闻言,脸色稍霁,看着凤姐许久,方才轻声道:“我信你的,凤姐,你是一个深爱自己孩子的母亲,也是一个成功的商人,不会做现在这种看起来很愚蠢的买卖,能告诉我到底是怎么回事么?”

西凉茉的话语让凤姐的眼睛一红,有似泪珠在她眼眶里打转,过了好一会,她方才哽咽着道:“您救了我和我儿之后,我们回到了凤家主宅,原本我以为否极泰来,一切都可以重新开始,却不想到,这只不过是从一个狼穴又到虎巢。”

原来凤姐带着孩子刚刚回到凤家的时候,就已经发现有些不对劲了,因为那时候,她的母亲不知道怎么就摔下了池塘,被救回来之后发了一场高烧,就一直痴痴傻傻的,而且疯癫的,完全不认得人。

凤姐的父亲,也就是第三代的凤家家主却是个痴情种子,自小就痴恋着自己美貌才情卓绝的表妹,娶得回家之后,便发誓永不纳妾,这凤夫人虽然得了这样的一心人,但是却不知道怎么怀上了之后总流产,所以这么多年也只得了凤姐这么一个宝贝心肝儿。

而且凤姐儿天生聪明伶俐,精明过人,三岁会打算盘,六岁会看账本,天生一张巧嘴,哄得凤家上下都将她疼爱如宝。

原本凤家家主夫妇也没有想过要将凤姐儿嫁给权贵,而是打算招赘,只是后来西凉世家的家主,也就是西凉茉的二叔替自己的儿子求亲,加上了宫里韩贵妃忽然也参了一脚,等于半强迫凤家家主将自己的宝贝女儿嫁给凤家,否则就要对凤家动手。

所谓民不与官斗,何况韩贵妃当时在宫里势力如日中天,西凉世家看起来,似乎也已经是低就了。

毕竟当时门阀观念之重,等级分明,鲜少有这样的高门贵族愿意娶一个商人女的。

再加上当时凤家的二当家也就是凤姐儿的叔父再三劝说,凤家家主夫妇这才含泪将自己独女儿嫁进了西凉世家。

后来看着自己的女儿受尽苦楚,却只能不断地拿钱财填西凉世家这个窟窿,指望他们能对自己的宝贝女儿好些。

却不想这个西凉世家永远都是填不饱的恶狼……

“那是因为西凉世家和韩家有协议,要协助韩贵妃在宫中的地位稳固,韩贵妃生性也是个奢靡的,在宫中打点也不知道要费多少钱财,而同时西凉世家的人还暗中与德王府的小王爷司流风有勾结,暗中襄助他的天理教,所以这个窟窿才永远填不满,西凉世家那位老太太在两头押宝,若是韩贵妃在宫中很好,那么便可以提携她的儿子,若是司流风能夺得皇位,他们西凉世家就有了从龙之功。”西凉茉淡淡地解释了这个问题。

凤姐儿一愣,瞬间有种恍然大悟的感觉,多年以来的疑惑都有了解答,这一切,她都是被瞒在鼓里的,虽然她性子精明,略有所觉,但是还是不能想象,原来真相竟然涉及到朝政斗争那么深。

“后来我才知道西凉世家会上门求婚,都是我那二叔捣鬼,包括后来我母亲落水,父亲自幼爱慕母亲,为了母亲的疯癫之症,焦头烂额,耗尽了心血四处求医,却没有任何起色,我回家的时候,父亲身体也已经很不好,当时二叔说父亲是为了给母亲求药,所以熬坏了身子,精神很差,也已经不能再管理家中买卖,所以一切都是我二叔在打理……。”

凤姐顿了顿,复又闭上眼,脸色苍白地颤声道:“后来,我回来的第六日,母亲不知道为什么在吃了父亲给的药,竟然七孔流血而亡,父亲受不了母亲死在他手上的事实便在母亲的灵堂前悬梁自尽……。”

说完这句话仿佛用尽了她一生的气力,但是脸上却没有落下泪来。

西凉茉安慰地拍拍她的肩头,轻声道:“节哀顺变。”

后来的故事,不用凤姐再说,西凉茉也能猜测到,必定是那位卑鄙的二叔借此掌握大权,排挤凤姐儿,甚至拿凤姐儿的孩子做威胁,逼迫凤姐儿不敢再与他争夺家主。

“没错……。”凤姐儿顿了顿,平复了一下心情,她睁开有些猩红的丹凤眸子,冷冰冰地咬牙道:“其实我早就发现不对劲,而且也查到了一些我二叔给母亲下毒毒疯我母亲的证据,但是因为凤家上下都在他的掌握中,我也只能隐忍装作不知,但是我早早将孩儿送到武当山天丰道长那里学艺,免去孩子被他挟持的危险,但是我必定是不会离开的,这个仇,我凤姐儿是一定要报的,如今他四处勾结外敌,意图不轨,正是自取灭亡的时候!”

西凉茉微微挑眉:“四处勾结外敌,怎么,这位不止勾结了西狄人么?”

凤姐儿点点头:“没错,他和赫赫人、犬戎人都有勾结,就盼着打仗,好大大地发一笔国难财,只是如今西狄人和咱们天朝签订了合约,他暂时无法,而且千岁爷早已经察觉凤家的异动,虽然面上不动声色,但是私下里,早已经让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盯住了凤家,暗中还处决了一些人,所以如今他是狗急跳墙,勾结了赫赫人,意图挟持郡主您,威胁千岁爷。”

西凉茉一顿,摇摇头:“真是蠢!”

威胁百里青,这个二叔,还真真是活得不耐烦了!

“他们这一次勾结的是赫赫人,那么刚才那个十先生是……。”西凉茉沉吟着道,她忽然想起前些日子百里青说赫赫最近不甚太平的事情。

难道是……

隼刹?

听说他最近倒是风生水起,和赫赫王庭干了几仗,将赫赫王庭给赶出了老远,自封为赫赫王,但是似乎也还没有平定完内乱。

又或者是赫赫王庭的人,毕竟那里可是也有她和百里青的熟人呢!

第二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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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哐当!”

“噼里啪啦……啪啦!”

“砰!”

“臭小子……你有了媳妇忘了娘~还不住手!”

“砰!”

“哇哇哇……我要翎姐姐……臭爷爷,你还我翎姐姐!”

“鼻涕……洛儿……你的鼻涕不要滴在我的脸上!”

房内传来各种奇怪的响声和疑似小孩子被欺负以后的嚎啕大哭,让门外跪了一地的诸人面面相觑。

却是没有一个人敢进去劝解,因为除了小胜子,其他所有说得上话的人都已经出去搜寻夫人去了,就连受伤最重的连公公都挺着被千岁爷击伤的身躯上了马车到外头去指挥和布置去了

而唯一算不上他们司礼监的人却还能说得上话的那些飞羽鬼卫的将领们只有两个留下来,却还是一副面无表情,只当作什么都没有听见的模样。

只怕是心中对那老头儿把夫人给迷晕随手丢了愤恨不已,毕竟夫人除了是千岁爷的王妃,还是他们的小小姐,几乎就如同千岁爷在他们司礼监诸人心中的地位一般,如今没有直接翻脸,已经算是相当给面子了。

所以他们也不敢再指望人家去里头劝架。

可是……

小胜子跪在门口,心急如焚,只怕里头真生出点什么事儿来。

而就在这个时候,一道苍老却中气十足的声音:“让开让开,这是怎么了!”

小胜子一听到这熟悉的声音顿时如听见救星一般,瞬间兴奋地竖了起身子迎了过去:“老医正,您终于来了!”

随后他说着就差点哭了:“千岁爷在里头……还有……。”

老医正看着小胜子,拍拍他脑门,神色也有些阴霾:“好了,好了,你小子在外头等着。”

他说话之间,血婆婆早已经迈着小步子风风火火地越过他冲了进去,边跑边嚷嚷那个:“臭老魔物,你要是伤了我家两个小娃儿,老娘非把你剥皮抽筋不可!”

血婆婆一边说着,一边毫不客气地一脚“哐”地一声踹开了大门,闯进去了。

老医正一看,摸了摸额头埋怨:“这老婆子,怎么还那么暴躁!”

说话间,他也一阵风似地掠过小胜子进了房间,顺便哐当一声将大门关上。

小胜子眼巴巴地看着大门,心中惴惴不安。

希望两老能阻止里头拆房子的举动啊!

“住手,谁敢打我的孙子,老婆子我就揍死他……!”血婆婆冲进房内,中气十足地大吼一声之后,却在看清楚面前的清醒之后,陡然一副目瞪口呆的模样——

这个,这个,她好像有点白担心了。

只见那西狄人打扮的老头如同一只松鼠一样蹲在房梁之上,手抱住柱子,头上的缠头布也不知道掉到哪里去了,露出光秃秃的脑袋,一脸哀怨的模样,配着他满脸的褶子和那瘦小的身形,怎么看怎么像一只躲避猎人追捕的老猴子。

而那身形高大的‘猎人’一脸一沉地站在房梁下面,也不去抬头看那老头儿,只站定了,沉着脸伸脚狠狠地一下又一下地踹那房梁的柱子。

那高大的房梁柱子已经被他深深地踹出了一个大坑,眼看着整根柱子就要瞬间倾倒下来,那房梁的小老头被踹的一震一震地,然后,地上还躺了一个满地打滚哭得跟死了娘似的‘玉娃娃’:“哇哇……呜呜呜……我要翎姐姐……我要翎姐姐……哇……臭爷爷,你还我翎姐姐……我就要翎姐姐……!”

这般混乱的场面显然让那老头完全手足无措,他可怜巴巴地瞅着底下的阴沉沉浑身杀气的美人,又不时不忍心地看看那满地打滚哭得快背过气去的大娃娃,却又不知道怎么办,看起来异常可怜。

而在终于见到了血婆婆和冲进来之后,他方才瞬间像看见了救星一般地瞬间瞪大了眼,惊喜又解脱一般地大叫:“风娘,快点,快点,快点帮我把这两个小家伙弄开!”

血婆婆又好气又好笑地看着房梁上的老头,刚想要说什么,她身后又冲进来了老医正,老医正一看眼前老头儿可怜兮兮又滑稽无比的模样,顿时好笑地道:“老魔物,你说你是不是活该,年纪一大把,还这么霸道地自以为是,不分青红皂白,哼,倒是不如不回来呢!”

这个老魔物,性子在年轻的时候就张狂无比,行事只问自己内心,不问是非原本,本来就是个邪性非常、恣意妄为的人,偏生又还是个百年难得一遇的练武奇,一身混杂各门各派的怪异邪功天下难遇敌手,杀人还是救人,全凭高兴,才所以在江湖上才得了这样一个海外天魔老祖的称号,高兴地时候哪怕为你屠戮敌城,不高兴地时候一刀子就直取你项上人头,其笼罩在中原武林的阴影长久不曾散去,让人闻之变色。

也不知道他们三个怎么会混到一块去,当初洛儿疯了以后,他们找到了这对双生子,但他极力反对青儿留在宫内复仇,血婆婆中立,而老魔物却大力赞同,只道是青儿眼睛里的怨毒和隐忍敏睿很是得他心意,再加上他一探青儿的脉搏只道是根骨奇佳,是继他自己之后难得的习武天才,更是不顾他的反对不帮着杀了宣文帝那狗皇帝,却一力强行将他的阴狠内力和满身歪魔邪道的功夫。

美其名曰要让青儿亲手复仇!

弄得青儿的性格越来越像他,冷酷残忍,随心所欲,他和血婆婆都有些担心青儿如此下去,迟早一天若是真儿厌倦了这世间的一切,当年给蓝大元帅的承诺再束缚不了他的时候,说不得真要千万人陪葬。

所以从某种程度上,他们当时反而不希望看见宣文帝死了,宁愿让青儿养着司承乾做个玩物似的对手。

好在后来凭空出来一个小丫头,天生的倔强又机敏过人特立独行的小性子竟能牢牢地钉在青儿心头,方才让他们都先后松了一口气。

如今倒好!

“你一大把年纪了,一回来就给咱们惹事,不要说青儿,就是我都想给你两巴掌,扇你个是非不分的老糊涂蛋儿!”血婆婆一听老医正在身后说的话,顿时也是气不打一处来!

“你懂得个屁!”天魔老祖恶狠狠地瞪了老医正一眼,随后对着血婆婆可怜兮兮地道:“风娘,风娘,你就赶紧劝劝下头两个小娃儿,老夫……老夫……这也是为了他们好,你看为了一个女人,他们两个一个满地打滚撒泼,一个就追我要砍要打的,那丫头就是个祸水啊,所以扔掉了才好!”

话音刚落,百里洛那种哭声瞬间拔高了几倍,吓得天魔老祖差点从原本就摇摇欲坠的房梁上栽倒下来。

血婆婆看着在地上翻来翻去,使劲蹬腿嚎啕大哭的百里罗,顿时心疼的不行,随后恶狠狠地瞪了眼天魔老祖:“给老娘死开,哭坏了我的宝贝孙子,看我不扒你的皮!”

说罢立刻上去抱住百里洛在那一叠声心肝肉儿地哄劝起哭得快背过气去的百里洛。

而百里青踹房梁柱的动作停了停,随后忽然猛地狠狠一脚踢在那被他踹出了的一个大坑的柱子上。

只听得‘轰隆’一声,那两人合抱的红柱子瞬间断裂,首先顶住的那房梁就直接坍塌了下来,天魔老祖瞬间瞪大了眼,就这么保住柱子一起给直挺挺地跌落下来,直跌个鼻青脸肿,嗷嗷直叫。

老医正则在一边冷笑两声:“还是那种死犟不肯悔改,老子就他娘的不该来救你,让青儿和洛儿以后一辈子都不理会你,没人给你养老送终你就畅快了!”

天魔老祖赶紧从地上爬起来,揉着自己的屁股,顶着满头灰尘可怜兮兮地看了自打把他踹下来之后就背过身去看着窗外,但是谁都看得出来他那青筋闭露的手背显示出他有多么的隐忍,更别提那一身阴霾恐怖的气息,仿佛有无数妖魔恶兽等候着从他身上散发出来的阴霾死气里蹿出来一般。

“老夫……我……我错了还不成么……!”

看着没有一个人搭理他,天魔老祖忽然眼睛一红,然后一屁股坐在地上,也开始嚎啕大哭起来,干瘪的满是褶子的老脸全都皱巴巴地成了一团:“哇……老夫哪里知道啊……那个丫头看起来就不像好人嘛……我又跟你们不一样,你们常年陪着两个小娃儿,老夫在外头,哪里晓得那么多弯弯绕啊!”

那种越说越伤心的委屈模样,如果让当年听到他的名字就吓得浑身发抖的武林人士看见,只怕吓得以为自己已经见了阎王,才会看见阴狠毒辣、杀人不眨眼的天魔老祖会露出这样的表情!

百里洛似乎被眼前的情形唬住了,抽抽噎噎地抬起水汪汪的大眼睛茫然地看着坐在地上大哭的老祖,然后忽然爬起来,拿起一条帕子一边去给天魔老祖擦眼泪,一边抽噎着道:“爷爷不哭。”

天魔老祖看着百里洛那一双纯净的盛满泪水的漂亮眼睛,又是感动又是歉疚,随后一把抹了脸,大声地道:“是爷爷对不起你们,好啦,放心,爷爷一定帮你们把小女娃找回来!”

说罢,他一咬牙,一跺脚,就瞬间消失在房间内。

百里洛看着面前的老头儿瞬间消失,有点茫然茫然地忽然想起来自己的翎姐姐还没找回来,立刻又开始大哭起来。

血婆婆赶紧抱着他,一叠声地安慰哄劝,就怕这么个晶莹剔透的人儿给哭晕过去。

而老医正则走到面无表情地看着窗外的百里青身边,拍了拍他的肩头,轻声道:“老魔物……他到底不是故意的。”

见百里青没有说话, 老医正苦笑:“你也知道他武功高深莫测,方才你踹断了房梁,他却任凭自己摔下来,没有运功保护自己,就是表明他真的认错了,咱们这些老的,一辈子无儿无女,惟独你们两个继承我们的衣钵,如今又多了个茉丫头,原本都是再圆满不过的事情了,只是谁也不想今日会发生这样的事。”

真真是乌龙之极,却也让人无可奈何之极……

百里青沉默着,只是静静地看着窗外。

许久,他才淡淡地道:“如果……如果要是丫头找不回来,老头子,你们如果还想平静地过日子,那就最好让我变成和洛儿一样的人。”

说罢,他闭上眼,不再说话,只是过于平静的面容,像一尊诡异的雕像,竟然让老医正看得不寒而栗。

而没过多久,消息传来——没有在任何一个巷子里发现飞羽督卫,也没有任何人看见有飞羽督卫容貌的人出没在京城任何一处地方。

消息传来,司礼监所有人一片死寂。

京城是他们的司礼监的地盘,除了上次挖掘出来的西狄人的密道已经被他们全部炸毁填埋,同时将各处秘密据点都清查了个底朝天,如今既然已经查不到夫人下落了,那么只有一种可能——夫人已经不在京城,或者凶多吉少!

而此时脸色惨白的连公公踉跄着被人扶了进来,让人奉上一份地图,对着百里青咬牙道:“千岁爷,奴才让人封了所有的城门,并且每个运河码头都已经派回驻守之人,细细筛查,所以绘制出了两种可能——第一、夫人已经从陆路出去了,大陆直接通往汉中和龙关山脉一带;第二就是,已经从码头水运直下,但是三日已经过去,按照水流和风向计算,如今夫人最远能到达的就是洛阳,但是沿途之上还有不少州郡,比较难判断夫人到底到了何处!”

百里青垂下眸子,冷骛阴惊的目光在那地图上扫了一遍,忽然眯起眸子,厉声道。

“集合!”

司礼监召集令的低沉呜呜号角声瞬间响彻了天际!

校场上如同四面乌云滚集一般迅速地集合了无数的人马,不过片刻,训练有素的厂卫们骑着黑色骏马安静地站定在校场之上!

春寒料峭中,长风掀起他们猎猎的黑色旗帜与披风,宛如遮天蔽日,来自地狱的乌云。

百里青换了一身孔雀深绿绣饕餮鬼纹金的箭袖束腰锦服,头戴司礼监黑色金丝绒篾金绣金纹帽,眯起阴魅的眸子看了看天色,小连子则是一身黑色绣金莲的司礼监劲装,手上捧了一件月白绣金云纹底的披风为百里青披上。

不同平日里的紫色,一身罕见暗金孔雀绿是他亲自领着厂卫出大行动的时候才穿的,预示着,暗金的孔雀绿需要鲜艳的人血将混染成地狱与暗夜的——黑。

也是死亡与地狱的颜色。

百里青利落地翻身上马,深不见底的阴郁魅眸冷冷地睨了眼周围,他伸手在脸上戴上了一道半张纯金的狰狞鬼面面具,冷冰冰地道道:“出发!”

凭空卷起乌云万里,冷风凌厉,无数马蹄声踏动地面,旗帜猎猎,遮天蔽日。

——老子是吕奶奶妞儿做春梦摔得脑门上的包包de拗口分界线——

洛河水上,西凉茉还不知道那一头上京已经炸了锅。

而就算知道了,目前的她亦只能坐观。

“如今还有什么需要我知道的情况?”西凉茉沉吟了一会,看向凤姐儿。

凤姐儿神色有些凝重:“如今我二叔凤和正和赫赫人勾结,只怕目的也不纯,他如今是广撒网,赫赫人那里他下了大本钱,要算做军火的买卖。”

西凉茉一怔,挑眉道:“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九千岁有过旨意与赫赫人的买卖只能限制在生活用品之上吧。”

凤姐儿苦笑:“没错,但是所谓无奸不商,无利不早起,二叔早就私下在赫赫那里设立了铁匠作坊,所以他只是将铁矿石化妆成一般的石头和一些必要的技者送到那里,在那边现行打造,然后直接卖给赫赫人,然后从中收取反钱财。”

“他是给赫赫人的王庭,还是隼刹王子做买卖?”西凉茉问。

她也不得不说这个凤和确实有生意头脑,他直接避开了铁器的进出引起别人的怀疑,改将铁矿石做建屋用的石头到赫赫之后,再行冶炼,便可以避开了边境的搜查,就是司礼监的人也不容易怀疑到这个上面去,毕竟一堆石头,谁会真的很上心去注意呢?

“他一开始是两者都卖,后来现在就只卖给隼刹王子了,不,隼刹王子如今杀了他叔叔,如今已经自称隼天达哈——翻译成汉文就是天鹰大汗!”凤姐儿轻声道。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隼刹想必还是看了她给的锦囊的,只是想不到短短的这些年头,他就能做到如今的地步,确实也算是一个难得的帅才了。

只是这一次的所为,如果是他,那么他到底想要做什么?

凤姐儿似乎看出了西凉茉的疑惑,摇摇头轻声道:“郡主,您是不知道,这一次进入中原的有两拨赫赫人,直到目前为止,我也不能确定到底和二叔一起劫持您的是隼刹大汗还是另外的西王庭的人。”

因为原本的王庭被隼刹的大军赶到了遥远的西漠,所以如今称呼隼刹的王庭为东王庭,而他王叔当年的王庭则成为西王庭。

“如果我没有猜错,这两个王庭的人,其中西王庭一拨人来是为了请求天朝出兵襄助,因为当年他们有和咱们签订了和平协议,所以今儿是来请兵的;而另外一边隼刹的人过来则是为了要求天朝不要出兵襄助,并且请求天朝册封的,对么?”西凉茉懒洋洋地靠在船壁上,一手搁在屈起的膝盖上支撑着侧脸,一手懒洋洋地搁在窗边,望着窗外冰凉的月光淡淡地道。

“您说的没有错。”凤姐儿都不得不佩服西凉茉的政治敏感性,她一说什么,西凉茉就能立刻反映出对方要做什么。

西凉茉顿了顿,继续道:“而你们凤家就是打算在这里面参杂上一脚是不是,你那二叔打的如意算盘——他想进了借助这两方打起来的时候打发一笔军火之才,如果能将天朝也脱下水是最好,而且同时退还能将我牢牢控制在手里,如果我死了,那么他可以推给赫赫人,如果我没死,也好等着万一九千岁察觉了他图谋不轨,就将我作为人质威胁九千岁,与此同时他还打算在我身上略施刑罚,看看能不能逼迫我说出点司礼监的一些秘密,也好为他所用对么?”

凤姐儿对西凉茉是佩服得五体投地,如此快速地判断出了她家那位二叔到底想要做什么,而且几乎全都猜中了。

“还有一点,他对传说中的鬼军财富非常的感兴趣。”凤姐儿又补充了一点。

西凉茉闻言,转过脸看了凤姐儿一眼:“实在是让我不能明白,你那二叔好歹也算是富甲天下,手中的金银八辈子都用不完,为何他还要那么执着地追求这些金钱物事?”

“正所谓人心不足蛇吞象,何况,我二叔其实一直心中都有我父亲的阴影,他一直都觉得父亲的威望太高,但是他能比父亲做的更好,能做到成为以商贾之力影响天下之力,甚至进一步染指朝政。”凤姐轻声怅然地道。、

许久之前,她就曾经见到国二叔看向父亲的眼神不对劲,异常的不甘心和凶狠,但是她说了之后,父亲却不以为然,总觉得那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弟弟,世上唯一的弟弟,怎么可能会对他行狠毒之事。

西凉茉沉吟了片刻,随后点点头道:“好了,这事儿我是知道了,我会想法子自救,你只不要让对外头人泄露咱们二人的关系就是了,还有……。”

她想了想,让凤姐儿附耳过来,在她耳边轻声吩咐了几句。

凤姐听了,先是微微一惊,随后立刻点点头:“好。”

她点头应了是以后,便起身跟西凉茉别过,悄悄离开了船舱。

西凉茉躺回了船上,看着天空上的那一轮明月,江风瑟瑟地灌入船舱之内,她只温到一股子清冷的早春的河水与草木混合的芳香。

那种芳香让她想起了那远在上京的人,不知道那只大狐狸发现她不过是陪着洛儿出来一趟那就又不见了踪影,是何等的暴怒和忧心呢?

西凉茉心中轻叹了一声,闭上眼,又拉了拉杯子盖好自己,闭上眼,眼神。

养足了精气神儿,才有机会好好地对付那些麻烦事儿。

——老子是月底到了,打劫月票的分界线啊!——

第二日,西凉茉刚刚起身,就听见门吱嘎一声响动,有人打开了门。

而这一次,西凉茉没有打算再装昏迷而是静静地坐着,看向来人。

来人是两个陌生的家丁模样的男子,但是可以看得出身高体壮,而且下盘沉稳,看得出是很有些功夫的练家子。

那两人看见西凉茉醒来不由一惊,但是很快地恢复了镇定,冷冰冰地道:“没死就好,既然醒了,就跟我们走一趟吧,我家二爷要见你。”

西凉茉见两人这么说,而且脸上都有些想动手的样子,便淡淡地道:“好,咱们走就是了,我已经梳整完毕,早就等着见你们家的主子了。”

两名家丁都是齐齐一愣,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西凉茉竟然会回答的这么干脆,便都有些面面相觑,他们原本想着这女子要是还不肯醒来,他们就要强行押着她去二爷那里了。

西凉茉看着两人的神情,也知道是那人必定猜出了她一定会在这两天醒来的,毕竟凤家的大夫绝对差不到哪里去,可见这位凤和果真还是有两把刷子,也许昨日他就估摸着她应该醒来了。

两名家丁都是齐齐一愣,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西凉茉竟然会回答的这么干脆,便都有些面面相觑,他们原本想着这女子要是还不肯醒来,他们就要强行押着她去二爷那里了。

西凉茉看着两人的神情,也知道是那人必定猜出了她一定会在这两天醒来的,毕竟凤家的大夫绝对差不到哪里去,可见这位凤和果真还是有两把刷子,也许昨日他就估摸着她应该醒来了。

西凉茉看着两人的神情,也知道是那人必定猜出了她一定会在这两天醒来的,毕竟凤家的大夫绝对差不到哪里去,可见这位凤和果真还是有两把刷子,也许昨日他就估摸着她应该醒来了。一路随着两个虎视眈眈的家丁一前一后地上了船舱的楼梯,方才发现这个凤家的大船内里之奢华程度几乎完全不比百里青的座船差,只是百里青的船上都是雕刻一些水晶仙境琅寰福地之类的然后镶嵌以宝石明珠,虽然奢华,但是品位高雅,而这个地方虽然到处都是名家精致手笔,但是足可以见到其中的媚俗之处。

全然是富贵牡丹、龙凤呈祥。

全部包以纯金箔,显得金碧辉煌。

西凉茉上了第二层的船舱大房里,便看见一中年男子人坐在上首,身边站着端茶的凤姐儿。

那中年男子看见西凉茉进来,便含笑道:“飞羽督卫大人终于是醒来了么,老夫还想着您再不醒来,可怎么是好,只能去请人来为您扎针治病了。”

西凉茉观察了一下那个中年男子,他面目清矍,高鼻阔唇,唇上留着两撇小胡子,粗看下去倒是显得像个长年浸淫在书卷里头的中年秀才,只是一身有些俗气的锦衣和他眼睛里的那种精光四射,则显示出了他商人的本色。

西凉茉心中暗自叹息了一声,凤家人的品位似乎都不那么好呢。

而且她能听得出他讥讽自己装睡之意,便淡淡地一笑:“本督卫得听闻能与名震天下的第一商人,凤家家主见面,自然是异常激动和欣喜,于是便醒了过来。”

“督卫大人果然是个妙人,请坐。”那凤和往上首比了比。

西凉茉也不客气,便大剌剌地坐下来,而凤和也立刻让人送上好茶。

“此物是天青山银针,生在绝壁之上,常常沐浴露水,而且茶树上有一种特殊的蜜蜂,常年筑巢,其中蜂巢里时常滴落的蜂蜜便在茶的根部,养出来的这些茶,茶汤色香味都极为沁人心脾,一年也只得一斤茶,便是九千岁爷那样的人物那里也不过是一年得咱们凤家供奉上一两次品罢了。”凤和看着西凉茉,微笑道。

西凉茉看着手里茶水,果然其色碧绿,银针漂浮于其上,极为美丽,而且茶香四溢,品了一口,茶汤的茶味香浓之中还有清雅的蜂蜜的味道,口感极好。

西凉茉唇角似笑非笑地勾起看向了凤和:“凤二爷果然是个享受的行家,只怕连九千岁都要在您面前甘拜下风才是了。”

“飞羽督卫大人,过奖了,只是凤某一点藏私罢了,如果督卫大人喜欢,全部都让您带回去给千岁爷也不是不可以的。”凤和笑着摆摆手。

一边的心腹管家立刻捧出一个精致的琉璃罐子,里头就搁着那些天青山的银针茶。

西凉茉接过茶叶看了看,随后瞥向了凤和:“怎么,凤二爷,您现在这是在向千岁爷表忠诚么,那么,本督卫非常好奇,既然如此,您又为何将本督卫掳到这船上来呢?”

凤和抚摸了下胡须,叹息了一声:“督卫大人,既然您昨日其实是醒着的,那老夫也就实不相瞒了,赫赫人希望能从老夫这里买走大量的米粮和兵器等物资,老夫总觉得此事不甚妥当,但是老夫手下有那么多的人要吃饭,要养活,在赫赫也有不少生意,您说,若是这么拒绝了赫赫人,他们蛮横如此,岂非立刻就将我的那些人杀了,要知道在那边主持生意的都是一流做生意的好手,还有多少能工巧匠,我们凤家损失些人倒是没有什么,只怕以后还连累着赫赫人记恨上咱们天朝呢,所以才想要请督卫大人上船来做客,也好让咱们讨教一番到底怎么对付赫赫人。”

西凉茉方才记起来,这凤家似乎早年还有一个皇商的封号。

但是凤和的这番话实在是让她忍不住冷笑,这个男人真是奸诈,如今说这些话,只怕是又向司礼监卖乖,还要打算向百里青伸手拿钱,或者讨要一些行商特权的前奏。

如果不是因为昨日凤姐悄悄地和她对谈过了,她早已经知道其中不少猫腻,只怕要被这个凤和给糊弄一阵子。

西凉茉只做出沉吟的样子:“如此倒是怪不得凤二爷了。”

第二十九章 赫赫之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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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先生顿了顿,目光落在自己身后的的马车上,又看向面前的白衣少女,微微眯起眼:“怎么,你觉得你家主子在我的手里?”

白珍看着他,轻勾了下唇角,眸光冷冽:“怎么,难道不是么,我家郡主一开始就是被你掳走的!”

十先生冷哼一声,眸光阴冷地盯着白珍半天,讥诮地勾了下唇角:“没错,就算是你家主子在我手上,你又打算怎么样,凭借你能够救下你家主子么,不自量力?”

今儿他原本心中就很是窝火,凤家人根本没有把他们的人放在眼里,出尔反尔,如今这个臭丫头又上来找麻烦!

白珍轻蔑地冷笑一声:“就凭你们赫赫人这些三角猫功夫,也就是个以多欺少的分了!”

随后她抽出手上的双刀,打量着自己手上的刀,讽刺地道:“当初如果不是因为郡主被其他高手突然袭击,迷倒在那小巷子里,你以为就凭借你能逃出我们的手心,孬种!”

白珍的话语自然是完全地激怒了赫赫人,几个高大的赫赫人脸色狰狞,纷纷地抽出刀子,恶狠狠地道:“你说什么!”

白珍看着他们,满是挑衅地道:“我说——孬种,有本事和本姑娘单挑,谁输了谁就是孙子,要马上把郡主放出来,而且输了的人要叫我奶奶!”

而十先生冷冰冰地一抬手阻止了他身后的其他人意欲上接挑战,随后看着白珍阴冷一笑道:“好,若是你输了……。

”怎么样?“白珍丝毫不以为意。

”不怎么样,不如咱们吃了你怎么样?“十先生看着她,忽然轻笑起来。

此言一出,不管是白珍还是十先生身边的诸人皆是一愣,这话语听起来暧昧,实际上可是半点暧昧的意思都没有。

赫赫人说的吃了你——那就是真的打算吃了你!

白珍看着他,忽然轻蔑地嗤了一声:”是啊,本姑娘倒是忘记了,你们赫赫人就是群茹毛饮血的禽兽,不过就凭借你这些禽兽也想吃了我,不如就试试看,是本姑娘为民除害割了你的头,还是你能吃了本姑娘好了!“

话音刚落,她忽然一抬双臂,手中精巧的长刀毫不客气地瞬间携带着凌厉的杀气席卷向十先生。

十先生也不动弹,只在她的刀几乎落在自己头顶的瞬间,方才蓦然抽刀而起,瞬间呯地一声击向了对方的刀刃之上。

霎那之间铁骑剧烈碰撞时候产生的火花瞬间飞溅,而与此同时白珍也被十先生的巨大臂力给击飞出去。

矮小的少女对抗上强悍的男人,手腕上的臂力自然无法抗衡。

仿佛螳臂挡车一般,白珍不敌。

而十先生眼底瞬间闪过轻蔑:”不自量力的是你!“

说着他手上的弯刀即刻又劈向了白珍,白珍似乎因为不敌而慌张,手上的刀子忽然脱手而出朝他的面前砸去,他冷笑一声,弯刀直接劈向那把短刀,打算砍断短刀以后,直接取下白珍项上人头。

但是下一刻,他却在被击飞的白珍的眼底看见了幽冷的光和——嘲笑!

常年在危险中游走,十先生心底立刻响起了警铃,他忽然身形暴起,疾退,但是已经来不及。

那把刀子在被他的长刀击中的霎那,立刻碎裂成了数段,而与此同时一股子白色的烟雾也立刻爆开来。

虎视耽耽的赫赫人全部都在白雾笼罩的范围之内,无人能躲。

而首当其冲的自然是十先生。

白珍在空中灵巧地翻了一个跟斗,落在墙头上,看着被笼罩在烟雾的人,轻笑着吐出一个字——倒!

果不其然。

不过瞬息功夫,所有赫赫人先是噗通一声双膝着地,随后一个接一个地如同被抽了线的偶人,全部倒在了地上。

白珍等了好一会吧,估摸着风已经将巷子的烟雾全部吹走了之后,方才从墙头如灵巧的小鸟儿一般落下。

她提着剩下的一把刀走近了倒在地上的,只能干瞪眼,乱吼吼,却完全动弹不得的赫赫人,随后停在了十先生的面前,弯下腰用脚尖踢了踢他的脸,嘲弄地道:”啧,我就说你们都是些禽兽,哪里有什么思想可言呢,野兽就是野兽。“

”你,从一开始就设计好的!“十先生冷冽地瞪着她,目光凌厉似如万千刀锋锐芒要将白珍撕裂一般!

白珍看着他,轻笑:”是啊,要不然我一个弱小女子怎么敢来挑衅你们呢。“

她从一开始发现郡主被带走以后,心急如焚,和白蕊四处分开寻找,后来误打误撞地留意到这群鬼祟的人从巷子里出来,那马车的一脚露出的白色织锦袍子,让她一下子就注意上了,因为那织锦袍子虽然看似寻常富贵人家用的,但实际上是一种叫做冰霜锦的料子,缀了一层极细腻的纱在漂亮的上好锦缎之上,料子看起来就像是在锦缎上笼了一层美丽霜雾一般,需要费大功夫。

寻常人家很少穿的起,而今日里郡主出门的那一袭男装就是冰霜锦的。

白珍立刻就留心地跟上了那些人,一路上她数次想要通报自己人,但是她无法确定里面的人到底是不是主子,而且那些人动作极其快,他们迅速地到了河边,直接上了早已经准备好的楼船一路马不停蹄地南下。

白珍担心跟丢了,也赶不及通报,她又向来是个胆大心细的,便径自雇了一艘小船直接追着凤家楼船南下。

她就这么一直跟着到那凤家楼船入了水,沉没下去,从心急如焚,到后来看见西凉茉安全无虞地到了陆地上,她方才松了一口气,悬着许久的心终于放下了,然后再跟着他们到了凤家的府邸,确定了自家的主子到底落在谁的手里之后,她方才吃了颗定心丸,实施自己的计划。

也不知道十先生是闻见了空气里那种非同寻常的诡谲气息,还是寻常对危险的直觉敏感,他蓦然眯起眸子:”你根本就不是为了救你所谓的主子而来的!“

如果这个丫头已经出现在这里,那么是不是说明司礼监或者鬼军的人已经离这里不远了呢!”

白珍闻言,蹲下来挑眉看着他笑嘻嘻地道:“呵呵,看样子,你倒是还没有蠢到不可救药的缘故呢,没错,我挑衅你们的主要目的确实不是为了救我的主子,而是来——不让你们这群豺狼就这么在咱们的地盘上轻易地跑了!”

她顿了顿,又轻笑道:“至于郡主,我相信我很快就能见到一个完好无损的她。”

那十先生随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只见不远处的热闹街道上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一个人影都没有了,萧条的街道上只有冷风掠过。

这样青天白日下,仿佛瞬间就空无一人的街道,确实让人有些不寒而栗的感觉!

而十先生忽然眼瞳微微一缩,闪过凌厉的光芒,落在那些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整条街道角落阴影处的人影,仿佛鬼魅的影子一般,迅速而悄无声息地占据了街道。

“这是……。”他不敢置信地低道,随后忽然看向白珍:“是你通知了司礼监的人!”

白珍点点头,似笑非笑地道:“没错,是我,毕竟你看我这小身边可扛不起你们这些禽兽!”

随后,她挑了下眉,盯着十先生的脸片刻,伸手就去揭他脸上的蒙面巾:“啧,在此之前让我来看看到底是哪里来的禽兽呢,是隼刹王子殿下,还是被隼刹王子赶出老远的没用的赫赫王庭呢!”

十先生下意识地试图转开脸,却还是被白珍一把扯下了面巾,露出一张极为俊酷的脸。

白珍看着那张也算是熟悉的脸,唇角勾起一丝玩味的笑容来:“哟,我说呢,谁这么厚脸皮,原来是老熟人啊,王子殿下,哦,不,应该说是隼刹可汗,这是到我天朝来游山玩水了么?”

所谓的‘十’先生,不过是把隼字拆开来,只取了底下那个十字罢了!

而且,也不知道他到底是怎么突然间把汉语说得那么流利,或者说其实一开始他的汉语就非常的不错,只是一直隐瞒罢了!

就如同他的气质和眼神,再不见当初沙漠里的那种狂放和恣意,还有那种无可隐藏的兽性。

看起来,倒是沉稳冷静许多,所以才让她在第一时间没有认出来。

隼刹冷冰冰地看着她,却没有说话。

而白珍也不以为忤,伸手抬起隼刹的下巴,居高临下地瞅着那张棱角分明的俊酷脸庞,嘲谑地道:“短短两年时间,不想您竟然脱胎换骨了,真是恭喜恭喜,不过可惜……。”

“可惜什么!”隼刹看着白珍的娃娃脸上一副惋惜的模样,冷哼一声。

白珍笑嘻嘻又轻佻地拿小手拍了他的脸,把他的脸拍得啪啪作响:“畜生就是畜生,怎么跟人斗呢?”

隼刹淡金色的眼底瞬间闪过森然怒意,他盯着白珍,宛如凶猛的野兽在盯着猎人,片刻之后,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话:“你会后悔今日对本可汗的不敬!”

白珍轻蔑地嗤了一下:“你还是等着看看你有没有命从这里离开再说吧!”

随后她毫不客气地踹了他胸口一脚,隼刹虽然是男人,但是白珍也不是普通少女,这样运了内力的一脚还是让隼刹瞬间脸色白了白。

周围的赫赫人都对着白珍怒目而视,嘴里破口大骂赫赫语。

白珍掏掏耳朵,摇摇头:“啧,真是吵死人了!”她可听不懂赫赫语,随便骂!

她低头睨着隼淡淡地道:“这一脚是还你掳走我家主子的‘大恩大德’!”

随后,她一转身施施然地向巷子外走去。

隼刹睨着她娇小背影的目光里满是愤怒,随后又变成了若有所思的诡冷。

且说这一头,白珍去给君县的司礼监监察衙门通了信的同时,凤姐儿也正偷偷地寻了借口出门,但是很快,她就发现自己不用那么麻烦了!

因为,她要找的人已经早已经站满了整条凤家的街道。

而在凤家君县的落脚院子里,西凉茉还在慢条斯理地和凤家二老爷对坐饮茶,听着这位凤家二老爷不断地在她面前高姿态地吹牛,她还颇有兴致地偶尔配合搭话。

直到,忽然门被人叩响。

凤二老爷今日心情很是不好,他的宝贝大船才出了问题,所以他还想着怎么从眼前这头‘肥羊’身上捞回本来,说到兴头上却忽然被人打断,他顿时横眉竖目地骂道:“本老爷不是说了,和贵客商议要事的时候,不要进来打扰!”

但是敲门声还是固执地响起——叩叩叩!

凤二老爷顿时觉得这不是在千岁王妃面前不给他面子么,他脸色一寒,正打算一个杯子砸过去:“反了!”

却不想,一道银亮的光芒瞬间闪过。

那只杯子一瞬间被直接劈成了两半——是两半,而不是碎片,足可以见对方的武艺之精巧,力度控制之强悍!

不过最终那只杯子还是落在地上摔成了数片,正如同凤二老爷的自尊和脸面!

随着银色刀光出现的是踹开了门出现的一众身着暗绿色银地绣饕餮纹飞鱼服的一干面无表情的如锦衣卫们,手中明晃晃的长刀反射着刺眼的阳光,让凤二老爷瞬间被那种森冷的光芒刺痛了眼,同时也让他目瞪口呆!

而为首的锦衣卫统领看都没有看凤二老爷,而是径自上前,领着一众锦衣卫齐齐单膝下跪:“参见督卫大人!”

西凉茉今日是一身男装,锦衣卫的人自然是要唤督卫大人的!

西凉茉看着他们微微一笑,摆摆手示意他们起身:“都起来吧,诸位辛苦。”

“是!”众人齐齐起身,而与此同时,一名青衣少年大喇喇地一边走进来,一边道:“督卫大人到这里游山玩水,怎么也不通知属下一声?”

西凉茉看了眼他头上歪斜的帽子,分明泄露了他一路赶路的情形,便笑道:“白起,你倒是个快脚程的,莫不是神行太保附身么?”

她记得白起是让她派去了龙关勘察那边的地形,怎么会几乎比其他的人都快,先找到这里来了。

白起简单一拱手以后,大喇喇地自顾自寻了个位置坐下道:“哪里,属下这不是刚刚打算返京么,结果却不想半路接到咱们的飞鸽传书,说是小小姐你出游了,便赶紧往这里来凑个热闹不是!”

说着他瞥见桌子上的精致琉璃水壶,端起来就往嘴里倒:“呜,渴死了!”

看着自己一壶价值千金的好茶一下子就被白起给喝个精光,那凤二老爷顿时心疼不已,但是如今的处境,却让他再也不敢多话,那些明晃晃的刀子让他心口直打颤。

毕竟锦衣卫看似个独立的监察吏机构,谁不晓得,其实直接受控于司礼监衙门,就是九千岁手上的刀子,一个个都是杀人不眨眼的!

但是……

“呵呵,原来是督卫大人的人也到了,诸位都请到后院大厅坐下歇息,我这就去让人去奉茶。”凤二老爷好歹是见过大世面,很快就镇定了下来,起身镇定自若地看着西凉茉等人笑了笑,然后就往外走。

却不想才走了两步,一把明晃晃的刀子已经毫不客气地直接架在了他的脖子之上,面前两名高大的锦衣卫冷冰冰地看着他,那种仿佛在看没有生命的物事的眼神让他瞬间不寒而栗。

西凉茉拿起桌子上仅剩下的一杯好茶,轻品尝了一口,随后似笑非笑地看向凤二老爷:“凤二老爷,这几日承蒙您招待,感激非常,怎么好让你再破费呢,所以,还是请您好好地坐下,咱们也好谈点快活事!”

凤二老爷看着西凉茉那一副温醇笑脸,心头虽然有不太好的预感,但是他强迫自己相信——自己这几日可表现的一点马脚都没有露出来,所以,说不定真的是好事呢?

但是,他很快就知道,什么叫做请神容易,送神难,尤其是西凉茉这尊大佛,向来是信奉抽筋扒皮要彻底的笑面恶神。

看着唯唯诺诺的跪在地上的凤家二老爷,西凉茉唇角勾起一丝诡谲的笑容来。

随后,她看向白起,忽然问:“爷呢,爷什么时候到?”

白起掐指一算:“唔,还有最多一日的路程!”

既然知道了西凉茉在君县的消息,那么百里青自然是会全速过来的。

西凉茉点点头,心中嘀咕,唔,也不知道那个怪老头他解决没有,不会又把她弄晕了扔掉吧!

正如白起所预估的,甚至更早,天光刚刚蒙蒙亮的时候,一道修长阴霾的身影带着夜晚的露水气息静静地站在西凉茉的床边,静静地在黑暗里看了她片刻。

那道人影便优雅地坐了下来,开始脱靴、脱披风和身上华丽繁复的外衣。

西凉茉就感觉到有熟悉的冰凉宽阔的胸膛悄无声息地压在她的背后,然后如同大野兽圈着自己的小雌兽一般将她圈入自己的胸膛里,。

西凉茉睡得迷迷糊糊的,但是还是非常习惯地转过身子,面对着他,然后伸出爪子默默地摸摸他的脸,摸到他的唇后,闭着眼抬头在他薄唇上‘吧唧’亲了一口,然后寻了个舒服的姿势窝入他的怀里——睡觉!

唔,还是自己家的千年老妖比枕头抱起舒服。

百里青低头蹭蹭她的发丝,阴魅的眸子里闪过幽冷却温柔的光芒,也闭上了眼。

而门外,黑暗中,有长刀滴血,黑暗中有无数人人头落地,血腥味悄然飘散开。

锦衣卫们习惯地开始悄无声息的屠戮,用鲜血平复他们主人的怒火。

第三十章 凤家之主(上一章扔错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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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一早,西凉茉照惯例地没有能按时起床——九千岁觉得自己的心灵因为她的无故失踪受到了极大的‘创伤’,所以,需要她好好地安慰自己。

“什么叫无故失踪?”云消雨散后,西凉茉轻喘着,酡红着脸颊,推了一把身上压着的人。

这千年老妖,真是越来越皮子厚了!

百里青懒洋洋地支撑着脸,停住动作,低头用鼻尖在她脸颊上蹭了蹭,轻嗤一声:“难道不是么,你若是乖乖地在宫里陪着我批阅折子,不抛下我和洛儿出去外头鬼混,也不会被老魔物撞上,然后还被人趁机劫走!”

西凉茉被他蹭得痒痒的,忍不住赶紧缩起了身子,轻嗤:“啧,你倒是怪起我来了,谁知道陪着洛儿出去玩儿一趟,就遇到你家的老祖宗!”

那一看估摸着还是个老顽童,却连话都不给她说完,不分青红皂白地将她弄晕扔掉——!

“贼喊抓贼,你若是早些和你家的七大姑八大姨好好地把咱们的事儿说清楚,我又怎么会倒霉被人扔掉,若是遇上些要命不要财的仇家,你看看你可有机会再见我!”

西凉茉说完,没好气地白了百里青一眼!

百里青挑眉,慢条斯理地低头咬了她肩头一口:“那还不是你那娘亲惹得祸事,所以如今是母债女还!”

西凉茉忍不住背后一颤,试图伸手推开他:“你倒是会倒打一耙,好好,都是千岁爷说得在理,行了吧,只以后别说些这么肉麻的话,真真儿受不了!”

百里青低声轻笑,魅眸斜斜地睨着她,似有万千风情如蝶轻落在他的眉梢眼角之间。

“唔,你总是承认了错处就好。”

西凉茉嗤道:“得寸进尺,我还不是为了替你这个做弟弟的安抚洛儿,才相带着他出去走走!”

这千年老妖真是让她无奈,若是嘴上功夫不如她的时候,他就要使用‘床上肢体暴力’,心眼根针尖似的小。

若是嘴上功夫厉害的时候,那种嚣张得让她直恨得牙痒痒的。

“喏,这可是你自己的说的,只是如今,没有哥哥需要你安慰,倒是有个做弟弟的,需要你安慰才是。”百里青瞅着她的小模样,心头痒痒的,指尖慢条斯理地掠过她光洁雪白的胸口、纤细的腰肢、平坦小腹一路向下。

“谁需要安慰?”西凉茉看着他的手又不规矩,赶紧伸手出来一把抓住他修长的手指。

百里青魅眸幽幽,一手支着脸庞,同时反手握住她的手搁在自己的小腹上,也是一路向下,一本正经地道:“唔,这里。”

西凉茉瞬间感觉碰到大狐狸再次嚣张起来的狐狸根,瞬间红了脸,微红着脸笑骂:“无耻!”

“唔,美人如此诱人,不如陪着本座再做点无耻的事情,包你快活呢。”百里青似笑非笑地俯首吻上她的柔软唇瓣。

……

——老子是九爷是无耻总攻的分界线——

等到西凉茉从房里出来的时候,已经是日正当中——正午时分了。

她刚出门就闻到了一股子熟悉的血腥气息,她微微颦眉,看向院子里,院子里到处都已经是锦衣卫行署衙门的人,君县隶属沉香郡的管辖,一夜的功夫,行署衙门的人全部都赶赴了君县。

看着到处都是按照百里青的阿品折腾起来的摆设,西凉茉忍不住心中暗自叹息,果真是个性喜奢靡的家伙,走到哪里都不忘他的行头。

只是……

她眯起眸子,淡淡地道:“白起!”

白起忽然从外头的屋顶上倒吊了身子下来,看着西凉茉笑嘻嘻地道:“哟,小小姐,你醒了?”

西凉茉比了比自己的面前,她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身上那种奇异的淡漠却有一种莫名地让人臣服的魅力,白起迟疑了片刻,便轻巧地一个翻身从房顶上跳了下来,在她面前坐定。

“昨夜,千岁爷来了以后,是不是有些什么事儿发生?”西凉茉看了看回廊,伸手在走廊的红柱子上轻摸了两把,然后伸到自己鼻尖下轻嗅闻了一下。

一股子淡淡的腥味冲鼻而去,她微微眯起眼。

“唔,千岁爷来了,大半夜的,进了您的房间,发生了什么,属下表示真的不知道。”白起目光暧昧地笑笑。

西凉茉抬眼冷淡地瞥了他一眼,轻哼一声:“啧,皮子痒了不是,不说实话,我便不知道么?”

白起顿了顿,也稍正色了点:“唔,您为什么不问问这些锦衣卫的弟兄们呢?”

西凉茉嘲谑地勾了下唇角,目光冷淡地道:“我现在问的是你。”

白起想了想,还是老老实实地道:“昨夜凤家上下,一船人,除了寻常下人关在大牢里面,凤姐儿得了专门的关照,被关在自己的屋子里,凤家二老爷,并着他在船上的亲信和家眷,共计四十二口人,全部人头落地,其中凤家二老爷和他的亲信们领的是梳洗之刑!”

“梳洗……。”西凉茉闻言,不由一楞。

所谓梳洗并非指的是女子梳头,而是一种非常残酷的刑罚,行刑者煮了一大锅水,然后用铁刷子醮了滚烫的开水把人身上的肉一下一下地抓梳下来,直至肉尽骨露,犯人往往经受不住最后的痛苦最终咽气。

她沉默了一会,轻叹了一口气,长久地享受惯了他的温柔体贴,最多不过是他偶尔使些小性子,却忘了,他原来到底是以铁血手段治国治下的九千岁。

“为何半夜里,没有听见任何响动?”西凉茉觉得有些奇怪,她向来不算是蠢笨粗线条的人,怎么会一点都没有听见外头的响动。

“因为所有的人都被千岁爷下令在行刑之前用了哑药,那位二老爷和他身边的亲信则是一开始被割掉了舌头。”白起道,对于百里青训练出来的那些锦衣卫的雷霆手段,残酷程度,他身为常年与死神恶兽打交道的沙漠之子,都一样会感觉到震撼。

其实百里青只是冷淡而简单的交代了两三句话,就进了西凉茉的房间,随后的一切都是魅部的杀神们在锦衣卫的配合下忠实而一丝不苟地执行了所有的任务,没有一丝犹豫,没有一丝迟疑,所有的事情仿佛都曾经进行了千百遍一般的熟练利落。

那种面无表情的对人命在自己手上的了结的习惯,让白起都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嗯……。”西凉茉看了看自己指尖沾染上些微没有冲洗干净的暗红,若有所思起来。

那种眼神让白起有些不安,轻声道:“我想千岁爷这是为了杀一儆百,否则若是这样的事情再出现,也许谁也不知道下一刻,会发生什么。”

西凉茉望着长亭外刚刚吐出绿芽的柳树,轻叹了一声:“我又何尝不知道呢。”

百里青素来就是个锱铢必较的性子,他若是不与人计较的时候,多半是因为他在‘放高利贷’,在最让人想不到的时候,忽然痛下杀手,用最残酷的手段,让对方付出巨大的代价,同时对于这样血腥可怖的人物,退避三舍,。

更何况他是那种斩草不除根,春风吹又生的绝对信奉者,虽然他杀的多半都是该杀之人,但是宁可错杀绝不放过的性子,若是放在她上辈子的时候,她想他说不定是个纯纳粹份子。

但是……

“我只是以为我能稍微缓和一些他身上的杀伐血腥之气,我总是希望能替他多承担一些。”西凉茉轻叹着道,她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但是她一直并不认为杀戮是解决事情的手段,有些事情换个相对温和的角度解决也许会更好。

但是她尊重他的行事手段,毕竟这是他一手操控与建立的王国,他早已经组建起一套行之有效的运作模式,她还没自大到以为自己是转生之人就什么都懂得,这是个封建男权社会,有它俗世的法则。

但是……

她有些不能确定,若是他仍旧如之前的一模一样,是否意味着也许有一天,他终归会厌倦了这俗世红尘,她永远都记得数年前在洛阳船上的那个时候,他那种生死两空茫的眼神,她在里面只能看到寂静到荒芜的雪原,没有一丝生气。

所以他才需要无数鲜血去温暖他的掌心。

单是,他现在有了她,她已经习惯了他的温柔以对,却偶尔间发现,魔只是悄然隐藏起了他的嗜血与魔性。

这让她感动又有些忧心,若是她一个不小心离开他一段时间,而他寻找不到她的下落,会不会彻底魔化,伤了他自己。

这才是她最担心的事情。

“小小姐,您真是多心了,傻子都看得出来,千岁爷的眼中,你始终是最重要的,何况有咱们在,这一次不过是意外罢了。”白起不以为然。

西凉茉看了他一眼,微微一笑:“嗯,我只是……。”

她顿了顿,继续耸了下肩膀道:“只是因为沦陷在情爱之中的女子,总是喜欢患得患失罢。”

“啊,对了,凤姐儿呢,我要去看看她?”西凉忽然道,她可不相信百里青真的完全会对凤姐儿不动手,毕竟从某种程度上而言,凤姐确实算是对不起她。

尤其是百里青这种人,他素来喜欢杀人甚过救人。

早年那次对凤姐出手相帮,还是她求来的。

白起迟疑了一会,娃娃脸上还是露出了苦笑:“唉,小小姐,你为什么要那么敏感呢?”

西凉茉眯起眼:“凤姐儿伤得重么?”

若是阿九这个家伙下手太狠,她可不饶他,凤姐儿对她到底还有几分情意的,而且她的性格是个值得结交的,再加上这喏大的凤家可需要人来管理,凤姐儿可是最好的人选。

白起摇摇头,老老实实地道:“还好,只是被吊起来,背上抽了三鞭子!”

这真的算很好了,他还没告诉小小姐,凤家二爷和他随从的人头都被砍下来用罐子装了,再用石灰腌上,给送到凤家的老宅去了。

西凉茉:“……。”

随后,她有些无奈地苦笑,她是不是应该感谢阿九这个家伙手下留情呢?

确实比起什么砍头、刷洗之类的刑罚,这个三鞭子真的很轻了,但是凤姐儿可是寻常的女儿家,男人受了司礼监的三鞭子都要哭爹喊娘的。

看着西凉茉急匆匆地起身去凤姐房里,白起不禁有点不解,好奇地问:“如果说小小姐只是为了这凤家的钱财的话,直接抄没了不就好了么?”

西凉茉顿住了脚步,淡淡看着白起道:“你说这凤家最值钱的是万贯家财?”

白起点点头,凤家是天下首富,谁不知道。

西凉茉摇摇头,一边走,一边沉吟道:“这凤家最值钱的是他们遍布各国的商号,每一处行商落脚点都是最好的情报搜集点,尤其是秦楼楚馆,茶楼酒肆,这一点和咱们九字诀的人还是很像的,只是咱们到底比不得这百年世家的雄厚实力,何况还有他们高明的经营生意的手腕,各种人才,这才是最值钱的!”

她淡淡地道:“千金散尽还复来,惟独人才,才是创造千金的必不可少的存在,人才散去再难求。”

白起可不是什么行商的料子,他只是摸摸脑门,还是不解:“那更简单了,咱们就去把凤家的人才全部都接手好了。”

西凉茉摇摇头,叹了一声:“你觉得兰瑟斯将军若是被人害了,你们在镜湖边上的那些老一辈和你们这些小一辈能接受司礼监派去的宿卫他们的节制么?”

白起立刻轻蔑地道:“我鬼卫一族听天、听地、听主子,除了蓝瑟斯叔叔和小小姐,我们不会听命受任何人节制!”

西凉茉挑眉:“那不就是了,你凭什么认为凤家会受到我们的控制,杀鸡取蛋,这是没脑子的蠢人才会做的事情!”

说着,她似笑非笑地瞥了白起一眼。

白起有点茫茫然然,看着西凉茉向前而去的背影,低声嘀咕:“切,斯文人就是斯文人,骂人还不带脏字,何况……。”

他看着西凉茉的背影,心中暗自道,唔,跟自家的小小姐这样的人在一起,真真儿是辛苦呢,她仿佛什么都看得透透的,这样斯文人可比他这个粗人可怕多了。“

西凉茉领着小胜子来到了凤姐儿的房间里,好生安慰了凤姐儿一番。

难得的是凤姐儿并不生气,反而自觉有愧,并且道九千岁已经着人拿了最好的疗伤药物给她治伤了。

西凉茉又好生安慰了一番,亲自为凤姐儿上了药,并且承诺了定会助她协管凤家。

凤姐儿心中极为感激,泪如雨下。

对于凤和的死,她几乎是幸灾乐祸的,到底是为父母报仇了。

等到安慰好凤姐儿,又说了一番要她好好养伤的话,西凉茉方才离开。

刚出门没多久就看见了百里青正坐在亭子里喝茶。

他见西凉茉过来,便微微挑眉:”看你一副小人得志,装着悲天悯人的模样,就知道定是有倒霉人物被你忽悠得被卖了还帮你数钱。“

西凉茉嗤了一声,在他面前坐下,拿起杯子,轻品了一口:”是啊,那个被你弄得半死不活的,现在还躺在房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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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未完,会补齐,明日再回来看!

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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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青被她唇间香气诱惑得眉目之间魅色渐深,正打算吮上那名目张胆地勾引自己的坏丫头,却不想西凉茉忽然抬起身来用指尖一点他的唇,一本正经地道:“唔,爷,白日宣淫可不是好事,您要注意点子形象,凤姐儿说这里的府库里还有不少异国来的胭脂,我还要去看看可有什么好货色没有,如今这凤府里一个管事的都没有,还不知道有多少事儿要处理,多少货物要清点。”

说罢,她便从百里青的膝盖上爬下去,笑了笑,施施然地扬长而去。

百里青看着她的背影,阴魅的眸底闪过一丝幽光,似笑非笑地轻嗤了一声:“这丫头……分明是在怪我呢。”

不过这丫头恼他的方式,他倒是挺喜欢的。

小胜子从亭子外头钻进来,看着百里青轻声道:“千岁爷,白珍已经回到夫人那里了,隼刹可汗的人和隼刹可汗被分开关在了房间里,您看……。”

百里青眉目冷沉了下去,冷冷地道:“什么隼刹可汗,没有本座加盖玉玺的圣旨,他就还是那个沙海里的一个土匪,他既喜欢太岁头上动土,那么就让他知道这随便在太岁头上动土是个什么下场才是。”

随后他对着小胜子轻声说了点什么,小胜子一愣,随后清秀的眉宇之间闪过一丝冰冷的凶光,对着百里青点点头,立刻一转身朝亭子边等候的几个侍卫一同提着刀子向关着隼刹的房间走去。

百里青则坐在亭子,心情颇为不错地弹起琴来。

铮铮琴声如流水一般地倾泻而出,却带着一种诡谲的杀伐之气,让人颇有些不寒而栗。

西凉茉正让人打开库房的门,大算进去看一看,听见百里青的琴声,便脚步一停。

身后白珍差点撞上她的背影,赶紧停下来,摸摸鼻子:“咦,郡主,你怎么了?”

随后见西凉茉似在听琴声,便笑嘻嘻地打趣道:“千岁爷真是多才多艺,少见的文武全才的风流人物,弹琴也弹得很好听。”

她这可不是拍马屁,而是百里青确实是仿佛就没有他不会的东西,实在是相当厉害。

西凉茉轻叹一声,唇角微微勾起,仿佛是在自言自语一般地低声道:“你听不出来么,这是送葬的冥曲,有时候,太聪明的人和太清醒的人总是活得太累。”

这个时候想必着又有人人头落地了,估摸着是隼刹那边的人吧。

虽然她不赞过于残酷的严刑峻法,但是对于某些不自量力,心怀鬼胎的人,给予震慑还是必要的!

想起隼刹在船上往她心脉里灌输阴狠的内力,分明就是打算断了她的武脉,废了她的武艺。

西凉茉心中冷哼一声,随后转身进了库房。

白珍听得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心中暗自嘀咕,唔,爷和郡主这样的人有时候真的不是她们这些寻常人能明白的。

——老子是哪个妞儿要染指洛儿速来的分界线——

白珍这一头捧着一叠子账簿从库房里出来,一路向西凉茉的房间而去,正打算再出去寻两个账房先生过来一同将手里的账簿理清楚线索。

刚走到中庭的院子,一道蓝色的人影忽然冷不丁地从一边的草丛里冒出来:“白珍!”

白珍心头正盘算事儿,冷不丁地冒出这么一茬子,顿时吓得她倒退数步,伸手就要把账本全砸那人头上,但是等她看清楚那人那张熟悉的脸之后,已经来不及,她只得赶紧松手,让账本噼里啪啦地掉了一地。

她自己却因为收势过猛直接朝后跌倒,那人一惊,赶紧手忙脚乱地去一把拉住她。

白珍立刻一头撞在他的怀里,两人瞬间跌倒做一团。

“白起,你这个讨厌的家伙,到底在做什么啊!”白珍摸着自己装在他头上生疼的下巴,恶狠狠地没好气地怒道。

白起笑嘻嘻地揉揉自己被撞疼的脑门:“哎呀,这不是许久没看见白珍姑姑了嘛,所以看到你一下子老了那么多,相当震惊,于是惊呼出声,哪里想到原来白珍姑姑看起来老了,胆子也变小了许多,竟然如此不经吓呢!”

哪个女孩能忍受别人说自己老,白珍虽然原本跟着西凉茉的时候年纪不大,但如今五年过去,她在宫里也是个女官之位了,小宫女们都要唤她一声姑姑。

原本这就是个尊称,白珍还是颇为享受的,但如今听着从白起嘴里吐出来,怎么听着都不是个味道,让她想起自己的年龄确实在寻常人家都是孩子的娘了。

白珍顿时恼怒起来,恶狠狠地瞪着白起:“你说什么,狗嘴里吐不出象牙,滚!”

白起非但没有滚,反而继续一屁股坐在她腿上笑嘻嘻地道:“哎呀,。这就恼羞成怒了么,真真儿小气得很,我这不是说实话嘛!”

白珍一个黄花大闺女,哪里被男人‘坐’过,顿时脸色绯红,忽然想起那一次在园子被这家伙给轻薄了,顿时又羞又恼,伸手抓了个账本就往白起脑门上拍去:“去死!”

白起灵巧地一偏头,闪过账本,又单手抓住她扔过来的另外一本账本,笑嘻嘻地道:“哎呀,别生气,别生气,再生气老得快,就嫁不出了!”

白珍气得几乎呕血,这个家伙坐在她的小腿上,压得她只能坐着,却不能动弹,只能拿着账本不断地砸他,恶狠狠地道:“关你屁事儿,老娘这辈子就只跟着郡主,只伺候郡主,不嫁人,怎么地!”

白起一把抓着她拿着石头打算扔过来的手腕,叹息了一声:“何必自己为难自己,这样吧,看在咱们都是同僚的份上,我都替你想好了,既然你都老得嫁不出去了,干脆嫁给我得了!”

“嫁你个头……嫁……你说什么?”白珍一愣,瞬间看着白起,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她方才不是听错了吧!

白起垂下眸子,轻咳嗽了一声,娃娃脸上有一种可疑的红晕:“咳咳,我是说,要不,你干脆嫁给我算了。”

白珍面无表情地瞅着他半晌,忽然道:“你有病么,脑子抽风是一种病,得治!”

白起瞅着她,笑嘻嘻地道:“那你有药不?要不你舍身贡献出来做药!”

白珍脸上瞬间飞起红晕:“你……你疯了吧,快点起来,我还要去给郡主送账本!”

白起厚着脸皮瞅着她,自顾自地道:“你看你嫁给我有很多好处的,第一可以解决你的如今嫁不出的问题;第二你嫁给我连姓都不用改,咱们两五百年前就是一家嘛,咱们得合家团圆啊!”

白珍瞅着他有点羞涩的模样,当他第一句话说出来的时候,她正有些恼怒想要骂人,第二句话,却让她忽然很想笑,或者说哭笑不得。

白起这个家伙还真是……

她轻哼了一声:“我本不姓白,姓白是因为进了国公府邸才改的名字!”

白起眼睛一亮,立刻道:“所以我说这就是缘分来着嘛,所以表示这是你要成为白家的人啊!”

白珍顿时大囧——

见过不要脸的,没有见过这么不要脸的!

这是什么强词夺理的说法嘛!

但是白珍再怎么伶牙俐齿,到底没有遇到过这样的事情,脑瓜子这个时候还是转不过来,有点僵木地憋了半天还是挤出了一句话:“胡说,那全天下姓白的女子都要嫁给你不成!”

白起忽然不说话,直勾勾地盯着白珍的娃娃脸——两个娃娃脸对娃娃脸。

白珍却率先面红耳赤,结结巴巴起来:“你……你干嘛!”

白起瞅着她,忽然冒出一句话来:“唔,我只想要你这一个姓白的!”

说着,他忽然低头在她的额头上亲了一下。

白珍一楞,心中顿时恼怒,这人又轻薄她!

但是……

但是不知道是不是白起身上那股子青草的芳香迷惑了她的神智,还是他嘴唇触碰在她额头上的时候,那种柔软和炽热烫了她一下,让她手脚有点发软,扬起想要扇白起耳光的手却僵在半空。

直到她身后忽然传来脚步声,她方才醒悟过来,慌张地一把狠狠地将白起推开,然后立刻从地上爬起来。

身后的脚步声都停住,她故作镇静地不去看被她推倒的白起,转脸看过去,却发现原来站在自己背后的不是一两个人,而是五六个锦衣卫,外带押送着囚犯一名,而那个囚犯她刚好也认识——隼刹。

白珍的脸色瞬间变得精彩纷呈,而锦衣卫们则齐齐地四处东张西望起来,为首那个则微笑着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一般对着白珍客气地招呼道:“白珍姑姑这是要到哪里去呢?”

随后,他的目光落在掉了一地的账本上,又道:“可需要咱们帮忙?”

白珍刚想要说话,就听见白起懒洋洋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不用客气,锦衣卫的弟兄们忙你们的就是了,一会儿我帮她捡起来就是了。”

这番话,怎么听怎么暧昧,几名锦衣卫脸上都露出极为暧昧的表情,互看一眼,微笑道:“是,既然如此,那么咱们哥几个就先走了。”

白起笑道:“好走!”

白珍又气又窘,忽然无意间感觉有锐利嘲弄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她立刻敏感地抬起头,瞬间就对上隼刹那双淡金色的眼睛,她顿时心中一冷,微微眯起眼,毫不客气地瞪回去。

隼刹仿佛一愣,随后看着她的目光变得若有所思起来,那种让白珍很不舒服的如野兽发现猎物一般的目光在她的身上和白起的身上来回转了一圈。

白起也同样感受到这样的目光,他讥诮地对着隼刹笑道:“哟,这不是咱们的沙匪头子么,倒是有些时日不见了,听说你成了可汗了,怎么如今却在这里出现,呵呵。”

说起来白起和隼刹也算是老熟人了,鬼军的人训练后辈,特别喜欢拿沙匪做磨刀石,总是三不五时地去挑衅,而大漠里最厉害的沙匪帮派莫过于隼刹的人马,他们能驯狼,所以几乎所向披靡。

当然这是在没有和鬼军的人遭遇上的时候。

年轻一辈的鬼军都是老一辈们磨砺出来的,也是沙匪们最害怕的——沙匪之匪!

神出鬼没,善于隐匿,更善于进攻!

也不知道把他们这些沙匪耍弄得多惨!

这回陡然相见,还真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隼刹看着白起,又看了看白珍,忽然轻嗤一声,一句话没有说,跟着锦衣卫们一路朝前院而去。

白起看着他的背影,忽然间不知为何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他看着隼刹的高大的背影,微微眯起眸子——

这个男人,看起来真是让人讨厌,或者说觉得不舒服!

等到白起回神的时候,白珍已经全部捡起那些散落了一地的账本,狠狠地、胡乱地瞪了他一眼:“你这不要脸的混账,以后离我远点!”

说着抱着账本,转身就跑了。

看着小兔子一般跑走的白珍,白起没有错漏她脸上那两团红晕和她有些中气不足的语调,他心中一喜,脸上也露出了傻笑来。

“呵呵……。”

——老子是月底了,快点把月票拿出来砸俺,砸俺吧,过期作废的分界线——

五日后,在经过简单的清点院子的财物之后,西凉茉一分银子都没有多占,将所有的东西都交还了凤姐儿,只嘱咐她养好了伤,再返上京。

凤姐儿感激涕零,坚持地将手里一处上京的热铺子要给西凉茉,但是西凉茉坚持不允,最终只要了一批从西洋来的胭脂与香露,还答应了她,等她回到上京之后,会助她重掌凤家大权。

西凉茉的大度,让凤姬儿愈发的感激,甚至对天发誓,只要她还在一日,凤家便对西凉茉的要求,有求必应!

司礼监和锦衣卫众人早早已经准备好了楼船,就等着自家主子们从凤家在君县的屋子里出来登船。

等到百里青和西凉茉都上了船后,一声吆喝响起,船只便一路开了出去。

“你这丫头一副纯良大度的模样,却也是个奸猾的,转过背如今就将凤家给拿捏在了手里。”百里青靠着窗边的软榻,用着戴着宝石护甲的小指慢条斯理地在一只石榴上一滑,就剥开了石榴的皮,露出里面晶莹剔透的石榴籽。

他优雅地地将石榴籽儿全都剥下来,盛在盘子里,推给西凉茉。

西凉茉也不客气,就捏了来吃,酸酸甜甜的味道极好,她享受地眯起眸子——唔,好吃!

“啧,说得我那么市侩,好吧,就算我是市侩,这也不过是一种等价交换罢了,我给她的可是凤家家主之位,又替她报了杀父杀母之仇,这可是大恩情,让凤姐儿领着凤家效忠于我,也不奇怪吧。”

她西凉茉并不是什么施恩不忘报的圣人!

她顿了顿,懒洋洋地翻开手里的奏报:“再说了,我和凤姐儿是自有一份情意在里头的,你们男人不懂。”

百里青瞅着她那副骄傲的模样,像足一只得意洋洋翘尾巴的小狐狸,唇角不自觉地勾起一丝笑来:“唔,我不懂,我只需要懂得她不懂之处也就是了。”

西凉茉乍听这话总觉得有些别扭,随后见他一脸淡然的模样,也没有多想:“她不懂啥?”

百里青轻笑,幽魅的眸光落在她胸口的丰盈和双腿间扫了一圈。

西凉茉:“……。”

这老妖,是没救了。

百里青见她那副模样,忽然伸手扶住她纤细的腰肢,将她抱过来搁在怀里,把下巴搁在她肩头,声音悦耳而清冷:“给为师一个孩子吧。”

西凉茉一愣,随后脸颊有点发热,但还是轻轻地‘嗯’了一声,又道:“好。”

她其实已经停用避孕药物有一段时日了,而且宫寒似也在老医正的调理之下,好了许多。

只是,孩子这个事儿还真是未必能一求就能得到的。

唔……

西凉茉伸出手,轻轻地覆盖在他的手指上,十指紧握。

这一路回京城的水路一共三日,和来的时候浑然昏迷不知不同,西凉茉这个时候只感觉很是放松,没了大堆的公务缠身,便可以和百里青一路亦算是游山玩水。

不亦乐乎。

说起来,两人成婚以后,还真是没有在一起出游过,唯一一次从镜湖回来的时候,百里青还一路和她使小性子,所以这一次,算是迟来的‘蜜月’游了。

船行到第二日傍晚的时候,便到了一处名为泾川的小镇,泾川小镇虽然小,但是因为洛水到了这个地方有一处极为湍急的落差,形成了一处相当大的潮涌。

据说每次潮涌的时候,都会和当地的山泉泉水汇合,有桃花鱼的鱼讯。

桃花鱼是当地的一种特产,味道极为鲜美,肉质呈现粉红色,非常漂亮,煮了汤水或者煎炸出来的味道都很是鲜美,只是这桃花鱼一离开了当地的这种水,就会马上死去,而死去的桃花鱼,味道就变得非常非常的一般。

百里青早年的时候,曾经到过一次泾川,所以对这里非常了结。

看着西凉茉心情难得这么好,又想起老医正说过,要怀上孩子一定妖孽母体保持很好的心情,便决定带着她下去,品尝美味。



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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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桃花鱼讯?"

西凉茉知道了百里青要带她进泾川小镇观赏鱼汛,自然没有不高兴的,立刻转身就去换衣衫准备下船。

而小胜子看着西凉茉兴高采烈的背影,则有点欲言又止的模样,亦落在正在换装的百里青的眼里。

他看了眼小胜子,淡淡地道:"你想说什么,自说就是了,不必做出这种样子来。"

小胜子迟疑了片刻,低声道:"这……千岁爷,您不觉得的就这么下去那小镇,有些危险么,咱们的人没有勘察过那个小镇呢。"

他顿了顿,一边替百里青穿上衣衫,一边又道:"爷,要不奴才立刻就让人带人去把那边的情形勘察好了,您再带着夫人下去?"

小胜子一向谨慎,何况百里青和司礼监不可谓树敌不多!

百里青摆摆手,淡淡地道:"不必多虑,我们不过是临时的决定下去,咱们司礼监的人没有准备,那么想必就算是真有一些有心人,也没有法子做完全的准备,不是么?"

他顿了顿,又道:"而且,本座不想惊动其他人,影响到丫头看鱼讯的心情。"

小胜子迟疑了片刻,虽然不得不承认百里青说的没有错,但是自己的心中总是有点觉得不太妥当的地方。

毕竟这一次出行不若平日,藏匿了行踪,这般直接用了司礼监的楼船,等于是行踪都暴露在所有人的眼皮底下。

但是,他也知道百里青既然决定了的事情,除非有充分的理由,否则便是没有什么更改的余地的,也只得在百里青换了衣衫之后,立刻吩咐所有人换了便装立刻跟着主子们下船。

不一会,所有人都整装下了船,上了泾川小镇。

泾川的桃花鱼讯一向在周围的县郡里都颇为有名,总能吸引不少人过来观看,周围也顺带衍生了不少在鱼汛的时候开的农家小档子,庄户人家们专门做些桃花鱼菜肴来赚些钱。

虽然味道不精致,但是胜在原汁原味,所以在这一段鱼汛的时候生意还是颇为不错的。

所以西凉茉河边百里青领着亲信们来到泾川小镇之上的时候,就能看见熙熙攘攘的人群接踵摩肩,还有不少大人脖子上骑着光屁股的小娃娃。

西凉茉看着这种熟悉的场面,竟然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忍不住摇头低笑起来,这……简直让她觉得好像回到了上辈子去度假的时候,逢年过节总能看到这么热闹的场面。

也不知道是看人,还是看风景。

百里青也微微颦眉起来:"怎么这么多人,早些年来的时候,似并无这么多人的。"

小胜子左右看看,凑上前和一个卖糖葫芦的老汉交谈了几句,回来轻声道:"回禀千岁爷,是这样的这几年有大户人家发现了这里的鱼讯很是招揽生意,便在这里开了一座乾坤楼,专门做这个鱼的生意,而且这附近又有许多野生的桃林,这个时节正是桃花开放的时候,所以不少附近的富商巨贾,甚至京城的贵族们都会到这里来赏春,所以这里的人就越来越多,已经不光是周围的平民百姓来这里游乐赏鱼了。"

西凉茉闻言,远远看去,果然见不远临水处有一座精致的小楼,人来人往,窗台上人影重重,她不由笑道:"这个乾坤楼倒是个真会做生意的,看中这里资源独特,原本都是些不成气候的庄户人家开的店子,如今算是剑走偏锋,所以能有这么好的生意呢,他们的掌柜是个聪明人。"

百里青则看着那小楼,有些轻嗤地道:"我看不但是个聪明人,还是个有野心的人,乾坤楼,一个小小穷乡僻壤的酒楼倒是有这么大的口气。"

白蕊则道:"唔,若是那饭菜真能冠绝乾坤,才是真对地得起这个名字!"

众人闻言,皆齐齐笑了起来,就是百里青也莞尔。

等着西凉茉一行人到了这乾坤楼之后,方才发现,这里生意好到已经没有位子了。

西凉茉看了一眼看楼里面,便摇摇头笑道:"真是时不待我,看样子,咱们都是来晚了,是不能体验一下他们的饭菜是不是真的冠绝乾坤了。"

随后,她看了看旁边也算颇为热闹的小鱼铺,便道:"要不,咱们今儿就试试这农家味道,想必也不差。"

百里青微微勾了下唇角,却没有说话,只是看了一眼小胜子,小胜子立刻一溜烟挤进了乾坤楼。

西凉茉看着他灵活的像一条鱼,三两下挤开其他人,就挤到了正在收钱的老板面前,叽里咕噜地也不知道说什么。

她便看了百里青一眼,轻嗤:"你不是说不显摆身份么,怎么又出尔反尔。"

百里青慢条斯理地道:"我是说了不显摆身份,但是不表示我不显摆钱财,这个世上确实有不少事儿,是有钱能使鬼推磨的。"

话音未落,就见小胜子一溜烟地钻了出来,跑到百里青和西凉茉面前,笑嘻嘻地道:"好了,主子,咱们可以进去了,掌柜的将之前给他们的贵客留的一处观景台留了出来,让咱们坐到那里去,听说那里是观鱼潮的最好地儿呢。"

西凉茉闻言,挑眉道:"花了多少银子?"

小胜子看了百里青一眼,见百里青没有说什么,便比出了五个手指头。

"五十两?!"白珍忍不住道。

小胜子摇摇头,笑道:"五百两。"

白珍和白蕊都齐齐倒抽一口气,虽然她们跟在西凉茉和百里青身边长久,早已经见惯了百里青奢华做派,但是五百两就为了定一个吃饭看景的位子?

这二十两就是一户中等人家一年的家用了!

五百两是寻常富户中等官宦人家一年的开销!

小胜子得意洋洋地道:"咱们司礼监啥都缺,就是不缺钱!"

百里青则直接优雅地迈步朝那楼里去了,西凉茉忍不住暗自轻嗤:"切,土豪!"随后

白珍和白蕊则齐齐对小胜子嗤之以鼻:"俗,俗不可耐!"

说完也随着西凉茉匆匆地进了楼内。

等着诸人进了楼,立刻吸引了楼中许多人好奇的目光,毕竟这么些人,都是些气势不凡的,尤其是走在前面的两位公子,虽然两人都戴着兜帽,一身简单的锦袍,但是那种冷冽高贵的气息却是掩盖不住。

光是他们身后这些仆婢身上的气势都跟谁家的主子似的了。

等到一行人进了房间之后,西凉茉才摘下兜帽,轻声抱怨:"唔,下次还是要戴人皮面具好了,戴着这玩意还要招摇。"

毕竟听到说这楼里有不少富户,甚至也许还有京城贵族,西凉茉便效仿着百里青也去弄了顶兜帽戴上。

到底京城中见过她的人实在不算少,如果让人发现了,不管是拍马屁、阿谀奉承,还是生出别的什么幺蛾子,都不是什么好事!

百里青也点点头,这一次是他没有考虑周详,毕竟当年他来的时候,这里也只是有些周围的村民或者镇子里的人会来看鱼汛,却不想过了没几年竟然有那么多人会拥到这个地方来。

若是早知如此,也许他甚至都不会带西凉茉下船。

"夫人且坐,一会子这鱼讯过来以后,就会开始捕捞,然后现下锅煮上。"小胜子笑嘻嘻地上来到。

西凉茉打量了一下周围,选了一处视野最好的地方坐下。

这乾坤楼最好的位置,果然相当不错,视野很是开阔,而且这里的还有一处楼梯直接通向一处搭建在水面上的独立平台。

避开了和其他的人挤在一起在湖边或者在楼边低头看鱼时候发生推挤的危险,而且还能直接和那些小鱼儿们有亲密接触。

西凉茉忍不住低声笑道:"唔,有钱有时候真真儿是个好事。"

百里青似笑非笑地睨了她一眼:"如今又不嫌弃我奢侈了?"

西凉茉点头,一本正经地道:"唔,土豪兄,对于您这般奢华无度,朱门酒肉臭,路有冻死骨,还要花大钱就是为了看看那些鱼,享受鱼美味的无耻行为,在下只想说,在您再做出这样可恶的行为的时候记得要捎带上我,多来几次!"

百里青正在吃茶,差点一口水喷出去,看着西凉茉一副笑嘻嘻做谄媚状的模样,他别开脸轻咳了几声,好一会才缓过来。

而小胜子几个早已经憋笑憋得通红。

直到门外忽然响起了敲门声:"爷,各位点的酒菜上来了。"

听到是小二的声音,白珍方才赶紧努力停了笑去开门。

那小二进来之后,将所有的东西都搁在了桌子上,方才笑眯眯地抬起头,在看到西凉茉的时候,忍不住微微惊艳地道:"这位少爷长得真真儿是好,难怪方才您要蒙着脸,若是让下头这些姑娘媳妇儿看去了,说不定就不是看鱼,是看您来了。"

西凉茉忍不住失笑:"这位小哥真是会说笑,对了,这底下看样子有不少女眷,是怎么回事?"

她方才一进来的时候,就已经看到了殿堂里面坐了不少也戴着兜帽的女子。

第三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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口中的空气几乎像是要被狠狠地挤出去一般的,连着五脏六腑一起,窒息的感觉让西凉茉难以忍受。

冰凉又柔软的嘴唇覆上来,有新鲜的空气不断地吐进来。

西凉茉睁开眼,黑暗的水底看不见他的样子,她心中苦笑,有什么用呢,如果被彻底的卷入水底,他和她都死定了。

怎么也没有想到还是会这样啊……

就这么结束了一切。

她心中深深地地叹息,一抬首,用尽全身力气一般狠狠地吻上他的唇。

记得我,到了地狱,也别忘了我!

……

黑暗席卷而来的时候,她只觉得自己几乎要被嵌入他的身体里,冰凉又温暖……

——老子是阴谋诡计特别多的分界线——

一滴一滴冰凉的水滴落下来,仿佛一只手在不断地拍打她的神志。

西凉茉陡然睁开眸子,有点呆怔地看着头顶上方的演示,随后蓦地坐了起来,抚着额头低低地呻吟了片刻:“唔……。”

她……这是死了,还是没死?

唔,会疼,那就是还没死了?!

西凉茉四处打量了一下,自己身处一处浅浅的碎石子滩上,头顶上都是雪白的钟乳石,而碧绿的水里还能看得见不少小小的桃花鱼在游动着,岩石洞里天然的发光岩让她能看清楚四周的环境。

看样子,她似乎被暗流吸到了哪一处的岩洞来了,而且还好,没有撞破了头,就是身上因为缺氧疼得慌。

如果她还活着,那么……

西凉茉陡然一惊,立刻四处张望了起来,在没有发现那熟悉的修长人影之后,她立刻勉力爬了起来,随手就把自己身上的湿薄袄子给甩了,跌跌撞撞地四处在那浅滩上四处寻索着。

“阿九……阿九!”

她刚唤了两声,便立刻发现了不远处的一座钟乳石上边上露出一角深紫色的袍裾。

西凉茉立刻心头一紧,冲了过去,果然发现百里青静静地躺在了那钟乳石的边上,身上衣袍都已经湿透,长长的乌发散落在水里和地上,苍白如玉的脸孔在这样碧水桃花鱼之中美丽得惊人,但是也——吓人。

“阿九!”西凉茉只觉得仿佛凭空一只手狠狠地抓住了她的心脏,大力地仿佛要一把捏碎一般,让她痛得无法呼吸。

她立刻跪下来,强迫自己镇定下来,伸手去抚他的鼻息,感觉不到!

她差点尖叫哭了出来,随后西凉茉闭上眼,狠狠地捏了自己大腿一把,强迫自己冷静,又再次一把扯开他的衣领,先是试探了下他的脉搏,随后又伏下身子将自己的耳朵贴在他的胸口,努力地听他的心音。

终于在确定到他胸口还是有心跳,只是呼吸微弱的时候,她方才大口地喘息着,抹掉满头大汗,深深地觉得一股子后怕席卷上来来。

西凉茉想了想,伸手将他的衣襟彻底拉开,露出大片胸膛,然后按照前生学的急救常识,双手有节奏地狠狠按压他的小腹。

看着有水从百里青的唇间流出,她再转按住了他的左胸,做心脏复苏术,同时捏住了他的鼻子,按照急救人工呼吸的方法,往他嘴里吹气。

“一、二、三!”

如此不停地努力下,百里青终于开始咳嗽起来,大量的水流从他嘴里流了出来。

“唔——!”

西凉茉方才真正地松了一口气,将百里青扶了起来,大力地拍打他的背部:“吐出来,吐出来就舒服了!”

百里青果然又吐出了好些水,方才一把抓住西凉茉的手,有气无力地道:“好了,别拍了,你这粗鲁的丫头!”

西凉茉扶着百里青,刚想骂他不知好歹,但是忽然发现这是她第一次看见他孱弱如斯的病美人模样,瞧着面前美人脸色苍白,湿漉漉的头发贴在脸上,一向阴冷幽魅的眼睛里因为呛水而水汪汪的,再加上那衣衫半退的样子,看得人心轻软。

她便伸手抱着百里青的头搁在自己的肩膀,怜惜地轻拍:“好了,好了,没事了。”

百里青正厌恶地擦着嘴里吐出来的水,倒是没有发现什么不对劲,靠在西凉茉肩头有些恶心地道:“为师刚才……呃……好像吞了一条鱼,好恶心!”

西凉茉闻言,不知是否劫后余生,整个人放松下来此刻看见百里青的这副样子便很是想笑,轻声道:“唔,这桃花鱼可以生吃的,乖,没事的。”

唔,看着大狐狸这种撅着嘴巴,一脸撒娇的孱弱模样,真是难得!

百里青这才感觉出什么不对来了,他立刻支撑起身子,随后将西凉茉给一把抱过来,把她的头给按在自己肩头,没好气地咬牙道:“你这丫头,也不想想为师是为了谁才落水的!”

如今倒是来取笑他了,真真儿该被好好地收拾!

西凉茉也不抗拒,便这么靠在他肩头,懒懒地道:“阿九,你怎么自己跳下来了,让小胜子他们下来,你在上面才能镇得住啊,这一次,只怕是有人设下的大套儿。”

百里青并没有马上答话,过了片刻之后才淡淡地道:“其实我的水性并不太好,所以落水之后方才觉得莽撞了,但这是一种下意识的本能罢了。”

西凉茉把玩他湿漉漉黑发的手指一顿,亦没有说话,但是片刻间眼底已是有泪,她转过身,把脸埋在他的肩头,轻声笑骂:“笨蛋!”

再多的甜言蜜语,也比不过这两个字在一刻震撼她的心,让她感动到想要哭泣。

……

两人缓过来之后,西凉茉便开始在自己身上掏摸了一番,摸到了往日里随身携带的求生小包,里头还有不惧水的火折子,里头还有当时在沙漠里就准备下的晶燧石,这种燧石非常罕见,在被点燃之后,可以燃烧至少一个时辰。

对于需要取暖保温的人还是相当有效果的,只是太过罕见,而且不好点。

但是等她兴冲冲好不容易地点燃后,一转头,却发现那位‘病美人’浑身在冒蒸汽,不过一刻钟的时间,他就从头干爽到脚——百里青直接用内力蒸发了身上的那些水汽。

西凉茉看着面前这位瞬间恢复了平日优雅华美和冷静阴郁的大美人,也不知道该郁闷自己居然没有想到这一茬是个笨蛋,还是因为自己打算照顾孱弱美人的好意全然被无视。

她没好气地转过脸把燧石上的火给灭了,然后朝着百里青一伸手,湿漉漉地就去抱对着水面梳理自己长发的百里青:“来,顺便把我也弄干了吧,既然内力那么充沛!”

百里青看了她一脸痞子样和她一身湿忽忽的衣衫一眼,淡淡地道:“嗯,你再靠过来一点,我是不介意把你给干了的。”

西凉茉:“……。”

一字之差,失之千里。

她还是自己把自己弄干算了。

等着西凉茉运功把自己的衣衫都弄干了,百里青已经在周围转了一圈回来了。

“怎么样?”西凉茉一边随手把自己的头发束好,一边问。

百里青道:“嗯,此处应该是一处地下岩洞水潭,而且联通上面的那个大湖,也就是这些桃花鱼为什么只能一年出现一次鱼汛的原因,只有每天春季的时候,这地下水潭不知道什么缘故忽然上涨,再加上那洛河冲下来的水,就将这里的桃花鱼给冲出到水面之上,但是这个时间非常的短,所以咱们落水之后感觉到的那个巨大的吸力漩涡,就是潮水退去的霎那产生的。”

怎么样?“西凉茉一边随手把自己的头发束好,一边问。

百里青道:”嗯,此处应该是一处地下岩洞水潭,而且联通上面的那个大湖,也就是这些桃花鱼为什么只能一年出现一次鱼汛的原因,只有每天春季的时候,这地下水潭不知道什么缘故忽然上涨,再加上那洛河冲下来的水,就将这里的桃花鱼给冲出到水面之上,但是这个时间非常的短,所以咱们落水之后感觉到的那个巨大的吸力漩涡,就是潮水退去的霎那产生的。“

西凉茉望着一池碧水沉吟道:”没错,我也明白,但是据说鱼汛这些天都会有,那么是不是说到明天早上的时候,这里的水又会上涨?“

因为她已经注意到这里的湿度非常大,所有的钟乳石都在滴水,岩石壁上也都是水,还有青苔的痕迹,说明这里很有可能会被水涨满。

这里的水上涨,那就意味着他们有可能会被冲出去,也有可能被活生生地淹死在这里!

两人看着空旷的地下岩洞,皆沉默了下去。

是的,谁也不知道再下去会怎么样。

”你怕么?“百里青忽然看着西凉茉道,他的声音里倒是没有什么太多害怕的情绪,让人听不出他问这个问题的含义。

西凉茉看着他幽深的目光,忽然轻笑起来:”我当然怕,因为我好容易苟且偷生,尚且还没有活够,尚且还有那么多荣华富贵没有享受,怎么能不怕呢,但是……?“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但是因为你的存在,让我觉得有这样的美人陪葬,倒是也不枉此生了。“

百里青看着她片刻,忽然伸手紧紧地抱住她,轻声道:”不怕的,为师一定会带你出去。“

第三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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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算了。”西凉茉讥诮地勾了下唇角:“咱们也不必去理会什么人,到了时候,对方自然会露出马脚。”

她看了看那一潭幽幽碧水,又叹了一声地道:“不过目前最要紧的还是等咱们能出去再考虑其他事!”

“嗯。”百里青点点头,牵着她的手腕一路小心前行。

岩洞很深,似乎从来没有人来过,西凉茉只能和百里青一起小心地一路运足了轻功飞驰,但是越往深处走,越是发现里面难以前行,路越来越狭窄。

琳琳总总的钟乳石看起来很美,但是也很快就阻挡住了他们的去路,让他们不得不放慢了速度。

走了足足半个时辰,路越来越难走,即使他们武艺都不弱,但是地势越来越复杂,还是令他们渐渐感到行走困难起来,直到走到只能容纳一人通过的地方,西凉茉还是扯了扯百里青的衣袖,示意他停下。

“怎么了?”百里青停下了脚步,看向西凉茉。

西凉茉比了比前面的几乎可以说是密集的钟乳石:“那边会越来越狭窄,咱们没有办法从地面上过去,只能从水下走,依照你我这三脚猫的水下功夫,只怕不到水下一刻钟就要被困死在里面!”

若是论起潜水探穴的功夫,没有人比鬼军的人更为厉害,但是西凉茉虽为鬼军督卫,但是却到底不是和他们一起在私人墓里长大的,她擅长的是用人,是谋略,而不是这些实务性的东西。

“若是云生、白起他们在这里,只怕一个时辰就能摸出个头绪来,比起他们两人在这里瞎转悠要好的多。

”但是如果咱们不走的话,这里的水涨起来的时候只怕,咱们都未必能出去。“百里青坐了下来,顺手将西凉茉抱在自己的腿上,淡淡地道。

西凉茉揉了揉眉心,随后还是道:”但咱们若是从这条路走,只怕连被水冲出去的机会都没有,还是先折百里青点点头,随后站了起来,忽然一伸手将她拦腰抱起。

西凉茉一愣,伸手推推他:”你做什么呢,阿九,把我放下来,我有没崴了脚,能自己走。“

百里青低头看了她一眼:”你走的速度太慢了,没得拖累为师。“

西凉茉刚想要说什么,百里青已经一把抱着她,足尖一点,折返原路。

西凉茉只好把话吞回去,只伸手抱住他的颈项,听着风声在自己身边呼啸而过。

但是心中却有一丝浅甜,这千年老妖分明是在担心她是女子,内力毕竟不甚充沛,若是长久奔驰会没了气力,嘴上还那么坏。

百里青的速度果然奇快,原本需要半个时辰的路途,他不过一刻钟就已经折返。

西凉茉被他放下来以后,叹了一声:”唉,人比人气死人……你能不那么打击我么,这辈子能有追上你的时候么!“

其实,她觉得自己功夫已经不错了,如今看来,比起百里青这个千年老妖还真是差远了!

百里青淡淡地瞥了她一眼:”做梦的时候。“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转身去查看另外一条路径的背影,忿忿地朝他背影比了个中指:”……。“

可恶,等老娘活着出去,迟早用红尘醉把你骑在下面!

”你在作甚,还不过来!“百里清忽然转过来脸,目光幽深地睨着她。

那种仿佛完全看得出她在想什么的目光,吓了西凉茉一跳,随后便若无其事地跟了上去:”好了,来了来了,着急什么!“

这一次,两人选择了另外的一条路,一开始就不算太好走,但是没有走太久,却发现这一处通道非常特别,没有越走越窄,始终保持着容纳三四人能通过的通道,但是九拐十八弯。

百里青走了大概两刻钟,微微颦眉唤住了正在墙壁上摸摸索索西凉茉:”丫头,你等一下,咱们是不是又回到原来的地方了?“

西凉茉瞥了他一眼,随后叹了一声:”爷,你才发现啊,咱们一直在鬼打墙里面啊!“

百里青颦眉:鬼打墙?”

西凉茉简单地解释:“就是咱们走来走去,看似走了很久,其实不过是走了一个圈子罢了。”

鬼打墙的原因非常复杂,有物理上的,有生物学上的,所以她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

百里青沉吟了一会儿道:“你说的,是不是一种类似戏法里面的障眼法?”

西凉茉:“……你还有什么不知道的么?”

百里青的目光落在她在墙壁上摸摸索索时候留下的印记:“你刚才一直在做印记么?”

西凉茉点点头:“嗯,没错,一直在做印记,就是为了看看到底怎么走出去。”

这种东西和视觉死角有关系。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一边说,一边小心地记录下下记号,一边走,过了好一会。

西凉茉忽然看到墙壁上的记号,有些不太对劲的地方,她立刻眯起眼,指着那墙壁上两处记号:“阿九,你看,这里的记号本来应该是在石柱最下面的,我记得非常清楚,现在却在石柱中下的部位这里出现了,一定有问题!”

她忽然低嗤了一声:“难不成真的有鬼神作祟。”

她的目光定在了那些路边形状奇怪的钟乳石上,如果她没有猜测错误,这里应该不止吸附了她和百里青过来,只怕以前也曾经有人落水被吸附到这里,却找不到出路而亡,最后被那些石灰水滴落在身上长久之后,连骨头和人都被石灰质覆盖,所以眨眼看去,会以为那些白骨是钟乳石,其实仔细看去,还能发现不少骷髅形状。

百里青冷嗤一声,魅眸幽冷:“哼,就算是鬼神作祟,本座一样要他们神格皆碎,鬼骨成灰。”

说罢,他忽然伸出手,一把按在了石柱之上。

那石柱立刻震颤起来,片刻间,便发出极为可怕的吱嘎之声,仿佛在下一刻就要立刻要倾塌!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唇角勾起一丝阴狠轻蔑的笑来,忽然狠狠往下一按,随后瞬间抽出了手一把抱过西凉茉疾退开来。

他几乎就像后脑勺长了眼一般,竟然没有碰到任何任何钟乳石,一个起落之后,便站在了一处最高的钟乳石小平台之上,才将西凉茉放下。

西凉茉向那石柱看去,果然,他们刚刚站了上来,不过片刻间,那石柱发出一声轰鸣瞬间破碎成了无数片。

西凉茉一惊,只见那石柱碎裂之后,露出来一个可以容纳三人通过的大坑!

“这石柱果然是人为所成,可以升高可以降低!”

所以那记号才一会在下,一会在上!

百里青冷哼一声,魅眸阴冷:“既然是人为所制,那就最好,是人就有破绽,咱们走!”

西凉茉盯着那洞点点头:“嗯,不过要小心点,咱们弄出来这么大动静,只怕对方已经被惊动了。”

两人齐齐施展轻工轻巧地落在那洞口附近,尘埃散尽之后,一股子硫磺的味道弥漫开来。

西凉茉微微颦眉:“这下面可能有温泉,咱们小心点。”

不是所有的温泉都能沐浴,大部分的温泉水温高得能将人煮熟了!

百里青将她拦在身后,足尖一点,一手在虚空中划了一下,竟然聚气为屏,成了一道屏风一般,挡在他面前,随后他缓缓地靠近了洞口,低头看去。

“怎么样?”西凉茉有些紧张地问。

百里青颦眉道“应该没有什么问题,下面并不黑暗,能看得到有一处极大的洞穴,中间是地下湖,蒸汽就是从湖里冒出来的。”

西凉茉沉吟了一会,还是道:“咱们还是下去看看好了!”

不管怎么样,总比在这里坐以待毙的要强!

百里青点点头,随后一手挽住她,再次将她拦腰抱起:“为师的轻功比你强,一会子下去了,你安分点。”

西凉茉这一次没有争,因为百里青的轻功确实强过她许多,下面情形不明,所以她还是让他抱着自己安全点。

百里青足尖一点,一个千斤坠,轻飘飘地如一片叶子般优美地滑了下去,贴着岩石的石壁一路飞檐走壁,避开过于滚烫的蒸汽,足足走了一刻钟,方才寻了一处安全的钟乳石台将西凉茉放下。

他们还没来得及观看四周的情形,就忽然听见不远处传来了脚步声,那脚步声极为奇怪,竟然仿佛似从墙壁传来的。

西凉茉和百里青互看了一眼,立刻极为默契地蹲下。

因为这个钟乳石的平台非常的高,几乎是这个洞穴最高的一块钟乳石台,所以他们蹲下之后,就没有任何人能看得到他们。

西凉茉瞅着底下那一面会发出声音的墙壁,微微眯起眸子,只见不一会墙壁微微一颤,里面走出来两个绿衣人,左右看看。

一个绿衣人颦眉自言自语地道:“刚才师尊说可能有人潜入炎鬼湖,但是没有看到人啊?”

另外一个绿衣人也四处张望了一番,附和道:“就是,这炎鬼湖,滚烫如滚油,谁敢往里面跳,真真是不自量力,而且这里视野开拓,烟雾刚才散去的时候,也没有看见人影啊?!”

第一个绿衣人一边擦着满头大汗,叹息了一声:“算了,算了,这里实在太热,没有咱们就回去吧,如实禀报师尊也就是了!”

第二个绿衣人犹豫了片刻,也只得道:“好!”

说罢,两绿衣人随意地看看,看完便毫不犹豫地扭头就走。

西凉茉和百里青互看一眼,立刻跃下了白色的钟乳石平台。

两人身轻如燕,悄无声息地一人一个跟在了那两个绿衣人身后,两个绿衣人却全然不知道,只自顾自地走着。

西凉茉看着他们伸手在那墙壁上不知道比了些什么手势,只见那墙壁竟然在瞬间开了一个洞,绿衣人便立刻进了城。

她心中方才恍然大悟,原来他们用了和岩石颜色极为近似的推拉木门,所以她才怎么都看不出来那岩石墙壁到底是怎么开的。

西凉茉和百里青互看了一眼,都在对方眼底看到了同样的决定。

百里青忽然手上就多了好几把金色的小石头,对着那两个绿衣人狠狠地砸了过去。

那些扔出去的石头看似毫无章法,实际上极为准确,一下子就将那绿衣人给砸晕了过去,然后在门即将关闭的瞬间,百里青一手暗中运气,一把托住了门,然后西凉茉毫不客气直接从他腋下钻了进去。

一进门,她头都没抬,直接手里就爆出一团暗紫色的烟雾,然后她立刻捂住了鼻子躲在了门背后。

果不其然,没过片刻,就听见好几处重物倒地的声音。

西凉茉方才站起来,又随手捏碎了之前早就准备好的一颗药物,那团暗紫色的烟雾也瞬间消散。

百里青从容优雅地走了进来,低头看了看周围倒了好几个身穿暗绿衣衫的人影,轻哼:“废物。”

西凉茉一边向里面张望,一边拉住他:“好了,咱们收拾好这些人进去吧。”

两人将被他们弄晕的绿衣人都拖到了一边的钟乳石洞里,随后他们打量了一下四周,发现这里面宛如一处神仙洞府,五颜六色的漂亮钟乳石上都点缀着长明灯,将这洞府一般的地方照耀得一片明亮,别有一种华丽的气息。

而且里面还依着岩洞建了不少回廊和小屋,看样子是有不少人居住在这里。

西凉茉看了看四周感慨地道:“真是,世外桃源也不过如此了。”

百里青轻嗤了一声,目光冷冽:“就算这里是世外桃源,里面的人可不是什么高人仙者,只怕都是一些野心家。”

两人一路小心地前行,因着功夫和内力都不错,所以一路避开那些黑衣人,倒是极为顺利的。

直到他们一路摸到了这世外桃源的一处中心地带。

这一处依靠岩洞所建的房屋似乎都颇为精致,一看便是有头有脸的人物住着的。

一对美貌的绿衣丫鬟端着手里的盘子一路往里面去了,西凉茉和百里青再次悄无声息跟了上去。

直到那一对美貌丫鬟在一扇雕花大门前停了下来,轻轻地敲门:“太子爷,师尊,厨房里已经将桃花鱼都蒸熟了,特意选好了肥美的给送来。”

门内响起苍老的声音:“进来。”

那一对绿衣丫头便走了进去。

西凉茉和百里青同时互看了一眼——司承乾!

果然是他!

见四周无人,西凉茉便朝窗边比了个姿势,表示要去听听,百里青左右看了看,有些迟疑,但还是点了下头。

西凉茉立刻如同一只灵活的猫儿一般,三两下就悄悄地趴到了那房间的窗边。

“太子爷,您稍安勿躁,师尊已经让人去查看那炎鬼湖的消息了。”一道中年男子的声音响起。

“什么叫稍安勿躁,我不是说了,我们的猎物是百里青,不是西凉茉,你们为什么要连她也扯进来!”

熟悉的声音让西凉茉身形一顿,心中轻嗤,啧,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这位太子爷还真是长情。

另外一个有些粗鲁的汉子也插嘴道:“太子爷,您这是也未免太看得起大伙了,若是那九千岁是那么好抓的,咱们早就不知道弄死那阉人多少回了,如果不是在他们一下船就能猜测到他们会来看鱼汛,咱们这个栈桥也不会派上那样的用场,而且还有那位千岁王妃,她分明是个助纣为虐的妖姬,咱们一道将她拿下,也是为民除害!”

西凉茉偷眼看过去,只能看见司承乾一道高挑的背影,长久不见,他的背影几乎都笼罩上了一种地下的湿意和不见天日的颓唐。

“你们……。”司承乾恼恨地转脸对着坐在上首仙风道骨的绿衣老人道:“鹿先生,如今上面传来的消息里面,就没有百里青和西凉茉的消息,咱们派出去抓捕的人也没有任何消息,不管是要杀还是要留着,咱们总得先生要见人,死要见尸吧!”

鹿先生停下诵经,睁开眼看了眼司承乾,随后摇摇头:“命中有女劫,再执迷不悟,只怕太子爷一生都无法复位!”

司承乾瞬间哑然,随后咬牙试图解释什么。

但是鹿先生却忽然目光凌厉地看向门边,似笑非笑地道:“啧,真是说曹操,曹操到!”

随后他忽然手上猛然不知道脱手而出何物,瞬间击向窗棂之外。

西凉茉一惊,正打算聚气凝神,避开对方的攻击,却觉得脑后忽然有风声袭来。

她一惊,转脸看去,正正见着百里青手上数根金线从身后蓦然刺出。

但是下一刻所有金线直接擦过她身边直接破窗而入和鹿先生弹射出来的东西瞬间碰在一起,竟然发出了金戈之声“叮”!

而与此同时,鹿先生冷笑一声。

那东西瞬间爆开来,竟然燃出点点火焰直接卷上了门框。

那火焰闪出诡谲的蓝色光芒,瞬间燃烧起来,西凉茉距离那门窗最近,无数火星就劈头盖脸地朝她落了下来。

西凉茉立刻拔身而起,避开大部分的火焰,但是仍旧有细微的火星落在她的发尾与衣角上。

她立刻伸手去拍,却发现那些烈焰根本拍不灭!

西凉茉一惊,随后眼底寒光一闪,当机立断,直接抽出袖底刀瞬间削掉了自己的头发。

------题外话------

最近有点不务正业——去搞画册去了,实在鄙视这样的自己,老子明天不一万二,老子就咪咪一直大不起来!

迷恋搞画册是因为——九爷五官是所有人里最精致艳丽,男生女相,妖气初现~(有人说嫩了,你们就当是二十出头时候,坐稳了司礼监首座时候的九爷吧!)

芳官性感露肉,相当勾搭人啊!

贞元公主美得一脸血,真真儿西狄第一美人,老子都不忍心弄死她了!

还有小!六!子!不萌不舒服斯基!擦,快到姐姐碗里来!不来姐姐就吃掉你!

呜呜~我能说陆相爷都变成我的最爱了吗,成熟俊美优雅的大叔,我怎么把你写死了!泪奔!

不好意思,最近为美色所迷惑啊!

各种系的美人啊!只要你喜欢,必定有一款杀到你!

第三十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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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动作极为利落,速度极快,三两下之间,毫不犹豫就将自己的乌发断了三分之二,同时她也立刻一扯腰带将身上的外套瞬间扯下!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的一头长发瞬间变成了及肩短发,瞬间眼底阴冷之色暴涨,勃然大怒。

他手腕一翻,连着结出数记莲花指印,随后聚气成型,一股子凌厉的罡气瞬间向那大门席卷而去。

只听得‘砰!’地一声巨响,那大门立刻散做了无数块,被罡风携带着那些幽蓝火星扑向房内之人。

只听得房内立刻惨叫声四起。

“啊!啊——!”

不少鹿先生门下弟子虽然武艺不差,但是对上百里青却仍旧是差远了,除了被鹿先生一把抓住衣领给扯开了的司承乾,有几个人能躲开百里青的骤然一击!

有人当场就被那些碎木块砸成了血窟窿,而运气好的则是被那些幽蓝火星给沾染上,他们都是知道这火星厉害的,有人运气好点如西凉茉,只是立刻断了头发,扯了衣衫。

运气不好的直接就被火星袭中皮肉,立刻烧出一股子皮肉焦臭,躺在地上死命地打起滚来!

但是那种皮肉焦臭之味瞬即越发地浓郁,不管那些被烧着了皮肉的绿衣人怎么在地上打滚,甚至拿水泼自己都不能阻止那些火焰的继续燃烧。

不一会有些人就烧得只剩下半张脸,骨头毕现,烟灰四散,隐约还能看见白森森头骨下的大脑被烧得吱吱直响,他们却还在声嘶力竭地抓挠,情状之恐怖如同地狱地受焚身之刑的人。

有人跌跌撞撞地想要扑向鹿先生:“师尊,不,天尊,求您救救弟子,救救弟子,收回您的三味真火!”

“天尊!”

“救救我们!”

鹿先生抓着司承乾站在高处,静静地看着地面上痛苦打滚呻吟,血肉模糊,焦臭不已的自己的弟子,却只叹息了一声:“三味真火,烧尽世间一切罪愆,你们且放心去吧,经这真火炼化、脱胎换骨之苦,你们便可以超脱,来世不受万般人间之苦!”

随后,他冷冰冰地瞪向百里青,怒叱:“妖孽祸国,苍生受苦,必有天降之火,降服尔等非人之魔,百里青,你前生为魔,得上天怜悯方才许你今世轮回为人受人间磨砺,如今到了洞天福地,还不速速跪下求饶,否则本尊下一次真火定将你和身边那小妖女烧得尸骨不存!”

百里青看这地上那些被烧得面无全非,还在惨叫不已的人,不由想起了方才西凉茉染上了那些火星,心头一紧,向来冷酷的心中第一次知道了后怕的滋味。

他幽冷深沉的眼中阴光一闪,立刻将西凉茉拦在身后,正要说话,却见西凉茉从他胳膊底下钻出来,双手环胸看向那鹿先生似笑非笑地道:“呔,哪里来的妖人假道也敢冒充天人,你既号称天尊,怎么不来拜见我瑶池西王母,老小子,你却忘了这三味真火可是本王母手中传给你的,如今也敢来欺师灭祖,鲁班门前弄大斧,且看本西王母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三味真火!”

只见西凉茉忽然手臂平伸,随后振臂一抖,竟然从她手笔之间瞬间飘荡出无数白色的光点,随后飘飘荡荡地往对方众人那里飘去。

绿衣人们才见识过那火焰的厉害,哪里还敢凑近,立刻惊恐地急退开来,但是房内虽大,能躲人的就是那么点地方,而门口又被西凉茉和百里青给占据了,他们只能惊恐地看着那些光点鬼火似地越来越近。

而那鹿先生脸色铁青,也掩饰不住眼中的疑惑!

光点鬼火的速度极快,一下子就沾染上了那些人的衣袖,吓得绿衣人们哇哇乱叫,惨叫连连。

但是过了好一会,鹿先生却不见有其他变化,顿时大喝一声:“都够了,不过是小妖孽些唬人的东西,也能将你们吓住了么!”

那些绿衣人一愣,低头一看,果然自己身上没有任何损伤,顿时都大大松了一口气。

随后西凉茉唇角轻勾起一抹冷笑,双手直接向前一弹,立刻滚出几团颜色更为鲜亮的幽幽橘色火焰,直接朝鹿先生弹去!

而这一次鹿先生眼底闪过轻蔑的光芒,冷笑:“无耻小妖,也敢冒充西天王母么!”

说罢,他一抬手就像那些火焰击去,而司承乾在他身后,则狐疑又警惕地盯着那些火焰,他和西凉茉打过多次交道,自然知道西凉茉这个人绝对不会只是用一些可笑的障眼法来糊弄人那么简单的。

“鹿先生,小心!”

但是他话还没有说完,鹿先生已经一袖子扫上那些火焰了。

只听得“嗤”地一声,那火焰瞬间爆开来!

一股子毛发烧焦的臭味瞬间让鹿先生脸色大变,他立刻直接甩下自己身上的衣服旋转起来,试图将那些火焰全部包裹起来,推离自己的面前。

而司承乾自然不可避免地被火焰烧到,他也即刻将自己的衣服脱下来去推抽那些飞向他的明亮火焰。

谁都记得刚才那些绿衣人被活活烧死的时候那种可怕场景。

看着鹿先生和司承乾在上面手忙脚乱,西凉茉讥诮地勾起了唇角。

而她身边的百里青则看了她一眼:“你这丫头,又弄些什么鬼?”

西天瑶池王母?

亏她说得出口,平日里还说他不要脸,如今她嘴上不也是大话张口就来么!

随后他看向地面上那些第一批被火焰烧着厚已经变成焦尸的绿衣人,不由微微一惊:“为什么那些尸体上的衣衫都完好无损!”

西凉茉摸了摸自己短到了肩头的头发,轻嗤一声:“原本以为这鹿先生是什么世外高人,原来也不过是个有好武艺的江湖骗子、邪教头目罢了,什么三味真火,那就是磷火罢了。”

她顿了顿,看向那些凄惨可怖的绿衣人尸体,眼底闪过一丝冷光:“这老道不知道是不是在炼丹的时候掌握了一些方法,用提炼出来的磷再加上一些别的什么东西做成武器,这种武器平日并不接触空气的时候没有任何问题,但是一旦接触了空气就会瞬间燃烧起来,平时咱们看见坟墓里飘荡出来的鬼火就是这些东西,只是因为那些东西分量太少,所以没有伤害,但是如果分量足够的时候,一旦黏上人体或者物体,便要足足燃烧到所有的磷全部氧化——也就是烧完之后才算完事,而且肉眼几乎看不到任何火焰。”

这就是后世被禁用的白磷弹的一种,只是如今这鹿先生不知道用了什么方法做了些土制品出来,否则按照后世的用量一个不慎重,他们所在这一片地方,没有一个人能幸免,而且白磷燃烧时候产生的烟雾会灼烧人的眼睛和喉咙。

他们所在的位置乃是上风处,所以没有感觉,而屋子里的人却不能幸免了,一个个在那咳嗽流泪。

一开始,她甩出去的那些就是零散的药粉,所以没有任何杀伤力,之后甩出的却是磷火弹了,那鹿先生以为她不过是虚张声势,所以放松了警惕采用袖子去触碰她的磷火弹!

至于为什么那些人身上的绿衣却没有烧着,也许是因为这洞穴里温度不高,唯有人体达到了磷燃烧的燃点,而衣服上不知道涂了什么防潮隔离的东西,导致衣衫没有达到燃点,所以衣服没事,人却彻底地碳化了。

这些后世的知识,西凉茉没法解释,只能简单地讲了一下,好在百里青本来就是个脑子极为好用的人,很快就理解了,随后眼底闪过一丝诡谲阴狠的目光:“原来是磷,本座倒是和这些丹药之物打过不少交道,却不曾想还能有这样的功效,丫头,你又怎么知道这么多的?”

西凉茉迟疑了片刻,随后轻描淡写地道:“你忘了鬼军经常与墓地打交道,墓地里什么不多,磷火最是常见,而且西域这些稀奇古怪的东西不少,我和白起、塞缪尔他们呆久了自然多少都能懂得一些。”

百里青看了看她,又盯着地面上的那些尸体,忽然若有所思地道:“你会做这个东西么?”

西凉茉看了他一眼,正色轻声道:“这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鬼卫的人一向都只用于照明,除非需要焚烧别的什么东西的时候才能用上,因为如今技术受限,如果轻易使用这个东西,只怕会受到伤害的不止敌人,咱们的人一旦沾染上也讨不了好。”

而且这个东西实在太过残忍了。

百里青阴魅的眸子看着她,眸光深浅不明,西凉茉并不回避,只是静静地回视。

百里青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淡淡的笑来,喜怒不明:“为师都说了你这丫头真真是个矛盾体,太过心软,亦正亦邪倒似是为你量身订做的词。”

西凉茉轻嗤:“是,谁跟你似的,一颗心黑到了底,总之这玩意儿不管对敌我双方都是太过危险的玩意,你看看下面那些绿衣人就知道了。”

她知道百里青想要什么,但她并非危言耸听。

百里青轻哼:“罢了,你既然如此说,为师就听你一次。”

随后,他伸手将西凉茉圈在自己怀里,低头在她耳朵上咬了一口,以表示他并不是太满意。

西凉茉脸上一红,心中却还是一甜,还好,这大魔头还肯听她的,否则按照他只问胜负成败,不问过程的性子,有这样好用的武器,他必定是一定要搞到手的。

而那一头,鹿先生和司承乾,好容易将那些袭过来的磷火全部都打散,从被烧焦的危险里脱身,狼狈之极,但是鹿先生头发衣衫却都燃了起来,所以他也不得不断掉自己的头发。

鹿先生怎么也没有想到自己的秘密武器竟然会被西凉茉识破,而且对方也还有更好的磷火弹,心中恼恨不已,一砖头,却发现司承乾正目中含恨地死死盯着前方。

他顺势看去,却见百里青正抱着西凉茉不知道在说些什么,温柔低语似的,惹得西凉茉轻笑不已。

而鹿先生忍不住摇头,暗自骂了声——这位太子爷真真儿是个没用的!

但是他亦恼恨西凉茉和百里青这般目中无人的模样。

鹿先生眼中寒光四射,手上忽然往墙壁上一按,大怒地持剑劈砍过来:“奸贼,受死吧!”

“神棍无耻!”西凉茉冷笑一声,没等百里青出手,手中袖底刀瞬间脱手,直接和那鹿先生的手中拂尘撞上。

鹿先生没有想到西凉茉还敢这般嚣张,而且手上实力不错,兵器相触的那一刻,方觉得对方的内力不差,虽然断断不如自己这般武林泰斗,却也是极为厉害了!

鹿先生有心给她个下马威,而且又深恨她影响司承乾,手中拂尘用了大力,只听‘哐当’一声那短剑瞬间断做了两半。

鹿先生得意地冷哼一声,却忽然见西凉茉唇角勾起一抹诡谲的弧度,他瞬间便觉得有些不对经,但是尚且未曾回头就感觉脑后一股子凌厉的冷风劈来。

他立刻低头,偏身,拂尘一甩正要甩开袭来的利器,但是下一刻,又有锐器已经逼近了他的下盘,他险险一跃,才避开了那几乎刺破他大腿的利器,但还是被在小腿上划了一道。

只听‘叮叮’两声那利器瞬间扎在了地上,鹿先生定睛一看方才发现,原来竟然是自己方才劈开的短刀,那短刀造型奇特,根本不是被他劈开的,而是自动在碰到他的拂尘之后瞬间裂开成了两半,趁他分心之时回旋袭击!

“妖女,你果真卑鄙!”

鹿先生原本也是武林泰斗,却没有想到在这里着了西凉茉的小道,顿时勃然大怒。

方才她就用了声东击西的方式,害得他差点中了她的磷火弹,如今这卑鄙的丫头,接二连三诡计不断,真真该杀!“承乾,睁开你的眼睛看看,这妖女跟那魔头根本就是一丘之貉,你还为她说请,待我斩杀了他们,也好宽慰你父皇的在天之灵!”鹿先生愤怒地朝司承乾厉声道,随后也不等他回答,便抬刀子就杀向了西凉茉和百里青。

百里青眉宇之间那股子阴沉狠戾的气息早已如黑暗地狱中的黑雾一般流淌四泄,见鹿先生来袭,他唇角勾起一抹阴惊血腥的笑容来:“蠢物何其多,当年日月神教横扫武林大会,却不见你这只缩头乌龟,近日就让本东方教主来试试你这位武林泰斗好了!”

他最讨厌什么武林泰斗之类似乎比他还抢眼耀目的名号了!

“日月神教,东方教主……东方不败!”鹿先生一愣,随后瞬间不可置信地眯起眼厉声道:“那屠戮武林大会的魔头原来就是你,本尊就说这江湖之中何曾听过有什么黑木崖、什么日月神教,还有一个雌雄莫辨的妖魔一样的东方教主,口气极大,自谓不败,原来都是你这个魔头在武林之中兴风作浪,助长魔道势力!”

“哼,不想时隔数年,连你这老东西都知道本教主的威名么,如今本座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真正的东方不败!”百里青精致的唇角勾起一丝阴冷妖异的笑容来,随后手上瞬间向鹿先生陡然疾射出手中的傀儡蛛丝!

眼看着两位武林尊者缠斗在一起,罡风四射,众人皆惊恐不已,却奈何两人斗起来罡气四射,让人不敢随意越雷池一步,绿衣人们都只能暗暗叫苦,猫在墙角等着逃跑。

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当年在江湖上掀起腥风血雨的日月神教教主东方不败竟然是堂堂的九千岁。

众人瑟瑟发抖之中,惟独一人却只觉得——囧!

那就是令狐冲——西凉茉,她心中那叫无语。

啊,这一茬事儿,她都快忘光了,想不到江湖上居然还有东方教主的传说啊,真是可喜可贺,可喜可贺!

而且看得出东方教主,非常地以这个魔教教主的头衔为自豪啊。

今儿这出戏应该叫——东方不败再战江湖么?!

西凉茉正是无语之时,忽然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落在自己身上,她随即立刻看过去,正对上司承乾的眼睛——冰凉的复杂的眼睛。

有恨、有怨、有惆怅、有执着,还有一些西凉茉不想读懂也不愿意读懂的复杂情绪。

唯一看明白的就是这位太子爷仿佛瞬间成熟了不少,身上那种青涩已经全然退去,只剩下一身的沉寂。

她手腕一转,手中就多了一把鬼卫的制式弯刀,她抬起刀子指着站在岩台上的司承乾,冷漠地道:“司承乾,你应该知道这天下已经没有你能够走的路了,如今新帝早已登基,又与西狄皇帝签订和合约,赫赫可汗来访,四海升平,你觉得你还能兴风作浪多久,若是你早点跟本督卫回去,本督卫可以让你永远做个富贵闲人。”

司承乾看着他,眼神渐渐冰凉:“西凉茉,本宫原本以为就算咱们不能结缘,也总不该到了刀兵相见的时候,我皇家何时对不起你,赐给你郡主之位,父皇还为你赐婚,允你和离,为你承担下一切非议,为你再寻夫婿,你却和百里青这个奸贼勾结在一起,不惜出卖自己的,你可还知道无耻二字怎么写?”

西凉茉有点讥诮地扬起眉头:“好了,太子爷,您不觉得您的废话真真儿太多了么,在你质问我之前,我倒是不相信你不知道当年你的父亲做了什么,就算不说你父亲以前做了什么,你不会不知道你父亲打算纳我为妃,给你做个小娘吧,乖儿子?”

这般毫不留情的话语,瞬间让司承乾的脸色难看起来。

“你我原本就没有什么交情,司承乾,我们从一开始就是陌生人,然后就是敌人,所以不要怪我不珍惜你的心意,只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到现在都没有任何交集,但若是你的眼里哪怕多顾怜太平一分,她又何至于惨死在他人的手上!”

西凉茉冷了冷地道。

虽然太平做了很多蠢事,但是不可否认的是,太平是真心拿她当朋友的,所以这一句话,她是一定要为太平说的。

“小姑姑她是你们逼死的不是么,你凭什么说这个话!”司承乾脸色白了白,他知道太平的死讯,只是因为太平在他离开后没有多久就传来了死讯。

他一直以为是百里青和西凉茉逼死了太平或者动手除掉了她。

在听到太平的死讯的时候,他心中不是不痛的,仿佛有什么东西永远地消失了,只是太多的事情让他没有时间去分心和细细的想这些事情。

“我们逼死太平的?”西凉茉闻言,只觉的荒谬地轻嗤了起来:“太平在你离开的那日就死了,或者说在你策马而去不远之后就死在了别人的手上!”

她顿了顿,轻声道:“她死的时候,很平静,血染红了身下的大片白雪,但至死,她所望的方向却一直都是你离开的方向,而你却始终没有回头看她一眼,你对她当真从来不曾有过一丝情意么?”

司承乾只觉的忽然间难以呼吸,仿佛有什么东西狠狠地抓住了自己的心脏,他双眼干涩,仿佛透过遥远的的时空看到那个仍旧是初绽之期的美丽娇艳的少女转身对他明媚地笑了起来:“承乾,承乾,小姑姑带你去放风筝好不好!”

他看见那个一身华美嫁衣的少女,容貌美艳如绽放的牡丹,泪如雨下,却恨恨地瞪着他:“承乾,承乾,为什么,为什么哥哥要我和亲,我不想和亲,你求求哥哥好不好!”

他看见她一身素孝归国,面若冰霜,却当夜来到他的房间,在他面前一件件退下衣衫。

而最后,他看见她面无表情,对着他冷冰冰地道:“你走吧,永远都不要再回天朝了,你自保重,这也是我最后能为你做的了。”

彼时,他何曾会想到她就这么在他转身的瞬间,凋零在天地之间。

他心中憋闷,陡然间仿佛想要哭泣,却没有能哭出一滴泪水,眼眶干涩而空洞。

西凉茉看着他的模样,方才觉得痛快一些,心中暗自轻道:“太平,太平,在他心上刻上你的名字,这是作为朋友唯一能为你做的了。”

即使我们永远都不可能成为真正的朋友。

但我,也依然想要为你做点什么。

然而,就在西凉茉尚未回过神的霎那,忽然一种奇异的危险的感觉忽然瞬间蔓延开来。

“锃!”一声厉响,忽然一排箭雨瞬间袭向西凉茉。

西凉茉眼神一凛瞬间身躯后折,立刻避开了那排箭雨的袭击,但是紧随其后忽然又是一排箭雨挟着重重杀气瞬间激射而来!

不,这样短促又迅速箭头的强度,不是箭,而是连发弩!

西凉茉心中陡然有不好的预感,她身形未停,不断地有无数的短弩如于一般层层射来,叮叮当当地钉了一地!

四面八方,仿佛无处不是弓弩箭雨,毫无死角,全部直逼西凉茉!

甚至完全不顾还有许多绿衣人躲在角落里,瞬间惨叫声四起,血腥四溅,不少绿衣人被刺成个刺猬!

西凉茉眼神一凛,这人是真的不顾一切要置她于死地!

但是数道金色的光影瞬间缠上西凉茉的纤腰,另外一金光则凌厉地劈出一道罡风,凡是罡风所及,所有短弩纷纷落地!

西凉茉霎那间就落入了她极为熟悉的怀抱之中。

“你这丫头光顾着和那蠢小子叙旧,这是连命都不要了么!”百里青没好气的骂声在西凉茉的头顶响起。

西凉茉微微一笑,轻声道:“这不是有你么!”

百里青原是极不高兴西凉茉和司承乾在那说话的,但是就她这么不轻不重的一句,竟让他一下子便消了气,竟然不知道说什么,只得轻嗤一声:“臭丫头!”

西凉茉捏了捏他的手,随后冷眼看向司承乾身边那个坐在竹轮椅上的人影,似笑非笑地道:“哟,这是什么好日子,地狱门开,厉鬼复生么?”

那坐在轮椅上,容色苍白,但是双目炯炯有神的中年书生不是三年前跳了城楼的陆相爷又是何人?

百里青眸光幽冷地锁住那坐在轮椅上的人,唇角勾起意思冰冷的笑意:“陆相爷,当初本座还念你忠烈,送你好棺材,厚葬于你,怎么,如今是觉得那棺材不好睡所以才上来请本座重新给你打个棺材么?”

陆相坐在轮椅之上,面色苍白,骨瘦如柴,但是依然神色坚韧,冷冰冰地看着百里青,嘶哑地道:“九千岁,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算无遗策,所以看见老夫非常的惊讶,托您的洪福,如今老夫只能坐在轮椅之上,今日这样的滋味怎么也要让您尝尝,今日你们走进了这洞天福地就休想再走出去,等老夫收拾了你们,再让太子爷回到上京重登大宝,天下必定一呼百应!”

百里青看着他忽然恣意地笑了起来,只是笑意满是轻蔑和杀意:“怎么,就凭你么,姓陆的,本座能让你死一次,就能让你再死第二次,你可相信,就凭借你们这些乌合之众也想要夺回皇位么,如果当初不是本座那十哥,今日这皇位根本就是本座的,你凭什么争!”

他摸了摸自己的手上的扳指,慢条斯理地环视了一下周围,唇角勾起妖异冰冷的笑容来:“不过本座觉得这个位子实在是无趣,只是如今这天下在本座的手里,本座要让谁坐在这皇座之上,谁就能坐在皇座之上,谁要想坐这个位子,首先就要肯做本座手下的一条狗,本座让他往东就不能往西,你们谁愿意做本座手里最乖的那条狗,本座就让他受万民朝拜,如何?”

这般狂妄、嚣张的话语从百里青那张精致的薄唇里吐出来,却仿佛充满了诡异的诱惑力,蛊惑人心。

以至于周围的人都瞬间有些迟疑,而司承乾看着百里青的眼神里瞬间充满浓烈冰冷的杀气,却没有说话。

如此这般简直是对司承乾和陆相等人毫不掩饰的侮辱。

但是所有人都直到百里青说的话,完全是有地放矢,因为他确实有这个能力。

“欺人太甚!”陆相爷眼中闪过浓烈的杀意,忽然一拍墙壁:“咱们就看看九千岁,你是不是真有这般飞天入地的本事吧!”

随着他蓦然一拍那墙壁,司承乾和鹿先生都是瞬间一惊,尤其是鹿先生立刻冲过去想要阻止:“陆兄,不可,我门下弟子都还在……!”

然而话音未落,一声巨大的轰鸣陡然响起。

随后大地瞬间震颤起来!

西凉茉和百里青都是一怔,齐齐看去,皆是微微睁大了眸子,只见不知道何时那天花顶上的岩壁竟然轰隆隆地瞬间裂开了来,随着天花板的裂开,仿佛有什么东西正朝着这里奔涌而来。

那种巨大的轰鸣声让所有人都生出一种极为不详的预感。

而西凉茉首先反应过来,脸色一变,咬牙道:“不好,那是水,潮涌湖水,这里有机关通向吸附咱们进来的地下湖泊!”

然而,她话音还没有说完,已经有庞大的水柱瞬间从岩石顶上如愤怒的水龙出闸一般猛地扑了出来,直接冲向了所有在场之人!

“啊——!”

“救命啊!”

“快跑!”

尖叫声此起彼伏,却敌不过那巨大的隆隆水声。

眼看着巨大汹涌的水龙瞬间就将一切全部都吞没在它的巨口里,百里青眼底寒光凛冽,他一把抓住了西凉茉瞬即往高出飞去。

西凉茉则厉声道:“咱们去陆相那里,他们必定知道躲避的出口!”

百里青眸光一闪,立刻携着西凉茉飞身直掠向陆相等人方才所站的平台。

而这个时候,那陆相三人已经全部都进入了一处不知何时凹陷下去的石穴之中。

百里青和西凉茉赶到的时候,那石穴的门已经关上了一半。

百里青眼神一寒,以手为刃,直接一把挟着凌厉的罡风抓向那石穴的大门。

然而就在他抓上石门的那一刻却忽然觉得有点不对劲,因为就在那一瞬间,他发现那石穴的石门根本就是寻常的木头所制而成!

若是要抵挡那些水流,这门怎么可能会是用木头所制成呢!

他陡然疾撤,然而却陡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木门’里生出了无数的细细的黑色丝线直接缠绕上了他的手指。

而不过一瞬间,他立刻感觉右手一麻。

百里青眼底闪过厉光,这是个陷阱!

而西凉茉也在霎那之间发现了不对劲,因为陆相三人所躲进的那个石穴,根本就是一个寻常的石窟,没有任何机关。

而如此进的距离,她也看到了司承乾眼底瞬间闪过冷冽的光芒。

若是要抵挡那些水流,这门怎么可能会是用木头所制成呢!

他陡然疾撤,然而却陡然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那‘木门’里生出了无数的细细的黑色丝线直接缠绕上了他的手指。

而不过一瞬间,他立刻感觉右手一麻。

百里青眼底闪过厉光,这是个陷阱!

而西凉茉也在霎那之间发现了不对劲,因为陆相三人所躲进的那个石穴,根本就是一个寻常的石窟,没有任何机关。

而如此进的距离,她也看到了司承乾眼底瞬间闪过冷冽的光芒。

这就表示那些水根本不会淹上来,这一切不过都是司承乾和陆相他们在做戏,他们的目标是百里青!

西凉茉眼眸一眯起,忽然整个人狠狠地从百里青的怀里弹出来,将自己的整个身子都弹压在那‘木门’之上,然后用尽力气一掌击在百里青的肩头,将百里青狠狠地一推,硬生生地将他推出了那钟乳石台之外。

百里青完全没有想到西凉茉临来这一掌,没有任何防备,瞬间睁大了眼,眼底闪过了一丝狰狞的凶光,狠狠地瞪着西凉茉,然后——坠落进了那汹涌的湖水之中!

随后西凉茉在意识消失之前便看见那湖水打着漩涡在隆隆声中霎那消失在地下。

她只感觉仿佛有什么东西扎入了自己的皮肤里,然后——便没有然后了。

彻底失去意识前,她心中轻声嘀咕,原来,这水的漩涡是这么来的,真是……奇观啊。

——老子是分界线啊,分界线——

兵荒马乱,肃杀一片。

泾川小镇在短短的两日之内从世外桃源,瞬间变成了人人自危的恐怖之地。

“官爷,咱都是这里的百姓,咱只是想去打点儿水!”一个农妇害怕地看着面前这群身穿锦衣,一个个看起来面无表情,如同纸人一般极为可怕的人。

她从来没有见过比隔壁街的刘麻子更凶更恐怖的人了,如今这些人一个个都仿佛阎王殿里出来的判官一般,虽然身穿锦衣,但是一个个看起来,面无表情比凶神恶煞更可怕。

她和泾川的人都知道这些人都是京城里来的大官,就是传说阎王要你三更死,不会留人到五更的锦衣卫和司礼监的厂卫,只是他们怎么也没有想到泾川这里平日连衙役都几乎不来的小地方竟然会迎来这些传说中比恶鬼更恐怖的厂卫!

“嗯。”为首那个面无表情,但是面目清秀的大公公冷冽地看了她一眼,摆了摆手,农妇赶紧如获大赦一般挑着水桶健步如飞地离开。

“张家大婶,怎么了,碰上京城的锦衣卫他们了?”她刚转过一个街角就听见隔壁忽然探出一个头来。

张大婶紧张地点点头:“嘘,别说了,王嫂子,估摸这他们要找的人还没找到!”

王嫂子也赶紧点头:“知道咧,只是我也想出去打水啊!”

张大婶立刻神色紧张地道:“别去了,那一头的锦衣卫大爷们正在砍人头呢,谁知道会不会砍到你的头上!”

王嫂子一听,立刻吓得赶紧缩回了脑袋。

张大婶也立刻挑着桶转身进了大门。

……

“怎么,人还是没有消息么!”小胜子看着那农妇挑着水桶一脸战战兢兢地跑了,心情越发的不好,如今他们已经在这里查了许久,但是自从他们从水里上来之后,就没有看见千岁爷和王妃了!

如今都过去两天了,也没有个消息!

一边回话的厂卫道:“回胜公公,咱们组织的人手没法子下去捞人,这湖底下情形特别奇特,看似平静,却有暗流,下去了只怕很难上来!”

小胜子脸色越发地难看:“是什么人做的,那些人招了没有!”

他们一行人里落水,不知道为什么就只有西凉茉和百里青失踪了。

他爬出水来,第一道命令是救人,第二道命令就是去把这掌柜的和楼里所有的人都扣了下来,一个个地查!

果然不出所料就是这酒楼里面的人有问题,小二和掌柜被抓的时候都反抗了,但是一个都没有跑成,连钻地道的一个二掌柜都被他们给揪出来了。

问题是——

这些人根本就是小喽啰,知道的东西原本就不多,给出的线索也没有多少有用的。

唯一稍微知道得多点儿就是其中一个小二,但是那小二嘴巴很硬,根本不肯开口!

如今不在司礼监衙门,有很多东西没法子对那小二用!

……

幽幽冥河,渺渺青灯

不见故人,何日来归。

黑暗中的,有水流汹涌澎湃的声音不断地响起,就像年少时,她在海边看见阴郁天空下的大海。

那海,没了平日晴朗时分的碧蓝透彻,黑暗阴沉,仿佛在酝酿着什么,又仿佛有什么空旷的呼喊声回荡在上空。

凄厉而愤怒。

是谁呢?

是谁在愤怒的呼喊,是谁的怒气掀动了大海。

她有些不安地看着面前汹涌的大海,仿佛有什么妖兽一样的东西要瞬间破海而出,将渺小的她瞬即拆解入腹。

连骨头都不剩下。

然而……

“啪!”忽然脸颊上传来的锐痛让西凉茉瞬即睁开了眼,入眼依旧是雪白的钟乳石。

还有……

“装什么死啊,既是醒来了,便起来喝水!”

有眉目清秀,但眉眼之间极为尖酸冷刻的年轻女子冷冰冰地朝她脸上吐了口唾沫。

西凉茉眼底寒光一闪,随后慢慢地坐了起来,伸手抹掉了自己脸上的唾沫,随后慢慢地坐直了身体。

第三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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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看了看四周,自己被关在一处岩洞里,而且这一处岩洞极高,她远远地从门口的铁栅栏都能看得到底下那一大片开阔空间里往来的绿衣人和一处处建在岩壁上的房间。

“小婊子,老娘说话你没听见么!”那穿着绿衣的中年女子见西凉茉在那有些出神地坐望栅栏之外,先是没好气地怒叱,随后又冷笑起来:“怎么,你还想跑,你那太监夫君出去了,你以为他还能来救你么!”

西凉茉瞥了她一眼:“你想说什么?”

随后她的目光在那石桌子上摆开一溜的各种奇形怪状的细小刑具上顿了顿,她当然知道那些什么。

看来这个女人是专门负责审讯的!

那绿衣中年女子看着西凉茉冷笑了起来:“我说你就是一个蠢物,怎么着,你以为你救了那个武艺高强的大太监,他就能来救你是吧,别妄想了,这里地下全部都是不同大小的岩洞,每一次桃花鱼的湖水回流的时候去的都是不同的岩洞,如果不是熟悉我们这里地形的人根本不可能找到这里,所以你最好死了那条心吧!”

西凉茉看着绿衣中年女子,冷淡闭上眼:“去找你的主子来,本督卫不与任何一个补够格的喽啰说话,对牛弹琴!”

那女子闻言,不由脸上一恼:“哼,贱人,你别给脸不要脸,就凭你也敢在老娘面前大呼小叫的。”

说罢她又习惯性地一伸手就往西凉茉脸上甩巴掌。

西凉茉眼底寒光一闪,随后一挡,可是却不知道为什么,她没有如之前预想的一样将这中年女子甩飞了出去,而是忽然手一软,竟然被对方推了一个踉跄。

西凉茉脸色一寒,随后似在运气却陡然发现自己腹内丹田气海一片空空如也!

那绿衣女子轻蔑地嗤笑了起来:“哼,你还以为自己还有内力么,不自量力!”

随后,她恶狠狠地道:“一会子,若是老娘问你什么,不老老实实地交代,老娘就让你知道什么是疼不欲生!”

“好了,停云姑姑,你下去吧。”一道男子低沉冷郁的声音在绿衣中年女子身后响起。

那绿衣中年女子一顿,看向来人,愕然道:“太子爷,您怎么来了!”

西凉茉淡漠地看向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她身后的司承乾,忽然轻嗤了一声:“太子爷来多久了,有失远迎,难怪我一直都没有发现您来了,原来是你们封了我的内力。”

司承乾看向停云姑姑,淡淡道:“姑姑,您先回去吧,我有事要单独和她谈一谈。”

那唤作停云的姑姑眼底闪过郁色,咬牙道:“太子爷,您和这个妖女有什么好谈的,相爷吩咐了我来审她,您放心,我必定让这小贱人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司承乾微微颦起剑眉:“姑姑,本宫说了的话不想再说第二次,如果您不认为我还是太子的话,我亦无话可说!”

那停云姑姑无法,只得低声恭谨地道:“您这不是折杀奴婢么,奴婢这就下去,您且小心,相爷这妖女诡计多端,不可不防!”

随后,她恶狠狠地警告性地瞪了一眼西凉茉之后,方才恭谨地退下。

司承乾随后走到了石桌边坐了下来,看向西凉茉,淡淡地道:“坐。”

西凉茉也并不迟疑,亦走到石桌边坐了下来,讥诮地道:“怎么,封了我的内力,所以就觉得我拿你们没法子了么。”

“本宫自然知道你手上奇毒不少,只是,本宫确信的是,如今你身上不会有任何毒物,就算是有毒物,我觉得你还是谨慎使用的好,若是一个不小心毒到了自己,本宫是不会再救你的。”司承乾随后拿起一杯茶品了一口,不急不缓地道。

西凉茉看着他,挑眉轻嗤:“那么说,这就是你还给当年我在秋山救你之事了?”

不知道他若是知道当初将他硬生生扯下陡崖的人是她,还会作何感想。

“没错,此事便是算是一个了断,从今往后,本宫不再欠你什么!”司承乾淡漠地道。

西凉茉眯起眸子,似笑非笑地道:“好。”

“还有,你体内的内力不是我们动的手,你中了缠丝蛊之后便昏了过去,此后鹿先生便发现你忽然没了内力!”司承乾忽然道。

他顿了顿,复又道:“缠丝蛊只能控制人,却不会将人的内力散去。”

西凉茉淡漠地看了他一眼:“您说这些,是在向我这个阶下囚证明,您没有对我这个阶下囚做任何事情么?”

司承乾看着她的模样,颦眉道:“不管你怎么想,但是我们没有做的事情,便是没有做。”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笑笑:“您不必解释这么多的。”

说罢,她亦优雅地端起了水杯品了一口杯中茶,环视了周围一圈,又道:“且说太子爷倒是个有本事的,竟然能找到这洞天福地潜伏下来,伺机而动,还有陆相爷,想必当初他没死,是被鹿先生从棺材中救了出去吧,到底是世外高人。”

西凉茉轻笑:“这地儿风水不错,便权当太子爷招待我赏玩游乐了,我心情很好,便是冲着这点儿,你想要问什么,便问,若是我能回答你,我自然会答你。”

司承乾只当西凉茉说的这些话不过是怄气讥讽罢了,他亦没有放心中而去,只是忽然抬起头,略显憔悴的眸子深深地看进了西凉茉的眼底:“我想知道,百里青和你到底是什么关系,竟然值得你舍命相救!”

西凉茉倒是没有想到司承乾忽然有此一问,手上的动作顿了顿,轻勾了下唇角道:“太子爷说的是陆相爷和你们两位师尊后来弄出那么大的动静,仿佛是要不顾这里人的生死,只想活生生地淹死敌人,但实际目的不过是个要抓捕或者击杀千岁爷的陷阱,但却很不小心地被我所破了的事儿么?”

司承乾定定地望着西凉茉,深沉的眸光极为复杂,俊毅的脸孔微微一绷:“西凉茉,本宫一直都认为你是个聪明人,奈何明珠暗投。”

西凉茉托着腮,唇角轻勾:“所以,太子爷觉得我应该给您做个小妾,然后要么活不过二十岁,要么孩子被太平大长公主逼迫流掉,然后卑微地在东宫里小心伺候你,却在最后你流亡之后,被发配尼姑庵出家或者再嫁么,这就是您说的明珠不暗投了?”

司承乾竟然拿一下子被她问的说不上话来,定定地看着西凉茉许久,方才道:“本宫素知道你是个伶牙俐齿,牙尖嘴利的,所以这个问题,你可以答,可以不答。”

西凉茉看着他,却微微一笑:“我已经回答了,不是么,女子无非索求两样,要么夫君之爱,要么权势富贵,而您没有任何一样能给我,所以我觉得嫁做千岁爷是极为不错的选择,至少会比嫁给一般皇亲贵戚要好许多。”

“西凉茉,你真是个现实的女人。”司承乾看着面前女子不避不讳,任何事情全都直接放嘴上说,实在忍不住心中的怒气,恨恨地冷道。

“现实有什么不对么?”西凉茉把玩着手中的杯子,看向司承乾淡淡地道:“我劝太子爷也现实一点,你虽然是前朝太子,但是如今军权、政权、财权,你手中有哪样,只是一个太子爷的名号罢了,如今天下初安,新帝登基也有两年了,所谓大势已去,您何必还要紧紧抓住一些不属于你的东西?”

司承乾冷哼,眼底有寒光凌厉:“什么叫不属于本宫的,这皇位本来就是属于本宫的。”

西凉茉并不喜欢与人废话,只淡漠地道:“既然您选择性地遗忘了一些我相信陆相爷跟您说过的东西,那么我觉得没有什么还需要和您再多说的了。”

司承乾看着她,片刻之后,忽然道:“你喜欢百里青那个魔头?”

他并不是不解风情的蠢人,自幼的身份注定了对他青眼有加,投怀送抱的女子绝对不会少,他在西凉茉推开百里青的那一刻,看见了她眼睛里对百里青的那种隐秘却炽烈的情意。

就像……太平看他的眸光。

西凉茉看了他一眼,微微勾了下唇角:“是。”

她这般毫不避讳的直白承认,让司承乾只觉得心头莫名一痛,俊逸的面孔上笼了一层黑云:“那个阉人根本不能给你未来,你是被鬼迷了心窍么,你为救那魔头,不惜让自己被抓!”

“太子爷,我自己的事儿我都不操心,自然是也不需要您的操心。”西凉茉轻哼一声,全然没有将司承乾的话放在心上的样子瞬间激怒了司承乾,他拍案而起,看着西凉茉怒道:“你就没有想过你一样会没命么,舅舅原本就恨你入骨,鹿先生这一次也算是损失惨重,你以为他们会原谅和放过你么!”

西凉茉懒洋洋地闭上眼:“既然太子殿下不愿意听实话,下一次我就说谎好了,至于我会怎么样,不也取决于太子殿下您么。”

司承乾看着她这般惫懒轻慢的模样,忍不住冷笑:“西凉茉,你是不是吃定本宫不会那你怎么样!”

“承乾,不必和这妖女多话,留着她根本就是个祸害!”陆相爷沙哑的嗓音再次响起。

“舅舅。”司承乾微微一愣,转头看向身后,随后目光落在推着陆相爷进来的绿衣中年女子身上,颦眉道:“停云姑姑你……。”

她怎么把舅舅带来了!

“太子爷,姑姑是不想你为妖女所惑!”停云恨恨地瞪着西凉茉。

司承乾不禁不悦道:“停云姑姑,本宫自有分寸。”

见司承乾不悦,停云没有说什么,只用了刀子一样的目光狠狠地剜西凉茉,那种恨不得将她身上咬下来一块肉的目光让西凉茉不禁狐疑起来。

她何时得罪了这么一个面生的妇人?

“这妖女若是不愿意回答咱们的问题,便没有留着的必要了!”陆相爷阴冷的目光落在西凉茉的身上,他对于这个女子从她还是个十四五岁的小姑娘开始,就没有过好感,如今若是能借由杀了她,让百里青痛苦难过一阵子,他是非常乐意的。

司承乾仍旧是颦眉道:“舅舅,但是当初您不是说留着她还有用么!”

“没错,你不是说留着这个丫头,能钳制住百里青那魔头么!”鹿先生也从那山壁上的‘门’里慢慢走了出来,有些狐疑地看着陆相爷。

之前发现他们精心布置下的陷阱竟然只抓到了西凉茉,而不是百里青的时候,他们不能说不愤怒的,但是,也是陆相爷说了,抓到了她能钳制百里青,所以他们才没有对西凉茉当时就狠下杀手。

“没错。”陆相爷的目光落在了西凉茉的身上,随后讥诮地勾起了唇角:“若是本相爷没有看错,消息来源也没有错的话,这个丫头是真的颇得那魔头的青眼,或者说咱们的九千岁只怕是真对这个丫头动了情,哼。”

司承乾在听到这句话的时候,眼底闪过一丝浓烈的杀气。

鹿先生则鄙夷地扫了西凉茉一眼:“奸夫淫妇。”

“不过……。”陆相爷顿了顿,讥诮地勾起了唇角,枯槁的眼底却满是凛冽而畅快的杀意:“不过,也许咱们根本用不着留着这个丫头了,只需要取了她的项上人头,在抓到百里青的时候,看他痛不欲生就已经足够!”

西凉茉闻言,微微眯起眼,无人注意到的时候,她眼底瞬间转过一丝诡谲阴冷的光芒。

——老子是猫猫和旋舞两个二货必定二货到底至死不渝的分界线——

“千岁爷!”

小胜子恭谨地递上了绸巾,等着百里青从浴盆里出来。

雪白修长的手慢条斯理地接过去之后,约莫过了半刻钟,修长优雅却浑身散发着让人不敢直视的阴霾气息的身影才从乾坤阁掌柜的房间里出来。

“千岁爷,您……您看要不要咱们再加派人手,搜寻这湖水下面?”小胜子轻声道。

百里青冷淡地道:“不必了,这些人继续搜,其它人都撤回这阁楼里,养精蓄锐。”

小胜子一愣,有些担忧地道:“但是……夫人那里怎么办?”

百里青幽深的眸子闪过一丝幽冷之色:“不必理会她,哼!”

“千岁爷,您……您看要不要咱们再加派人手,搜寻这湖水下面?”小胜子轻声道。

百里青冷淡地道:“不必了,这些人继续搜,其它人都撤回这阁楼里,养精蓄锐。”

小胜子一愣,有些担忧地道:“但是……夫人那里怎么办?”

百里青幽深的眸子闪过一丝幽冷之色:“不必理会她,哼!”

说罢,他转身拂袖而去。

小胜子一愣,几乎怀疑自己的耳朵是不是听错了:“什么……什……么!”

他忽然想起之前众人发现百里青被水冲上了岸边,一身湿漉漉地狼狈醒来,听到他们报告说西凉茉没有找到的时候,他不但没有如想象之中的杀气腾腾地命所有人都要下水搜索,反而一脸面无表情地让他准备热水,要沐浴更衣。

他是知道千岁爷身上有洁癖,完全不能够忍受身上有丝毫不妥贴、不如意的地方,但是在夫人都失踪的情形之下,再出现这样的情形,实在真的让他们完全不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尤其是千岁爷完全一副不着急,喜怒不定,莫测高深的模样,更是让他们……完全……无所适从,所有人不但没有因为千岁爷的平静而赶到松了一口气反而感觉到威胁!

“发什么呆,一个个都作死么,本座的话,你听到没有!”百里青忽然转过脸来,一脸阴森森地盯着小胜子。

小胜子瞬间噤若寒蝉,嚅嚅嗫嗫地道:“奴才……奴才……还请爷再……。”

百里青不耐地颦眉,随后冷冰冰地道:“去准备一下,本座要亲自审讯那个小二!”

小胜子立刻点点头,他再也不敢多想,也没有敢问百里青和西凉茉到底在失踪的时间里面发生了什么事情。

立刻匆匆忙忙地吩咐底下的厂卫们去安排了。

“千岁爷,人就在里面!”小胜子引领着百里青一路到了关押人犯的房间。

“嗯。”百里青面无表情地点点头,随后在看管牢房的厂卫引领下进了房间内。

牢房是用大客房临时改造的,所以分别用铁条子隔开了三个牢笼,最中间的那一个就关着一个被吊着的赤膊男子,那男子身上已经是鞭痕累累。

百里青冷在牢房前坐下之后,比了个手势,小胜子点点头,随后一个厂卫立刻上前,用鞭子挑起了那人的下巴给百里青看。

那是一张颇为年轻的脸,一双锐利坚毅的眼睛透露出了他的难以驯服。

百里青坐了下来,看了他一眼,淡淡地勾了下唇角:“看样子倒是个硬骨头。”

“呸!”那小二朝着百里青的方向狠狠地吐了口唾沫,硬声地道:“狗阉贼,有本事你就杀了爷爷!”

“大胆!”

“放肆!”

一干锦衣卫的人立刻厉声叱责道。

“哈哈哈哈——!”那年轻人大声笑了起来,声音苍凉而恣意:“生当为人杰,死亦为鬼雄,老子死在你这狗阉人手里,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

第三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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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胜子看着那年轻人,倒是幸灾乐祸起来:“哼,能让千岁爷出手,也是您的本事,爷已经许久不动手了。”

叫这个混蛋不老老实实地答话,若是他老实一点倒还能留个全尸,若是他能投诚,说不得只是受罚,但是还能保住一条小命!

“狗阉党,你以为老子会怕你么!”那年轻人恶狠狠地瞪着百里青。

百里青眸光里黑暗幽沉的光芒微闪,目光掠过他微微发抖的小腿,薄唇轻勾:“不,你当然不怕本座。”

他慢条斯理地解了肩头的披风,摸了摸自己手上的金丝手套,走向那人。

小胜子不敢再留下,立刻出去关上大门。

门外的司礼监厂卫们面无表情地站着,对着房内忽然传来的一声凄短促得的惨叫声,那惨叫声虽然很快就沉寂了下去,但是那种超越人能发出来的声音还是让门口站着的司礼监众人齐齐地微微脸部一抽。

小胜子则摇摇头,心中也有点没底。

不一会,房间里就传来幽微的哼唱声,那声音虽然低,却极为好听,像是一把极好的焦尾名琴在拨动,又如潺潺流水,小胜子细细地听,想起这是一段叫做‘祭雪’的折子戏,讲的是龙女苏三娘为救病重情郎,以龙身血肉喂养情郎,最后只剩下头颅化作东海泉眼的凄美故事,上京有一段时日很多贵夫人和小姐们喜欢听。

但是伴随着越来越浓郁的血腥味,那幽幽的轻哼声听着唱曲人极为享受的模样,却怎么听怎么让人觉得诡异,有一种奇异的毛骨悚然的味道,让小胜子都不禁打了个寒颤。

为什么,都听不到那个小二的声音呢?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门忽然吱呀一声打开了,守在门前的锦衣卫立刻上前打算迎接百里青,却在一转身的那一刻,下意识地倒退了一步。

一干锦衣卫众人只觉的眼前几乎一花,他们几乎觉得有一股实质性的暗沉黑腥的气流一丝一缕地从那修长的人影身上飘出来,仿佛如触手一般要将人拖进那门里去。

“怎么了?”

直到百里青凉薄淡漠的声音响起,小胜子方才瞪了眼那被吓得退了一步的锦衣卫,赶紧上前道:“千岁爷。”

其他人都齐齐地恭敬地低下头:“千岁爷。”

“嗯,那人已经招了,供词在这里,通往水底岩洞的路径和情形都在上面。”百里青只淡淡地一边说话,一边脱下手上的金丝手套随手扔给门边的锦衣卫,随后向楼外走去。

小胜子接过百里青扔来的供条,不由一呆,千岁爷也太……有效率了。

这还不到一个时辰,就撬开了他们一天都没撬开的硬骨头的嘴!

随后,他立刻将东西交给底下人,交代剩下的事情。

一边捧着百里青手套的锦衣卫看着那精致华美到诡谲的手套有点纳闷,上面几乎是一点儿血都没有,爷用这手套来做什么呢?

小胜子一边交代事儿一边瞥了他一眼:“这是鬼血蚕丝与纯金制成的手套,可是活的,得用人血养着,你可千万小心着!”

那锦衣卫看了看那手套,活的?

不免有点怪异,总觉得捧着的时候那手套会动似的,千岁爷就是千岁爷,都用的是稀罕又古怪的物事。

随后他应了一声,便打算进门去看看那人死了没有。

小胜子刚吩咐完其他人要做的事儿,忽然一转身就听见一声倒抽气,随后便是重物坠地的声音。

小胜子心中暗自一惊,难道那人还活着,而且要跑?

他立刻抽刀而出领着其他脸色一寒的锦衣卫们打算踢开门就要冲进去,却不想才两步跨到门边,就见方才那捧着手套的锦衣卫跌坐在地,正踉跄着爬起来扶着门,一脸铁青地捂住喉咙,在门边呕吐。

小胜子一愣,随后抬眼一看,不由的脸色也一变,连着身边数名锦衣卫的脸色都铁青起来。

小胜子想过那人必定会倒大霉,但是这种情形却是他从来都没有想过的,那人竟然会……

他甚至都不知道那人还是不是人了。

那是一具皮囊,甚至没有太多流血的地方,更没有什么司礼监常用的损毁对方皮肉的方法,当然,前提是你忽略了他身边丢着的那一堆白森森的、血糊糊的骨头。

见过人没有骨头么,这就是了。

那小二全身大部分的骨头都被以奇特儿精巧的方式抽了出来,这是个需要极为精细工夫的手工的活儿,但同时也是个让人毛骨悚然的活!

小胜子看着那一具几乎不能称之为人皮囊,却还生动地活着,面目扭曲,仿佛一种诡异的不属于这个世间的生物。

他闭了闭眼,感觉旁边那不断呕吐的锦衣卫声音越发的清晰,随后他忽然一转身,一把揪住了那锦衣卫,抬手左右开弓就是两巴掌:“没用的东西,滚出去,给咱家去守西城门!”

那名锦衣卫瞬间倒退了几步,差点踩到那一具‘皮人’,随后面色惨白地赶紧跪了下去。

随后,他杀气腾腾的目光扫过身后其他一干面色苍白的锦衣卫们,恶狠狠地道:“兔崽子们,谁他娘的想跟他一样去守西城门,就给咱家吐,否则就给咱家把你们到嘴边的东西给吞回去!”

其他锦衣卫们脸色一变,立刻纷纷低头,齐齐道:“是!”

心中齐齐寒意森森,对那可怕的男人敬畏更深。

残酷到一定程度的恶鬼,便成了魔神。

小胜子随后脸色铁青地瞥了眼那‘皮人’,咬牙道:“把那玩意儿给咱家赶紧地处理了!”

随后,他大步流星地转身去追百里青去了。

等着出到了走廊上,小胜子方才觉得心口好受些,陡然看见那种‘东西’,实在是太刺激了。

爷已经许久不曾亲自动手了,果然,要么不动手,要么爷一动手就是腥风血雨,极尽非人的重手。

难怪口供就这么快到手了!

也算那个笨蛋倒霉,爷最喜欢硬骨头,是因为折磨和征服起来特别有成就感吧。

不过……

想起之前百里青哼哼的那小曲儿一边将人拆皮卸骨,小胜子就揉了揉胸口,轻喘了一口气,在司礼监也不是没有见过可怕的,但是这种程度,果然还是一下子有点儿接受不住。

果然——是老了。

小胜子缓了缓神,正打算去百里青暂住的客房之时,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匆忙的脚步声。

“胜总管!”

小胜子一砖头,正见着司礼监同来的一名红袍大太监风尘仆仆地匆忙过来,也不及行礼,随后就附在小胜子耳边轻声说了几句话。

“什么?”小胜子瞬间颦眉,立刻带着人一同往百里青所居之处,匆忙而去。

到了百里青居处之后,小胜子恭恭敬敬地敲了下门,才听见里面传来百里青慵懒而阴冷的声音:“进来。”

“千岁爷!”小胜子进去了才发现百里青又沐浴了一番,已经换了一身新衣正坐在窗边,由身边的美貌小太监伺候着梳头。

百里青也看见了他领来的人,随后淡淡地道:“小福子,说罢。”

被唤作小福子的中年太监立刻上来单膝跪下,拱手道:“千岁爷,晋北王作乱,其领三万大军直逼泾川,如今已经将泾川团团围住!”

百里青闻言,却面不改色,只微微挑了下眉头,顺手拿了把翡翠小琵琶慢条斯理地拨弄起来:“呵,真真儿有趣,倒是是屋漏偏逢连夜雨,船漏偏遇顶头风,咱们这位晋北王倒是个聪明人物,这么快就知晓本座会别困在泾川啊。”

小胜子颦眉道:“这事儿有些蹊跷,他们是怎么能一路潜行到此不被发现呢?”

那小福子低声道:“是因为晋北王的这三万大军原本就在京城西大营受训,所以来势才这么快,而且对方说是此处有水灾,所以前来支援,咱们的人第一时间发现不对之后,立刻便通知了爷这边,但还是迟了。”

毕竟泾川和京城不过距离短短的一日多的距离。

百里青一边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琴弦,一边似笑非笑地大道:“啧,看来有人这是在下棋呢,如今杀招尽出,是要直接将死了。”

当年这位晋北王之所以投降朝廷,而没有再用勤王大旗攻击京城,不过是因为西凉茉领着手下鬼卫用了狠毒之计,逼迫他不得不投靠朝廷。

司宁玉这个人和他爹不一样,一向就是个有野心的,但却也是个没甚脑子的,不过是被挑唆两句竟然就这么上赶着来动手了。

不过也还算做的隐蔽。

“爷,咱们的人只有在这里的一小部分,而京城防军再敢来也要一日时间,晋北王的人已经将泾川与外界全部隔离。”小福子凝神道。

也就是说——

“也就是说,百里青和他的爪牙孤立无援,必死无疑!”陆相爷冷笑着看向西凉茉。

“这个妖女,留着已经没有太大的用处,倒不如杀了,用她的头颅好好地刺激一下百里青那魔头,毕竟他武艺高深莫测,谁都没把握一定能擒拿下他,。但是若他见了这丫头的头颅,只怕会瞬间心神大乱,便是下手的极好时机!”

“但是也有可能让他暴怒异常,让你们这些人杀敌一千,自伤八百。”西凉茉懒洋洋地支撑着脸,仿佛在和自己人讨论一般,叹息了一声:“当然,鹿先生这般能耐的是必定要上的,你若是死了,刚好你门下教派也好改投换姓。”

鹿先生脸色瞬间白了又红,冷冷地睨着西凉茉。

西凉茉看过去笑嘻嘻地道:“怎么了,您这不是为了天朝正统斩杀奸臣,然后光荣牺牲,名留青史么,相信以后陆相爷必定会您祭上一座好坟,年年带着新娶的娇妻美妾娶探望您的老坟,新的掌门也会供奉您的牌位,享受着相爷和太子殿下给您这一派的的荣光与骄傲,名利双收!”

西凉茉的这话听着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但是就是让人觉得非常的不对劲。

陆相爷看向西凉茉,冷声道:“妖女,你说够了没有!”

西凉茉耸耸肩,顿了顿,看着鹿先生不预的脸色,复又笑道:“对了,这种好事有个俗语,想必您一定听过!”

陆相爷脸色瞬间阴沉下来:“妖女,你……!”

但是鹿先生却开口了:“是什么!”

西凉茉似笑非笑地道:“这俗语就叫做前人栽树,后人乘凉,十年树木,百年树人、鞠躬尽瘁,死而后已!”

好吧,她把百年大计,教育为先这种古怪的话语给省略掉了。

此言一处,鹿先生的脸色瞬间不好起来。

没错,就算他鹿先生在和百里青那大魔头动手之中,不幸牺牲,那么最后享尽了荣华富贵的,还是其它人,与他没有任何关系!

尤其是从百里青手上的武艺和内力来看,这个可能性还真是非常的大!

看着鹿先生脸上那种阴晴不定的神色,陆相爷心中恼恨,阴霾地瞪着西凉茉道:“你倒是个奸猾的,三言两语就想挑唆咱们这些人!”

这个妖女,真是舌尖嘴利,让他恨不能此刻就挖了她的舌头!

西凉茉看向陆相爷,一脸疑惑:“嗯,我说了什么挑拨的话语么,难不成你陆相爷有起死回生,肉白骨,活死人的能耐么!”

鹿先生看看陆相爷,目光又落在沉默不语的司承乾身上,随后换了语气道:“太子爷、陆相爷,老朽想了想,这般还没确定是否事成,百里青必死的时候,就这么轻易地毁了手里的棋子,只怕是不稳妥吧?”

他虽然语气很是客气,但是还是瞬间让空气的气氛变得怪异起来。

陆相爷大怒,厉声道:“好,就算本相现在不要西凉茉这妖女的命!”

随后他忽然转脸看着身边的绿衣中年女子,冷声道:“停云,去挖了这妖女的一只眼睛出来,然后再砍断她一只手腕装在盒子里送到上面去交给晋北王,让他在围杀百里青那魔头的时候拿出来,必定能趁机给他重击!”

“是!”绿衣女子恶狠狠地瞪了西凉茉一眼,便直接从腰上一把扯出匕首,向西凉茉逼近过去。

这一回,鹿先生却是只迟疑了片刻,但是没有再说什么。

倒是司承乾微微颦眉,开声道:“舅舅,我们不需要拿一个女子去威胁敌人!”

司承乾这么说倒不是因为对西凉茉还有牵挂的缘故,而是因为司承乾本身始终有一种属于正统皇位继承人的骄傲,天之骄子的骄傲让他始终觉得这种行为太过卑劣。

鹿先生却看了一眼司承乾,叹了一声:“太子爷,您还是听你舅舅的话吧。”

陆相爷冷冷地看向停云:“动手!”

西凉茉只面无表情地坐着,并没有任何一丝想要反抗的样子。

拿停云姑姑拿着匕首,逼近而立西凉茉,恨恨地狞笑:“你这个小贱人,靠着自己一张漂亮的脸蛋和一副歹毒心肠便为所欲为,害得我家相爷成了如今的模样,只是挖了你一只眼,断了你一只手,真真儿对得起你了!”

西凉茉瞥着停云姑姑,忽然讥诮地勾起了唇角:“怎么,这位姑姑,你这般费心费力地为你家相爷伸张正义和复仇,难不成你真的以为你家相爷会因为这个原因而对你另眼相看,让你暖床么,别妄想了,如相爷这般骄傲的人,如果不是琴棋书画皆精通的温柔美人,还有良好的家教出身,他根本看都不会看一眼!”

那停云姑姑的脸瞬间涨红,随后又变得铁青,西凉茉那种冰冷的极具穿透力的目光,仿佛一下子深深地看进了她心底,甚至让她毫无分辨的气力。

仿佛所有的心思,隐秘的珍藏的东西都被这么赤裸裸地瞬间摊开在了所有人的面前,让她难以忍受,也无法再忍受。

“你这个……你这个贱人……!”停云姑姑浑身颤抖,不敢去看身后的陆相爷,又似觉得所有人都在嘲笑地看着她。

她忽然声嘶力竭,面目扭曲狰狞地大喊一声:“你有什么好得意的,等着你那漂亮的眼珠子被挖出来,你的手被砍断,还不是和我们一样,为所有人所鄙视!”

说罢,她忽然猛地扑过去,一把抓向西凉茉,另外一只手拿着匕首就没头没脸地往西凉茉的脸上划去。

如此近的距离,西凉茉就算朵都没地方躲,司承乾一惊,也不知道为何,他下意识地伸手就拿着茶杯向几近风魔懂的停云姑姑砸去:“姑姑,住手!”

停云姑姑被他扔出的茶杯给砸了一下,踉跄了一下,受伤的匕首没有直接划中西凉茉。

司承乾正要上前拉住停云姑姑的时候,却忽然被人从身后重重一戳麻穴。

司承乾一顿,随后不可置信地看向身后的鹿先生:“先生,你……。”

“太子爷还是不要随便阻挠计划的进行,既然这女子心中从来都没有你,你又何必再为她多担忧呢,平添笑话,情字害人罢了。”鹿先生看着司承乾轻叹了一声。

司承乾还想说什么,却被他再点了哑穴,只能光瞪着眼。

“继续!”陆相爷冰冷干涩的声音在停云的身后响起。

仿佛瞬间又兴奋起来的停云立刻抓起了匕首狠狠地朝西凉茉的脸剜去。

但是在她靠近西凉茉的瞬间,忽然看见了西凉茉眼底那种冰冷的、诡谲的、讥诮的笑意。

一种不详的预感瞬间蔓延上她的心头。

但是她已经来不及反应,只觉得忽然胸口一冷。

她霎那间僵住,随后她低头低头不可置信地看着那只平伸出的搁在自己胸口上的白皙玉掌。

女子的手指修长白皙,带着一种极为冰冷的气息,瞬间一股自寒气就从她掌心透出,直接穿透了自己的肺腑。

剧烈的、冰冷的疼痛来得太快,一下子让停云姑姑竟然没来得及喊出口,喉咙里发出咯吱咯吱的声音。

“哼,恼羞成怒的女人看起来最丑了,而且一点都不能让男人喜欢。”西凉茉收回收掌,看着停云姑姑,轻嘲地道。

事情发生的太快,那鹿先生和陆相爷都没看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看见西凉茉从容地起了身子,在他们和司承乾不可置信的目光下,转身几步走到了安着铁栅栏的洞口,然后停下,转身看向他们,似笑非笑地道:“我一点也不喜欢被人挖眼睛,更不喜欢被人砍手呢。”

“你……你不是没了内力了么!”鹿先生惊愕地看着西凉茉,他们当时还怀疑是那蛊的缘故,所以才没有如一开始计划那样直接断了她的琵琶骨,废掉她一身武艺。

西凉茉慢条斯理地摸了摸自己的鬓发:“是啊,我那时候是没了内力,然后现在又有了,这大概是所谓的好人活不长,祸害嘛,总要遗千年的。”

鹿先生冷笑一声:“是吗,那本尊就让你从此以后彻彻底底地没了内力好了!”

他可不在乎她有没有内力,他只要想,随时可以让她从此没了内力,甚至站都站不起来,西凉茉这点子武功虽然不弱,但是比起他来,还是差了一截的!

随后他眼底寒光一闪,五指成爪,恶狠狠地抓向西凉茉的肩头琵琶骨。

但是陆相爷却总觉得有什么不太对劲的地方,他阴沉沉地盯着这西凉茉,直到鹿先生的手快抓到西凉茉的肩头的时候,他忽然明白了什么,瞬间神色一寒,厉声道:“鹿先生,小心!”

电光火石之间,鹿先生的手一顿,忽然感觉到无数利器破空而来,那种铁器尖锐的划破空气的呼啸声,携带着浓烈的杀气,直穿过铁栅栏,刺向他的面门。

他这才发现西凉茉早已经直接往足尖一拔,离开了门,他已经来不及再去抓西凉茉,甚至来不及将空中的这些利箭断开,身子只能硬生生地在半空中扭了一个圈,向后疾弹,避开那些利器。

随后,西凉茉又落在了栅栏之前,看着他轻笑了起来:“鹿先生,何必躲呢,您不是要断了我的琵琶骨么?”

说话间,忽然墙壁上和栅栏上传来叮叮当当地的铁骑碰撞岩壁和栅栏的声音,一只飞龙爪直接抓住了岩壁,随后一道幽蓝的身影如鬼魅山魈一般掠了上来,在西凉茉身后忽然扬起了手中的泛着蓝光、造型奇特的长刀,隔着栅栏向西凉茉后脑狠狠地劈下。

西凉茉仿佛完全没有听到身后的风声一般,只依旧凉薄地微笑着看向他们。

然而这刀子并没有劈砍中西凉茉,而是随着几道刀光落下,铁栅栏瞬间破成了无数碎片叮叮当当当地落了一地!

“你——!”鹿先生不可置信地看过去,竟然发现那岩壁上已经不知道什么时候爬满而来那些蓝衣人影,一个个如鬼魅一般悄无声,又似蚂蚁似地一个接一个爬了上来,速度动作之快,竟然不似人一般。

陆相爷脸色已经一片阴沉,他铁青着脸,从牙缝里挤出来一个词:“飞羽鬼卫!”

西凉茉微笑:“先生果然还记得,真真儿是别来无恙啊,也算是老熟人了,打个招呼吧,白起!”

第一个拿着一把造型奇特的大刀劈碎了铁栅栏,荡进来的蓝衣人扯下了自己的娃娃脸,手执弯刀,笑嘻嘻地对着房内的人道:“哎呀,全都是卑职不敢招惹的大人物呢,卑职真是荣幸啊,请允许卑职自我介绍下,卑职白起,乃鬼卫六字诀统领之一,见过各位‘大人物’!”

随后,他摸摸下巴:“唔,不想还能再见熟人,想必是因为几位从地狱里爬出来,阎王爷实在是等得不悦,所以令我们鬼卫前来请几位回地狱去了!”

鹿先生闻言,顿时大怒:“黄口小儿,也敢在此放肆,竟然敢派人潜入洞天福地!”

随后他抽出拂尘就冲着西凉茉和白起挥下,他的拂尘似有千斤之力,刚刚扬起就有巨大的罡气如泰山压顶一般朝西凉茉和白起的脑门上压下去。

他的内力与百里青相差不远,所以白起自然是不敢再托大,立刻一挥手中弯刀迎战。

而与此同时,其他的蓝衣鬼卫们也一个接一个地爬了上来,操刀子就冲向那鹿先生。

鹿先生武艺虽然高强,但是这室内地方狭窄,他走的又是飘逸出尘、大开大合的路子,在这里一时间竟然被擅长于各种刁钻角度攻击,刺杀、在阴暗墓穴地道里打滚的鬼卫们团团困住,打了个平手。

陆相爷冷冷地隔着人看向西凉茉:“这是你们的计!”

西凉茉看向陆相爷,目光又掠过刚刚被陆相爷趁乱解了穴的司承乾,漫不经心地一笑:“是啊,这是计,又如何呢?”

“你早知道我们要在泾川围捕你们!”陆相又再喑哑着声音道。

西凉茉倒是有问必答,淡淡地道:“是,我们知道。”

“是谁泄露了我们的行踪,还是一开始你们就已经知道我们躲在这里!”陆相眼底闪过一丝阴狠,再次问。

西凉茉笑了笑:“不得不说陆相爷本事,我们还真没有那么厉害,知道你们躲在这里。”

第三十八章 终结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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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那声音冷沉之中带着一丝冰冷异国口音。

陆相爷看着出现在西凉茉身后的人,他的目光瞬间阴沉之中闪过腥红的杀意:“是你,果然非我族类,其心必异,相信你这头恶狼,倒是本相爷最大的败笔!”

来人一头栗色长发,金色的眸子带着一种金属一般的质感,冰冷而毫无表情,高大的身躯散发出一种沙漠中的野兽一般才有得气息。

“隼刹,背信弃义之徒,你违背了你在你们死大神面前发下的毒誓,就不怕有报应么!”司承乾愤怒地对着隼刹怒吼!

隼刹淡漠地看了他一眼,阴郁地一笑,随后忽然牵起西凉茉的手,微微躬身道:“我这是为了死大神之女在效劳,所以,我是在为神祗服务不是么,如果不听从食尸者女王的旨意,也许才会有报应吧。”

“你……!”司承乾气得几乎说不出话来,眼里全是怒火和恨意。

西凉茉不动声色地从隼刹手上收回手,随后看着司承乾似笑非笑地道:“人情似纸张张薄,世事如棋局局新。太子爷,您何必恼羞成怒呢,所谓大势已去,天下归心,还是您在指望着司宁玉在外头还能救你?”

岩洞之下已经喊杀之声一片。

司承乾看着西凉茉,咬牙不再说话,只是眼睛里全然的不甘让他怎么都不肯就此屈服。

陆相爷冷冰冰地看着西凉茉:“哼,能让堂堂九千岁带着你这妖女一同冒着被淹死的危险潜进来,亲自做诱饵,到底不是那么简单的,当初本相就该在见到你的第一刻动手了结了你这妖女!”

而此时,一道身穿锦衣卫飞鱼服的人影忽然从那洞口处掠了进来,交给西凉茉一个盒子,同时在西凉茉耳边低声说了几句话。

西凉茉一顿,随后点点头,淡淡地道:“既然是千岁爷有礼要送给陆相爷,自然是要陆相爷亲自打开来才是礼数。”

那锦衣卫微微点头,随后将手里的箱子搁在了地上,然后在陆相等人狐疑的目光中打开。

盒子一送进来,陆相就有一种不太好的预感,而这预感在那名锦衣卫打开了盒子之后全然化作了现实。

他脸颊的肌肉微微抽搐,狠狠而近乎绝望 地盯着那盒子。

那盒子里是一颗人头,人头面目生动,甚至没有一丝血迹,可见处理者非常仔细,让所有人都能清楚地看见那人头仍旧保留着生前最后一刻的表情——惊恐、不敢置信和绝望!

这种绝望仿佛瘟疫一般传染了所有司承乾和陆相一派的人。

“这是……。”

这是——晋北王,司宁玉的人头!

这颗人头所代表的意义,已经不言而喻。

西凉茉扫了一眼陆相:“陆相既然看过了礼物,我和千岁爷就当作您已经验收,礼物也送了,该问的,你也问了,咱们有些事儿也是该了结了,留着那么久,对你我都是个烦心事!”

随后她淡淡地道:“动手!”

随后,她在直接握了白起抛给她的双剑,直接足尖一点,好不留情敌劈向司承乾,直取他项上人头!

这也是他们第一次正式交手。

司承乾说不出心中的复杂滋味,他足尖一点,踢在了陆相爷的轮椅之上,让他远离一些交手之地,同时厉声对跟上来绿衣人道:“保护好相爷,立刻先撤!”

“叮!”司承乾说完之后,立刻举刀迎上西凉茉的双剑,双方刀剑相触的霎那,他方才能感觉到西凉茉手上的功夫果然不弱,甚至可以说在经历了这些年的磨砺之后,内力虽然和他在鹿先生调教之下差不多,但更为丰富的实战经验让她手上修为隐约有比他强捍的趋势!

“叮!叮!叮!”

转眼之间,金戈交织之声响成一片,西凉茉和司承乾瞬间兵器相交过了数招!

西凉茉手中招式杀伐之气极重,没有一丝一毫手下留情,招式进退之前全是要取司承乾命门要害的动作。

越是过手,司承乾心中那种沉闷的怒意越重,他终于明白这个女子心中果然从来没有过他,所有人都明里暗里点过的事情,他却不肯去直面,哪怕那日她领着三十万大军兵临城下,却是为了逼迫他让位,他还在心中告诉自己,也许她只是在其位谋其政。

直到如今,那种深埋心中的绮念却还是让她眼中最冰冷的目光给彻底打醒——她从来就不曾将他看入眼底过。

不知是这种被刺醒的愤怒,还是谋划长久的反戈一击的失败,让司承乾觉得心中仿佛有火炉在沸腾与燃烧,那种难以忍耐的愤恨与痛楚;那种过往的荣光与骄傲,如今的一而再再而三的惨败;那种曾经高坐明堂,百官参拜的骄傲与背迫潜伏于地下如老鼠一般不能见人的日子,一幕幕地在他心中如迅雷闪电般地掠过。

是怨、是恨、是爱、是嗔,全部都化作了浓郁的腥沉黑暗浸染了他的心。

面前女子雪白的无情的面容,亦刺痛了他的眼。

若是得不到,得不到他应当得到的一切,那就毁了吧,所有的人都不该得到!

至高无上的荣华、明丽冰冷的美人,还有一切的一切……!

司承乾眼中狠光一闪,手中长剑隔开西凉茉手中短双剑之后,在空中虚晃一招,左手手臂犹如灵蛇一般缠上西凉茉的手腕,西凉茉自然不可能任由对方制服自己。

她目光一冷,伸手一个侧腕后拿,就要翻手去反擒司承乾,却不想如此近的距离之中,司承乾忽然右手一松,长刀瞬间落地,他则就势直接朝西凉茉眼前蓦地撒了一把灰色的粉末。

西凉茉一惊,因为司承乾为人一向崇尚光明磊落,她没有想到他会用上这等小人手段,疾退已经来不及了,正要蹲身退开,却不想司承乾忽然整个人朝她猛然压下去,也不顾得他背后空门大开,硬生生将西凉茉压上石壁之后,左手忽然滑出一把尖细的峨嵋刺冲着西凉茉的太阳穴便刺!

如此短的距离,而且全然是疯狂的打法,让西凉茉始料未及,看着司承乾近乎发青的眼睛,电光火石之间,她反应也极快。一咬牙,直接五指握拳,拳心贴着额边,拳背对外朝着那剑尖迎了上去。

弃车保帅!

掌握拳,拳骨外击之侧是人身体最坚硬的一处地方,一般足以抵挡利器瞬间的穿透,虽然会受伤,但是能在短时间内阻止对方的攻击,为自己争取逃生与反击的时间,就足够了。

但是意料之中的疼痛并没有到来,一只手掌瞬间在司承乾的峨嵋刺要刺进她的手骨之前狠狠地握住了那峨眉刺。

“云生!”西凉茉一愣,看向来人。

周云生也已经是一身鬼卫行军利落靛蓝短打,他静静看了一眼西凉茉,仿佛全然不觉的自己手上被刺破的伤口在流血一般,也不曾在与司承乾的力道较量,只是淡淡道:“陆相要逃了,这里交给我解决,你先去把陆相爷抓回来,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能走。”

西凉茉闻言,看了他紧紧握住司承乾的尖锐峨嵋刺的手,心中微微一悸,随后目光幽幽一沉,点点头,转身就立刻朝陆相逃离的方向掠去。

司承乾瞬间受阻,又被周云生钳制,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西凉茉离开,他眼底瞬间迸发出恨意,恶狠狠地瞪着周云:“哼,怎么,你拦着我,就觉得自己能得到她了,这个女人心里根本就只有荣华富贵,为了这一切,她什么都可以出卖!”

周云生看着他,只淡淡地道:“至少,她出卖的是她自己,而不是你,你有什么资格在这里叱责她,得不到,所以就要毁了她,你不觉得你比你所鄙夷的九千岁更面目狰狞么!”

一句话堵得司承乾的心瞬间愈发的郁恨起来。

周云生冷冷地睨着他,心中原本就憎恶司承乾方才对西凉茉痛下杀手,火上浇油地又道了一句:“何况,你真的觉得她是为了荣华富贵才跟了九千岁么,当初你亦不差,他为何不跟了你,别说的自己多么的高尚,熙熙攘攘不过为利而来,太子爷,你敢说你看中茉儿,而不曾有一点看中她身后的我们还有国公爷手下的雄兵悍将?”

司承乾瞬间眉目之间暴戾之色更深,手上陡然一用力,一掌挣开周云生的钳制,捡起落地长剑,随后指着周云生厉声道:“本宫之事,何曾轮到你这卑贱之人来质疑!”

“既然太子爷不喜欢费口舌,那咱们就用刀剑说话好了。”周云生亦手腕一转,抽出弯刀,冷漠地道,随后直接弯刀一划,直取对方胸口。

而在两人兵器相接的瞬间,周云生眼底闪过一丝冷诡的光,他身上悄然飘散开幽幽的香气。

且说这一头西凉茉领着人站在一处极高的云石台上,俯瞰着地下谷中交战的敌我双方,靛蓝和青绿的身影不断交织在一起,喊杀之声、惨叫之声、兵戈相交的铁器之声交织成近乎惨烈的魔曲。

西凉茉眯起眼用手里的铜质单筒瞭望镜缓缓巡视着脚下战场,忽然道:“白起,你真的确定这里没有其他的出路了么?”

地下岩洞一向错综复杂,天然迷宫与人为机关交错,若是不熟悉,必定非常容易逃离!

白起在方才西凉茉追出去的时候,便领人跟在了她身边,此刻沉吟了一下道:“嗯,属下虽然不能确定这里已经没有其他出路,但是上下岩层都已经被我们用雷火弹炸垮了几个点,几条主要通往外界的路都已经被我们守住,所以就算他们能有其他通路逃离都会非常不容易,而且此处地质并不那么坚固,所以一旦被炸垮,整个地道坍塌将会非常的厉害。”

地下的通道虽然可以四通八达,但是安全地通往地面上的地道毕竟是有限的,谁也不知道地下溶洞会遇到什么样的危险。

西凉茉倒是知道的,尤其是这样的在北方本来就罕见的喀斯特地貌,岩层地形复杂而不牢固。

“也就是说如果他们走的不是那几条已经被咱们掌握的地道,走别的就很容易遇到危险是不是,尤其是还在带着那样一个瘸子,仓促撤退的情形下?”西凉茉眯起眸子。

陆相爷分明是已经站不起来,下半身瘫痪,带着这样的一个主子,又没有足够的准备存粮,再加上这地涌,可以说要选择没有准备小路出去的话,几乎是九死一生了。

白起点点头,笑道:“是,所以,咱们就看陆相爷是打算走很危险的,还是老老实实地滚回来和咱们生死一搏。”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挑了下眉:“且看看罢了。”

现在,比的就是耐心。

尤其是司承乾还被困在这里的时候,陆相就算跑也会多想想。

果不其然没,并没有过太久,西凉茉忽然就觉得有些正在打斗的人群不对劲了。

不过不对劲的不是绿衣人,却是那些穿着靛蓝衣衫的——鬼卫?

西凉茉眯起眸子,随后将铜质单筒瞭望镜搁在自己的眼睛上,好一会,忽然道:“白起,你看一下右边那块泛着紫色的钟乳石下面的那些人,有没有什么不对?”

白起立刻也拿起自己的单筒瞭望镜看过去,果然发现西凉茉所注意到的地方有些不对,那里的‘鬼卫’们没有和绿衣人搏斗,而是正在不动声色地往另外一个出口看似边打边退。

其中两个人还架着似乎是自己受伤的同伴一般匆忙而踉跄地行走。

虽然现在情势一边倒,鬼卫的人马逐渐将绿衣人全部都‘蚕食殆尽’,但是绿衣人还不至于到仓促地撤退离开的时候,鬼卫的人就算是受伤也是被扶到一边坐着,哪里就有直接这么扶着离开的道理?

“啧,不想咱们陆相爷也有套上鬼卫衣衫的一天。”白起一边看,一边笑嘻嘻地道。

西凉茉经嘹望镜交给身边的一名鬼卫,随后吩咐:“去拿我们新制的飞羽弩来!”

白起立刻将一把造型奇特优美的黑色弓弩递给西凉茉,西凉茉摸了下手中的飞羽弩,和上面的十字瞄圈,慢条斯理地道:“不知道兰瑟斯将军新打制的小型远程强弩效果如果,咱们可以实战试试手了。”

这十字瞄准圈还是她给的兰瑟斯将军的建议,不晓得他们竟然觉得这个主意很好,还做了出来。

随后,她拉弩搭箭,在弩上搭上自己手里的一只长矢,如同在瞄准林中仓皇奔跑的猎物的猎人一般,随后眯起一只眸子,将那人的身影套进了十字环内。

“锃!”一声锐响,那长矢就瞬间激射而出!

然而对方原本也不是普通人,重重危机中一路如惊弓之鸟般生存下来,似乎也感觉到了不同寻常的危险。

那被架着的蓝衣人想要蹲下来,但是奈何自己行动不便,还要人架着,等他来得及吩咐了下面人蹲下避开长弓矢的时候,那致命杀机已经带着死神降临!

但是就在陆相以为自己必死的时候,忽然一道绿色的身影扑了过来,一把紧紧地抱住了他,将陆相爷扑到在地,也顺利为他挡去了一次刺杀!

“相爷!”停云原本就已经身受重伤,好容易爬下来,就是不肯放弃追随陆相爷,如今倒也算是追随了他的脚步,能为他挡去危险,也是停云第一次能够拥抱自己仰慕已久的男人。

所以,她很快就在瞬间的极度痛楚中,满足地看见陆相脸上露出的惊愕的神情之后,断了气。

但是,她并没有看见的是这个男人并没有因为她的舍生赴死就能逃脱这注定的命运。

绝壁岩上,西凉茉轻轻地‘啧’了一声,随后毫不犹豫地从白起的手里抽出了另外一根长矢,再次搁在了弩上,动作极为利落。

第二长矢在停云刚刚断气的瞬间再此射道,并且径自将停云和被停云略显肥硕的身躯压在身下的陆相爷直接射了个对穿。

“唔——!”陆相不敢置信地瞬间吐出鲜血来,随后伸手想要去推开停云,但是——

“锃!锃!锃!”连续三声锐响,三道箭矢激射而来,径自将停云牢牢地钉在了他的身上。

陆相目光越来越混沌,他的目光最后落在了那远处的高高岩台之上,有素衣女子临风而立,居高临下,英姿飒爽,身后竟仿佛身穿蓝衣的无数尖兵,看那模样,竟仿佛依稀是许多年前那人的模样。

只能让人仰望的清艳的皇家蔷薇、坐拥蓝家的百万尖兵的天之骄女啊……

他曾经连触碰都没有资格去触碰的女子。

也是后来终被他和侍奉的帝王一手断送的女子。

陆相眯了眯眼,颤抖着伸出手……

唇形微微翕动——蓝翎、 翎儿……

谁说他没有私欲呢,他鼓动了帝王对她绝不放弃的掠夺,他捏住西凉无言的弱处。

他看着他们三人一生纠缠,至死方休。

他得不到,亦绝不让任何人得到。

求不得,到底是他一生的罪愆,不可原谅,不可饶恕。

所以,她的女儿来还了他万箭穿心!

陆相慢慢地闭上眼。

……

箭矢不断地射来,连着一边原本想要拉他的下属也各自随着陆相一起被无数利矢射成了个筛子。

直到西凉茉远远地看见那边已经完全被箭矢覆盖,成了一个个的刺猬包,她方才摆摆手,让身后众人停下。

“呵,一生高贵,一生傲气,如今却和一个他始终不曾看上眼的女子死在一起,不知陆相是什么感想。”白起讥诮地摇摇头道。

西凉茉淡淡地瞥了白起一眼:“一会出去收尸的时候让停云和他葬在一起。”

她倒是挺欣赏停云的执着,那执着让她想起了某人。

白起点点头:“是!”

“走,咱们去看看太子爷那边怎么样了?”西凉茉收了手中弓,转身领着白起众人一路往另外一处打斗得最热闹的地方而去。

西凉茉走到地方的时候,只见司承乾身边之人已经所剩无几,被云生领了其他人逼困到了一处西凉茉和百里青进入洞天福地之前经过的那处炽热的地湖边上的悬崖之上。

湖水不断地冒着炽热的泡泡,吞吐着浓烈的烟雾,让人刚刚往这里一站,鼻尖上就冒出一颗颗的汗珠。

西凉茉到的时候,众人都齐齐分开了一条路让她进去。

西凉茉睨着他身上浑身的血迹,不咸不淡地开口道:“司承乾,你也差不多够了,身为一国太子,这般固执,足以让人敬服于你,只是,你总不打算做个孟获,七擒七纵说起来可是个丢人的事儿。”

何况她和阿九都不是很有耐心的人。

司承乾一身狼狈,连头发都散了下来,眼中狰狞炽烈仿佛山林之中燃起的熊熊大火即将覆灭之前的那种灼人的灰烬四散。

“呵呵呵……西凉茉,没错,本宫承认本宫输了,本宫输在不如你们无耻,不如你们卑劣,不如你们的狠毒。”司承乾平息了一下自己因为打斗激烈而难受急促的呼吸,随后目光凌厉地看着西凉茉。

“但是,本宫是绝对不会投降,本宫一日是这天朝的太子,从今往后一生都是!”

随后,他忽然抽刀对着身边仅剩下的两名护卫,一人一刀,由于他的速度极快,动作突然,他身边的两名侍卫甚至来来不及反应,就直接血溅三尺,不敢置信地看着司承乾,随后齐齐掉落下了悬崖滚烫的湖水里。

司承乾深深地,复杂而苍茫地看了西凉茉一眼,随后凄厉一笑,转身纵身一跃。

他宁愿做个水中沸葫芦,亦绝不愿在她和敌人面前缴械投降。

这是他属于一国太子的骄傲,也是他永远都无法去面对的绝望。

滚滚的烟雾翻腾上来,让他睁不开眼。

那样炽烈的、干净的湖水,忽然让他像是看见了那个同样炽烈的女子的眼睛。

他的太平,他的小姑姑……

最终,张开双臂迎接他的还是她么?

相忘谁先望,

倾国是故国。

泠泠不肯弹,

蹁跹影惊鸿。

……

——老子是OOXXde分界线——

清阳四月

恍如隔世。

西凉茉走出地下岩洞的时候,微微眯起被阳光刺痛的眼。

四月的阳光,竟也有这般刺眼了么?

西凉茉顿了顿,忽然转身对着白起和周云生微微一笑:“好了,让大家把这个地儿收拾一下,以后这个岩洞用来训练新人倒是很不错的选择。”

白起点点头,有点兴奋地道:“那是,这地儿完全没有什么地方好用来训练人呢,之前那些京城里的老地道都被锦衣卫的人封死了,这附近都是皇族的墓地,又不好明目张胆地去捞明器,总是不好!”

周云生轻敲了下他的头,笑道:“你这人,也不想想这是什么地儿,如今离开京城不远就有这么好的地儿让你这皮猴子慢慢玩,且开心了不是!”

白起笑嘻嘻地点点头,就跑去处理善后事宜了。

周云生则看向西凉茉,浅蓝色的眸子如天空一般温柔浅淡:“是了,你出来以后也去乾坤阁沐浴一番,想来千岁爷在楼里等着你呢。”

西凉茉点点头,看着他,有些迟疑。

周云生一眼便看穿她在想什么,便微笑道:“你且放心,鹿先生虽然逃了,但是众人合围袭于他,如今他身受重伤,又没了要侍奉的主子,什么荣华富贵自然都不用想的了,又仓皇如丧家之犬,塞缪尔那边很快就会给咱们消息,你不必担心,至于另外那人的事,属下会做好善后的。”

西凉茉看着他,微笑道:“好,你且辛苦些了。”

“郡主!”几道女子的声音响起。

西凉茉转头一看,不是白珍、白蕊、魅晶三个又是谁呢?

她笑道:“你们也来了,这边的事儿都完了,咱们回罢。”

说罢便与白珍几个一边说话,一边往回走,只魅晶的脚步似不经意地慢了点,她看了周云生一眼,忽然道:“周大人,你为何没有像其他对郡主有意的人一样,想要得到郡主呢?”

周云生碧蓝的眸子看了看魅晶,随后目光飘向不远处那一潭碧水,淡淡地道:“因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道,我知道她如今过着她想要的生活,陪伴着她想要陪伴着的人,所以我看着便也已经觉得这已经是我想要的生活,并且用我自己的方式陪伴着她,这是我的道。”

魅晶沉默了一会,点点头,随后转身追随西凉茉而去。

周云生看着她们消失在不远处乾坤阁里的身影,目光落在一池碧水上,轻轻地叹了一口气。

……

西凉茉刚走进乾坤阁的回廊里却忽然见有人在她身后唤了一声:“千岁王妃。”

西凉茉顿住了脚步,转脸看向来人。

“隼刹可汗,有什么事么?”她淡漠地道。

隼刹淡金色的瞳子盯着她,忽然道:“我已经表现出了我的诚意,所以我想知道您准备什么时候和千岁爷实践你给我的承诺。”

西凉茉转过脸看向他,挑眉道:“隼刹,你是将功折罪了没错,却不代表我们会无条件地全然答应你所有的要求。”

当初隼刹在被他们抓了以后,百里青本是打算处死他,然后再扶植一个实力不太强悍的赫赫贵族,好让他们继续和被赶到漠北的王庭继续狗咬狗。

隼刹便供出了陆相曾经和他的合作的事情,并且交出了陆相给他的书信,从中方才知道陆相爷潜藏之地和一些打算利用西凉茉和百里青回京经过泾川的时候,用埋伏的好水性的水手凿穿他们的大船,逼迫他们在泾川靠岸。

他们上了泾川之后,按照百里青的个性,必定会去唯一一家奢华的地方呆着观赏鱼汛。

乘此机会,他们就能将百里青这群人困在这里,如果能将百里青和西凉茉淹死最好,如果他们不能被淹死,而是如大部分不小心失足落水,落进旋涡眼的人一样被吸附到地下,留在浅滩之上,他们亦能掌控百里青和西凉茉的生死。

如果侥幸走脱了西凉茉或者百里青,甚至两者都走脱了,他们还准备了大批人马,在晋北王司宁玉以救灾为名将西凉茉和百里青所在的泾川团团围住,见机围杀。

他们许给了隼刹若是事成之后,不但将律方城送给隼刹,并且昭告天下隼刹的可汗之名,同时给赫赫上税币十年。

条件之优厚不知道胜了百里青给出的条件多少。

虽然这个计划里面还有不少漏洞,但是已经算是谋划得极为详细的了。

却不想因为隼刹被捕,而被隼刹给出卖了。

西凉茉和百里青便商量索性将计就计,他们到了泾川,只做出感兴趣过来品尝鱼的模样,打算将陆相爷和司承乾这一次全部抓回来,一了百了。

于是西凉茉立刻派小白带着信去通知鬼卫的人,鬼卫的人也在西大营训练,他们脚程极快,是一般人都赶不上的,很快就抢到了晋北王大军之前赶到了泾川,潜伏在周围。

“何况,你连地下路径图也就是标明了那么一条路通往下面,还是个死胡同,若不是鬼卫的人擅长理卫地图,鬼卫的人又怎么能那么顺利地闯过重重关卡,直逼陆相和鹿先生面前,难不成还要如我和千岁爷一般给水流吸附下去?”

西凉茉盯着他凉薄又讥诮地道。

这一回虽然什么都是计划之中的计中计,惟独她和阿九也没有想到会忽然在看鱼的时候落水,还没吸附进了岩洞!

那水流湍急,若是一个不小心,陪了命也不是没有可能的。

“这让我觉得非常奇怪,您身为这一项谋逆计划的参与者,竟然连他们计划中的这一部分都不知道么?”西凉茉说着便危险地眯起眸子看着隼刹。

“还是隼刹可汗野心勃勃,并不死心,只是想着如果能顺便除掉我和千岁爷,也是件极好的事儿。”

隼刹闻言,浅金色的眼底闪过晦暗不明的幽光,随后看着西凉茉淡淡一笑:“隼刹是赫赫人,赫赫人和中原人不一样,你们喜欢搞的那些阴谋诡计,我们赫赫人是不屑为之的,还请食尸者的女王不要忘记您给我许下的承诺。”

西凉茉睨着他,轻哼:“既然如此,那是最好,至于其他,等我与千岁爷商量之后再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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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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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睨着他,轻哼:“既然如此,那是最好,至于其他,等我与千岁爷商量之后再议。”

隼刹有些不甘地看着西凉茉道:“食尸者的女王,最初为了表现我的诚意,我还跟着你们一起进入了地狱一般的岩洞不是么……。”

“可是您什么也没有做,只是做了壁上观。”西凉茉冷淡地道,随后又看着隼刹,危险地眯起眸子:“我想隼刹可汗最好不要忘记了当初你能将你的王叔赶到漠北以北的荒无人烟地区,其中我给你的那个锦囊多少还是出了大力的,所以我和千岁爷都并不欠你什么!”

随后,她转身领着几个丫头们离开。

隼刹看着她离开的背影,脸色阴郁下去,身边跟上来的哈苏不由有些不安地颦眉道:“可汗,您看食尸者的女王似乎还是什么都没有答应咱们。”

隼刹垂下眸子,声音冰冷地轻哼了一声,却什么都没有再说。

白蕊跟着西凉茉走了一路,忽然有些忍不住,开口问:“大小姐,当初你给了隼刹什么东西,让他能够在几年之内将他之前二十几年都没有能做到的事情给做到了?”

隼刹能将原本的赫赫王庭给赶走,自立为王的消息传来,让她们都不得不惊讶。

今日听到西凉茉这么一提,她们都想起当年隼刹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想要让大小姐留在他那里一段时间,并且以这样的条件为要挟,只有大小姐答应了,他们才肯带大小姐前往死亡之海,寻找鬼军。

千岁爷自然是不可能同意让大小姐留在那样一个陌生的地方,所以想都不想地对隼刹‘食言’了,但是大小姐在归国之前还是给他留下了一个锦囊。

当时她们虽然好奇过,但是谁也没有想到隼刹今日的成就竟然能与当年大小姐给他的锦囊有关。

“你家主子给了外人一些锦囊妙计,教会一头凶残却蠢笨的狼狡诈诡计,所以它才能夺回自己的狼主之位,只可惜今日这头狼却要来反咬人一口。”

一道冰冷幽凉的声音在白蕊刚好奇询问完之后,忽然凉凉地响起。

白蕊几个抬头一看,原来不知道什么时候一道慵懒的人影正懒洋洋地依在水边长廊角亭里,仿若观鱼一般往水里给那些潮涌时候出现的桃花鱼扔鱼食。

只是因为方才他所在的角亭突出长廊之外,恰好被一些廊柱和轻纱给遮挡住,不走近了,是很难发现这儿有人的,所以几人方才才没有发现这儿有人。

“千岁爷!”几个婢子都立刻齐齐恭谨地行礼。

百里青淡淡地轻哼一声,随意摆摆手让她们起了身,随后幽冷莫测的目光落在了西凉茉的身上:“怎么,死大神之女,本座说得可对?”

西凉茉看着他,随后轻叹了一声:“我只是不习惯食言罢了。”

“妇人之仁!”百里青冷叱一声,随后不再看西凉茉,只是身上那种流露出来的森寒阴狠之意让一干很少看见他在西凉茉面前发怒的丫头们都忧心地互看一眼。

西凉茉表情却也没有多大变化,只是对着自己身边的几个丫头摆摆手:“你们先下去让厨房准备些桃花鱼的菜式,说起来,到了泾川那么些时日,我还真是没有来得及细细地欣赏这些美景,正好爷也在这里,如今又了一桩事儿,想陪着爷好好地欣赏一番美景。”

“是!”几个丫头们虽然有些犹豫,但还是极为识趣地齐齐应了是,毕竟对于她们而言,千岁爷和郡主之间绝对不是她们这些寻常人物能够插嘴的。

等着白蕊和白珍退下,魅晶隐匿之后,西凉茉方才走到百里青身边,看着他,微笑道:“你也不是第一次知道我的行事风格与你不同,当年我能顺利走进了死亡之海,召回鬼军,其中有他和哈苏出了大力,你不曾受恩于他,而是隼刹的控制者,但是我却是承恩过哈苏的,若我是那种忘恩负义之人,你也不怕我终有一日也会做出背弃你的事来么?”

百里青转过脸,冷淡地望着水面冷哼了一声,却没有多说什么。

西凉茉复又淡淡道:“我这人虽然也不是什么好人,亦十个心狠手辣,无甚信仰之辈,但是有些行事准则却是我总要遵循的,他虽有恩过我,如今我给他的锦囊之计已经也还完了他出手相助恩情,其他的事情则是另作计较了,有恩报恩,有仇报仇,你也是知道的。”

百里青沉默着并没有搭理西凉茉,西凉茉也不再多解释,有些事儿,她该解释完的,自然会解释,但有些事儿还是需要自己的伴侣能够想通。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西凉茉都坐得有点打瞌睡的时候,百里青幽凉的声音方才响起:“你给他的那些坚壁清野、奔马掠夺、烧杀抢掠之策,看起来倒是够狠的。”

西凉茉索性也靠在栏杆上,懒懒地道:“说来,这些也不是我独创的,不过是当年偷了汉书霍大将军的计谋再根据赫赫的情形略加改动罢了。”

百里青看着她,轻哼:“如今呢,你打算怎么应付隼刹?”

西凉茉淡漠地道:“该怎么应付就怎么应付,赫赫人原本性子粗暴,武力强悍,咱们还是可以与赫赫人和亲,甚至继续开展互市,但是这种和亲并不只限制于与隼刹本人的和亲,而是要求对方所有高阶贵族至少必须拥有一名汉家的女子为正妻,多送些咱们罪人的妻女过去就是了,并且要求对方不得虐待和交换汉妻,年年都要查,汉妻生下的孩子拥有优先继承权,再以赐给对方各种驯养与种植等技能,重金征集咱们汉地愿意远赴赫赫之地各方面能手移居赫赫。”

百里青微微颦眉,沉吟了片刻:“这听起来除了要求汉家子生下的孩子有优先继承权让赫赫人会有些反弹之外,其他的倒是对他们全然是好处。”

西凉茉轻嗤了一声:“好处?呵呵,这些事儿听起来简单,首先对于咱们而言也不是个简单的事儿,但是其中要是成了,对咱们的好处却是极大的,你以为赫赫人为何这般凶悍,不过是靠着他们的血统单纯而统一,对宗教信仰的崇拜狂热,当然对于绝对武力的崇拜也是原因之一,还有就是他们的生活方式,说白了不过是一种文化罢了,若是这些赫赫人有一日也如咱们的书生一般,开始变得温文尔雅,满嘴之乎者也,信奉孔孟之道,你觉得他们还能拿得起刀子么?”

这就是文化侵略的软刀子。

后世多少文明就是如此消亡的。

百里青瞬间眯起眼,幽深的眸子里闪过诡谲明冷的光芒。

但是西凉茉看了他一眼,又似笑非笑地道:“不过我的爷,你也别高兴地太早,谁都不是蠢物,他们现在不过是一时不明白罢了,若是久了,他们明白过来,只怕会有抵触,而且这事儿绝对不是几十年的光景就能看到结果的,说不得你我有生之年都看不到你赫赫人被咱们同化,倒是又可能在你我百年之后,新来人不愿意这般费时费力,或者种种原因搁置此事,半途而废,那倒不如现在就杀了隼刹,和赫赫人彻底翻脸。”

也好过赔了夫人又折兵,这世上从来没有什么轻而易举便宜两头占了的好事。

百里青瞥了她一眼,冷哼道:“那就是说,你方才说的都是废话么?”

西凉茉笑了笑:“我只是个幕僚,所以我只给您提供一切供您参考的方法,至于最后下决定的,当然还是爷您了!”

毕竟于她这个幽魂异世客而言,她实在没有兴趣去为什么宏图大业操太多心,如今不过是为了让自己有个安稳的环境度过余生而费气力罢了,对于赫赫这种虽然是威胁,却不会是大威胁的国家来说,她倒是无所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反正就算赫赫打中原,按照他们那种能耐也是呆不住的,不过是一群强盗罢了,还不如留出点心思来考量西南那个真真虎视眈眈的强敌。

百里青闻言,沉吟了片刻,忽然慢条斯理地抬起眼瞥着西凉茉:“是么,原来最后下决定的都是本座,那么本座非常好奇,为何前日在洞天福地里,你却擅作主张?”

西凉茉动作一顿,一脸无辜外带茫然地看着百里青:“呃,阿九,你在说什么,咱们设下埋伏去抓人,不是在君县就商量好的事儿么,我何曾擅自做主张了呢?”

百里青瞬间危险地眯起眼:“是啊,你没有擅自做主张,那么当初在进洞天福地之前就说好我留下做接应,你出外头带人进来的事儿,怎么到头来全变卦,难不成有人一掌将我推落水,是我的错觉?”

西凉茉立刻厚脸皮地点头道:“唔,其实我觉得那个时候是你一个没站稳脚下一滑,所以才落水的,既然如此,为了戏码能更好的演下去,所以自然是我留下,你出去了。”

看着面前的小狐狸毫不犹豫、面不改色地说假话,百里青魅眸一眯,瞬间咬牙切齿:“西、凉、茉……。”

西凉茉又继续点头,一本正经地道:“而且外头是司宁玉带着数万人,我想着吧,上一回我也和他交手过了,总没有什么挑战性,不如给你教训,咱们也算是交换了一轮对手嘛。”

“西凉茉,说实话,你会死么!”百里青脸色阴沉下来,漂亮的脸蛋上露出狞笑着一把将西凉茉给拽到自己腿上。

西凉茉看着面前的千年老妖快暴走了,她已经不是第一次尝试他暴走之后,她通常都会被搓摩得要死要活,所以,这一次她还是立刻老老实实地主动地靠上他肩头,轻声道:“因为,我知道陆相和司承乾他们虽然厌恶我,却还不到恨我,所以就算是我暂时落在他们手里,他们也不会对我做出什么太过火的事来,而且我毕竟是女子,能让他们放松警惕一点,但是你却不一样……。”

百里青是他们这辈子最憎恨的人,人在激愤之下,会做出的事情总是出乎自己理智控制的,她并不想百里青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所以那个时候反手将他推下去,也是电光火石之间,她仓促做的决定。

因为这是一场赌局,虽然一开始的时候,他们就已经做好出老千的准备,但是瞬间落水之后,被吸进了湖底,却是他们始料未及的变数,所以,后来她才开始怀疑隼刹打了一石二鸟之意的算盘。

百里青被她这么一靠,动作便是一顿,他没有说话,西凉茉心中有些忐忑,因为这件事她确实违背了当时进洞天福地之前和百里青一起定下的谋划计策。

许久之后,百里青修长而冰凉的手指慢慢地掠过她的脸颊,淡淡地道:“丫头,你总是忘记一件事,我从不需要你的保护,因为你的存在,便已经是对我最大的保护,别让为师再看见你下一次再做这种事,否则……。”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继续道:“否则我便废了你的武功。”

百里青的声音凉薄而悠远,仿佛没有一丝感情,也没有任何对西凉茉的行为做出的感激的意思。

他的毫不领情,甚至可以说非常冷酷。

西凉茉却心中轻叹一声,只觉得有一种异常的酸涩和对怀抱自己之人的怜惜。

若她是那些寻常傲然女子,只怕这一刻只会怨恨他的凉薄无情与霸道狠毒,但是她却能从中听到他心底那些极度的不安。

那种不安是他性子里与生俱来的残缺,因为过多的失去一个人因该失去的所有的一切,而导致他永远没有办法如正常人一般反应,他是如此矛盾而复杂的男人。

百里青被她这么一靠,动作便是一顿,他没有说话,西凉茉心中有些忐忑,因为这件事她确实违背了当时进洞天福地之前和百里青一起定下的谋划计策。

许久之后,百里青修长而冰凉的手指慢慢地掠过她的脸颊,淡淡地道:“丫头,你总是忘记一件事,我从不需要你的保护,因为你的存在,便已经是对我最大的保护,别让为师再看见你下一次再做这种事,否则……。”

他顿了顿,慢条斯理地继续道:“否则我便废了你的武功。”

百里青的声音凉薄而悠远,仿佛没有一丝感情,也没有任何对西凉茉的行为做出的感激的意思。

他的毫不领情,甚至可以说非常冷酷。

西凉茉却心中轻叹一声,只觉得有一种异常的酸涩和对怀抱自己之人的怜惜。

若她是那些寻常傲然女子,只怕这一刻只会怨恨他的凉薄无情与霸道狠毒,但是她却能从中听到他心底那些极度的不安。

那种不安是他性子里与生俱来的残缺,因为过多的失去一个人因该失去的所有的一切,而导致他永远没有办法如正常人一般反应,他是如此矛盾而复杂的男人。

但是她已经能感觉到在她的努力之下,他无声无息地调试和改变。

但是有些事情,不能太过强求。

西凉茉伸手静静地抱住他,轻声道:“阿九,你要相信,在某些时候,我无法做出给你承诺时候的理智,你要知道,我也会害怕,害怕失去你,害怕你受到一丝一毫的伤害,但是既然我们已经站在今日的万仞绝壁之上,享受着会当凌绝顶,一览众山小的好处,自然也是要承受风霜刀剑严相逼的坏处。”

她顿了顿,复又道:“既然总会遇到那些挑战与不安,好在是你总在我身前,我总在你身后,我让自己不断地强大,就是为了可以为你看住背后,因为你已经足够强大为我看住背后,可不管是你,还是我,只要有人无法为彼此再看住背后的空门,迟早有一日,剩下的那个人也屹立不了多久,不是么?”

要在这权势刀锋之上行走,便注定要面对许多不测。

没有人能保证自己永立不倒。

百里青抚摸她脸颊的手一顿,随后慢慢地掠向她的后肩:“后悔么,这般日子也虚会过得极辛苦,尤其……。”

他顿了顿,才继续盗:“尤其是和我这样的一个男人在一起的时候。”

西凉茉弯了弯唇角,懒洋洋地任由他的指尖在自己的肩头上抚摸,像只享受着大兽顺毛的小雌兽一般眯起眸子道:“唔,还好,反正早已经习惯了,有些人,天生就是为在权势谋夺之中沉浮杀伐而生的,尤其是如我这般自幼开始就是习惯了这些事儿的人,若是哪日清闲了,许是反而要生事儿。”

就像当初她转生过来之后,也韬光养晦了很长时日,还想着就这么做个可怜兮兮的样子,寻了间隙出了国公府,和柳嬷嬷、白梅一起去杭州开个手工作坊,过些寻常人的日子。

结果还是……没逃脱这种尔虞我诈,勾心斗角的生活。

反正,当年她还是那位一号首长的秘书的时候,就帮着处理这些龌龊事儿,也是惯了的。

毕竟还有比一号首长的私生女儿这种身份更合适做这些龌龊勾当的事儿么?

第四十章 喜上非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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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花秋月,靡丽春色,正是横刀跨马,爱驰旷野,翻云覆雨好时节,却不想天有不测风云,人有祸福旦夕……

好吧,她脑子晃荡过这么多不靠谱、慌腔走板的词语,不过是因为——

“唔……!”她有点难受,不光是因为吐了,还是因为……欲求不满。

西凉茉就着百里青修长的手指端着的茶杯喝了一口水,手上轻握住他修长白皙的手指,轻轻揉捏:“阿九……。”

百里青温柔地揉揉她的头顶:“好了,丫头,不舒服要多喝点水。”

西凉茉两眼湿润地看着他:“唔,阿九,我想……唔……。”

她用指尖有一下,没一下地骚他的掌心,像一只蠢蠢欲动的小雌狐狸拿着小爪子在撩拨自己的大兽。

来呀——来呀——

来嘛——

百里青原本就幽魅的眸光便如愈发地幽深下去,随后抓着她搁在自己腿上,轻笑了一声:“啧,你这小骚狐狸,且安分一点,平日里也不见你如此发情,如今肚子里可有着小东西,且小心着些。”

西凉茉亮闪闪的眼睛一下子就眯了起来,有气无力地伏在他肩头:“唔,你一定要用发情这种怪异的词语么!”

百里青优雅地一手搂着坐在自己腿上的小狐狸,一手拿了朱笔简单地在奏折上批字:“莫非你比较喜欢发春这种粗俗的字眼?”

西凉茉:“你的文学修养有点提高!”

百里青:“难道含义不是一样的么?”

西凉茉:“……。”

随后,百里青就立刻感觉到某只恼羞成怒的小狐狸狠狠地在他手上啃了一口:“百里青,你这个讨厌的浑蛋!”

百里青并不以为意,宠溺地看了西凉茉笑笑,周云生都说了,孕妇的情绪极其不稳定,特别是怀孕的时候,非常容易乱发脾气,像被踩了尾巴的狐狸似的。

当然,他另外一只手,也没忘了‘温柔’地揪住西凉茉的脖子后的软肉,跟揪住一只小动物似地迫使她不得不乖乖松开啃他胳膊的嘴。

“哼,哼,哼!”西凉茉虽然松了嘴,仍旧是朝百里青龇牙咧嘴,做威胁状。

可恶,总从前日正打算翻云覆雨的时候,白蕊几个安排下面的人送来了桃花鱼,她刚刚闻到拿腥鲜的味儿,就忽然一阵恶心,忍耐不住吐了,结果百里青一惊,只怕她在岩洞里中了什么毒,立刻让人过来给她检查。

云生知道她不舒服,立刻亲自出马来为她检查,却不想刚查完却发现,原来……她怀上了。

刚刚一个多月。

想来应该是被隼刹和凤家二爷密谋掳走她之前的时候怀上的。

阿九自然是大喜过望,她从来没有看见过他眼底有那种近乎明媚的光,那种光,彻底地掩盖住了他身上所有的令人感觉阴霾恐怖的东西,让他整个人看上去笼罩在一种极为迷人的生动美艳之色里,像是瞬间接天连地的艳美彼岸花瞬间绽放,连云生都看得楞住了。

随后,她几乎便不能下地,都是让他抱着走。

云生不无担忧地告诉她,按照她刚刚怀上一个多月就有这么大反应来看,她的孕期可能不会太好过。

西凉茉沉默下去,她当然知道,自己的身体早前根基不好,后来又多少受了些波折,能怀上不易,再加上这一次被天魔老祖——百里青的倒霉怪爷爷给下了药,让隼刹他们捡了现成便宜这么一路挟持折腾,又是行船度水,又是下岩洞石窟的。

能保住肚子的孩子,而不是立刻在发现他存在的时候,就失去了他或者她,已经是一种幸运了。

至于以后呢?

她也不知道自己会被这个孩子怎么折腾。

她只希望,这个孩子能好好地保住了。

毕竟,阿九比她大一轮,已经三十多岁了,在这个时代,只怕动作快的,都可以当爷爷了,但是,这是她和他的第一个孩子。

而且,怀孕这也只是个开始。

接踵而来的,就是他们都要考虑的麻烦了——

九千岁再位高权重,也是个太监,那么,作为一个太监,怎么解释他‘名义上的夫人’有了孩子?

好吧,看样子,她在肚子突出来之后,会有至少大半年的时间不能露面于人前,甚至连千岁府邸都不能去了。

不过,这比起阿九黑沉眼底的那些光来,西凉茉想,这一切折腾都值得。

“别胡思乱想,对你肚子的小东西不好。”百里青目光依旧专注在那些奏折之上,只是却仿佛都能知道她在走神。

他身手抚摸了一下西凉茉及肩的乌发,像是在安抚一只不耐烦的小兽。

西凉茉叹息了一声,懒洋洋地继续趴在他身上幽怨地道:“唔……你知道我有了孩子以后,就只关心孩子了是么?”

百里青头都没抬地补充了一句:“当然,胡思乱想对你的身子也不好。”

西凉茉不耐地伸手拉扯他的奏折:“……你还可以再多敷衍一些。”

前日知道她怀孕,并且胎像不是太稳之后,百里青就听从了云生的建议,陪伴她留在这里呆半个月,等着肚子里的小娃娃情形好些之后,再启程回京城。

但是今儿看来,他还真是公务修养两不误,哪里是陪她修养,根本是方便处理公务!

西凉茉其实知道自己有点无理取闹,但是,她真的在知道自己有娃儿以后,就没法子控制自己脑子里各种稀奇古怪的想法。

百里青终于搁下自己手里的奏折,幽邃冰凉的目光落在西凉茉脸上:“为师在想,是不是女人怀孕了都会变得这么麻烦,你是不是憋着自个的欲望恨难受,但是周云生交代过为师,不要在这种时候欢爱太过频繁?”

西凉茉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模样,就知道他是真的这么一本正经地怀疑,她瞬间无语:“我只是在求关注,不是求操!”

好吧,她已经变得和他一样没有节操了。

虽然她也不知道为什么,自己最近确实很敏感,被他这么一抱一揉,就有感觉了。

百里青点点头,表示他理解了,淡淡一笑:“嗯,为师已经关注到你了,至于其他的,以后来日方长。”

随后,他又一手抱住她,一手执笔继续面不改色,认真专注地批阅奏折去了。

西凉茉整个人都蔫了——擦!

为什么只有她一个人在这里辗转反侧,那个人却不动如山呢?

明明就是这个家伙把她圈禁着,不让她出门的啊!

就算他每个角度看都像一幅美艳的画,但是美艳的画看多了,就跟看着美味在嘴边,只能欣赏不能吃一样,是一种很不人道的事情啊!

怀孕某个时段,本来就很敏感,很想、很想‘吃人’!

尤其是对方明明就一样有反应嘛,要不他干嘛老抱着她坐在腿上,而且她明显地感觉到某处个部位有了反应!

他还能老僧入定地似的,好像某处不是他身体的部位一样,严谨而有条不紊地处理公务,顺带在处理某些事情的时候,露出那种‘鬼畜’一样的面貌,吓得进来禀报事情的人两股站站。

西凉茉很烦躁!

如此挑逗——暴躁——平静——挑逗——暴躁——平静地转了一个圈儿,西凉茉连着两日持续上演这种戏码让百里青到底是看明白了某人要闷出精神分裂来了。

当然,这种稍嫌夸张的表演只是为了让某位独裁者明白,她,他怀孕的夫人再不能放风就要真的疯掉了。

于是独裁者大发慈悲地让她出门去走走,但是只准出去两刻钟罢了。

有了这样的放风时间,西凉茉顿时感觉好了很多。

同时,她也收到了来自凤姐儿寄送的那些地契和合伙契约,这让西凉茉心情更加好了两分。

于是胃口也跟着稍微好点儿了,起码能吃点东西,而不是吃了就吐,吐了就什么都吃不进去了。

从第一次呕吐开始,西凉茉的孕吐就严重到几乎什么都吃不下的地步,罗斯比老医正离这里近,加上老医正最近扭了脚腕子,所以罗斯快马加鞭赶来,结合了老医正给出的方子,搞了点特殊的安胎药香,在西凉茉的房里和经常活动的空间点着。

这才勉强让西凉茉舒服点儿了。

而且,奇特的是,她虽然第一次闻了桃花鱼香味就吐了,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却成为她唯一并不会吃吐了的鱼了!

而且桃花鱼虽然鱼不大,但是身若无骨,除了一根大刺之外,什么刺都没有,鱼肉之鲜嫩,入口即化,让西凉茉很有拿桃花鱼做刺身的冲动。

不过顾虑到无所不在的寄生虫,和担心其导致的畸形,所以西凉茉想了想,还是放弃了用桃花鱼做刺身的念头,老老实实地吃百里青从京城运来的名厨调理的各种桃花鱼菜肴。

只是今日,她在亭子里用餐的时候,却有了个不速之客。

“食尸者的女王。”隼刹那种听着颇为标准,却还是不可避免地带着一种古怪的异国腔调的中原声音响起。

西凉茉微微颦眉,看向来人,随后淡漠地道:“哦,原来是隼刹可汗,真是巧啊,竟然在这里看到你,这真是让人食之无味的巧遇。”

西凉茉毫不客气的讥讽并没有让隼刹有什么太多的不悦。

他看了一眼西凉茉,淡淡地道:“您知道几天之前,阿克兰的主人跟我提到了一件事。”

“是么,我并不知道。”西凉茉漫不经心地品了一口血燕炖冰的糖。

其实她当然知道隼刹说的是什么,百里青已经提出来了当初她的那些建议。

只是,她并不知道百里青到底是怎么跟隼刹说的,因为这个事儿不那么简单,她现在又怀上了小小九,所以更没兴趣折腾到这些乱七八糟的事儿里。

但是想也知道按照百里青的那种性子,必定给了些相当苛刻的条件。

隼刹看向西凉茉,目光幽沉地微微一笑:“我和哈苏商量过了,我们决定答应阿克兰的主人的条件,他说的没有错,我能活着回到赫赫,已经是死大神给予的恩典。”

西凉茉闻言,瞥了隼刹一眼,她可不相信贪婪的豺狼会有一天变成温顺的绵羊,竟然会说出这样谦卑的话语。

她挑了下眉,淡淡地道:“是么,既然您能够有这样的认识,那是最好。”

隼刹看着西凉茉,复又继续微笑道:“嗯,只是对于我的王妃的人选,我想自己决定,不知可否?”

西凉茉眯起眸子,盯着隼刹片刻,方才道:“赫赫的王妃,自然是尊贵的,只是您想要的人,我们都会尽力搭线,但是我们没有强迫别人的嗜好,如果对方不愿意,那么……。”

隼刹忽然道:“我只是提出我的愿望,您觉得我做出的让步,都无法换来那么一个美人么?”

西凉茉沉吟了片刻,看着他那双闪动着诡谲金色光芒的兽瞳道:“好,你先说,你想要谁。”

隼刹的目光在西凉茉美丽清艳的脸孔上长久的停留,停留到白珍和白蕊都忍不住怒目而视的时候,忽然落在白珍的娃娃脸上,目光既冰凉又灼热:“我想要您身边的这位美丽而勇敢的侍女——白珍。”

——老子是元首和阿文惊天动地的呆瓜爱情分界线,请允许老子吐一下——

四月已经即将结束,五月初临,所有人都换上了轻薄精巧的夏装。

因为桃花鱼汛已经结束了,再加上这里又成了锦衣卫和司礼监这群让人闻风丧胆的煞星大营,所以附近村落的人虽然没有被赶走,但是本来就是二三十户人家的小村子在领了恩赏金后,都一户户地悄无声息地搬到了镇上去住。

锦衣卫和司礼监的人看在眼里,也只是冷眼看着,并没有阻止,对于他们而言,这群平民离开,其实是个好事。

虽然似乎方圆五十里无人烟,似有点那么不方便,但是好处就是所有的布防都很方便!

自家主子的安全能得到最好的保障。

但是随之而来的就是,一些小针线活计就多了起来,因为百里青虽然命人从千岁府送了些宫女过来,但是由于这里毕竟不是京城,虽然千岁爷已经让人准备了不少东西运送过来,但是绣娘、织机什么的总不能全部搬来这个小村。

所以,现在白蕊和白珍两个女官就成了领头管事的大姑姑。

灯火幽幽,晃动开一室的温馨,

针线密密缝,绣下万缕情。

“啊……。”一声轻呼响起。

“怎么了?”白蕊放下手里绣着的小娃娃的肚兜,看向身边的白珍,见她纤细雪白的手指上冒了颗血珠,不由颦眉:“你怎么这么不小心呢,这又扎了手。”

她立刻取了些药粉过来要给白珍上:“你瞅瞅,这些时日,你都被扎了几次了,莫不是要把你的手指头扎成筛子么?”

白珍笑了笑:“什么呢,也不过是大半月里的第三次罢了。”

白蕊抬起眸子看了她一眼:“你也知道是第三次了,若你是个刚刚进宫的小丫头,我不会觉得有任何问题,如果你是个农妇,我也不会觉得有任何问题,但你是白珍,尚宫六局里的白司制,二品女官。”

白珍沉默了一会,放下了手里的东西,然后看向窗外那一轮圆月,轻叹了一声:“白蕊,你说咱们跟着郡主有多少年了,如今小主子都快要出来了。”

白蕊对于她忽然换了话题没有任何奇怪,只是淡淡地道:“你忘了,我跟这大小姐是自幼开始,只是那时候是白梅姐姐是大小姐身边最信任的人,我素来是个心里藏不住话的,又没有白梅姐姐细心、聪敏和急智,年纪又还要小些,所以也只是个在一边打下手的小丫头,那时候如果不是白梅姐姐去了,其实没两天我就要被调去四小姐那里了,四小姐那里死个把丫头,都是些寻常事儿,所以,算起来,我已经跟在大小姐身边十几年了。”

她顿了顿,复又轻叹了一声:“总说起来,白驹过隙,想想,原来咱们都到了这个年纪了,那时候初进宫,还跟着其他人仰望那些尚宫局里的姑姑,总觉得她们一举一动都那么极尽典雅,做事极有威严,却不想原来咱们这么快也被人叫姑姑了。”

白珍垂下睫羽轻声道:“是啊,我还记得我们四个被白嬷嬷选到郡主身边来的时候的样子。”

那时候白珠还没有死,魅晶还是叫白晶,手腕也没有断,年龄最小,却老成又可爱,年纪最大的白玉总是在悉心地照顾着她们。

如今白珠坟头上的青草都已经三丈长乐,而魅晶沉默寡言,经常看不到她,很多时候,看起来都像一个影子,就像那些魅部的杀神一样,白玉已经离开,下落不明……

白蕊把手搁在她的肩头,怅然道:“这些年,生生死死,颠沛流离,咱们都已经不是当年还在国公府邸里不谙世事,只是去做些包打听,勾心斗角的小丫头了,但是,有人走,有人留,咱们到底活下来了不是?”

不知道为什么,白珍的眼眶忽然间就湿润了起来,有些泛红,怅然轻叹:“是啊,起码咱们都能活得好好的,而且到底都算是有点儿身份的人了。”

谁能想到当年那些从流亡的罪人里头选出来的几个小丫头,无父无母,如果不被白嬷嬷选中,她们大约也就是在边关努力地做劳役,然后运气好的找了个粗鲁的士兵嫁了,运气不好就进了娼营里,跟白玉姐姐的娘亲一样,一双玉臂千人枕,半点朱唇万人尝。

“所以,你不要再忧心了,咱们跟了个好主子,郡主已经拒绝了隼刹了,想来也不会有什么事儿的。”白蕊忽然伸手抓住了白珍的肩膀,目光坚定地道。

白珍看向白蕊,有点发怔,然后忽然弯着唇角笑了笑:“嗯,你说了那么多,其实想要说的就是这个吧。”

白蕊看着白珍并无异常的模样,轻轻松了一口气,嗔道:“还不是你这个丫头总是神不守舍的,如果不是因为这件事儿,我还真想不出来有什么事儿能让你神不守舍,只是你要相信郡主才是,这么些年,她和曾用我们去挡在前头?”

说来惭愧,除了魅晶,她们几个虽然有武艺,但是却总是不如魅晶经过专门脱胎换骨训练的,每逢大事,也只能随波逐流,勉强支撑,没了大小姐,只怕她们几个早就……还是这些年才锻炼出来,独当一面。

但是,西凉茉在她们们的心里依旧是那种让人可以依靠和仰望与追随的存在。

白珍沉默了一会,圆圆的脸儿上露出个酒窝来,笑道:“嗯,我相信的。”

白蕊其实不太明白白珍到底在忧虑什么,西凉茉是绝对不会让自己的亲信去做和亲的牺牲品的,何况还是赫赫那种可怕的国家。

但是明显她觉得白珍回答话的时候心不在焉,然后白蕊想了想又道:“那不如这样吧,我看着白起很是中意你,好歹也是知根知底的,我瞅着你也不讨厌他,要不也不能总和他玩闹了,不若就禀明了大小姐,反正这事儿大小姐心里早就有底的,咱们在这儿就把喜事儿给办了吧,说到底咱们也是一把年纪了。”

她们都已经快二十了,在这个年龄没当娘的本来就是个稀罕事,何况还是没有成婚的女子呢?

看着那些十三四岁的小丫头们,她们都忍不住感慨自己老了。

而且隼刹毕竟还是一个可汗,若是到时候他将这个要求正式在回京以后提出来,只怕就麻烦不少了,毕竟一国之主愿意娶一个婢女已经是很不可思议了,充分展现出他愿意为臣子的诚意,以换取千岁爷对他的支持。

千岁爷连这个都不答应,只怕会惹来朝中非议,虽然爷是个极为强权的人,但是整个朝野却不是一个人能支撑得起来的。

恐怕连自己一方的人都会有所以论。

但是如果白珍已经成婚嫁人了,那就另当别论了。

白珍瞬间涨红了脸,有些羞恼地看着白蕊:“你说什么……什么乱七八糟的呢!”

白蕊看着她,仿佛有些惊讶的样子:“怎么难不成你不喜欢白起,那我怎么瞅着你和他……。”

白珍看她还要捉弄自己,顿时伸手上去就要捂她的嘴:“好了,好了,我知道你这小蹄子自己想着要嫁人了,还嘴儿硬不肯嫁,如今倒是消遣起我来了,真真儿嘴上该被缝一针才是!”

白蕊也笑骂着躲:“怎么着,如今人人都看在眼里的事儿,你倒是害臊起来了,且不知道谁去年雪地里跌了一跤,直跌到了人身上去,难不成你真真个不喜欢白起,喜欢那个吃人的魔头不成!”

白珍急了,待还要开口骂,却不想一道声音鬼似的冷不丁地从她身后冒出来:“谁不喜欢我,喜欢吃人的魔头?”

二女齐齐僵在当场,调脸看过去,不知道什么时候窗棂上蹲了个人,正笑眯眯地瞅着她们两个。

说曹操,曹操到。

白蕊似笑非笑地看了一眼白珍,随后道:“哎呀,瞧着这天气渐热,我却变笨了,还没有去把今儿的燕窝给郡主送去。”

说罢,白蕊起了身,扭动就出了门。

动作快得白珍都还没有来得及说什么,只能傻乎乎地瞪着白蕊扬长而去之后关上的大门。

“怎么了,你很怕我么?”白起略带着清脆的声音忽然在白珍耳边响起,有一种玩世不恭的味道。

那种热乎乎的气息喷在白珍的耳边,顿时吓得白珍下意识地就往后噌噌地倒坐几步,她有点饱受惊吓地样子瞪着面前出现的那张放大的娃娃脸:“你……你……怎么突然下来了!”

但是明显,白起没有体会她忐忑的心情,又继续逼近她坐过去,很认真打量她以下,然后道:“白珍,其实我觉得咱们俩算是王八配绿豆,挺配的,你干嘛总是三番两次拒绝我,如果你不拒绝我,怎么会被那头狼盯上?”

白起说这话的时候一本正经,但是不正经的是——

他是鼻子贴着她的鼻子,几乎嘴也要贴上她的嘴说的,那种男子的热乎乎的,潮湿的气息几乎就喷在她的唇间,让白珍心跳如鼓间有种错觉,他是在一边吻她一边说话。

“你……你……你……走开……。”白珍面红耳赤,她到底是个黄花大闺女,哪里能经得起这样赤裸裸的勾搭?

白起却还是那种一本正经的模样,甚至两只手都搁在了她肩头,直直地看进她眼底,仿佛要看进她的灵魂似地:“你到底喜欢我么,白珍,我很喜欢你,所以,如果你没意见,那么,我就去向小小姐求了你来!”

白珍的手搁在他的胸前,试图隔开彼此一点距离,但是那么近地看着他炽热又认真的眼神,近的几乎能看见自己的模样,而鼻息间都是他身上好闻的青草的味道,让白珍有点恍惚,这是个带着旷野气息的男子,他虽然长着清秀的脸庞,但是自己手下感觉到隔着衣衫隆起的结实的肌肉告诉她,他是个男人。

有那么一瞬间,她觉得自己就要答应他了。

但是……

白珍把手搁在他的胸口忽然向前一推,她迅速地站了起来,平复了下自己急促的心跳,然后转过背对着白起,一咬牙,轻声道:“白起,你回去吧,这事儿,我会好好想想的,总之……在一切都没有定论之前,你不要再这么明目张胆地来找我了。”

白起一愣,这话里怎么听着都有种划清界限的意思?

可是,不对啊,之前两人在一起的时候,白珍虽然总是恼羞成怒地嗔怪他的恶作剧和撩拨,但是他明明就能看到她眼底的那些羞涩的闪动的光芒!

直觉告诉他,白珍对他是有意思的!

“白珍,你为什么忽然变了。”他乎地站了起来,抓住白珍的手,想让她面对自己:“难不成你喜欢那头吃人的狼!”

白珍心烦意乱的时候的,陡然听见这么一句,心中不知道为何,愈发的气结,忽然猛地一甩手:“你走吧,我喜欢谁和你有什么关系!”

白起看着自己空落落的手,眼神里都是受伤与恼火,随后一转身就跃出了窗外,冷声道:“好,随便你,你要喜欢去做那野蛮王族人人共享的王妃,也都是你的事儿!”

感觉身后已经没了人,白珍方才慢慢地转过身来,看着空无一人的房间,还有那洞开的窗子,她忽然间鼻尖一酸,有泪珠儿就这么滚落下来。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伤了白起,他临去时,眼里受伤的神色让她心中酸痛难当,可是……

可是……

白珍咬了咬唇,走出房门外,深深地呼吸了一口夜晚带着湿润水气的空气,然后坐在长廊边上,愣愣地看着长廊外那一坛幽幽碧水,倒映着天上一轮明媚的弯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是白蕊一直都没有回来,大约是为了留一个空间给她和白起,所以去了魅七那里,他们已经订了婚,好事将近,所以大家伙对于这两个小情人的事儿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不知道魅七好容易才抱得美人归,没人会愿意对这种看似‘有伤风化’的事儿多嘴。

所以白珍只是静静坐着,让水雾渐渐染了自己的发鬓、睫羽一层细细的雾气,整个人仿佛雾气做的人儿似的,朝霞之前就会蒸发掉。

但是,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直接在她的面容上一抹,将那些水雾全然拂去。

但那种常年握兵器而导致的粗粝也刮疼了白珍的脸,很显然,对方并不经常做这种事儿,动作也有些笨拙。

“你……!”白珍陡然惊醒一般,抬头看向那站在自己身边不知道多久的高大身影。

那在银色月光下显出一种雾气一般飘渺的栗色长发,和那一双冰冷的如野兽的瞳子一般的金色的眼瞳都让白珍受到了不小的惊吓。

隼刹!

但是跟在西凉茉身边多年,即使没有完全得到西凉茉那种喜怒不惊于色的真传,她还是很快地让自己镇定下去,面对这个她最不想看见的男人,或者说——野兽。

“隼刹可汗,怎么会深夜还在这里,莫不是心情不好,出来散心,既然如此,白珍就告退了。”白珍说罢,起身就想要离开。

但是明显,对方并不打算让她走,一只手按在她的肩头,将她强行按了回去,随后他也坐了下来。

“你很怕我么?”

白珍看着面前这张其实算得上很有野性美的深邃沙漠美男的脸,有点想要抓狂的感觉:“……。”

今儿男人们都发羊角风么,一个个来了就问这个问题,什么叫她怕啊!

好吧,好吧,她算是怕了他们了!

白珍看着隼刹冷淡地开了口:“说实话,我怕的是您的漂亮的金色眼睛下隐藏的那些东西,我自认没有郡主的美丽与智计,所以也很有自知之明,不会让您这般身份的人朝思暮想,所以,我能够想到的是,您这般的人对我忽然这么感兴趣,甚至降尊纡贵地要娶我,只有一个原因。”

隼刹的金眸锁住了白珍,微微挑眉:“哦,什么原因?”

白珍淡淡地道:“报复!”

因为上一次,她狠狠地捉弄和羞辱了他身为一国之主的尊严,并亲手抓住了他,导致他所有的计划都失败,不得不狼狈向郡主和千岁爷求饶和谈,所以他才想要报复自己,这是唯一能让她想起来的原因。

否则,她真想不起这个狼子野心的男人,会出于什么原因想要娶她这个不起眼的小小婢女。

毕竟,他对郡主若有若无的企图心,她们可都是看在眼里,又或者因为得不到郡主,所以退而求其次?

不管是什么原因,白珍认为面前这头食人狼没安好心。

隼刹看着白珍,金色的眸子有一种琥珀一样的感觉,他忽然弯起唇角轻笑起来:“是么,你为什么不认为是因为我在上一次交手之中看到了你的智慧与勇气呢,说不定正是因为这种智慧与勇气而让我折服!”

白珍闻言,盯着他片刻,忽然“扑哧”笑了起来。

“怎么,有那么好笑么?”隼刹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这些年的经历,还是因为在中原呆久了的缘故,没有了当初在沙漠里的那种急躁,多了一分耐心,看着白珍笑起来,他也微笑着问。

白珍嘲弄又轻蔑地道:“隼刹可汗,您说的笑话,一点都不好笑,您是一个政客,白珍在宫里的时间也不短了,中原政客里头说起这些甜言蜜语,可比您要强多了,您说这些,不觉得非常可笑么,倒是不如直接说出你的目的。”

隼刹盯着白珍的眼神渐渐变化起来,那种诡异又尖利的眼神,让白珍陡然感觉到一股寒气,隼刹微笑道:“您真是个毫不虚伪的人,和大部分的中原女人不一样,既然这样,我也不妨直说。”

他顿了顿,忽然伸手抬起白珍的脸,俊酷深邃的面容带着一种王族特有的傲慢:“你的主子需要一个同盟,而我需要他们的承认,并且不给予我敌人帮助,而结盟的时候,需要一点证明——一个王妃,我不喜欢那些娇软的哭哭啼啼的中原女人,而你看起来足够强悍,看起来似能承受沙漠的风沙,并且生下不错的继承人,那就够了。”

白珍有点愣愣地瞪着隼刹,同时脑子里飞速地旋转,这头狼说的是真的么?

还是七分真话,三分假话?

她一下子亦无从分辨,只是……

这种被他当成仿佛交易物的感觉,不会让她觉得非常不悦。

“啪!”白珍毫不客气地身后排掉了隼刹的手,冷冰冰地道:“是么,那我还要谢谢您的抬举了,只是我想没有一个女人愿意成为自己夫君的盘中餐,更没有一个正常的中原女子觉得身边躺着一个食人魔,还能安然入睡,所以,我拒绝你的提议,我想,郡主已经早在数日前就拒绝你了。”

在西凉茉看来,这个和亲人选可以甄选,以自愿为主,反正赫赫人不看重女子贞洁与否,能生下和养活一个强壮的后代才是最重要的,所以重金之下,必有‘勇女’。

只要不蠢,也不是她身边的人,她才无所谓谁去和亲。,所以当场,她就毫不犹豫地拒绝了隼刹的提议。

“是么,那么为什么你一开始要拒绝你的小情人娶你的要求呢?”隼刹似笑非笑地用那种有一种诡异气息金色眼瞳盯着白珍。

白珍一僵,随后转眼,狠狠地瞪着面前的男人。

这才发现,他的深邃凌厉的眉眼之间今儿看起来多一分柔和,是因为他眉梢眼角还有那一头长长地栗色长发都笼了一层细细的露水。

这厮分明在这里站了很久了,也许久到足够看见白起从她这里离开时发生的一切!

白珍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气恼地瞪着他:“隼刹可汗,您不觉得偷听和偷窥都是一件非常有失您身份的事情么!”

隼刹薄唇勾起一丝微笑:“不觉得。”

白珍:“——!”

“还有。”隼刹看向湖水里的一轮明月,淡淡地道:“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没有吃过人,因为我的母亲是被我的叔叔吃掉的,所以在我五岁那年看到我的叔叔端着我母亲的肉要求我吃下去的时候,我就发过誓,我不碰人肉,这一点你可以放心。”

白珍一呆,她完全没有想过隼刹会突然冒出这一句完全震撼她的话语。

人肉……他的母亲居然是被他的叔叔吃掉的?

肉还被端到了一个孩子的面前?

唔!

白珍觉得自己的胃部一阵翻滚,脸色发白。

隼刹看见白珍的脸色,似乎以为她并不相信,随后颦起剑眉讥诮地道:“我们大漠人信奉死神,所以不像你们中原人爱说谎,我说了我没有吃过人肉,以后也不会吃那种玩意儿,就不会吃!”

白珍看着隼刹,有点发懵,这个男人居然轻描淡写地就说出了自己母亲被吃掉的事情,还被逼吃母亲的肉——这难道不是大小姐说的封神演义里头的故事么?

这个……这个实在让她有点接受不了。

“但是……但是你被我捆起来的时候,明明威胁过要吃掉我的!”白珍有点呆怔地道。

隼刹金色的眸子落在白珍的脸上,随后露出个诡异的笑容,然后在白珍毛骨悚然想要后退的过程中,忽然伸出一只手扣住她的后脑,然后直接又霸道地啃上了白珍的嘴唇。

“唔——!”白珍梭然瞪大了眼,脑子里一片空白!做……做什么!

这个吻略嫌粗暴,或者说根本就是一个掠夺者的吻,舌尖粗暴地闯进她的牙关,毫不客气地在她嘴里扫荡了一番,然后再恶狠狠地把她口中的柔嫩又啃又咬,带着沙漠的粗粝张狂的气息,那种感觉,几乎让白珍以为自己会被隼刹给——吃掉!

就在白珍还没有反应过来之时,隼刹又忽然松开了手!

白珍整个人都傻了,只觉得自己的唇又肿又麻,简直跟不是自己似的。

“吃人呢,有很多种含义,我会比较喜欢这一种。”

“啪!”白珍毫不客气地一巴掌甩在隼刹的脸上,铁青着脸咬牙切齿地道:“我比较喜欢吃锅贴人肉,你这个无耻的登徒子!”

沙漠里头羊出来的男人都是这样的吗?

粗鲁的,完全不知道礼义廉耻为何物,白起喜欢干这种事儿,这头狼也喜欢干这种事!

白珍说完就起身要跑,随后却被隼刹一把拉住了手腕。

“你干嘛!”白珍恶狠狠地看着他,手腕一抖,一把弯刀毫不客气地架在了隼刹的脖子上!

隼刹却脸色都没改,金色的眸子似笑非笑地睨着白珍,顺带舔了舔嘴唇:“啧,小辣椒,我说了你合适在沙漠里头呆着,我会等着你来求我。”

他甚至深出舌尖舔了下白珍架在他脖子上的刀。

那种动作,简直让白珍瞬间脸儿涨得通红,这个男人意有所指动作,让她瞬间想起他方才强吻她的那一刻。

白珍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羞的,只是浑身颤抖地,一甩手,拿了刀子就进了房间,顺便恶狠狠地关上了大门。

她这辈子都不想和这个厚脸皮的狼呆在一起!

隼刹看着她甩上的门,也不恼,金色的眸子里浮现出一抹讥诮的目光,低声轻嗤:“口是心非的中原人。”

——老子是是芳郎最爱anxixia,anxixia看到coser的样片边上班边流鼻血的分界线——

那一头丫头们春心萌动,这一头,主子们自然也不惶多让地……恪守孔孟之道。

西凉茉盘腿坐在床上,面无表情地看着那坐在软榻之上,手里捧着一本奏折的百里青,她起码盯着他有半个时辰了。

“你为什么还不睡觉?”终于,西凉茉忍无可忍地道。

百里青头都没抬,只淡淡地道:“你先睡吧,睡晚了对孩子不好。”

西凉茉恼了:“孩子、孩子,你是当我不知道你已经在软榻上睡了好几天了!”

这个家伙是打算要和她分床么!

百里青偏过脸,终于肯赏西凉茉一个正眼,朝西凉茉挑了下眉:“乖丫头,不要任性,为师在看奏折。”

这个时候又开始搬出师傅的架子了么?

西凉茉冷笑:“是吗,可是你的奏折拿反了!”

百里青拿奏折的手一顿,随后将手里拿反的奏折放下,然后换了另外一本奏折,又低头慢条斯理地看起来:“现在是正的了。”

西凉茉有点好笑,又有点气馁,然后干脆自己爬下床,走到百里青身边,坐下之后,软软地道:“阿九,日头不早了,熬夜有害身心,不若早早同寝。”

她最近不知道怎么回事,特别没有安全感,坏了小娃儿之后,又变得敏感起来,若是百里青不在她身边睡,她就会半夜惊醒。

一开始,她以为只是巧合,后来发现屡试不爽。

于是只好硬拖着百里青一同歇息。

但是奈何百里青却不甚愿意和她同寝。

百里青没有搭理她,只是摸了摸她的脑袋,一听就是很敷衍的声音:“乖,先去睡,我晚点儿就来。”

来个屁,昨夜就是这样,她醒来,他就不见了,跑软榻上去了!

西凉茉气恼,一把扯下他的奏折:“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百里青终于没有奏折可以挡在她的前面,最终还是轻叹了一声:“你知道为什么的,为师是怕伤了你。”

随后,他忽然将西凉茉给抱到他的腿上坐着,让她亲身体验一下自己的感觉。

西凉茉刚跨坐上去,立刻就感觉到,呃,不对劲,某人明显有反应了,这种感觉让西凉茉瞬就涨红了脸,而且,她发现自己悲剧了……

唔,这种恣意的又邪恶的小挑逗,往日里最多让她脸红,但是今日,她却觉得自己——呃……

算了,头三个月,确实不能房事,她忍!

西凉茉起身就手脚并用地打算爬下百里青的身子。

但是这一回百里青却一把按住她,似笑非笑地低头凑近她道:“怎么,体会到为师的心情了?”

另外一只修长冰凉的手指在她脖子上慢慢地探进去,有一下,没一下地拨弄着她光洁的背脊。

撩得西凉茉一阵阵地抖,怀孕的时候,因为雌性激素的分泌,所以她变得比原来要敏感。

“嗯!”西凉茉点头如捣蒜,这个千年老妖本来就爱记仇,喜欢让她亲身体验什么叫‘爽得死去活来’,虽然她现在肚子里有小小狐狸,但是为了保险起见,她还是不要去撩拨他好了。

百里青难得大发慈悲地决定放过她,便顺手将她抱上床,然后温声道:“你先歇着,一会我处理完公事一定过来陪你。”

“不睡软榻!”西凉茉还是看着他坚持道。

百里青顿了顿,有些无奈地揉揉她的头发:“嗯,不睡。”

看样子,刚才他是白恐吓她了。

西凉茉方才心满意足地拉被子,临睡前忽然想起什么事儿:“对了,隼刹那个家伙的王妃,你想个法子处理一下罢,我绝不会让白珍再离开我身边的,额,到时再寻个时机,将她和白起的婚事办一办,唔,还有白蕊的……。”

听着西凉茉在那嘟哝,百里青眸子里闪过一丝幽光,想起了方才接到的秘奏,心中轻笑,有些事儿,还真不是人力所能阻的,需顺天而为。

------题外话------

好吧,这个分界线各种无下限……都是俺的错

第四十一章 谁人心难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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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转眼就到了五月底。

夏日的阳光也渐渐炽烈起来,泾水边的山野里开遍了夏花,清风一吹,便有山野花香带着水汽香便整个乾坤楼。

西凉茉在这里的日子过得极为惬意,几乎可以说她转生之后这辈子过得最惬意的时光了,没有争斗,没有虚与委蛇,百里青和周云生连鬼卫的事情都不让她操心了,没有殚精竭虑地考虑种种,西凉茉短短一个月时间,便觉得自己胖了不少,原本有些偏瘦的身条变得丰腴起来,眉目之间那种隐藏属于权谋者特质的冷厉淡漠愈发的浅淡了,如今都是柔和温美之色。

再加上她素来嫌弃头发重重地压着脖子,便懒得束发,总是让一头长发垂落在身后,只简单地拿一只白玉环在身后束着,一身浅色轻罗宽袖衣衫,眉目间多用浅淡自制的花粉胭脂,多了几分慵懒闲适之美,有一种落花随流水,白云绕高山的淡漠轻灵,愈发显得的迷人。

周云生静静地看着斜斜倚在水边软榻上的女子,她半倾着脸,静静地看着手中的书册,清晨浅白的阳光透过树叶落在她白皙的面容之上,黑色扇子一样的睫羽半合着,落下浅淡的阴影,愈发地显得她皮肤有一种顶尖儿的瓷器一样的细腻光泽。

她柔软的浅青色的软烟罗的袍子垂到了竹制地面上,嫌着天热,所以便踢掉了鞋袜,露出一双雪白,形状漂亮的天足,一只搁在长榻上,一只懒洋洋地踩在竹地面上。

暗黄熏制过的竹子愈发地衬托出她足尖青嫩细腻。

原本这样偏男性的粗鲁的动作,如今由面前的女子做出来却只显出一种洒脱闲适之美,仿佛她天生便该是这样洒脱闲适的姿态。

周云生的目光定在她的纤足上片刻,然后静静地移开。

他不知道她那张大家闺秀、名门嫡女的端丽静美面容与姿态下,怎么会有一颗如此离经叛道的心。

他听过她所有的传闻,早年间的不得宠,默默无闻,后来仿佛换了个人一般,高姿态地救驾先帝,册封郡主,成为上京风头最劲的淑媛,再以先帝和蓝翎夫人的私生女的身份到获得先帝异乎寻常的宠爱,然后嫁给了德小王爷,此后与德王府决裂,和离,此后德王府倒台,她再嫁给了九千岁,只身奔赴死亡之海,寻回属于蓝家的他们——鬼军,先帝神秘的驾崩,九千岁彻底掌控天朝上下,直到现在……

她的每一次转身,隐晦地都都掀起腥风血雨,那张清美安静面容和清瘦的身躯下面,掩盖着超乎男子的坚毅、冷酷、野心,和属于女子的狡猾与残忍。

她完全不像属于这时代女子所拥有的品质,让他想起前朝那位传奇神秘的女武帝,只是她更隐蔽,潜藏在九千岁无所不在的铁血统治之下,九千岁吸引了大部分人的目光,以至于让大部分的人都有意无意地忽略了她的离经叛道,甚至她亲控鬼卫到现在,大臣们也以为她不过是个‘傀儡’替代九千岁掌控一部分兵力而已,所以不似前朝女武帝那般阻力重重,艰辛万分。

一番番行事,刚柔并济,雷霆雨露皆齐备,足见其心机之深,野心之大。

这样的女子,应该让所有的男人心生畏惧,敬而远之,或者——杀之。

但是偏生她却待下以诚,亦自有一份天真爽快的性情,自初见起,她一颦一笑,一举一动,却都如笔,悄无声息地便在他的心中无人之处,镌刻下深深画痕。

她是他的主子,是他侍奉效忠的人,所以他便只在一边静静观望,做她的手中笔墨,袖中刀剑,看她一路腥风血雨,杀伐谋略,谈笑间,强敌灰飞烟灭,看她与那个可怕的男人齐飞共舞,并肩而行,直到看到如今……

她有了那个人的孩子,眉目如水,柔意温醇。

他总该觉得只是平静望去,见她安好,便可心安,却不知,为何依然有隐隐之痛。

“云生,你看这里……。”蒙蒙之间,忽有女子轻柔凉薄的声音响起,让周云生一顿,随后慢慢抬头看着她笑了笑:“嗯。”

西凉茉看着面前修挺秀逸,面容深邃的男子碧蓝的眸子里有一种雾气一样的东西,静静地看着自己,那雾气里有一种浅浅的意味不明的黯淡,她顿了顿,随后面色如常地微笑道:“这志怪里倒是有不少东西,看着像是沙海某些王族之墓的描写,不知道你们以前在那边有没有过类似的研究或者掘出过什么墓地?”

说着,她又垂下脸,看着手里的书卷。

周云生看着她微微一笑,亦道:“曾经是有挖出过精绝国的王族墓地,但是这志怪里的东西也不过是说书人或者写书人从外头听来的东西东拼西凑起来的,做不得真。”

西凉茉闻言,也只闲适地笑笑:“没有关系,我知道做不得真,只是随口问问罢了。”

不过随后,她又有些兴致勃勃地道:“果真有《三藏游记》里的精绝古国么?”

周云生有些失笑:“自然是有的,还有许多小小姐都不曾听过的古怪国家,或者说那应该叫部落,但是千岁爷说了,让您不要太费脑筋,易伤身。”

西凉茉不以为意地道:“哪里又什么易伤身的,又不是什么行军布阵,勾心斗角的政务。”

说罢,便要周云生给她讲些当年鬼军在沙海之中盗墓探险之事,毕竟对于她而言,这种事儿就算上辈子看了不少小说,也没有今生听着过来人实打实地给她讲故事来得有意思。

周云生想了想,便简单说了一些,但是一个故事没说完,便听见有淡漠幽凉的声音响起:“不要给这个任性的丫头说这些东西,都是神神鬼鬼,血腥杀戮的,若是吓着了孩子怎么办?”

周云生立刻起身,从容地在百里青面前行了个礼:“千岁爷。”

“嗯。”百里青微微颔首,算作还礼,随后目光落在西凉茉身上,最后定在她一双没穿鞋袜的天足上,眸光幽沉,似笑非笑地道:“怎么了,你是忘了罗斯交代过孕期不能随便受凉么?”

西凉茉摇了摇扇子,嗤之以鼻:“阿九,你瞅着这都几月了,人说有娃儿了,就跟揣着火炉差不多,你还让我包成粽子么!”

百里青淡淡地挑眉道:“你倒是个会找借口的。”

随后,他弯腰毫不客气地伸手就把西凉茉抱了起来。

西凉茉一惊,随后拿书拍了拍他,轻嗔:“做什么呢,云生还在这里,我又不是不能走了。”

“你不喜欢穿鞋,那么我就抱着你走了。”百里青凉薄地一笑,随后看了一眼周云生,轻描淡写地道:“本座认为云生不会介意的。”

他明显只是随口客气一下,骨子里的本性还是依旧霸道的,甚至根本没看周云生的反应,自一脸寻常地抱着西凉茉转身就往回走。

西凉茉有些抱歉地朝周云生笑笑,随后低声嗤道:“你以为谁都跟你脸皮一样厚么?”

周云生看着百里青抱着西凉茉一路慢慢远去,也不知道他低头回了一句西凉茉什么,便见西凉茉白皙的俏脸染上一抹绯红,随后拍了他一下。

百里青低低地笑了起来,长长地华美的浅紫色的袍裾在他身后慢慢拖曳,一路树上不知名的夏花坠落下来,似乎染得他和她一身芬芳,亦形成一种外人无法靠近,无法踏入的奇异氛围。

周韵云静静地站在长廊的这一头,一路看着他们慢慢远去,心中轻叹,有些人注定,只能让他静静地望着她的背影,一生一世。

心漪起于幽微之风归附于平静之尘埃。

……

不管西凉茉觉得泾川这里有多么舒适,有多么闲逸,多么的世外桃源,乐不思蜀,但是百里青始终还是回到上京那个众生迷乱,纸醉金迷的权力中心的。

而她自然是也少不得要跟着一同走的。

毕竟,她已经在这里呆了一个半月,超出了最初呆在上京时间的设定了。

“唉……。”西凉茉恋恋不舍地上了船,再瞅着那乾坤阁一路远去,心中不免郁闷,这山野花香怕是许久之后才能闻到了。

百里青瞅着她这模样,有点好笑,这丫头真是越怀孕,就越多愁善感了。

随后西凉茉在中午小憩一觉起来之后,就发现自己船舱里多了两只插满不知名山花的水胆瓶子,看着那姹紫嫣红上还有点点剔透的露珠,西凉茉唇角忍不住微微弯起。

白蕊在一边看着,笑嘻嘻地道:“这可是爷专门去让人采来的,如果不是周大人说大小姐有孕了不能闻太浓郁的花香,爷原本打算在船上都放上这些花呢。”

随后她又比了比手里的食盒:“瞧,这还有爷亲自下厨做的几样小菜,定叫大小姐吃的舒舒服服的。”

西凉茉瞥了她一眼,没说什么,心情却好了很多。

唔,千年老妖恶起来叫人胆寒,但若是想要哄人高兴地时候,手段倒是贴心贴肺的。

行船了一日,到底还是到了上京。

西凉茉身怀有孕,还没过三个月,所以只能坐着八人小轿一路抬回千岁府。

她刚刚在前院下了轿子,一道白鸟似的身影一下子就冲着她飞奔过来:“翎姐姐!”

但是那道人影还没靠近西凉茉,就被人拎住了领子。

“洛小子,你悠着点儿!”一道苍老而古怪的声音在百里洛身后响起。

西凉茉望去,一个面熟的做西狄人打扮的干瘦老头儿正一手拎着不断挣扎的百里洛,一边目光灼灼地看过来,西凉茉在第一时间就认出了——这不是那弄晕她的古怪老头又是谁?

老头儿在触碰到她的目光之后,竟然难得不好意思地别开眼,一脸别扭傲慢的样子。

西凉茉沉默下去,她该称呼他为天魔老祖?老魔物?还是……

“老魔头,你要做甚!”

没等西凉茉想好,已经有一道冷冰冰、硬邦邦的声音已经毫不客气地替她解答了这个疑问。

高挑修长的身影也挡在了她的前面,一副死人表情地睨着天魔老祖。

天魔老祖在遭到自己宝贝孙子的如此冷遇之后,瞬间就垮了那张别扭傲慢的老脸,瞬间‘哇’地一声哭了起来:“你这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

西凉茉被他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然后满脸黑线地看着面前的老头儿一脸幽怨地瞪着自己,仿佛自己是抢了他宝贝的坏人似的模样。

随后,百里青很不耐烦地冷道:“老魔头,你吓到我的丫头了,她本来肚子里的娃儿就不老实,若是让你这么一吓,今晚她又把饭菜吐出来的话,我就把府邸里所有的剩饭剩菜全都给你塞嘴里!”

天魔老祖原本脸一跨,正要嚎啕大哭的模样,却陡然听见百里青的那句话,立刻瞬间瞪大了铜铃似的眼珠子:“你你你你你你你你你这个没良心的臭小子说什么!”

随后,他瞬间把目光钉在西凉茉仍旧平坦的肚子上,瞪着眼道:“她她她她她她她肚子里有小娃娃了?!”

对于老祖这种完全脱线的说话方式,西凉茉有点好笑,又有点无语地瞥了百里青一眼:“怎么,你没和爷爷他们说么?”

按理说老医正和血婆婆应该早知道了她怀孕的事情,怎么到现在还不知道?

百里青冷嗤一声:“我为什么要告诉他,老头和婆婆也不许告诉他!”

天魔老祖一听,眼睛里瞬间又滚下两泡泪,一脸哀怨地看着百里青,颤抖着:“你……你……你……就这么恨爷爷么,爷爷……爷爷又不是故意的,居然连我有小重孙了都不告诉我!”

百里青冷冰冰地扫了他一眼:“告诉你,好让你再把她扔掉么!”

天魔老祖,满脸褶子都皱到了一块去,凄凉地看着百里青,咬着袖子道:“呜呜呜呜……你……你怎么能这么说爷爷,你好残酷,你好无情,你太过分了!”

西凉茉:“……。”

她默默地伸手捏了把自己的大腿,让自己不要在这种悲伤的时刻因为如此雷同于上辈子琼瑶奶奶的对话而发出不合时宜的笑声。

看着百里青那种傲娇的表情,再瞅瞅天魔老祖可怜兮兮的表情,西凉茉又默默地望天,其实这就是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吧,估计阿九完全没有发现他和天魔老祖其实很像、很像……。

百里青不耐烦和天魔老祖的纠缠,只没好气地道:“走,咱们回房!”

西凉茉继续默默地跟着他进房间,同时同情地瞥了眼即使天魔老祖在那跟百里青磨叽,却还是被老祖揪住衣领的百里洛,他跟只无辜的小白猫似地不停划动四肢,却还是不能逃出‘魔爪’,只能眼巴巴,泪汪汪地看着西凉茉。

好在百里青走了几步,忽然想起自己还忘了什么,便转过身,恶狠狠地瞪了眼天魔老祖:“把洛儿给我!”

天魔老祖此刻老盯着西凉茉的肚子,又记起老医正和血婆婆的警告,却还是赶紧松了手,让百里青把百里洛一把拽过去。

百里青没好气地白了天魔老祖一眼,然后一手扯着百里洛,一手拽着西凉茉便进了房间,顺带硬邦邦地丢下一句:“把门关上,别让本座再看见闲杂人等出没!”

众侍卫们赶紧上前把门关上,连公公有点无奈地上前对一脸‘我被遗弃了,很伤心’的天魔老祖恭敬地道:“老祖,您先回去吧,等着千岁爷气消了,想必不会怪罪您的。”

天魔老祖咬着袖子,可怜巴巴地皱着老脸看了连公公一眼:“是吗?”

哎哎哎,他把青儿惹毛了,青儿最像他,惹毛了就很爱记仇,要怎么嘛!

对于这个越老越离谱,越像小孩儿的老头,连公公也很有点无奈,却也只能略作指点:“这,您当初是差点弄丢了夫人,奴才想着夫人不生气了,千岁爷也不会气恼太久的。”

天魔老祖一听,略显浑浊的老眼瞬间一亮:“哦,那女娃娃喜欢什么,老头子给她弄来,她就高兴了吧!”

连公公:“这个……这个……。”

他擦了擦汗,他还真一下子想不起夫人特别喜欢什么,胭脂花粉、金银珠宝,夫人不缺,更是调制香粉的高手,似乎夫人还真没有什么特别喜欢,特别不可缺的。

连公公想了半天,最后只得敷衍道:“这……这您不妨去亲自跟在夫人身边的人打听,奴才也不晓得。”

天魔老祖笑眯眯,一脸自负地摸着山羊胡须道:“哼,那小女娃能有什么想要的,老头儿搞不来!”

只要那小丫头高兴就行了嘛,简单得很!

看着天魔老祖背着走,得意洋洋地走掉,连公公抹了把汗,摇摇头,也转身离开。

只是他并不知道,天魔老祖后来果然让西凉茉开心了,但是百里青却……一点不开心。

原因为何,此乃后话,暂且不提。

——老子是——

眼前这一头,西凉茉回来没几日,便听到了朝上,隼刹已经以正式的新赫赫可汗的身份,奉上了结盟书,愿意向天朝称臣,但是也提出了余下他的要求,其他要求暂且不议,但是出乎西凉茉的意料,其上表之中关于和亲的东西长篇大论,也不知道是哪个儒生帮他写的,其中中心意思只说了要觅一个他满意的王妃。

至于何谓‘满意的王妃’这种事情只能仁者见仁,智者见智了。

西凉茉想了想,也只让百里青简单、随意地敷衍塞责了一番,说是等到他平定了被驱逐到漠北的原来王庭之后,再议此事,只先将互市提上议程。

简单说来就是,天朝可以不插手赫赫的王权之争夺,但是胜负输赢,他们也不会插手,若是你有本事就拿下整个赫赫,一切再议。

而隼刹也没有说什么,甚至一向刁钻的哈苏也难得没有多话,因为天朝的其他条款,包括互市、技工和学者们进入赫赫,同时只要求赫赫人必须给予尊重和保护等等这些事情听起来怎么都是好事,至少比所有的赫赫贵族都要娶一个汉人妻子,孩子也有优先继承权听起来好多了。

于是朝野上下又这么紧张忙碌地过了一个多月,隼刹便要首先归国了。

听到这个消息,不管是在天朝呆得不耐烦的赫赫人还是西凉茉身边的人,都不约而同松了一口气。

白蕊拍拍胸口,双手合十做阿弥陀佛的样子出来:“唔,佛祖保佑,那可怕的赫赫人终于滚蛋了。”

这个月,她都在绞尽脑汁想怎么避免在隼刹提出来要娶白珍之后,能让白珍逃过此‘劫’。

虽然西凉茉并不将隼刹的要求放在心上,但是白蕊总觉得白珍的态度有点怪怪的,她甚至有点摸不清楚白珍到底在担忧什么。

白珍却只是淡淡地笑了笑:“嗯。”

随后,她顿了顿,又道:“起码白起不会三天两头没事,私下就去找隼刹的麻烦。”

白起私下和隼刹打过几次架了,虽然他用激将法让隼刹不得不同意这种私下的较量只局限于男人与男人之间,不扯上家国,但是白珍知道了以后,还是很担忧。

甚至为此和白起吵了好几次,但是每次除了被气得脑仁疼,就是被气哭了。

白蕊白了她一眼:“你呀,也不想想白起是为了谁!”

其实这事儿千岁爷早就知道了,只是他懒得理会,只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是只不允许他们拿这事儿去烦西凉茉。

西凉茉肚子刚刚满了三个月,眼见着慢慢就要鼓起来了,但是照旧每日晨起和用餐吐得一塌糊涂,越发地依恋百里青,如今夫妻两正烦恼到底要去哪里养胎呢。

百里青对底下人这些破事儿,不大想理会,所以直到现在西凉茉还被大伙蒙在鼓里,并不知道这事儿。

白珍冷不丁地冒出一句:“我又没让他去做这些事。”

白蕊看着白珍,有点不可思议,甚至恼火:“你……你这是什么话呀。”

白珍沉默下去,拿着手里的肚兜慢慢地绣,却并不说话。

白蕊看着她,忽然道:“你老实说,你是不是喜欢上那隼刹了!”

白珍看向白蕊,随后颦眉道:“白蕊,你在说什么啊!”

白蕊依旧不肯放弃:“那你就是喜欢白起了!”

白珍沉默下去,并没有说话。

白蕊看着白珍,有点不解:“那就是说你对白起至少是有好感的是不是,那你为什么不肯答应嫁给他,一劳永逸!”

她知道女孩儿面皮薄,尤其是白珍这样未经人事的少女,会不会是因为这个才说不出口,就像当初遇到魅七而懵懵懂懂的自己,也是慢慢地摸索着才一步步地和魅七牵手。

白珍看向窗外,圆圆的脸蛋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是淡淡地道:“白蕊,你别问了,就当作……就当作什么事儿都没有发生吧,反正那个人也要回大漠了,我也还不急着嫁人,再等三年吧。”

白蕊一愣,她不解地看着白珍:“这是为什么?你要等什么”

白珍还没有说话,忽然门就被人敲响了,因为要说些私密的话语,所以她们房里伺候着的小宫女们都被打发了去小厨房和绣房帮忙,所以白蕊就过去亲自开门。

门外站着一个小太监,白蕊看着他那青涩的面容,再不动声色地瞥过他身上那件象征着最低阶的灰色的袍子,淡淡地道:“你是什么人?来这里找谁?”

小太监有点惴惴的模样,看着她恭谨轻声道:“回姑姑,小的是替人来给白珍姑姑传一句话的。”

白蕊狐疑地看了他片刻,那锐利的目光看得小太监有点瑟瑟地低下头,正想问个仔细,却听见身后的白珍柔声道:“谁让你来传话?”

小太监看了看里头的女子,确定是自己要找的人,就轻声道:“是隼刹可汗手下的人,可汗明日启程回京,所以希望能见一见白珍姑姑。”

白蕊闻言,随后盯着小太监冷笑一声:“你去告诉他,白珍姑姑忙着成婚之事,隼刹可汗的盛情就……。”

“白蕊!”白珍忽然厉声打断了白蕊,随后在白蕊吃惊的目光下,看向小太监,淡淡地道:“你回禀可汗,就说白珍谢过可汗盛情,只是人微言轻,就不便送可汗了,请可汗一路顺风。”

随后她随手扔了几只银角子给那小太监。

小太监得了银角子,笑咪咪地点点头,然后恭恭敬敬地去了。

“白珍!”白蕊实在是不明白白珍的脑子里在想什么,瞪大了眼。

她都糊涂了,搞不明白白珍这到底对那头狼是个什么意思!

白珍复杂看了白蕊一眼,轻叹:“白蕊,你不必现在明白,也许永远都不必明白,才是最好,若是有朝一日你我都明白了我今日为何这么做,大概……。”

她望着天空,幽幽地道:“大概就是我和阿起无缘了,没有这个福分做白家的人。”

说罢,她转身进了她自己的内房。

白蕊看着她的背影,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白珍明显就是知道了白起托付了她来问个所以然,因为白珍的态度实在太过模糊,让人弄不明白她到底在想什么。

即使到现在,白蕊还是不太明白,她想了想转身出了门,绕过前廊就见着一道蓝色的人影正蹲在长廊的扶手上,用手里的不知道什么东西弹鱼池里头的鱼。

那些锦鲤本来就是人工放养,平日里谁敢弹它们一片鱼鳞,如今被那年轻人一弹一个准,全都昏头转向地浮起来。

一旁的小太监也急得满头大汗,奈何这位弹鱼的又是夫人的亲信,他劝阻了一次不成自不敢再说什么,如今远远地看见白蕊过来,宛如见了救星,立刻眼巴巴地瞅着白蕊。

白蕊见状忍不住摇摇头,过来如小太监所愿一般地开口:“白起,那些鱼是千岁爷命人从东洋引进的锦鲤,与寻常锦鲤不同,极为珍贵,你这是皮子痒痒了么?”

千岁爷对他们这些人偶尔放肆自不大理会,也是看在西凉茉的面子上,可不代表他会由着有人在自己眼皮子下头毁自己的心头好。

“她说什么了么?”一道幽幽的男音响起。

白蕊看了他一眼,迟疑了片刻:“你先下来吧。”

白起立刻翻身落地,看着白蕊,目光灼灼:“她到底是个什么意思!”

白蕊迟疑道:“我问她是不是对你有意,她没有说话,但是亦不否认……。”

白起清秀的脸上立刻闪过喜色,眉飞色舞地道:“我就知道她是个口是心非的,我即刻就去跟小小姐求了白珍来!”

说罢转身就要走,却被白蕊急急唤住:“等一下,白珍说了,她要等三年!”

白起脚步一顿,挑眉道:“什么,等三年,再等三年,她都成了老姑娘了!”

白蕊立刻一叉腰,横眉竖目:“你爱等不等!”

说罢,她转身就走。

白起立刻上前拦住,告饶道:“好姐姐诶,都是我的错,且跟我说说白珍但到底是个怎么想的,你可知道我昨日才和隼刹又打了一架!”白蕊气结,这才注意到他嘴角青紫,无奈又恼火:“你这是打算让大小姐知道了,好收拾人的么!”

可是见着白起可怜兮兮的模样,她又心软,只好叹了一声,拉着他坐下,慢慢道:“这事儿,我看有些蹊跷,但这蹊跷还是在白珍的心里……。”

白蕊和白起两人在这一头苦恼分析白珍的想法,那一头,白珍没有答应去见隼刹,但是挡不住别人上门了。

“叩、叩……!”

白珍放下手里的阵线,出了房间才发现白蕊不在房内,便上前去开门,一开门,正对上一双浅金色的琥珀瞳子,冰凉凉的视线落在她的脸上。

白珍忍耐下直接关门的欲望,看向隼刹:“可汗,这是尚宫局女官住所,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隼刹看着她,却风马牛不相干地来了一句:“这里面还有其它人么?”

白珍下意识地道:“没有。”

随后又有些后悔。

隼刹看着她,忽然勾了下唇角,露出个有点诡谲而危险的笑容:“嗯,那么,我想很适合我和你的谈话。”

说罢,他径自推了白珍一把,顺手关上门。

第四十五章 无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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隼刹看着她,忽然勾了下唇角,露出个有点诡谲而危险的笑容:“嗯,那么,我想很适合我和你的谈话。”

说罢,他径自推了白珍一把,顺手关上门。

白珍一个踉跄,转身过来才发现他竟然已经顺手关上了大门,她忽然有点儿汗毛倒竖的感觉,随后冷冰冰地看着他:“隼刹可汗,请您出去,你的行为已经是非常无礼的了!”

隼刹看着她,似笑非笑地道:“我只是想和你有个合适说话的地方,只是请人进来请你已经很不容易,不想白女官你连这点面子也不给,中原有句俗话,叫山不就我,我便就山,所以本王只好自己过来就你这尊山了。”

“隼刹可汗,您的中原文非常好,想必花了不少时间研究中原。”白珍微微退了一步,狐疑而警惕地盯着隼刹,这个男人,中原文虽然多少都带着口音,但是这个男人对中原文化的了解让她不得怀疑他的目的。

所谓狼子野心,大约就是他的最好描述。

隼刹冰凉的金眸盯着她,勾起唇角:“嗯,没有错,我花了不少时间研究此事,不过,也许你并不知道,我的母亲也是中原人。”

白珍闻言,心中冷哼,虽然她没有郡主那种看事物的深度和直切要害的本事,但是跟了这么些年,她还不至于蠢到连这种完全是借口的东西都听不出来。

因为母亲而对中原文化感兴趣,倒不如说是因为想要侵犯中原,所以才研究中原的弱点才是真的。

而且这头狼身上哪里有半点中原人温文尔雅的气息!

白珍对于隼刹那种太富侵略性的目光,实在是不喜,她冷淡地道:“是么,但愿您的母亲也曾经教导过你中原人男女授受不亲,入乡随俗,如今您私自闯入尚宫局女官寓所,已经是极不礼貌的行为,即使您是一国可汗,也请尊重我们的风俗。”

隼刹轻笑着,慢慢地朝白珍走去:“是啊,中原人的风俗习惯就是多如牛毛,让人看了极为厌烦,难道白珍女官不觉得么?”

“不觉得!”白珍毫不犹豫地道,随后下意识地退了一步,随后又觉得自己不能如此示弱,便脚尖一定,站定在那里不再后退,任由对面的男人携着狂狷而危险的气息慢慢一步步地逼近自己。

隼刹居高临下地看着只及自己肩头高的娇小女子,金眸凉冷的目光慢慢地从她额头上掠过她的鼻尖,然后停留在她粉嫩的嘴唇上。

白珍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全身每一处神经都进去警备状态,袖子里握紧了剪刀,只等着面前的人若是再敢出手轻薄,便直接要他好看。

但是隼刹也只是看着她那种紧张到面无表情的样子,轻哂了一下,然后若无其事地踱步开来,在白珍房间里慢慢地转悠:“白珍女官的房间里布置得倒是典雅,竟不似你那张脸看起来那么稚小,而且床很大。”“

隼刹的忽然转身,让白珍瞬间松懈下来,暗自轻吐出一口气,她瞥着隼刹,见他隼刹如一头头狼在巡视自己的领地一般,负手趾高气扬地在她房间里一边转悠,一边指点江山。

这里布置的不错,那里布置得不好。

她不免颦眉,这个男人来这里是为了说这些废话的么?

白珍面无表情地看着隼刹转悠:”可汗自然是品味卓绝,只是白珍跟着郡主之后,多读诗书,所以品味自然不能与您相比。“

白珍毫不掩饰她话语里的讥讽。

隼刹瞥了眼白珍,金色的眸子目光浅凉,有一种暴烈的气息,让白珍微微一惊,但是还没等她反应过来,隼刹就忽然再次站在了她的面前,居高临下,意味不明地看着她:”啧,中原的女人真是让人难以琢磨,白珍女官,你在生气么?“

白珍忍耐住想要后退离开面前这头让人心慌的狼远远的冲动,只是垂着眸子,面无表情地道:”白珍不敢,但是如果可汗您能现在就离开,白珍想来是会更高兴的。“

其实她很想说,那你为什么不滚回去找你的赫赫女人呢!

隼刹低头看着自己面前娇小而固执的女子,圆圆的脸上全是冷硬的表情,他忽然诡异地大笑了起来:”呵呵呵……。“

白珍被惊了一下,一脸莫名其妙地抬头看着隼刹,这个男人是疯了么!

隼刹却边笑边忽然身后捏住了白珍的下巴:”呵呵,白珍女官,我只是在表达你已经足够成熟能承担一个女人生儿育女的意思, 这是一种赞美!“

”放开!“白珍颦眉,她可一点都不屑于这种恶劣而居心叵测的赞美,而且这个男人的手劲实在是太大了,捏的她下巴生疼!

她试图伸手拽下他的爪子,但是效果并不那么好,而且隼刹忽然腰一弯,就将白珍整个人都给抱了起来,然后往她的床边走了好几布毫不客气,甚至可以说略嫌粗鲁地按在了床上。

在白珍错愕之中,还没有来得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他径自用唇堵住了她的唇,将她所有的尖叫与怒骂都给吞了下去,然后另外一只手直接粗鲁地从她衣襟里探了进去,捏住白珍胸前一只柔软。

”唔!“白珍梭然睁大眼,虽然她怀疑过他进来的目的,但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这人竟然敢在她的地盘对她这般放肆大胆地轻薄无礼,那副样子甚至是要强来!

白珍眼眸一眯,眼中闪过浓烈的杀意,伸手一翻,手中藏了许久的剪刀就恶狠狠滴朝男人的肩头扎去。

而隼刹竟然完全没有阻挡,让她手里的剪刀狠狠地扎进了他的肩头,他只是松松握住她的手腕,不让她再次发动对自己的攻击,同时舌尖一如他往日的野蛮与狂放,毫不客气地在白珍唇中攻城略地,手上的动作却偏轻柔,满是恶劣的挑逗。

就在白珍面红耳赤,一边跩着他的栗色长发,一边恼火地在试图咬掉隼刹的舌头时,隼刹不再堵住她的嘴唇,甚至在她胸前花蕾上放肆挑逗的手也拿了出来。

”别生气,白珍女官。“隼刹伸出舌头舔了舔唇角,像一头餍足的兽,他低头睨着白珍:”我不会对你做什么的,这不过是验货而已。“

白珍并不是笨蛋,她立刻明白了隼刹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 ,小脸一阵青一阵红,她恶狠狠地瞪着隼刹:”你……!“

隼刹邪邪一笑:”我总要知道自己未来的王妃到底怎么样,不是么,现在看来,虽然你太娇小了,但是该有的都有,手感不错,我很满意!“

白珍气得七窍生烟,但是对方人高马大,整个人都压在她身上,两人之间一点空隙都没有,她连想要伸脚踹他都做不到!

”你最好冷静下来,否则,我们赫赫人并不介意先洞房花烛夜。“隼刹微微呲了下牙,露出唇边尖利的犬齿,那神情像足一头慵懒的狼王。

”听说中原女子很重视贞洁,如果让别人看见你成了我的女人,也许明天我就能带你回赫赫了,你觉得这个提议怎么样?“

这等十足十的威胁让白珍不得不强迫自己冷静下来,这个男人说的是真的!

现在白蕊不知道去了哪里,她们为了说些体己话,所有的底下人全部都打发离开了,而且就目前的形式说来,她真的没有太多优势,这个男人不但武功比她高强,而且力气比她大得多,她开始痛恨自己为什么一开始没有和魅晶一样好好地学习武艺,以至于沦落到如今地步!

她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气,随后强迫自己冷静地盯着隼刹道:”我真该在第一次就捅破你的太阳穴!“

隼刹笑笑,冰凉的金色眼睛里却毫不掩饰他的讥诮:”呵呵,雌兽也多半有爪子,我并不介意被你挠了这么一下,毕竟头狼要捕获属于自己的雌兽总需要付出点代价,至于别的,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了!“

白珍冷冰冰地看着他,片刻之后,才冷冷地道:”从我身上滚下去!“

隼刹这一次,倒是很合作地松了手,然后起身。

但是他刚刚直起身子,一记清脆而响亮的耳光瞬间贴上他的脸!

白珍圆圆的脸上一片铁青,咬牙道:”滚!“

隼刹舔了舔自己被她扇破的唇角,笑了笑,然后转身向门外走去。

看着隼刹离开了房间,那种压迫而满是恣意的气息瞬间消失,白珍方才像是瞬间没了气力似地坐在了床边,有点发怔。

这个男人,她有一种预感,他绝不会善罢甘休。

白蕊回到房间的时候,见到就是白珍坐在床边发呆,头发凌乱的模样。

她不禁有点狐疑地看着白珍:”白珍,你怎么了?“

白珍仿佛如梦初醒一般,浑身一震,随后看向白蕊,然后在白蕊担忧的目光下,闭了闭眼,淡淡地道:”我没什么,你别担心。“

——老子是angie弄雪吃点心,看安安和寒寒两个二货OOOXX的分界线——

隼刹领着他的人,回了大漠,倒也没有生出事来,虽然西凉茉总觉得这个家伙离开得太干脆,但是没发现他干了什么不该干的事儿,据说也就是在临行前去了一趟尚宫局,然后和白珍私下谈了些事儿,她招来了白珍,问了问。

白珍只是一脸淡然地道无事,只是隼刹过来希望她能随嫁,但是被她拒绝了而已。

于是西凉茉便也没有再多想。

因为如今她和百里青需要烦恼的是,她的肚子已经一天天地大了起来,转眼之间孩子已经有五个月了,怎么样都掩盖不住了。

虽然千岁府邸知道这事儿的人都是亲信,但是毕竟人多嘴杂,所以百里青还是决定让西凉茉搬出千岁府,到秋山行宫去养胎。

天气渐渐进入了炎热的夏季,三伏天让人热得受不了,尤其是对西凉茉这样的孕妇而言,她孕期反应到现在才刚刚消停了些,秋山冬暖夏凉,住着还是很不错的,而且方便安插亲信,人也少。

于是没过多久,朝臣们就听说千岁王妃为了给小皇帝祈福,上了秋山观音庙去祭拜清修去了。

众臣们也没有多想,反正这位千岁王妃、飞羽督卫已经好几个月没有来上朝了,她来了也是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而且秋山最大的好处就是身为皇家园林,管控严格,但是又离京城不远,所以百里青基本上都能一周去歇在秋山两三日。

西凉茉虽然不甚满意自家的大狐狸不陪着自己,但是看着他过来的时候温存蜜意,再加上心疼他辛苦两头跑,便也没再多说什么。

清风幽幽从窗外掠来,山间的夜风凉爽,所以西凉茉便微微拢了下自己睡衣的衣襟,方才坐在百里青身边,把脸儿搁在他的肩头。

”阿九,你想好了么?“

百里青看着自己手里的辞典,沉吟道:”嗯,我看这些字都不错,只是不知如今孩子男女,尚且不好定下名字。“

西凉茉偏脸看向百里青,柔和的灯光落在他线条精致的面容上,柔和他原本的深沉诡冷之气,今日卸了那重紫的妆,百里青的面容看起来显得异样的年轻,仿佛美貌少年一般,鼻如悬胆,唇红齿白,长长的黑凤翎羽一般的睫毛在脸上落下浅浅的阴影,让西凉茉有点着迷又有点嫉妒。

唔,他还是画上那妖异的妆容好些。

百里青自从知道西凉茉怀上了孩子之后,整个人似乎都明亮了许多,身边不少人都跟着得了实惠。

如今最令他烦恼的不是朝政大事,而是小娃儿到底要叫什么。

西凉茉随口道:”唔,不管男女,咱们取个小名就是了,民间不是说了小娃儿要娶个小名儿才好养活么。“

百里青闻言,看向西凉茉,颇有些感兴趣地挑了下眉:”哦,是么,那要叫什么,我倒是知道工部柳老儿叫他家宝贝孙子做麒宝儿的,还有翰林院的章执笔唤他的小儿子作小砚台。“

西凉茉伸出一根指头在百里青面前摇了摇:”啧啧,这些笔墨纸砚,麒麟青龙的,真真儿俗不可耐,迂腐!“

百里青笑道:”是么,那你倒是说上几个小名儿,让我上朝的时候说出来,也好让那些迂腐的家伙们开开眼。“

西凉茉一本正经地道:”当然是叫狗蛋!“

百里青:”……。“

西凉茉挑眉:”狗不理包子?“

百里青:”……。“

西凉茉:”狗剩?傻根?大牛?猪宝?二蛋?三瓜?三毛?“

百里青:”……果然是大俗大雅,印象深刻。“

西凉茉洋洋得意:”那是,你听,百里狗剩,百里狗蛋,百里三毛,百里猪宝,百里傻根,一听都是极为响亮,让人过耳不忘,余音绕梁,三日不绝!“

”啪!“百里青毫不客气地拿着手上的书卷在西凉茉的脑门上敲了一下:”你给为师认真点!“

西凉茉摸摸脑门,没好气地低声嘀咕:”老娘很认真好不好,农村本来就有这种名字越难听越好养活的说法么!“

百里青索性直接无视西凉茉,径自用毛笔在书上圈出了一个字来‘熙’,随后就道:”熙同“禧”,意为福、吉祥之意,亦有兴盛之意,若是男孩儿就叫做百里熙,若是女孩儿便叫做百里熙儿便是了,至于小字,等他大些了,再取罢。“

西凉茉想了想,便点点头,赞同道:”嗯,这个字儿好。“

这个字还和后世某位大帝的帝号相同,而且男女皆宜,意头也好。

西凉茉忽然想起什么,又问:”你真的不给小孩儿取个什么狗剩之类好养活的小名么?“

百里青手中笔一顿,面无表情地看着西凉茉道:”说起来你也是我的嫡传徒儿,人说一日为师,终身为父,所以为师给你娶个小名儿叫西凉八戒如何?“

西凉茉:”……算了,不给孩子取小名儿就不取呗。“

她不该无聊的时候给他讲什么西游记的。

百里青看了看天色,搁下手里的笔,看着西凉茉挑了下眉:”天色不早了。“

西凉茉点点头,打了个哈欠:”嗯,睡吧,明儿你还要回去上朝呢。“

百里青慢条斯理地伸手在她细腻的颈项上滑过:”明儿没什么大事,所以去了,在这里陪你和孩子。“

西凉茉闻言,高兴地点点头:”好!“

百里青似笑非笑地挑眉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事儿?“

西凉茉一顿,有点茫然:”什么事儿?“

百里青看着她红唇微启,原本略嫌偏瘦的面容如今因为怀孕儿丰润起来,愈发地显出女子柔媚,他幽沉的目光顺着她的脸颊落在她胸前同样因为怀孕高高的隆起上的蓓蕾上。

随后他低头,径自贴上她的唇,轻笑:”老头儿说你已经五个月了,胎像很稳,所以为师不需要再忍了,怎么,你是忘了,还是不想要了,为师记得刚开始的时候谁总是一副发情的猫儿似的缠人,嗯?“

西凉茉瞬间才想起是有这么一回事,她有点发窘,双手拉着他的衣领,有些语焉不详地嘟哝:”唔,你……你温柔点儿!“

第四十三章 非喜之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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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承诺了西凉茉第二日会留在这里,但是当西凉茉第二日起身之后瞅见司礼监侍笔监的人拖着马车上那堆高高的奏折经过自己面前的时候,西凉茉瞥了眼身边百里美人淡然的面色,心中无奈地轻叹了一声。

算了,美人薄命,他就是个劳碌命!

西凉茉坐在镜子面前让白珍梳头的时候,忍不住又叹了一声。

白珍瞅瞅西凉茉一副郁闷的样子,忍不住轻声道:“郡主,今儿南山脚下的镇子是一年一度的秋市,千岁爷不是说了要陪您一起去的么,您为何推辞呢?”

西凉茉懒洋洋地单手撑着脸,轻哼:“如果可以,我倒是不想推辞,但是比起他白日里陪着我逛集市,夜里再回来熬夜看奏折,那我宁愿自己下去走走,然后回来的时候,能看见他人陪着我一起用餐,一起入睡!”

唔,怀孕了特别想要人陪着,尤其是她从来没生过孩子,看着自己身体一天天儿地走形,然后感觉肚子里的小东西会动了,说自己一点不安和忐忑都没有是不可能的,总希望他能在自己身边时时刻刻地陪着。

白珍笑嘻嘻地一边帮西凉茉简单地在脑后绾了一个简单的发髻,一边道:“郡主这是心疼爷呢,一会子咱们早点回来就是了。”

老医正前些日子过来说郡主气血不是太顺畅,如今五个月的肚子已经有些大了,所以多出去走走散散心,前几天听说山下有秋市,郡主便动了心思微服出巡,不想还是没能和爷一块去。

等着西凉茉简单收拾了一身素衣出来,百里青亲自取了一顶精致的兜帽给她戴上,淡淡地道:“且小心些,不要露了脸,也不要着凉了。”

西凉茉仰脸微微一笑,看着面前美人低垂着脸,浅浅的清晨阳光透过树叶为他的轮廓镀上一层淡淡的金光,细腻的让人着迷的光影,让西凉茉忽然想起另外一个时空的诗词——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

她忍不住眯起眸子,一抬首,就轻轻地在他脸颊上轻啄了一下。

周围的人们都暗自一笑,识趣地别开脸来。

百里青为她系帽子的动作一顿,随后才神色如常地系完了带自,淡淡地道:“好了。”

西凉茉笑眯眯地道:“好,我一会儿就回来,带好吃的东西给你。”

随后方才在白蕊和白珍的搀扶下挺着大肚子上了轿。

百里青看着西凉茉等人一路简单地嘱咐了魅六几个好好护卫住西凉茉,随后又简单地问了山下的防卫措施,得到满意的答复后,方才优雅地摆摆手,目送着西凉茉一行人离开。

等着西凉茉等人的身形消失在远处之后,百里青方才瞥了一眼身边的小胜子道:“方才说周大人来访,宣吧。”

随后,他款步向青竹院走去。

百里青在青竹院内并没有等太久,周云生和罗斯便一同到访了。

“微臣参见千岁爷。”

“不必多礼,都是自己人。”百里青淡漠地抬手,随后他直接进入正题,看向周云生:“你之前让小胜子传话给本座说是有与茉儿有关的要事相商,且说吧。”

周云生和罗斯互看了一眼,随后还是周云生上前来,拱手道:“回千岁爷,是这样的,如今夫人已经怀胎六月,胎相浅稳,您也已经能感受到胎儿会动了,但是有一事,我们需要来禀报于您。”

他迟疑了片刻,继续道:“我和罗斯怀疑夫人怀的是双胎。”

百里青一顿,随后看向周云生,眼底闪过惊讶之色:“你说的可是真的?”

随后,他迟疑了片刻又挑眉道:“但是之前,老医正为何没有诊断出来?”

罗斯上前道:“回千岁爷,因为宫中怀双胎的妃嫔并不多,所以老医正于此道上反而不如我们这些游医精通,在大漠之中有一个部落,不知为何生育双胎非常多,所以微臣略有些经验,而且我不知道您是否注意到夫人五个月的肚子宛如其它人怀胎七月的肚子。”

“你能够确定么?”百里青阴魅的眉眼之间掠过一丝喜色,随后又颦眉道:“但是,双胎会不会生产的时候特别辛苦?”

他记得幼年的时候就听身边的嬷嬷们说过当年母亲生他们兄弟两个的时候极为辛苦,整整三日三夜,力竭之后才生下他们,当时情形就是很危险。

周云生在一边轻叹了一声:“没有错,这就是我们在确定了夫人是怀了双胞胎之后,最担心的事宜,原本女子孕育双胎,孕产就要比寻常怀单胎儿的要多辛苦一倍,如今夫人的体质并不算得太好,所以……我们有些担心夫人生产时候会不会很艰难。”

这也是为什么他没有选择西凉茉在的时候来和百里青说这件事,小小姐不应该受到任何精神上的压力。

此话说完之后,在场的三个男人都沉默了下去,谁都知道女子怀孕生产本来就是鬼门关走一遭,若是顺顺利利也就罢了,是有福气的。

若是个没福气的,大人和孩子能保住一个就不错了,一个不好只怕就是个一尸两命。

而且这事儿还不真身子骨根子好就能一定保证顺顺利利,若是身子骨根子不好,就更要让人忧心。

“若是到时候……。”周云生顿了顿,静静地看着百里青道:“若是到时候,只能保住一方,我们定会尽力保住千岁爷的骨血……。”

“保大人!”百里青厉声道,目光锐利地直刺周云生,那阴惊到极致的眸光几乎让周云生和罗斯都感觉到一股子仿佛自九幽地狱而来的血腥凌厉杀气。

“以后不要再让我说第二次,这种问题,不需要拿出来问!”

周云生并不畏惧百里青的目光,他静静地几乎算是审视般地直勾勾盯着百里青好一会,仿佛似在判断百里青说的是不是真心话,在确定对方冰冷的神色里没有任何迟疑之后,他方才微微地勾起唇角,恭谨地道:“谨遵上谕。”

罗斯却颦眉道:“先不说保谁,能都保住是最好的,若是不行了,自然是要保住小小姐,但是我想我还是要再好好研究一下有没有更好的方法,否则万一连……。”

他没有说完剩下来的话,双胞胎对于西凉茉而言像是一份带着莫测气息的礼物,所以不得不做好最坏的打算。

百里青沉默了片刻,忽然冷冰冰地开口:“如果不要孩子的话,她就不会有任何危险了是不是?”

罗斯和周云生都是一愣,然后互看了一眼,在彼此眼底看到一些不可确定的东西,或者说不可置信的东西。

罗斯试探着看向百里青问:“您的意思不会是不想要孩子吧?”

百里青抬起长长的乌黑的睫羽淡漠地看了他一眼,只是那一眼罗斯和周云生都在瞬间就确定了一些事情。

那种浓郁的黑暗的、冰冷的死气,哪里像是在谈到自己的孩子,而是根本就像是在面对自己的敌人!

周云生颦眉道:“千岁爷,小小姐很重视肚子里的孩子,母子连心……。”

他话都没有说完,百里青便冷冰冰地打断了他:“她什么都不会知道!”

随后他慢慢地搁下手里的书册,负手而立,继续阴沉沉地道:“本座不管你们用什么方法,不动声色弄掉那她肚子里两个孽障就是了,只要做得干净点,她永远都不会知道。”

那种毫不犹豫与轻描淡写的对待自己骨肉态度,也不知道是让罗斯和周云生应该感到心寒还是感觉欣慰。

所谓虎毒不食子,但是百里青简直……

他们几乎都被百里青那种在知道西凉茉怀孕之后展露出的喜悦和温情脉脉迷惑了,这个男人会得到今日的成就,与他那种能为人之所不能,能行人所不能行的残酷到极点的行事作风完全有着不可分割的关联。

但是……

周云生轻叹了一声:“千岁爷,事情不是这么简单的,女子怀孕五月再流产,本来就很危险,尤其小小姐怀的还是双胎,更危险,也许会出现大出血的状况,甚至会留下终身的后遗症,而且我们来告诉您这件事情,并不是说小小姐生产的时候就一定会出事。”

百里青颦眉,脸色阴霾凌厉地看着周云生和罗斯道:“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难不成就没有一个对策么,还有,如果按照你的说法,难产的机率有多少!”

罗斯沉吟了一下,他毕竟接触这些事儿比较多,还是硬着头皮道:“按照小小姐的身体来看,如果只是单胎的话,也许只有一成不到,但是如今就有大约有四成的机率会难产。”

“砰!”放着奏折的桌子瞬间都被百里青给一脚踹倒,无数的奏折全部都落地,他身上阴厉血腥的气息瞬间让几乎整个房间的人都打了个寒战,明明是**月的三伏天,却还是让人不寒而栗,房内的人都“噗通、噗通”地跪了一地。

罗斯有点无奈地和周云生两人互看了一眼,没有说话。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罗斯和周云生都感觉背后因为冷汗湿漉漉的时候,百里青那阴郁而毫无感情的声音方才仿佛从地狱里飘荡出来似的响起:“这两个孽障留下也不行,不留也不行,那么办法呢,你们有什么办法,别告诉本座,你们来这里说了这些废话,连一个办法都拿不出来!”

罗斯忍不住摇摇头,面前男人那种可怕的仿佛只要他们说出没有办法就要把他们撕裂成无数片的恐怖气息实在让他觉得压力非常大,为了不要在这种可怕气息下做出丢脸地转身溜走的行为,罗斯赶紧道:“唔,我和云生两个商量了许久,如今首要任务就是让小小姐保持心情的愉快,然后增强她的体质,由于小小姐怀着孩子,所以有些补药又不能用,所以我想着还是需要好好地钻研一些合适孕妇用的补药,但是食疗为主,然后……。”

罗斯想了想,又道:“我想着要回一趟死亡之海,因为镜湖那里有些我当年诊治那个生了许多双胞胎的部族的资料,而且我也想再去走访一下那个部族,看看他们有没有什么更好的处理方法。”

其实与其说是处理方法,不如说是急救方法,因为西凉茉的情形到时候只能是急救。、

周云生也点头道:“如今一切都只能尽量赶时间了,微臣也会在民间让列字诀的人赶紧去多搜集一些生双胎的讲究事宜。”

百里青垂下眸子,唇角讥诮地勾了起来,那唇角的弧度带着浓烈的杀气:“这就是你们想出来的方法?我要百分之百的行之有效的方法,不是猜测,不是估计!”

周云生咬了咬牙,沉声道:“千岁爷,我们身为大夫,只能说尽力而为,哪怕那个病患是咱们的主子,但是我们不是宫中御医,会些自吹自擂的玩意儿,我们只能实话实说,而且女子会生育双胎的主要原因有一点就是男子家族之中若是有好些人生育了双胞胎,那么双胞胎生双胞胎的机会大很多。”

这已经是毫不客气地步指责了,百里青和百里洛是双胞胎,而百里素儿和百里怜儿也是一对儿双胞胎,他调查过,就连百里赫云当年也是有个双胞胎的弟弟,只是生出来第二日就夭折了罢了。

而若不是西凉茉嫁给了百里青,又怎么会怀上双胞胎!

百里青身子一僵,没错,他无法否认,西狄皇族经常诞生双胞胎,尤其是到了最近这三代人,仿佛那些双胞胎们全都到西狄皇族里投胎来了。

周云生看着百里青的模样,心中轻叹了一声,恼火的感觉稍微散淡了些,方才道:“千岁爷现在还不必忧心,现在离小小姐生产还有好几个月,微臣相信咱们一定能寻找到保住小小姐和孩子的方法的。”

就算不是为了百里青,他也会为了西凉茉去找到解决的方法的,西凉茉对孩子的期待,他也是看在眼底的。

百里青点了点头,闭上眼,面无表情地道:“你们先出去吧,尽快回京城找老医正和老魔头他们商量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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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完,本章,明儿再折回来看

第四十四章 秋风澜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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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霜冷冰冰地瞪着西凉月:“你倒是动作快,一个大家闺秀走起路来雷厉风行,好看得是不是,难怪嫁不出去!”

西凉月闻言,顿时气得肝儿颤,她未婚夫临嫁前忽然意外身亡,西凉月便没有再急着嫁人,国公府里也没有了得力的女性长辈,靖国公这些年韬光养晦,只捡了蓝大夫人的佛堂进去住着修身养性,西凉靖虽然是长兄,却完全没有妹妹到年纪了该嫁人的概念,只晓得舞刀弄枪,行军布阵和练兵。

西凉月自己就是掌家,她也乐得无人催促婚事,哪怕上京里头都是风言风语,但是因为千岁王妃西凉茉是她的姐姐,那些嚼舌根的哪里有人敢当她的面说不好听的话。

于是西凉月只当没听见过自己的逍遥日子,直到西凉霜忽然回了国公府,一切方才都不同。

西凉霜原本就是个性子又冷又傲的,如今虽然经历波折甚多,但那是在西凉茉面前她才会有所收敛,但是在西凉月面前,她又得册封了郡主,西凉茉没空打理西凉月的事儿,西凉霜自然免不了要拿些长姐如母的架子出来,西凉月早习惯了自己一人做主,忽然来西凉霜,姐妹两个以前就没多对盘,不过是因为要应付韩氏,才做出那种姊妹交好的样子,如今头上都没了压威的人,于是两人之间相处就越发的鸡飞狗跳起来。

西凉月冷笑:“三姐姐,是谁出门矫情地非要坐二夫人那紫纱玉骨的马车,那马车好些年都不曾用了,车夫都说轴承可能有问题,结果有人偏偏不信,如今半路上走都走不了,还得费人把那昂贵的破车拆了弄回去,害的咱只能走路上秋山家庙!”

她就不该跟这个虚荣又骄傲的女人一辆车,如今可好,堂堂国公府邸的小姐沦落到要走路过来,还不知道能不能买到合适的马车上秋山。

“如果没有买到马车,咱们要怎么办,走路上秋山么!”西凉月想起这事儿就气不打一处来!

西凉霜瞥了她一眼,面无表情地道:“走路怎么了,这点路都走不了,你就在山下等着罢了!”

“好了!”西凉靖终于忍不住不耐烦地冷叱了一声:“大庭广众之下,成何体统!”

两个主子吵架,底下的下人们不想自讨没趣自然是不敢说什么的,西凉靖却不能再装着听不见,这两个丫头一路上嘴巴就没个完结的时候,冷言冷语,明嘲暗讽,听得他心烦。

对于西凉靖而言,秋山象征着美好的回忆,宗祠一直都是年幼时代的他和西凉仙姐妹的圣地,也是他们最喜欢来的地方,于西凉世家而言,宗祠不是嫡出子女不能进入。

对西凉仙姐妹而言,那是一种证明自己出身的荣耀,而且还能在西凉世家的姐妹们面前表现出她们姐妹的地位不同,炫耀那些破落户没有的珍宝。

而对于西凉靖而言,虽然没有那么多女子的小心思与骄矜,但是前往宗祠也意味着他能短暂地避开那些永远都学习不完的兵法,也不用再天不亮就被逼着出来练剑。

但是现在,西凉世家已经不复存在,而西凉仙姐妹已经都不在人间。

这一次的秋祭,便是为了祭奠那些死去的亲人。

虽然西凉靖并不介意西凉霜或者西凉月谁来祭祀,但是他始终还是会在这个时候想起自己的两个嫡出妹妹。

他垂下眸子,眼神有些复杂莫测还有浓浓的伤感。

不论是西凉霜还是西凉月都不是笨蛋,还是能够在这一刻看出自己这位大哥哥的心情很不好。

她们自然也是想起来关于她们年幼时候那些关于秋山家庙的规矩,再想想今日她们都堂而皇之地这么进去,心中不免也不知道是悲还是喜,但扬眉吐气是一定的,只是不好在西凉靖面前表现出来,毕竟西凉靖还是她们的大哥。

但是难得的是两人竟然默契地互看一眼之后,不再说话。

毕竟比起死去的那几个姐妹,她们两个还是笑到了最后,以后她们还有漫长的时光不是么?

西凉靖左右看了看,有点心烦地随手指了底下几个人去买周围看看有没有马车可以买,他则抬头看了看附近,便领着西凉月和西凉霜还有拎着香烛纸钱的丫头婆子们一路往那酒楼而去。

毕竟这座酒楼看起来是附近唯一还能让他看得上眼的地儿了。

但是他刚刚走到酒楼门口,便见着那几个小二站在门口一脸歉意地对着其它要进来的人道:“不好意思,今儿咱们不开张,客官移步他处。”

西凉靖有点疑惑,这是这个小镇一年一度的秋市,怎么会不开张呢?

他敏感的目光迅速地在周围扫了一圈,很快便看见附近停着的两辆马车,还有那马车旁边明显是身怀功夫,满眼警惕的护卫,心中了然,这大概是哪个大户人家,甚至官宦人家的人路过,然后把这酒楼包了罢,只是……看这车子倒不是什么好车,但是护卫们各个倒是练家子,这种矛盾的组合让西凉靖心中生出探究之意。

西凉靖并不是个喜欢找麻烦的人,更不喜欢仗势欺人,看了看估摸着别人不会放自己进去,便转身打算另外寻个地儿算了。

西凉霜和西凉月听了之后,不免嘀咕什么人家竟然把酒楼都包了,自私自利。

但既然西凉靖都没有打算在上面一争长短,两人也就只好做罢了,只嘀嘀咕咕地想要看看哪里有合适的地儿赶紧坐下来。

娇小姐和贵夫人可都走不了太长远的路。

只是西凉靖还没有领着自己府众人走太远,西凉月却在一次回头之后,忽然定住了脚步,有点不敢置信的模样。

“怎么了?”西凉霜没好气地正要说什么,却被西凉月一把拉住了衣袖,西凉月的声音满是惊讶和兴奋:“快看,快看,那是不是咱们大姐姐!”

西凉靖和西凉霜一愣,都齐齐地顺着她的手指看去,果然见着一道穿着青色布衣的背影被两个丫头搀扶着,慢悠悠地走往前面集市去了,身边还不远不近隐约地缀着一些人。

“在说什么呢?”西凉霜颦眉,鄙夷地瞥了眼西凉月:“你眼睛有毛病么,那是个怀孕了的夫人,她哪里有一点像大姐姐了?”

在西凉霜的心目里,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西凉茉的形象已经牢牢地固定在那夜她亲手将刀子送进了虞侯胸腹之夜,那一身优雅男装,俊秀冷郁的模样,非男非女,有一种不属于人间的幽暗神秘的气息,悄无声息地到来,随后又坐在那华丽的步辇之上,消失在暗夜之中。

尤其是到现在她都小心地珍藏着那夜西凉茉递给她的手绢,甚至连她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一个什么心理!

所以在看见那一道雍容的背影之后,她怎么也没有联想到西凉茉身上去。

西凉月挠挠头,也很是迷惑的模样,在她的心里,西凉茉则仿佛永远是那种宠辱不惊,高贵低调,却雷霆手段的模样。

所以,她也不能想象西凉茉怀孕的样子。

“唔,也是,想来一定是我眼花了,九千岁可是个太监,若是大姐姐有了孩子,那岂非代表九千岁戴了绿……。”西凉月呵呵一笑,但是随后话未曾说完,便消失在西凉霜和西凉靖同样冰冷的目光里,化作干笑。

“那个……呵呵,咱们快点走吧,腿都要断掉了。”

西凉月赶紧转身率先朝另外一个方向走去。

西凉霜再次瞥了眼那孕妇的方向,心中有点怪异的疑惑,但还是很快转过身去,只当作自己是看花了眼。

但是,有一个人的眼神却渐渐地深沉下去。

西凉靖微微眯起眼看向那已渐渐消失在人群的人影,直到对方消失在人群里,他才转身离开。

——老子是芳郎露出胸部,被阿九吊起来S腐化分界线——

西凉茉一路在集市里逛得很是尽兴,周围的乡民们都很淳朴,看见西凉茉这样的孕妇出现,都自觉地小心避让,有些农家大婶还笑嘻嘻地上来搭话,甚至还有人送她一只小芦花鸡炖汤的。

小六子今儿不当值,所以便是一身寻常小家丁的装扮出来,身上背满了西凉茉兴致勃勃购买的大堆山货,手上还倒提了那只芦花小母鸡在前头开路。

等着逛了大半个时辰,西凉茉终于觉得脚酸腰疼了,方才招呼小六子等人寻个地方歇歇脚。

好心的路边大妈交代旁边的土地庙附近有可以歇脚的地方,而且庙里庙祝施舍米粥,手工活也做得很好,每年都有平安符卖,而且据说颇为灵验。

西凉茉冲着那一颗婆娑的大叔,一看就是很阴凉的样子,毫不犹豫地让小六子继续开路,领着大家伙一路杀到了土地庙。

到了土地庙,庙祝是个六十左右的乡下秀才模样的老头,一看西凉茉的大肚子,便好心地让西凉茉等人都进后院歇歇脚。

魅七和魅晶还有其它人都进去搜索了一番,确定无事之后,方才让西凉茉等人一同进后院。

只是前往院子的小路上烧香的人很多,白珍和白蕊刚刚扶着西凉茉穿过那香炉,西凉茉忽然觉得面前阴影一闪,她一个不小心就一头撞了上去,直撞得头上的的兜帽都掉了。

而她尚且没有站稳,就听见身边吓了一大跳赶紧扶住她的白珍倒抽一口气,有点结结巴巴地道:“大……大……公子……不,世子爷。”

西凉茉一抬眼,果然不知道西凉靖什么时候从香客之间蹿了出来。

“你……。”

西凉靖居高临下地一把抓住了她的手腕,脸色铁青地道:“我什么我,你跟我来!”

西凉茉想要挣扎,但是又顾忌着肚子大了,老医正交代过尽量不要动真气,留着真气养元神,便只颦眉低声道:“西凉靖,你疯了么,大庭广众之下,这是要做什么!”

没错,正是大庭广众之下,所以其它人都没有在第一时间反应过来,而反应过来的又因为看见了突然冒出来的来人那张脸迟疑了片刻。

他们不是不能直接逼迫这不速之客滚蛋,但是今日这位不速之客却是夫人的——亲哥哥。

“就是大庭广众之下,你就是不要脸,难道连命都不要了么!”西凉靖脸色铁青,却一副努力压低自己怒火和声音的模样,侧脸在她耳边咬牙切齿地道:“你必须跟我来一会!”

西凉茉看着西凉靖这张和自己还有三分相像的脸,心中不由叹息,哎,算了。

出来赶集都能碰上不该碰上的熟人!

随后她摆了摆手,径自朝西凉靖敷衍地点点头:“行了行了,我带你去个清净的地方。”

随后,西凉茉便领着西凉靖一路往内院走去。

这土地庙的内院里倒是有个禅房似的小房间,环境颇为清净,是司礼监的人收拾出来让西凉茉歇息的。

西凉茉刚刚在房间里坐下之后,便会挥让白珍和白蕊带着其它人都离开。

其他人离开了,但白珍和白蕊两人互看一眼,却是没有动。

看这房间里似乎就只剩下西凉茉一个人,西凉靖终于忍不住冷声道:“你是疯了么,还是想死,这里头的孽种到底是谁的!”

西凉茉冷冰冰地看了他一眼:“你才是疯了,我肚子的孩子是我的,不是什么孽种!”

西凉靖咬牙切齿地道:“你挺着个大肚子在外头走来走去,若是让司礼监的人看见了,百里青那魔头还能容得下你么!”

西凉茉瞬间有点无语带头疼,因为她还真不知道要怎么解释,因为这个孩子根本就是他口中的‘大魔头’的,要怎么办?

“着你不必担心,我自有解决的方法,不会拖累你们就是了!”西凉茉想了半天,还是只能这么说。

但是很明显有人误会了,西凉靖先是不可置信地看着西凉茉,随后闭了闭眼,咬牙道:“你……你是觉得我只是为了国公府邸安危来找你的么!”

西凉茉看着西凉靖一副很受伤的样子,忍不住抚额,这是什么情况,她和他到底什么时候那么熟了,还上演这种“兄妹情深”的戏码!

“好了,你不必担忧,这事儿,千岁爷是知道的!”西凉茉有点无力地道,看这西凉靖一副当哥哥的模样,她也不好直接往他脸上泼冷水,尤其是那一头还有个靖国公。

怎么说这两个都是她名义上的娘家人。

“你……你是说九千岁知道?!”西凉靖不可置信地看向西凉茉。

西凉茉点点头,随口道:“是,你不必担心,我能处理好的。”

西凉靖神色极为复杂地盯着她的肚子,忽然道:“九千岁能够容忍你怀上的孩子,是……是谁的,朝中大臣或者王公贵族,还是……还是鬼军的将领?”

西凉茉一愣,随后忽然明白了西凉靖到底想要说什么,这家伙不是以为百里青让她和其它人有私情,然后生下个私生子,算过继什么的……虽然不少有权势的大太监这么干,但是……

好吧,看这西凉靖那种表情,明显就是这个想法。

西凉茉实在无力解释,因为她自己也没有想好孩子出来以后要怎么带在身边,如今西凉靖这么误会,也算是一种解释的途径了。

“大哥哥,你别问了,对了今儿你们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西凉茉索性换了个话题。

西凉靖沉默了一会儿才道:“今儿是秋祭。”

西凉茉想了好一会,才想起来有这么回事:“你是带着三妹妹和五妹妹过来的?”

秋山虽然被封了,但是只限于皇家园林这一块,而秋山占地很广,所以还有一部分并不在黄金园林的范围,是其他王公贵族们休假与避暑之最爱,西凉世家的家庙就在这一部分。

西凉靖点点头,随后道:“你放心,她们并不知道。”

西凉茉暗自嘀咕,以后迟早都要知道的,但还是道:“你跟她们简单地提一提,以后这个孩子,我还是要带在身边的,只是……。”

“我会告诉她们这个是你和九千岁收养的义子。”西凉靖立刻沉声道。西凉茉淡淡地道:“嗯,暂时先这么着吧,好了,我也得出去了,要是不见太久,底下人会着急。”

白蕊和白珍立刻上前扶起西凉茉,慢慢向外走去。

看这西凉茉隆起的大肚子,西凉靖忽然有些艰涩地问:“还有……还有多久孩子会出世?”

西凉茉低头看这自己的肚子,温柔一笑:“还有四个月不到了,这孩子就要出来了。”

西凉靖看这她低头浅笑,有浅浅的阳光透过窗棂落在她的脸颊上,白瓷一般的面容有一种近乎透明的美丽与他从来没有见过的温柔。

他心中忽然一动,有一种茫然而酸涩的感觉。

说不清道不明,只能看着她慢慢地远去。

他垂下头,轻轻地苦笑一声,忽然间对那个能得到她的男人有一种厌恶又羡慕的感觉,而这种感觉一点都不好!

离开了土地庙,白蕊有点儿忧心地回头看了土地庙一眼:“大小姐,您看世子爷这样子……会不会?”

西凉茉摆摆手,倒是一点不以为意:“他不是个笨蛋,如果想要保住国公府,他是不会做些无聊的蠢事的。”

白珍还是有点担心:“但是,这个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万一让那有心人知道,只不知道还要生出多少事儿来呢!”

西凉茉一顿,随后淡淡地道:“但是有些事儿,却不是咱们躲着躲着就能躲开的,反正在生产之前,不回上京,应该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白珍和白蕊互看一眼,便也没有再说什么。

等着西凉茉再逛了一个时辰,一行人满载而归。

她刚下了软轿,就见着百里青静静地站在门前等她,西凉茉看这他修长的身影在夕阳下被镀上一层淡淡的金色,有一种异样的温馨,心头甜软,笑吟吟地下了软轿,任由百里青把自己抱起来:“阿九!”

“嗯,舍得回来了。”百里青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复又抱着她转身进门,一边走一边道:“为师做了些小菜,你且试试味道,开胃的。”

他不自觉的时候,便会用这种长辈似的自谓,西凉茉并不介意,那脸颊蹭蹭他肩头,心中亦觉被照顾的甜蜜,偶尔觉得做个小徒弟,不光是被欺压,偶尔能享受到这大美人的照顾,滋味儿也很好。

等到百里青抱着西凉茉回了房,周云生也熬好了药进来,让西凉茉服用。

西凉茉瞅着那黑漆漆的药物,不免皱眉:“唔,怎么又要用药,不是已经胎像很稳了么?”

百里青神色如常地道:“这是保你顺产的药物,你肚子里可是有两个小娃娃。”

他并不打算瞒西凉茉,何况西凉茉并不是笨蛋,她迟早会知道怎么回事。

西凉茉一愣,随后不可置信地看向百里青,手不自觉地抚摸上了自己的肚子。

百里青笑了笑,点点头,柔声道:“两个小东西。”

西凉茉像是一下子没有反应过来,她是自己自己肚子好像有点太大了,但是……但是双胞胎?!

她又看向周云生,周云生也对着她浅浅一笑:“没错,小小姐,你怀上的是双子之相,只是之前月份不足的时候,我和罗斯不敢贸然下推断,只怕让你们空欢喜一场。”

“真的……是双胞胎。”西凉茉有点傻住了,低头看着自己的大肚皮,里面住了两个小家伙么。

这……不过好像也合理,百里皇室的基因出双子的几缕是好像很好,比如阿九和洛儿就是双生啊,还有怜儿和素儿……。

“不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呢?”她欣喜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感觉肚子的小家伙踢了踢她,她不由噗嗤一笑。

这两个小东西不是在自己肚子里打架吧?

百里青抚了抚她的头发,淡淡地道:“都好,我都喜欢。”

但是欢喜过后,西凉茉还是想起一个有点让她头皮发麻的事儿,有点儿郁闷地嘟哝:“唔,会不会很难生呢?”

百里青和周云生互看一眼,随后,百里青轻描淡写地道:“西狄皇室不也有不少双子么,都没有什么问题。”

“是,小小姐的身子调养的不错,但是要好好地用药,也好在生娃儿的时候少受些罪。”周云生一笑道。

西凉茉想想,就有点头皮发麻,但还是很乖巧地就着百里青的手喝了药。

百里青看这她,眸光幽沉,仿佛有什么阴惊的东西在他眸子里翻腾而过,但是很快地就归付一片静水深流的宁静。

九分真话,一分假话,是最真实的谎言,在她生产之前还有好几个月,他不能让她太过忧虑,那只会让生产这件事儿变得更危险。

西凉茉怀孕之后便很容易犯困,何况还是在外头瞎逛了一天之后,用了晚膳没多久,就靠着百里青打起了瞌睡,百里青就让白珍和白蕊几个就伺候着她梳洗之后上床歇息了。

百里青静静地在幽暗中看着西凉茉安静美丽的睡颜,低头轻轻地在她额头上吻了吻,然后也阖上魅眸,只是却总也睡不着。

——老子是弄雪、旋舞、unknow带着闺蜜去济南参观芳官床戏,cherry桃子出售高清现场的分界线——

而同样失魂落魄的还有西凉靖,自离开了土地庙,西凉靖甚至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是怎么去的秋山家庙,又怎么草草主持完了祭祀,再回了上京,只留下西凉月和西凉霜两个怨声载道的在秋山自行打理剩下事宜。

而他回到上京之后,心情不太好,便直奔了他常去的银河楼,那是上京最高的酒楼,宛如一座塔一般,原本其实属于德王府的产业,就是当年老德望爷为老王妃盖的楼,但是德王府倒台,王府的主子们都死光了之后,王府便被抄没,同时拆成了几处卖了出去。

这银河楼被娄国公的人买了,弄成了酒楼,娄国公的世子与西凉靖关系不错,给他在第七层定了个长用厢房。

对于西凉靖而言,没有什么比在这里一边看着上京的风景,一边喝酒更解心闷胸烦的事儿了。

但是,这厢房亦像是一个信号,让有心人很容易就留意上了。

一道窈窕的人影刚从四楼下来,就留意到了对面楼梯那走上楼的身影,颇为眼熟。

她微微眯起妩媚的眸子:“那是……。”

“回王妃,那是靖国公家的世子爷。”一边的祭蓝轻声道。

贞元公主,或者说宁王妃看了下对面那往上走的人影,也不知道她是福临心至,或者是别的什么,让贞元忽然道:“咱们上去拜访一下世子爷罢,也算是许久未见的老朋友了,他看起来似乎不那么愉快的样子。”

她可是听说了西凉靖最近这几天上秋山祭祀,而且很巧的是,她还无意间听到宁王提到,最近九千岁似乎很怕热,没事儿就去秋山纳凉,如今见着西凉靖回来一副郁闷至极的模样,难道是秋山发生了什么事儿么?

不得不说贞元是个极为敏锐和细心的人,她很快就发现了别人不曾发现的细节,而且往往能套到她想知道的事情。

“这……。”祭蓝想说什么,但是贞元公主已经毫不客气地转身就向楼上走去。

------题外话------

唔——抱歉,昨天没有更,俺不找原因,没更就是没更,给白等的妞儿们道歉。

最近忙得掉头发,陡然惊觉在我这么不给力的拉票下,靠着妞儿们对九爷的热爱,对我的不离不弃,居然停在了年会第五名,那都是一张张大家的银子!够去好几次桂林了!

几千大洋的银子啊!==让我说什么好呢,只能说在现实生活中的努力和付出的却不被认同的失落和愤怒,在二次元的这里,却让我感受到了很多很多很多的支持和爱!

感动到想掉泪!这是迟来的感谢,谢谢,有所有妞儿们的支持,真的很正能量!我爱你们!

第四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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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得得!”几声敲门声响起,西凉靖只以为是有小二给他送酒来了,便道:“进来吧。”

几碟小菜搁在了西凉靖的桌子上,并着一壶酒,但是西凉靖手中刀剑却在酒菜搁在他的桌面上的那一刻,瞬间长剑出鞘,锐利的刀锋带着凌厉杀气搁在了送菜人的脖子上。

“怎么是你!”西凉靖冷冷地看着来人,眸光里闪过冷色还有隐约的复杂。

被锐利长刀搁在脖子上的红衣人却似乎完全没有被西凉靖的寒气吓到,只微微一笑:“世子爷还是那么警醒,不过您似乎很不喜欢看到妾身呢。”

西凉靖垂下眸子,掩盖去自己眼底那种极为复杂的目光,随后利落地收了刀剑,冷冰冰地道:“你来做什么?”

贞元微微一笑,自顾自地在他对面坐下来,轻叹一声:“妾身只是见到了世子爷,咱们多少也算是熟人了,世子爷就这么讨厌妾身,当初妾身嫁给宁王的时候,您又何必说什么能为妾身做的事,您都会尽量呢。”

贞元的声音有一种哀婉又讥诮的味道,让西凉靖心中颇为复杂,亦不知该如何作答,只是拿起酒杯闷头喝了一口酒,许久,方才沉声道:“你想要我做什么事儿,你自管说就是了,在不违背道义的原则下,能做的我会帮你做,不能做的,便是不能做。”

对于贞元,西凉靖也说不上什么感受,防备又怜悯,或许还有其他更复杂的,但终归到底,他到底是欠了面前的女子一身清白的。

贞元却淡淡地道:“世子爷多虑了,妾身只是见到熟人,所以想上来坐一坐罢了。”

她随后给自己倒了一杯酒,慢慢地喝下去,又给西凉靖倒了一杯,然后递给西凉靖。

西凉靖狐疑地瞥了她一眼,又看了那举在空中的酒杯片刻,接了过来,一饮而尽。

两人便这么对坐着,默默地连喝了好几杯子酒。

“世子爷,心中烦恼,可是因为千岁爷王妃?”贞元轻声道。

西凉靖淡漠地瞥了她一眼:“是又怎么样,不是又怎么样,与你何干呢?”

这么说来,果然是为了西凉茉了,那么到底是为什么呢,真让她好奇啊。

贞元眼底幽光一闪,随后又幽幽地道:“妾身只是为千岁爷王妃惋惜,她那样一个惊才艳绝的女子,合该是有温柔夫君疼爱,膝下子嗣环绕的,只如今嫁作了千岁枕边人,只怕一生都是奢望了,也难怪世子爷会心疼妹妹了。”

这话原本只是贞元拿来做试探的开头,却不想正正戳中西凉靖的痛楚,想着也不知道是什么人占了西凉茉的身子, 还……他心头就一阵阴郁,下意识地冷哼一声:“未必……哼,那些阉人,什么下贱卑鄙的招数想不出来。”

“嗯,什么招数?”贞元是个极为敏感而聪明的女子,立刻觉得这话似乎有点问题,但是一时间又想不出来,便又做漫不经心的样子去问。

西凉靖到底不是蠢物,便只是冷淡地看了她一眼:“你什么时候对我那妹妹那么感兴趣了,你们不是不合么?”

宫里早有西凉茉看贞元不顺眼,曾经处处为难贞元的传闻出来。

但是西凉靖听后亦嗤之以鼻,西凉茉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若是她真的有心为难贞元,贞元只怕早就跟他那对亲妹妹似的,死无全尸了,何至于还有这些传闻出来?

可见,这传闻是有人故意放出来的。

贞元见西凉靖愈发的冷漠,心中暗自叹息,亦有少许不悦,便笑了笑:“看来,你还真是个好哥哥,这么保护自己的妹妹。”

西凉靖不再说话,只是淡漠地别开脸。

贞元再稍坐了一会,看着也问不出什么来了,便起身告辞。

临去前,西凉靖忽然道:“不要和茉儿为敌。”

贞元顿住了脚步,微笑道:“世子爷多虑了。”

说罢,便转身离开。

西凉靖说这句话,其实是真心为了贞元好,但是,他看着贞元冷淡的背影,也知她心中不悦,大约是以为他在警告她了。

西凉靖有些复杂地看着她的背影,随后转回头,继续喝闷酒。

但是,不得不说西凉靖只善于行军布阵,但是常年在外,又在靖国公的呵护之下,不允许他参合进那些朝政斗争,更不要说后宅那些明争暗斗,所以对答之间已经不自觉地泄露了一些他本意并不愿意泄露的线索。

而这些线索,对于贞元这样敏锐,又长期浸淫在斗争之中的女子而言,已经足够让她隐约地知道了什么。

即使只是当时并不明白,但是细细琢磨,她立刻推断出了一些隐秘的事情。

“未必……未必……下贱卑鄙的招数?”贞元一路向楼梯下走去,一路细细地琢磨西凉靖方才说的话,随后忽然停住了脚步,她危险地眯起了眼。

她说西凉茉应该是拥有百子千孙的好命,却红颜薄命,西凉靖却说未必……那么这其中的意思……!

贞元瞬间睁大了眼,停住了脚步,差点让她身后的祭蓝撞上她。

祭蓝停住了脚步,摸摸鼻子疑惑地道:“公主殿下,怎么了?”

贞元眯起眸子:“一会儿我要和祭月进宫一趟,你先回王府。”

祭蓝有点莫名其妙地点点头。

——老子是招花希时强烈要求阿九和小茉莉生崽子的分界线——

夕阳斜落,给上京的宫城染上一层淡淡的血色。

有纤细窈窕的身影,静静地站在红色的巨大宫柱边,静静地看着那一抹夕阳。

祭月从她的身后看去,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家公主的背影在那淡淡的血色夕阳勾勒下有一种近乎凄凉与黯淡的感觉。

“公主……。”祭月有些犹豫地低声轻唤,这个时候,应该是公主回宁王府的时候了,宁王爷交代了今晚他会回府用餐,但是公主到现在还在宫里,这个……真是让她为难啊,不知要如何向宁王爷解释

“祭月,你说千岁爷今儿会回宫么?”贞元公主忽然一边望着那夕阳出神,一边忽然道。

祭月心中暗自轻叹,但还是恭敬地道:“公主,九千岁昨儿去了秋山避暑呢,估摸着得今晚半夜才能回来呢。”

贞元看着那一轮艳丽凄艳的夕阳有点忪怔,喃喃低语:“啊,是啊,避暑……是因为她怀上了孩子,在那里陪伴她吧。”

祭月一愣:“谁怀孕了?”

贞元低头轻哂:“总不是我有那种幸运。”

是的,那是个幸运的女子,西凉靖虽然很反对自己这个大妹妹和百里青在一起,但是却还是非常维护她,不肯实情相告,若不是她用了计策,她又足够聪明能从蛛丝马迹里推断出西凉茉怀孕之事,估摸着等西凉茉生了千岁爷的孩子,她也会和所有人都以为那是百里青去领养的孩子。

祭月看着贞元公主惆怅的样子,心中多少有点无奈,说起来宁王对公主已经是极好的了,公主原本也对宁王爷很有好感,只是在公主心底,不知道为什么始终挥不去九千岁的影子,那个男人那么可怕,却让公主在心底念念难忘。

而偏偏九千岁对公主从来就不加辞色,也不知道公主怎么还是会对九千岁念念不忘。

贞元并没有看见祭月眼底的不满和失望,只是忽然道:“去把咱们养的那一对八哥儿弄过来吧。”

祭月闻言,更是一惊:“公主殿下,那八哥是……。”

那八哥是百里赫云留给公主的,如果不是紧急军情或者生死攸关的情报,是不允许轻易动用和暴露的。

贞元轻叹了一声:“我当然知道,你去吧。”

祭月迟疑了片刻,还是低声点头称是,转身去了,她离开没多久,不一会就提着一只鸟笼子回来。

祭月捧着笼子递给贞元,里头两只美丽的八哥一身乌黑的羽毛油光发亮,她的手有点颤抖,低声道:“公主殿下,您可要想好了,宁王待咱们不薄,而且您说过不会再为西狄卖命了不是么?”

贞元打开笼子,将那一对鸟儿捧在手心,慢慢地抚摸了一会,轻哂:“是啊,但是这并不代表我不会和西狄合作,不是么?”

随后,她毫不犹豫地将一对儿八哥抛向天空。

八哥扑棱着翅膀在天空转了一圈,叫唤了两声,随后便飞走了。

贞元看着那一对儿八哥远去渐渐在天空中消失,随后轻叹了一声,吩咐:“一会儿咱们回府,你给连大总管带个口信,只说我有要紧事通知千岁爷就好,千岁爷什么时候有时间,便什么时候见我,不拘时候。”

祭月一愣,随后点点头,心中亦不明所以。

但是,似乎从很久以前开始,她就不了解公主的心里到底在想什么了。

主仆两个一路便远去了。

而两只八哥却并似乎并没有完成他们的使命,在刚刚飞出了皇城的时候,便忽然不知道哪里来的两只细箭,忽然准确无误地穿过八哥的头,两只八哥连叫唤都没有叫唤一声落了地。

两道穿着司礼监值宿厂卫服的人影走了出来,分别捡起了地上的两只八哥,互看了一眼,然后便将八哥的尸体装进了布袋子里,返身而去。

……

“宁王妃要见千岁爷?”连公公品茶的动作定住了,随后眯起细长的眸子睨着底下来禀报的青衣司礼监的二品洗笔太监,亦是他极为信任的下属,负责宫城防卫。

“是,刚才宁王妃身边的祭月递来的消息,不过奴才底下两个小的,发现了这个。”那青衣太监恭敬又谄媚地上前来,在连公公面前打开了手里的袋子,里头是两只死去没多久的八哥。

连公公低头看了一眼,随后挑眉,尖着嗓子道:“这八哥身上可有带着什么东西么?”

千岁爷很早就说过,这宫城里允许活着的玩意儿飞进来,但是绝对不允许任何活着的玩意儿飞出去。

所以司礼监原本有个拈竿处,原本是夏日里专门粘知了的,怕吵着主子们,后来专门就做这打鸟的营生,底下全是些百步穿杨的好手。

那青衣太监摇摇头:“不曾发现什么,这才是奇怪的地方。”

连公公在身边小太监的伺候下,戴上了一只精致的金丝手套,然后伸进袋子捏出那只死八哥出来查看了一会,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便扔了回去,颦眉道:“把毛拔了,然后剖开看看。”

连公公素来是个心细如发的,所以这般吩咐下去,那青衣太监立刻点点头,让下面的人把八哥拎了出去。

随后他又恭敬地问:“您看千岁爷那里……。”

最近千岁爷多半时间呆在秋山上,连推了许多事儿,甚至一些朝中大员都不能得到千岁爷的接见,如今拿这事儿去烦千岁爷,是不是找骂呢?

但连公公沉吟了片刻,方才道:“还是要问问千岁爷的意思。”

原本大部分人都以为百里青不会在这个时刻见贞元,却不想百里青在听了连公公的话之后,便同意在百忙之中见见这位安分守己许久,又忽然有点不安分起来的宁王妃。

……

而贞元公主原本也没有想到百里青居然这么快就同意见自己,忽然心中却有点莫名的不安起来,但是,如今看着司礼监的人都已经到了她面前,贞元想了想,还是从从容容地跟着去了。

依旧是在太极殿边上的暖阁里,连公公领着她进了暖阁,面无表情地道:“王妃里面请。”

贞元点点头,随后小意地道:“总管大人,不知道千岁爷今儿如何有空呢?”

连公公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有点讥诮地道:“这就要问王妃了,不是您说了要见千岁爷的么?”

贞元有点哑然,她是没有想到百里青第二天就答应见她了,一开始的时候,她甚至没有想好自己要见百里青的事儿到底……到底是不是太过鲁莽。

这个男人太过迷人,但同样太过危险,与她遇到的任何一个男人都不同。

如今这般干脆地答应见她,反而让她有些不安。

但如今都到了门口,也容不得她退缩,便对着连公公笑了笑,然后进了门内。

她一进门就站住了脚步,静静地看这那坐在上首明媚的烛光下闲逸地坐着的男子,他一手执笔,另外一只手以一种慵懒而优雅的姿态支着脸颊,垂着睫羽静静地看着手里的奏折。

今夜他许是刚刚沐浴过,所以一身简单的素丝黑袍,而不是往日里那种艳丽浓郁的紫色衣衫,长长的黑发坠在身后,随意地用白玉簪子绾了一半。

去了那种奢靡华美,他身上的洗练却越发地显出那种上位者才有的……优雅与一种难以接近的冷漠和暗夜一般的气息。

贞元心中轻叹了一声,除了那个她那位哥哥,这个男人是她看到过最难以琢磨,最危险,却最迷惑人心的危险尤物,而比起她那正统的优秀的君王哥哥,这个男人更超乎常理而诡谲,仿佛夜空里变幻莫的云,谁也不知道他什么时候会忽然变成狂狷的风暴,忽然以至于在某些时候,她那位人中豪杰的哥哥都在他面前显得笨拙和呆板。

所以,虽然和西凉茉不对付,但某些时候,她还是相当佩服西凉茉的能耐。

“看够了么,看够了就来给本座说说你要见本座的目的吧。”那个危险的男人垂着睫羽在一本奏折上勾勾画画,然后顺手把奏折扔在了一边,又用鼻尖一拈,勾下一本来,随意地翻开,同时忽然淡淡地出声。

贞元吓了一跳,随后她轻声自嘲了一下,然后压下心中的不安上前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贞元见过千岁爷。”

百里青低头看这自己手里的奏折,仿佛完全没有看见贞元在自己面前行礼一般,贞元蹲了一会,没有等到百里青唤她平身,终是在忍得两腿酸麻的时候忍不住自己直起了身子。

百里青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微微抬起眼,淡漠地瞥了她一眼,那种阴魅的眸光让她忍不住背脊有点发寒,她垂下眸子,静静地望着自己的鼻尖。

所以,虽然和西凉茉不对付,但某些时候,她还是相当佩服西凉茉的能耐。

“看够了么,看够了就来给本座说说你要见本座的目的吧。”那个危险的男人垂着睫羽在一本奏折上勾勾画画,然后顺手把奏折扔在了一边,又用鼻尖一拈,勾下一本来,随意地翻开,同时忽然淡淡地出声。

贞元吓了一跳,随后她轻声自嘲了一下,然后压下心中的不安上前恭恭敬敬地福了福:“贞元见过千岁爷。”

百里青低头看这自己手里的奏折,仿佛完全没有看见贞元在自己面前行礼一般,贞元蹲了一会,没有等到百里青唤她平身,终是在忍得两腿酸麻的时候忍不住自己直起了身子。

百里青却在这个时候忽然微微抬起眼,淡漠地瞥了她一眼,那种阴魅的眸光让她忍不住背脊有点发寒,她垂下眸子,静静地望着自己的鼻尖。“不要让本座再重复刚才的话。”百里青只是淡漠地瞥了贞元艳丽的容颜一眼,随后又低头继续自己的工作。

没有任何情感的声音仿佛只是随口这么说着,但是贞元却明白,他的话从来就不是威胁,他从不吝啬把自己的话付诸实践。

所以贞元并没有犹豫太久,而是径自道:“贞元只是听说……。”她顿了顿,还是一咬牙道:“听说千岁王妃怀孕了。”

百里青写字的手一顿,随后他搁下了笔,淡漠地看向贞元,莫测高深地道:“哦,听说的么?”

贞元鼻尖微微冒汗,袖子里,她掐了一把自己的手腕,但还微笑道:“嗯,是的,听说。”

这种听说听起来就够荒谬了,尤其是在这个男人面前说这些话,但是她知道自己必须说下去。

“然后呢,你还听说了什么?”百里青支着脸,似笑非笑地看这贞元,幽幽邃邃的眸光深浅不明,看得贞元心底有点发慌。

她轻呼吸了一口气,然后看着百里青道:“贞元想着,千岁爷怎么也是西狄皇室的血脉,所以您一定知道西狄皇室很多时候会生双胎,所以,贞元想着若是千岁王妃能生下双胎,想必是大喜事,贞元正打算亲手绣上两套小娃儿的衣衫被褥给您和千岁王妃贺喜。”

不得不说贞元的聪敏,她不过是从对她目的最有利的角度猜测了一番,却给她撞上了真相。

百里青淡淡地道:“嗯,是么。”

那种仿佛毫无讥诮的话语,却莫名地让早已习惯面不改色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贞元公主差点就说不下去了,但是她还是咬牙继续道:“贞元只是有点为千岁王妃担心,毕竟女子生产是一件极为危险的事情,更何况是生产双胎呢,哪怕是在咱们西狄皇室也有不少贵族女子因为生产双胎而亡的呢。”

百里青看着她,勾了下唇角,示意她继续。

贞元看着百里青不动如山只是似笑非笑地看这自己的模样,心中没来由地愈发发慌,但最后她还是一脸镇定地笑着道:“好在咱们皇室因为有生产双胎的传统,所以早早有先人备下了极好的秘药,能尽力保住母子平安呢。”

说完这句话之后,贞元心中到底暗自松了一口气,在这个男人可怕的目光下,她觉得自己几乎要窒息。

“嗯,原来王妃的目的就是要告诉本座,西狄皇室有药能保住王妃母子平安,然后你想说的是你能替本座拿到那种药是不是?”百里青看这贞元,轻笑,魅眸幽幽。

贞元有点儿脸红,却轻声道:“千岁爷,您应该知道贞元所求为何,贞元已经将船的图纸给了您,但是那些稻子,贞元不是不想给您,但是西狄那边已经将所有会种植的人都严密地看管了起来,所以贞元也只好将功折罪。”

“王妃还是没有放弃要置明孝太后于死地的目的么?”百里青看着她勾了下唇角,颇有点嘲谑的味道。

贞元毫不迟疑地点头:“没错!”

百里青忽然朝她比了个过来的手势。

贞元公主迟疑了一会儿,还是低着头慢慢走了过去,然后在离百里青大约一米左右的距离跪坐下来——她可没胆量居高临下地俯视百里青。

第四十六章 怒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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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贞元恭敬地伏地以额触手背。

百里青看着她片刻,随后淡漠地摆了下手:“王妃先起来。”

贞元见他竟似没有反对,心中不由暗自地掠过一丝欢喜,随后姿态妍雅地支起了身子,静静地跪坐在百里青面前。

百里青又简单地问了下那秘药相关的问题,贞元倒也一副知无不言的模样。

百里青问完了药物的问题之后,看着贞元,微微一笑:“公主殿下如果真愿意为司礼监效力,可愿直接将药物奉上?”

贞元看着百里青片刻,随后仿若苦笑一般:“千岁爷,您何苦为难贞元一个弱女子,咱们明人不说暗话,这药本是王室密药,听说制作极难,都是怀上双胎之后才能去向御医院申领,最终还是要皇帝陛下御笔亲批才能得到,贞元不是不能想点办法,但是……。”

她迟疑了片刻,垂下脸,没有说下去,只是微微垂下的脸颊看起来有一种凄然楚楚的味道,惹人怜惜。

倒是百里青轻嗤了一声:“但是需要本座为你除掉明孝太后,你倒是个执着至极的。”

贞元听着百里青的话,忽然抬起脸,目光灼灼地看着百里青,轻声道:“千岁爷,不管你我愿意否,您和我身上一样流着西狄皇室的血,西狄皇室出身海盗,自比大海之子,与海为伍,血里天生带着血性与执着,我以为您应该明白的。”

“明白什么?明白你么?”百里青忽然伸手捏住贞元的下巴,逼迫她抬起脸来,眸光带着一种让人心惊的阴冷睨着贞元:“还是明白你放出去的那两只八哥的意思,嗯?”

贞元一惊,随后试图握住百里青的手,张嘴刚想要说什么,却被百里青一扬手,给毫不客气地狠狠推开在地上,优雅地起身走到她面前,居高临下,慢条斯理地拿了帕子擦了擦自己被贞元触碰过的手,他不再掩饰眼底的厌恶与讥诮:“贞元,你是觉得你很聪明呢,还是觉得本座是个蠢物,像你这样的女人,想要的根本就没有你说的那么高尚,却还要伪装成一副忍辱负重,仿佛谁都欠了你的样子,做作之极,又自以为是,看着真是让人……。”

他顿了顿,唇角勾起一丝冰凉的笑来,吐出两个字:“恶心!”

贞元看着百里青的模样,一下子竟说不出话来。

“滚!”百里青眯起眸子,轻蔑地道。

贞元没有想到自己的这一次的试探还是失败了,她不甘心地想要说什么,但是在百里青的阴冷黑暗的气息之下,窒了窒,还是连滚带爬地起身向外退去。

百里青看着她狼狈地退走,眼底闪过讥诮而狠戾的光芒。

贞元在手触碰上大门的那一刻,忽然感觉到一种极度危险的感觉,她陡然转头,却感觉身后一冷,一股子寒气直接冲着自己脑门直射而来。

贞元大惊,立刻下意识地想要躲开,但是最后肩头陡然传来的剧痛和口中不自觉地尖叫瞬间让她明白自己还是没有躲过,亦同时告知她一个讯息——他,莫非是真的要杀她么!

“啊——!”

血腥味道瞬间在空气里蔓延,浓郁得让人窒息!

贞元惨叫一声,跌倒在地,她一摸肩头,满手都是鲜血——一只手指粗细黑色的弩矢穿透她的肩头,连皮肉带骨骼!

贞元错愕又惊恐地看向那站在不远处的手里还提着一只精致的弩的男人。

那个妖魔一样的男人抚摸着手里的弓弩,满意地弯出一抹笑来:“嗯,看样子,赫赫人新制的弓弩还是很不错的,穿透力极强。”

“千岁爷……你……!”贞元颤抖着嘴唇,眼底全是愤怒,但更多的是惊恐和不敢置信。

“本座怎么了?”百里青提着手里的弓弩慢慢地走向贞元,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惊恐地不断地向后退缩着。

随后百里青将手里的弓弩径自对上她的脑门,居高临下,嚣张又阴戾的眸光让贞元吓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浑身发抖。

“救命……救……。”

她觉得自己在歇斯底里地大吼,但是最后声音听起来却细如蚊呐。

而这时,门忽然响了一下,然后便吱呀一声打开了,一名端着宵夜进来的女官看见这样的情形不由一愣,随后贞元却仿佛见到救命稻草一般,惊恐地试图去拉住那女官的裙摆。

但是女官却动作极为利落地往后退了一步,仿佛什么也没有看见一般,随后对着百里青恭敬地一躬身子,然后动作迅速而轻巧地端着盘子退了出去,顺便将大门带上。

贞元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眸子,但是随后她心中一股子绝望的寒意瞬间蔓延开来——她竟然是吓得糊涂了么,这个宫里,不,甚至整个天朝朝野,谁敢拦九千岁想要杀的人。

这个男人比她想象的要残忍得多!

“啪,啪!”百里青似乎对贞元那种窘迫惊恐的样子很感兴趣,拿着那弓弩毫不客气地讥诮地敲了敲贞元的脸,毫不在意那弓弩上的尖利箭头将贞元雪白的额头上给划出了好几道的伤痕。

“啧,怎么,贞元,你不是想要加入本座的司礼监么,不是想要成为本座的刀么?”百里青幽冷黑暗的眸子里满是轻慢而让人心惊的光芒。

“对于本座而言,刀这种东西,只要有最好最合适的那一把就够了,如你这般劣质的玩意儿,还是拿来当刀疤最合适了或者当箭靶也不错,比如这样……。 ”百里青笑了笑,手上轻轻一弹。

“嗤!”一只利箭残忍地直接插进了贞元另外一边的肩头。

“啊——千岁爷——不要——好痛——。”贞元又痛又害怕,惨声叫道,她再大胆,也许久不曾遇到过这般危险的情形,面前的男人如强大嗜血的妖魔,如今正打算拿她开膛破肚来玩弄。

“为什么……西凉茉难道不也和我是一样市侩的人……你为什么对她那么好……对我……对我……。”贞元嘴唇轻颤,捂住自己血流不止的肩头泪流满脸,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到底是因为他的残酷而害怕到哭泣,肩头的伤痛而哭泣。

“嗯,她是很市侩,不过她很聪明,也很直接,她想要什么,便老老实实地拿她自己有的东西来跟本座交换,她可不喜欢像你一样扮演受害者,平白让人看了恶心得很,对于你们这些装三弄四的,本座看着就手痒痒呢。”百里青轻嗤了一声,一脚踏在贞元的细腰上,另外一只手上的弓弩毫不客气地戳上了贞元的脑门。

“你说这一箭下去, 你会不会皮肉翻卷,骨骼开裂,然后里面红的、白的全都迸开来,你这西狄第一美人换个样子不知道还美不美呢。”

贞元浑身瑟瑟颤抖,脸色发白,惊惧地看着他手里的弓弩,整个人使劲地蜷缩在一起,颤抖着嘴唇喃喃自语:“不……千岁爷,饶了我罢,我再也不敢了!”

她忽然无比后悔,在那一次被百里青踩过之后,就该知道这个男人根本不按常理出牌,是个喜怒无常的可怕妖魔,她竟然还妄图想要接近他或者利用他!

如果这时候是西凉茉在的话,估计心底就会暗自大骂,擦,你这千年老妖,难道不是因为你嫉妒别人西狄第一美人的名号的缘故,所以才想要毁了别人的脸蛋儿么?

百里青眯起眸子,脚尖用力,直踩得贞元脸色惨白,却硬生生地吞下自己喉咙里的尖叫,就怕自己的叫声会激怒面前嗜血的妖魔。

“来,说说看,你放出那两只八哥是个什么名堂,听说八哥身上没有任何东西,剖了肚子也没有找到任何东西,这真是让本座真是好奇得很呢。”百里青一边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自己手指上的翡翠扳指,一边道。

贞元脸色白了白,眼底闪过一丝异色,但随后还是勉力道:“贞元……那是贞元……不小心放出去了的。”

“啧,本座有没有说过本座最讨厌别人说谎了,尤其是特别拙劣的谎言。”百里青笑了笑,如玉眉宇间仿佛暗夜里开出的血腥又暴戾的花朵。

然后房间里瞬间响起一声非人的尖叫声,短促又尖利,让人不寒而栗。

让门外的小胜子忍不住回头看了一眼,随后又面无表情地转回头,其他守着门的门卫则以就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

……

“啧——本座素来不爱对女子动手,女子软绵绵的,动起来没意思极了,女子合该是让人捧在掌心上疼爱,但是你长成这种样子,又做作的真是太讨人厌了,怎么办呢,说起来你倒是第一个让本座忍不住动手的女人,丑人多做怪。”百里青瞥了眼自己靴子上的暗红血迹,颦眉道。

唔,脏死了。

就算是太平那时候,他都没有亲自动手,而是让芳官动的手,但是这个女人,三番两次地想要对茉儿和他动歪念头,真是让人忍无可忍。

贞元奄奄一息地趴在地上,唇角都是鲜血,方才被百里青狠狠一脚踢在腹上让她只觉得——也许今天自己真的要死了。

后悔的情绪如今满满地占据了她的心中。

“哼,贞元,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嫁给了宁王,便有了靠山了?”百里青踩够了,欣赏完贞元惨白的脸色和一身血色之后,方才慢条斯理地收回了脚,然后轻笑道:“啧,算了,本座想过了,你既然那么想要呆司礼监,呆在本座的身边……。”

看着百里青阴魅眸里那种毫不掩饰的恶意又诡谲的目光,贞元拼命地摇晃着头——不,她一点都不想要留在他的身边。

百里青冰凉地笑了笑,拍了拍手,不一会小胜子便从房间外头钻进来,看都没看倒在地上一身血的贞元公主一眼,恭恭敬敬地道:“千岁爷。”

百里青轻描淡写地道:“去告诉宁王,宁王妃在宫里和太后一见如故,所以便要从今日起留在慈宁宫里与金太后为伴,共同静修参详佛法。”

小胜子闻言,有点微讶地瞄了眼贞元,暗自嘀咕,啧,蠢女人,爷上次对你客气还不是看在宁王的面子上,不自量力,安分不多久又出来折腾,这不把自己折腾到死怕是不算完。

百里青满意地品尝着在贞元索然瞪大的眸子里流露出那些绝望的光芒,又微微一笑:“你这位宁王妃还是呆在宫里吧,有合适的时机,本座会为宁王再选一个王妃也算是替你伺候了宁王了。”

说罢,他摆摆手,对小胜子懒洋洋地道:“行了,把这里收拾干净。”

“千岁爷……贞元……贞元的心中从来都只有你的啊……。”贞元也不知道是因为害怕还是彻底的绝望,竟低声喃喃自语。

“所以本座允许你在知道本座的秘密之后还活得好好的,难道不是一种恩典么,要知道……。”百里青把玩着小指上精致的宝石护甲,似笑非笑地道:“要知道,秘密被第二个无关的人知道了,就不再称之为秘密了。”

随后,他慢悠悠地向暖阁后面的沐浴房走去。

这……

是要灭口么?

贞元微微瞪大了眼,看着百里青消失在沐浴房后,随后惨然地闭上眼。

小胜子立刻点点头,让人过来将贞元抬走,看着贞元一身惨不忍睹,仿佛彻底失去生气的眸子,他心中不免也有点暗暗发毛。

啧,爷每次发大火都是在这暖阁里,上一回是芳官,这一回是贞元公主,也不知道下一回是谁?

也不知道是这暖阁的风水太容易让爷心底最残忍的一面激发出来,还是爷就不喜欢别人觊觎。

算起来,上到皇帝陛下,下到男宠侍者,觊觎过爷的都没有好下场——除了夫人之外。

小胜子出了门,摇摇头,轻叹了一声。

他能说夫人是幸运的么?

西凉茉躺在秋山的床上上哈秋一声打了个喷嚏,一下子就忍不住打了个抖。

她揉着鼻子,翻个身继续睡,嘀咕:“唔, 谁在背后说人呢。”

她如果知道小胜子自动将她划入觊觎百里青的人群里,只怕忍不住要抗议了——明明是那个千年老妖觊觎老子好不好!

……

百里青重新处理完了身上那些血迹之后,让两个美貌小太监伺候自己换了一身衣衫,小胜子也处理完了贞元公主的事儿。

百里青出了浴房,暖阁里头已经一点血迹都没有,四处都有宫女们用最快的速度熏上的熏香。

“死了么?”他淡漠地随口道。

小胜子摇摇头:“没,让人给宁王妃看了,肩头的伤是贯穿伤,但内伤会更重些,如今昏迷着,但是有老医正在,想来是无大事的。”

百里青点点头,坐回了自己的位子上,慵懒地道:“她还不能就这么死了,以后还有些用处,那两只鸟的事儿还没查出来,本座总有些心病,不过她说的那生子秘药,让司礼监和周云生六字诀的人全部都不遗余力,查清楚之后把东西弄来。 ”

小胜子立刻点点头。

且说这一头,宁王司承宇正在自己府上用了晚膳,一边看书,一边等着贞元回来,却不想等了大半夜,也不曾见到贞元回来。

他搁下手里的书,看了看天色,忽然问:“祭蓝,这是什么时辰了?”

祭蓝在一边为宁王倒上一杯茶,一边柔声道:“回王爷,这已经是子时了。”

子时?

宁王忽然有点不太好的预感,随后颦眉道:“王妃去了宫里好些时辰了吧,这是去做什么,为何这么晚都不曾回来?”

祭蓝在一边心中默默地暗叹,总有些为宁王惋惜,这般如玉如诗书的男子,公主不爱,却偏偏喜欢那沾血的宝剑。

但她还是轻声道:“主子进宫已经有好几个时辰了,千岁爷召了人,但是并没有说是什么缘故。”

宁王淡淡地点头:“嗯……。”

他刚想要说什么,却忽然见到自己的老管家忽然匆匆进来,在他面前轻声道:“宫里来了旨意,说是太后的口谕。”

“说什么?”宁王有点心神不宁地问道。

那老管家迟疑一会儿道:“太后说王妃娘娘和她一见如故,所以要与王妃共同讨论佛法,这段日子是暂时回不来了,至于什么时候回来,要看太后的意思了。”

宁王闻言,沉默了半宿,轻叹了一声道:“既然如此,那么……。”

那么什么呢?

他并没有再说下去。

但是祭蓝却觉得有一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和……酸楚。

也不知道是为了自己主子的遭遇还是宁王的忧愁……。

……

——老子是可可粉儿最喜欢当喵呜趴爷腿上让九爷顺毛的分界线——

且说这一头百里青将贞元公主幽闭了起来,消息传到外头也不过是让朝野中人以为是许久未曾出现的金太后对贞元公主这个年岁相差不大的‘儿媳’有些微词,或者是贞元公主有意讨好,所以才留在了宫里。

但是传到了西凉茉这里,她自然是立刻就听出来了其中奥妙。

“啧……。”西凉茉端茶的手一顿,随后轻叹了一声:“这位公主殿下,还真是不到黄河不死心,怎么,又惹毛那位了吧。”

只是幽闭么?

唔,不知道是百里青变得温情了,还是她把百里青给想得太好了,不过她瞅着小胜子低着头的模样,估计应该是后者。

小胜子抬头瞅瞅西凉茉,笑嘻嘻地道:“唔,爷说了夫人如今身子不同,不能受惊,有些血腥的事儿,还是听不得,只是您不要多想,养胎就是了。”

西凉茉挑了下眉,嗤笑道:“他做事不那么狠不就没什么不能听的事儿了。”

看样子贞元受了不小的教训了,百里青那个别扭的傲娇大魔头,最不喜欢别人多看他了,底下人多看两眼,他有时候都干些恶劣的事儿出来,何况这位估计又凑上去还干了点别的。

小胜子笑嘻嘻不答话。

西凉茉瞅着他,正想要笑骂两句,却不想忽然见外头传来一阵喧哗。

她不由微微挑眉,一边的白珍立刻点点头,又出了门外,过了片刻回来却是一脸无奈和古怪的样子。

西凉茉看着白珍的样子,也有些奇怪:“怎么了?”

白珍叹了一口气:“郡主,三小姐和五小姐不知道怎么从家庙那一边的山翻到皇家园林这边来了,然后又迷路,掉进了锦衣卫们的陷阱,如今刚刚被捞出来,在那嚷着要见您呢。”

西凉茉抚额一脸无语:“……。”

白珍迟疑道:“要不,奴婢去把她们打发走?”

西凉茉有些无奈又自嘲地摆摆手道:“算了,不必了,估计这两个丫头是知道了什么所以才这么要死要活地偷偷过来,让她们进来吧。”

白珍也有些无奈,便又转身出去了,过了片刻,果然领进来两个一身狼狈的女子。

虽然她们头上身上都有不少草末,但是还能看的出身上衣衫华丽。

而西凉霜和西凉月两个人一起狼狈地进来之后,心中还有些惴惴不安,没有从方才那些杀气腾腾的刀剑下缓过神,就陡然见到白珍和白蕊两个扶着一道素雅的身影走了出来。

然后姐妹两个瞬间就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张大了嘴:“这是……。”

西凉茉看着姐妹两个的表情,微微一笑:“怎么了,舌头都让猫儿叼走了,看见姐姐我怀着身子也不说声恭喜么?”

但是明显西凉霜和西凉月两姐妹完全无法接受眼前的事实,看着西凉茉的大肚子,姐妹两齐齐都忍不住晃了晃身子,差点一头栽倒。

——老子是莉儿迷恋九君coser脑补莉儿的分界线——

西狄

一道暗青色的中年人身影匆匆忙忙地从华美的宫廷里穿过,到了一处九层高塔前,他径自到了塔前的带刀侍卫面前低声问:“陛下可在楼里?”

那侍卫点点头,恭敬地道:“即墨大人请。”

那唤作即墨的中年人点点头,随后便进了塔内,他望了望这高塔,心中不由暗自苦笑,唔,又要爬楼了,也不知道陛下为何如此喜欢这高楼,只为此处能看到海么,但是行宫也能看到,住到那里去不就好了么。

但他还是认命地一路往上爬。

直到到了第九层,方才把东西递给在门外伺候的小太监。

小太监立刻将东西递进了房内。

有坐在幔帐之后的修长身影接过小太监递来的东西,打开看了起来。

他沉默了许久,随后轻嗤了一声,轻声喃喃自语:“啧,北国的梅花竟然要结梅子了么,真是……出人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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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抱歉,我在群里发了更新的公告,却忘记在这里发,让大家又白等了。

第四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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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花结梅子?”长年有些疑惑地看着自家主子。

百里赫云微微勾下唇角,看向窗边的双耳青瓷金边花瓶,随后淡淡地一笑:“嗯,万物枯荣皆有时,梅花亦有结子处,只是有些出乎人的意料罢了。”

长年皱眉,沉思了片刻似乎明白了什么,随后脸色之间便带出了些轻蔑来,轻声冷嗤:“呵,那梅花也不知道结出来是谁的梅子。

谁不知道百里青就是个阉人,他的妻子开花结果,这顶绿帽子还是真绿油油到了极点。

百里青赫云瞥了他一眼,挑眉道:”怎么,你觉得这个孩子不是九千岁的么?“

长年用一种极为怪异的目光看向百里赫云:”陛下,您大约忘了,九千岁是个太监。“

太监只有两种情形之下会有孩子,就是他让自己的妻子和别的男人对食,或者是那位千岁王妃与什么人偷情了。

百里赫云目光落在手里的梅花之上,随后似笑非笑地道:”嗯,九千岁是个太监?“

长年觉得自己主子用的是疑问句,不免心中有点诧异,随后狐疑地道:”怎么,陛下发现了什么?难道九千岁是嫪毐之流么?“

昔年秦始皇嬴政之母赵姬与后宫总管嫪毐有所苟且之事,朝野皆知,那嫪毐就是个假太监。

百里赫云望着窗外不远处那辽阔的大海,淡淡地道:”嫪毐之流怎么能与九千岁相比。“

长年看着自家主子似乎也没有再细细说下去的意思,便也只道:”这史书之内也从来没有见到任何人敢自比九千岁的嚣张狂妄。“

百里赫云笑了笑,神色淡漠:”是啊。“

长年又轻声道:”陛下,如今咱们这一头接到了消息,只怕贞元公主那一头已经不妥了。“

百里赫云漠然地道:”贞元为人太过聪明,虽然看起来倒是一副温良恭谦的模样,但是心中之傲骨却比谁都硬,她总怨恨母后对她不公,还以为别人都不知道,只是人的眼睛却总是最难骗人的,既然当初她答应为母后效力,母后才放过了她,还让她享了公主尊荣多年,这本就是一场交易罢了,偏生她总不甘心。“

百里赫云俊秀异常的面容上笼着一种上位者特有的冰冷残酷,顿了顿,继续道:”想要享用皇族的位子,成为天下间人人觊觎的美人,便要付出代价,难不成她以为这皇族是这么好做的么,身为皇族,既然享受了皇室带来的荣耀,便要承担皇族的责任,所以,这一次,她若是为国捐躯了,本皇自然为她安排好身后事。“

长年闻言,看这百里赫云冷漠的面容,便点点头拱手称是。

……

等着长年离开之后,百里赫云低头看这窗边的一束绢做的小巧腊梅,小巧精致的腊梅用了极为清雅的颜色,手工也很好,做得很是逼真,在海风吹来之后,轻轻摇晃着。

百里赫云低头望着那一朵朵的小梅花,目光幽幽沉沉下去。

许久,他方才轻声道:”腊梅花儿,不管怎么样,希望你能顺利地产下孩子。“

百里赫云低头轻轻地嗅了下那一束精美的绢花,薄唇仿佛无意地温柔地轻轻地触碰在那花瓣之上。

有冰凉的海风掠过,天色渐渐地阴暗下来。仿佛有诡谲的云掠过了天空。

”主子,您身子不好,可不能吹风,天色不好,您可要注意了,别着凉。“章姑姑温和的声音在百里赫云的身后响起,她手上还端着热气腾腾的药汤。

百里赫云侧过脸看着那黑漆漆的药汤,不免有些无奈:”姑姑,我这病整日吃这苦药,可也不曾有什么助益。“

虽然是戏谑的话语,却让章姑姑心中一酸,勉力笑得温柔:”您还没大婚,娶个皇后,给咱们西狄皇族开枝散叶呢,怎么总是喜欢说些不吉利的话来。“

百里赫云心中知道章姑姑不好受,便也柔声道:”好,我喝了就是。“

章姑姑看了看窗外的天空,只微微颦眉:”瞅着这天气,似乎有大风暴要来了呢。“

百里赫云漫不经心地看了下天空,淡淡地道:”是么,或许呢。“

——老子是好困,二货悠好困好困的分界线——

秋山

”大姐姐,你可小心着些。“西凉月看着西凉茉从温泉房里出来,便赶紧扔下手里的诗书,赶紧冲了过去,试图扶住西凉茉。

白蕊看着西凉月冲过来,心中吓了一大跳,赶紧一把将西凉茉扯开,没好气、更不客气地瞪着西凉月:”五小姐,您可得小心些,若是不小心把大小姐撞了,只怕千岁爷会剥你的皮!“

她怎么瞅着这位五小姐对着大小姐的热情真真是过了头,简直要跟她们这些婢女抢人似的!

西凉月的动作顿了顿,随后轻哼了一声:”切,又不是他的孩子,与千岁爷有什么关系,只她不要为难大姐姐就很好了。“

随后她又继续自言自语地道:”不过她要是为难大姐姐,到时候老了,可就没人给他送终了!“

西凉茉和白蕊两个互看了一眼,不免心中苦笑,这丫头还真是……什么都能想,偏生她们还不能对她说出实情。

关于百里青真实情形到底还是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只能任由她们误会自己肚子里的娃儿是……百里青找人下的种!

不过好在这两个丫头看起来似乎和西凉靖一样,目前看着还是站在她这一边的,甚至可以说了怜惜她‘受委屈’‘日子难熬’,也不知道百里青听到了会是个什么反应。

西凉茉心中默默地叹息了一声。

”好了,你别粗手粗脚的,一会子若是让大姐姐不小心摔了,碰了,有你好看的!“西凉霜冷冰冰,硬邦邦的声音在西凉月的身后响起。

西凉月不忿地扭头冷笑:”三姐姐是在说你自己么!“

西凉霜轻嗤了一声:”谁应声,说谁!“

看着姐妹两个乌眼鸡似乎的在那斗嘴,西凉茉和白蕊两个默默地又叹息了一声,这算是欢喜冤家么?

但西凉茉还是欣慰的,虽然姐妹两个没了当年在二夫人面前的那种‘姊妹友爱’,时不时嘴巴都要犯贱去骂骂对方,口角不断,但是好在却也只是如平日那样两面三刀,背地里恨不得戳对方一刀。

”好了,你们两个,这些日子也到了山庄有些时日了,可想过要呆到什么时候,怎么和咱们那哥哥说?“西凉茉懒洋洋地支撑着脸颊打断了她们的吵闹对话。

西凉霜和西凉月方才都安静了下来,对视一眼,她们两个自‘不小心’从西凉靖那里套了真相出来之后,便立刻齐齐毫不犹豫地要翻山过来,冒着生命危险也要证实一下哥哥的话,因为她们实在无法相信西凉茉竟然会……会怀孕了,而且孩子还不是九千岁的。

直到亲眼看见了西凉茉挺着大肚子,两姐妹都齐齐傻住了,过了好久才确信自己没有看错,西凉茉确实——怀孕了。

而她们发现了西凉茉的秘密还能安全地留在这里,只能说是百里青大发慈悲了,在自己孩子生下来之前,任何人如果闯入了这里便只能‘永远’地留在这里!

永远是有两重含义的,一个代表生,一个代表死,而西凉霜和西凉月很明显,原本被百里青划入第二阵营——留下尸骨,永远长眠此处。

但是后来……因为西凉茉求情的缘故,所以百里青还是允许她们留在西凉茉的身边,但是没有生产之前,永远都不能离开秋山。

西凉霜很是无所谓地道:”没关系,我愿意留下来陪伴姐姐呢!“

西凉月冷冷地白了她一眼:”你嘴巴上倒是挺甜蜜的,我也愿意留下来陪伴姐姐!“

西凉霜要的就是她们这两句话,随后轻叹了一声:”好,谢谢。“

姐妹两个草率做了决定之后,虽然有些不安,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她们也知道西凉茉是为了她们的小命着想。

西凉霜很是无所谓地道:”没关系,我愿意留下来陪伴姐姐呢!“

西凉月冷冷地白了她一眼:”你嘴巴上倒是挺甜蜜的,我也愿意留下来陪伴姐姐!“

西凉霜要的就是她们这两句话,随后轻叹了一声:”好,谢谢。“

姐妹两个草率做了决定之后,虽然有些不安,但也不好再说什么。

毕竟她们也知道西凉茉是为了她们的小命着想。

永远是有两重含义的,一个代表生,一个代表死,

姐妹三人倒也是其乐融融,关系仿佛比原本的还要好些。

白蕊和白珍在一旁看着不免感叹世事无常,势同水火的三姐妹倒是还有今日,但是不可否认的是西凉茉的身体和精神在西凉霜和西凉月过来陪伴之后,好了不少,毕竟百里青到底不是能天天来,晚上一个人睡的时候,西凉茉多少有点难以入睡,但如今倒是好些了。

只是好时光总是很难留住。

这日中午。

西凉月笑笑嘻嘻地地端一碗饺子进了西凉茉的房内,西凉茉正在低头细细看书,不想见她进来,便微微一笑:”月儿,你来了。“

第四十七章 真相迷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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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能吃,这有毒!”

西凉茉的手立刻一顿,然后面无表情地看向地面上碎了一地的盘子和饺子。

她抬头看了看一边气喘吁吁不知道从哪里跑出来满头乱发,额头流血外带满脸怒容的西凉霜,再看向一边垂着脸一句话不说的西凉月,淡淡地道:“谁能给我解释一下,这是怎么回事?”

西凉霜冷冰冰地瞪着西凉月,怒道:“我原以为韩氏死了,虞侯那混账也死了,这么些年,咱们三姐妹到底该经历的都经历了,总如在重生了又一回,大姐姐虽然行事狠辣了些,却只是还有本心在那里,咱们当年对大姐姐也做了不少落井下石的实情,大姐姐终归没有对咱们赶尽杀绝,后来也算是多有照顾,如今你怎么倒是糊涂起来,做了这些混账事儿!”

西凉茉听着西凉霜断断续续地骂着,也大概明白了些实情的原委,原来今日西凉月说是要亲手做些小叶黄的饺子,西凉霜便道一起帮忙,不想刚刚做好了饺子馅,她觉得口渴,就喝了西凉月递来的一杯水,喝了没多久,赶饺子皮的时候就有点头晕脑涨的打瞌睡,西凉月便笑说她是昨夜没睡好,让她去睡觉,她也没有多想就去了。

但是西凉霜刚准备进房,忽然就发现自己还有钥匙落在西凉月那里,就强自撑着折回去拿钥匙,哪里想到刚刚去到西凉月的房间就发现西凉月在饺子馅里洒什么东西,而且一副神色紧张的模样,陡然见她进来,西凉月竟然紧张的将手里的东西给打翻在地,碎了一地的红色粉末。

她瞅着哪粉末怎么看也不像是好东西,顿时怀疑起来。

但是面对西凉霜的质问,西凉月却什么都没有说,而是忽然一把强行拽过西凉霜,把她推倒在自己的床上,再用头绳捆了手脚,帕子塞住了嘴。

西凉霜原本那就摇摇欲坠,精神恍惚,哪里还能经受得住她这么一拖二扯的,当即就半晕了,心中焦急却只能任由西凉月摆布而无可奈何。

西凉月随即继续将自己手上的工作做完,将加了料子的饺子做好,蒸好便要端去给西凉茉吃。

西凉霜虽然迷迷糊糊的,但是也知道自己是中了什么药才会这样,但是一直悄悄咬住舌尖不让自己真的昏睡过去,来不及挽救即将发生的事情。

等到西凉月离开以后,她就用自己的头狠狠朝着床柱撞去,用疼痛逼迫自己保持清醒,然后扯开了手上绑住的那些头绳带子。

也多亏了西凉月本来就不是干这种事儿的老手,所以绑得并不严实,而西凉霜当年还是多少经历过很多事情的,对于这种脱困有些心得,所以很快她就脱困了,然后跌跌撞撞地找到了西凉茉这里来。

西凉茉看向一边站着的的西凉月,随后摆摆手让跟着进来的其他杀气腾腾的侍卫们都退出去,只留下了魅晶。

而白蕊和白珍两个早就自觉地站在了西凉茉身边,将西凉月挤开了。

魅晶对着西凉月怒目而视,手腕上的弯刀已呈攻势,只待一会自家主子一发话,便毫不犹豫地要取下西凉月项上人头!

“你有什么要解释的么?”西凉茉淡淡地道。

西凉月垂着眼,脸色有点发白,但是依旧一句话不说。

西凉茉接过白珍递过来的安胎茶,低头轻品了一口:“这么些年来,我觉得当年你帮着韩氏在我身后落井下石是因为要保住自己,何况人都是有些势力的,若是要活得好,自然免不了一些逢高踩低的,但是后来你是所有姐妹里头最小,却最醒悟得最快的,我也认为你是最善良的一个了,待你是最不薄的,连我国公府也是让你管着,亦帮你留心了好夫婿,只是不想你们无缘无分。”

若不是她默许了,国公府还轮不到西凉月这么个小小庶女来管。

她顿了顿,复又道:“原本千岁爷交代过所有进我口里的东西,我用的东西都要有人先亲自查验,用过,而你送来的东西,我却是直接用了的,然后这就是你回报我的方式么?你很恨我是不是!”

西凉月忽然一抬头,大眼里竟然已经满是泪水,大声道:“才不是,如果我恨你,我才不会用……我……!”

她忽然一咬嘴唇,蓦然地别开脸,一句话都不说。

“你既然不恨我,那么给我一个你这么做的理由,莫不是有人威胁你么?”西凉茉挑了下眉,又问:“是咱们那位大哥哥?”

西凉月胡乱地摇摇头,咬牙哽咽道:“大姐姐,你不用猜了,不是大哥哥,这事儿是我自己要做的!我知道千岁爷若是知道此事,免不了又要有不少人被牵连,但是这事儿真的只是我自己下的决定,和大哥哥无关!”

西凉茉勾了下唇角,垂着眸子一边喝茶一边慢条斯理地道:“这事儿从你这发起来的时候,就已经和国公府脱不了关系了。”

西凉月一愣,但还是低下头,一句话都不说。

“好,你既然不愿意说,我亦不勉强,这事儿我自然会交给锦衣卫的人去查,查出来是个什么结果,你自有个心理准备就是了,千岁爷这人一向是宁愿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个的。”西凉茉轻叹了一声。

西凉月不敢置信地再次看向她:“大姐姐,那是咱们的爹爹和大哥哥!”

在西凉月和西凉霜的心底,哪怕西凉无言父子对她们再淡漠,但终归没有实质性地伤害她们,而且在长兄如父,父权最重的这个时代,身为子女根本不敢相像去怨恨自己的父兄,宁愿把情绪和心机用在对付自己同个高墙大院的女子们身上。

但西凉茉却并不同,她身体里住着的是另外一个时空的灵魂。西凉茉吹了吹茶水上的叶末子,淡漠地道:“是么,那一直是你们的爹爹和大哥哥,却不是我的。”

这番言论一出,顿时让西凉月和西凉霜瞬间震住了,皆是齐齐不敢置信地看向西凉茉。

西凉茉却仿若无睹一般地看向西凉月:“我该说的,就说到这里了,你先自己呆着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来告诉我,你为什么要做这种事儿。”

随后,她摆摆手,让人将西凉月给带下去。

看着西凉月一路有点呆呆愣愣的模样被带走,西凉霜随后欲言又止地看向西凉茉。

西凉茉看了下她那身狼狈的造型,不免暗自轻叹,随后吩咐她:“好了,不管三妹妹你想要说什么,还是先去把你身上的伤处理好,特别是你额头上的,你可是堂堂的郡主,若是破了相,可也难嫁人了。”

西凉霜也知道自己如今的模样极为狼狈,只好点点头,先跟这白蕊出去治伤了。

等着她刚刚清洗了和包扎好头上的伤口,换了身衣衫之后,便迫不及待地在自己丫头的扶持下又往西凉茉这里来。

“大姐姐。”

西凉茉也已经换了一身衣衫,一脸平静地坐在摇摇藤椅上饮茶,见西凉霜进来,便淡淡地道。

“嗯,你来了,坐吧。”

西凉霜坐下之后,西凉茉又问了问她头上伤口的情形。

西凉霜摇摇头:“太医说了没有什么大事,只是……。”

她迟疑了片刻,轻声道:“大姐姐,我知道您觉得大哥哥认为西凉仙姐妹和韩夫人的死与你有关,但我想这事儿不会是大哥哥做的。”

西凉靖对西凉茉的情感,连她都看不明白,但是至少从那日大哥哥的表现来看,这事儿真的不像是他会做的。

“嗯,我也没有认为是他指使的。”西凉茉淡淡地开口,浅浅的夕阳落在她脸上,勾勒出深浅不明的光影,有一种莫测的气息。

“嗯?!”西凉霜不禁一愣,随后莫名地看着西凉茉:“那……那大姐姐你方才对西凉月说的是个什么意思呢?”

西凉茉勾了下唇角:“那是因为如果不让她知道不实话实说就会牵连到她并不想牵连到的人。”

西凉霜方才若有所觉,随后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一会才支支唔唔地道:“其实我看着五妹妹大概是不知道为什么鬼迷心窍了,或者是被什么人指使了,一时间头脑发热才……。”

“才想要我的命,或者说想要我孩子的命,是不是?”西凉茉淡漠地道。

西凉霜瞬间怔住了:“大姐姐,您的意思是……。”

西凉茉抚摸着自己的腹部,冷冷地道:“你说的那些红色粉末,底下人拿去给太医验看了,那些是西域番红花,你久居侯爷府邸,这些害人的玩意儿不会不知道是些个什么用途。”

西凉霜瞬间睁大了眸子,她当然知道,平日用的番红花已经是药性很烈的,一点就能让怀胎初期的女子流产,而一定剂量的红花则能助产,但是西域番红花是一种极为难得的活血圣药,足以让产妇失胎,而且血流不止而亡。

“这种番红花平日里也很是难寻,五妹妹到底是去哪里弄来的?”西凉霜百思不得其解:“这种东西就算是平常药店都没有的,二十两银子一钱呢!”

因为进货价太贵,平日里也很少有人买,所以药店都不怎么进货,当年她弄掉那些小妾的孩子的时候也曾经派人去寻过这些药,所以知道行情。

西凉茉轻哼:“是啊,这就要问咱们那五妹妹了,我已经让人去查所有上京的药店了,看看谁曾经卖过这些玩意儿,谁又曾经来买过。”

西凉霜咬了咬牙,脸色也变了:“这事儿可不简单,我原本以为五妹妹只是一时间昏了头,如今看来,这小贱人难道真的……那……那……。”

她眼底闪过一丝狠辣,咬牙道:“那就真的留不得了!”

西凉茉抬起眸子看了西凉霜一眼,轻嗤:“方才我还觉得你是个心软的,怎么这会子态度忽然变了。”

西凉霜眼底闪过森冷:“不是我这做姐姐的心狠,而是咱们国公府邸到了今日,她还是放不下以前的那些恩怨,要置人于死地,就真的是无药可救了,毕竟当年还是小孩子,但是如今咱们都已经心智成熟了!”

西凉茉看着西凉霜,沉默了一会,随后拿起甜汤喝了一口之后,方才淡淡地道:“这个,我看五妹妹倒不是因为当年的恩怨才下此毒手。”

她顿了顿,在西凉霜诧异的目光中缓缓地道:“若是她要报复,完全可以在你发现之后住手,然后向你求情,你到底顾念着这些年姐妹的情分,所以必定会帮她隐瞒,然后她可以再伺机而动,但是她还是坚持完成了这件事,甚至冒着我出事了,她必定会死无葬身之地的危险做这些事,你觉得我当年与你的怨深还是与她的怨深呢?”

西凉霜下意识地没好气地道:“当然是和我,我到现在都记你踩断我的手指,又把我绑上花轿的事儿。”

西凉茉轻笑:“那么如今呢?”

西凉霜别扭地别开脸不说话,只是脸颊绯红。

西凉茉方才道:“这不就是了么,你都能放下了,我原本与她也没有什么太深的怨恨不是?”

“那……那她到底是为什么,是被人指使么,但若是她不恨你,又有谁能指使她做这些事儿?”西凉霜还是很疑惑。

不过她也在疑惑若是西凉月已经恨西凉茉到了如此地步,当时甚至可以直接要了她这个三姐姐的命,也不至于让她有机会跑出来示警。

西凉茉道:“你再虞侯府上的时候,会在什么情形之下希望能置一个女人一尸两命呢?”

西凉霜冷哼:“当然是那些抢了夫君的注意力,将我身为夫人的尊严踩在脚下的贱人,恨不得她们和她肚子里的孽种都死掉才好。”

西凉茉微笑:“那你觉得我和五妹妹都喜欢上同一个人了么,否则怎么会有此举呢?”

西凉霜一愣,下意识地摇头:“不,这怎么可能么。”

她虽然不知道西凉茉到底喜欢着什么人,但是……应该是她肚子里的孩子的父亲吧,否则按着西凉茉的性子,怎么会让人随便动她?

而西凉月明显不知道谁是西凉茉肚子里孩子的父亲。

“行了,咱们也不必再猜测,但等两日,我想我们就能知道答案了。”西凉茉轻叹了一声,揉了揉眉心。

看着西凉茉有些疲乏的样子,西凉霜才想起今日西凉茉真的劳神了,随后便立刻起身,柔声道:“好了,大姐姐,你先休息吧,总归是没有出事,已经是万幸,可不要因为太过操劳反而让你身子不好。”

西凉茉点点头,让人送了西凉霜出门,自己也在简单洗了脸后就上床歇息下了。

白蕊看着西凉茉忍不住轻声安慰:“大小姐,不必把这事儿往心里去。”

西凉茉自嘲地笑了笑:“嗯,我只是希望西凉月不要让我太过看淡了人性。”

——老子是中秋快乐,感谢大家对我这段时间不给力的支持的分界线——

西凉月沉默的时间并不久,不过一天时间,她要求见一见西凉茉。

西凉茉得到这个消息之后,一点都不惊讶,虽然没有任何人过来逼问,但就是这种仿佛一切都尘埃落定的沉寂,让她越来越不安,最终太多的想象和之前百里青在府邸里大开杀戒时候曾经给予她最直观的冲击,会让西凉月终于忍不住要求面见西凉茉。

“怎么,想好了么,给我一个能说服我的理由?”西凉茉看着跪在自己面前的少女,淡淡地开口。

西凉霜在一边看着西凉月,也有些紧张,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在紧张什么,若是西凉月真的……她心中叹息了一声。

西凉月沉默了许久,久到西凉霜都觉得空气很有些窒息的味道,而西凉茉却非常耐心,直到西凉月仿佛终于下定了决心,忽然抬起头看向西凉茉咬牙道:“大姐姐,不管你信不信,我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

西凉霜在听到这个答案后,瞬间不可思议地瞪大了眼:“你说什么!”

这丫头是不是脑子坏掉了!

西凉茉手上喝安胎药的动作一顿,随后淡淡地道:“你让她说下去。”

西凉月红着眼,咬牙道:“大姐姐,我虽然不知道别的,但是你肚子里的孩子不是九千岁的,那么这个孩子要么是九千岁强迫你怀上,给他延续香火的,要么就是你心上人的,若是九千岁强迫你怀上的,那么这个孩子若是生了出来,你又还能有活路么,九千岁这样的人,虽然看着身子不全了,但是绝对不会允许你在他身边养育孩子的,这是昭示天下他……他无能,母去子留,这史上也不是第一次了,而若是你心上人的,九千岁更不会允许这个孩子留下来!”

她一口气说完之后,又继续哽咽道:“月儿知道你会恨我,但是若是大姐姐能好好地活着,月儿便是九死亦不悔,我绝对不会让任何能够威胁道姐姐生存的人或者物存在!”

话说到了最后,西凉月扑倒在西凉茉膝前,抬起头看着她,眼睛里一片猩红,甚至有一种近乎疯狂的神色出来。“姐姐,你要相信我,相信我是……”西凉月近乎痴迷地看着西凉茉,轻声道:“相信我是爱你的,比谁都爱你!”

西凉霜看着西凉月瞬间毛骨悚然,西凉茉冷冷地起身,一言不发地转身就走。

“大姐姐!”西凉月看着她的背影,低声轻喃。

“大姐姐!”西凉霜复杂地看了西凉月一眼,随后跟了出去。

------题外话------

中秋快乐

第四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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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姐姐,我看着她因该说的是实话,虽然行事荒唐了些,但本心也是为了你好。”西凉霜一路追出来,见着西凉茉正站在门外站着,她迟疑了片刻,便上去以后嚅嗫着道。

她总觉得西凉月对嫁人不嫁人似乎并不那么热衷,哪怕自家未婚夫去了以后还是一副不冷不热的样子,她原是总以为她不过是不喜欢那户人家公子,但是今儿看起来却总没有那么简单。

莫非……

西凉霜心底有点子打鼓,却也不知道要怎么说,一切不过都是她的猜测。

“哐当!”西凉茉手上的东西忍不住狠狠地砸了出去,杯子落在地面上一下子碎裂成了无数片。

“嗯!”西凉霜吓了一大跳,她从来没有看见过西凉茉发火,或者说动怒,她永远都是一副宠辱不惊,唇角带笑的样子,不管是居于上风的时候还是居于下风的时候。

这是她第一次见到西凉茉生这么大的气。

“大……大姐姐诶。”她想劝慰些什么,但是看见西凉茉的脸,却怎么也开不了口,心底只有畏惧。

这时候的西凉茉看起来有一种锋利而满含煞气的味道,像是一把出鞘的名剑,锋利而杀气腾腾,谁碰上就会血溅三丈。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西凉茉方才闭了闭眼,咬牙道:“我恼怒的不是西凉月自以为是,没有头脑,更不是别的什么,而是有人在利用她的这份心思,来动我的孩子!”

西凉霜一愣,随后茫茫然地道:“什么……大姐姐……这事儿,五妹妹不是说了与他人无关么,是她自己胡思乱想方才犯下大错!”

西凉茉冷笑,看着夕阳的眸光里闪过冰冷的光芒:“与他人无关,哼,三妹妹,你说说看你那些折腾虞侯妻妾的手段都是什么时候学的?”

“嫁过虞侯府邸之后……。”西凉霜不假思索地回答,但随后一愣,忽然有点明白了什么:“你是说……。”

“哼,五妹妹原本就是个闺阁少女,她再精明狡猾,也没有嫁人,身边的那个姨娘又是当年韩二夫人挑出来的,性子懦弱得紧,没了韩二夫人的这些年在府邸里也是日日吃斋念佛,自己女儿的事儿,也不敢多插手半分,五妹妹哪里会知道这些精细的害人手段,就算是她跟着其他不三不四的人学了,但是这番红花的药效可不是一般红花能比,它是能让产妇一尸两命的,你觉得五妹妹方才是要害死我的样子么?”西凉茉一连串地指出了这其中疑点。

西凉霜越听越惊心,看向西凉茉,脸色也变得冷厉了:“没错,咱们到底都是过来人,五妹妹是个什么心思的人,咱们多少都能看出来的,她还没有厉害到能在这上头骗过咱们两个,这其中必有蹊跷!”

“所以……。”西凉茉眯起眼,漂亮的水媚眸子里闪过寒光:“所以我才说那人心思极为毒辣,而此局设的极为精巧!”

西凉霜沉吟着道:“但……会是什么人呢,莫非是九千岁的敌人,说起来,千岁爷的敌人……。”还真是太多了。

但这话,她可没胆子说出来,锦衣卫的探子无孔不入的,这可是他们的地盘。

西凉茉淡淡地道:“这人必定不是寻常人,否则如何能知道我怀孕的消息,所有秋山担任警戒的人,除了内围的人都是千岁爷和我在鬼卫里的亲信知道此事之外,外围的人都不知道这件事,所以这件事必定是个神通广大的人所为!”

西凉霜想了想,忍不住摇摇头:“这事儿,我真想不透,只怕大姐姐要慢慢排查了。”

西凉茉却忽然冷声下令:“魅六,立刻带人翻山,到了国公府家庙之后,把庙门堵上,将所有人都拿下,不要走脱了一个,也不要让人畏罪自尽,拿下之后立刻派出司礼监刑讯探司最得力的讯问监官和小胜子公公一起将此彻查!”

“得令!”半空中传来魅六的声音,随后一道黑色的幽光一下子就消失在了不远处

西凉霜一愣,不免道:“大姐姐,您这是……若是抓错了人,这消息说不得就会泄露出去。”

“你和五妹妹是什么时候知道我怀上的?”西凉茉忽然问。

西凉霜虽然不明白西凉茉怎么会突然这么问,但还是立刻道:“是那日你下山参加秋市,然后大哥哥碰上了你,发现了此事,他原本是不跟我们说的,但是最初是五妹妹发现你而让大哥哥去查探的,五妹妹原本就是个人精,看着大哥哥的样子,她没多久就套出了事情原委,大哥哥原本就是耿直的人,行军作战是个好手,这些诱供什么的龌龊事情上头……。”

西凉霜有些无奈地摇摇头:“他可比不得咱们些闺阁女儿。”

“那就是了,从你们知道我怀孕,到在这里也不过短短一个月,五妹妹能接触的也不过就是那么寥寥几人罢了,能有本事挑拨得五妹妹心神不安,做出这样的事情来,又能提供番红花,不是这些人里头的,还有谁,说不得就是五妹妹身边那些亲信,这些事情只要再审问一下五妹妹就都知道了。”西凉茉冷酷地道。

对于想要动自己肚子里的孩子,她是绝对不会也不能容忍的!

果然,司礼监的人没多久就将此事给查得清清楚楚的了,那个在西凉月身边挑唆的是个叫出云的嬷嬷,据说一次无意中在大街上救了差点被马车撞到的西凉月,得以进了国公府邸,又说她自己以前年轻时候出身大户人家,加到中落之后方才沦落到帮佣,通晓诗书,很得西凉月的眼,再加上她又一手极好的双面打籽绣,所以没多久就成了西凉月身边的得力大嬷嬷。

正是她在西凉月身边旁敲侧击地说了不少话,让原本就因为西凉茉怀孕而很为西凉茉担忧的西凉月潜意识地认为一定要除掉西凉茉肚子里的孩子才能保住西凉茉。

而那位叫做出云的嬷嬷在西凉月姐妹翻山进了皇家园林之后就以出去买绣线的理由而离开了家庙,并且一去不返。

如今司鬼卫的人已经在追捕了。

西凉霜听到这个消息之后,恼恨不已,但是西凉茉却没有任何意外的模样,只是绣小衣衫的手顿了顿,方才淡淡地道:“这事儿也算是在意料之中了,若是那人还不跑才要考虑其中是不是有什么猫腻呢。”

“但是……是谁要对大姐姐你下手,若是不抓住这人,实在是太危险了。”西凉霜咬牙道。

西凉茉却垂下睫羽淡漠地道:“抓住还是不抓住,对于咱们而言已经没有太大的意义了,想要对我动手的人不多一个,也不会少一个,不过,双面打籽绣……呵,若是我没有记错的话,西狄那边很是盛行这样的绣法。”

——老子是猫猫牵着舞舞的手去给芳郎盖棺材的分界线——

西狄

定海宫

“啪!”

一记清脆而毫不留情的巴掌声一下子让章姑姑跌倒在地,过份大力的手劲让她完全伏在地上,头晕脑胀地动弹不得。

“谁让你做的这些事情的!”百里赫云冷冰冰地看着倒在地上的章姑姑,眼底里一片深海寒冰,没有一丝一毫的怜惜。

一边的长年,长云都想要劝阻,但是最终却还是什么都没有说,陛下从来没有发过这么大的火,那种平日的温情脉脉彻底退去之后,只剩下让人不寒而栗的寒冷。

那是属于帝王之威,帝王之怒。

章姑姑自幼照顾百里赫云,百里赫云对她们这些照顾自己长大的老仆人们一向是宽厚的,这还是她第一次被这么毫不留情地贬斥,她眼中一下子满是泪水:“老奴……。”

“是哀家让她做这件事情的,怎么了,一个敌国的奸妃就让你个堂堂一国之君如此失态么?”一道温软的声音从殿外响了起来,那声音有一种极为温柔软的味道,仿佛清风拂面,连着嗔骂的话语都让人觉得心头轻软。

如果说有一种人仅仅凭借着声音就能让人觉得如沐春风,心中温软,下意识地就会对声音的主子抱有未知的好感,那么这就是了。

“母后。”百里赫云抬起头看向来人,一道窈窕的身影领着一干侍女们进了门,一如声音所展现的美妙,这声音的主子有一张静美的面容,虽然已经年介中年,但是容貌也不过三十出头似的,琉璃一样的浅琥珀色眼珠子有一种极为温柔的光芒,上翘的唇角,让她即使不笑亦带三分情。

虽然并不是什么绝色佳人,但是其中温柔静美,还有那一把酥软人心的让人无法拒绝声音,也许足以让人明白她为何能在嫁人寡居之后还能成为帝王宠妾,最后一跃而上枝头。

这便是素来以温柔静美西狄的明孝太后,也是一位到如今仍旧让西狄民间引以为传奇的女子。

而既然是传奇,又怎么会没有让人畏惧的手腕?

明孝太后挥挥手,让身边的侍女去扶起倒在地上起不来的章姑姑,她瞥了一眼章姑姑那肿起来、满是青紫的脸,随后看向百里赫云,冷冷地道:“赫云,你告诉我,今日你大发雷霆,甚至不顾章姑姑照顾你多年的情分就是为了那个西狄的奸妃么?”

即使她这么逼问,声音听起来依旧是软软的,不似质问,倒是哀怨相问,让百里赫云虽然不喜自己正在处理人被插手,却还是同样温和了声音下来:“母后,对付天朝的事情,儿子自有安排,此事兹事体大,咱们赫赫方才稳定下来,对付九千岁并不容易,绝对不容许出任何差错,章姑姑这么擅自而为,儿子是不能容忍的!”

明孝太后挑了下细眉,看向百里赫云,淡淡地道:“赫云,你是没有听清楚么,我说了,这事儿是我让章姑姑去做的,你要怪就怪我母后好了!”

这般以退为进,实际却是咄咄逼人的态度,让百里赫云沉默下去。

“是哀家听了你在天朝之事,这让哀家非常忧虑,你如今已经继位一年有余,却依旧后位虚悬,底下左右不过是两三个庶出之子女,母亲身份根本上不得台面,太子妃殁后,你却是丝毫没有打算选后纳妃,如今朝臣们议论纷纷。”

明孝太后在他下首的位子坐下来后,顿了顿,方才目光冷冷地看着百里赫云继续道:“所以哀家不得不想,你继位不久便任性地要去天朝,在那里还与九千岁身边的奸妃独处了许久的时间,一个能嫁给阉人求得权势的女子,心机深沉,品德败坏,必定会想方设法勾引你,难不成你要为了那样一个女子而置自己安危于不顾,也置我西狄皇朝的大统于不顾么!”

百里赫云负手而立,只淡淡地道:“母后,您多虑了,此事真的是您让章姑姑去做的,而不是她擅自行动么。”

“没错,贞元身边的祭月早已经给哀家来了信,说是那奸妃有孕,但是如今贞元已经折在里头,我看你得到消息之后却一直按兵不动,所以哀家就只好替你去动了。”

明孝太后冷冰冰地道:“说起来你们这对兄妹倒都是痴情种子,祭月说贞元迷恋上了九千岁那阉人,而你却对他身边的那个奸妃有情有义,真是让哀家失望,贞元也就罢了,不过是一个下贱丫头生出来的棋子,她到底还是有点用处,在国公府里安插了自己的耳目,虽然她已经折了,但不管贞元到底目的为何,如今出云已经按照我的指示完成了自己的任务,如今你却是让我最失望的那一个!”

百里赫云看着明孝太后,只不喜不怒地道:“是么,孩儿让母后失望了,是孩儿的错,但是这家国政事是孩儿在处置,许多事情母后并没有插手,所以并不知晓其中的厉害。”

这般近乎敷衍的话语,让明孝太后脸色一变,眼中瞬间就含了泪水,轻声道:“你说什么,赫云,你这是在指责母后为你考量的心思么?”

看者自己的母亲一下子就变了脸色,一脸哀婉的模样,让人心怜,百里赫云淡淡地道:“母后多虑了,赫云没有这个意思。”

明孝太后看者百里赫云的模样,她垂下睫羽毛,忧伤地拭泪:“母后知道你多少是有些怨母后这些年忽略了你,你如今身子不好,若是母后能帮你的,便一定会帮你,不让你那么操劳,从明日起,母后陪着你批阅奏折,也让你弟弟来陪着你,为你分担一些,日后也好……。”

话还没有说完,忽然一道西狄女官的身影匆匆忙忙地进来,在明孝太后耳边低声说了几句,立刻让明孝太后梭然变色,温柔可亲的面容上瞬间满是惊忧:“什么,素儿又不肯好好吃东西了,把送去的那些明月虾羹都倒进了海鲨池?”

她梭地站了起来,对百里赫云道:“等着母后安抚了素儿以后,再来和你说这些事。”

说罢,她便提着裙摆匆匆忙忙地转身就去了。

来去匆匆,明孝太后不过是在房间里只留下一股子百合花的香味,她长年以来就只用这种香味。

百里赫云轻轻地嗅了一下,随后微微颦眉。

长年立刻会意地匆忙走到窗边,然后一把拉开了那窗边的窗帘,让海风吹进来,清凉的带着咸味的海风一下子就把这股子浓郁的百合花香气给吹散了。

“陛下,可好些了?”长日在一边则递上热茶,有些担心地问。

百里赫云接过热茶喝了一口,微微颔首:“嗯。”

长年忍不住抱怨:“太后娘娘怎么总是不记得陛下是受不得这百合花的香气,也受不得百合,会让陛下犯病呢?”

百里赫云生来体质就不算的太好,对百合花香气过敏,早开始的时候还有急喘症,后来年岁渐长,又得了一位世外高人的药方子,如今是好了许多,但是一旦碰上百合花粉和花香就会皮肤起不少红疙瘩,奇痒难忍,要泡浴药水才行。

百里赫云并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道:“没关系,一会子让底下人取了青云藻和紫草药泡浴一回也就没事了。”

而一边垂首站着的章姑姑也忍不住道:“可是太后每次听到十八皇子一有些什么风吹草动就会立刻过去。”

“好了,素儿是我最小的弟弟,如今才多大,还是个孩子罢了,母后多关爱些也是有的。”百里赫云宠辱不惊地道。

而在场众人都是百里赫云的心腹,心中却都不约而同地想起那个被称为秘密的存在的人——百里怜儿,他或者说她的年龄不也与百里素儿一样么?

太后娘娘不也……

“章姑姑,朕希望这样自作主张的事情不要再有,否则,我这里怕是留不得你了。”百里赫云看向章姑姑,声音冰凉,像一桶冰凉的海水泼在了她的头上。

章姑姑点点头,再不敢说什么。

自家的这位主君,虽然是她看着长大的,堪称极有明君风范,雷厉风行,敏睿机智,心胸博大,海纳百川,但是一旦越过了他的底线,他也会如所有铁血的君主一样,毫不吝啬展现他的残酷和狠辣。

“陛下,如今事儿已经是如此了,也不知道天朝那头如何,还有贞元公主,咱们真的要看着贞元公主就这么永远地‘陪金太后读佛’么?”长日不但是百里赫云的侍者,也还是他手下的首席幕僚。

百里赫云看向窗边的那一束绢做的梅花,淡淡地一笑:“那朵梅花若是已经凋零,只怕这位会儿,咱们的边境就不会那么平静了,不过我想雪中的梅,总不是南方的花,那么容易落下的,否则怎么会凌寒独自开?”

长日则有些不以为然:“九千岁的敌人那么多,说不定得手了呢,他们只是猜测不到是咱们所为罢了。”

百里赫云微微弯起唇角,看向天空那片在海风中浮游不定的阴云,眯起眸子淡淡地道:“只怕谁都不知道是咱们所为,但是那个男人和她是一定会知道的。”

“不过……。”百里赫云顿了顿,淡淡地道:“我想很快也许会有一个新的会面也不一定。”

第五十章 莫失莫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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涑玉宫

一道人影慵懒地斜斜靠在软塌上,柔软而充满光泽的乌发散落在榻上,一如垂挂着的华美丝绸幔帐。

两名美貌的小太监恭谨地跪在一边,为他捶腿。

烛火幽暗不明,在他身上烙印下莫测的光影,将他的身影和黑暗融成一体,仿佛栖息在暗夜里的慵懒魔。

“夫人说这事儿绝对不要告诉千岁爷。”小胜子恭恭敬敬地在百里青身边道。

虽然他这么说着,但是这并不妨碍他方才竹筒倒豆子一样把所有的事情都给百里青从头到尾巴说了一遍。

因为,他实在不认为这件事情能瞒得住百里青。

百里青懒洋洋地靠在软榻上道:“嗯,她不就是想要保她那个愚蠢的妹妹么。”

小胜子点点头:“是,所以连追捕的事情,夫人都是交代给了鬼军的人去做。”

百里青轻叹了一口气,慵懒地道:“这丫头就是个妇人之仁,不过想来她也知道这事儿瞒不住,只是还要这么做个瞒住本座样子,不过是求个心安罢了。”

“那千岁爷看要怎么处置那靖国公府邸的五小姐?”小胜子心中也有些了然,夫人只是表明了她的态度而已——有错当罚,但是罪不至死。

当然,这是夫人的结论,可是在千岁爷这里就未必了。

百里青沉思了片刻,随后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容来:“既然茉儿喜欢留着她,那就留着,她不是很爱茉儿这个姐姐么,那么如果以后为了这个姐姐去死,也是理所当然的吧。”

小胜子一愣,有点不明所以。

但是百里青却再次懒洋洋地开口道:“国公府的这位五小姐既然现在不喜欢嫁人,以后也就都不要嫁人了,晚点儿把嫣红派到她身边去,以后就让嫣红好好地服侍这位五小姐,该教导的东西都教会了。”

小胜子又是一呆,他总觉得自己跟不上爷的思路,嫣红夫人?那不是前院以前那位据说‘最受宠爱’的夫人么。

伺候五小姐是为什么?

他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随后还是点点头,应声下去了。

但是好歹小胜子也在百里青身边伺候好些日子,走到院子外头刚吩咐完,忽然心头一凉,就有点明白了。

爷这是打算……

这,这……他记得那位五小姐应该还是个黄花大闺女吧,爷打算让她称为嫣红夫人那样的人么!

小胜子心中不免暗自叹息了一声,随后摇摇头,算了,反正自从那位国公府的五小姐做了这种事儿之后,就已经注定这辈子好过不了了。

等着小胜子处理完百里青吩咐的事儿之后,折回来正巧见着李密和宿卫,老医正、血婆婆并着好些百里青的心腹进来。

小胜子心中咯噔一下,另外那些人原本是在朝,但从不轻易暴露身为百里青心腹的重臣,甚至外人看着还是敌人,如今居然这么来了。

随后还他是立刻迎上前了,众人齐齐打了声招呼,然后小胜子便将他们都领了进去,不一会连公公也来了,见着小胜子,便匆匆忙忙地道:“一会子你去前面守着,咱家手头上还有不少事儿,别让底下那帮小兔崽子们添乱,快去!”

小胜子无奈,也只能应了出去。

等到第二日的时候,连公公才一脸疲倦地回来了,让小胜子接着去伺候百里青。

小胜子心有疑惑,但看着连公公又开始顶着疲惫的身躯忙碌起来了的样子,也只能叹息了一声,转身回了涑玉宫。

进房的时候,房内一股子淡淡的醒神香和正在收拾书册、奏报、地图的宫女们都让小胜子明白,自家爷昨夜并没有休息。

他立刻让身边跟着的小太监去准备些安神养气的药草煎水,准备沐浴的东西,然后拿了一盏安神茶进了内殿。

“千岁爷,喝点迷迭香的安神茶,养养气。”小胜子一边说话,一边将手上的东西给递到正慵懒靠在八仙椅上养神的百里青的手上。

“千岁爷,您这是……。”看着百里青喝了茶,小胜子方才轻声迟疑地问了起来。

“嗯,很快就要出发了,否则这时日上就来不及了。”百里青淡漠地道。

小胜子心中的预感果然成真,随后忍不住道:“但是爷,此行未免太过危险了。”

百里青似笑非笑地弯起唇角:“危险,嗯,是危险,对谁危险却也未可知。”

小胜子看着百里青的样子,有些无奈,随后忽然想起什么,又赶紧道:“早前您还没做决定的,可是与西狄送来的箱子有关?”

百里青微微睁开幽魅的眸子,淡淡扫了他一眼:“你如何开始这般呱噪了?”

小胜子被那凉冷幽沉的目光一扫,随后就是一个寒战,不敢再说什么。

百里青忽然有点不耐烦地道:“去把府库里新进贡的西域瓜子送一点过来!”

小胜子立刻点点头,恭恭敬敬地退了出去,然后立刻吩咐其他小太监立刻去把瓜子弄来。

夫人怀孕之后,爷最近日子不好熬,所以瓜子也就用得特别快。

按照夫人的说法就是杀人泻火、居家旅行必备之物!

——老子是最近老很受伤的咆哮分界线,什么猥琐的东西都往老子头上挂啊!——

秋山

“阿九,你怎么了?”西凉茉懒洋洋地歪在百里青宽大的怀里,纤手搁在他放在自己肚子上的手上。

百里青慢慢地抚摸着她已经隆起很大的腹部,却没有回答她的话,只是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淡淡地问:“脚还肿得厉害么?”

西凉茉有些无奈地嘟哝:“嗯,还好。”

虽然已经有心理准备怀孕后期的日子不好过,而百里青也让太医和懂得推拿的医女贴身伺候,但是怀孕双胎对下肢的压迫还是会让脚肿胀无比,而腰酸背痛,半夜里起来七八次,也习以为常了,还有低血糖或者别的什么原因导致的心慌气短也都是时常有的事儿。

“嗯,还有两个月你就要生了,这日子很快就会过去了。”百里青温声道。

西凉茉忽然勉力支起自己的身子看向百里青,正色道:“阿九,你有什么事情想说,就说。”

他忽然在秋山呆了足足十日,这样反常的事儿他不会指望她不知道吧。

百里青看着她,随后似笑非笑地弯起唇角道:“嗯,人说怀孕了的女子会变成笨蛋,看样子我家小夫人倒是一如继往。”

“好了,快说实话!”西凉茉没好气地道。

百里青方才道:“嗯,为师可能要去一趟西狄,不过没几日便会回来了。”

西凉茉瞬间眯起眸子,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说什么,这个时候你要孤身前往西狄?”

每次他一用‘为师’这个自称就表示——没好事!

百里青温柔地抚了抚她柔软的长发,淡淡地道:“嗯,别担心,为师会赶在你生产之前回来的。”

西凉茉闭了闭,让自己平心静气下来,方才继续问:“为什么要去西狄?”

百里青淡淡地道:“洛儿病情不好,时日无多,有了反复,老魔物这次回来就是为了此事,他解蛊用的方法与我不同,没有为师解的彻底,老魔物在海外魔宫养了魔鲨,要生取魔鲨之胆再与同源之血当场混合放入鬼贝母之中才能有养出最终的解毒之珠,而海外魔宫就在西狄。”

“洛儿的病……所以你才要亲去西狄么?”西凉茉颦眉。

百里青微微颔首:“没错,但是取药来回不过大半个月的时日,若一路快马加鞭,赶上你生产之前一个月说不定就能回来了,而且我并不上西狄本土,只是行经过海域罢了。”

西凉茉迟疑道:“可是你身为敌国实际掌权者,却要深入敌境,岂非太过危险,而且朝中政务要怎么办,若我能替你看着倒还好些,可是我……。”

“你不必忧心,为师已经将朝中政务分别交托给李密和宁王,还包括了云生他们,各司其职,如果实在不行,也会来知会你一声,想来也不必太担忧,为师不过去一个月都不到,也生不出什么大事,何况百里赫云不也曾经深入我境么,难不成为师这只是行经路过的还比不得他,嗯?”百里青淡淡一笑,手指慢慢抚摸过她的脸颊。

西凉茉一时间竟无话可说,沉默了许久,只能轻声道:“洛儿他的病情到底怎么样了?”

“还好,只是时间有些紧迫。”百里青温声道。

西凉茉轻叹了一声:“你这一次回来以后,是不是马上就要走了?”

如果不是因为要走了,他怎么会在这里停留那么久?

百里青微微颔首:“嗯。”

她迟早都要知道的。

西凉茉张了张唇,却只觉得满心都是混乱的,她终是什么都没有再说,只是偎依进了他的怀里。

百里青抬起她的脸,低头深深地吻了上去,柔软的唇瓣相触的时候,他仿佛是要把她的灵魂都给吸附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吞咬着她丰润的唇瓣,双手也在她身上游弋起来。

他素来喜欢她的唇,不似时下文人所喜的那种所谓樱桃小口,而是柔软的丰润的,笑起来的时候,唇角微微翘起有一种不属于女子的狡黠与惑人,带着一种近乎诱惑似的气息,让人恨不得能将她给吃了下去。

略显得粗暴而充满侵略性的吻让西凉茉几乎窒息一般,她温驯地伏在他怀里,温情地回应他的索求。

直到百里青吻够了,方才慢慢地松了吻住她的唇。

而一直温驯的西凉茉却忽然一张唇,狠狠地咬上了他的薄唇,一改温情默默的面具,恶狠狠地道:“如果你食言赶不回来,我就咬死你!”

她咬得一点都不留情,血腥味瞬间就在彼此嘴唇之间蔓延开来

百里青一顿,随后近乎叹谓地道:“你这个欺师灭祖的丫头,好,你可以松开了。”

西凉茉笑了笑,方才松了咬住他精致薄唇的牙齿,然后继续靠在他怀里,满意地道:“这还差不多,还有在外头不准打野食!”

百里青轻笑起来:“好,不过有个条件。”

“还要有什么条件!”西凉茉愤愤地转脸瞪着他,她可是只随口说说的,不想这个家伙竟然还敢真的给她条件。

百里青幽魅的眸子里闪过一丝妖异的光来,随后微微勾起唇角:“把你的手给我。”

西凉茉不明所以,便把自己的一只柔荑放在他的手上,百里青接过之后,把她的手大剌剌地搁在自己胯间,懒洋洋地道:“你先把你的小师父喂饱了,自然就不会出去打野食了。”

西凉茉一碰那如灼热岩石之处,瞬间俏脸就红了起来,她天生一张鹅蛋脸,而且不怎么长肉,哪怕身子臃肿不堪,脸蛋上却还只是圆了一点,平添了几分妩媚俏丽出来,如今脸儿红红,更是显得俏脸粉嫩。

“你就不能正经一点么,明明都要走了,也明明知道人家身子……不能……不能承欢。”西凉茉没好气地道。

百里青轻叹了一声:“为师说的难道不是正经话题么,自打你有孕到如今,为师已经茹素许久,那府库里的瓜子都补过两回了。”

西凉茉:“……那也是没有办法的啊。”

百里青继续叹气:“正是因为没有办法的事情,为了肚子里两个天杀的小兔崽子,为师最近觉得佛祖的面容异常可亲,但是如今为师也要去外头了,所以……。”

西凉茉:“……所以怎么样?”

百里青慢条斯理地把手搁在西凉茉的胸口,掂了掂,沉吟道:“唔,最近是越发的重手了。”

西凉茉:“……。”

百里青优雅地微笑:“所以你还有嘴和手,不是?”

西凉茉:“……手可以,其他的你休想!”

百里青继续保持了他优雅之极的微笑:“是么?”

……

不管是不是,总之……西凉茉觉得自己上辈子一定造了很大的孽,所以这辈子才遇到这混世魔王。

“唔……呼!”西凉茉刚刚吐出漱口的茶水忍不住揉腮帮子,心中暗自把百里青的祖宗十八代给深情地问候一百遍。

白珍搁下手里的接水碗,然后有些担心地看向西凉茉:“郡主,你可还好,不是早就过了孕吐期了么?”

怎么今早起来,看着郡主好像还是有点不舒服的样子。

西凉茉摆摆手,示意自己无事:“没事,传膳吧。”

白珍也没有多问,便和白蕊还有何嬷嬷一起布膳。

“千岁爷呢?”白珍有些奇怪。

西凉茉没好气地道:“那家伙还在睡呢。”

想起昨夜这个混账乱来,她就忍不住想捶他!

白蕊瞥了眼西凉茉颈项边的红痕,她是过来人,自然是知道那代表什么意思,随后,她有些忧心地看向一边的何嬷嬷。

何嬷嬷自然也是看见了的,便微微颦眉,轻咳了一声:“郡主,就算千岁爷要离开几日,小别胜新婚,但是您身子情形特殊,可不能由着爷瞎胡闹,再说这也没太久时日不是?”

白蕊和白珍闻言皆是一愣,心中暗自疑惑,爷要出远门么?在这个时候?

但是因为何嬷嬷说他不会去太久,亦没有再多想,只以为他是去几日就能回来,所以也没有立刻问西凉茉。

西凉茉听着何嬷嬷这么说,不免脸色有点发窘,拉着何嬷嬷低声说:“嬷嬷,我们没有……没有真的,只是……只是以后爷柜子里的那些书,我一定要给他一把火烧个精光!”

只是那只千年老妖用的别的泻火方式让她就算是个穿越而来的,也有点接受不了,这也太随心所欲,恣意妄为了,花样比上辈子她好奇观摩过的岛国片还要多

何嬷嬷一听,立刻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不免心头好笑,她也是伺候过皇帝的老人了,宣文帝和嫔妃们荒唐的事情她也看了不少,其实百里青柜子里的那些春宫秘籍全都是当年他为了控制宣文帝,而弄来的,为的就是引诱宣文帝和嫔妃们荒淫行事,让他沉迷女色。

其中自然免不了教导男女除了真正合欢之外,还有别的方法解心头火!

只是如今看来千岁爷是拿来在郡主身上活学活用了。

“咳咳……这……反正爷要去外头一段时间,您若是真不想留下来,到时候告诉小胜子一声也就是了。”何嬷嬷轻咳嗽了几声,方才笑道。

西凉茉立刻大力地点头:“嗯哪!”

她自认不是保守的人,要不也干不出给百里青卖身的事儿来,但是某些事情实在是太刺激,不管她是不是孕妇都有点无法接受的少儿不宜啊!

“不留下什么?”一道慵懒幽凉的声音从西凉茉的身后响起,吓了西凉茉一跳,她身后的其他人立刻起身,恭恭敬敬地在百里青面前福了福。

“千岁爷。”

百里青淡淡地挥手:“嗯,不必多礼。”

西凉茉瞅着他,不说话,自顾自地低头去拿筷子。

而百里青这人素来有些恶癖好,又早已习惯是众人的焦点,怎么能容忍自己的小妻子不搭理自己呢?

他似笑非笑地忽然道:“是了,何嬷嬷,今儿夫人用膳都用勺子,那筷子什么的撤了吧,这几日吩咐厨房做点好吃好舀的菜肴。”

何嬷嬷一愣,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怎么郡主胃口不好么?”

百里青摇摇头,淡淡地道:“不,只是怕她手累了,抓不住筷子!”

白珍很好奇:“嗯,郡主昨夜是写字了许久么,怎么会手累呢?”

白蕊和何嬷嬷则齐齐沉默,这是个过来人才懂得的问题。

西凉茉没好气地红着脸蛋恶狠狠地瞪着百里青:“你说够了没!”

百里青微笑:“嗯,还没有,对了,还要准备些好入口的吃食,不用嚼,也好吞咽。”

西凉茉咬牙切齿地对着百里青也露出个微笑:“谢谢夫君关心,不过妾身牙口好得很!”

百里青一顿,方才露出个欣慰的笑容来:“是么,那就好,为师本来想不再为难你,不过既然丫头你不觉得有什么不舒服的地方,咱们今晚再接再厉才是,早知丫头这般吃苦耐劳,那么为师也不必忍耐得这么辛苦了!”

西凉茉:“……不,我腰酸背痛腿抽筋,外带牙周炎、牙龈炎,口舌生疮。”

她刚才是在自作孽不可活的作死前奏么?

听着主子们打哑谜一般的对话,除了有些过来人明白多点儿,其它人都是一头雾水,不过明白的自然也是要做出不明白的样子来的。

一日时光便这么在两人不时的调戏与反调戏之间慢慢流逝,而好的时光总是不长久的,转眼之间,又过去了三日,看着李密和宿卫一身便装,领着魅部排在前面的四十九位最顶尖的杀神们出现在自己面前的时候,西凉茉就知道,时间已经到了无法再拖延的时候了。

“阿九……。”西凉茉看着远处的夕阳将秋山镀上一层极美的色泽,随后轻轻地开口。

百里青也已经不知道何时换了一身黑色的精致劲装,静静地站在她身边,一身黑色的衣衫愈发地将他子夜般的气息凸显出来。

西凉茉淡淡地道:“莫失莫忘,我和孩子在这里等你。”

百里青看向她,深沉的眸色宛如暗夜宽广的大海,仿佛要将她全然吞噬。

“莫失莫忘。”

——老子是茉儿要生娃的分界线——

秋山的皇家园林有一个好处,就是它是秋山山群里最高之处,所以视野极为辽阔,能望见极远之处。

西凉茉静静地站在山林之巅,脑后随意用玉环束着的长发在空中飞扬,一手抚着肚子,一手撑着腰肢,静静地看向远处那绝尘而去的烟尘,柔和的阳光落在她的身影上,为她的身形勾勒出温暖柔和的光芒,安静而美丽,却并不见太多众人意料中的的伤感。

远处大路上一抹乌云席卷而去,这般遥远的距离仿佛依旧能看见为首那黑衣骑士飒爽的背影。

连公公、小胜子与何嬷嬷等人都在一边伺候着,小胜子看了看天色,拨开自己被风吹得凌乱的发丝,轻声道:“夫人,这里风大,你和小主子受不得太大的风呢。”

西凉茉却没有接他的话,而是忽然淡淡地道:“小胜子,你希望我能平安产下肚子里的孩子么?”

小胜子一愣,还有点不明所以地道:“奴才自然是希望您能平安顺利地产下小主子了。”

西凉茉微微眯起眸子,便又继续道:“既然如此,那么,你现在告诉我千岁爷到底为什么要去西狄!”

小胜子神色自若地道:“自然是因为……。”

“你想好你要说的话,我这个人原本就心若磐石,不是什么软柿子,也最讨厌别人的欺骗的了,虽然我比不上你们爷心狠,但是总有法子让你亲口说出真相来的。”西凉茉打断了他的话,一字一顿地道。

西凉茉的声音听起来很温和,除了语速慢一点,但是却有一种让周围的人瞬间都不寒而栗的感觉。

小胜子瞬即呆滞住了,他竟然没有法子把早已想好千百遍应付西凉茉的话语说出来。

所有人都沉默着,知情的是因为在斟酌用词,不知情的则是一脸茫然。

也不知过来多久,一道略有些显得疲惫的尖利嗓音响起:“千岁爷这一次去西狄确实是为了取药,但并不是为了给洛少爷取药,而是为了夫人你!”

“小连子!”

“姓连的,你是不是疯了!”

何嬷嬷和小胜子同时不可置信地怒瞪着连公公,那眼神几乎是要将连公公给戳个窟窿,在他们看来违背了百里青的意思的连公公,几乎就是个叛徒。

连公公却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们一眼,冷冷地道:“难不成你们以为夫人是能瞒得住的人么,若是夫人能瞒得住的话,她现在还会在这里问这个问题,说这些话么?”

何嬷嬷和小胜子脸色都是一变,在百里青身边呆了那么久的西凉茉早就不是当年那个要靠出卖自己才能得到立足之地的国公府影子一般的大小姐了。

如今她早就有了属于自己的情报网和自己的兵权,就算是周云生答应瞒住她,但是她既然能成为鬼卫的督卫,自然就不可能只信任区区一个周云生。

“但是……。”小胜子迟疑着想要说什么,却被何嬷嬷打断了,她有些疲惫地道:“好了,有些事儿咱们能瞒住,自然是要瞒住的,但是若是千岁爷都没有办法瞒住郡主的事情,咱们也不必再掩耳盗铃了,奴婢相信郡主的心志过人,绝对不是那些弱女子。”

否则西凉茉又怎么能得到千岁爷的青眼。

小胜子咬牙,还是不甘,却觉得自己心中也已经没有了最初瞒住西凉茉的底气。

但是万一郡主听了承受不住,或者胡思乱想,真的有点什么事儿,爷回来,所有人都活不了

连公公看向西凉茉,一拱手,轻声道:“回夫人,您所怀的是双胎,双胎生产原本就比寻常生子要多几分危险,而周大人和罗斯大夫在察觉您怀了双胎之后,也和老医正齐齐商量过,由于您怀孕之时经历的颠簸又比寻常人多,加上您的体质生产的时候可能会有五成的难产的危险,而西狄皇室惯有生产双胎的事情,他们之中有一种秘药能提高产妇和孩子的存活率,所以千岁爷就是去找这种药了。”

西凉茉在听到这个自己可能有难产的危险的时候并没有如其它人所担心的那样显露出什么忧虑来,而是继续颦眉问:“那为何要千岁爷亲自去,这种药物很难得么?”

她早就知道女子生产并不容易,哪怕是她所在的时代拥有极为发达的接生技术和抢救技术,依旧不能避免大出血和羊水栓塞的危险,何况是现在的这个时代,只是既然她选择了为百里青怀上孩子,便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她已经是死过一次的人了。

连公公有些迟疑着道:“这……原本这药是西狄皇室的秘药,炼制的时候就极为困难,材料也很珍贵,所以是王室成员在诞育孩子的时候就要向太医署申请,然后最终还要西狄皇帝御批才能得到的,但这一切都还算不上最难得,最难的……。”

“最难的却是不知道您怀孕的消息怎么走漏了出去,而且传到了西狄去,此后,原本咱们都要弄到手的药就失去了,连弄药的探子们都被抓了,然后西狄皇帝忽然下令敢随意贩卖此药的者必诛三族,不问官爵,杀无赦,此药顿时就变成最难得到的药物了!”何嬷嬷有些凝重而无奈地接口。

最开始他们以为那八哥是走漏消息的来源,后来细细探查之后,才发现可以说猫腻和那八哥无关,却也有关,所有人被八哥和贞元公主吸引去了目光,却不知道,原来那八哥根本就只是一个噱头,甚至贞元公主也只是引开他们注意力的棋子。

“……那八哥后来经过血婆婆的探查才发现八哥身上确实没有任何信息,但是它们身上寄居着一种母蛊,当八哥死去之后,那母蛊也会死去,而子蛊就在西狄,表示有极为重要的情报出现,当贞元公主吸引了咱们的视线之后,她身边的祭月就在第一时间立刻用特殊的情报传递方式将情报传递出去。”

当然祭月身边也有司礼监监视的人,但是这是一种死间——不计生死,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冒着所有情报组织都会暴露的危险将重大消息传递出去,虽然后来祭月和剩下的西狄情报机构几乎在最短的时间内被司礼监破获,西狄的细作们血流成河,但是消息还是传递出去了。

所谓强将手下无弱兵,百里赫云原本也不是个省油的灯。

西凉茉听完后,瞬间沉默下去,心中也不知道是不是百味杂陈,若是当初她没有下山,或者没有碰上西凉靖,她就不该相信西凉靖那个呆子能不被人套出话来的。

“继续……。”西凉茉闭了闭眼,冷冷地道。

何嬷嬷长叹一声:“咱们在西狄的人用尽了一切手段,牺牲很大,也只是得了一点子药渣子出来,而且不辨真假,而西狄皇帝百里赫云早已经知道咱们的目的了,所以后来在抓到咱们的探子之后,便命人将他们的手腕给剁了下来,并着一只装有一半药材的盒子命咱们的人给送回来。”

“这是百里赫云报复。”西凉茉挑眉冷笑道。

“没错,千岁爷毁了百里赫云在天朝的布下的线,杀了他那么多的间谍,所以这是他毫不客气的报复和挑衅,与那些药材、人手送来的还有一封精致的邀请函。”连公公阴沉着声音道。

“邀请函?”西凉茉颦眉,心中一紧,她知道自己听到关键了。

连公公沉默了一会儿,方才继续道:“没错,邀请函,百里赫云邀请千岁爷回故国一游,作为侄儿要款待千岁爷,若是千岁爷肯去的话,在接到千岁爷的那一刻,他双手奉上所有的药材,并且甚至可以亲派非常有接生双胎经验的医女前来。”

小胜子忍不住怒道:“这是西狄人的诡计,谁知道他们想要做什么,百里赫云那个卑鄙小人如果他困住了千岁爷,但是却不肯送药,或者是送来了假药,咱们又能怎么办!”

西凉茉却淡淡地道:“百里赫云不会做这种事情。”

小胜子有点不敢置信地看向西凉茉,随后低下头愤愤地嘟哝道:“您怎么知道,您和他很熟悉么?”

“小胜子,你在说什么!”何嬷嬷冷冰冰地对着小胜子怒目而视,这小子根本就是话里有话。

西凉茉没有说话,也没有解释,只是平静地望着天空上渐渐升起来的一轮明月。

她和百里赫云并不熟悉,但是,她却知道那个人是个顶天地里的男人,他或许拥有君主所有的卑劣心机和手腕,帝王心术一样不缺,但是,他身上更多的是正统帝王明君所有的坦荡与磊落,这听起来仿佛很是矛盾,但是纵观历史上,这样的帝王与枭雄并不少。

小胜子被叱责之后,呐呐不敢言语,但是也知道自己似乎有些过分了。

但是西凉茉并没有怪罪他的意思,只是淡淡地道:“其实,那药有没有用,也许只是个噱头或者陷阱,他可以不必去的。”

哪怕是后世,也不能保证所有的药物百分之百有效。

何嬷嬷轻叹:“正如郡主说的一样,虽然老奴也不喜欢那个百里赫云,但是老奴这点子看人的眼光还是有的,那个百里赫云是一个真正的君主和帝王,他既然敢向千岁爷下那样的帖子,必定是因为那药有效的,这一点天魔老祖也证实了,他在西狄呆的时间长久,也多少与西狄王族有来往,是亲眼不止一次见过那药物的起死回生助产之效,是鬼血芙蓉都比不得的,只是他虽然见过,也有机会得到,但当时老祖觉得那是女人生孩子的玩意儿,根本没有想到要留下来。”

鬼血芙蓉用的是置之死地而后生,脱胎换骨,去腐生肌之功效,虽然这药在鬼婆婆和百里青那里还剩下一枚,但是这种药物若是用在孕妇身上却很危险,因为西凉茉是三命一身,就必须用腹里两个孩子作为代价,以孩子的命换大人的命,或者以大人的命换下孩子的命。

但是最终换的是谁的命,根本无法预料。

所以百里青不得不放弃了这个方案,他原本就并不在乎孩子的生死,他所在乎的是那是西凉茉的孩子,而如果西凉茉没了……。

连公公忽然又插了一句话:“就算是那药也许未必是能救下每一个人,但是只要它能让夫人您多一分生存下来的希望,千岁爷也会毫不犹豫地去的!”

西凉茉缓缓地闭上眼,任由冰凉的风吹拂过自己的脸颊,感受那种极度的冰冷,仿佛吹进了她的心底,有一种似暖还寒的味道。

是的,她怎么会不知道,怎么可能不知道呢?

那个妖魔一样的男人的执着,生死都不放在眼中,只因为将她放在了眼中。

……

空气里有潮湿的露水,落在西凉茉的眼睫上,似泪又似晶莹的月光。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连公公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夫人不必太担心,天魔老祖在西狄海外魔宫多年,势力不小,千岁爷此去虽然有些艰险,但是依照千岁爷的能力,他必定能平安归来!”

西凉茉才要说什么,却忽然听见半空中传来一道怪声怪气的老头的声音:“咳,那个狡猾的狐狸丫头,你自管在秋山生养你的小狐狸,老祖我绝对不回让重孙儿没了爹的,你就等着好消息就是了!”

西凉茉一惊,随后看向半空,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见一道人影从半空掠过,细细一看,那悬挂在对面悬崖上的小身板子不是天魔老祖又是谁?

只是天魔老祖怎么会在这里?

他不是应该陪着百里青先去了么?

那天魔老祖瞅见西凉茉的样子,傲慢地轻咳嗽了一声:“好了,你这丫头,真真儿是个笨蛋,老祖我是怕青小子担心,所以特意过来瞅瞅你,看一会儿就走!”

随后,他勾着悬崖岩石的手腕一松,整个人跟一只飞鼠似地拉开也不知道什么东西做成的宽大衣袍就要往山下逍遥地滑翔而去。

西凉茉看着他,忍不住双手靠在唇边对着天魔老祖大声道:“爷爷,你一定要把孩儿他爹给带回来,要不然我就要带着孩子改嫁了,你就没有孙子了!”

天魔老祖正为自己潇洒的姿态洋洋得意,享受着对面山崖上众人惊诧的目光,陡然一听到这话,先是因为西凉茉那一声‘爷爷’正高兴着,然后下面半句立刻让他整个人一震,顿时恼怒起来,叉腰指着西凉茉大骂:“臭丫头,你敢……。”

‘敢’字还没有说完,他就发现有点不对了,他……这个好像并不是在平地上!

原本宽大的袖翼一下子因为他叉腰的动作软了一边,天魔老祖一慌,顿时四肢乱画地惨叫一声就往山崖下跌去!

“啊——!”

西凉茉等人心中瞬间也是一惊,赶紧探头去看,但是没片刻,就见着一道狼狈的飞鼠一样的身影摇摇晃晃地狼狈地飞掠了出去,半空中传来老头儿气短的讨好声:“臭丫头,爷爷一定给你带人回来,你可别花心!”

山崖上众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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唔,今日万更~·答谢大家~~~~~祝福大家节日快乐。

这也是茉儿和咱们九爷最后一次分开和波折了~~最后直面整个西狄王朝,直面着一个同样不逊色于九爷多少的男人——百里赫云和他的王朝。

这也表示着,故事要进入最后的尾声和最终的高氵朝了,9月底即将结文,茉儿明日就要生产了,猜猜儿子还是女儿。

天下之大,合久必分,分久必合,大风将起,烈魂四荡天下平。

PS:实体书下册出来了,当当可以预购哦,的结尾内容和网络版是不一样的,主要是内容会有大的变动,这样不管是看实体还是网络的亲们,都不会辜负了。

第五十一章 求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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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啊啊啊……疼……!”女子凄厉的惨叫声如刀锋一般划破了暗夜里的宁静。

而也许,所有人都在这一刻,早已经不平静。

秋山的内外都已经是一片灯火通明,戒备森严,来来往往的人群皆是神色严肃,面色上都不自觉地透露出一股子紧张的神色来。

只因为……

“怎么样了?”小胜子一脸惨白地抓住一个从屋内端着水盆奔出来的宫女。

那宫女倒还算是镇定,只是脸色亦很是严肃,虽然明显是普通的宫女,但却颦眉道:“胜公公,奴婢得赶紧去再取些热水!”

小胜子却固执地道:“夫人怎么样了?”

那宫女摇摇头,脸色也有点不大好:“可能有点艰难,小主子的胎位不正。”

此时西凉茉的一声变了形的尖叫又响了起来,瞬间让小胜子的手一软,那宫女便立刻匆匆忙忙地抱着水盆子奔了出去。

小胜子瞥见她水盆里的那鲜红,竟然脚软的站不住了,‘咚咚咚’地连着倒退了好几步,方才被身后的连公公给一把抓住,连公公的脸色亦不太好,一脸阴沉地瞪着小胜子:“没用的东西,还不给咱家站好!”

小胜子如同看见救星似的一把揪住了连公公,惨白着脸道:“我……我……我有点晕。”

他虽然大部分时间在伺候百里青,但是在司礼监里呆着,在百里青身边伺候的人,就算不时满手鲜血、残酷狠戾,却绝对也是手上沾了不少人命鬼魂的,这会子却是让他觉得比第一次杀人和对人动刑时候还要腿软,浑身发虚站不稳的时刻!

小胜子抖抖嗦嗦地、结结巴巴地继续道:“这……这……夫人如果……我们怎么对得起……。”

如果夫人出事了,要怎么办,且不说千岁爷会不会把他们这些人都送去陪葬的,就是自己的良心上怎么过得去!

他们怎么对得起千岁爷的嘱托!

连公公一个巴掌拍在小胜子的清秀的脸蛋上,冷冷地道“没有什么‘如果’,咱们绝对不能让千岁爷失望,所有最顶尖的医者都在这里,而且药也送到了不是,别那么没用!”

小胜子摸着自己红肿的脸,呆滞好半晌,才从那种失魂落魄似地状态里恢复了些,他咬牙切齿地瞪着还是有点没焦距的眼道:“嗯,咱们一定不会让千岁爷失望的,绝对不会!”

连公公拍拍他的脸,深深地叹息了一声:“好了,去守着,看看有没有什么异动,若是有不对劲,可以当机立断,这个时候绝对不允许出任何事!”

小胜子点点头,立刻从自己的拂尘里抽出细长的刀子来,一脸杀气腾腾地出去了,把好几个医女吓得脚软,

“……。”连公公看着他的背影,不免无奈地叹息,这个小子一脸虚浮的模样,分明是紧张过度,行事也虚浮起来了。

不过,这也不能完全怪他,谁能不虚浮呢,人心惶惶,这一切都只因为……连公公的脸色又阴沉了下去,转身看向那窗棂上透出的一道道人影,忙碌而……恍惚。

“郡主,你可以的,再用一把力气,不能睡,千万不能睡!”

“快,汤药还没有来之前,先用千年人参吊住命!”

“剪刀和针线放在滚水和酒里泡好了没有!”

“快快,热水!”

“不行,胎位……。”

西凉茉觉得自己无数次地在前生的各种影像资料里见过这样的场景,她有点茫然地看着发白的天花板,周围全部都在高处点上了明光蜡烛,以最大限度地营造无影灯的效果,而床周围的幔帐已经拆去,铺上白色的用开水烫煮之后又在烈日下暴晒的白布,模拟出手术台的环境,所有的接生医女产婆都已经换上了同样尽可能消毒过了的统一外套和面罩,用她调制出来的百分之七十浓度的酒精洗手。

连罗斯都已经在她的力排众议之后,在所有人或者沉默或者低声议论中穿上了消毒袍子,戴上了面罩到了房内。

罗斯倒是无所谓,他毕竟是来自大秦,在大漠的时候又作为全能型的医者亲手接生过无数的孩子。

而来自西狄的秘药和那些昂贵的种种续命的药材都早已经准备好。

百里赫云是一个守信的男人,她在百里青离开的第二十天的时候接到了他派出的快马加鞭送来的药品,而且并不是送来一份,而是足足送来一马车的药物——原药和配方!

所谓原药就是没有研磨过,能让医者一眼就看出来那些药物都是些什么东西,而有了配方就更不用再担心日后他们配不到药物。

毕竟原料再珍贵再难寻找,对于能拥有举国之力的统治者而言,寻找还是不算太困难的。

小胜子看着那一马车的药物,再联想起司礼监布在西狄境内,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死伤无数才送出来的那些药沫子就恨得咬牙切齿,心在流血。

这些药物在血婆婆、罗斯、老医正等一流医药毒高手齐齐测试配制,而连公公拿去用最短的时间之内做了上百例测试之后,证明此药确实效果非常不错,而罗斯和血婆婆等人亦一起做了测试,证实了这些药物不存在任何问题。

至少让不少人都放心下来,虽然身为敌人却不得不佩服——百里赫云,他的所为淋漓尽致地体现了什么叫做为君者的气度!

但是……不管她尽力地为这一次平安生产做到了怎么样地步……都只是一种无奈的抉择。

西凉茉眯起眸子,感觉有汗水落进眼睛里,让她的眼睛感到了刺痛,亦有水珠不断地涌出了眼眶,她死死地抓住了自己枕头,试图更深的呼吸,缓解那些仿佛永无止境的痛还有空茫……。

因为,不管做了怎么样完全的准备,那个人……却没有回来。

药到,人未到!

阿九——!

为什么,你不回来,为什么在这个时候,你没有在这里!

西凉茉紧紧地闭上眼,只感觉腹部的剧痛仿佛总如潮水一般不断地准确地袭来,一波又一波,让她完全没有法子呼吸,那种痛苦还有身体里的气力不断地随着流淌的血液消失,那种无处不在的疼与那一盏盏的烛台散发出来的光芒,让她几乎觉得眼前的一切都是幻境。

她看见周围的人焦急的面容,有人在催促,有人在嘶吼,有人掉泪。

那么的痛,连前生被人扔进水中,窒息的那一刻的痛苦与今生年幼时光被迫跪在雪地里,冻伤的极度痛楚都比不上万人之一。

阿九啊……我好痛!好累!

你在哪里……

西凉茉慢慢地闭上眼,泪珠顺着脸颊落下。

我好想你,我好想好想你……

“药来了!”白珍也是一脸小心翼翼地端着一碗熬好的药汤进来。

罗斯低头看了一下,随后拿勺子试了试,眸光中闪过满意的光芒,随后点点头:“药味很正,已经经过了足够时间的熬煮和降温,现在入口正好!”

血婆婆抹了满头汗,脸色也不好,只咬牙切齿地道:“这什么破药要熬制那么久,万一人都撑不过去了怎么办,那血流的……总之要是有什么不好的事儿,老婆子一定要血洗了狗日的西狄皇宫!”

血婆婆粗鲁的骂人话语却掩不住她心中的焦急,她擅长救人的方法古怪而繁多,唯独没有怎么救产妇!她这辈子也没有生过孩子,所以只能——束手无策,在一边换了一身奇怪的袍子,戴着奇怪的面罩看着那一头忙得热火朝天,自己只能干瞪眼。

罗斯摇摇头,示意白珍赶紧送过去。

白珍立刻和白蕊两个人招呼其他人先把西凉茉的上半身抬起来一点,然后拿着勺子把药物往她嘴里送去,但是不知道西凉茉是不是因为上半夜熬着生产所以太虚弱了,如今与她身下不断蔓延的一片血色不同,她的脸色一片青白,嘴唇一点血色都没有,呼吸都微弱,而喂进去的药水不断地从嘴角流下来。

“罗斯大人!”白珍看着西凉茉的样子,她忍不住脸都瞬间变了型,声音近乎凄利地对着罗斯大吼。

罗斯也看到这样的情形,不免颦眉,随后低声怒道:“灌下去!”

白珍和白蕊两个互看一眼,最终还是在彼此的眼睛里看到了决绝,一咬牙,随后一人推开其他过来帮忙的人,坐在了西凉茉的身后,抬起她的脸颊,另外一个直接捏住了她的下巴,逼迫她张开唇,然后将手上的药一勺一勺地往她嘴里灌下去。

头两勺灌下去的时候,西凉茉倒还能被逼着喝下两口,众人一喜,但是这样的欢喜还没有多久,立刻就让忧给替代掉了!

“咳咳咳咳……!”

灌药的副作用就是——呛到了。

看着西凉茉咳得脸色发青,药水全部都再次吐了出来,甚至身体都有些痉挛起来,白珍和白蕊两个陪着西凉茉经历了无数起落风波的女子都忍不住惊惶地掉下泪来:“郡主!”

“大小姐!”

罗斯目光一紧,随即赶紧上前一步,揽住了西凉茉的上半身,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动作的,只见他在西凉茉的背后和后颈狠狠地拍了几下,西凉茉便一下子喷出了些黑色的药水来,但随后呼吸也平静下去,只是紧闭地双眼和越发虚弱的呼吸让人看得心惊肉跳。

罗斯看着怀里的西凉茉,随后叹了一口气,他可以救下病人,但是没有求生意志的病人,他和再好的药物都是救得了病,救不了命!

而罗斯说出了他的判断之后,所有人都茫然了,他们当然知道西凉茉为什么会支撑不下去,但是……但是这是他们都没有办法解决的事情!

因为千岁爷不在的时候,聪慧敏锐而杀伐果决的夫人就是所有人主心骨,但是如今夫人都……

所有人都素手无策。

消息自然也传到了外面正在等候消息的众人里。

周云生、老医正、李密、白起甚至兰瑟斯等鬼军老一辈的众人都已经齐聚此处,只为等候西凉茉平安生产的消息,此刻听到这样的坏消息,众人全都怔然!

周云生忽然起身,拔腿就往产房那里走,而兰瑟斯立刻厉声呵斥:“云生,你想要干什么,那是小小姐的产房!”

他是知道这个孩子对小小姐抱有不一样的情怀,但是这个时候,岂能容他放肆!

白起和塞缪尔正要上前去阻拦,却见周云生忽然在产房门口站住了,他碧蓝的双眼里不再是寻常能见到的温文冷静与睿智,而是仿佛晴天风暴一般的近乎狂躁的神色。

他死死地盯着那扇房门,身上凌厉的气息,竟让试图拉住他的白起和塞缪尔都没有再上前而是静静地站在他身后。

周云生静静地站着,仿佛他的目光便可以这么直接穿透了那大门直直地看见里面所有的情形,看见所有人的慌乱无助,看见那女子一身白衣,脸色苍白如纸一般地安静躺着,不复初见时的意气风发,目光凌厉,不复沙海他施下幻境之中,她依旧如刀锋一般锐利,蔓藤一般的柔软而坚韧,不复她恢复女装时唇角那似笑非笑的清风明月一般的笑容。

他忽然伸出手,静静地抚摸着那一扇门,然后,用极为广沉的梵音传云的声音,沉冷地道:“西凉茉,记不得记得你告诉过我,因为有一个人在这世间太寂寞,所以你想要陪着他,让他终归在这世间能留下他的牵绊,如今你尚且还不知道他是不是还在世上某一处的时候,你就要彻底斩断他对这世间也许是唯一的羁绊么,你能不能不那么懦弱!”

他的声音越来越响亮,到了最后的时候,声音几乎是嘶吼出声,带着哽咽,宛如破裂的锦帛,碎裂的青瓷,刺耳却划痛了每一个人的耳膜……

周云生狠狠地一拳头砸在门上,继续怒吼:“西凉茉,你听见没有!听见没有!听见没有!”

他一拳又一拳地砸在门上,完全没有用任何内力,让自己的手被刺破得鲜血淋漓。

仿佛那么长久以来积压的情感,在这一刻,这一刻生死相别的这一刻,再也无法忍耐,所有的忍耐都化作那一声声的‘你听见没有’

塞缪尔与他是双生子,怎么可能感受不到他内心的绝望与痛苦和泪水,他却只能站在原地,望着周云生的背影,痛苦的握紧了拳头:“塞缪尔……。”

而兰瑟斯则面色有些黯淡与无奈地上前握住了塞缪尔的肩头,沉声道:“让他去吧。”

“父亲……云生他很痛苦,可是小小姐不中意云生……小小姐就要死了。”塞缪尔痛苦地看向自己的父亲,靠在他的肩头,他觉得忽然之间自己的心里仿佛被塞进了许多没有法子说出来的闷闷的痛,那闷痛慢慢地积累成山,然后在这一刻一夕倾塌——那是他从云生心底感受到的痛楚。

是看着自己心头的云霞捧在他人手中的失落,是看着她怀上别人孩子的黯然与祝福,是再希望自己的心上人活下去,想要成为一个沉默的守护者的愿望也要落空的求不得。

众人皆沉默,即使是司礼监和锦衣卫的人也没有人在这个时候出来指责周云生的大逆不道,指责他的放肆,只因为所有人都能看见他眼底的血丝,哪怕没有看见泪,却也能感受到那温文尔雅蓝天清风的云一般的男子的痛楚。

兰瑟斯看着那一扇门——一门生死之隔。

门内女子的求不得,门外青年的求不得,还有那远在异国生死不知的男子求不得。

中土的佛祖说过:“人生七苦,生、老、病、死、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

兰瑟斯以为他上半生颠沛流离,下半生便可安栖不再去体验那些痛,如今却那么清晰地在再一次的自己面前,在自己最亲近的孩子们身上再一次上演。

他深深地闭上眼,叹息。

而就在空气里的浓郁血腥味道越来越浓郁的时候,所有人都近乎绝望的时候,一道深紫色的身影静静地跨了进来。

在众人不敢置信的目光下,那道高挑优雅的人影却从容自若地走过所有人的身边,然后取过了搁在一边架子上的消毒过的干净衣袍一边换上一边向产房内走去。

所有人都瞬间震惊地那门打开之后,然后再次被人关上,几乎疑心自己是不是看花了眼。

而产房内瞬间响起的女子们的抽气声,却似乎在证实他们也许、或者、可能、原来……没有看错!?

——老子是裸奔遛鸟好凉爽的分界线——

太极宫。

艳阳高照的天空,有一种奇异的明亮的蓝色,淡淡的云从天空中慢慢地飘荡过,有带着凉意的秋风夹着红色的美丽枫叶飞过了太极宫前。

暖阁的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来,一群大臣们结伴而出,有人面带喜色,有人面色愤愤。

“这……这事儿怎么能这么处理,千岁爷竟然还是采用了飞羽督卫的意见!”一名二品大员打扮的老头儿愤愤不平地低声嘟哝道。

另外一名绿衣三品文官也忍不住低声道:“阁老说的是,水至清则无鱼,就算金陵知府贪赃枉法,也只不要再牵连他人就是了,这般大张旗鼓地让司礼监的人将所有和他有往来的人都要查处掉,这算是怎么一回事,连坐么!”

“嗯,如此搞得朝野上下人心惶惶,以后还有谁敢尽心尽力地为朝廷卖命,区区一个女子,不就是仗着自己养了一对不知道哪里来的野孩子如今不但稳坐正一品飞羽督卫的官位,插手朝政!”那老头越说越不忿。

旁边不知道什么时候又凑上来好几个反对派的官员们,也低声多多少少地附议。

“阁老,您是没有看见那对双生子,长得跟千岁爷那么像,必定是花了大力气去搜罗来的,这才讨得千岁爷开心,让她稳坐那千岁王妃的位子。”

“是啊,最近这两年千岁爷渐渐地都被她哄得不太管事,不少事情都是她插手代办,实在是让人忍无可忍!”

那阁老闻言,额头上冒出青筋来,冷哼:“牝鸡司晨,只怕咱们天朝恐有前朝女武皇之祸,何况说起来,九千岁也不过是个太监,自己掌握大权挟天子以令诸侯也就罢了,如今还要扶持一个女人把持朝政,正统消亡,真是我天朝之大不幸。”

说着说着,那阁老竟然忍不住鼻子一酸,落下两行凄楚的泪来。

旁边的人一看,他说着说着竟然说到百里青的头上去了,不免心中顿时发慌,这还了得,百里青这几年虽然深居简出,据说茹素要修仙去了,虽然杀戮灭门的事情少了些,但是不代表他手下爪牙耳目就会收敛,至少司礼监的大狱这几年就从来没有空出来过。

何况这位飞羽督卫、九千岁夫人这几年愈发的得势,不但以太后病重,自己身为宫中位分最高的女子应当替太后照顾小皇帝的名义垂帘听政,甚至直接穿上了男装,以飞羽督卫的身份参政议政。

这种事情键值可以说是荒谬,但是因为九千岁的存在和对这位夫人的纵容,还有西凉茉手下越发生机蓬勃,在军中展头露脚,几乎可以说是承了蓝家鬼军传奇与威望的那一只飞羽鬼卫,逐渐以神秘、武技奇诡而出众,神出鬼没,考入极为困难,人数不多,却善于以少胜多,不按牌理出牌反而成为了天朝军人们梦寐以求都想进入的殿堂级军队。

九千岁的这位王妃一向信奉刀尖上出政权,所以掌握了鬼卫这样的力量,更是让所有的朝臣们虽然心中都有微词,却无人敢在她面前放肆。

等着一群大臣们都陆续离去之后,另外三四个名穿着三品飞鹤补子文官服的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左右的年轻翰林们方才从一个隐蔽的角落走了出来,轻蔑地看着远处的那些上了年级的同僚们的背影。

一名年轻的翰林忍不住冷嗤:“哼,都是一群老古董,翻来覆去就说那些无用的废话!”

另外一人则懒懒地一笑:“你搭理他们作甚,不过都是一些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的玩意儿,咱们督卫大人还巴不得他们最好再多说些蠢话出来,好借着司礼监的名头都把他们这些个连兵部新武器甲胄和马匹粮草的银钱都贪掉的混账。”

这一次金陵贪污卖官的案子牵连极广,司礼监一查,才发现这会子拽藤扯出瓜来,一个个把从卖官到贪污兵部粮草的官员们都列出来个名单,交到了还带着孩子们在纳凉避暑的千岁王妃——即飞羽督卫西凉茉那里。

最近两年百里青似乎深居简出,不再参与朝政了,众人奇怪,但是亦不敢多问的。

------题外话------

这里有个奇怪的秘密,大家看出来没有?

第五十二章 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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司礼监一查把从卖官到贪污兵部粮草的官员们都列出来个名单,交到了还带着孩子们在纳凉避暑的千岁王妃——即飞羽督卫西凉茉那里。

而没过一会儿,千岁王妃看完了之后,甚至没有带进房间交给九千岁审查,径自交代要彻查,一个都不放过,只是罪情要按三六九等,并且审判和办案子等等的人员都要相互监察,看看没有人在其中做手脚。

所以一下子朝里的众人都跟被踩了尾巴的猫儿似的,蠢蠢欲动起来。

“好了,不说这些了,方才周大人还要等我把这些奏折都送到涑玉宫去给千岁爷和千岁王妃看。”一名年纪看起来很是年轻的翰林立刻道。

“是了,你赶紧去吧。”另外几人一听周大人——自己的顶头上司发话了,便立刻齐齐道。

那年轻的翰林立刻领着人把东西都往涑玉宫带去了。

远远地他便见着涑玉宫门前一名红衣大太监正领着几个小宫女和小太监从宫内出来,一边说话,一边没甚好气地瞪着那几个小宫女和太监,瞪得那几个人都快哭了,有好几个宫女都红了眼眶。

他不免有些犹豫,这是上司教训下面的人,他这时候过去似乎不大好。

但是对方明显先看见了他,便转过脸来,他也只好立刻微笑着迎上去,拱手道:“胜总领!”

小胜子看着来人,又瞅了瞅他手里的那些书册,便心中明白了,笑道:“李翰林是来送奏折的吧,千岁王妃刚才起来,领着小主子在外院子里纳凉呢,咱家为您通报一声吧。”

那年轻的翰林也不客气,不卑不亢地笑道:“那就有劳公公了。”

小胜子冷冷地瞥了眼那几个站着的小宫人们,叱了声:“都给咱家滚回去杂役铺子去,好好地想想以后此后小主子是怎么个伺候法,再让小主子被烫着了,你们就等着变成鼓面吧!”

随后便一转身,在小宫人们颓丧的目光里转身进了宫门。

那李翰林瞅了瞅小胜子的背影,心中不免暗自嘀咕,唔,胜公公对这两个不知道哪里来的小主子还真真是上心,皇帝陛下大概都享受不到这样的待遇呢。

这是因为九千岁和千岁王妃真的把这两个小孩当成自己的孩子来养了,也不知道这是谁家孩子这般幸运。

李翰林并没有等候太久,很快地就有一个大宫女过来将他迎进了宫内。

他匆匆忙忙地赶紧抱着东西就进去了。

跟着那大宫女进了奢华的殿内,又绕过中殿边的走廊,就到了涑玉宫的花园了。

这花园里栽种满了奇花异草,同时还有一大片草坪,草坪的大树下还挂了几个风筝和一个像梯子一样的东西,也不知道是什么,如今两个小小的身影在几个宫女和太监的照顾下,在上面爬上爬下,滑来滑去,玩得不亦乐乎。

一边还有一个穿着黄袍——顺帝也在那里笑眯眯地看着,看过去倒像是个护卫而不是一个皇帝

而不远处的大摇摇椅上坐着一道穿着白色男装的身影,脸上还盖了一本书,椅子随着风一摇一摇地,也看不出来到底是不是睡着了,而那人手边的小藤椅上还搁着一只大秦琉璃水壶,泡着茶叶,有袅袅的水烟轻轻地飘荡开来,姿态闲逸而风流。

李翰林迟疑了一会儿,还是决定走上前,他还没有走到西凉茉身边,便有一旁伺候的女官白珍迎了上来,她对着李翰林淡淡地一笑:“翰林大人把奏折给奴婢就是了。”

李翰林不敢违抗这位千岁王妃身边的大姑姑,自然是立刻把手上的东西给了白珍身边的小宫女,白珍便领着那小宫女上前,只见白珍低头在那白衣人耳边低声说了点什么,那白衣人身子动了动,随后懒懒地伸手把脸上的书本拿下来,露出一张清美温柔的面容,只是那一张原本如兰芷一般的清美面容在这一身男装打扮下,倒不似美貌女子,而似俊美异常的少年郎,怎么看都不像是两个小男孩儿的母亲。

但是李翰林心中暗咐,唔,确实也不是这位千岁王妃生的娃儿。

“参见王妃。”李翰林恭恭敬敬地上前拱手道。

西凉茉慵懒地坐了起来,眯起眸子看了眼面前的年轻人,似乎在辨认他的身份,过了好一会儿才慢慢地道:“是你啊,周大人呢?”

“回禀王妃,周大人去了东南大营塞缪尔大人那里,据说是有兵务要事需要商量,所以嘱咐下官将今儿的东西给送过来。”李翰林恭谨地道,不知道为什么,明明面前的男装丽人长了一张温柔婉约的脸,但是他在她的买年前说话的时候总是异常的紧张。

这位千岁王妃的眼神总是异样的凉薄,让人捉摸不定,仿佛在那似笑非笑之间就能看到你心底最阴暗的角落,让你无所遁形一般。

西凉茉瞥了眼白珍身边的小宫女手上那一摞奏折,淡淡地道:“嗯,看样子今儿那群老臣子们又是在千岁爷面前慷慨激昂了吧,千岁爷呢?”

提到政务,李翰林方才自在了些,他立刻点点头,笑道:“千岁爷可不曾搭理那些老古董,只说按照王妃您的意思办就是了,把那些老古董气得脑仁疼,千岁爷下朝了就去明堂了!”

西凉茉看着面前年轻臣子一副得意洋洋的样子,便有些好笑。

看着西凉茉好笑的目光,李翰林方才察觉自己的失态,顿时有点慌张,虽然自己是千岁爷这一派系的,但是这般光明正大地藐视和嘲笑比自己官阶地位都要高的官员和贵族,还是不妥的。

西凉茉淡淡地道:“好了,这些东西都搁在这里吧,你先下去吧,等你们周大人回了衙门,让他和左骁骑白将军都到我这里来一下。”

“是!”李翰林一听,求之不得,他确实没有什么太多的胆子和这位王妃独处,便立刻点点头,就退下去了。

反正如今虽然看似千岁爷在摄政,其实所有大权都基本上移交给了这位千岁王妃和宁王。

原本外头的那些官员都以为宁王会不屑于和一个女子合作,却不想两人合作的还是相当不错的,倒也没有什么大矛盾,这两年下来,就算有矛盾,也很快就化解了。

看着小宫女送走了李翰林,西凉茉方才对着白珍淡淡地道:“一会子去看看千岁爷是不是到了明堂无明大师那里去了,若是在那里的话,安顿下两个小东西之后,咱们去一趟明堂。”

白珍点点头,立刻去吩咐底下人去打探消息去了。

而这个时候,两道娇稚的声音忽然响起:“母亲!”

西凉茉看过去,只见两道娇小的身影迈着小短腿儿,飞速地朝她的方向跑来,因为两岁的小人儿的腿儿还没有发育完全,所以跑起来还有点跌跌撞撞的。

两个小包子的后头还跟着一只稍微大些的小萝卜头,白蕊和几个大宫女在三个小娃儿后头一边追着,一边叫着:“小主子、陛下,跑慢点儿,别跌跤了!”

白珍看着那两个小包子跌跌撞撞的样子,不免有点紧张地想要迎上去,却被西凉茉喝止住了,她不紧不慢地道:“让他们跑,跌跤也是他们自己选的,小娃儿在大人的看护下跌跤几次没什么大不了,慢慢就没那么娇贵,皮实了。”

白珍有点无语,她是素来知道自己家的这位郡主和别人当娘的真真儿不同,别人都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里怕跌了,郡主却完全不是这样的,该疼爱的时候一点都不少,但是该罚的时候,也一点都不少。

在她们这些局外人看来,郡主有时候几乎是用和成年人相处的方式在和自己的小娃娃相处,有时候看得她们都心疼呢。

果然,因为跑动得太快,两个小包子,快要跑到她们买年前的时候还是‘啪唧’地一声直接脸部着地地摔了个狗吃屎。

白蕊几个吓了一跳,正要过去扶起来,但是在西凉茉冷冰冰的目光下,伸出去的手还是僵在了半空中。

两个小家伙摔倒之后,支起身子,小嘴儿一瘪正打算哭,但是发现没有人要伸手的样子,又看着自己的娘亲正笑眯眯地看着自己,两个小家伙便一下子就收了眼泪,爬起来一前一后地扑进了西凉茉的怀里,软绵绵地叫:“娘亲,娘亲。”

西凉茉笑眯眯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小家伙,一手揽住一个地在他们沾了青草的粉嘟嘟的脸蛋上亲了一下,然后才伸手去帮两个小包子整理起身上的狼狈来。

“小清儿、小熙儿叫你们两个不要跑那么快吧,摔了吧,疼不疼?”西凉茉看着靠在自己小腿边的两个小家伙,轻笑道,甚至一边伸手帮他们整理,恶劣地伸手戳戳两个小家伙跌到的小脸蛋。

“不疼!”两个小家伙赶紧讨好地看着自己娘亲道。

娘亲要是生气了,就不爱抱抱他们两个了。

自从两年前生下了两个小男娃,西凉茉也懒得再多想名字,大的那个那个就用了百里青当年留下来的名字——百里熙,小的就用了——百里清。

其它人都觉得很是奇怪,怎么会涌上自己父亲的名字同音,竟然没有丝毫避讳。

但是白珍和白蕊两个大概是明白的,因为每当两个小家伙调皮,该被收拾的时候,西凉茉骂人的时候,明显有点暗爽的样子。

特别是这种情况的时候……

“百里清,你又不穿裤子到处跑,小鸟鸟又露出来了,一会儿就虫子咬!”

“百里清,你再去掏鸟窝,老娘就揍得你三天下不了床!”

“百里清,来,你那么喜欢光屁屁给娘跳一个甩大象鼻子舞好不好?”

然后每次某无良的娘在小清儿洗澡的时候,就戳窜他跳大象舞,然后看着小清儿迈着小短腿一边甩着自己的‘小象鼻子’一边唱:“大象、大象,你的鼻子为什么那么长,啊啊啊~~~。”

某个当娘的就会很没形象地笑得前仰后合,然后小熙儿就会觉得自己被冷落了,然后脱了裤子以后跳出来和弟弟一起唱大象歌,然后跳大象舞。

此类事情不少,时常让白珍和白蕊两个彻底无语。

如今,白珍和白蕊两个看着这母子三在那玩闹,不免心中暗自好笑又叹息。

这对小娃娃长得真真是美,完全地将他们父亲的模样继承了十成十的,斜飞上挑的大单大凤眼,长如黑凤翎羽的眼睫,只是他们父亲的眼睛总是闪耀着让人不敢直视的阴魅的幽幽深光,而他们两个则是总闪耀着明亮可爱的光,软软的,明媚的,像是早晨阳光落在花瓣的露水上折射出的柔和美丽的光芒。

然后是小小的挺挺的翘鼻子,最像母亲的却反而是那一张小嘴,粉粉的、翘翘的,花瓣一样柔软,还有一张圆鼓鼓的小包子脸,配上那白里透红,白玉一样吹弹可破的肌肤,让人看着就像是刚刚从笼子里蒸熟了的包子,让人想要咬一口。

可是别看这两个小娃娃长得异常乖巧美貌,但是性子却还是把自个爹妈每人接了一个。

哥哥像爹,小小年纪,就极其讲究,偏偏挑剔得让你无力拒绝,不光是一张嘴儿三两句就让此后便的人哭笑不得,有理有据的,还有就是也没有人忍心拒绝这么个粉妆玉琢的美娃娃的各种挑剔无比的要求,被他折腾得团团转。

弟弟像娘亲,总是笑嘻嘻的,可爱天真又无辜,但是……不管是干了什么捣蛋的事儿,仿佛都跟他无关一般,将伺候他的人折腾得够呛,偏偏还不忍心责怪他,看着夫人教训他,还要帮他说好话,生怕小家伙被揍屁股。

这大概就是叫被卖了还数钱。

单人家都说小娃儿是魔头,可这对母子三个绝对是大魔头带着两个小魔头,别看两个小魔头小小年纪不过两岁说话就很利落了,而且古灵精怪得很,谁都对他们没有法子,但是若落在他们娘亲的手上,绝对是服服帖帖的。

娘儿三个玩闹够了,西凉茉把自己怀里的小家伙各自亲了一口,正要放下来,就看见着一边有一纤细的道明黄的身影上前走了几步,柔软的童音轻声响起:“姑母,我带着弟弟们去洗澡好不好。”

看着那孩子的纤细身影,也不过是五六岁的样子,巴掌大的脸蛋上露出那种近乎讨好的神色,大大的眼睛里还有一抹隐约的羡慕,西凉茉心头暗自轻叹,是了,她方才都没有注意到顺帝在这里,这个孩子如今没有亲娘在身边,虽然宁王的母亲——**太妃很是照顾和疼爱这个孩子,但是毕竟**太妃的年纪早已经到了足够做顺帝的祖母了,而且教导顺帝还是用了教导当年宁王的那一套——诗书礼义,不争不抢,循规蹈矩。

所以顺帝总是安静和沉寂的,但是毕竟他还是个孩子,始终仿佛还是对西凉茉更有一种不自觉的亲近感。

尤其是在每次看到小熙儿和小清儿两个和西凉茉呆在一起无拘无束地疯玩的时候,他眼底的羡慕总是掩盖不住的。

顺帝的身份在宫里太特殊,所有的人都知道他只是个傀儡,对他虽然该有的恭敬不会少,但是多少那种疏远和孤立总是少不了的,小太监们都不愿意和他玩儿。

所以顺帝总是异常的孤寂,直到那一次西凉茉看着他躲在草丛里偷看他们母子三个玩儿的时候,将他唤了出来。

顺帝方才小心地走了出来,得以光明正大地跟着西凉茉和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包子一起玩儿,但是长久的那种教育方式,让他还是完全像是一个哥哥在照顾自己的小弟弟一般照顾着两个小家伙,偶尔被两个小家伙欺负了,还傻傻地笑得很开心。

因为这是他难得玩乐经验,只要有人愿意和他玩儿,他就很开心了。

以至于西凉茉有时候觉得顺帝这个五六岁的孩子对两个小家伙比她这个当年的还要上心,让西凉茉心中有时候有些莫名的叹息。

西凉茉看着面前的小皇帝,温和一笑,伸手摸摸他的脸颊,柔声道:“好,那就劳烦陛下了。”

第一次被这么温柔的手抚摸自己的脸颊,顺帝一愣,那种温暖与文弱让他随后忍不住忽然道:“娘亲……。”

随后西凉茉的手一顿,顺帝似乎也发现自己唤错了,顿时惊慌失措起来:“我……我……我不是故意的。”

西凉茉淡淡地一笑,摸摸他的小脑袋:“没关系,你带着弟弟们去洗澡吧。”

随后,她低头在他额头上亲了一下。

顺帝一下子呆住了,六岁瘦弱的小孩儿愣愣地摸着自己的额头,像是不敢相信一般,然后眼眶一下子就红了。

顺帝努力地不让自己的眼泪掉下来,然后大声地道:“嗯!”

然后就牵起两个明显因为自己娘亲亲了别人臭着小脸蛋的小家伙转身就走,两个小家伙互看了一眼,交换了个狡猾的眼神,随后倒是乖巧地跟着去了。

西凉茉却将两个小家伙的眼神都看在眼底,随后有点好笑地道:“白蕊,你跟着他们去,别一会两个小坏蛋洗澡的时候折腾小陛下。”

白蕊伺候两个小祖宗也有不少时间了,自然知道这两个小东西的能耐的,立刻点点头,立刻跟着去了。

“唉,这么小小年纪就报复心和嫉妒心那么强,也不知道像谁!”西凉茉有点无奈地抚了抚额头。

白珍在一边听到她这么说,心中暗自嘀咕,像谁,难道不是像你们这对夫妇,还像谁。

“哼,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的儿子会打洞,必定是像他们那小肚鸡肠,无耻又可恶的爹!”西凉茉沉吟了片刻,下了个结论。

白珍:“……只要是好的什么聪明、可爱之类的都像郡主,然后所有不好的都像千岁爷就是了。”

西凉茉一脸理所当然:“那是自然。”

白珍:“……。”

“是了,咱们去明堂。”西凉茉伸了个懒腰,懒洋洋地道。

白珍比了手势,让其他的宫人收拾东西,随后就跟着西凉茉一路离开。

西凉茉一向不喜欢坐步辇什么的,喜欢走路,白珍便陪着她一路慢慢地往建在青云殿的明堂而去,一路走,白珍便忍不住道:“郡主,您也知道那顺帝陛下的亲生母亲是断送在您的手上,您这么让他接近两个小主子,他现在是还小,但是宫里的孩子没有不早熟的,难道您就不怕以后他知道了真相以后,就算没法子对您下手,若是伤到了小主子……?”

说起来,两个小主子得到的待遇可比顺帝要好得多了,这也是时事所致。

西凉茉淡淡地道:“你以为**太妃是为了什么,她能活到现在,儿子成为除了戾太子之外唯一成年的皇子,你以为她真的是什么都不知道的人么,活到最后的才是真正的赢家,她的不争,就是她的立世之本,她用这么多的规矩和这种方式去教导顺帝,其实就是在教导顺帝以后不要起二心,也是在对咱们司礼监标明她的立场和咱们是一样的,我不相信这样教导出来的孩子能叛逆和雄才大略到哪里去。”

她顿了顿复又道:“何况我也没有打算瞒住顺帝,这个孩子很早就知道了他母亲断送在我手里,只是他对那位母亲一点映像都没有,而且……他认为正是他的母亲的愚蠢和愚昧让他沦落到今日没有母亲疼爱的地步罢了。”

白珍一愣,有点不明白,但是细细想去,却发现自己有点心寒——有什么比让一个孩子憎恶和嫌弃自己的母亲更好的断绝他为母亲复仇的念头呢?

西凉茉仿佛能察觉到她的念头,随后,淡漠地道:“很可怕是么,不过比起成为先戾太子或者先德王那样的下场,对一个孩子的未来来说,他还是不要对自己母亲有什么好映像会比较好。”

她本来就不是什么圣母,能让自己敌人的孩子活下来,已经是她能给予的最好的宽容与恩赐了,若是换成百里青……

西凉茉讥诮地勾了下唇角。

没有走多远,两人就很快地走到了明堂——宫内唯一的佛堂,由无明大师主持,也是九千岁静修礼佛之处。

在小沙弥的引领下,西凉茉和白珍两个一路走到了佛堂内,正在盛开的曼陀罗花树下,静静地坐着一身紫色衣袍,眉梢眼角勾勒着重紫的绝世美人,他闭着眸子,正在冥想。

小沙弥对西凉茉打了个佛号,然后恭敬地道:“王妃和千岁爷慢聊,小僧去请无明大师过来。”

西凉茉点点头,看着小沙弥去了以后,走到那紫衣美人身边,那紫衣美人缓缓地睁开眸子,看向她:“你来了?”

西凉茉垂着眸子看向正在打坐的‘九千岁’,微微一笑:“嗯,我来了,阿洛,今日又辛苦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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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十三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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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树下美人弯起浅淡的笑容来,恰如他头上那绽开的洁白曼陀罗:“还好,不管别人怎么哭泣叩首,我只做面无表情的金塑泥菩萨,倒也算是清闲。”

西凉茉走过去,随意地一撩袍子坐在他身边,慵懒地道:“我知道你素来不喜欢这些场合的。”

百里洛轻抚着手里的佛珠,看向西凉茉,轻叹了一声:“我也知道你素来希望能坐在场合里的人却也不是我,只是有些事情,身不由己,却还是要做的。”

西凉茉看着他,许久,方才唇角勾起一丝浅淡飘渺的笑容:“是啊,总是身不由己,却没有法子放下。”

就如百里洛说的一样,他永远不是那个人,哪怕他和他有一模一样的面容,面容上勾勒着同样深紫浅绯的艳丽妖异的妆容,若是没有长久接触,外人几乎看不出他们之间有任何不同。

但是,她不是外人,又怎么会看不见他们如此巨大的差异,一颦一笑,一举一动——所谓差之毫厘,谬之千里,便是如此。

百里洛的眼神,许多时候也是幽深的,但是那种幽深是水一般沉静,云一般飘逸,让人望着便仿佛能去除所有心中焦躁与烦闷,只余静怡宁和,恰如他头顶上开放的那一株白色曼陀花一般。

佛经有云:佛说法时,曼陀罗花自天而降,花落如雨,白色而柔软,见此花者,恶自去。

而百里洛若是佛珠眼中泪,座旁花,那么百里青就是另外一种深紫色的妖异的曼陀罗花,开在魔之眼中。

开到如今,开成了她的心魔。

百里洛看着身侧安静闭目的女子,她那么安静,安静得仿佛一尊琉璃塑的美人,却让人感觉莫名的心疼。

百里洛随后还是轻叹一声,复又问:“你可曾想过以后的日子做什么打算,若是……?”

他想了想,还是没有问出来。

但是西凉茉又怎么会不知道,他在问什么,她依旧闭着眸子,平静地道:“若是过几年再没有消息,等孩子们都大点儿了,能承受风沙的时候,我就会把他们带回镜湖之堡,我也会回去。”

百里洛闻言,看着她,沉吟着道:“我还以为你会留下来,若是你想要留下来,依照着如今的路子下去,你也依旧能掌握朝中大权,我会帮你。”

西凉茉轻哂了一声:“若是从前的我,大概会选择留下来,继续在这斗兽场里继续游戏下去,但是如今,掌握朝中大权又如何,熙儿和清儿永远都没有法子得到别人的承认,所有人都以为他们是养子,别看着如今似乎比皇子还要尊贵似的,但是看在天下人眼中,也不过是个鹊占鸠巢罢了,我如是一个人,这种争权夺利的日子还勉强能说一种有趣的活动脑经的事儿,但是我不想让两个小东西从小就过得那么辛苦,日后的日子,再看他们各自能成就什么人了。”

百里洛沉默了一会,方才微笑:“离开倒也是件好事,毕竟对两个孩子而言,有些事不该是他们承担的,太过沉重,这两个小家伙如今头脑就是极好的,日后他们若是长大了有其他选择,倒是可以让他们自己去选,总不会差到了哪里去了。”

提到自己的两个小宝贝疙瘩,西凉茉低低地笑了起来:“呵呵,阿洛,若是说起沉重,总不会比当年的你和他差到哪里去,如今不过是没了父亲在身边罢了。”

百里洛顿了顿,弯了下唇角,淡淡地道:“所以,后来即使解了毒,我亦不愿意醒来,宁愿只作个壁上观这般的懦夫罢了,阿青比我要勇敢。”

西凉茉看着他眼中浅淡的忧伤,她从来没有在百里青的眼睛里看到过所谓的空茫,最多偶尔不过是流露出一种冷淡的空寂,那种仿佛天地之间仿佛一片空寥荒芜,却让她更心疼,西凉茉心中轻叹,随后伸手拍了拍他的肩头:“不,你已经很永远,作为一个哥哥,你已经做到了你能做的一切,那时候你和阿九都只是孩子。

在她难产的时候,那种难以忍耐的心理与身体的双重痛楚和恐慌,那种对百里青的担忧与身体的痛楚让她脆弱得几乎放弃了的时候,是百里洛打扮成了百里青的样子来到她的身边,握着她的手,陪着她一起生下清儿和熙儿这对双生子。

她清醒过来之后,才明白自己原来以为的重逢不过是梦一场,而洛儿竟然出乎意料地在她即将放弃的那一刻清醒了过来,恢复了神志。

虽然失望于那求不得的梦,求不得的人,但是对于百里洛的清醒,她还是非常开心和欣慰的。

清醒过来的百里洛也一如原来那个稚嫩的少年一般,并没有太多的改变,只是变得沉稳了,安静了,但是眼中的透彻却从来都没有改变过,一如继往地仿佛能倒映出所有人间的肮脏、悲伤与欢喜。

他什么都记得,只是仿佛从完全不能理解成人世界的孩子,在一瞬间就长大。

主动地配合她和云生还有连公公、何嬷嬷的安排,代替百里青成为‘九千岁’,描绘上妖异的重紫妆,锦衣华服地坐在朝堂之上。

与百里青欢喜地浸淫在期间不同,他从来都不喜欢这些勾心斗角,却还是极好地完成了属于他的责任,让天朝到现在依旧还是平安的,至少看起来还是平安的,司礼监早已经形成了一套自我运转的机制,在西凉茉的主持和连公公、小胜子几个熟悉司礼监的运作的百里青的心腹安排之下,虽然偶尔遇到质疑者,但是都算是有惊无险地过去了。

百里洛浅浅一笑,眸光如琉璃一般透彻而悠远:”是阿青告诉你,一直都是我在保护他的吧,其实从很早的时候开始,我就发现阿青自幼不喜欢和人接近,让人不那么喜欢,不过是因为他太容易就能看透一个人的内心,太容易就能感受到别人身上的恶,所以他总是对周围人抱持着一种警惕的心情,只是我更愿意去相信忍人心中有恶便善,却忘记了自己并非佛主真身,有些人,有些事却不是我能渡的,反而连自己也折在了阿鼻地狱,选择了最终的逃避。“

西凉茉心中有些惆怅,随后把下巴搁在自己的手背上轻声道:”当年你有没有怀疑过我的母亲,后来有没有恨过她?“

百里洛随手将那些坠落的曼陀罗花瓣收进一只纱袋子里,微微一笑,豁达而淡然:”你的母亲不过是做出了她的选择,而每一个人都做出的是自己的选择,一如我亦是,说来多少恩怨心中记,缘灭不过与骨随风葬。“

西凉茉看着他许久,垂下眸子,轻声自语:”是阿,缘灭不过随风散,为何,我却还执念在此?“

一道幽凉柔和的声音响了起来:”因为执念在心,在心便是魔,人若没了执念,便是佛,只是人间在人间,若是人人成佛,何必入山修梵行?“

西凉茉抬起头看向来人,便起身微微一笑:”无明大师。“

来人一身素色僧袍,面色清白,眉宇之间一片淡然,这是一个五官俊秀而深邃的年轻僧人,只是身上的气息,却异常闲逸,而眉宇间已全是堪破世事的通透明达,那种气息完全不像一个年轻的僧人而是几十年的高僧。

这便是最近三年来,在佛界崛起的年轻僧人,清修三年对佛法的领悟比不少清修三十年的老僧人更透彻,原本也只是在皇家庙宇里一个寻常僧人,只是几次佛界的辩佛讲经坛上,其所讲持的通透浅显的佛理让所有大师们都侧目,从此便在西凉茉命人建起的明堂之中白日为所有嫔妃、宫人们讲经念佛。

”西凉施主、无忧居士。“无明对着两人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随后又微笑道:”无明修行不久,所得法门不过十万八千法门之一二,尚有许多未曾堪破的法门,哪里能称为大师,二位以后还是称贫僧无明便是。“

无明的声音有一种让人清风拂面的感觉,让人心清净。

百里洛也双手合十回了一礼,温声道:”无明师兄过谦了,前些日子借了师傅的法卷尚且未曾归还,还请宽限几日。“

与外界的猜测相反,百里洛这位‘千岁爷’倒是真的在他陪着西凉茉母子平安后没有几日,便皈依了佛门,也是与无明一样拜了五台山的净心老方丈做师傅。

百里洛清醒之后,发现能证明他过往的那些快乐与痛苦的人除了西凉靖之外,早已都分头踏入了黄泉奈何桥,这让他心中便陡然生出茫然四顾的苍茫来,便在无意之中听了无明的说法讲坛之后很快决定皈依了佛门,为所有自己爱过、恨过的人祈福。

”西凉施主、无忧居士。“无明对着两人双手合十,行了一礼,随后又微笑道:”无明修行不久,所得法门不过十万八千法门之一二,尚有许多未曾堪破的法门,哪里能称为大师,二位以后还是称贫僧无明便是。“

无明的声音有一种让人清风拂面的感觉,让人心清净。

百里洛也双手合十回了一礼,温声道:”无明师兄过谦了,前些日子借了师傅的法卷尚且未曾归还,还请宽限几日。“

与外界的猜测相反,百里洛这位‘千岁爷’倒是真的在他陪着西凉茉母子平安后没有几日,便皈依了佛门,也是与无明一样拜了五台山的净心老方丈做师傅。

百里洛清醒之后,发现能证明他过往的那些快乐与痛苦的人除了西凉靖之外,早已都分头踏入了黄泉奈何桥,这让他心中便陡然生出茫然四顾的苍茫来,便在无意之中听了无明的说法讲坛之后很快决定皈依了佛门,为所有自己爱过、恨过的人祈福。

只是因为情况特殊,所以他先做了居士罢了,只是他一得空便会到明堂来。

无明微微一笑:”佛主传法便是为普度众生,书卷卧于经堂是卧,卧于师弟手中是卧,只是一个卧于俗世尘,一个卧于师弟琉璃明台,何必不卧于琉璃明台?“

百里洛点点头,握着手中菩提念珠温声道:”那么师弟且去藏经楼再去取一些新卷来,可好?“

无明轻笑着朝跟着自己的小沙弥摆摆手,那小沙弥上来恭敬地对着百里洛合十双手道了声:”师叔。“

随后,他便领着百里洛前往后院的藏经楼去了。

西凉茉目送着百里洛的身影远去,随后看向面前的无明,轻声道:”无明师傅,你说因为执念在心,在心便是魔,人若没了执念,便是佛,只是人间在人间,所以人多佛少,那么要如何成佛,如何去心魔?“

无明并没有看向她,只是抬起手,伸手在空中摊开,一片白色的柔软的曼陀罗的花瓣便落在了他的掌心。

他捧着花,淡淡地道:”白曼陀罗花我佛身边四大圣花,我佛讲经时,便有无数花语落下,见着恶自去,但是花虽为圣,却是梵音所凝之光、之圣,是佛在普度恶,闻者去的魔,而非花自成梵光、梵音,心中有魔者见花便是魔花,心中无魔者,一花一砂皆为梵,王妃之心在固守执念,固守魔念,如何却要去问别人如何能去除执念。“

”无明师傅是说……我的心不愿放下那些执念,所以永不解脱么?“西凉茉看向面前的年轻僧人,微微地勾起唇角,眼底闪过讥诮的光。

”只是我在想,若是师傅能放下,为何又要出家,出家不就是为了放下么?“

无明却仿佛没有听到她的讥讽一般,伸手将手里的白曼陀罗花瓣放在她的手心,温声道:”贫僧是放下之后,忽觉自己满身罪孽,所以方才觉得应当出家为身边的人祈福,而王妃,你所挂念的那个人一直修行的却是修罗道,杀生佛,乃是密宗道,与我禅宗道虽然有似不相容处,却实为一处风景境界,所以若是王妃选择了他的道,便不必放下,也是放下。“

西凉茉看向他,忽然有点茫然,随后讥诮地笑了起来:”师傅,佛家的诡辩之道在你这里倒是发挥的淋漓尽致呢。“

第六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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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胜子摇摇头,一脸郁卒地道:“您先去看看就知道了。”

西凉茉颦眉,随后起身跟着他一块往太极殿而去。

她还没有走到太极殿,就远远地看见周围的宫人惊惶失措,不少侍卫们匆匆忙忙地跑来跑去,甚至都没有注意到她一身便装领着白珍过来了,西凉茉不由颦眉。

随后走到太极殿不远处,就看见前面一片喧嚣,仔细看去才发现附近都是一车车的牛羊皮毛,还有各种大漠特产,一些装满了极为精致充满异域风情的珠宝装饰的箱子。

西凉茉挑眉,暗自奇道,这个隼刹今年是脑子犯抽了么,为了不让这个混账得瑟,所以每年她派人送种子和工匠及自愿入赫赫的女子们北上的时候,都会逼着他拿出来些金银之类的好东西。

往年里他都是推三阻四的,一副肉疼状态,但是今年居然送来了这么多?!

看着前面一群宫人侍卫们不知道在围观什么,西凉茉便领着白珍一路过去。

走近了,她才看见已经晋升为左骁骑将军的白起正一脸阴沉地正怒瞪着那应该是送东西来的赫赫使节,那赫赫使节高大壮士,虽然穿得看起来倒似一身锦绣,但是脖子上挂着粗大的狼牙,头发结成了一束束的小辫子,看起来有点儿不伦不类,但是西凉茉自然是认得这身打扮的——隼克钦。

如今隼克钦也是一脸愤怒地瞪着白起,咬牙切齿的样子像足一头被激怒的草原狼。

“这是怎么了?”西凉茉随便逮住一个看热闹的侍卫问。

那侍卫一边瞅着热闹一边头也不回地道:“还能怎么了,这赫赫人真是大胆,这一次居然连发函询问都没有,就直接将聘礼给送来了呢!”

“聘礼?”西凉茉一顿,随后莫名奇妙:“赫赫人要娶谁?”

那侍卫‘嘿嘿’一笑:“还能娶谁,不就是咱们千岁王妃身边的白珍姑姑,想不到吧,大伙都以为白珍姑姑这辈子都会伺候在千岁王妃身边,一辈子不嫁,或者就跟白蕊姑姑似的配了咱们司礼监的大人,谁知道白珍姑姑还是个能耐的,如今都配上了赫赫王呢!”

他刚说完,便听见身后一声冷哼,随后他下意识地向后一看,瞬间脸色就绿了,不敢置信地看着一脸面无表情的西凉茉还有方才他热情地八卦着的女主角——白珍!

那侍卫脸色绿了又红,一下子就跪了下来,抖抖嗦嗦地道:“千岁王妃!”

他这么一叫,其他正在议论纷纷的宫人们都立刻安静了下来,齐齐转头,自然是看见了西凉茉和她身后的白珍,然后众人又齐齐地低头,不敢大声,只敢低声道:“参见千岁王妃。”

西凉茉冷淡地道:“什么时候宫里的事情这般清闲,倒是让你们都一个个有空闲在这里嚼舌根子了,还不让开!”

宫人们皆是一颤,然后头更低了,随后如潮水一般自觉地从中间分开一条路来。

他们这么一分开,白起和隼克钦自然是能看见她了。

西凉茉走了过去,淡淡地扫了地面上被白起扔的乱七八糟的东西一眼,再看看隼克钦一脸愤怒的样子,心中也大概有了个底:“白将军这是在欢迎咱们的客人,所以特别激动是么? ”

白起垂下眼眸,他也知道自己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在太极殿这里闹事,是非常不妥,但是他……

白起看了一眼白珍,却见白珍看都没有看他,而是低下身子去,在所有人怪异的目光中去收拾那些被他扔在地上的聘礼。

他的心中顿时一凉,随后原本想要说点场面上的话语应着西凉茉给的台阶下来,最终所有的话却还是卡在喉咙里。

白起心情恶劣,立刻一脸面无表情地道:“微臣只是在教训这些蛮子,让他们明白不是所有天朝女子都如那些送到他们的那里的那些贪图富贵的女子一样的,若微臣错了,督卫大人想要怎么惩罚便惩罚微臣就是了。”

这话一语双关,讽刺之意,谁都听得出来,众人的奇特目光都落在了正在将那些聘礼整整齐齐码回去的白珍身上。

这分明是在说原本以为白珍不是贪图富贵之辈,只如今看来却非如此吧。

“你说什么狗屁混账话,你以为我是赫赫人就听不出你在讽刺我们可汗要娶的姑……。”隼克钦是赫赫人,最不喜欢汉人的拐弯抹角,方才一说话,这个混蛋就让他们把这些东西带走,滚出天朝,还把他们的东西扔得到处都是!

但他能当上这么些年的访汉使节,自然也不是吃素的,可不是怕这些虚伪的汉人,他当下就大怒地吼了出来。

但是却被西凉茉的声音瞬间打断了。

“隼克钦,你们是打算娶妻而不是打算打仗吧。求亲就要有求亲的样子!”西凉茉淡漠的声音虽然并不高的,但是那种不急不缓却有一种震慑人心的效果,立刻让隼克钦闭嘴了,只愤恨不平地盯着白起,连着他身后的那一群送东西过来的牛高马大的赫赫人们也齐齐恨恨地盯着白起。

毕竟,西凉茉还是‘死大王之女’,‘食尸者的女王’,她的话对隼克钦这些赫赫人还是有一定的威慑力。

西凉茉看着他的那个表情,微微颦眉,随后看向一边的隼克钦,淡淡地道:“隼克钦,你先带着你的人和东西到勤政殿去,会有人招待你们的。”

隼克钦忿忿地道:“哼,我们赫赫人也不是好欺负的,说不定哪天就是开战了,老子看见这个混蛋就……。”

西凉茉微微眯起眸子,忽然一抬手,不知道从哪里忽然掠出一道硕大如鹰一般的赤红身影,然后扑棱着长长地翅膀在空中飞旋了起来,然后蓦地俯冲下来,带出一阵尖利的呼啸声,随后停在了西凉茉的肩头,一双黑珍珠似的眼满是傲慢的光芒睨着面前吓了一大跳的隼克钦等人。

隼克钦等人一看,顿时立刻乖觉了,干笑着在那傲慢的红色大鸟的目光下摆了摆手:“哦哟,是死魂鸟神,许久不见,您还是那么精神啊……哈哈哈……我们先走了,迟点让人给您送上肉干,可都是最新风干的人肉,味道很好,很好!”

说罢,他也没有看见周围天朝宫人们瞬间白了脸色,倒退了数步,便自顾自地想要指挥人收拾东西,赶紧溜走。

那大鸟忽然眼神一冷:“嘎嘎嘎——!”

隼克钦忽然想起来了什么,赶紧转身,紧张、讨好又谄媚地道:“哦哟,对不住,是隼克钦不好,忘记了您是不喜欢吃肮脏的人类的肉,我们还给您带来了沙漠里两对最漂亮的七色鸠的雌鸟呢!”

那红色的大鸟眼睛里瞬加闪过明亮,或者说贼亮的光来,正要扑棱翅膀表示它非常的满意,但是忽然有人伸手在它肚皮上狠狠地一抓,顿时让它差点痛叫,立刻闭上了它的鸟嘴,乖巧地收了翅膀,栖息在西凉茉的肩头。

隼克钦看着小白没有扑腾过来,立刻朝西凉茉投去敬佩又畏惧的目光,然后赶紧招呼着自己人拖着箱子之类的东西跑了。

他们到底可是见过死亡之女带着死魂鸟神屠戮四方的,而且虽然他们敬拜死大神,但是见到这些和亡灵有关的‘东西’到底都是大大不吉利的!

如果不是为了可汗,他们才不会跑来中原!

西凉茉打发走了隼克钦等人,小胜子也早就已经到了,将那些不识趣的宫人们全部都驱散了。

西凉茉瞥了眼一脸郁闷的小白,忍不住无奈地翻了个白眼:“行了,行了,去吧,去搞你的木鸟吧,你这只没节操的家伙!”

小白如今越来越大,而且长相有渐渐脱离鹦鹉圆润而傻乎乎的模样的趋势,但是因为它的呆愣,所以看起来还是有点像只蠢蠢的,傲慢的鹰和鹦鹉结合,但是一身羽毛却越发的漂亮,呈现出好几种红色。

但是唯一没有改变的就是——它依旧孜孜不倦地将它睡遍天下雌鸟的志向发扬光大。

小白傲娇地朝着自己主子哼了一声,随后直接扑楞着翅膀飞走了。

它想,它作为一只神鸟,能理解一个缺乏男人滋润的老姑婆的嫉妒!

等着小白也飞走,西凉茉看向依旧沉默着的白起,随后又瞥了眼 一直都神色极为淡然白珍,她淡淡地道:“白起,你跟我来。”

随后西凉茉便径自转身向暖阁走去,白珍神态自若地跟了过去。

白起复杂地看了她的背影一眼,垂下眸子也跟了上去。

进了太极殿暖阁,小胜子便知趣地让里面伺候的宫人全都遣了出来,他在外面将在大门关上。

西凉茉看了眼白珍:“白珍,你去给我拿点茶来。”

白珍什么都没有说,只是点点头,转身离开。

大门关上后,西凉茉方才转身冷冷地看着白起,那种锐利的目光看得白起莫名地一阵心虚,随后低下头去,背脊却依旧倔强地挺得笔直。

西凉茉眯起眸子看着他道:“白起,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英雄,又很委屈,因为你觉得自己什么都没有做错?”

白起闭着唇,好一会才硬声硬气地道:“我知道我不该在那么多人面前闹事,毕竟对方再无礼也是别国使节!”

“无礼?你说的无礼是因为你看到了隼克钦他们送来隼刹可汗的聘礼,所以你才觉得他们无礼是不是?”西凉茉讥诮地勾起了唇。

白起默默地没有作声,确实是他在去涑玉宫的时候路过太极殿,正好看见隼克钦那群人得意洋洋地在整理那些‘聘礼’,当他看着隼克钦得意洋洋地表示这些都是隼刹要娶白珍的聘礼的时候,他就忽然再也压抑不住自己心中的愤怒,和隼克钦起了冲突。

西凉茉在宝座上坐了下来,看着白起冷笑了两声:“白起,你真真儿是好志气,是个出息的好男儿,冲冠一怒为红颜,听起来还真是不错的传奇,可惜传奇里的红颜通常没有好下场,我倒是真看错你了,原本以为你是个男人,拿得起放得下,不想你不但放不下,还要逼得自己喜欢的人去死。”

白起一楞,随后下意识地大声反驳道:“小小姐,我没有,你不能冤枉我!”

西凉茉看着他愤怒委屈的目光,随后方才声音凉薄地道:“是啊,你没有,你只是在这个敏感的时候,让所有人都以为白珍是个贪图富贵的女子,以为她野心勃勃,想要攀爬高枝,就像那些自愿去赫赫和亲的罪女和妓女一样,为了钱什么都可以做,让她成为宫中货真价实的话柄而已,你和那些得不到,就要毁掉的愚蠢又自私卑劣男子有何不同!”

白起如遭雷击,浑身大震,他怔怔地看着西凉茉,许久,他才闭上眼,掩盖去演眼底那些深沉的痛,喑哑着嗓音道:“小小姐……你知道我没有……。”

西凉茉冷冷地道:“我不知道你的心里是怎么想的,但是我只看见你是怎么做的,如果这就是你要的结果,那么你的目的达到了,好了,你可以走了!”

白起双手握拳,仿佛在忍耐着什么,最后还是定定地站在暖阁里没有走,也一句话都没有说,但是额头上的青筋必露透露出了他心中的翻腾与挣扎。

西凉茉看向他,随后轻叹了一声,只淡漠地道:“白起,你要活得像个男人,有些事情,勉强不得,你好好想想吧。”

她说完之后,转身便离开了,只留下白起一个人在暖阁里,静静地站着,神色之间满是迷失和痛色。

西凉茉刚走出了太监殿暖阁,便看见白珍正站在门边,手里捧着茶壶,而她身边的小胜子则在她耳边轻声说着些什么,白珍微微地点头应着,却看不出她脑中在想什么。

他们见着西凉茉出来了,小胜子有点儿担心,但是没有看到白起跟出来,他也没敢问,只是瞥了眼白珍,而白珍却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只是对西凉茉微笑道:“主子,暖阁里储存的泉水没有了,冲出来的茶并不好吃,所以咱们还是回涑玉宫去煮茶吧,奴婢已经吩咐人去通知何嬷嬷了。”

西凉茉也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一般,只微笑着点点头:“好。”

小胜子看到西凉茉给了他一个眼神,随后心领神会地留了下来,心中暗自嘀咕,唔,看样子夫人还是担心白将军会想不开了再做出些什么不可挽救的蠢事吧。

一路上主仆二人都沉默着,直到快到涑玉宫的时候,西凉茉才忽然开口,温声问:“白珍,你跟了我这么多年,一直没有选择人嫁出去,我想你是知道的,我身边魅晶这样的一个就够了,我并不希望再多出一个魅珍,你明白么?”

白珍有什么不明白的,自己家的这位郡主,这么多年来,对敌人从来都是心狠手辣,可是若有人对她真心以待,她必定是要还以真心的,她几乎就没有把她们这几个丫头当成真正的丫头看待,而是亲人,所以才会希望她们都能得到幸福,可是……

白珍闭了闭眼,轻声地道:“郡主,白珍不会成为魅珍的,至于今日之事,白珍有了抉择之后,一定会给您一个答复的,不会让今日的事情再次重演。”

西凉茉转脸看向她,许久,方才看向天边的那一抹流云,轻声地道:“好像咱们在一起已经许多年了,白梅和白珠坟上的青草估计又要长出来不一人高了,而白嬷嬷回了乡下的庄子里守着我那母亲的遗物寂寥度日,也不愿意回来,白玉如今也不知在天涯何处,我身边最信得过的大丫头也不过是只剩下你、白蕊、魅晶,但是天下无不散的宴席,不管你做出什么样的决定,我都会支持你,但是,我希望你能一切都以你自己的幸福为考量,不要参杂了别的因素。”

西凉茉很少会说上这么长,这么柔软的一段话语,那柔软的声音,让白珍觉得仿佛就像许多年前白嬷嬷领着她们这些小丫头初次见到那个瘦弱却长着一张小巧温美如兰的少女时候,那时候的西凉茉的声音亦是这么柔软沉静,有一种熨帖心底的感觉。

白珍心中莫名一酸,眼中渐渐泛红,但是随后她静静闭上眼,微笑道:“是。”

——老子是老子是旋舞要把anxixia家的芳郎扒皮拆骨做成美人扇送给猫猫逗美人开心的残暴分界线——

小皇帝还没有长大,自然也没有什么嫔妃争宠的勾心斗角之事,所以宫中的生活无聊,赫赫可汗要求取宫中掌权者千岁王妃身边的大姑姑——白珍的消息自然是四处飞扬,而白将军为了白珍姑姑怒斥赫赫求亲使节的故事自然也成了所有宫人们茶余饭后闲谈的聊资。

倒是话题中心的人物们,却安静地仿佛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地在各自的轨道上过着自己的日子。

白珍尤其是如此,所以反倒是让许多人都有点看不懂了,这个手握实权在千岁王妃面前异常得脸的女官,到底是在想什么。

而没有过多久,西凉茉的心思就已经不在这上头了,而是彻底地被一封用红色凤字印泥封着封口的信封给攫住了所有的心神。

那封信里其实统共就是一句话,十几个字罢了——佛光普照,千岁长安,海临天宫,可临海参拜。

虽然寻常人看起来,不过是一句写着最近西狄海边曾经发生过一件极为奇特的事罢了——有海上的巨大暴风雨之后,忽然有许多人都在海边看到了天空中佛光普照,随后有观音大士出现在天空之中,天空上亭台楼阁,若阆苑仙宫,其间仙乐齐飞,随后所有的乌云便瞬间散开了。

所有看到的人都齐齐下跪,叩求菩萨保佑。

据说后来,还有不少别国的人都赶到了那里求着参拜神迹之处,只为祈福。

但是对西凉茉而言,这所谓的观音现世的事件不过是海市蜃楼的作用,而真正在这海市蜃楼之下的是信的主人凤姐儿在告诉她——百里青也许还活着,至少是她无意中见到了百里青!

这个世上除了双生子几乎不会有两个长得一模一样的人,而对于凤姐这样的天下最大的商行掌舵者而言,她是绝对不会写一些似是而非的消息的。

西凉茉微微眯起眼,手腕有些颤抖地死死抓住了手里的书信——是的,那也就是说凤姐儿至少有七成的把握,她看到的是百里青!

“但是,凤姐儿为什么要拿写得如此隐秘呢?”白蕊不解地颦眉。

西凉茉淡淡地一笑:“很简单,因为她在西狄被人监视了,而且监视她的人并非寻常人,导致她只能用这种方式给我传递信息。”

白蕊一惊:“监视?”

随后,她咬牙道:“肯定就是西狄人,不,就是百里赫云搞的鬼,说什么他虽然见到了千岁爷,但是只是请千岁爷做了几天客,然后就让千岁爷回来了,还说什么很多人都看见了,但是至于后来人都去了哪里,他就不知道了,他也不知道千岁也为何没有回到天朝!”

这分明就是无赖!以千岁爷的身手和魅部那些杀神的身手,就算是几十万大军将他们拦截下来,必定也是血流成河!

再怎么样也不会悄无声息,人说不见就不见了!

西凉茉放松了身子靠在身后的软塌上懒洋洋地看着窗外的夕阳,讥诮地道:“有什么法子,对方若是一口咬定,咱们也没有法子,动用了所有鬼军和司礼监的力量也只能查到爷根本就没有出国境,只是百里赫云便是不承认,我们又能如何,总不能大张旗鼓地说九千岁失踪了。”

而百里赫云明明知道百里青没有回来,却不单在知道她生下孩子之后,让人备上厚礼,恭贺她生下麟儿,同时在她让百里洛冒充百里青的时候,也没有做声,按照她想法,这个男人,若是真有这个本事算计了阿九,那么所谋便为国,但是如今,她却是看不懂他到底在想什么了。

但是不管如何,这些年的明察暗访,到底是有了一个结果。

而既然有了这样的一个结果,对于西凉茉而言,再下来,自然就是——亲自去探寻真相和带回百里青。

但是这个消息在兰瑟斯和其他所有百里青和西凉茉的亲信知道后都是竭力反对。

毕竟如今的朝廷运转上百里洛其实不过是你泥胎金身菩萨,让人参拜用的,而西凉茉才是真正的掌权者,若是她也离开了,一旦有需要抉择的大事,要当如何?

而且若是西凉茉又出事了,该怎么办!

但是西凉茉还是坚持了自己的想法,最终争取到了兰瑟斯的支持,所有需要决策的大事全部都交托给了周云生和宁王决议,互为监督,若有不能抉择的,周云生会用鬼卫特殊的传递信息的方式将信息传递给西凉茉。

而两个孩子则是提前跟着兰瑟斯去律方居住,必要的时候直接回到镜湖。

而西凉茉说服众人的,不过是她一句话——我此生总要求一个明白,或生,或死,从不逃避。

所有的亲信都知道,西凉茉就是这么一个人,从她靠着自己一步步地站起来,然后再一步步地走到比所有人都要高的地方,她永远都是那么清醒地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自己所求得是什么。

而事情一定下来,所有紧张的准备工作就要开始了。

临行前的一晚,西凉茉正在房间里陪着两个小家伙睡觉,清儿和熙儿两个孩子不过两岁多点儿,所有人都在瞒着他们,只道是西凉茉要去出一趟远门办事,很快就会回来。

而两个小家伙却仿佛知道西凉茉这一次出远门会很危险一般,一个个地死死拽着西凉茉不许她去。

“呜呜呜……娘不要小熙儿了,娘不要去,呜呜……小熙儿可以不用最好的黄花梨木坐摇摇马!”

“呜呜呜……娘不要小清儿了吗,肯定是小熙儿太挑剔,所以娘亲不开心的时候,揍小熙儿的屁屁就好了!”

“……。”西凉茉看着两个粉妆玉琢的小娃娃大眼睛里都是泪珠儿,一边袖子被一个小包子用白嫩的小手拽着,却不忘把自己的本质发挥得淋漓尽致,不免心中又是好笑又是酸涩和不舍。

西凉茉在床上陪着两个小伙许久,好容易才把两人给哄睡了,便听见门被人叩响。

她轻手轻脚地下床,出了门一看,却原来是周云生。

他安静地站在门外,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发尾上都是露水。

“云生,可有什么事儿?”西凉茉一愣,随后温然一笑。

周云生看着她片刻,柔和的金色眸光在她脸上停留住,那种感觉仿佛是天空柔和的月光落下,却让西凉茉莫名地感觉到了无边的忧伤与寂寥。

但也不过是片刻罢了,周云生便淡淡地一笑:“不,我只是来看看小小姐可都准备好了?”

西凉茉点点头,轻叹了一声:“嗯,这两个小东西都不是省油的灯,所以我想以后就要拜托你多照顾了。”

周云生深深滴地看了西凉茉片刻,随后忽然那伸手为她拨开脸上的碎发,柔声道:“嗯,你且放心,以吾之命,承君之诺,保重。”

西凉茉一愣,却见他金眸里满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深沉温柔,西凉茉想要说什么,却见他已经收了手,静静转身离开。

西凉茉望着他的背影,深深地叹息了一声,轻声道:“云生,你可知,我并不值得你付出这么……。”

夜色阑珊,掩落谁人泪,月落西沉,天空渐渐地泛蓝。

第二日一早,天还没有大亮,千岁爷府就灯火通明,一切都是有条不紊地准备着,所有的车马都已经准备好出发。

西凉茉看着被抱在何嬷嬷和兰瑟斯怀里深深沉睡的两个孩子,眼中忍不住泛红,让人带走了两个粉嫩的小家伙,西凉茉正打算走出院子,却看见院门外一道纤细的人影静静地站着。

白蕊一看来人,不免诧异:“白珍,你怎么还不收拾准备,马上就要走了!”

白珍却看向西凉茉,也不知道是否一夜没睡,眼圈下都是乌青,而她眼中也全然都是红血丝。

她轻声道:“郡主,白珍想过了,这一次就不跟郡主去了,白珍要为自己准备嫁妆了,毕竟西狄那么遥远,总要多一些时日准备的。”

此言一出,所有人都怔住了。

西凉茉深深地看向白珍,眼底掠过一丝忧色:“白珍,你真的想好了么?”

白珍看着她,忽然笑了:“嗯,想好了。”

西凉茉闭上眼:“白珍,你们总是让我觉得愧疚。”

白珍笑嘻嘻地道:“郡主,你说什么呢,这是我自己的决定,和你有什么关系!”

她顿了顿,又继续微笑:“郡主,我会等你和千岁爷回来为我送嫁,若是你们都赶不回来,那珍儿就要把自己嫁出去了,我……。”

她迟疑了片刻,轻声道:“我就不送你们了,有太多的事情要处理呢。”

随后,她也不等西凉茉说话,径自转身离开,只是在她转身的那一刻,仿佛有水珠悄无声地落下。

西凉茉看着她的背影,片刻,随后一转身看向被魅七高大身影挡住的那道人影,淡淡地道:“白起。”

白起面无表情地走到了她面前,并不说话。

西凉茉伸手拨开自己脸颊边的发丝,淡淡地道:“我知道,你终会怨我的,我没有阻止白珍的决定,但是你还是放不下白珍,我给你一个机会,你回大漠去,从此不再是天朝的左骁骑将军,也不再是鬼卫之中的一员,永远不得再踏入镜湖,看在你跟着我这些年的份上,我会给你足够富甲一方的银钱,你可以带着这些钱粮和你军中愿意跟着你离开的亲信一起在迎亲的路上把白珍抢回来。”

白起一愣,随后不可置信地看向西凉茉。

——老子是老子是芳郎家的ANAN说芳郎爱ANAN并且ANAN也爱芳郎的分界线——

一路水路旱路,紧赶,慢赶,终在海边搭上了船。

西凉茉以为自己会比想象中要晚见到那个人,只是却怎么没有想到会在这个时候见到他……

第五十五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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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西狄的路,仿佛异常的遥远,一路山水遥遥,路迢迢,西凉茉一行人终于风尘仆仆地赶到西狄边境的时候,也已经是半个月之后了。

西狄边境上早早有就有鬼卫的人在接应,比起司礼监的探子备受瞩目,鬼卫六诀的皆字部主商——即行商、募金援,以维持整个鬼军的开销和蓝家带出来的金源不断等,由于常年就以没有任何明显目的,只为布线做买卖的形式悄无声息地布下自己的人马,所以鬼卫的人反而更加隐蔽,所以这一次的接应和刺探行动还是以鬼卫的人为主导,而司礼监的人提供消息来源。

在接触到鬼卫的人马之后,西凉茉率人从西狄边境以商旅的形式进入,虽然西狄的守卫对于这群气势非常的商旅,虽然心存疑虑,但还是在小六子笑嘻嘻地给守卫们送上了不轻的荷包后,获得守卫们傲慢的许多。

“去吧,你们这群不怕死的贪心盗珠人!”

盗珠人——在西狄意味着一个高风险而高收入,同时被西狄政权严厉打击的行业。

西狄的海域有一种金色的罕见的珍珠,而这种珍珠因为美丽和罕见并且难以取得而闻名于世,同时成为所有西狄贵族的心头好,并且作为皇家礼品赠送他国。

而在真兴大帝所在的时候就将采珠权收归了皇家,在珍珠出产的海域布下重兵巡逻海船。

但是也因为如此,所以这些珍珠成为相当罕见的珍品。

所谓天下熙熙攘攘皆为利来,既然是值钱的玩意儿,自然会有无数人想要得到,既然是宝贝,也自然会有人想要争夺。

西凉茉等人就是以明面上的商旅,暗面上的盗珠贼双重身份进入了西狄。

西狄本土有极为漫长的海岸线,民众崇佛之外,也非常敬重海神,所以鬼卫六字诀的人早年就已经建了许多的海神庙,一来监视布点,不易为人怀疑,二来筹措香火钱和洗黑钱也非常方便。

西凉茉如今在海边的落脚点就是一处不大,而香火非常旺盛的海神庙。

他们没有趁着夜色阑珊的时候进庙,而是选择大白天,香火鼎盛之时进入,人群热闹熙攘,不少海外国度之人也来祭祀和参拜,所以反而一点都不显得扎眼。

“大公子,人已经等您许久了。”海神庙的庙祭是个慈眉善目的老头,早年也是鬼军中的人物,如今上了年纪,便愈发怀念起故国的日子,却又离不开生活多年的西狄,所以如今见着自己故国来人,还是当年心中战神之后,岂有不大感激动,竭力协助之理

西凉茉点点头,将马儿交给一边迎上来帮忙接马缰的庙里小厮,然后在老头儿的带领之下进了后院。

一名身穿轻云彩褂,头戴精致银饰的中年女子领着两个同样穿着轻云彩褂的侍女迎了上来,恭恭敬敬地将手笼在袖子里鞠了一躬:“奴婢淳于香见过大公子。”

她身后的两个丫头也齐齐行礼。

西凉茉微微一笑,抬手轻道:“香姨请起,不知道凤姐儿如今身在何处,安哥儿可好?”

这淳于香便是凤姐儿在西狄的得力助手,为人极为精明而忠诚,照顾着凤姐儿长大,将凤姐儿视若己出,如今正是淳于香在接待她,淳于香自然是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和目的的,只是一见面就只见呼她为‘大公子’可见是极为机敏上道的一个人。

淳于香神色有点凝重,目光不着痕迹地四处看了看,西凉茉笑了笑道:“香姨放心,这里一切都很安全,您有什么要说的,直说就是了。”

香姨颦眉道:“凤当家的如今在海京做客。”

西凉茉微微眯起眸子,海京就是西狄的都城,如果说凤姐儿正在海京的话,而且甚至不能来接她的话,那么就是说只有一种可能,有人困住了她!

而困住凤姐儿的人,必定是怀疑了凤姐儿某些事情。

西凉茉忽然问:“凤姐儿如今可还安全?”

香姨点点头,道:“凤当家的如今还好,太后如今和她正在商量陛下的生辰之事。”

西凉茉顿了顿,有些意外:“是明孝太后么,我还以为是……西狄真明皇帝陛下的生辰已经到了么?”

居然是明孝太后困住了凤姐儿,而不是百里赫云,这倒是有意思了。

香姨叹了一声,无奈地道:“是啊,明孝太后也是传奇样的人物,能被她留下的话,便没有什么好事。”

西凉茉明了地点点头,复又问:“咱们什么时候去海京城,走陆路还是水路?”

香姨到:“若是走陆路,只怕时间太长,所以奴婢就先擅自做了决定,给您安排了海路,若是不出意外的话,大概就是五日后就能到海京。”

西凉茉点点头,满意地一笑:“嗯,我也觉得走陆路太慢,到底是水路不用绕弯子。”

香姨眼睛一亮,立刻道:“如今大船都已经准备好了,所以咱们现在就可以出发,还是您需要修养一日再走?”

西凉茉一顿,看向香姨,随后心中失笑,这位香姨比她还着急,看样子倒是指望着她把凤姐儿给救出来吧。

不过这倒是正合她心意。

西凉茉便点头道顺势而为地道:“好,咱们就走海路,现在立刻出发。”

香姨大喜,又有点不好意思地道:“大公子,您放心,所有的东西我们都准备好了,这些马匹都放在修养就是了,海京那里都备下了最好的宝马,吃食什么的都已经准备好了,您可以尝尝最新鲜的西狄海味。”

西凉茉微笑:“好,咱们上船罢。”

鬼卫的人还没有歇息,便立刻又要出发,但是没有人有意见,立刻都齐齐搬着行礼往船上走。

西凉茉看着那一艘五桅大船,白帆猎猎,漆着桐油的船身泛着黝黑乌亮的光泽,心中不免感叹,这样的大船真是让人叹为观止,几乎不亚于后世一艘大游船!

因为搬运东西还是需要时间的,所以西凉茉便领着白玉一起在附近走走,吹吹海风。

这一回魅晶和魅六当值,但是西凉茉没有再让他们隐身,而是一起换了一身商旅衣衫跟着。

除了西凉茉以外,不管是魅六还是魅晶都没有人看到过这广袤的大海,所有人都被面前的美景给震慑住了。

说来这海神庙之所以不大却香火旺盛,除了据说相当灵验之外,还有一个原因就是山神庙所在的地方是一片平坦细腻的沙滩,海水碧蓝,风浪很小,附近又有成片的热带椰子树,风景极好,还能在很浅的地方打到不少鱼。

西凉茉看着那浅浅的海水中都有不少漂亮的鱼儿在游动,有些甚至被海水抛到沙滩上搁浅,心中不免感叹,这种景色在后世人口爆炸的时代,只怕是在太平洋荒岛之上才能看到了。

望着辽阔的大海,明媚的阳光,那些吹来的飒爽海风仿佛能把心中的灰尘全部都吹走,西凉茉忍不住眯起眸子,只觉得心中那些阴暗而潮湿的角落都能得到抚慰一般。

而白蕊和魅六他们更是呆呆地看着大海,一向精乖的魅六都忍不住问了一句:“大公子,这湖……海好大,是不是比镜湖还要大呢?”

在镜湖的时候,他们就已经觉得镜湖一眼望不到尽头,而如今的大海则更是让他觉得非常难以置信的大,这么多的水要多大的地儿才能装得下呢?

西凉茉淡淡地一笑:“自然是比镜湖还要大的,咱们所生活的人世间,其实大部分地方都用来装水了。”

这一句话刚刚说出来,不光是魅六,还有白蕊和魅晶都用一种——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的荒谬目光看向西凉茉。

西凉茉摇了摇手里的扇子,笑了笑,也没有再做解释,对于古人来说,有些事儿太过匪夷所思,还是少说为妙。

而主仆几人正打算再沿着沙滩一路走走,看看,却不想忽然听见身后的海神庙里传来一阵喧哗之声,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是珍珠郡主呢,没有想到珍珠郡主居然来咱们这里了!”

“真的么,真的么,那她身边的那位应该就是海冥王了!”

“哇,郡主真的很美呢,不输给贞元公主呀,只是海冥王不是向来都在外海打仗么,怎么会忽然回到大陆呢!”

“海冥王据说带了许多的金银宝贝回来给郡主挑选,而王爷回来大概还是因为珍珠郡主的婚事,最近海云王不是正在向太后提出郡主的婚事么,海云王就这么一个小女儿,必定是要希望她嫁得好好的!”

“切,郡主不是定海小王爷的未婚妻么?”

“啧,谁知道呢……。”

西凉茉闻言,随后眼中闪过一丝异色,还真是没有想到,刚刚进入西狄没有多久,就能遇到了西狄的皇族,而且身份不低。

她看向远处,果然见着一队队的西狄士兵一路小跑过来将整座庙宇都包围了起来,并且将他们这些闲杂人等全部都轰到了一个角落。

“你你……还有你,还不快点到那些人里面去,不准在这里站着,有碍观瞻!”几名士兵趾高气扬地拿着手上的定海钩朝他们挥舞着,大声嚷嚷。

魅部的人向来就是赶着人走的,何曾给人赶过,魅六和魅晶眼底闪过一道冷色,但是西凉茉摆摆手,随后率先向那些被赶着站在一边的人群里走去。

魅六和魅晶便也垂下眸子,跟了上去,站在了人群里。

果然没有过多久,就看见了数辆华丽的车从不远驶处过来了,那庙祭老头儿领着几个香火小厮赶紧地上来把门槛给拆了,其中为首的那两辆一蓝一紫华丽的两辆香车便这么一路驶进了庙里。

其他车则停在了庙外。

西凉茉看着那车上陆续下来几个美貌宫装丫头还有小厮,那些小厮一看就是宫里的太监,唇红齿白,行动之间都有些女气。

随后,几个宫女伸手扶着车上一个美貌的少女下了车来。

西凉茉不太看得清楚那少女的模样,直到她转了头过来,露出一双明媚而有些深邃的眸子,而同时在看清楚她的容貌之后,也不得不说这少女处在人生最美的韶华之中,亦不愧于珍珠的名字或者封号,给人第一眼的感觉就是——白,这少女真真儿是很白,一种带着珍珠光泽的白,眉目莹美充满光彩,而眉目之间一颗红痣让她看起来就像观音身边的玉女一般。

这是一个被保护得很好的少女。

西凉茉在看见她的一霎那,心中便下了个结论,如果方法得当的话,接近起来并不困难!何况西狄贵族女子比天朝的女子自由多了,在这样的公众场合也不需要戴上兜帽,而且眉宇神采都有一种豁达的气息。

西凉茉还在考量怎么接近那位珍珠郡主的时候,忽然见那珍珠郡主匆匆地跑到第一辆车前,竟然亲自去伸手掀开那车帘子。

西凉茉不免心中好奇,这位郡主能亲自去伺候人下来的,是那位海冥王吧?

随后一道靛蓝深海青的高挑影子一闪,随后,西凉茉忽然在看到那影子的霎那,脑子里瞬间有什么东西‘嗡’地响了一下!

她瞬间不敢置信地看向那背影,却觉得眼前仿佛忽然被什么东西给笼罩了一般,将她和那道背影给笼罩在了其间,隔绝了外面所有的声音,她什么都听不见,看不见,只能怔怔地盯着那道背影,浑身颤抖!

西凉茉的异常自然是很快就引起了她身边的白蕊和魅晶的注意,两人看向西凉茉,有些奇怪,她们从来没有看到自己的主子有那么的失态过。

西凉茉大大的水眸子里甚至在一瞬间就满是泪水,然后一颗颗如珍珠般地掉落。

“主子……主子你这是怎么了?”白蕊担心地看着西凉茉,随后又看向那西凉茉目光所投向的地方,她和魅晶都看见了那道靛蓝海青色的背影,难道是主子发现了千岁爷?!

但是虽然那样的身高的男子看起来和爷很像,可是爷一向不喜欢穿紫色之外的颜色,而且那袍子一点都华美,甚至不是绸布的,好吧,她们必须承认即使穿着不那么华丽的束腰长袍,但是那个男人却能把那身袍子穿出了一种奇特的华贵的感觉。

而且这个人分明是西狄人口中的海冥王,说千岁爷会成了西狄的王爷,所以放弃了天朝的一切,打死他们魅部的人都不会相信的!

西凉茉呆呆怔怔地看着那一道人影,浑身抖得越来越厉害,身上的每一个细胞在霎那之间充满了难以言喻的感觉,是痛楚,是惊喜,是迷惑……是无数她都不能理解的复杂情感。

这种情感让她在瞬即就觉得自己会忍不住瞬间冲上去,但是……但是,却在那道背影若有所觉地转过脸来看向她的霎那,西凉茉忽然向人群之后退了一步,让自己的身形隐没在看热闹的人群之中。

她甚至都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样做,是怕他转脸的霎那,自己会失望,或者还是……怕若是真的看见那张脸,她会做出一些自己都不能理解和控制的事情。

而在那人回头的霎那,白蕊和魅晶都齐齐地在心中失望地‘咦’了一声,因为那张脸绝对不是百里青的脸,虽然也称得上是英气,但那是一种粗狂的英气,那种五官算不上特别的出色,只是以为眉宇和神态之间的冷凝和莫测气息让人觉得这是一个非常特别而深不可测的男人。

那海冥王狐疑的目光警惕地在周围人群中扫了一眼,却没有发现那种让自己瞬间如芒在背的目光。

而身边的珍珠郡主却见他停下来脚步,便也停下了脚步,看着他奇怪地道:“小皇叔,您怎么了?”

海冥王淡淡地道:“没什么,你不是要来这里求姻缘么,快点进去罢,求好了,我还要送你回京。”

珍珠闻言,随后抬眼看了他一眼,然后红着脸颊,轻声道:“小皇叔,珍珠我也给你求个姻缘符好不好?”

海冥王还是语气淡然地道:“我一年大部分的时间并不在内陆,都在剿匪,所以不需要这个,你给素儿求吧。”

珍珠被拒绝,却一点都不生气,扬起羞涩又温柔的笑容:“没关系,我给他求,也给你求呢,我一直都把素儿当成哥哥的。”

海冥王却仿佛没有听到少女这近乎告白的语言,面无表情地道:“是么,那你还是快点,晚了风浪大,这里的海滩吃水浅,走不得太大的船,好的码头位子都被客船占了。”

说罢,他便率先向庙内走去,少女有些失望地看着他的背影,随后还是咬了咬唇,跟了进去。

而庙门之外,西凉茉方才在白蕊的呼唤下清醒了过来,一模脸颊,才发现自己泪水湿满了脸颊,早已经惹得周围人侧目。

“公子,您这是怎么了,那不是爷啊!”白蕊不解地问。

西凉茉微微抬头看向天空,随后唇角弯起一抹虚无的笑容来:“是么,若我说是呢?”

第五十四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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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白蕊迷惑地看向她。

西凉茉闭了闭眼,没有回答,再睁开眼时,眸子里只剩下一片冷淡平静,她缓缓地道:“没什么。”

“那咱们现在……。”魅晶看向那海冥王站在庙外等着那珍珠郡主一路进庙拜神下,又看着他跟着着她各自进了香车之后一路再出门离开。

西凉茉淡淡地道:“让列字诀在本地的高手跟两个上去,看看他们去哪里,然后……。”

她顿了顿,继续道:“咱们跟着就是了,如果我没有猜错他们应该去的都是上京!”

魅晶点点头:“是。”

看着海冥王的车队消失在了远处,西凉茉方才转身挺直了背脊离开。

等着到了海神庙的码头,香姨便立刻迎了上来,笑道:“大公子,咱们都准备好了,可以上船了!”

西凉茉点点头,看着自己的人已经将所有的东西都搬上了大船,便一边走一边漫不经心地道:“香姨,这海冥王是个什么人?”

香姨一愣,随后笑道:“大公子早前的时候大概是看到了海冥王和珍珠郡主吧,说起来,这两位可都是西狄的传奇人物……。”

原来这位珍珠郡主原本也不是皇家血脉,而也是西狄龙家的血脉,本名就叫做龙珍珠,是龙家最小的女儿,西狄龙家乃是天子近臣,不但手中掌握着兵权,而且很得皇帝宠幸,如今的明孝太后当年还是太傅千金所嫁入的就是西狄龙家,只是娶她的龙家大公子是个短命鬼,没有几年就去了,也只留下了一个儿子,就是后来的龙素言。

而在龙素言一岁的时候,这位龙家遗孀便忽然被皇帝迎进了宫里,在众人议论声中得封了个宁美人的位分,此后没有多久她就生下了第二个孩子百里赫云,人人都以为她皇帝冒着这样的大不韪将她接近宫,必定是宠爱非常,但是这一次生下孩子并没有如寻常嫔妃生子之后得到的封赏一般,让她得到什么封赏,先帝只是赐给她一对玉如意而已。

然后这位宁美人便一直安份地在后宫开始她的默默无闻的生涯,温柔贤德,谨慎仔细地安居宫中一处,直到百里赫云渐渐长大,并且变得越发的出色受到先帝的青睐,而在百里赫云第一次领兵在平定内乱的战争中得到了不小的战果,让这位宁美人也顺势册封为三品宁婕妤,并且日渐受宠。

此后百里赫云战场上一路风声水起而宁婕妤册封为宁妃,随后又生下了一个孩子,或者说一对双生子——百里素儿和百里怜儿,这也标志着宁妃的宠爱达到了最高的程度——她晋封为皇后。

虽然宫中其上还有更受宠的贤妃、贵妃等,她也确实并非最受宠爱的,但是从此她的地位就此稳固,基本无人再能撼动她的地位。

“所以从此以后这位皇后娘娘却没有如其它人相像中一样对其它人颐指气使,而是继续安分守己低调地在宫里过着自己的日子,直到自己的儿子终于打败了所有的人,然后她一步登顶成为母仪天下的太后。”西凉茉随后淡淡地接过她的话语。

香姨点点头,轻声道:“是的。”

然后她继续道:“朝中除了龙家掌握兵权,还有一人在文臣之中威望极好,就是被称为翰林王爷的海云王,海云王只有几个两个儿子,有一个最疼爱的小女儿后来夭折了,然后明孝太后就提出让龙家的小女儿珍珠给海云王抱养,这珍珠郡主生得乖巧伶俐,海云王的王妃自然是肯的,对珍珠疼爱如亲生,甚至连两个亲生儿子都还要在珍珠面前次上一等。”

“原来是三千宠爱在一身,又是龙家嫡出的女儿又是海云王最疼爱的孩子,难怪这一次她的婚事会这般大费周章。”西凉茉淡淡地道。

“嗯,连海冥王都必须从剿匪的一线海域回来,而且带出了无数的珍宝,还有谁能比珍珠郡受宠爱的女孩子,当年的贞元公主虽然是西狄第一美人,但是实际上无权无势,也不过是个被供养的工具和玩物罢了。”香姨点点头道。

“这海冥王又是个什么人物,是珍珠郡主的未婚夫?”西凉茉漫不经心地道。

香姨沉吟了一会:“这海冥王可真真儿是个人物,他原本是老海冥王和民女在外头一夜风流生下的孩子,这个孩子并不被皇家承认,老海冥王却很是宠爱这个民女,就一直不回王府而与这个民女同住在外头的小岛上,不问世事,后来不知道怎么回事那海岛起了一场大火,海冥王和那个民女就一同被烧死了,这个私生子却活了下来。”

“你是说,这个海冥王是个私生子?”西凉茉有点狐疑地挑眉,这样子的过去几乎不可能隐瞒和作假,难道是她眼花?

不……她可以不相信自己的眼睛,却绝对相信自己的直觉。

香姨点点头,神色有点戚戚然和敬佩:“没错,在这个私生子却活了下来,养好伤后,因为百里赫云顾念海冥王曾经在他登位时候出了大力,便承认了这个私生子,他在战场和朝廷之上展现出来的非凡才能也让这个私生子百里赫云的左膀右臂,如今不但继承了海冥王的称号,而且也得到了朝廷内外的承认,如今这位海冥王是长期在外面对付让咱们海军都头疼不已的海盗,成效卓越,如今大部分的海盗都已经没有了当初的猖狂,望着冥字大旗就望风而逃,若非海冥王手上水师不多,否则只怕西狄从此海岸无战事!”

西凉茉却忽然问:“这位海冥王似乎也没有真的如传闻之中那么得百里赫云宠信吧。”

香姨看向西凉茉,眼底闪过敬佩的光芒来,这位千岁王妃到底是浸淫权术之中的老手,眼光尖刻,一下子就直击重点。

“没错,这位海冥王到底不是本家嫡系出身,所以百里赫云即使再信任他,也因为他的出身的缘故而被朝臣排挤,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说起来西狄皇族虽然出身盗,行事作风也较为恣意随性,女子们的束缚也少了,但是却反而等级之间更为森严,非嫡出的孩子继承财产的资格被限制得更严格。”

西凉茉挑眉,沉吟了许久,忽然问:“这个老海冥王的海盗发生火灾,不……应该说这个新的海冥王展头露脚是什么时候?”

香姨想了想,又和身边的几个助手交换了一下意见,转脸很肯定地道:“火灾是三年前发生的,但是这个海冥王占透露脚大约是两年前。”

“两年前……。”西凉茉顿了顿,随后似笑非笑地轻嗯了一声:“真是巧合得很。”

香姨是何等聪明的人,她立刻敏感地看向西凉茉:“您的意思是……怀疑海冥王与失踪的千岁爷有关系?”

西凉茉并没有正面回答,而是淡淡地道:“咱们一会启航之后就跟着珍珠郡主的船就是了,反正他们大概也是要上京的。”

香姨点点头:“好。”

随后,一行人顺风启航,船上的水手船工还有船长都是老手,所以便很快就缀在了皇家船队之后,不远不近地跟着。

冰凉的海风静静地吹拂过来,让西凉茉微微眯起眸子,拿起腰上的单筒望远镜静静地看向远处的船队。

看着那一面明黄的龙旗下便是船舱,那人应该此刻就在船舱里罢,或者在陪着那个美丽年少的珍珠郡主?

西凉茉闭上眼,深深地呼吸了一口沁凉的海风,让自己的心冷寂下来。

魅晶有些担忧地看着自己的主子,却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跟着郡主多年,还是能看得出郡主只怕心中认定了那人是千岁爷,虽然没有任何理由。

只是如果那人不是呢?

如果那人是的话,如今的情形又要怎么办?千岁爷还是那个千岁爷么?

但是没有等魅晶想太多,前面的皇家船队的大船却忽然速度慢了下来,过快的减慢速度让香姨这边的船长老张立刻察觉了不对劲,他也立刻让自己的水手减慢速度。

随后没多久,皇家船队忽然升起了所有的船帆,而与此同时,香姨身边站着的老张也立刻神色凝重起来,立刻拿起他的单筒望远镜扔给一旁大二副:“快点叫个人上桅杆,盯牢了前面!”

西凉茉何等人物也察觉了不对劲,立刻转脸看向老张:“怎么了?”

老张颦眉,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紧紧地盯着那爬上桅杆瞭望的水手,那水手忽然比了几个奇特的手势出来。

老张一看,脸色愈发的凝重了,也比了几个手势,那水生又拿起单筒望远镜瞭望了一会,过了好一会,他又比了几个手势。

老张瞬间脸色大变,转身就要走,西凉茉一挑眉,手上的折扇一勾,直接勾住了老张的衣领:“老张!”

老张一脸着急,却也只得解释:“大公子,这是皇家船队遇上海盗了,而且还是最强的那批海魔王,我得赶紧让咱们的人拉帆准备返航或者转其他航线,皇家船队有炮,咱们的船可没有炮!”

西凉茉方才放开老张,老张赶紧一溜烟地跑了。

西凉茉看向香姨,挑眉道:“不是说海冥王是海盗的克星么,他的船,海盗也敢抢?何况这边不是说海盗已经全然没有以前猖狂了么,我记得咱们出船也不过半个时辰吧,还没有离开海岸多远,看来这海冥王也没有如传说中那么厉害。”

香姨有些无奈地道:“您这是不知道,去年开始那些海盗之中就多了个刚刚兴起的海盗头子,占据了最难攻上的海魔岛,专门和西狄水师对着干,或者说和海冥王的人对着干,他们手段也很强,比不少以前的遇到的海盗都强,而且他们素来劫杀皇家船只或者商船都从未失手,而且不计代价,估摸着是不知道哪知海盗专门针对海冥王报复的!”

西凉茉闻言,似笑非笑地个勾起唇角:“这就叫做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吧。”

香姨有点呆愣,随后觉得这话,听着虽然很有道理,但是怎么听都觉得怎么怪怪的。

西凉茉也没有说太多,只简单地问了下这批海盗是否随意杀人?

在确定这批海盗并不是什么人都杀,只是针对西狄皇族会痛下杀手。

西凉茉就慢条斯理地笑了笑:“哦,这样就是最好,那么咱们就不必掉头跑了,只做个看起来跑的样子,然后慢慢晃悠寻个合适的地方咱们看戏吧。”香姨一愣,不安地道:“这怎么好,实在太危险了,今儿这事如果不是海盗们冲着海冥王来的,就是他们不知道海冥王在船上,而海冥王没有带自己的战船队,只有完全没有作战经验皇家船队,只怕会有一番生死之搏。”

西凉茉似笑非笑地道:“我只是想看看海冥王碰上这些他的死敌,到底会鹿死谁手而已,咱们都是平头百姓罢了,海盗们不至于拿咱么怎么样,他们要咱们的东西,咱们给也就是了。”

香姨迟疑了片刻,但是想起自家凤姐儿交代过一定要听西凉茉的安排,便也没有再多说,只是点点头,立刻准备去安排。

但是……

人算一向不如天算,西凉茉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不过是想看一场戏,但是最后这场戏在那着火的皇家船队被海盗围攻得只剩下一艘仓皇逃脱之后,海盗船队转头盯上了她的这只船,决定顺带多带走点胜利品之后。

她由一个幸灾乐祸观战的观众变成了被卷入战斗的倒霉——演员。

而且他们这一群人演的还是——俘虏。

毕竟以载货为主的沉重商船在发现轻便海盗船之后没有逃跑的话,被轻便的海盗船追上,也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了。

“你们,你,还有你,你们通通给老子进到底舱去!”高大粗壮黝黑的光头壮汉,肩膀上扛着大刀领着一群同样打扮奇特的海盗们恶狠狠地盯着这群陆续从商船上过来的俘虏们。

人算一向不如天算,西凉茉没有想到的是,自己不过是想看一场戏,但是最后这场戏在那着火的皇家船队被海盗围攻得只剩下一艘仓皇逃脱之后,海盗船队转头盯上了她的这只船,决定顺带多带走点胜利品之后。

她由一个幸灾乐祸观战的观众变成了被卷入战斗的倒霉——演员。

而且他们这一群人演的还是——俘虏。

毕竟以载货为主的沉重商船在发现轻便海盗船之后没有逃跑的话,被轻便的海盗船追上,也是再理所当然不过的事情了。

“你们,你,还有你,你们通通给老子进到底舱去!”高大粗壮黝黑的光头壮汉,肩膀上扛着大刀领着一群同样打扮奇特的海盗们恶狠狠地盯着这群陆续从商船上过来的俘虏们。

西凉茉慢吞吞地跟在香姨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艘海盗船,西凉茉慢吞吞地跟在香姨身后,不动声色地打量着这艘海盗船,这海盗船看起来已经不新了,但是保养得极好,而且漆成了黑色,有一股子浓郁的腥气,也不知道是因为沾染了太多人血的腥味,还是因为长年在海上奔波,所以浸润了一股子奇特的海的腥味。还是因为长年在海上奔波,所以浸润了一股子奇特的海的腥味。

而看着自己面前这群明显看起来就不是那么好打发的商旅成员,如今一个个却安分守己地举起手进入底舱的牢房,这让前来督促抓俘虏事情的大块头的阿尼非常不悦,因为这意味第一船上没有什么好货,第二这群人也不是什么安份的好货,第三,他没有人可以杀,也就没有赏金。

总之都他娘的不是好事!

“这可真他娘的都是一群窝囊废,连刀子都没有动,船长就立刻投降了,而且整个船的男人也投降了!”阿尼嘟嘟哝哝地道。

但是没有一会儿,就有另外一个水手模样的男人冲了过来,兴奋地对着阿尼道:“好消息,好消息阿尼!”

阿尼一愣,随后也兴奋起来:“怎么地,这是抓到那天杀的海冥王了?抓到珍珠郡主给咱们王当压寨夫人了?”

那一个男人听着阿尼连珠炮似地问,方才有点哭笑不得地道:“海冥王压根就没有上前面皇家船,而是因为临时有事改走了陆路,咱们也没有抓到珍珠郡主,她的那只船跑了,而是咱们在这只商船上发现了不少好东西阿!”

阿尼一听也兴奋了起来:“哦,抓到大鱼了!”

而海盗们粗鲁而狂热的兴奋却非但没有感染到西凉茉,却让西凉茉瞬间感觉心中一冷——海冥王居然没有上船!

她真是太大意了!

随后,她和香姨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她微微叹息了一声,看来要准备脱身之计了,原本还想近距离好好地接触一下这位海冥王。

站在黑暗的船舱里,听着船舱外那些海水拍击船舱的声音,她闭上眼,却也不知道自己是失望还是无奈。

第五十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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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公子?”魅六忽然凑近西凉茉身边,声音有些激动:“那是……。”

西凉茉点点头,轻声道:“嗯,我知道你想说什么。”

她侧耳细听,但是那声音已经随着脚步声远去而消失。

“那咱们立刻就出去!”魅六声音激动起来。

如今只是因为西凉茉的命令,所以鬼卫众人和部分魅部跟来的杀神们才没有任何动作,否则单是这个牢门,根本不可能挡住西凉茉和她手下的众人。

西凉茉沉吟了一会,随后淡淡地道:“不,等着他们的人来带传话。”

魅六一愣,随后迟疑了一会,方才轻声道:“是。”

西凉茉没有再说话,而是走到了阴暗潮湿的角落里坐了下来,然后静静地闭上眼打坐。

近乡情怯,在这个时候,她却比过去两年里几百个日夜还要辗转和不安。

所以,她需要安静,好好地想一想……想一想……

她和魅六都以为很快就有人回来提审他们,但是出乎她的意料,并没有任何人来提审他们。

这种等候审判一般的感觉让人心中并不那么好受,尤其是在她这种情形之下。

西凉茉轻叹了一声。

而魅六几乎就是可以算得上坐立不安了,虽然魅部的训练让他看起来只是脸色阴沉而已。

直到三天以后,西凉茉脸色有点苍白地在魅晶的扶持下,好容易正就着他们私藏下来的一点子干净水将晕船药给吞下去,就见大门一开,阿尼粗声粗气的声音响起:“谁是商队的老板,出来!”

鬼卫的众人正在迟疑之间,西凉茉淡冷之中带着一丝疲倦的声音响起:“我。”

阿尼没看清楚是谁在说话,只是不太耐烦地道:“跟老子出来!”随后阿尼便率先出了舱门。

随后西凉茉拍了拍身边白蕊的手,低声道:“所有人都不能轻举妄动。”

随后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下,西凉茉径自走出了舱门,而一道黑色的影子悄无声息地在西凉茉跨出舱门的霎那,立刻也跟着消失在西凉茉的身后。

白蕊有点担心地抓住魅晶的手,轻声道:“魅晶,大小姐会平安无事的吧。”

魅晶眸子里闪过一丝忧虑,随后还是淡淡地道:“若是对方是千岁爷,郡主就会平安无事,但若是对方不是的话,咱们也要相信郡主的能耐。”

她完全相信西凉茉的能耐足以让她化险为夷。

她顿了顿,随后轻声道:“不过如今有魅六跟着,应该无甚大事的。”

白蕊没有再说话,只是担忧地看着那一扇门。

……

且说这一头西凉茉刚刚踏出牢门,就让一干守在舱门外的海盗们一楞,随后都有些狐疑地看向面前文弱清秀的青年——那个青年竟然是一支盗珠贼的头目么?

看起来一点都不能相像。

“竟然是一个小白脸么!”

“啧啧,长得还真是不错呢!”

“嘿嘿,比些女人都长得好,细皮嫩肉的!”

对于那些海盗们粗鲁地投注在自己身上的目光,西凉茉视若不见,只是抬手挡了挡那些投落下来的过分刺眼的目光,低头轻轻地嗅闻了一下空气里清新的海风之味,让自己的心平静下来。

“你,跟我来吧!”阿尼有点轻鄙地对着西凉茉道。

在海上,除了海神之外,力量决定一切,这个瘦弱的中原男子一看就没有什么力量的,也不知道是凭借什么领导这么多人,大概也就是个富家子吧,这种男人就是最让他们鄙视的一类人。

西凉茉视若无睹地穿过那些落在她身上的恶意的、甚至是暧昧不明的诡谲目光,跟着阿尼一路上了船舱。

一路上,她不动声色地扫了一下周围,发现周围的布防看似松散,实际上井井有条。

到了第二层船舱,阿尼不耐烦地对着西凉茉冷道:“你在这里站着,一会听到有人让你进来,你进门之后最好老老实实的,鬼王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否则……哼哼。”

阿尼的脸上露出一丝冰冷的狞笑来。

西凉茉挑了下眉,没有答话。

阿尼以为她怕了,便转身和门口两个高大的,戴着面具的守卫恭恭敬敬地拱手道:“阿尼奉命带人来了。”

那两个高大的守卫看了西凉茉一眼,片刻之后,点点头。

阿尼便赶紧低着头进了门。

西凉茉静静地站在门边,目光落在两个守卫身上顿了顿,随后唇角勾起一丝浅浅的弧度。

两个守卫静静地没有任何反应,只是空气里却莫名其妙地充斥着一种诡谲的气氛。

西凉茉泰然自若地就那么站着,直到门内响起阿尼的声音:“外头那个不男不女的,快点进来,鬼王召见!”

西凉茉闻言,挑了下眉——不男不女?

她随后便跨进了房内,而随着她的进入,门外的两名铁塔一般的戴着铁面具的守卫却仿佛忽然放松了下来一般。

西凉茉进了房内,却发现这房内虽然该少的一样不少,而且算是颇为精致,但是也没有如她想象中那么华丽和昂贵,只是符合一名领导者应当有的水准罢了。

唯一称呼得上有些奢靡的就是那些轻纱慢帐,但也不过是寻常的纱帛罢了,而与当年百里青喜欢用的十金一丈,甚至百金一丈的奢侈玩意完全不是一个等级。

阿尼领着她站在了一处纱幕之前站住,随后对着纱幕恭恭敬敬地一拱手:“王,人已经带到了。”

随后,他便瞪了眼西凉茉,示意她跪下,西凉茉只是站着却视若无睹,阿尼大恼,但是却不知道为什么不敢上来呵斥她,只是有些惧怕地看了眼那纱幕。

随后纱幕里传来一道幽凉慵懒的声音:“你下去吧。”

阿尼瞪了西凉茉一眼,却还是赶紧退下了。

西凉茉听着那声音,心中仿佛澎湃的海,却还是努力地再次深深地轻呼了一口气。

“你就是那商队的头儿?”纱幕内的人懒洋洋地问。

西凉茉点点头,淡淡地道:“没有错,我就是商队的头儿。”

在真相未明之前,她并不介意再来一次初见的‘游戏’。

纱幕内的人忽然嗤笑了起来:“是么,那我想你需要解释一下你的那些干干净净的盗珠工具是怎么回事。”

西凉茉漫不经心地道:“哦,那只是标明我和您是一路人而已,只是您干的事儿比较大,我干的事儿比较小而已。”

西凉茉话音刚落,一道阴冷的劲风陡然迎面而来,直插她的面门。

那种毫不掩饰的浓烈阴冷的杀气,让西凉茉瞬间眉目一冷,随后身形陡然后退,手上一抬,数道劲风也直接从从她指尖弹出。

无数牛毛般闪着蓝光的细细银针直接射进幔帐之间。

幔帐内忽然响起一声幽冷的笑声:“暴雨梨花针,唐门的暗器?!”

随后一股子罡风陡然卷起,那幔帐仿佛顿时化为一阵云雾一般猛然卷向那些细针,将所有的细针全部都裹在云雾之间,所有的针纷纷落地。

西凉茉冷笑一声:“看来鬼王倒是有些见识,还知道这是暴雨梨花针,那么,鬼王可知道这是什么!”

当年她看见暴雨梨花针极为精巧,是防身利器,便让六字诀的人寻了机会制作出来,不想今日竟然用在了这个时候!

她手上一抖,忽然手腕上转出一道银芒,那银芒夹着浓烈的杀气瞬即卷向那幔帐之后,破账而入,瞬间将所有的幔帐全部都划破,直逼向那坐在华美白虎皮上的戴着半张面具的黑衣人的眉宇之间。

这一招速度之快,杀气之凛冽几乎让整个空间瞬间就响起罡气振动的声音。

这是当年百里青专门针对西凉茉女子身形特点和耐力不持久而设计的一击必杀的招数,用以保命和在第一瞬间击杀敌人,所费内力和真元极大,但是招式看似简单,实际上威力之大,就是当年的百里青也需要有所警惕和防备才能勉强毫发无伤地避开,否则多少都会受伤。

而那坐在椅子上的黑衣人没有想到敌人身上竟然还有这般能耐,瞬间眯变出长剑直接袭向他,他立刻眯起起眸子,身形后仰,同时眉间一凝,一股子深沉的煞气和寒意瞬间泄出。

那剑去势立刻一顿,随后仿佛刺入一种极为绵软而柔韧的东西里面,却没有法子能够击破那绵软而柔韧的东西,只能一寸寸地插进其中。

西凉茉眼中寒意乍裂,手上的动作没有任何迟疑,手腕一抖,毫不客气地狠狠将手中长剑用了十成十的功力朝下压去。

巨大双方的罡气相逼的冲力让她几乎是半悬在空中。

而她的动作似乎激怒了坐在椅上的黑衣人,他面具之上露出的眼睛瞬间闪过一丝讥诮和怒意,然后在下一刻,他没有任何动作的拳忽然张开,修长白皙的手指比了个奇特的手势。

西凉茉就瞬即发现自己手上的乌金软剑发出一种极为刺耳的震动鸣啸之声,竟然仿佛要在瞬间断裂一般。

西凉茉却冷笑一声,没有说话,忽然那握住软剑的手,对方没有想到西凉茉竟然会在这种生死关头陡然松手,那软剑一下子就被弹开来,哐当地一声撞在了柱子上,而西凉茉手上另外一把袖底刀却在这个时候瞬间借着上一把长剑被他眉宇间凌厉的罡气弹开的间隙,瞬间刺了进去。

对方大惊,这样短的距离,几乎没有可以避开的余地,但是黑衣鬼王速度和反应快得几乎不像凡人,竟然在瞬间就身子后折一下子避开了西凉茉刺向他胸口的短剑,但是虽然要害避开了,却还是避不开受伤!

“嗤!”一声响,空气里瞬间弥漫开了淡淡的血腥味。

西凉茉手上也在瞬即感觉到了血液的温热感,甚至还有几滴鲜血飞溅到了她的脸上——西凉茉的短刀划破了黑衣鬼王的肩头。

那种感受到对方鲜血的感觉竟然在一瞬间让她感觉到痛快而不是心痛。

西凉茉眼底寒光一闪,转身拔刀就要杀气重重地顺势攻向他的颈项,但是这一次却没有再如上一次那么顺利,而是被对方一把捏住了手腕,随后狠狠一扯!

西凉茉便瞬间觉得天璇地转,随后背脊一痛,她被整个人一把狠狠地捏住了肩头按在了船壁之上,柔软如夜晚云雾一般的柔软秀发披散了下来。

“居然是个女人……啧,女人本来就该乖巧甜美地躺在男人身下,如你这般狠辣得动手就是处处杀招的,倒是罕见。”男人低柔讥诮的声音响起。

西凉茉的肩头被按得生疼,她却仿佛恍然不觉,用另外一只被夺了兵器的左手慢条斯理地把垂落在眼前的乌发拨到耳朵后,看着面前掌握着自己生杀大权的男人露出个妩媚异常的笑容来:“是么,若是我愿意躺在鬼王您的身下,您是不是愿意放过我的人呢?”

西凉茉原本就生得温美,尤其是一双妩媚的水一样的眸子,更是仿佛会说话般,如今的她已经不再是当年生涩的少女,被某个风月主一般的男人早已经调教得浑身暗藏魅骨,平日里只是因为她要处理政事,穿女装的时间越来越来,身上那种属于中性的特殊冷色掩盖了她的魅和媚,如今这般只一眼,没有任何多于的动作,瞬间几乎是将她身上的那种魅色净尽地释放出来。

那样的笑只一个词能形容——勾魂摄魄。

对方似没有想到自己会在这一刻看到这样的笑容,瞬间眯起了眸子,那斜飞的狭长的迷人眼眸里闪过晦涩难明的光芒,好一会才淡冷地道:“前一刻想要本王的命,下一刻就表示愿意张开腿伺候本王么,你还真是……。”

“还真是贱,嗯?”西凉茉轻笑了起来,忽然一伸手勾上了他的脖子,双腿大剌剌地一圈勾住了他修长紧宅的腰肢,空门全开,低头看着他,唇角勾起一丝妩媚而幽凉的笑来:“怎么,鬼王不喜欢这种贱么,我以为男人都很喜欢的。”

她看这面前男人,伸出舌尖轻舔了下唇角:“唔,莫非您不是男人么?”

鬼王眯起眸子危险地睨着她:“你对每个男人都这么放肆,不,放荡么?”

西凉茉轻笑了起来,眉梢眼角都是笑,她越笑越大声,仿佛全然看不见他眼底因此而渐渐阴冷的怒火,也感受不到他捏住她纤细肩头的手指渐渐用力而带来的疼痛。

她笑得眼泪都出来了,却让人有一种莫名的心慌。

他冷冷地看这她,仿佛在看一个疯子,好一会,他才淡漠地道:“你可笑够了?”

西凉茉终于勉强不再笑了,而是抬手勾住他的肩头,把自己的臻首凑近他,轻声笑道:“鬼王不喜欢我笑么,还是怕我的放荡呢?”

“你在玩火,太聪明的女人总是让人不喜欢。”他凉薄的眸子看着面前的女子。

西凉茉慵懒地在他耳边吐气如兰:“嗯,那你要不要上我啊,有个人曾经跟我说过,男人最有力最能说话的可不是上面的那张嘴,而是下面的。”

男人静静地看着她,看着她近乎挑衅的,却似混合妩媚、天真的笑容。

或者说里面除了挑衅便是诱惑。

有什么男人能拒绝这样的邀请或者说邀战?

他眯起眸子,有幽暗阴魅不明的光芒掠过,一伸手,修长的手近乎温柔地勾住她的腰肢,然后一把将西凉茉狠狠地甩在了那白色的柔软的狐皮之上。

柔软的虎皮完全承住了女子娇柔的身躯,让她几乎没有被摔疼,反而让她身上的腰带摔散开来,露出胸口的墨绿色肚兜和肚兜之下若隐若现的丰盈。

西凉茉支起下巴,似笑非笑地看向他,并不作声。

他微微眯起眸子,掩去眼底近乎不暴戾的欲望,随后毫不客气地直接解开了腰带将她拖到身下之后,把她双手绑住之后,毫不客气地压上面前浑身上下都写满了诱惑的男装美人,低头一张唇狠狠地吻上她丰润的唇。

熟悉又陌生的味道如海潮一般涌进鼻间、唇间,西凉茉瞬间闭上眼仰头,让眼泪回到身体里,没有一滴落出来。

她,绝对不会在这个时候,软弱的流泪。

……

西凉茉再次醒来的时候,只觉得口干的厉害,她迷迷糊糊地唤了一声:“白珍,水。”

但是好一会,都没有人应答,方才让西凉茉蓦然清醒过来。

她陡然做起,抚着额,只觉得头疼欲裂,却又异常清醒。

这是……

这是在船上。

手下柔软毛绒的触感让她明白自己还是在船舱里,而不是被扔回了船底监狱。

西凉茉闭了闭眼,闻着空气里除了潮汐的味道,还有一种浓郁的欢爱之后的味道,陌生又熟悉的男子身上的味道,几乎染满了她身上的每一寸肌肤。

她缓缓地睁开眼,然后试图站起来,却……却发现自己不过是徒劳。

两条腿仿佛都不是自己的了。

她无奈地闭上眼,苦笑,这就是所谓自作孽不可活了。

等到她自己慢慢地一个人穿好衣服,然后努力让自己的腿没那么酸痛之后,方才慢慢地走出了船舱。

第五十八章 内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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舱门刚打开,一阵冰凉的海风便这么灌了进来,她眯起眼,感受着凉风来袭,带着潮湿的海水的气息。

瞬间灌进舱房内的海风一下子就让那些暧昧的、迷离的欢爱气息瞬间消散。

也让西凉茉的心从那些靡丽恍惚的肢体绞缠勾勒出的缠绵温热恢复到平日的冷静。

她闭上眼眸子,唇角勾起了一抹讥诮凉薄的弧度,嗯,这日子看着也还只是个开头呢。

西凉茉再睁开眸子的时候,已经全然恢复了平日的的模样,她四下看了看,发现原本守在船舱门口的两名戴着面具的守卫已经不见了,那便是意味着这两个戴着面具的守卫的主人,也是昨夜和她睡了一夜的男人大概此刻还有别的要紧事干去了。

而这个时候,船舱附近只有一些看起来就是这个海盗组织的非核心成员们在晃荡着,一边干活一边向她投来诡异的目光——毕竟她现在还是男装打扮,而从那些海盗们的反应来看看,这位海鬼王很少宠幸人,或者说——很少宠幸男人。

唔,也许她应该为此感到高兴?

西凉茉自嘲地笑笑。

不过现在,既然正主儿不在,他的房间又归自己所有,那么现在她该干的事儿可不是在这里自怨自艾,而是——翻箱倒柜找线索才是!

西凉茉挑了下眉,在一干高大粗壮海盗们的目光下施施然地转身回房,然后毫不客气地关上门,开始——翻!

大半个时辰过去了,西凉茉瞅了瞅四周,不免有点郁闷,这个房间里算有价值的线索实在是太少了,根本什么都没有嘛!

除了一些陈设摆饰,还有一些自己看不懂的图纸之类的东西,但是她看了下估摸着也只是海岛位置的分布图,所以也没往心里去,偶尔还有一些书籍,也多与航海之类的有关。

西凉茉一边翻找,一边暗自叹息,唔看起来这做海盗也是一门技术活。

翻了半天,没有什么结果,西凉茉坐下来打算歇口气,却忽然觉得自己大概被昨夜的激情弄得脑子有点糊掉了,如果有重要的东西怎么可能放在明显的地方呢!

她立刻半蹲下来,开始按照六字诀里头学来的方法,伸手去摸那些地板和墙壁上的凹凸不平之处,不时地轻声扣敲。

摸了好一会,果然,这一次没有让她失望,她很快地在白虎皮下面摸到了一处地面和墙壁交接处过于平滑的地方,如果不是因为长年累月地时常去移动和摸索这些地方,就不会有这些异常平滑之处。

而且,空空地扣响声表明下面一定是空的。

西凉茉正琢磨着怎么弄开,背后却一阵凉风灌了进来。

她反应极快地一下子就趴了下去,也没在第一时间回头,而是做出仿佛伸懒腰的样子来。

“你在干什么?”幽凉如海的声音在门边阴恻恻地响起。

西凉茉翻过身子,看着那站在门边的高挑身影,懒洋洋地一笑:“等您啊。”

“等我,等我干什么?”戴着面具的海鬼王走了进来,冷冰冰地道,身上那种危险的气息让人退避三舍。

身边跟了几个粗狂的,一看便是有些地位的海盗。

那些海盗们一看西凉茉的目光顿时一亮,他们都是玩惯了女人的,怎么可能看不出这半躺在白虎皮里的美人是个细腰长腿的女子?

何况西凉茉的头发没有束起而是半散在脑后拿绳子松松地扎着,薄薄的衣衫勾勒出丰盈的胸来,眉目冷含情。

那种近乎贪婪的目光让空气里多了让女子们害怕的淫猥的气息,但是明显西凉茉不在此影响范围之内,她慢条斯理地坐起来,然后一本正经地道:“等你干我,这个答案怎么样?”

海鬼王正打算坐下,而西凉茉此言一出,他脚下一顿,而一干大海盗们都目瞪口呆,随后他蓦然转脸眸光怪异地睨着西凉茉。

西凉茉看着他微微一笑,施施然地道:“唔,看来鬼王大人是不太喜欢这个答案呢,放心,我再放荡也没有到如此地步,您昨夜功力不错,今儿我已经很满足了。”

海鬼王脸色阴晴不定:“……。”

众海盗们的目光敬佩地看着自己的王,同时也敬佩地看向面前的美人。

为什么这个女人可以一本正经地讨论这种事情?

西凉茉看着他们的古怪眼神,继续泰然自若地道:“我只是想问问您打算拿我们这些人怎么办呢?”

海鬼王淡漠地看着她片刻,方才道:“你们来西狄目的并不单纯。”

但随后,他要说的话在西凉茉一脸——‘哦呀,我们当然不单纯,来来来,快点来问我要干什么’的表情下,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西凉茉等了半天没见海鬼王来问自己,随后不免一脸失望的模样:“哎呀,您怎么不继续问了呢,其实我想要说的是,我们来这里的目的真的不单纯啊,我们不是来做生意,也不是来偷珠子的,我领着人来抓逃走的小倌的。”

众海盗诧异:“逃走的小倌?!”

海鬼王:“……。”

西凉茉点点头,一副傲慢的样子,施施然道来:“本夫人乃是天朝富户人家,早年我爹娘出身草莽,也存下有财产不少,金盆洗手之后却只得我一个独女,所以便招赘女婿,哪里想到那短命鬼长得沉鱼落雁,但是却受不得这样的富贵,呜呼哀哉了,但是本夫人向来是重情义,念旧人的,为他生了儿子,就想着寻个和他长得相似的小倌过来伺候着,也好让儿子记得他那短命爹什么样子,不想那小倌竟然卷了本夫人给他的钱财逃了,本夫人好歹也是一方大户家主,也是跟着爹刀口舔血过的,哪里能受此侮辱,所以带人前来抓捕!”

众海盗听得更是惊奇万分地看着面的‘传奇’女子,不想他们随便抓来一个肥羊竟然有此等故事!

不过听这女子之言,观其‘大气’作风,想来所言果然有几分真实才是。

海盗们最是敬佩强者,虽然视女人如财物,但是西狄海盗之中也有那张狂的女子,并不算得太出奇,谁有本事,谁坐山头,这就是盗贼的规矩。

于是众海盗们对西凉茉到底生出来两分敬佩,皆好奇地问:“不知道夫人发现那逃了的小倌在哪里么?”

西凉茉盘腿坐好,冷笑一声:“自然是发现了的,他就藏在这西狄海外诸岛中,不管他藏到哪里去,本夫人只信奉一句话!”

“什么话?”众海盗齐齐问。

西凉茉比出一根手指,恶狠狠地道:“欠了老娘的给老娘还回来,吞了老娘的给老娘吐出来,等老娘抓到他,必定让他菊花开花,死去活来!”

众海盗一顿,齐齐大笑:“哈哈哈…,爽快,爽快……夫人说的好,果然是个爽快人!”

西凉茉笑了笑,毫不谦逊的样子:“诸位好汉过奖,若是诸位好汉能帮我抓回那小倌,本夫人必定送上千金!”

盗贼重利,千金已经是他们打劫好几艘商船才能得到的东西,如今听到此话,人人眼中放光:“哦,夫人果然说真的么!”

西凉茉点点头:“自然是的!”

盗贼们顿时热血沸腾,纷纷道:“好,还请夫人画下此人画像,若是他真的逃到咱们的海岛之中,躲在诸海盗弟兄之间,咱们定能帮你找出来!”

西凉茉有点奇怪的模样:“但是海岛诸多且不说,可海盗派系繁多,诸位怎么能一定找到?”

一名红胡子光头的高大海盗哈哈大笑,看向上首坐着的一直都没有说话的海鬼王,得意又自傲地道:“哼,夫人是有所不知,所谓海鬼,就是盗,海鬼王,就是海盗之盗,海盗之王,咱们王早就一统诸岛,那些蠢物不过是手下败将,早已服服帖帖,只要王一句话,有了您手上的画像,哪里有找不到人的!”

西凉茉闻言,心中暗惊,不想这些海盗居然都已经结成同盟了么!

随后她看向那海鬼王,却见那海鬼王一直冷冷地,目光幽遂地看着她,却一直都没有说话,只是优雅地喝着手上的酒。

“王,您看,若是咱们帮了这位夫人找到那小倌,就可得千金,这可比劫船的活儿轻松呢!”那红胡子海盗粗声粗气地兴奋地看向海鬼王。

海鬼王淡漠地瞥了他一眼,随后目光落在西凉茉身上,慢条斯理地道:“是么,但是本王却觉得要得到这千金,还有一个更快捷的方法,或者说能得到更多。”

“哦?!”一干海盗们都兴奋又好奇。

西凉茉感受到海鬼王的目光,却只觉得身上一凉,有一种不太妙的预感。

海鬼王看着西凉茉,唇角勾起一丝淡漠凉薄的笑来:“若是本王将这位夫人扣在这里,让她送信到家中,让她家仆拿重金赎人,不是更快么,又或者,本王直接将这位夫人据为己有,她人是本王的,所有的一切不也都是本王的了么!”

一干海盗们一听,顿时恍然大悟,纷纷兴奋地道:“果然好妙计,大王英明!”

随后皆对西凉茉投去怪异而不怀好意的目光。

“夫人如果跟着咱们王,说不定就不需要那个小倌了。”

“是啊,夫人不是也觉得王昨夜弄得您很爽快么!”

“嘿嘿,正是,正是……!”

西凉茉心中暗恼,好好的局就这么破了,她随后灵机一动,似笑非笑地道:“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只是……。”

海鬼王睨着座下美人,眼底闪过狐疑,她又要出什么幺蛾子!

西凉茉伸手慢慢地抚了抚衣襟,又抚了抚发鬓,露出个妩媚的笑来:“嗯,我只是觉得鬼王的床上功夫虽然好,但是今儿我观诸位,想来也不差呢。”

西凉茉早在当年被某人各种无下限的话语给调教训练的说这些事儿,完全面不改色,心不跳。

但这等充满暗示媚惑的姿态和言语一出,空气里立刻变了味道。

一干海盗们皆相互看了一眼,虽然没有立刻扑上去大喊,“自然是老子床上第一”但是他们神色之间都是满满的暧昧和蠢蠢欲动。

“哐当!”不知道什么东西落地的声音让众海盗们都齐齐吓了一跳,然后看向坐在上首的王,只见他身上都是阴冷异常的气息,仿佛海底潜藏的魔会瞬间扑出来,将所有的活物都拖进深不见底的海中。

于是众人都齐齐打了个寒战!

他们居然在觊觎王上过的女人,他们的王很少动女色,虽然偶尔也有据说是被宣召进去伺候的,但是并不多。

他们的王是挑剔的人,但是王居然在昨夜临幸了这个夫人,而且动静不小,想必是很有些过人之处的。

而王的手段——众海盗们都齐齐再次打了个寒战!

他们可是见识过的!

看着一干海盗们老老实实地坐了回去,眼睛也不敢再往自己身上瞄,西凉茉也不失望,只是依旧巧笑倩兮地看向了王,满是挑衅地道:“怎么了,海鬼王,你这是在害怕底下人的功夫比你好么?”

这般挑衅的话语一出,立刻让其他海盗们都心中暗叫倒霉,这个女人还真是……不知死活,可千万别拖上他们!

海鬼王却没有生气的样子,身上依旧是那种冷淡冰凉的气息,只是淡漠地摆摆手:“你们都出去。”

一干海盗们赶紧低着头,缩着身子就往外溜。

他们之中虽然也有很是觊觎西凉茉的,而且有些人身材可比海鬼王高大不少,满脸横肉,肌肉发达都是少不了的,但是在海鬼王面前却一个个宛如孙子一般,只能偷偷瞥一眼,赶紧离开。

“啧,王,您为什么赶其它人走呢?”西凉茉懒洋洋地一只手托着腮,一只手搁在自己膝盖上,似笑非笑地看向海鬼王。

海鬼王垂下眸子,单手挑起她的下巴:“如果我不让他们走,大概没多久,这些人都得拜倒在你的石榴裙下,成为你的裙下之臣,反手对付本王了罢?”

西凉茉轻笑,一只手慢条斯理地勾了勾他的掌心:“哎呀,您还真是太敏感了,不过您想要问我的东西,我都说了,可没有一点儿保留,如今到我想问一问您一点事儿,可好?”

她的神情带着一种奇特的妩媚,让海鬼王不由自主地道:“你要问什么?”

西凉茉淡淡柔柔地道:“我要问的是,您当上这海盗之盗,想必也是迫不得已的吧。”

“嗯。”海鬼王淡漠地应了一声。

“我想您一定有一个很高贵的出身,还有极为丰沛的航海知识,否则怎么做一个盗王呢?”西凉茉继续淡淡柔柔地道。

“何以见得?”海鬼王淡漠地睨着她。

西凉茉的手从海鬼王捏住自己下巴的手上,勾引似地轻抚上他的衣袖,随后一捏:“百金一尺墨云缎,蜀绣暗雨分水纹路,看似平凡无奇的黑衣,可不凡得很,若是寻常人家,谁有这般财力与品位?”

暗雨分水纹是一种极难的绣纹,一名极好的蜀绣绣娘也要半个月才能得一件绣袍。

海鬼王手一顿,随后不动声色地收了回来,低头居高临下地看着她。

西凉茉妩媚地笑了笑:“嗯,还有那些水纹图,航海书,我虽然看不懂内容,却也知道是极为难得的孤本,其中一卷天海经文,据说是阿难大师当年西渡之时留下的珍贵孤本,记西行之海各种风势水路,而听说您的对头海冥王善于海战神出鬼没,就有这天海经文的功劳,只是不知道这书怎么会在您这,关于这个疑问,我只能想到一个答案。”

海鬼王低头睨着她,声音幽凉:“哦,想到什么?”

西凉茉冷冷地轻笑,声音低柔:“我只能想到冥就是幽冥,幽冥之王,而海鬼王,除了海盗之盗,海鬼之王,亦与幽冥之王同一个意思,所以,海冥王就是海鬼王,不知道,我说得对不对呢?”

西凉茉的话音刚落,就被人再次一把捏住了下巴,挑起了脸蛋,半强迫地站了起来,对上一张放大的美得妖异,而让人窒息的面容。

他盯着她,几乎唇对着唇,一字一顿地道:“本王说了,太聪明的女人,真是让人讨厌得紧,讨厌得让人想要让她嘴里除了呻吟,别的什么都说出来,或者……。”

“或者什么?”西凉茉定定地看着那张熟悉而又陌生的脸孔,那张脸和记忆深处完全重合,唯一不同的是,他的额头上有一道近乎狰狞的疤痕,虽然如今只剩下一道细细的纹路,但是也能看出曾经的伤痕有多么可怕。

他低头,近乎粗暴地狠狠吻住她的唇,一手粗鲁地扯下她的裤子,在她腿间摸了一会,只感觉到手上都是湿润的气息,他手一顿,便粗鲁地把自己撞了进去,咬牙切齿地道:“或者……死,你这放荡的丫头!”

西凉茉咬着他的唇,轻笑:“很多年前,有人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呢。”

她闭上眼,放荡地笑,夹紧他的腰肢。

笑得他心头……深深地一颤。

——老子是分界线——

黑暗之中有海潮之声重重叠叠隐没了谁的低语。

“爷,您看这事儿要怎么办,夫人她都已经找到这了!”

黑暗之中有人幽凉的声音响起:“那你告诉我,该说什么,怎么说?”

……

大结局 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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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晨她睁开眼的时候,天边的起名星还没有落下,窗外的天与海仿佛都是一个色泽,西凉茉并不意外身边的床早已经是冰凉的了,她的指尖在那冰凉的还留有印迹的床上游移了一会,随后有点出神,片刻之后,她轻嗤了一声,又懒洋洋地缩回被窝里,闭上眼打算再小憩一会。

昨夜情事不可谓不激烈,那人体力很好,而且次数也让人有点吃不消,但是身子虽然累,但是这让她心情还是不错的,原因嘛……

她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翻个身继续睡,她已经许久没有无梦的一夜了。

直到……

“你倒是自然自得,睡得欢实。”男子幽凉中带着点儿刻薄的声音响起。

西凉茉迷迷糊糊地抬眼看了看窗外泛白的天色,随后翻个身继续睡。

很明显,来人很少被这么怠慢过,他恼怒地大步上前,几步逼近她的身边,伸手就去掀开她的被子,打算让点儿清冷的晨曦凉风来唤醒她的神智,也顺便给这个不将自己放在眼睛里的女人一点儿教训。

一开始倒也如愿,他确实唤醒了西凉茉,也让西凉茉同样不爽,但是很快,他发现自己做错了一件事。

“海鬼王殿下这是作甚,一大清早的就让人不得安生,难不成是欲求不满么!”西凉茉没好气地坐了起来,伸手扒拉了下自己的头发,似全然将这里当成自己的地盘似的。

但是所有

但是,她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回答,或者说没人出声搭理她。

西凉茉懒懒地掀眼皮瞅了他一眼,随后发现面前的高挑凉薄的男子却正用一种极富杂,或者说极其富有侵略性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身子。

她顿了顿,目光在自己身上也扫了一圈,她身上如今不过是一件薄薄的袍子,而且这袍子还衣襟大敞,雪峰柔媚,腰肢伶仃,一片春色大好。

雪润如玉的肌肤之上还有对方留下肆虐的痕迹,点点吻痕与指印昭示着不久的时辰之前的激烈欢情,她的身体已经不是少女时的单薄青涩,虽然生了孩子之后,她的腰肢比原来略粗了一寸,但是因为西凉茉原本身体实在太过单薄偏瘦,略丰腴起来,反而让她看起来充满了女子的妩媚,娇躯如玉。

是个男人在面对自己的杰作,又怎么可能会没有反应。

西凉茉抬起头,慢条斯理地坐起来,她的动作很慢,有一种奇特的慵懒和优雅很像一种动物,男人后来想起来西狄太后身边有一只西洋碧眼波斯猫,皮毛华美,极为受宠,几乎比寻常皇子和公主都要生活得奢华。

而那只碧眼猫儿每次从人前走过的时候,看着人的时候总让人有一种仿佛不管是身处华室亦或立于青树之上,它永远都是这种表情,慵懒的、宠辱不惊的、放肆的、恣意的、甚至是轻蔑的,却又天生一股子挑逗的味道。

让人想要把它捉下来,扒皮拆骨,吞吃吃入腹。

西凉茉伸手轻轻地拉住他的衣摆,然后跪坐起来之后,仰起头看着他轻声笑了笑:“看来我倒是没说错,您的心动了,或者说身动了,怎么,果然是欲求不满吗。”

他的目光在西凉茉线条优美修长的脖子上顿了顿,随后又停在了她的脸上,眸光幽深莫测,随后淡淡地道:“你不想穿衣衫的话,就这么跟着出来用膳吧。”

随后,他转身拂袖而去,西凉茉也没有强扯着他的衣襟,只是看着他快出门的时候,忽然用一种近乎尖利的嗓音叫道:“百里青!”

那声音像是暗夜里陡然如利刃落下的一道锐光,又像破海而出的利刃,带着冰凉的、腥浓的、凄厉的气息。

那修长幽暗的背影一顿,也只是一顿,若非西凉茉一直注意着,几乎要错失那微小的一顿,随意后他便要毫不留情地拔足离开。

西凉茉看着他的背影,眼底都是一片碎雪浮冰,她再次厉声道:“你站住!”

他顿足了脚步,转过了脸,没有戴着鬼面,完全展露出艳丽精致得不可方物,却仿佛天生凉薄得让人心凉的面容上毫无表情:“别让本王让人来教导你一个俘虏怎么和自己的主人相处。”

西凉茉看着他,片刻之后,微微一笑,全然没有方才的凌厉,仿佛连眼底的冰雪都在瞬间消融,只剩下一片柔媚的光芒:“您误会了,我该怎么称呼你,总不能一直叫你海鬼王不是么,您姓什么,既为西狄皇族,想来也是姓百里了?”

她总是不着急的,时日还有漫漫长久够和他好好地玩。

男人冷冷地看着她,许久之后才道:“百里苍冥。”

“百里苍冥么,这倒是个好名字,苍天冥海之主,不想百里赫云陛下竟然能容许您取这样的名字呢,他还真是信任你。”西凉茉仿佛自言自语地道。

苍天与冥海是西狄人所爱敬的神祗之名,也是他们所敬畏的大自然苍天与大海的别名。

百里苍冥蓦然地转过身,看着她,阴郁冷凉地道:“别自作聪明去打听什么,若是你真有这些气力,便想着夜里怎么伺候本王好保住你和你下面那些废物的命才是正经事。”

这种刺心的话,在西凉茉听来犹如挠痒痒一般,她笑了笑,带着诡谲而放荡的气息:“好,苍冥殿下,在下一定会好好地伺候好您的,不必忧心。”

百里苍冥被噎了一下,随后淡漠地看了她一眼,冷哼一声拂袖而去。

西凉茉这一回没有阻止他,而是静静地琢磨了一会,然后便迅速地穿好了衣衫,但是这一次,她没有再专门束缚起自己的胸口,头发半挽,然后便施施然地跟着出了门。

门外两个海盗正是等得极为不耐烦,不知道自家主子还要等着那个小白脸男人到什么时候,虽然说他们不拒绝美貌的女子和漂亮清秀的男子,毕竟在海上航行和潜伏劫掠的时间是相当漫长而不那么好打发的,但是现在船上可有不少新抓来的鲜嫩美人,主子喜欢玩一个卖屁股的男人总让他们觉得暴敛天物。

但是这种不耐烦在随后看到踏出来的人之后,他们的眼珠子几乎瞬间全都掉在了地上。

“这这这……这……女……。”

“女人?!”

他们不会眼花了吧,面前的这个竟然是个女人!

即使她穿着男人的衣服,即使像男人一样绾发,即使……不,不管他狗娘养的即使什么,面前的这个绝对是个女人,而且是个非常非常让人流口水的女人!

其中一个还傻乎乎地瞪着西凉茉好一会后,又探头向屋内看了过去,确定屋内没有人之后,指着西凉茉:“你……你是那个小白脸?”

西凉茉笑而不语,只微微点头。

“你变成女人了?”那个傻乎乎的大个子海盗忍不住惊愕地道,但是很快他屁股上就挨了同伴一脚,一边的留着小胡子的海盗倒是一脸精明地白了大个子一眼,随后色迷迷地盯着西凉茉笑道:“你这个笨蛋,看不出来么,那小白脸是个女扮男装,要不咱们鬼王能这么久都不出来。”

“女扮男装?”大个子呆愣了一会,随后还是有点不可置信,毕竟西凉茉身上那种因为长期居于上位,这两年更是垂帘听政,参议政事决断而培养出来的英气让寻常人实在难以联想一个女人身上能拥有那种凌厉而沉稳的气息。

而西凉茉男装的形象与如今这种魅到骨子里的形象实在差距太远。

但是,他很快也盯着西凉茉高耸的胸口,嘿嘿地淫笑起来:“还是王有眼光,这么一看就能把这么尤物弄上床了。”

两个海盗还没有来得及再多说点什么,一道冷硬如同海底冒出来的声音忽然道:“这是在做甚,王还在等着她去伺候早膳?”

小胡子和大个子都齐齐打了个寒颤,立刻毕恭毕敬地转过道:“伊护法,咱们这就让她去伺候大王用早膳。”

随后小胡子立刻瞪着西凉茉嚷嚷道:“还杵着那里做什么,还不去三楼船舱伺候王用膳,一会子王还要在那里接见三大岛主和大人们!”

西凉茉一听,便来兴趣了,三大岛主,她倒是听过的,自从海鬼王出现,手段雷厉风行,血腥凌厉,又兼并纵横捭阖之术迅速地收服了不少海盗到了自己麾下。

其中三大岛主就是原本这西狄海路上最强悍的三支海盗,臣服在百里苍冥的旗下之后,便成了他手下的堂主之一,只是其他海盗们还是习惯喊他们岛主,海盗原本就是粗人,也没甚掠主威锋的忌讳。

西凉茉原本倒是还打着这些海盗的主意,只是没有想到原来海盗们早早已经有了主子。

海冥王、海鬼王不过都是他在擒拿下这些贼之后喊捉贼,自导自演的一出戏罢了。

西凉茉顺服地弓了下身子:“是。”

随后,她便向三楼船舱走去,那蒙着面的伊护法静静地跟在她身后。

西凉茉窈窕的背影和行走之间的魅色迅速地吸引了很多海盗们的目光,她泰然自若地款步而行,因为,这就是她要的效果。

这样的目光一直伴随着西凉茉进入了内堂之后,亦并未结束,反而那是另外一个开始。

因为这个船舱里面坐了不少大块头,粗悍的男人,或者说野蛮的男人——海盗。

船舱虽然简单,但是西凉茉留意到这里非常的简洁而干净,没有太多的装饰,但是每一处的装饰看起来粗悍狂野,但是却非常的……。

别致。

以至于坐在这里的这些高壮、身上满是悍野与水中潮湿怪异气息的海盗们都如此切合时宜,如果他们不坐在这里,反倒是显得这里空荡荡的了。

西凉茉唇角露出一丝耐人寻味的笑容,随后泰然自若地在海盗们瞬间投注在她身上的那种赤裸裸的疑惑与仿佛她什么都没有穿的淫靡目光中走了过去,跪坐在百里苍冥的主位旁边,安静地准备布菜——她可没有忘了自己是来伺候人的。

而此刻百里苍冥还没有来到。

伊护法则走了过去,站在她的身边,顺势有意无意地挡住了男人们在她身上投注的那些淫靡的目光。

海盗不是懂得掩饰的人,尤其是这里还坐着都是海盗头子中最有势力的几个,显然对于不能看到美人很有点意见。

其中一个瞎了一只眼,戴着黄金眼罩的满头暗红色小辫子的男人看着伊护法,忽然粗声粗气地笑道:“大护法,你身边这个就是王最近看上的人么,但我怎么听说是个男人。”

伊护法看着他,淡漠地道:“独眼大人,王并不喜欢别人探寻他的私事。”

独眼是这个海盗头子的外号,他素以狠辣闻名于海上,心机颇深,最喜欢干的就是逼迫那些俘虏们喂海鲨,不喜欢留下活口,后来被百里苍冥收服之后,虽然狂狷粗鲁,但是也算忠诚。

对于伊护法说法虽然忌惮了一下子,但是还是很快继续嘿嘿大笑几声,贪婪的目光落在了西凉茉身上。

西凉茉并没有如寻常任何女人一般害羞或者害怕,反而对他微微一笑,如兰似桃却毫不媚俗。

这笑容里的媚态暗藏瞬间让男人们眼前一亮,这种尤物似的娘们,真是极其难得的,独眼觉得自己血管里盛满雄性的气息,他立刻直起了身子,舔了舔嘴巴道:“嘿,我可不是在窥探王的私事,这小娘们是天朝中原人吧,一股子北国的味道,我只是想知道王什么时候玩腻了,也好让咱们兄弟都尝尝新鲜。”

一干男人们放肆地笑了起来。

伊护法也看见了西凉茉的笑容,他冷冷地颦眉,不赞同地看了一脸无所谓的西凉茉一眼,随后继续冷声道:“没错,

当初海牛就是为了窥探王的私事,所以最后不得不帮王去钓鱼祭祀海神,怎么,你也想要试试么。”

提起‘海牛’这个名字,瞬间场面就冷了下去,所有人都是一僵,还有不少人脸色煞白。

西凉茉非常好奇,能让这些杀人如麻,穷凶极恶、残忍异常的海盗头子们都脸色苍白,那个海牛是个什么下场呢?

但是很明显她这北国美人的吸引力迅速地下降了,或者说众人都乖驯了。0

她亦无所谓,毕竟她是见识这位苍冥之主的调教能力的,她只静静地坐着,但是自然也……

西凉茉眼珠子里微微闪过一丝诡谲的光芒来。

因为伊护法的存在,海盗们各自地别开脸聊起天来,渐渐地这事儿就仿佛过去了,男人粗狂的笑声,大声骂着各种脏话方言喝调侃着荤段子。

这不像是早餐,倒是强盗晚宴一般的气氛,倒是让西凉茉看得心中颇觉趣味。

但是过了好一会,还是没有看见百里苍冥进来,反而是另外一个戴着鬼面具的护法着装的男子匆忙进来再伊护法的身边低声说了些什么,伊护法颦眉,随后用西狄方言和那人说了点什么。

那人摇摇头,伊护法低头看了眼西凉茉,见她静静坐着,倒是没有任何异样,便压低了声音道:“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坐在这里,不要乱走,否则出了什么事,王不在的时候,没人能救你。”

西凉茉笑而不语,一脸淡然。

伊护法无奈,也只能匆匆忙忙地随着来人而去。

他刚一走,西凉茉眼底就闪过一丝异光来,随后微微挺直了背脊,伸手去拿放在主桌子上的酒杯。

便是这么一个动作,却仿佛吸引了不少闪烁的目光。

如今的西凉茉早就不是当初那个瘦弱的,悄无声息地就能掩藏住自己存在感的女子了,她只是坐在那里,不收敛身上的气息,便有无与伦比的,让人无法忽略的存在感,方才不过是因为伊护法在,所以她隐藏了自己的气息。

如今不再隐藏的时候,便有了意料之中的效果,只是因为方才伊护法的警告,所以所有人都只是干看着,却少了放肆无忌。

她膝行几步,伸手拿过酒壶往杯子里倒上一杯酒来,然后半支起身子去将酒杯放在桌子上,这么一倾身原本就不甚紧实的衣领领口便开出一小片空间来,不多不少,刚好足够对面的独眼看得见自己锁骨和胸前一小片肌肤上斑驳的吻痕。

她一点都不意外地听到好些抽气声,随后西凉茉手上也顺便不小心一滑,手上的杯子就落在了对面不远处独眼的膝盖上。

“喂,你这个……!”独眼顿时大怒。

随后下半句怒骂却在西凉茉的微笑中全然说不出口。

西凉茉仿佛很是歉疚地道:“哎呀,真是对不住,小女并非故意的,如今且敬您一杯酒,权当小女赔罪了。”

只可惜眼睛里却全然没有任何歉意和害怕,只似笑非笑的模样,却让独眼忍不住咽口水,看着西凉茉手里的酒,却不敢动。

西凉茉看着他,忽然笑了:“哎呀,我忘了岛主大人是连着小女的一杯酒都不敢饮用了的。”

说罢,大厅里便响起了海盗们幸灾乐祸和不屑的笑声。

不管王的威慑多么让人害怕,但是这些人是海盗,没有太多的顾忌和思虑,哪怕明日就死,今儿也要快活一把的大贼,所以对他们而言,激将法一直都是最好的药。

西凉茉仿佛便要撤回手,但是下一刻,不出她所料的,独眼立刻伸手去一把抓过她手上的酒杯,顺带也还想伸手去抓住她的手,只是西凉茉却连半根毫毛都没让他碰到。

独眼抓了个空,却到底顾忌着些,又不敢名目张胆地扑上去,看着西凉茉的模样忍不住咬牙切齿一口把酒喝下,骂道:“小婊子,下了王的床还那么骚,难不成王不能满足你么。”

西凉茉一点都不恼火,似笑非笑地退回了自己的位子上:“王的能耐自然是有的,岛主也很好奇么?”

这等子又点儿挑衅的话说出来,另外一个光着大肉脑袋,脑袋上全是纹身的粗壮男人顿时粗声冷笑起来:“你这小娘们不要嚣张,咱们王一向在船上祭祀海神所以不怎么能近女色,但是下了陆地,不知道多少女子投怀送抱,到时候你你还不要被咱们压在身下,只这时候伺候好大爷们,以后咱们也好温柔一点!”

哦,这话的意思是说百里苍冥在船上‘守身如玉’么?

听到这个答案,西凉茉倒是浑身舒爽了不少,唇角的笑意也深了点儿。

西凉茉仿佛有点意外地看向那人,笑道:“不想海狮岛主倒是有点儿文采的,还会说中原官话,小女温柔倒是温柔的,却也怕自己成了那海牛。”

这个名字被提到的时候,场上的气氛不由一僵。

“你也知道海牛?”一直没有怎么出声的一个看起来年纪最轻的精瘦细眯眼男人坐在另外一边忽然道。

西凉茉从方才听到的海盗们的谈话中知道这是三大岛主之中的刺刀,他细长的眼睛里闪过阴冷光芒确实很像刺刀之上的森冷光芒,是个比独眼还要心狠手辣的人物,最喜欢折磨女子到死。

西凉茉看见他眼底的凶狞光芒,却只是淡淡地叹息了一声:“方才见诸位大岛主的模样,所以推测这位海牛死得必定很惨,所以也不知道具体什么事儿,但是想来鬼王那样的人物,看着也不是什么太狠辣的人,但就算是吃鞭子,我一个弱女子也受不起啊,所以只能怠慢诸位岛主了。”

这等说反话的方式,若是在中原朝堂之上那些老狐狸之间用,只怕没有什么效果,但是面对一群海盗还是绰绰有余的。

果然,独眼喝了几杯酒水,首先就按捺不住,冷笑几声:“嘿嘿,你们这些小娘们不就是爱少年俏嘛,看着大王那张脸和身板就他娘的走不动路,往他身上扑腾了不是,老子听说你们中原人说什么面如桃花,心如蛇蝎,咱们大王的心可不是蛇蝎能比的,你是没有见过他的手段,哼哼,那海牛不过是偷偷议论了王,最后的下场是被王身边的人拿着锋利跟叶子一样的刀子在身上割了三千刀,却没死,然后王让人把他装在笼子里放在水里喂鱼,大鱼进不来铁笼子,就拿牙齿去撞他的笼子,吓得他屎尿齐流,然后全都是小鱼进来吃他的肉,足足吃了一周,他才被小鱼钻进肚子里吃掉了心脏,这才去见了海神。”

独眼说完,自己脸色也愈发的不好,仿佛还看见了那时候的惨样,赶紧低头一口把杯子里的酒水灌下去。

周围一片寂寂无声,而西凉茉却淡淡地挑了下眉,心中暗叹,果然是如此熟悉而精湛的虐杀手法,除了某个变态还有谁能发明出来呢?

不过能和这么个变态在一起那么多年的自己大概也是个变态了吧?

居然一点都不意外啊。

而且还坚持来追寻着变态的足迹,千里寻夫君,她真是唾弃自己!

西凉茉想着,脸色也不大好了,场面上那种火热一下子就冷了下来。

不过西凉茉素来不是个能自怨自艾许久的人,没多久,她就开始抖擞精神,继续开始从海盗们的嘴里去刺探自己想要的消息,那些海盗们打家劫船是个好手,这种套话的事儿怎么可能是西凉茉的对手。

果然,不出西凉茉的意外,她很快得到了不少有意思,而有趣的一手消息。

海盗们居然并不知道自己的王就是那个揍得他们屁滚尿流面无人色的海冥王,连海鬼王的名字都不知道。

鬼生于冥,冥王为万鬼之王。

他们居然一点儿没察觉,百里苍冥甚至懒得换个没甚关联的名字,分明是把这群强盗当枪使,只是他的目的是什么呢?

西凉茉没有废大功夫,几句话就让原本的调戏大会变成诉苦大会,看着这群海盗们大倒苦水,西凉茉支着下巴,一边吃花生米,一边有点想笑。

但是盗者中,只奉行强者为王,所以他们虽然大倒苦水,但是竟然无一例外对百里苍冥异常佩服,包括明显一脸嫉妒的独眼,也干脆地承认自己不如百里苍冥。

“说来,王最近这半年变得有点奇怪,他总是站在船头看着北方发呆。”

“额,是呀,而且最近都没有听说王的头风再犯了。”

西凉茉耳尖地听到这几句话,立刻看向那两个正在议论的海盗小头目,正打算问个仔细。

“哦,王有头风么,什么时候开始的,多久发作一次,什么症状呢,望着北方发呆时候有其他的表现么?”

美人垂首相询,两个小头目自然兴致勃勃要说点什么,但是其中一个刚刚开口,立刻就瞪大了眼瞪着西凉茉,随后就一脸青白惶恐的模样。

西凉茉正是奇怪,但是身后那道阴冷的声音却忽然响了起来:“怎么,这一个个都吃饱了么,可要去海里凉快凉快?”

那声音并不快,甚至可是说凉薄怠慢,但是只这一句,所有的海盗们全部都瞬间噤声,让西凉茉再次见识到什么叫噤若寒蝉。

西凉茉扭头看着身后不知道什么时候出现的修长阴冷的身形,随后笑了笑:“王,你来得好早。”

百里苍冥低头,眯起眸子,眼底闪过幽深莫测的光芒,随后忽然身后一把将西凉茉如抗货物一样抗了起来,向外走去。

西凉茉一下子没有料到这人如此野蛮,竟然拿一句话没有说就动手了,顿时忍不住低低地尖叫了一声。

惹得身后一群海盗们全然忘却自己的狼狈,在后面哄笑做一团。

“上啊,王,这小婊子可带劲了。”

“对对,那看着就是很爽的样子,可叫她腿软得下不了床。”

西凉茉到底是忍不住有点红了脸,心中懊恼,又倒挂着,只觉得脑子里充血。

好容易回到了第二层船舱,百里苍冥进了房,方才将她扔在软软的床榻之上。

西凉茉狼狈地从被窝里爬了起来,刚要开骂,却被眼前陡然放大的精致美艳得让人窒息的面容吓了一跳,尤其是那双黑暗幽深得能将人的魂魄都吸纳进去的绒薄精致而斜斜飞起的眼。

“你……。”

百里苍冥盯着她,轻哂了一声:“你最好不要自作聪明,我不知道你这个北国探子在窥探什么,但是你既然知道我是西狄的海冥王,就最好不要让我有拿你当奸细处置的机会,你想不想知道女奸细在西狄会是个什么处罚的方式。”

随后,在西凉茉没及说话前,他低声在西凉茉耳边说了几句话。

西凉茉瞬间就涨红了脸,下意识地就向扬手扇过去,但是却被百里苍冥捏住了手腕,小巧的下巴也被他捏住。

他冷笑了一声:“如果不想体验一下本王的手段,那么就乖巧地伺候本王,别打什么馊主意。”

西凉茉看着他,也冷笑了一声,用力地抽回自己的手,平静了下来:“我不是什么奸细,我只是来寻人罢了,而巧合的是那人和鬼王你有一样的面容,一样整治人的好手段,所以激动了一点。”

百里苍冥不可置否地起身,淡淡地道:“是么,一会你收拾一下,跟着本王上本土。”

西凉茉一愣:“上本土?”

百里苍冥低头讥诮地摩梭着她的嘴唇,修长白皙的指尖探进她唇中恶劣地挑弄着她柔嫩的口腔与舌尖:“因为本王怕自己回来的时候,你的这张小嘴已经说动和勾引得那些海盗贼头们奉你为女王,背叛本王了,所以你这张小嘴本王还是随身带着,它比较合适含着本王。”

“唔……咕……。”西凉茉被他弄得说不出话来,何况那话里恶劣又淫靡的意有所指让她忍不住红了脸,羞恼地瞪着他。

“唔……咕……老子……咕……咬掉你……的……。”西凉茉契而不舍地恨恨地等着百里苍冥,语义模糊地恨声道。

百里苍冥笑了,诡谲又凉薄:“哦,那咱们现在试试?”

西凉茉:“咕……唔……滚!”

不过百里苍冥没有实践的机会,因为很快就有人敲门进入,跟着百里苍冥用西狄语说了什么,然后百里苍冥便放开了她,让亲信监视着她一起上了另外一条船。

但是出乎意料的是,白蕊和魅晶也已经等在了那条船上。

西凉茉瞬间一怔,白蕊和魅晶立刻奔了上来将她围在中间。

“大公子!”

西凉茉看着白蕊明显苍白了不少的脸颊和魅晶熬得通红的眼睛,心头一软,伸手轻轻地拍了拍她们两个的肩头:“我很好,别担心。”

魅晶看着她,随后再看向她身后忽然转身过来的高挑男子,瞬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千岁爷!”

而白蕊也立刻下意识地看过去,然后跟着喊了声:“爷!”

然后泪水便一下子涌了出来,但是正在和身边的人说话的百里苍冥仿佛完全没有听见二人在说什么,只是淡漠地看了她们一眼之后,仿佛完全无所觉地与自己身边人齐齐进了船舱。

他那淡漠的,仿佛全然不知道她们是谁的目光让魅晶和白蕊觉得喉咙里的那些激动与兴奋的火焰仿佛一下子被一盆子冷水当头泼下,然后彻底熄灭。

“这是怎么回事?”魅晶最先回过神来,忽然转脸茫然又愤怒地看向西凉茉:“为什么千岁爷会这样子对您!”

魅晶虽然沉默寡言,但是却是个聪明的女子,在这一刻反应过来后,她下意识地就意识到受到最大伤害和最震惊的人绝对是自家的主子。

西凉茉苦笑了一下,随后站在了船边上,看着那些波澜起伏的碧海,淡淡地道:“我也不知道。”

“那人不是爷么?”白蕊也会回过了神,她虽然不是丫头们中最聪明的一个,但是却是对西凉茉和百里青之间感情最为了解的一个,她下意识地觉得千岁爷绝对不可能这么对待自家的小姐。

西凉茉目光有点虚浮:“也许是,也许不是吧。”

“这怎么可能,这天下间除了洛少爷,怎么可能还有人和千岁爷长着一样的面容,而且人会变,身上的气息却总是不会变的,也许……也许是爷发生了什么事呢?”魅晶下意识地道,她不愿意去想若是千岁爷已经不是当初的那个千岁爷,郡主又要如何自处,这些年夙夜不怠的寻找又算什么!

所以她相信这里面一定会有许多她们都不知道的东西。

西凉茉看了看她轻笑了一下,望着辽阔的海面沉默了许久,方才轻声道:“你们看到的人唤作百里苍冥。”

——老子是分界线,最牛逼的分界线的——

一路上百里苍冥都将她关在了自己的主舱里面,并不允许西凉茉出舱房,但是西凉茉还是利用一切机会了解到了,这里大部分的人应该都是百里苍冥的亲信。

但是因为不能出舱,所以她便只能呆在船舱里试图将目前的事情慢慢地梳理出一个眉目来。

但是到底没有什么进展,西凉茉思虑许久,决定还是上了大陆之后再看具体情形再作判断。

她看着窗外浓墨重彩的暗夜,轻叹了一声,到底,她也不过是个女人罢了,如何也不肯相信自己的爱人会这般辜负自己。

她闭上眼深深地叹了一声。

上岸的时候,百里苍冥并没有等她,而是早早先下了船,也换上了那张人皮面具。

西凉茉远远地看着不远处一辆华美的大马车上下来的窈窕少女,如小白鸟一般欢快地跳下马车向他奔去,身上缀着的铃铛叮当作响,在船上都可听得清楚。

百里苍冥伸手扶住她,随后便上了马,跟在她的马车前一路而去。

白蕊看着这一幕,也不知是愤怒还是担忧,她转脸过来看了西凉茉一眼,却见西凉茉静静地负手而立,脸上一片莫测,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她便有些惴惴不安也不敢再问。

“喂,那边的几个,下船了!”有侍卫大声的呼喝传来,西凉茉点点头,随后率先转身下了船。

白蕊和魅晶互看了一眼,随后默默地跟在她身后下了船。

……

海冥王府邸布置的风格亦很是简约,没有太多繁复的东西,但是用度多是极为精致的。

西凉茉在自己房间里简单地沐浴一番,还是做了男子装束,刚打算出门去找百里苍冥,就看见远处数名精悍的侍卫簇拥着他向大门外走去。

西凉茉立刻告诉白蕊留下来,带着魅晶便一路跟了上去。

打算在百里苍冥上马之前将他拦了下来,伊护法依旧戴着面具挡住半张脸,只是换了一身苍蓝色绣水波天鸟纹的五品武官服装挡在了她们面前,颦眉道:“王爷说了,你们不能出府。”

魅晶一言不发就直接一掌袭向他的面容,伊护法轻易避开,却被魅晶缠斗上了。

西凉茉看着坐在马上居高临下,面无表情地看着她的百里苍冥笑嘻嘻地道:“在下想来想去,觉得自己已经是冥王陛下的侍宠,总要跟着您才好,何况在下对都城人生地不熟的,万一不小心行差踏错,冲撞了什么达官贵人,万一让人以为是您指使的可不好了。”

这等几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顿时让众人一惊,随后看向自家主子,主子从来不发脾气,因为惹到王爷的人通常都没命在王爷面前晃荡,惹他脾气了。

但是这一次,百里苍冥只是冷漠地看了她一眼,随后道:“给她马。”

随后就策马而去。

众侍卫不免心中暗惊,多看了那青年几眼,随后还是立刻跟了上去。

西凉茉笑了笑,随后立刻翻身上马,跟了过去,魅晶则立刻停了与伊护法的打斗,一言不发地跟在她的身后。

伊护法随后也跟了上去,赶在百里苍冥身边,有点不太赞同地道:“王爷,若是让她跟去了,出什么事儿怎么办,宫里可是有人认识她的。”

何况她怎么看也不是个安分的人,如今这般跟着王爷,必定是有所图,若是生出一些事……

百里苍冥看着前方,淡漠地只说了一句话:“该来的总会来的。”

伊护法一愣,随后沉默了下去。

是的,该来的,总会来的。

有谁,比他们更能理解这句话中的百味杂陈?

……

西凉茉是第一次来到异国皇宫。

西狄人崇敬海神,连宫殿都建造得充满了海洋的气息。

与中原崇尚红黄紫为尊贵之色不同,西狄深蓝色的宫墙,碧绿色的流离瓦还有紫色的帘帐幕布都显示出了,蓝青紫色才是西狄皇族的尊崇之色。

而且宫城上都以打磨后的贝壳、玳瑁作画并着珍珠、珊瑚点缀,宫楼虽然不如中原那般喜欢建得极其宽敞,却都是两层以上的楼,看着颇有点水晶龙宫的气息。

正中一处白塔高达九层,挂着华美风铃,俯瞰宫城,面朝远处大海,极为引人注目。

西凉茉不免有些好奇地询问领着她走路的宫人:“那是什么?”

那宫人恭敬地远望那一处白塔道:“那是陛下居处。”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挑了下眉,百里赫云这是生怕刺客不知道自己住在这里,求刺杀么?

等着快到了内宫的时候,百里苍冥忽然停下脚步,转身淡淡地对着西凉茉道:“陛下和太后要召见本王,你在七海殿等着,若是在这里犯事,便是本王也救了不了你。”

西凉茉这才注意到周围的环境,原来她已经停在了一处宫殿边,带着她的几个宫人已经开门进去安排收拾了。

西凉茉这一次倒是没有非要跟着百里苍冥进殿内,而是看着他,有些语义不明地道:“原来海冥王殿下也有顾忌的时候么,当年我所认识的那个与您长得很相似的人,从来便是天地之间,就没有什么能让他有所顾忌的第一恣意之人。”

百里苍冥看着她的目光幽深不明,随后道:“那个人和本王很像么?”

西凉茉静静地看着他,这是他第一次正面与她提起这个话题,她微微弯了下唇角:“是的,很像。”

百里苍冥看着她,眸中有暗流轻涌,最终,他还是只轻哂:“时移世易,人间之事,大抵如此。”

西凉茉轻笑了起来,眸光中有异色流转:“啊,是的,但是,那个人却是个千年老妖,又怎能用人间之理而论。”

百里苍冥看着她,并没有说话。

她也只是这么笑着。

直到一道女子柔软娇俏的声音打破了空气里奇异的氛围:“小皇叔,你在做什么,皇帝哥哥和太后都在等着你呢?”

西凉茉望去,映入眼帘是少女鲜研俏丽的面容,饱满娇嫩的肌肤满是纯真活泼之色。

嗯,珍珠郡主看来对百里苍冥果然热情呢。

西凉茉唇角勾起一抹讥诮的笑容来。

珍珠郡主明显也感受到了两人之间怪异的气氛,尤其是在看见西凉茉的那一刻,她心头不由微微一惊,面前青年长身玉立,眉梢眼角、容色身姿,一看便不是凡品。

是个美貌而迷人的青年。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珍珠心中却陡然升起一种诡异的不安与防备感,尤其是在看到他唇角带着那一抹笑容之后。

“既然郡主来接您了,在下就不打扰了。”西凉茉笑了笑,转身打算离开。

她可没兴趣看别的女人缠着自己男人,秀恩爱。

“等一下。”百里苍冥却忽然唤住她,顺带将珍珠拉住自己胳膊的手不着痕迹地扯了下去。

西凉茉转脸的时候正好看到这一幕,便挑了下眉,心情好了点,懒洋洋地道:“哦,王爷还有什么吩咐?”

百里苍冥看着她:“我希望等本王回来的时候,你还老老实实地呆在殿内。”

西凉茉笑了笑,一点诚意也没有地干脆回答:“好。”

珍珠看着两人说话之间的气氛,竟然莫名一股子任何人都插不进去的感觉,心中生出一股子懊恼郁闷的气息来,竟然让她有点喘不过气似的,尤其是小皇叔明显是在这个人面前与自己保持距离,虽然以前小皇叔就不喜欢她缠着他,有所肢体接触,但是现在这种被刻意疏离的感觉,让她感觉非常不好。

珍珠不敢再去勾百里苍冥的胳膊,便刻意靠近他身边,一脸天真地指着西凉茉道:“小皇叔,他到底是什么人啊,您的朋友还是幕僚,又或者是奴才?”

西凉茉有点好笑地看着珍珠在那使手段,这种低端手段实在是让她看了觉得稚气得可爱。

百里苍冥淡漠地道:“珍珠,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珍珠不甘心地道:“小皇叔!”

而一道凉凉的声音却在这个时候回答了珍珠的话。

“在下不是什么人,只是郡主您的小皇叔的男宠罢了。”

西凉茉的话一下子让珍珠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脑子里有点反应不过来,张嘴结舌:“什么……你……你说什么?”

西凉茉继续摇了摇手里的扇子,笑眯眯地重复打击小姑娘:“在下是男宠,苍冥的男宠。”

百里苍冥不甚赞同又有点无奈地看了西凉茉一眼,随后转身离开。

而珍珠则下意识地看了西凉茉一眼,呆呆怔怔地却又下意识地转身赶紧跟着百里苍冥而去。

西凉茉轻笑了一会子,转身回了内殿。

百里苍冥带着珍珠先到了太后的海珠宫,将珍珠交给了明孝太后的人,随后便去了皇帝寝宫。

西狄皇帝百里赫云就是在这里召见他。

皇帝的寝宫的名字叫的人少,如今都称此处为九重塔。

塔门前长年早已经在此处等候着百里苍冥,随后恭敬地将他引上了塔上。

百里赫云居住在第七层,虽然名为塔,但是内部还是相当宽敞和舒适的,采光也极好。

“参见陛下、参见太后。”百里苍冥对着百里赫云和一边的明孝太后一拱手,却并不曾行跪礼。

百里赫云笑了笑,起身优雅地摆了摆手:“皇叔不必多礼,请坐。”

百里苍冥也不客气,施施然便就自坐下。

明孝太后眼底闪过一丝冷色,却并没有说什么,只安静地低头品茶。

“—此次请召皇叔而来,是因为珍珠在海上遇袭一事,不知道皇叔有什么打算?”百里赫云看着百里苍冥微笑道。

百里苍冥品了一口茶,淡淡地道:“劫掠的是海鬼王一派,要剿灭并不容易。”

“是。”百里赫云也端起了水晶茶杯,品了口清茶,淡淡地道:“这一脉的海鬼王与咱们做对也有一年了,只是不知道他们怎么会对咱们的官船航线如此清楚,甚至改换了航线他都知道。”

百里苍冥淡漠地道:“是啊,这也是怪事呢,不过所谓怪事还是因为有人作怪罢了。”

百里赫云看向他,唇角弯起一丝淡淡的笑意:“是,看来皇叔也留意到了,只怕这个怪是咱们朝内有人作怪了,不知道皇叔发现了朝内的异动了没有?”

百里苍冥淡淡地摇头:“我长久不在朝内而在外剿灭海盗,并不知道。”

明孝太后此时,忽然搁下了手里的水晶杯,轻嗤了一声:“是么,这可真是奇怪,你是剿盗总领,却什么都不知道么,就算是朝内泄漏的消息,但是正所谓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你所有采取的战术难道不是你决定的么,亦非事事上奏,所以哀家看比起朝内泄漏了消息,只怕你那里泄漏消息才更有可能吧,海冥王。”

百里赫云看了自己母后一眼,微微颦眉,随后默不作声,看向了百里苍冥。

百里苍冥却仿佛全然不觉得有所什么所谓的模样,只是淡然地道:“若是陛下和太后觉得本王通敌叛国,监守自盗那么本王即刻交出自己手上的兵权就是了。”

此言一出,明孝太后便冷笑一声:“怎么,百里苍冥,你这是在威胁哀家和陛下么,既然你不想做这个剿盗总领,哀家便成全你,交出兵权来好了!”

百里赫云此刻却没有顺着明孝太后的意思,只是从容温淡地一笑:“母后,小皇叔不过是为了自证清白罢了,您也不必动怒,我还是相信小皇叔的,此事不必再提。”

明孝太后有点复杂地看向百里赫云,却见他仿若无事一般,便皱了皱眉,却没有坚持,只是看向百里苍冥,口气仿佛有些无奈似地自嘲:“真真儿是最近被素儿的婚事弄晕头了,与小一辈的计较起来了,且不必往心里去。”

百里苍冥不置一词,只是依旧这么坐着,似笑非笑地勾了下唇:“太后娘娘还是年轻得很,如何便要说自己老了呢?”

三人便又自寻了些其他话题继续聊了下去,仿佛方才一场夺权之事从未发生过。

而仿佛谁也不曾注意到,六层楼上一只精致的钟鼎里潜藏着一只影子,将所有的对话都听在了耳中。

……

七海殿

西凉茉坐在八仙椅子上,手上拿杯子的动作停了停,看向一边的魅晶:“哦,魅六今早听到的关键点就是这些么?”

魅晶轻轻地点点头:“是。”

西凉茉看着手里晶莹剔透的水晶杯,轻嗤了一声:“看来这西狄内部也不是铁桶一块,不过这位太后娘娘倒是真很有些头脑的人物,对百里苍冥的顾忌还是相当准确的。”

不过能培养出百里赫云这样人物,又有着当年汉武帝之母王皇后的经历的女子,当然绝对不是个简单的女子。

“不过奴婢瞅着百里赫云却似相当信任百里苍冥。”魅晶轻声道。

西凉茉轻哂,眸光幽凉:“信任啊,这种东西在百里赫云身上出现,那才是很奇怪的事情呢。”

百里苍冥这样的人,百里赫云绝对不可能没有意识到他是个巨大的威胁,但是却给予他这样的信任……这里面一定有些什么东西是她所不知道的,而这个东西就是他到底是百里青还是百里苍冥的关键。

不过西凉茉还没有来得及深思,就有人找上门来找她麻烦来了。

门外响起宫女的劝阻声和少女清脆娇俏的声音。

“郡主,这是王爷的寝殿,王爷说了不允许任何人进去,也不许里面的人出来。”

“小皇叔说的那是针对别人,我自然是不一样的!”

“但是,郡主……。”

“让开!”

西凉茉听着那声音,就知道外头那吵闹的女孩儿必定是珍珠郡主无疑。

这么快就上门来踢馆,找她这个‘男情敌’的麻烦了么?

西凉茉施施然地起了身,便向门外走去,魅晶不明所以,便还是理科跟了上去。

珍珠素来受宠,虽然还不至侍宠生骄,但也不是个省油的灯,她正打算使劲挤开面前的宫女,进去找西凉茉的时候,却见门‘吱呀’一声打开了,里面走出来的俊美男子,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不是方才那个自称小皇叔的男宠的人,又是谁?!

“郡主是要来找在下么?”西凉茉似笑非笑地看着面前矮了自己大半个头的少女。

南方女子原本身形就娇小,她的身形在北方女子里都算高挑的,所以这么逼近珍珠便一下让珍珠觉得很有些压迫感,竟然有点儿说不出话来的感觉。

那宫女总觉得有些不妥,便颦眉道:“这位公子,您不能出殿。”

西凉茉看着她微微挑了下眉:“在下没有出殿,只是站在殿内和郡主说话而已,郡主也没有进来,没有违反王爷的要求不是么?”

那宫女们一看,果然,顿时有点词穷。

珍珠并不笨,立刻抬起脸道:“正是,你们这些奴婢们都速速给本郡主退下!”

宫女们是知道珍珠的地位可是比贞元公主都要高的,只能无奈互看一眼,随后退开了些,然后其中一个便悄悄转身朝九重塔的方向一路而去。

西凉茉看着珍珠笑了笑:“不知道在下何德何能让郡主来找在下?”

珍珠看着面前的青年,心中那种不知道为何而来的不悦和不安都愈发的浓重,面前这个人就像一种奇怪的雾气一般,让她看不明,总有一种危险的感觉。

这种感觉就像她在小皇叔身上看到过的一样,但是在另外一个人身上出现,而且这个人还和小皇叔有一样的感觉就让她生出不安来。

珍珠忽然大声道:“本郡主命令你离开小皇叔,小皇叔不是你这种人可以玷污的!”

西凉茉有点好笑:“哦,是么,还有呢,您是除了以郡主的身份来提出这样的命令,还有别的么,否则我可不好说服王爷。”

西凉茉的话其实上下句没有什么关联,若是寻常人仔细思量就能明白其中的陷阱,但是珍珠此刻正值紧张的时候,便顺着西凉茉的思维这么想了。

她涨红了粉嫩的俏脸,却不知道要说什么,最终,她还是咬着唇大声道:“那是因为我是要嫁给小皇叔当王妃的,所以我自然有这个资格。”

西凉茉看着面前的小女孩,却没有什么太讨厌的感觉,毕竟这只是个怀春的少女罢了,何况她生气起来,脸蛋粉嘟嘟的,看着便像一只粉嫩的水蜜桃,也让她忽然想起了另外一个长着精致小脸的少年——百里素儿,生气的时候也是这种模样,这两人倒是有点异曲同工之妙。

“哦,这样啊。”西凉茉拖长了声音,意味深长地看着面前的小姑娘。

珍珠被保护的很好,在西凉茉的目光注视下,一会子忍不住窘地退了一步。

西凉茉方才摇摇扇子微笑道:“首先,您的第一个要求,在下无法做主,因为在下是王爷带回来的人,若是王爷让在下离开,在下才能离开,否则便是逃奴,至于您嫁给王爷的事情,最终也是需要等您嫁给了王爷,成了正妻才好驱逐王爷身边伺候的人呢。”

珍珠一下子被西凉茉两句不温不火的话堵得一句话都说不出来,顿时眼圈就红了:“你……你……你欺负人!”

西凉茉看着小姑娘一下子就流泪了,随后那泪珠子便和不要钱似的落下来,她也有些无奈。

这个小丫头也太不经用了,贞元那种打不死的小强的精神竟是半分都没有学到啊!

而这个时候,一道人影领着侍从正从不远处经过,明显是看到这边吵闹喧哗而走了过来的。

西凉茉本来也没有打算在这里生事,正打算退回房间,却忽然听见那人一声有点尖促的叫声:“你……前面那个人站住!”

西凉茉却是听过这声音的,她有点好笑,今日这是大聚会么,倒是都聚齐整了。

不过既然撞上了也没有避开的必要了。

她转过身看向来人,果然见着一身青云缎绣龙游翠竹林暗纹华美袍子的少年正站在珍珠的身后,两只眼睛死死地盯着她。

见西凉茉转身过来,那少年眼睛颇大,只是眼下有些黑眼圈,看起来有一种奇特的乖戾的味道,他比原来还要清瘦却不减精致的面容上先是闪过一种无法遮掩的惊喜,随后便是惊愕,再后来便是防备,这些杂乱的情绪让他精致的脸蛋看起来有一种奇特的扭曲。

“是你!”

贵族少年牙缝里挤出了两个字,有点咬牙切齿的味道。

西凉茉看着他,也笑了笑:“在下见过十八皇子殿下。”

百里素儿看着她,忽然咬牙道:“你……。”

他话音未落,珍珠已经放下搓眼睛的手有些莫名而防备地看了眼西凉茉又看向百里素儿:“你认识他?”

百里素儿看着西凉茉,眼里全是恶狠狠地光芒——你这个敌国酋首居然敢到这里来,不怕死么?

西凉茉看着百里素儿眨眨眼,表示——啊,怕啊,那么你要保护我么?

百里素儿狞笑——休想!

西凉茉耸耸肩,表示无奈,虽然她看起来一点都没有无奈或者害怕的样子——那我也没有办法了。

珍珠对于这种明显忽略她的事情,自然是表露出很不满和愤怒的,她先瞪着西凉茉,又瞪向百里素儿:“你们到底在做什么!”

百里素儿恶狠狠地看着西凉茉,随后咬牙切齿地道:“认识,她是我以前的门客!”

珍珠有点莫名其妙,擦了擦大眼睛,奇怪地道:“门客,你……。”

她一顿,忽然用一种奇异又愤怒的目光看向百里素儿:“哦,原来是你,原来是你把这个坏人介绍给小皇叔当男宠的,你太可恶了!”

此话一出,百里素儿和西凉茉瞬间都有一种无语的感觉,面面相觑,这个小郡主也太能脑补了。

百里素儿本来就不是一个有耐心的人,伸手就拖着西凉茉进了七海殿,顺手把门也‘砰’地一声给关上。

珍珠不敢置信地看着自己居然吃了闭门羹,便使劲地伸手去狠狠地捶那门板,尖利地哭叫起来:“百里素儿,你这个混帐玩意儿快点放我进去!”

百里素儿原本就是明孝太后捧在心尖尖上的宝贝,又得百里赫云宠着,根本就懒得理会珍珠的哭闹,而门外的宫女除了好言相劝,却也无奈做不得其他事。

西凉茉在一边看这两个小祖宗闹腾,不免好笑,这点子笑意自然落在了百里素儿的眼睛里,他恶狠狠地瞪着西凉茉:“笑什么笑,还不是因为你这个导火索!”

西凉茉没甚诚意地摊手道:“哦,那真是不好意思了。”

看着面前之人一点都没有身处险境的自觉,一副无所谓的样子,让百里素儿愈发着恼,拉着她走到殿内方才压低了声音怒道:“你到底到西狄来做什么,你们那里的探子都是吃干饭的么,刺探敌国国情需要将自己主子送入虎口么!”

西凉茉看着他,却没有回答,而是忽然换了个话题:“你,最近可还好?”

自从百里怜儿死了以后,百里素儿仿佛灵魂里什么东西被抽离了似的,瞬间换了个人,那个跋扈活泼又狡诈的少年瞬间便如一潭死水一般,也不再日日跟在她身后使坏了,日日将自己关在房间里,抱着百里怜儿的骨灰玉盒发呆。

没有过多久,便被送回了西狄。

想来也有四年不曾再见到他了,那十三岁的小孩儿如今除了身高抽长,脸上却多了些乖戾和冷漠,仿佛其他都不曾改变。

百里素儿没有想到西凉茉第一句话竟然是关心他的,他便有些莫名的窘迫:“我……还好。”

西凉茉笑了笑,伸手摸摸他的脑袋,就像许久之前曾经做过的一样:“嗯,那就好。”

百里素儿瞬间有些莫名奇妙地就想要红了眼眶,随后坐了下来,随后硬气地道:“别想用这些招式来迷惑人。”

西凉茉笑了笑,也坐了下来。

……

且说这一头,百里赫云、百里苍冥和明孝太后正在用午膳,席间气氛看起来倒还是融洽,至少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的。

而这时,一个宫女忽然躬身小步进来,在明孝太后耳边轻声说了些什么,便见明孝太后仿佛总是温柔清雅的面容的上闪过一丝冷色:“什么,真是岂有此理,还不让人带哀家过去!”

随后,明孝太后连饭菜都不用了,搁下来随后对着百里赫云道:“素儿和珍珠那对小冤家不知道在折腾什么,哀家去看看。”

明孝太后随后看了百里苍冥一眼,却见他仿佛不动如山的模样,方才轻嗤了一声,转身离开。

明显的意有所指的意思,分明暗自含了警告让百里苍冥不要染指珍珠。

百里赫云起身送自己母亲到了门边,轻声道:“母亲,您慢走。”

明孝太后点点头,随后看向百里赫云,低低地道:“皇儿,百里苍冥这个人深不可测,绝非良臣,若是贪恋他之武功和治人本事,只怕要养虎为患,若是可以,你还是除了他的兵权才是,皇儿切切谨记。”

百里赫云看着自己的母亲冷冰冰的双眼,笑笑:“母后还是这般杀伐果决,聪明睿智,若是孩儿发现不对的苗头必定按着您说的去做。”

这般敷衍塞责的话语明显不能让明孝太后满意,她冷冷地看了他一眼:“母后只是不希望这皇位断送在一个外人手上。”

随后她拂袖而去,宫婢们立刻跟了上去。

而百里赫云一转身却正巧见着百里苍冥也起了身正走过来,朝他一拱手:“陛下,微臣有些困乏,所以想先回行宫了。”

百里赫云刚点头,便见着百里苍冥掠过他,向塔下而去。

长日看着百里苍冥的背景,眼底闪过一丝怒火:“陛下,这个百里苍冥也实在太过分无礼了!”

百里赫云看着百里苍冥的背影,又忽然若有所思地看向窗边,海风正巧吹起了幔帐,露出了一只青翠的玉瓶,玉瓶里插着一只精致的黄玉雕刻成的梅花正轻轻地晃荡着。

……

“这是怎么回事!”女子温柔好听的声音里却有一种让人无法抗拒的威压感。

围绕着珍珠郡主的宫女们方才松了一口气,齐齐恭敬地跪地:“太后娘娘。”

珍珠则在看见了明孝太后之后,仿佛受尽了委屈的小鸟儿一般,立刻朝明孝太后扑了过去:“太后娘娘!”

明孝太后看向扑来珍珠,微微颦眉:“珍珠,这是怎么了?”

珍珠咬着唇,泪珠儿一个劲地掉下来,要多委屈有多委屈:“素儿把自己屋子里的男宠介绍给了小皇叔,如今他还为了那个男宠,把珍珠关在门外,您说,这是个什么事儿嘛!”

此话一出,空气里仿佛都是让人窒息的气息——亵玩男宠是个正常的事儿,但是因为亵玩男宠而得罪了珍珠郡主,还牵扯到海冥王、十八皇子这些宫里的大人物,争风吃醋那就是了不得的事情了。

明孝太后的脸色没有任何改变,只是神色微微一凝:“珍珠,你说的可是事实?”

珍珠愈发的委屈:“太后娘娘,你看看就知道了……。”

她话音未落,就见大门忽然吱呀一声被人打开来,百里素儿大步走出来,一脸阴郁恼火地瞪着珍珠:“你这臭丫头,在这里胡说些什么!”

珍珠被他一抢白,顿时愈发委屈,泪珠儿更是掉个不停。

明孝太后原本就属意珍珠嫁给百里素儿,如今见着这等模样,脸上也阴沉了下去,看向百里素儿,柔声责备道:“素儿,珍珠是个女孩儿,你可不能这般无礼。”

“母后,她就会胡说一气。”百里素儿冷声道,却不见有买明孝太后账的意思。

明孝太后一顿,随后笑了笑:“你们小冤家闹矛盾,确实不可胡乱说话。”

随后,她看向珍珠身边的那些宫人,淡淡地道:“今日之事,哀家想不会有那些爱胡乱嚼舌根的。”

那些宫人们瞬间都噤若寒蝉,只齐齐道:“是。”

百里素儿看着明孝太后的处置,冷笑一声,转身就要走,却听见明孝太后打发走了那些人之后,淡淡地道:“在七海殿的那位公子,还请出来罢。”

百里素儿脚步一顿,正要阻止,却见西凉茉已经施施然地迈出了步子,走了出来看向明孝太后微微一笑,拱手行礼:“在下参见太后娘娘。”

明孝太后静静地打量着面前的青年,而西凉茉也并不避讳地任由她打量,只泰然自若地这么站着。

明孝太后在看了西凉茉片刻之后,忽然笑了笑:“你就是那位海冥王带回来的公子么,这么看着倒是芝兰玉树,明眸皓齿的人物。”

百里素儿有点警惕地看向明孝太后,却没有说话,他实在太了解自己这位母后了。

西凉茉谦逊地一笑:“太后过奖。”

眼前的女子喜怒不形于色,那种样子,让她想起了一个人——西凉仙。

只是,如今已经站在万人之上的明孝太后绝对比西凉仙更有经验和能耐。

明孝太后点点头:“很好。”

随后,她忽然一转脸看向身边的宫人,淡淡地道:“拖下去杖毙,不,绞杀。”

那种轻描淡写的语气仿佛不过是在吩咐将一杯子水倒掉一般。

哪怕是西凉茉都楞了一愣,这般翻脸比翻书还快,倒是另外一种让她开眼界的能耐。

这位太后还当真称得上杀伐果决。

杖毙太慢,所以选择绞杀吗?

而明孝太后身边的人仿佛早已经习惯了明孝太后这样的行为,竟然没有丝毫犹豫,上来就擒住西凉茉。

西凉茉也并没有拒绝,只任由对方擒住了自己的手臂,而这两个侍女这么一动,她就发现原来明孝太后身边的侍女全部都是有功夫底子而且相当不弱的。

而百里素儿立刻愤怒地上前一把拽住了西凉茉的手,怒瞪向明孝太后:“你敢!”

两个侍女被百里素儿挡住去路,没法子将西凉茉拖走,只得停在了了原地。

而明孝太后则叹了一口气,看向百里素儿:“素儿,不要任性,母后也是为了你好。”

百里素儿顿时仿佛被踩痛了脚的小动物一般,瞬间激动起来:“你闭嘴,什么为我好,一切不过都是为了你自己!”

这般毫无顾忌的顶撞,让明孝太后脸色瞬间一僵,但随后很快就恢复了平日那种温柔娴静,她仿佛很是无奈的母亲看着自己调皮任性的儿子:“素儿,你不必担心,一会儿就好了。”

随后,她看向那两个孔武有力的侍女,淡淡地道:“直接就在这里动手行刑也是可以的。”

很难想到,一个温柔得让人如沐春风,心中轻软的声音说出这样的话来是个什么效果,极大地反差却让人觉得寒如骨髓。

西凉茉心中轻叹,果然成功的女人,永远都是豆腐嘴,刀子心呢。

这位明孝太后很有吕后遗风。

而明孝太后明显也注意到了眼前的年轻人似乎完全没有将这事儿放在心上一般,只一脸从容不迫,宠辱不惊的样子,让明孝太后忽然眯起了眸子,看向西凉茉,面前这年轻人身姿容貌哪一点都似够不上男宠的模样,而尤其是他的那种从容,让浸淫权力斗争多年的明孝太后本能地感觉到了一种近乎危险的气息。

而她最不喜欢危险的存在,明孝冷冰冰地道:“把十八皇子搀扶开来。”

百里素儿才一动,就被另外两个孔武有力的宫人挟住了肩膀给往一边拖去,而珍珠明显是吓到了,她怎么也没有想到最疼爱自己,最温柔的太后娘娘竟然会在这里当面就要杀人,她不是没有处罚过奴婢,但是杀人……

她有些恐惧地看向西凉茉,她倒是没有想过要真的害死这个人阿!

只是,她怎么样都没有勇气在这个可怕而陌生的太后娘娘面前求情。

百里素儿歇斯底里地红着眼大吼:“你敢,你害死了怜儿还不够,你还要害死多少人才肯住手,你这个残忍的女人!”

百里素儿的话让明孝太后的容色一顿,随后她慢慢地抚了一下自己的发鬓,看着百里素儿怜爱又无奈的轻叹:“母后这都是为你好,傻孩子。”

随后便再看也不看百里素儿一眼,转脸看向自己的人,摆了摆手,淡漠地道:“还不动手,是你们想一起下去陪葬么?”

几个宫人一僵,直接抽出袖子里一段白绸子就往西凉茉的脖子上套。

西凉茉有点好笑,正打算动手,却听见一道阴霾冰凉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响起:“太后娘娘,这位是本王三顾茅庐请回来的军师,正打算引荐给陛下,您这是要做什么。”

西凉茉越过明孝太后的肩头,看向她身后的百里苍冥,她笑了笑:“阿,原来是王爷回来了。”

西凉茉的模样哪里有半分像是要被处以极刑的人,百里苍冥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没有说话。

而明孝太后的身形却是一僵,冷冷地看向百里苍冥:“是么,这个人冒犯皇族威严,若哀家说他非死不可呢?”

有一种奇怪的直觉告诉她,这个年轻人的存在将会是带来许多不详的气息,她从来没有那么想让一个人死过。

除了二十多年前的……

百里苍冥看着她淡淡地道:“本王说了,他是本王的人。”

随后,他甚至都没有再和明孝太后告退,一把扯住西凉茉就往七海殿里,而去顺便呯地一声关上了七海殿的大门。

只留下一室内阴冷得让人不敢抬头的气息和明孝太后紫涨阴沉的脸色。

而不远处,一道浅金色的人影,将一切尽收眼底。

“陛下……那是……。”长平不敢置信地收回自己的目光,看向自己的主子。

百里赫云有些无奈地轻笑了一下,却又仿佛一切都波澜不惊,他轻叹了一声:“嗯,北国之梅,看样子,该来的总会来的呢。”

百里赫云和百里苍冥在无意之中,却都有了同样的感叹。

大门刚一关上,百里苍冥便一脸阴沉地看向西凉茉:“很好,你的本事很大,不过半日时间,所有的大人物都几乎被你招惹来了。”

西凉茉翘着脚懒洋洋地坐在八仙椅子上,一脸无辜地道:“哎呀,我也不想呢,不过在这里见到故人总是很高兴的呢,不是么?”

百里苍冥额头冒出两根青筋,忍不住上前一把捏住她的下巴,眸光阴霾地道:“你是不是想死,想死就早点说,本座可以成全你!”

此话一出,他瞬间就知道,自己还是……

西凉茉眼底却在瞬间爆出几乎可以称之为璀璨的光芒来,她一把握住他的手,看向他,一字一顿地道:“被你终于承认了么?”

百里苍冥神色便又瞬间淡漠了下去,但西凉茉怎么会允许他再次逃避,她忽然反手一把将百里苍冥给推按在身边的墙上,两手支撑在他的身体边,抬起头,咬牙切齿,恶狠狠地看着他道:“你还要装多久,你很喜欢这种你猜我猜的游戏是不是,若是你喜欢,咱们就继续玩,反正在这里,我认识的人太多了,总有些人会很愿意给我一个答案的,比如百里赫云!”

百里苍冥看着她,眸子里的阴霾恼恨之色悄无声地退去,只剩一片静水深流和一线沧然。

他没有说话,只是伸手轻轻地搁在她的脸颊上,轻轻地抚摸,像在抚摸最珍贵的珍宝一般,只怕碰疼了她。

“你说话阿!”只这一线温柔和深情,却瞬间让西凉茉泪眼朦胧,有大滴的泪珠瞬间坠落。

“你说话好不好,师傅,为什么,为什么要抛下我?”西凉茉闭上泪眼,艰涩地道,她以为自己很超脱,可以不在乎,却还是忍不住说出这些仿佛被遗弃的、软弱的话语,

“可是你心里……。”

“对不起。”低柔的,凉薄的,如暗夜潮汐一般的声音轻轻在她头顶上响起,随之而来的,还有那人熟悉又陌生的怀抱。

“阿九……。”

------题外话------

==啊~~这个结局真是漫长~~~~所以分成上中下了,每部分中间发送的时候,会有间隔三天左右这样。

大结局 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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别思,别看,别想,别问,若你还想让百里青重归人间。

西凉茉静静地看着自己手里的一只精致的耳坠,那是百里青原来最喜欢的顶级红珊瑚耳坠。

她想吗?她当然想!

面前的这个男人一点都不像那个记忆里熟悉的人,安静沉稳,内敛低调、傲气也不过是寻常掌权王族、臣子的模样。

没有一丝一毫的特别,不再眉目镌彩,不再缀玉戴翠,不再嚣张跋扈,甚至不再喜怒莫测……

可是比起那个妖魔一样的男人,面对现在这个男人却更让西凉茉觉得无所适从,或者说捉摸不定。

她靠在床上看了看天边月,不免轻叹了一口气。

她,总会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

这一夜,仿佛一滴浓浓的墨汁悄无声息地滴落在水中。

却悄无声息地激起水底一片幽暗乌黑的涟漪,蔓延开来。

第二日一早,西凉茉忽然觉得莫名心中一动,睁开眼的时候,就看见床边坐着衣冠齐整的百里青,或者说这一时候,还是百里苍冥。

“你这是……。”她有些迷茫地道。

百里苍冥微微一笑,伸手温柔地抚摸了下她的额头:“府邸中有紧急军情,所以需要我回去一趟,你且休息,我下午回来。”

西凉茉一顿,挑眉:“你这是忘了昨日那位明孝太后打算把我生吞活剥的事儿么?”

百里苍冥勾了下唇角道:“你倒是还记得自己昨日惹下的的祸事。”

西凉茉一窒,随后嘟哝道:“你不是打算让百里素儿那个呆子来挡住明孝那个可怕的女人吧?”

百里苍冥起身,轻嗤笑了一声:“如今倒是知道着急了,听着你说明孝是个可怕的女人,听着倒是颇有点儿意思。”

西凉茉无言,半支起身子:“你……。”

百里苍冥将她按了回去,一边转身系上披风准备离开,一边淡淡地道:“百里赫云不会让你出事的。”

西凉茉一顿,伸手抓住他的披风,看着他道:“是不是百里赫云他会挟制你!”

这一夜的事情闹得那么大,她是不相信百里赫云会完全不知道,但是她也并不担心百里赫云知道什么,因为这是她迟早要来求证的东西,不过是提前罢了。

百里苍冥低头看着她,眸光深邃如水:“忘了昨日你答应我的话了么?”

西凉茉楞了楞,看着他随后轻叹了一声,放了手:“好,我知道了。”

百里苍冥揉了揉她的头发:“等我回来。”西凉茉抬头看着他,许久方才点点头。

目送百里苍冥离开,西凉茉轻叹了一声,她知道他在担心什么,这一次,她来,就不会再让他独自一人去面对了。

有些事儿,她还是得自己去做。

百里青走了没多久,天色便渐渐地亮了起来。

不一会,门外便有了动静,两个蓝衣宫女便端着早点进来了。

“公子,用早点了。”

魅晶从耳房进来,顺手就从两个蓝衣宫女手上接了过来,随后隔在了桌上。

两个宫女一愣,还没反应过来,就看见魅晶从头发里拿了一只银针出来往饭菜里探去。

她们脸色瞬间就有点儿紧张了,但是过了一会儿,那银针却没有任何异样,魅晶看了看,便将那银针收好。

那两个宫女互看了一眼,随后笑道:“公子也是个谨慎的人,倒是怀疑咱们两个能胆大妄为对王爷的人做些什么吗。”

说着便开始布菜。

西凉茉看着她们淡淡一笑,并不言语,魅晶则是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们布菜。

早餐虽然不算是丰盛,但倒还能入眼,一碟子银丝卷,一碟子水晶大虾仁轿子并着一碗小菜和两人份的粥。

其中一名宫女还将银丝卷和水晶虾仁饺子放进碟子里送到了西凉茉面前,随后西凉茉拿起筷子看了看,又看向那两个宫女,两名宫女笑了笑,随后又恭谨地伏了伏身子,笑道:“您先用,晚点儿,咱们姐妹两个再来伺候您。”

一直面无表情的魅晶却忽然开口了:“等一下。”

两名宫女看向魅晶,不动声色地笑道:“您可还有什么吩咐么?”

魅晶淡漠地道:“你们还有一向任务没有完成。”

两名宫女面色奇异地互看一眼,随后不解地看向魅晶:“什么任务?”

魅晶接过西凉茉的筷子,夹起一块蒸饺递到其中个宫女嘴边,冷冷地道:“吃下去。”

“这……。”其中一个宫女面色一白,随后强笑道:“您说什么呢,咱们是奴婢,怎么敢吃主子的东西。”

魅晶忽然伸手捏住另外一人的下巴,在她尚没有反应过来的时候,忽然拆了她的下巴,然后把饺子给径自塞进了她嘴里,然后直接在她喉咙间一拍,让那小巧精致的饺子瞬间就下了拿宫人的肚子,她方才继续冷冷地道:“试毒!那被迫吃下饺子的宫女瞬间就脸色大变,什么也顾不上就冲到了门边,使劲地扣自己的嗓子眼:”呕!“

但是,不过片刻之间,她就脸色发青,双眼一白地倒在了递上,还有数道诡异的红色血丝从眼角和唇角蔓延出来,细细一看已经是没了声息,竟已经是死了。

而且,情状恐怖。

魅晶冷笑一声,随后看向另外一个宫女,夹起银丝卷:”该你了。“

另外一个宫女瞬间吓得浑身发抖,噗通一声跪在地上朝西凉茉磕头:”公子……公子……您饶了我吧,奴婢也只是奉命行事而已阿!“

西凉茉看着她,笑了笑,为自己倒了杯茶:”哦,是么,你是奉了谁的命呢?“

那宫女浑身颤抖,却嚅嗫着不敢说,西凉茉也没打算让她说,而是自顾自地一边品茶,一边微笑道:”是奉了太后娘娘的命来取我这个贼子的性命。“

那宫女咬着唇角,汗出如浆。

西凉茉慢条斯理地道:”我素以为太后娘娘是个高明的人,所以杀人的手法也必定是高明的,却忘了太后娘娘眼里自然不会将我这么个不高明的人放在眼里,所以才用了银针探查不出来的毒。“

她顿了顿,看向那宫女微笑:”你回去告诉太后娘娘,若是今日她用的毒稍微用心一点,比如这里所有的菜单独吃都是没有毒的,但是合在一起吃的时候,也许就能立刻让人毙命,也许今日在下还真就让太后娘娘达成心愿了。“

那宫女一脸茫然,心中怪异之极,这个真是个怪人,居然在教导别人怎么对自己下毒手么?

看出那宫女的疑惑,西凉茉也不解释,径自转过脸不再看她道:”好了,你可以走了。“

那宫女一呆,片刻之后,立刻如获大赦连滚带爬地往门外冲了除去

魅晶看着那宫女的背景,轻蔑地冷嗤了一声,随后看向西凉茉:”大公子,您看接下来,咱们要怎么做,是不是立刻离开?如今咱们身份想必很快就遮掩不住了,至少对于百里赫云和他身边的亲信而言,咱们都无可隐藏的“

西凉茉懒洋洋地把玩着自己手里的茶杯,淡淡地道:”若是我有心隐瞒,一开始的时候,我就会让咱们两个易容。“

魅晶一愣,随后道:”您是……。“

西凉茉唇角勾起一丝凉薄的笑:”我这人偶尔也是个急性子,何况用兵之道在诡在险,出其不意,攻其无备,是最能让人在没有防备之下,暴露出最多真相和线索的方法。“

她要的就是这种效果,在这种西狄毫无准备的情况下之下,她忽然的到来,就像一颗巨大的陨石,会砸进这个看似平静的水面中,必定激起无数风浪,而她所有想要知道的东西,就在这风浪的间隙之间。

魅晶有点儿担忧,她迟疑了片刻,还是道:”咱们会不会影响到海冥王的行事呢?“

魅晶虽然出身魅部,但效忠的人永远只有西凉茉,但也正因为出身魅部,她对百里青的行事风格不可谓不明白。

西凉茉轻嗤了一声,漫不经心地道:”你觉得我会是个盲目行动的人么,不入虎穴,焉得虎子,他只是不希望所有人的焦点都在我身上。“

因为那意味着她的处境会非常危险。

但是正是因为所有人的焦点都在她的身上,方才方便他的行事。

魅晶没有再说话,只点点头,将那宫女的尸身扔了出去。

……

海珍宫里,面容温柔的明孝太后冷漠地看了眼跪在地上瑟瑟发抖的宫女:”哦,他真的这么说的。“

那宫女跪在地上,额头点地,瑟瑟发抖:”是的。“

一名站在明孝太后身边的姑姑瞬间脸色一寒:”那人真是胆大妄为,竟然敢冒犯挑衅太后娘娘,其罪当斩!“

此话一出,众人瞬间一顿,有些心中畏惧地看向明孝太后,这谁人不知道那人该死,按照正常的情形来说,那人昨夜就该死了,但是到现在为止那人还活得好好的,反倒是死了明孝太后身边的人,这简直就是毫不客气地打明孝太后的脸——因为那人是海冥王的人!

明孝太后脸色闪过一丝阴狠,随后又恢复了一副柔情温然的模样,转动着自己手里的念珠:”既然他那么想死,哀家岂有不成全的道里。“

”是。“

”来人。“明孝太后冷冷地开口。

……

眼看着日头上了天边,西凉茉瞅着日头,微微眯起眸子,淡淡地道:”这快中午了吧。“

若是没有什么意外的话,下午,百里苍冥就要回来了。

魅晶点点头,脸色却依旧冷凝:”大公子,咱们不能掉以轻心。“

她将那宫人的尸体扔出去,门口的守卫也只是看了那尸体一眼,便让人处理掉了,却也没有说什么,这样子的淡然实在太过超脱,让魅晶都觉得很是奇怪。

西凉茉微微点头,慢悠悠地闭上眸子,

但时间并没有过去太久,门外便传来了敲门声。

魅晶警惕地打开门,只见门前站着好几个蓝袍太监,还有一名文臣模样的人,魅晶认出来,那是百里赫云身边长字辈的人——长宁。

长宁看着魅晶,面无表情地道:”陛下要见你们家主子。“

魅晶顿了顿,看向身后的西凉茉,西凉茉走了过来,看向长宁,挑眉道:”百里赫云要见我么“

长宁点点头,随后转身就向外走去。

西凉茉顿了顿,眸光幽幽地掠过身边没有任何阻拦动作的侍卫,又停在长宁身上,随后便勾了下唇角,转身跟上了长宁。

魅晶立刻也跟了上去,随后其他的几名太监们则继续面无表情地跟了上去。

一路上西凉茉什么都没有问,只是径自这么静静地跟在长宁身后。

七绕八拐地走了好一会,长宁忽然停了下脚步,转身看向西凉茉:”你有什么想要说的么?“

西凉茉对于他这么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话来,不免有些怪异地挑了下眉:”你觉得我想要说什么,是你们陛下要你问我的么?“

长宁冷冰冰地看着她,那种目光带着一种复杂与鄙夷,他冷冷地有点不耐烦地道:”你以为你还有资格面见陛下么,这是你最后的机会,想要说什么就说,若是无关要紧,也许我还能为你留下点口讯。“

西凉茉轻笑了起来,伸手摇晃着自己手里的扇子,似笑非笑地道:”长宁,看来这次召见我的不是你的陛下,而是

太后娘娘吧,但是你身为陛下身边贴身近臣,就不怕这种等同于背主行为的事情会招来你们陛下的怪罪么?“

虽然说百里赫云和明孝太后是亲母子,但是正所谓皇家无父子,君权的绝对权威怎么都不是会容忍母权驾临于自己头上的。

长宁看着她冷笑:”对于陛下而言,当然是远离你这妖女越远越好,即使陛下怪罪,为臣子者也不过以命相就,为了我陛下与西狄千秋百代,就算是身首异处,我也甘愿!“

说罢,他忽然退开到了一边。

随着他这么一退开,忽然也不知道从哪里一下子涌出来许多侍卫,每人手上都拿着长刀,而周围屋顶之上还有不少弓箭手,里三层、外三层将西凉茉和魅晶全都围在中间。

海风之中传来铁器的味道,还有无尽的——杀气凌然!

魅晶右手立刻亮出长剑,另外断腕上的勾形弯刀也亮了出来,即使只有她一个护卫,她却没有任何畏惧,面色冷凝而警惕地摆出了迎敌而战的姿态,等候着敌人的第一轮进攻。

这是身为魅部死士的自觉。

无论面对多少敌人,是否拥有胜算,都不会惊慌失措。

惟独一人却仿佛完全没有感受到自己命在旦夕,只是似笑非笑地摇了摇自己手上的扇子看着面前包围了自己的侍卫们。

”呵,好大的阵仗。“

长宁警惕地看着面前的男装女子,她身上那种淡然,让他总有点不太好的预感,但是这一次的事情,是他奉命而来,陛下是让他来宣召西凉茉,只是半途上这一出戏,却是奉了太后娘娘的命令,不会有第二个人知道,就算是有人通风报信,陛下赶来之前,也已经能取下这妖女性命!

未免夜长梦多,长宁蓦然抬手就要下令放箭,却不想他抬手的一瞬间,就见着西凉茉朝着他笑了下,随后比了个抬手的姿态,他便忽然觉得自己身子一轻。

随后颈项便传来剧痛,他忍不住痛叫一声,方才发现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落入了西凉茉的手里。

他甚至没有看清楚她是怎么动作的,只是如今她站在他的身后,手上三指成扣,正牢牢地扣在自己的颈项上,没有任何多余的动作,甚至连武器都没有拿出来,却让他浑身动弹不得。

看着长宁落在西凉茉的手里,而对方身手之高也让所有围困住西凉茉和魅晶的侍卫们瞬间震住,而长宁落在了西凉茉的手里,也立刻让他们投鼠忌器,不敢轻举妄动。

”妖女,你……!“长宁一看这情形,瞬间心中大急,他原本就是存了以身殉国的死志的,又担忧自己的计划失败,那些侍卫原本就是明孝太后的人,若是他肯张嘴放弃自己的命,他们也不会有太多的顾虑,长宁一咬牙,张嘴便要喊那些侍卫不要顾忌他,只管动手。

但是身后的男装丽人却仿佛全然知道他在想什么似的,捏住他喉咙的手指忽然收紧,长宁瞬间脸色憋得通红,却挣扎不得,浑身发软地站在原地,更不要说说话了。

西凉茉在他身后,轻哂了一声:”长宁先生,你来猜猜你们主子知道你要对我手是个什么表情!“

长宁听着她声音里那种不怀好意,心中又惊又怒又慌,正试图伸手比出手势让那些侍卫们不要顾忌他,却忽然听见身后传来一声沉稳带怒的中年男子的怒叱:”长宁,你这是要做什么,竟然敢违背主子的意思擅自做出这些事情来!“

长宁一听到长日那熟悉声音,瞬间就觉得一桶冷水从头淋了下来,透心凉,汗如雨下。

怎么会那么快!

西凉茉凉薄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看来你比我还不了解百里赫云呢,他怎么可能只放着你一个人在这里监视我,若他是如此不谨慎的君王,早就被乱刀在王座前砍成肉泥了。“

”你放肆……妖女早就知道……为何还要跟我走。“长宁脸色一片死白。

西凉茉松开了钳制住他的手指,淡淡地道:”我并不介意让百里赫云失去一个忠心的臣子。“

长宁瞪大了眼看想西凉茉,脑子里一片麻木。

没错,就算他做的一切都是为了陛下,陛下也不会容忍任何人背叛他的。

这个妖女……

长日领着大批皇帝亲卫赶到,驱散了之前的侍卫,随后怒其不争地瞪了长宁一眼,然后转身就朝西凉茉走了过去。

西凉茉没有任何反抗,只是袖手而立,之淡淡一笑,随后跟着长日一块离开。

长宁随后便被人押住了胳膊,茫然地看着西凉茉离开……怎么会这样呢?

……

长日虽然救了西凉茉,但是对她没有任何好脸色,阴沉着脸将西凉茉和魅晶一路领到了一处精致的宫殿,西凉茉抬头看了看上面的牌匾——海净宫。

海净宫的门口没有太多的守卫,长日简单地跟门口的宫人说了点什么,那宫人立刻让开了门,随后长日便将西凉茉领了进去,魅晶也没有被挡下而是跟着一块进殿。

西凉茉想过自己见到百里赫云时候会是个什么情形,却没有想到会是这般的——闲逸。

那男子静静地斜斜坐在窗边,素青蓝色的长衫,长发简单地用白玉簪子在头顶挽起来,随意地披散在脑后,脸色在微白的日光下,显得有点透明的苍白,不知道是否他在小憩,眼下还有淡淡的青色,却无损他的气势。

他搁下手里的书卷,抬头看向西凉茉,微微一笑:”你来了,坐吧。“

西凉茉看着他,心中微微叹息,她是不得不承认的,有些人哪怕素衣布服,没有一丝金装玉饰,但是那种与生俱来的王者气息却不但不因此减少分毫,反而越显得淡然从容和高贵沉稳。

哪怕是面色带着浅浅病容,亦无损帝王之威。

一如他抬头看她的时候,眼底没有一丝惊讶,只是一片淡然,甚至有一丝流光,似看见了自己许久不曾得见的故人的喜色。

西凉茉坐下,淡淡地道:”是,许久不见陛下了,陛下的精气神倒是越来越好了。“

百里赫云看着西凉茉,有些失笑道:”你这丫头还是这般牙尖嘴利,不损人却是不舒服的,不过越发的有气势了。“

西凉茉在打量百里赫云的时候,百里赫云也在打量西凉茉,面前的女子,比几年前看到的时候出落得更为美丽,身上的气息也越发的清冽耀眼了。

仿佛海中名贵的金珠,在贝壳中经历了无数的风浪与磨砺,光华四射,芳华耀目。

西凉茉察觉到他的目光,讥诮地道:”我该说是托陛下的福气么?“

百里赫云顿了顿,似笑非笑地道:”是么,那是我的荣幸。“

西凉茉瞥着百里赫云,轻哂了一声:”呵,苍天无眼……。“

百里赫云几年不见,倒是越来越脸皮厚了,所以阎王爷才不收这个混蛋。

百里赫云这等聪明人物,怎么可能不知道西凉茉的意思,忍不住轻笑了起来:”茉儿,你也不必恼怒没,苍天总会有眼的,方才你不就让我失去了一个很忠心的手下么?“

明明知道跟着长宁走,会让长宁断送前程甚至性命,她缺依旧跟了上去,不就是知道自己再怎么样也不能容忍属下有异心违背命令,哪怕是为了他好。

西凉茉懒洋洋地拿着金丝楠木桌上的小水晶杯子低头喝了一口,随后懒洋洋地道:”不过是个小小回礼罢了,还请陛下把我家夫君还来,否则,我会竭尽全力地让您失去很多东西。“

长年和长日在一边听到,心中都忍不住对着西凉茉侧目,暗自讥诮,这妖女真是大言不惭,人都是个阶下囚,竟敢这么大口气!

倒是百里赫云笑了笑,却没有回答西凉茉的话,只是淡淡地道:”茉儿,你确定,你家夫君真的在我这里么?“

西凉茉挑眉看向百里赫云:”怎么,陛下不承认是打算强抢他国贵族男子么,还要打算近亲相奸?“

百里赫云手上的书卷瞬间掉地:”……。“

长年和长日二人则差点一个跟头摔下去。

强抢民男……近亲相奸……

他们不可置信地看着一脸淡然,仿佛完全没有说过那种惊世骇俗话语的西凉茉,这个真的是女人能说出来的话么?!

百里赫云看了西凉茉片刻,有点哭笑不得,最终也只是有些无奈地道:”好了,你就在这海净宫里休息吧,不会有人来找你麻烦的,晚点儿我再过来与你用膳。“

西凉茉看着他站了起来,领着长年和长日向门外走去,她忽然出声:”百里赫云,你该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

百里赫云顿住了身形,转身看向她,两人眼神在空中微微一触,长年和长日几乎觉得自己听到了空气里有金戈交错的声响。

百里赫云最终莫测一笑,不发一语转身悠然离开。

直到他的背影消失在门外,西凉茉才忽然一抬手,将手上的水晶杯子狠狠地砸了过去,正正地砸在了刚刚关上的门上。

”哐当!“

水晶琉璃落地,碎成了无数晶莹剔透的碎片。

门外百里赫云的脚步微微一停,长年忍不住在他身后道:”陛下,这妖女……这西凉茉也未免太过放肆了,这可是在咱们西狄,不是他们天朝!“

百里赫云负手而立,抬头看向天边,淡淡地道:”北国的梅,一直都是这么骄傲的。“

百里赫云声音里有一种空旷而轻绵的寂寥,让长年和长日忽然无言。

他们比谁都知道陛下对那个女子,有着完全不一样的情愫,似爱非爱,似情非情,一切都如镜花水月,让人看不清楚,却平添无限惆怅。

……

百里赫云还没回到白塔,便见着长宇正在站在白塔门前四处张望,一脸焦急之色。

长宇见着百里赫云,立刻迎了上上来。

”怎么?“百里赫云看着长宇,淡淡地道:”出什么事了。“

”回禀陛下,海冥王方才硬是闯进了白塔,非要见陛下!“长宇脸上有点青紫,明显是被人打了,他压抑着恼恨和羞辱,低声地回禀百里赫云。

在皇帝陛下的寝宫这么攻击皇帝陛下的近臣,分明就是造反的节奏,哪怕是海冥王都应该被拿下海牢!

百里赫云却仿佛全然没有意外一般,抬起眸子看了看塔上,仿佛并不觉得自己被臣子挑衅权威是多么了不得的事,只是淡淡地道:”是么,想必是海冥王有紧急要务罢了。“

随后,他便款步进了塔内,长宇有些愕然,陛下虽然是个纳谏明君,却也对这个海冥王太过纵容了,何况那人不过是个……

长宇脑子里还没有清醒过来,却见百里赫云转过身来,对着他淡淡地道:”朕有要事要与海冥王商谈,所以,没有朕的许可,任何人不准进塔!“

百里赫云的声音不高,但是长宇却是知道,百里赫云用了皇帝的自称,那么这个交代绝对是不可以违背的。

他立刻点头恭敬地称”是“!

百里赫云转身领着长年和长日上了楼。

他刚刚走到自己的处理公务的那一层门外,便听见门内传来百里苍冥压抑着怒气的声音:”本王要见陛下,陛下到底去哪了,本王已经等了半个时辰了,为何还不通报!“

里面的一群宫人们吓得够呛,却也不敢和百里苍冥对上,只能暗自叫苦,看着百里苍冥发火。

”小皇叔,最近天干物燥,您的火气也大了些,来人,去给海冥王端上冰镇海带绿豆汤水,去去心火。“百里赫云推开了门,走了进去,对着百里苍冥不温不火地道。

看着自己的主子出现,一干宫人们方才松了一口气,在长日的目光下,忙不迭地赶紧退下,将空间留给两个主子。

百里苍冥看见了百里赫云,伸手草草地一拱,算是行礼了,面无表情地道:”陛下,微臣心头火怕不是什么冰镇糖水能解得。“

百里赫云坐上皇座,看向百里苍冥,似笑非笑地道:”是么,那么朕倒是想听听小皇叔的火从何来。“

百里苍冥松开了手,面色冷淡地道:”陛下,明人不说暗话,微臣带了一个年轻人进来,歇在了微臣常常歇息的行宫,今日早上府邸里有紧急军情,所以才不得不出一趟宫,但是微臣回来之后,却听说他被陛下的人押走了,那是微臣的贵客,还望陛下能将他放还!“

百里赫云看向他,眸光含笑:”哦,但是朕听说小皇叔请来这位是个谋士,要为朕引荐。“

百里苍冥看向他,仿佛有点子犹豫,随后咬牙道:”那人才疏学浅,所以微臣觉得并不足以为陛下谋划!“

百里赫云看向百里苍冥,见他脸色僵硬,却可见心中之焦急,亦不肯让步,他淡淡地一笑:”小皇叔,为何不与朕说实话呢,那个人真的是你要为朕引荐的谋士么?“

百里赫云看向百里苍冥的目光,锐利而凉冷,锐利得仿佛一切都逃不过他的眼。

百里苍冥迟疑了片刻,脸色有些怪异,最终却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看向百里赫云,沉声道:”陛下,微臣有些疑问想要请陛下释疑。“

长日和长年互看了一眼,都在彼此眼中看到了担忧和杀气。

倒是百里赫云仿佛却没有任何疑惑一般,淡淡地道:”小皇叔有任何疑问,朕若是能帮上,便定会为您释疑!“

百里苍冥目光锐利而阴沉地瞅着百里赫云,沉默了片刻,忽然道:”有人告诉微臣,微臣原本并不是什么海冥王,甚至不是西狄仁,而是天朝人,甚至在天朝为官,不知陛下怎么看。“

百里赫云只微微摇头,仿佛颇有些荒谬地道:”小皇叔,你是在为了一个故事否定你自己,还是在否定整个西狄?“

百里苍冥目光锐利地看着百里赫云:”微臣只是不想心中有些不该有的牵挂,阻碍了微臣在战场上的作为,分心总不是好事,所以虽然这事儿听起来荒谬又可笑,但是那知情者说的谎或者说故事也未免太过圆满,所以微臣非常的好奇,想听她说完这个故事。“

他顿了顿,盯着百里赫云道:”谎言总是会有破绽的不是么,所以微臣也很想看看这个漏洞百出的谎言破灭。“

百里赫云微微颦眉:”所以你想要回那个年轻人么,别忘了,在这西狄,除了朕以外,只怕没有人能保住她,尤其是在她说了那些荒谬又可笑的谎言之后。“

百里苍冥脸色瞬间青了青,他仿佛这才记起,如今这是在陆地上,而不是在他的海上,所以,对于他而言,便是龙困于海!

百里赫云看穿了他的模样,随后淡淡地道:”小皇叔,朕对你如何,你一向清楚,从小到大,咱们虽然名为叔侄,但是更胜兄弟,朕也非常想要明白是不是有人在其中挑拨离间,做手脚。“

他顿了顿,轻咳嗽了几声,微微垂下眸子,长长地睫羽在他脸上烙印下淡漠莫测的暗影:”小皇叔,你应该明白,朕的为人。“

百里苍冥仿佛在思索,在迟疑,许久之后,一咬牙道:”好,微臣等着陛下的音讯,在此之前,微臣不会回海龙水师。“

说完这句近乎威胁的话语后,他一转身,大步流星地离开。

长年在窗边看着百里苍冥的身影离开了白塔,才走到百里赫云身边,面色凝重地道:”陛下,如今只怕是瞒不住了,您得早做打算。“

长日则在眼底闪过一丝狠色:”您看,要不要咱们先将海冥王……若是真的让他记起什么来,只怕对咱们西狄不利。“

百里赫云微微眯起眸子,捧着杯子道:”唔,照目前的情形来看,百里苍冥留在陆地上,不回海龙水师反而倒是对咱们有利,龙入了海才是龙,但是目前看情形,西凉茉还没有将所有事情都告知百里苍冥。“

西凉茉是个聪明人,她绝对明白,有些事情绝对不是一鞠而就的。

”她如今对百里苍冥而言才是个心怀叵测的陌生人,百里苍冥不会那么快信任她,所以,咱们应该还有足够的时间。“百里赫云垂下睫羽,淡漠地道。

”您怎么打算?“长年其实一直不太明白当年百里赫云到底为什么费了那么大的劲将百里苍冥留下,即使百里苍冥确实为西狄做了不少事,但是与蛇谋皮,实在太过危险了,谁也不知道百里苍冥什么时候会忽然想起什么。

那个可怕男人的手段,他是见识过的。

百里赫云沉吟了片刻,淡淡一笑道:”西凉茉来得正好,如今天朝国内必定空虚,她又在咱们的手上,就算百里苍冥想起了什么,又能如何呢?“

长日不解:”但即便如此,难道陛下打算让想起了什么的百里苍冥为我西狄效力么,他怎么可能还会听从咱们的调遣!“

留下恢复了记忆的百里苍冥,只怕反而会为西狄带来危险!

百里赫云微微勾了下唇角,垂下眸子,却让人看不清楚,他在想什么。

而此时,冷风忽然刮过,一道烛光晃了晃,一道不大的黑影忽然慢慢地仿佛从墙壁里头渗漏出来一般,慢慢变大。

这诡异的一幕却没有让百里赫云惊慌,他朝长日和长年摆了摆手。

随后长日和长年便立刻点点头退下。

那一块黑影慢悠悠地变大到几乎能容纳一个矮个子人的身形的时候,忽然停住了,随后那一道黑影竟从墙壁上走了下来。

约莫一人高的诡异黑影站在了百里赫云的面前,盯着他,忽然传来一道沙哑的老头的怪异嗓音:”怎么,那丫头来了?你打算怎么办?“

百里赫云坐在凳子上,轻哂了一下,拿出来一只酒瓶和酒杯:”师尊可有什么好主意?“

那黑影移动到他面前,也坐了下来,伸手把一只酒瓶捞了过来:”你小子鬼主意一向多,怎么还来问你师尊!“

……

而百里苍冥在踏出白塔的那一刻,背对着白塔的那张平凡无奇的沉稳面容上露出一丝近乎妖异的笑容来。

那笑容与他的容貌和气势形成的反差,看起来怪异到极点。

他转身回了之前西凉茉歇息的小殿,仿佛全然不曾因为西凉茉的离开而感到任何担忧。

直到月色渐上天边,夜色阑珊。

小殿前的守卫们忽然听到门吱呀一声打开了来。

百里苍冥点了一盏灯,静静拿着地转身出了门。

”王爷。“门外已经不知何时站了好些侍卫,见着百里青出来,便齐齐拱手,但目光却极为警惕地盯着百里苍冥。

与其说是守卫,不如说是监视。

一名侍卫上前来,恭敬地道”王爷,夜深了,您不如早点回去歇着?“

”本王出来看看月色。“百里苍冥淡漠地点点头,随后将手里的烛台搁在了长廊上,随后沉身坐在了长廊之上,静静地望着天空。

他的动作让一群侍卫们都暗自觉得有些奇怪,齐齐抬头望了望天,这天色一片乌黑,何曾有什么月色。

他们彼此互看了一眼,随后都只警惕地盯着百里苍冥,却见他并无其他异动,随后便慢慢地放松了些神经,却没有人注意到百里青搁在一边的烛灯悄无声息地渐渐变了颜色,成了一种诡谲的绿色,那一点子鬼火,宛如鬼魅在一般在莲花烛台上跳跃着,将长廊上照成一片阴森的萤绿。是哪个随后便越来越放松,也不知道是否夜深人静,渐渐地所有侍卫眼神都渐渐迷离起来,只身子依旧直挺挺地这么站着

而黑暗中却仿佛有些什么奇异的东西悄无声息地飘了进来,不过是几团影子,模模糊糊的,在这闪烁不明,让人看了只觉得诡异莫名,寒气森森。

百里苍冥却在这个时候动了,他慢条斯理地站了起来,那影子雾气似乎的几团东西飘荡到了百里苍冥的身后时候,忽然悄无声息地伏身子下去。

原来这并非什么黑雾,而是轻功身法都极为顶尖的一群高手。

”爷。“

百里苍冥慵懒地轻‘嗯’一声,只那一声出来,却让人觉得他仿佛瞬间换了个人似的,唇色看起来有一种奇异的腥红和柔软,有一股子妖异莫名地诡谲魔魅之气,与之前的正派冷淡全然不同,却又异常贴合。

”怎么样了?“他慢条斯理地伸手优雅地拨了下自己手腕上的念珠。

”一切都在顺利进行中,对方没有察觉。“为首那人恭谨地道。

百里苍冥轻勾了下薄薄的唇角:”嗯,很好,咱们自己原本还剩下多少人。“

为首那人恭谨地道:”半年前谨遵督公令,明查暗访,如今已经寻回三十七人,仍旧有五人尚且未曾寻回。“

”三十七人……唔,少了点儿,不过,咱们船上还有些新的助力,加起来倒是够了。“他伸出指尖在那鬼魅跃动烛火上慢慢地掠了一下,那火焰诡异地爬上了他的指尖。

他一边把玩着那些火焰,一边慢条斯理地道:”事情有变数,想必伊护法已经通知你们了,咱们的所有计划全部提前。

“是,督公!”黑衣人们齐齐行礼,随后身形一动,又是一股子雾气一般悄无声息地全然散去。

百里苍冥转头看向那红柱上镶嵌的一面装饰水镜,他两指一捏,指尖上便出现一道血痕,他优雅地抬起粘了血色的指尖,轻轻在自己薄唇上描了起来,那妖异的火焰闪耀着,将他的身影拖出一片深深的黑色,隐没在暗雾之中,诡谲莫名。

他看着水镜里的自己,眼底闪过一丝难以忍耐的厌恶:“哼,丑死了。”

随后他伸手一弹,将火焰弹回了那烛台上,妖异的绿焰便渐渐地恢复了寻常的模样,颜色也褪成了寻常的淡黄色。

直到听到门吱呀一声再响起,所有茫然站着的守卫们仿佛在瞬间都恢复了正常,他们有些莫名地互看了一眼,为首一人甚至悄悄凑近了门前,瞅见百里苍冥回到房间,方才挠挠头,随后站回了自己的位子上。

悠悠烛火下,宫城煌煌,海潮寂寂,宫中各人各怀心思,无人入眠。

……

百里赫云一早刚起来,正在用着长年,却忽然听见门外一阵喧哗。

随后,他便听见了少年尖利的叫骂和女子温柔矜持的安抚。

他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随后轻叹了一声,搁下药站了起来,对着身边伺候自己梳头的章姑姑道:“去迎接太后娘娘和十八皇子进来。”

章姑姑拿着白玉梳子,随后顿了顿,脸上闪过气愤与无奈,却终还是恭敬地点点头。

明孝太后一进来,就微微颦眉,看着在服药的百里赫云道:“皇儿,哀家不是说了么,药气太重会让其他大臣觉得不妥,若是有些人因此生出异心来,怎么了得!”

百里赫云笑了笑:“母后放心,皇儿已经让姑姑们拿了新鲜的茉莉放进来,散药味。”

茉莉开于南方,是南方最常见的香料,花朵洁白而美丽。

平日里明孝太后并不算奢侈,还是很喜欢用茉莉头油的,只是这一次不知道怎么一听到茉莉两个字,脸色便瞬间不大好,但也只是一瞬间罢了,她雍容地坐了下来,看向百里赫云:“换一种,用狐尾百合罢,这茉莉太过寻常和低贱,如何堪配皇家所用。”

但是一边面色不好的百里素儿,却忽然冷笑道:“但是我却很喜欢茉莉呢,只怕是有人听见茉莉什么的,心虚罢了。”

所有人瞬间大气不敢出。

这宫里也只有一个混世魔王敢说这个话,太后娘娘却偏生宠爱那魔王宠爱到无法无天。

明孝太后脸色不太好,随后笑得有点无奈和宠溺:“素儿,在你皇帝哥哥这里不要胡说,一会你先上去玩,母后还有要事与你皇兄商量。”

这般和颜悦色的明孝太后却让众宫人微微低头,缩着脖子不敢随便乱动。

只因为,这位太后娘娘但凡在自己倔强的小儿子那里吃了气头,必定是要拿了他们的错处出气的,轻则断手脚,重则喂了鱼。

百里素儿立刻翻了白眼,冷笑起来:“是么,你和皇兄商量什么,不外是商量你想要茉儿的命罢了,我告诉你,休想,她要死了,我即刻就从皇兄这寝宫跳下去!”

他没有能保护好怜儿,这一次,他绝对不会再让她伤害自己在乎人,哪怕那个人是他的敌人!

百里素儿一脸暴厌的模样和毫不留情的顶撞让明孝太后再宠爱他,也忍住脸上变了色,声音尖利地道:“素儿,你这是非要与母后作对么,堂堂皇子,成何体统!”

百里素儿冷笑一声,傲慢地抬起头:“我就是这个样子的,总之今儿小王把话撂这儿了!”

随着明孝太后温柔醇和的美丽面容上越来越僵冷,空气也仿佛渐渐凝结了一般,冰凉的海风吹过,越发地让这宫里的想要打寒颤。

百里赫云看着这对母子在那里几乎僵持不下,他方才将喝完了的药碗递给身边的人,随后方才淡然开口安抚:“素儿,不得对母后如此无礼,你先上去休息,母后与皇帝哥哥有事情商谈,稍迟点再去接你下来。”

百里素儿张嘴就又想反驳什么,却在看到百里赫云冰凉的眸光时候,心中蓦地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多说,随后咬了咬唇,死死地盯着百里赫云看了一眼,转身大步地向外而去。

他想,他始终还是害怕自己这个哥哥的。

……

看着百里素儿离开,明孝太后有些无奈地抚了额头:“这孩子,真真是愈发地被哀家宠爱得无法无天了。”

百里赫云看向明孝太后,淡淡地道:“素儿还是个孩子。”

明孝摇摇头,轻叹了一声:“若是素儿以后能有你三分让哀家省心,哀家就知足了,毕竟咱们母子经历了多少艰难才走到今日,得到这一切,可不能败坏在他的手上,你要多帮着教他一点,毕竟他还是你唯一的弟弟,母后以后就得指望他了。”

百里赫云看向明孝太后,忽然道:“母后觉得儿臣撑不了太久了是么?”

明孝看向百里赫云,眼底闪过一丝尴尬,随后又柔声道:“云儿,母后希望永远不必为了素儿的事情操心,希望他永远有你这么个哥哥为他撑着一片天,母后每天都向海神祈求着,却又不得不逼迫着素儿长大,你可知道这是对一个母亲最大的折磨么?”

这般温情脉脉,带着一个母亲无尽哀伤和忧思的话语,让人总是听了动容的。

百里赫云自然也不会例外,他的眼神闪过一丝柔软。

而明孝太后很好地捕捉到了自己大儿子眼底的这一丝柔软,随后有些无奈地道:“只是奈何孩子们大了,你们都有自己的主意,一个比一个主意大,却不知道母亲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们好,你若是能早点签下传位诏书,也许倒是能让素儿那孩子有些紧迫感。”

章姑姑在一边听得脸色有些变幻莫测,她忍不住抬头看百里赫云的脸色,所谓传位诏书就是——遗诏。

明孝太后已经不止一次要求陛下写这遗诏,传位给十八皇子了。

她总觉得这种事情,听着都会觉得替陛下心疼,太后娘娘也太……着急了。

百里赫云面容上却波澜不惊,他仿佛早就已经习惯了明孝太后的温存下的明确目的,只是淡淡一笑:“等儿臣想一想,这事儿不是小事,总有太多事情要安排。”

明孝太后并不着急,她一向最多的便是耐心,随后也温柔地笑了笑:“母亲知道你素来是个最稳妥的,所以这事儿母亲也只是给你提个醒,倒是另外一件事,你得抓紧时间去处理了。”

百里赫云看向明孝太后:“什么事,母后。”

明孝太后温柔的眉目之间闪过冰冷如淬毒的光芒:“在海清宫里的那个人,必须死,马上把他的头颅端过来!”

百里赫云从来没有见过自己的母亲会这样的激烈的展现她的杀意,她一向就是藏在温情脉脉面容下那淬毒的蛇一样的性子,冷静、从容、耐心,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但是这一次,那么明显而强烈的杀意让百里赫云都感到了惊讶。

“母后?”他微微颦眉,正要说什么,却被明孝太后忽然打断。

“云儿,你是觉得母后老了是么,所以不知道那个女人到底是谁是么?”明孝太后忽然道。

百里赫云脸色一顿,随后看向明孝太后,却见明孝太后脸上神色越发柔和,但是那种柔和配着她冰冷的目光,看起来却异常的可怕:“那个人是个女子,叫西凉茉,是天朝的千岁王妃并飞羽督卫,手握天朝最大的权势,是九千岁百里青的枕边人,也是第一个嫁给宦官的高阶贵族女子。”

百里赫云眼底涟漪微澜,却没有说话。

而明孝太后则拿起了一只茶盏品了一口,慢条斯理地道:“而且,母后还知道你在天朝的时候与她有过往来,对她非常的上心,若不是因为她是个女子,那么也许她还有活下去的机会,但是现在,母后命令你立刻将她的头颅砍下来!”

百里赫云挑眉:“是长宁告诉母后你的?”

明孝太后冷冷地道:“你不必管是谁告诉我的,那个妖女不能活,就冲着她的背景和手腕,还有把你和素儿都迷惑的能耐,若是让她多活一日,只怕这西狄江山、万里海疆都会被人拱手送人。”

百里赫云沉默了一会,淡淡地道:“母后,儿臣有儿臣的打算,她还有用。”

明孝太后冷笑一声:“母后不想知道你还有要她做什么,但是这个女人最大的价值就是立刻死在这里,方才能断绝了你的念想、你弟弟的念想,你们那断送江山百代的念想!”

百里赫云微微颦眉:“母后……。”

明孝太后却忽然站了起来,冷漠地转过身去道:“母后要说的已经说完了,你自己好好地思量,虽然你早已经能亲政,但是前朝兵场才是男人的天下,这后宫却是女人的天下,你可以护得了她一时间,你能护得她一世么!”

这已经等于毫不掩饰的威胁了。

百里赫云脸色也微微地沉了下去,他终归是一国之主,而且还是勇武之君,哪怕是自己的母后这么说话,对于一个皇者来说都已经是一种冒犯。

而明孝太后却仿佛知道百里赫云的心中不虞,在这个时候忽然转过脸来,深深地看着百里赫云道:“云儿,母后只是希望好好地守护着你们和这西狄的江山天下罢了,母后这一辈子都走得这么艰难,好容易才让我们母子有了这样的未来,母后不希望出任何差错,所以,你还是早点处置了那女子,母后不想让她死得太难看,毕竟……母后知道自己儿子的心。”

百里赫云看着明孝太后远去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幽凉的光,他缓缓地闭上了眼。

是的,母亲,哪里有不知道自己儿子的心呢?

一边的章姑姑看着明孝太后离开之后,忍不住上来道:“陛下……您……太后娘娘……。”

百里赫云忽然抬起手,阻止了章姑姑要说的话,声音有点喑哑:“姑姑,别说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为人子者不能非议父母。”

哪怕,他的母亲所做的一切从来都不是为了他。

但是,她始终是他的母亲,他唯一的母亲,就像……

“哥哥!”

百里素儿焦灼的声音在百里赫云身边响起。

百里赫云抬头看去,看着那美丽而任性的少年,闯了进来,一脸焦灼地看着他:“哥哥,你不能听母后的,你要救救茉儿,你一定要救救她,她不可以死的!”

百里赫云看着少年在自己面前声音尖利地叫着,吼着,眼睛里甚至含满了泪水,他忽然觉得有些疲倦。

“为什么?”

百里赫云忽然发问,让愤怒的百里素儿忽然楞了楞,有些茫然地看向百里赫云:“什么为什么?”

“为什么我要救她?”

百里素儿不敢置信地看向百里赫云:“哥哥,你……我以为你明明……。”

“朕明明什么?”百里赫云忽然起身,一脸冷漠地道:“朕的心思是你们这些做臣子的能随意揣测的么,大呼小叫,在朕面前成何体统,百里素儿,莫要忘了你虽然是朕的弟弟,却也是臣子!”

百里素儿震惊地看着面前的男人,百里赫云虽然是个威严的帝王,但是对自己身边的亲人,尤其是他还是相当宠溺的,这是他第一次这般冷酷地质问他。

百里素儿眼里瞬加堆满了委屈的泪珠,但是他死死地咬住了下唇,强迫自己不要流泪,随后狠狠地瞪着百里赫云,随后忽然歇斯底里地尖叫起来:“我原来以为你是不一样的,原来你和母亲都是一样的人,一样没有心的人,满脑子只有权势、权势、权势!我恨你们!她要是死了,我也不活了!”

随后,他一转身飞也似地冲出门外,一路奔塔外而去。

章姑姑看着百里素儿离开的身影,忍不住转身担忧地看向坐在皇座上的百里赫云,却见他有些疲倦地闭上眸子,淡漠地道:“由他去,若是要死便让他去死!若是这世间一切都是靠要死要活就能顺顺畅畅的话,朕倒是宁愿多几次死去活来!”

章姑姑垂下眸子,心中深深地叹息了一声。

冤孽!

家不像家,这便是皇家的家。

……

明孝太后出了白塔,回头望了眼那戒备森严的白塔,眼底的柔色散去,闪过一丝冰凉锋利的光来:“去把琢玉叫来。”

她身边伺候的嬷嬷有些迟疑:“太后娘娘,琢玉是……。”

明孝太后冷冷地道:“我自然知道她是咱们养在陛下身边最得力的棋子,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不会动她,但是如今正是要用到她的时候,当初保下她就是为养兵千日,用在一时。”

那嬷嬷有点不明白明孝太后的固执,或者对要置那个女子死地的执念为何会如此深刻。

若是让明孝太后自己解释,她也解释不出来,只能说是一种直接,那个女子的存在会毁灭她所拥有的一切的怪异预感和直觉。

而这种直觉在她前半生几十年的生涯之中伴随她度过了无数的危机,从来就不曾出过差错。

所以明孝太后固执地坚持着自己的想法。

而且百里赫云和百里素儿两个儿子对她的反抗,也让她非常的愤怒,她怎么能接受自己的儿子为了别的女子,忤逆她!

这让明孝太后非常、非常的……愤怒!

而同样愤怒的十八皇子的那一声声愤怒的尖叫,更传得老远,至少在离白塔不近的海清宫里还是听到了。

西凉茉不必费太大的功夫,便让魅晶探听到了一个简单的故事,虽然这故事听起来很简单——十八皇子和太后娘娘、皇帝陛下吵架了。

这位十八皇子飞扬跋扈,吵架什么的也不是第一次了,所以西狄宫里也不是秘密。

但是西凉茉却在听到这个消息的时候,唇角微微勾起一丝讥诮来:“呵,开始了么。”

魅晶有点不理解地看向西凉茉:“您为何要自己把自己的身份透露给明孝太后,这太危险了。”

西凉茉淡漠地一笑:“危险?就是要危险啊。”

随后,她没有再说什么,只是道:“去让魅六到这里来,他潜伏了那么久,也该有点事儿要做了。”

“是。”魅晶轻声道,随后走到了海清宫窗边,左右看似无人,便从袖子里播出一只小小的瓶子,随后倒了下。

里面落下了两条灰色的、毫不起眼的小蛇,刺溜一下便消失在了花叶繁茂的窗边。

魅部驯养的信号蛇,天生灵巧异常,从来就不是一般活物能比的,而且其毒无比,寻常没有天敌。

魅晶看了看周围,没有发现异常,便将门窗给关上了。

两条小小的蛇在钻过了花叶丛里,一路寻着自己熟悉的,只有蛇类才能闻到的味道一路爬了出去。

只是他们并没有爬太后,却忽然停住了小小的身子,其中一条警惕地抬起头,伸出鲜红的信子在空中吐出吐进,而另外一条则迅速地缩在了一团,绷紧了身子随时准备弹射出去一般。

一道风声忽然掠过,一只信号蛇忽然恶狠狠地朝那风声所在处咬去,却像是被什么东西一下子给定住了身子,随后软绵绵地倒立刻下去,另外一条见势不妙,正要溜,却忽然整个被罩进了一个黑色的袋子里,再无声息。

“抓到了么?”有女子微凉柔和的声音响起。

“回琢玉大人,已经抓住了。”两名男子恭敬地道,顺带抹掉一头汗,这种蛇其毒无比,若是不小心被咬到,是连解药都来不及服用的。

也不知道天朝的那些宦官们怎么敢圈养这些毒物。

一身秉笔一品女官打扮的端雅女子静静地看了一眼那袋子,随后点点头,又看向那远处的海清宫,淡淡地道:“好了,继续监视,这蛇既然已经出来了,怕是她们也不会有太好传递消息的别的途径的,别让她们再折腾出什么幺蛾子。”

两名男子点点头,将袋子交给女官身后的侍女,随后又消失在了树丛里。

琢玉女官转身便领着侍女们向白塔走去。

一路上都有宫人向这位翰林第一女官行礼,她矜淡地点点头,便一路进了白塔。

长年看着她,微笑道:“陛下等你许久了。”

琢玉点点头,随后便跟着长年一路上塔,随后在参见了百里赫云之后,让侍女将捕获的东西交给百里赫云。

百里赫云低头看了看那里面的东西,随后看向琢玉微微一笑,轻叹:“琢玉,果然也就是你最让我放心,这段时间朕这份思虑便要交托给你了,虽然不愿意承认,但是后宫之道,确实是女人的天下,身为帝王,却无可奈何。”

他的母亲浸淫这后宫之中多年,他必须承认,正如他的母亲说的,这后宫是她经营了多年的,是她的天下。

他防不胜防。

而对付女子,便只有交给女子去对付。

他的后宫里没有一个合适的皇后、甚至一个合格的能与母亲一斗的嫔妃,唯独只这位琢玉女官,虽然身为犯官之后,但聪明沉稳,让他想起了当年女帝武皇身边的那位上官女相。

而她确实也不负所望,从宫中低阶宫女成为一品女官,甚至在外界有文明女翰林之称谓不过用了短短的三四年。

“陛下,您忘了,臣是太后娘娘一手提拔的,如何敢担此之任。”琢玉静静地行了一礼。

长年微微颦眉道:“琢玉大人,虽然您一向自持清净,但是当初若不是陛下不曾阻挡你的破格提拔,又让你出任翰林院首任女官长史,太后娘娘再提拔你,也不过是在宫里做个尚宫罢了。”

百里赫云看着琢玉沉默下去,随后眸光微微一闪,似笑非笑地道:“琢玉,朕并不想逼你,只是以你的聪明,该知道怎么做才是最好的。”

琢玉沉默了许久,而百里赫云则很有耐心,直到她忽然出声道:“不是长宁大人告诉太后娘娘,海清宫那位的真实身份的,也不是太后娘娘自己查出来的,而是海清宫的那位自己将这个消息泄露给太后娘娘的。”

此言一出,长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什么,这怎么可能?!她疯了么,还是想要找死!”

琢玉端丽的面上一片淡然:“琢玉想,她并没有疯。”

而百里赫云已经反应了过来,他有些无奈地轻叹了一声:“没错,她并没有疯,她只是在实践她的诺言,迫不及待地去实践。”

长年莫名其妙地看着百里赫云:“陛下,那妖女……那西凉茉许了什么诺言?”

百里赫云没有回答,而长日则脸色有些阴沉地说出了一句话道:“……否则,我会竭尽全力地让您失去很多东西。”

长年闻言,瞬间一震,想起了昨日那女子看着他们慢条斯理说出的话,。

而琢玉则慢慢地道:“这是一个极为聪明的女子,她算定陛下不会杀她,也不能杀她,至少在这个时候必须保她,而太后娘娘却是会在知道她的真实身份之后,不顾一切要取她性命,那么陛下和太后娘娘,甚至十八皇子之间便会有了嫌隙,微臣想,她的目的在今日便已经达到了。”

长年和长日闻言,只觉得心中不寒而栗,这个女子不过才到来了两日,轻描淡写之间居然就立刻激化了陛下和太后之间的母子矛盾,这实在是……。

百里赫云轻勾勒下唇角,看向窗边那随风摆动的精致玉雕腊梅:“朕素知她是聪明的、毒辣的,只不想她是越发的厉害了。”

“陛下……。”琢玉恭敬地看向百里赫云:“微臣只能在这几日尽力保住她的性命,其他的,却不能向陛下保证了,琢玉不过是区区女官,而太后娘娘才是母仪天下的人,还请陛下速速想法子。”

百里赫云点点头:“朕明白。”

有琢玉在,起码这几日他不必为西凉茉的安危担忧,虽然……

他眼底闪过一丝无奈笑意,虽然,她巴不得他死无葬身之地。

随后,琢玉恭敬地退了下去。

琢玉离开了白塔,转身看向那白塔,眼底眸光流转,带出一丝异芒,随后又恢复了寻常端丽的模样,领着自己的侍女径自向海清宫而去。

海清宫的人看见琢玉亮了下腰牌,立刻松开了一扇门,让她领着人穿过戒备森严的前殿门进去了。

来到西凉茉歇息的地方,琢玉让人敲了敲门,魅晶打开门一看,警惕又狐疑地看着面前这个端丽而陌生的女子。

“你是谁?”

琢玉淡雅一笑:“西狄翰林院首席女官,琢玉前来拜见大公子。”

魅晶一皱眉,就想把门关上,却被琢玉忽然伸手拦住了,琢玉淡淡地道:“这位姑娘,你家主子都没有阻止我,你何必不问问她的意思。”

魅晶刚想说什么:“你……。”

西凉茉懒洋洋的声音便在她的身后响了起来:“魅晶,让琢玉大人进来,翰林之花,书卷之香,名闻西狄的翰林院首席女官来访,岂能拒之门外。”

魅晶方才没有说什么,警惕地盯着琢玉,琢玉却仿佛全然没有看见魅晶身上那种阴沉的杀气,而是径自摆了下手,让伺候自己的人留在了门外,径自跨进了门内。

西凉茉刚刚午睡起来,青丝未束,看向那款步进来的女官,慵懒地道:“琢玉大人,在下失礼了。”

琢玉从容坐下,微笑:“大公子不必多礼,琢玉是来拜访的,自然客随主便。”

西凉茉看着她的目光里闪过一丝狐疑,随后微微眯起眸子,似笑非笑地看向琢玉:“哦,是么,那在下非常好奇,琢玉大人是代表谁呢,皇帝陛下还是太后娘娘?”

她手头上有些这位传奇女官的资料,虽然不多的,但是这般奇特的升迁速度足以证明她的手腕。

琢玉看着西凉茉许久,眸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在静静地翻涌,随后,她忽然伸手取了水晶水壶,又取了一只水晶杯子,将水晶壶左右各自晃动了三圈,然后在水晶杯子里轻倒了三注水,然后再摇晃里面的茶水,最后才将茶杯注满,递给了西凉茉:“琢玉不代表任何人,琢玉只代表自己,或者说代表大公子。”

西凉茉从她开始倒水那一刻开始,眼底的光芒就在不断闪动,直到看见琢玉端起了杯子。

西凉茉的手却接不住那杯子,她只不敢置信地看向琢玉——

“哐当!”第二只水晶杯子再一次在地上碎裂成无数片,像是一颗颗的泪珠。

许久,有女子低微幽沉的声音响起:“是你……。”

——老子是分界线的分界线——

是未曾想到的相聚。

是不曾预料的相见。

人海茫茫,却在另一番天地之间,重逢。

西凉茉垂着眸子轻轻地叹息,指尖静静地抚摩着那一只百里青最喜欢的精致的耳坠子。

可算是缘,她在异国他乡,敌巢之中再遇了不可忘却的人,是他,也是她。

她轻笑,这便是所谓造化弄人,天机之合么?

“大公子,您还要再等下去么,天色已经晚了。”魅晶有点儿担忧,警惕地四处观望着,虽然琢玉说了她们这一次离开海清宫不会有问题。

而西凉茉的武艺和她的武艺对付一般高手,确实没有任何问题,但是西狄皇宫之中高手如林,她依旧还是为西凉茉的安危担忧。

西凉茉坐在一棵花树下,咬着根草顺带把那耳坠子戴在耳朵上,一边盯着御花园的那一汪碧水,一边轻笑:“琢玉做事,放心就是,若是她没有那份把握,又如何敢做这般承诺。”

琢玉,或者说白玉,已经完全成长的超乎了她的想象,她早已经不再是那个跟在她身后温柔细致的少女,不知道魅六在看到‘面目全非’的白玉那一刻,可会认出那是他心心念念了多年的女子。

魅晶有点疑惑地低声道:“白玉为何要用易容术,而且是那种不可以逆转的移骨术把脸换了样子呢。”

魅部的易容术足够高超,而且郡主本身就是易容高手,白玉是学得最好的,她完全可以不让任何人发现,却采取了最痛苦的方式把自己的脸换掉……这实在让魅晶不能理解。

西凉茉顿了顿,轻叹了一声:“也许,她想脱胎换骨,改头换面。”

白玉当年遭受的那件事……才让她有了这般对她自己动手的狠劲,能在西狄的宫里站稳了脚跟,一步步地达到今天的位置,在百里赫云和明孝太后之间游刃有余,不是心狠手辣就能做到的,今日的琢玉,再不是当年的白玉。

她心中对百里怜儿的恨,她对魅六的无法面对的伤,大概已经彻底转嫁到了西狄王族的身上。

……

魅晶沉默着,有些事情她并不能理解,但是却知道,白玉成为琢玉,一定是一件非常痛苦的事情。

两人沉默之间,一道黑影忽然飘荡向了水面,随后粘在水上慢慢地往底下沉了下去,西凉茉眼底精光一闪,忽然蓦地拔身而起,陡然用尽了全身的气力扑向那一片黑影。

那黑影陡然感觉有人来袭,想也不想,挥手就朝西凉茉头上狠狠扇去。

其浑厚阴冷的罡气直逼西凉茉的头顶,西凉茉险险一闪,随后再一次抽出袖底刀朝那人刺去。

那黑影一晃,大怒,怪笑两声,伸出两只干枯的手指就捏住了西凉茉的绣底刀,另外一只手再次朝西凉茉天灵感按去。

那黑影的武艺明显高出西凉茉不是一点两点,随时就能取西凉茉的性命。

西凉茉却忽然抬起头来,明媚的月光落在她的面容上,让那黑影看了个正着。

随后,那黑影发出一声奇怪的‘咦’一声,随后立刻做出了个让人匪夷所思的动作,转身——逃!

西凉茉一惊,眼底寒光一闪,猛地不顾一切地扑上去一把狠狠地抱住了那黑影。

那黑影竟然不防,随后便低低尖叫一声带着西凉茉如秤砣一般‘噗通’一声扎进了水里,没了踪迹!

魅晶大惊,不顾一切地也往那水里蓦地跳了进去。

随着又是一声‘噗通’ ,水面飞溅起了水花,又恢复了平静。

这般响动,却怪异地没有惊动任何人。

或者说,没人被惊动。

“你们下去吧。”御花园外,翰林院首席女官琢玉带着侍女们静静地坐着,她看了眼上来巡查的侍卫们道。

侍卫们恭敬地点点头,退开了来。

琢玉抬头,看向天边,微微一笑。

夜色,果然真好。

……

“呸,呸、呸,咸死老头子了!”一处不大却还算精致的房间里,一个老头儿蹲在凳子上一个劲地往手帕子里吐口水。

西狄御花园里的池子养的是海鱼,所以水很咸,原本他该是顺着机关正常离开,却不想被人拽下了水。

还是个他最害怕看见的人,真真儿是倒霉!

西凉茉也是一头湿淋淋的,魅晶在一边帮她擦头发,西凉茉面无表情地看着蹲在凳子上的老头:“老祖,很久不见了,您老人家身子骨倒是不错。”

那老头原来不是别人,正是随着百里青消失,两年不曾出现的江湖上人人畏惧的海外魔宫宫主——天魔老祖。

虽然他现在似乎比较怕面前的女子。

天魔老祖干笑:“是啊,丫头,你身子骨也不错,我是老骨了。”

西凉茉看着他,继续面无表情地道:“老祖,你还记得不记得你两年前答应过我什么? ”

天魔老祖觉得自己快蹲不住了,他好想逃跑,但是门口被那小丫头大马金刀的守住了。

西凉茉微笑:“你说你会安全地给我把百里青送回来,但是我发现他人没了,你不觉得该给我个解释么,为什么我美貌的千岁爷会变成难看的西狄海冥王,为什么你会出没在西狄王宫,而且和西狄皇帝百里赫云交往过密,我很想好奇,非常好奇!”

天魔老祖瑟缩了一下,他觉得这个丫头越说话表情越狰狞,好像要吃他的肉一般。

“我……我……。”天魔老祖并不善於撒谎,他的身份也不需要他对任何人撒谎,以至于现在满脑子都不知道要说什么安抚面前看起来,仿佛随时会随时蹿起来狠狠咬他老肉一口的小丫头。

最终,他咬了咬牙,嚅嗫着道:“老头子……老头子……这辈子其实有两个嫡传的弟子,一个是老头子那欺师灭祖的不孝孙子青儿,还有一个比较乖的小弟子……他叫……他叫……。”

西凉茉觉得自己耐心快要用完了,不耐烦地道:“叫什么!”

天魔老祖鼓起勇气,小声地道:“他叫百里赫云!”

西凉茉一顿,随后眯起眸子看向天魔老祖,许久,看的天魔老祖浑身发毛,她方才阴冷又温柔地轻笑起来:“所以呢,老祖,你现在是在告诉我,你为了你的‘乖’小弟子把你的大孙子给卖了么?”

大结局 下(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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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头儿顿时蔫儿了下去。

“老头子……老头子……。”老头儿干巴巴地道:“老头子没有……。”

西凉茉挑了下眉,手指很温和地搭在了天魔老祖的肩头道:“是么,没有么,那么老祖,你是不是跟您孙儿媳妇说说看为什么您会三更半夜出现在这西狄皇宫,为什么有人经常看到您出入百里赫云的寝殿,您的眼力真的不知道百里苍冥就是您的孙儿百里青么,便是我这小辈都在第一眼的时候看出来蹊跷呢?”

西凉茉说话的声音越温柔就越让天魔老祖害怕,他也不知道自己纵横江湖那么多年,从来都是恣意妄为,人人惧怕,为啥会怕这么一个小女娃。

哦,对了,还有青儿那个臭小子。

天魔老祖眼珠子一转,干脆——逃?

反正这个丫头又抓不住他,只是这念头还在他脑子里的转悠,西凉茉冰冷柔软的声音又响了起来:“老祖,您要是这会子跑了,这辈子都别想见你的曾孙子叫你一声太爷爷了。”

老祖顿时僵住,随后把自己咬碎的一口老牙吞了回去,哭丧着脸看向西凉茉:“丫头,你可不能这样,老头子我忍了两年都只是在屋顶上偷看那两个小肉包子,可就指望他们叫我一声太爷爷。”

西凉茉凉凉地道:“是么,老祖,您看您憋了两年了,多难受,血婆婆和老医正可是整日里和小家伙们呆在一起,小家伙们可喜欢他们了。”

老祖顿时两眼放光,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地低声嘀咕:“哼,等着老祖我回去,两个小包子才不会理那两个老东西。”

西凉茉看着老祖笑笑:“那么,您现在可以告诉我到底当年发生了什么事儿么?”

这老怪物性子古怪,若是她这一次不能一次逼迫他作出妥协,便要不知道还要到什么时候了。

老祖看着西凉茉,迟疑了片刻,随后苍老的面容上闪过一丝忧郁和古怪的神色:“你真的很想知道么。”

西凉茉笃定地点点头。

老祖犹豫了片刻,张了张嘴,在西凉茉和魅晶紧张的眼神下,他忽然很泄气地又挠挠头:“老头子不知道要怎么说。”

西凉茉觉得自己的耐心快要没有了,她强忍下暴打老年人这种不道德的冲动,嘴角弯起一丝强笑:“您可以写!”

天魔老祖怎么看都觉得西凉茉的表情实在非常的奇幻,奇幻到他有点莫名其妙的发毛,随后又摇摇头:“老头子不喜欢写字!”

西凉茉:“……。”

她咔嚓一声,硬生生地折断了凳子上的一只把手,然后不动声色地把把手扔到了凳子后面,

当然,天魔老祖是看见了的,他倒退了一步,然后眼珠子一转,忽然想起什么来,笑嘻嘻地从自己腰上摸出来一个袋子,然后从里面掏出来了一叠奇特的纸张,还有玩偶小人,随后开始摆弄起来。

西凉茉有点莫名其妙地看着他:“老祖,你这是在做什么?”

天魔老祖摸摸一毛不长的脑瓜,随后笑嘻嘻地道:“老头儿不爱说话写字,但是有一手玩意却是海上魔宫的绝活。”

绝活?!

莫非是什么绝世神功?

连魅晶都瞬间精神起来,看向天魔老祖。

西凉茉挑眉看着他来来回折腾,随后又看着他折腾出来一个几尺见方的布,然后整个人带着东西躲到背后去了。

随后看见那布上方出现了好几个小人的同时,又听见天魔老祖在后面吊嗓子:“啊~啊~哦~。”

西凉茉顿时有点明白了,也瞬间无语,这海上魔宫那么大的名头,绝活就是——演皮影戏或者傀儡戏?!

魅晶则是沉默地继续站回了西凉茉背后。

天魔老祖尖利的声音在幕布后传了出来:“嘿嘿,丫头,可看好了,这可不是一般的傀儡戏。”

他忽然手上一抛,一股子烟气瞬间飘荡了出来,空气里一下子充满了一种奇特的香味,房内的蜡烛昏黄的灯光全部都在一瞬间变成了幽幽的青色和绯色。

四周黑暗下去,不知何处而来的烟气袅袅而动,黑暗的蔓延让原本水下的小房间仿佛瞬间变得无限的宽广,仿佛让人置身于一处广袤的幽空间之中。

西凉茉忽然听见仿佛有大批人马接近的马蹄声“笃笃笃”作响,随后又是一片砍杀喧闹之声,左右上下,仿佛她们正置身一处疆场,或者说沙场之中。

“杀啊!”

“掠阵!”

“左弦又上,破军!”

“保护陛下!”

“督公!”

她微微颦眉,正觉得奇怪到底是怎么一回事,她刚想说什么,却忽然听到一道极其富有磁性而沉稳的声音响起:“百里青,朕只是想请你留下来罢了,你一生不曾回西狄,却难道不知西狄也是你的故国么?”

西凉茉瞬间颦眉,而魅晶也忍不住低声道:“大公子,那是百里赫云的声音!”

西凉茉点点头看着面前一片迷离烟雾,周边却满是仿佛置身血腥厮杀之地的声响,神色变幻莫测,随后道:“没错。”

这难道是……

此时一道底柔阴郁又懒散的声音响起:“哼,百里赫云,你这小兔崽子打的什么主意,本座岂是你想请就请下来的人,只看你还算守信之人,将药物送到,本座今儿给你留下的就不只是炸你们海堤的小小礼物了,至于西狄……。”

那狂妄邪肆的声音冷笑了起来:“西狄算是个什么东西,本座与西狄人即便有关系,也不过是宿敌!”

西凉茉听到那熟悉的声音,瞬间就觉得自己的每一根寒毛都竖起来,像是最炽热的心脏在瞬间被冰凉的水流淹没,所有的神智都在瞬间模糊。

她甚至觉得自己瞳孔紧紧地缩了缩,如果不是自己的理智在控制,她下意识地站起来就要伸手抓向那迷离的绿色雾气,想要将那人狠狠地抓住,然后……然后呢?

没有然后!

她狠狠地咬了舌尖,让痛觉让所有的茫然都回神,她慢慢地坐了凳子上,闭上了眼。

百里赫云沉稳的声音在金戈交鸣之中异常的清晰:“炸了海堤,破我西狄海军航路,引海盗入内海,看着寻常百姓血流成河,你真的觉得这能让你心中的恨得以随他们的血流淌而出么,百里青?”

迷蒙的雾气之中,百里青冰凉低柔的笑声宛如来自地狱的魔音:“哈哈哈哈——百里赫云,你这小兔崽子与本座虽然同姓,却不想脑子里全都是粪水呢,你莫不是忘了你西狄人的死活与本座何干,何况,百里赫云,你西狄血流成河,难道不是你这物自找的么,本座所过之处,何处不是尸山血海,你却偏要用手段将本座请来,如今却做出这一副悲天悯人的样子,真真儿是作死!”

百里青的嘴向来都是能极尽恶毒之能,这番满是轻蔑和嘲谑的话语让百里赫云身边的人都大为愤怒,纷纷对着百里青加强了攻势。

“狗宦官无耻!”

“岂有此理!”

“放箭!”

金戈交击与利箭破空之声不绝于耳。

西凉茉和魅晶明知那不过是过去的事情,却忍不住皆紧张起来。

随后,面前的烟雾忽然散开了一些,那白布上出现了一座城池,城池之上甲胄森然持着吞龙刀负手而立,周围武将侍卫环立的不是百里赫云又是谁?

而周围遍布弓箭手,万箭齐发对准着城墙之下,那坐在马上黑衣凌然嫣红战袍妖娆,手中金剑满是鲜血,周围百名顶尖的魅部杀神们如鬼魅怪物般沉默半蹲在地上,周围尸骨无数,不是她的千年老妖百里青又是谁?

看似百来人如何能挡住那数万重兵环绕,螳臂挡车罢了。

但是百里青却姿态闲逸,面对脚下尸骨铮铮,城墙之上万箭瞄准,眉目之间都是残酷的冷淡与漠然,那种仿佛天下万物皆做邹狗的模样让人心中生出一种诡异的恐惧甚至臣服。

她怎么会让这样可怕的妖魔进驻了自己的心中,西凉茉深深地在心中叹息,

偏生就是造化弄人,让她爱上这妖魔一样的男人。

这时一声锐利的金戈声响起,百里赫云身边的人低声道:“陛下,百里青这妖人身边那些死士实在太过厉害,他们分开各个都是以一敌百的好手,集结成阵,又似没有生命的傀儡只受百里青操控,一人即一阵,咱们很难破,如今已经死了不少人,如果是万箭齐发,咱们说不定能拿下他们……陛下,三思啊!”

百里赫云却径自拒绝了他的提议:“不行,朕说过,定要生擒下百里青,他身边的那些人能留也都留下,若是留不下再议。”

“但是,陛下,咱们的人缚手缚脚,实在是……如今他们都已经突破了潼关重围到了青云关这里,咱们若是再拦不住他们,他们立刻就能脱离了咱们的的控制,往天朝地界而去了。”

“是啊,陛下,咱们牺牲了这么多,若是实在不能生擒,起码也要留下他的尸体,如此这般天朝也算是付出代价了。”

“陛下……。”

不管周围的人怎么劝阻,百里赫云都没有同意采取或者最直接也最有效能克制百里青的方法。

西凉茉狐疑地颦眉,这事儿不得不说有些蹊跷。

百里青敢孤身赴险,以他的性子必定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的,他不是莽撞的人,方才听那话中的意思,这次来,司礼监的人不但想法子弄垮了西狄水师的海堤,而且还引入了海盗烧杀掳掠!

而且能一路杀将到即将脱离百里赫云的控制范围,虽然有牺牲,但是还在可以承受的范围内内,以百里青的能力,这倒也是西凉茉是意料之中的。

但是百里赫云就让她参不透了,为什么一定要强擒拿下百里青?

若是说为了除掉百里青这个强敌,万箭齐发或者霹雳雷火弹之下虽然不表示一定能杀死百里青,但是对百里青与司礼监的杀神们造成的压力必然很大,百里青这边的场面必定是更为惨烈。

而不是现在这样,百里赫云手下的人缚手缚脚,以至于自己这边数万人,竟然围困住了数百人却死伤惨重!

但是西凉茉的疑问虽然没有得到回答,而场内的形势却发生了逆转。

百里赫云虽然没有同意自己臣下的计谋,但是他却忽然转身对着身边的长日道:“去,把人带出来。”

西凉茉狐疑地看着白布上的城墙墙头忽然出现了一个女子窈窕的身形,那女子被长日和长宁押着,头上罩着纱巾,看不清面目。

她微微眯起眸子,心中忽然一动,似有极为不详的预感,目光锐利地盯着那女子。

果不其然,百里赫云再次说话了,这一次,他甚至一挥手,让所有人都停住了进攻的动作,冷冷地对着城下的百里青道:“西狄不是你的故国,没有生过你,养育过你,但是你可还记得那个生在西狄,长在西狄,却为了西狄安危而不得不远嫁他乡,为国付出一生的金玉公主,你的母亲!”

百里青也停住了动作,冷眼看向城墙之上,轻蔑地道:“哦,原来西狄狗还记得当年有这么一个愚蠢的女子做出的牺牲么,怎么,本座的好侄儿莫不是忘了,西狄早就放弃了这个女子和她所出的孩子,甚至出卖她们以换取自己的利益么。”

“说来,你若是没有提起……。”百里青的修长指尖在自己手上的长剑上一弹,上面的血迹瞬间化作血珠瞬间脱离剑身,他伸手在接过一滴血在自己鼻下深深地吸了一口那血腥之气,轻叹道:“唔,本座倒是还没有想起来你们这欠下本座的债还真是不少,本座真真儿不喜欢别人欠着本座的债不还,说来这西狄人的血味道还真是挺好闻的,就用你们西狄人的血流成河来偿还这债,可好?”

此言一出,西狄众人脸色皆是铁青。

无言可说,这仇是真结死了,这个妖人如今区区几百人分头潜入集结,就屠戮了他们几千人,还没有计较上那些因为海底溃堤和海盗烧杀掳掠造成的损失。

此刻所有的西狄人都不怀疑百里青说的这句话的真实性,天朝的九千岁从来不屑威胁人,他从来都言行如一,正如他的脚下,踏满了西狄士兵的尸体,谁又能否则这几千士兵的流出来的血即便不成河,也成溪了呢!

而成河……

以此人与西狄之间的仇怨来看,等他回归了天朝,那也不过是早晚的事情罢了。

绝对不能让这个男人离开西狄!

这几乎是所有的西狄上位者们心中寒意凌然之后一同的认识!

百里赫云看着百里青,随后眯起眸子,声音却带了一丝轻渺,不显得急躁,反而带着一种诡谲的从容:“是么,若是朕告诉你,朕的姑姑,金玉公主——你的母亲没有死呢?”

此言一出,不但是场中鸦雀无声,百里青瞬间僵住,就是百里赫云身边的其他亲信都有些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不约而同地看向那个站在长宁和长日身边戴着面纱的女子。

西凉茉眼中闪过惊愕,随后也死死地盯着那站在城墙上的女子,心中一阵发冷,一阵发热,她也怎么都没有想到百里赫云竟然……

金玉公主没有死么?!

可是……

西凉茉狐疑地看向那站在城头的女子,心中莫名的不祥预感越来越浓烈。

百里青抬起头,他甚至没有去看那站在城墙之上的女子,而是看向了百里赫云,楼上楼下,两名王者眸光在交错的瞬间,让人几乎觉得闪过金戈交错的火星的错觉!

百里青眸光阴冷地看着百里赫云,哪怕隔了颇为遥远的距离,那种仿佛瞬间从眉宇之间迸裂出来的血腥杀伐的暴戾之气却依旧让百里赫云身边的亲信们感觉到了森森的寒意彻骨,几乎不约而同地倒退了一步。

一个人的身上怎么可以散发出如同地狱之鬼的气息!

便是百里赫云也忍不住下意识地微微侧脸,避开那种几乎有实质性的阴冷黑暗而血腥的气息。

百里青看这他们的动作,忽然滟涟精致的唇角一勾,大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那种尖利如同鬼啸魔号的声音让所有的西狄人都只觉得心头蓦然紧缩起来,心头只异常的难受,连着天空仿佛都整个阴霾下去的阴骛感让西狄士兵们浑身不适,有些没有内力的普通士兵甚至在那可怕的笑声中,眼鼻流血,他们难以忍耐地跟着尖叫起来。

那种痛苦的叫声与百里青狠戾尖利的笑声混合在一起,仿佛平地卷起一阵藏满了恶鬼骷髅的阴风一般,以风卷残云的方式向包围着他们的西狄士兵们疯狂地席卷而去。

百里赫云脸色大变,厉声道:“魔门鬼啸!不好,让所有人立刻捂住耳朵!”

这等媲美佛门狮子吼的功夫,只凭借声息就能破人心脉,断经络,但是所需要耗费的内力极大,而百里青的魔门鬼啸更为恶毒,凭借顶尖阴狠的内力迫使受害者跟着发出的尖叫助长他的魔功,让受害者的尖叫声一同成为伤害其他同僚的武器。

这一次前来围百里青的军队都是西狄的精英,直接隶属于百里赫云的亲兵,自有他们的长处,发现不能通过号角声联系同袍,便有传令兵迅速地展开了手中的令旗,因为西狄人常年行海,自有一套旗语,所以随着令旗摇摆,许多士兵们迅速地堵住了耳朵。

而武艺高强有内力的武将们也立刻抱元守一。

等待着这魔音的夺命号啕过去。

而同时,百里青身边的杀神们根本就不理会自家主子的魔音穿耳,他们的内力足以在一边抵御的同时,一边迅速地操刀而上,风卷残云一般收割着身边那些西狄士兵们的性命。

惨叫之声顿时不绝于耳,配着那鬼哭魔啸,几乎让天地变色,所有的西狄人心中发寒,几乎以为自己置身在地狱之中。

然而百里青并没有打算耗费自己太多的内力,他停下了笑声,但是所有西狄士兵们都觉得自己耳朵里依旧嗡嗡作响,站的远的士兵再看向身边,已经有不少同伴耳中流血,站的近的更是口吐鲜血。

更不要提那些被魅部杀神们夺取性命的士兵了。

百里青抬眼冷淡地看向城楼之上一片狼狈,妖娆地轻笑了起来:“呵呵,本座实在是听到你们陛下的笑话,忍不住,真真儿太好笑了。”

这一次,没有人答话,没有人知道这个男人的武艺高强到了什么地步。

百里赫云微微地丹田运气,将丹田中逆行的气血强行压下,随后看向百里青,沉声道:“魔门鬼啸,海上魔宫的十大禁术排行第五,皇叔倒不愧是天魔老祖最看重的嫡出弟子。”

百里青慢条斯理地把玩着自己的手指上的护甲:“你这小子,倒是难得有点儿见识,可还有什么新鲜的招数,不妨再上来,本座倒是还要看看你还有些什么幺蛾子,只别随便弄个女人出来便说是你皇太姑姑,否则,本座只怕你死了下地狱,让你列祖列宗抽耳光。”

这等侮辱而狂妄的话语说出来,却没有人莫名地在敢说什么,百里赫云的心腹们只又恨又怒地死死瞪着百里青。

百里赫云淡淡地道:“百里青,你真的就不想看看这个人是个什么样子么?”

他说完,在百里青还没有说话的时候,忽然伸手直接掀开了身边的那个女子的头纱。

所有人在看到那女子的容貌同时,瞬间都忍不住呼吸一窒。

便是西凉茉也忍不住睁大了眸子,定定地看着那女子。

那张美丽到让人几乎无法呼吸的面容,与百里青如出一辙,只是更为柔和与精致,精致的五官在惨淡的眼光下仿佛镀上了淡淡一层金光,无比相似的五官,但与百里青阴狠妖娆艳美无双不同,她的美没有任何侵略性,美得空灵无比,细长的灰白长发在风中飞扬——宛若天女。

若是真有天宫之女,便是这般模样了罢。

让所有人看见便心中震撼,美得不食人间烟火。

只是她原本可以更美的,但是那双眼睛却异常的空洞,仿佛被什么东西刺破了那琉璃美珠,如梦似幻一般的眸子只剩下一双空洞而灰白的眼,大大的减损了她的美貌与灵气,眼下的乌青更显得她异常孱弱。

身上衣衫单薄,被风一吹便可以见她如此瘦骨嶙峋,而且,发鬓边上已经有了淡淡的灰白,显示出这美人并不年轻了,但是即使如此,她的美貌也足以震撼人心。

她身上的那种残缺而灰拜的美,那么的真实,那么的遗憾,那么的……让人一望便心痛。

西凉茉微微颦眉,伸手无意识地搁在自己的胸口,如果这个女人连她看了都那么的……惋惜和遗憾,那么的感叹。

那百里青……

她陡然惊醒看向百里青。

烟雾迷茫之中,百里青死死地盯着城楼上的那道身影,西凉茉几乎可以看见他握剑的手在微微的颤抖。

西凉茉咬住了唇角,心中微微发凉。

百里赫云的声音再一次的响起,这一次,他忽然换了称谓:“小皇叔,你看,这是朕精心为你准备的礼物,看起来可与我那皇太姑姑相似呢,就算是朕送给您的见面礼。”

西凉茉几乎可以想见百里赫云挑眉时候,那双深沉眸子里闪过的明暗不定的莫测光芒,因为这个时候,连她的心都是一片混乱的。

她不知道百里赫云这一招对百里青有多大的影响。

但是,心中那种不详的预感却越来越深。

百里青忽然厉声道:“百里赫云,你去哪里弄来的这个人!”

百里赫云顿了顿,并没有回答,而是悠然地道:“不过,朕想小皇叔看来并不那么喜欢这个礼物,所以才生了如此大的气。”

百里青阴狠地瞪着他,再次一字一顿地道:“百里赫云,本座再问你一次,你去哪里弄来的人!”

看着百里青不再如之前的镇定,西凉茉心迅速地往下沉,她知道自己和百里洛是百里青心中不可以触碰的禁忌,最在乎的人。

而这对双生子的母亲更是诱使百里青性情大变的根源之一,目睹着母亲在自己面前为了保护自己被剥皮拆骨,是年幼的百里青的心中阴霾扭曲的开始。

如今百里赫云忽然推出来一个与他母亲一模一样的人,可想而知百里青心中受到的冲击有多大。

若这个人是假的,也许会激怒百里青,但是,问题是,这个女子看起来实在太过真实了——是的,太真实。

她的美丽,她的残缺,她身上那种空灵与茫然。

只怕让百里青也无法冷静下来,迅速地作出判断了。

那毕竟是他的母亲!

百里赫云似乎全没有听见百里青的话语似的,轻叹了一声,仿若极为遗憾:“枉费朕如此小心地供奉了这个礼物长久的时间,试图让她记起什么,只可惜原来皇叔你并不喜欢呢,既然如此……。”

他顿了顿,露出一个淡漠而冰冷的笑意来。

在所有人震惊与措不及防之下,他忽然一伸手将那一脸茫然地站着的女子轻轻一推。

随后那女子尖叫一声,就这么毫无防备地被从城楼上狠狠地摔了下去。

而她落下的地方,是一片为了防止熊熊燃烧的火油。

所有人的心,包括西狄士兵的心都在瞬间提起来,不少人都忍不住叫了出声,那么美丽的,天女一样的女子……就要这么香消玉殒了么,生生摔死之后,再被烧成一团焦肉!

而且百里赫云的动作实在太过突然,所以没有人反应多来,再高强的武艺,只怕这般迟了,想要施救也来不及。

而就在此时,一道黑色的流光一般的影子掠过,几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就向那女子狠狠抓去,硬是在她摔在地上粉身碎骨之前,裹在了自己怀里。

所有人都在瞬间松了一口气,紧张地看向那接住了女子的黑色流光翻身一掠,身上被火油烧着的披风一晃,所有的火星全部都落地。

不是绝世的武艺,顶尖的轻功,不是耗尽所有内力,如何在这千钧一发之际,救人如此之及时!

百里青的魔功分明已甄化境!0

他稳稳地抱着女子站在了地上。

而西凉茉的心,却在那一瞬间全然宛如沉到了海底。

那是想要阻止,却全然来不及的空茫与无可言说的痛楚。

只因为……

她作为一个局外人,已经在第一时间明白了,这是一个亲情的致命陷阱!

“嗤!”

那是一声极为微小的声音,声音并不大,但是在西凉茉的耳朵里却宛如霹雳之声。

她死死地咬住了嘴唇,盯着那白布之上演绎出来历史。

有腥红的血滴滴答答地落在了地上,一点,一点又一点,仿佛是谁的心头泪。

那仿佛无人能伤的魔,慢慢地抬起头来,冷冽的风梭然而来,掀起了他猩红的披风,便可以清晰地看见他腹部上有腥红的血不断地淌下,落在地上,飞溅起几不可见的尘埃。

那被他用近乎保护姿态救下的女子,一脸茫然地手持着匕首,两眼依旧是空洞茫然,只是散乱的灰白发丝在空中被风吹散,看起来有一种怪异的凄厉。

百里青仿佛没有感觉到身上的痛一般,也没有听见自己魅部的杀神们厉声的呼喊,而是死死地盯着那女子,然后伸手就去抚摸她的脸庞:“母亲……你……是不是我的母亲……!”

那女子茫然地没有任何举动,而百里青伸手刚触碰上她的脸颊的那一刻,却忽然空中有无数强箭破空而来。

目标却并非百里青,而是——那灰色长发的女子!

百里青眉目之间闪过暴戾之色,指尖一转伸手弹出傀儡蛛丝要弹开在那女子身后激射而来的无数强箭,但是,他的身形却忽然一窒,那些蛛丝瞬间弹射慢了一拍。

虽然还是弹开了大部分的长箭,但一支长箭毫不客气地狠狠插进了女子的肩头,随后百里青一把拉开了那女子,一只长箭毫不留情地划破了他的额头,瞬间艳丽的鲜血顺着他的额头流了下来。

即使知道一切都是过去,一切都是幻镜。

魅晶还是忍不住惊叫了起来,不敢置信地看着面前情景:“怎么可能,千岁爷的武艺怎么可能会连一只箭都躲不过去!”

西凉茉闭了闭眼,再面无表情地睁开,冷冽地道:“因为他中毒了,就在钢才那似乎没有怎么伤到他的那一刀上面,有一种即使是他这种百毒不侵之体也无法克制的毒……。”

“……那不是毒,那是一种迷药,以百里青的体质,若是毒,也许他反而不会那么快就失去了平日的能力。”

百里赫云与长日的交谈迅速地印证了西凉茉的猜测。

百里赫云的声音带着一丝微喜或者说松了一口气的感觉:“朕料定他体质特殊,这种罕见的从海中提取出来的迷药足以射迷一头巨鲨,不想居然只是让百里青的行动受阻。”

长日也暗自心惊地道:“此人魔功实在是深不可测。”

百里赫云淡淡地一笑:“再深不可测,心机深沉的人,都有他的弱点,攻其不备,出其不意,咱们未必没有胜算,且看着他还能撑多久罢了。”

长日有些迟疑地道:“若是他拼死一搏呢?”

百里赫云垂下眸子,却没有再说话,最终只是淡淡地道:“我不是没有想过若是这个男人不在,以朕的手段,要得到那朵北国的梅,也未必不是没有可能。”

魅晶低头偷眼看了一眼坐在椅子上面无表情的西凉茉,咬了下嘴唇,心中暗自将百里赫云骂了个狗血淋头。

“不过……。”百里赫云微微一笑,继续道:“不过若是能生擒捕猎到朕的这位小皇叔,倒是朕此生最得意的功绩之一。”

城墙之下,百里青仍旧固执地伸手去触碰到了那女子的面容,他脸上瞬间出现一种极为复杂的神色,说不上是悲还是喜,却仿佛有一种巨大而无可言语的哀怮与茫然。

像是雪原之上瞬间漫天飞雪,让人看不见来去,像是整个天地之间仿佛瞬间都寂寥,有孤寂而茫然的孩子静静地站在雪中,渐渐地被掩埋。

那是从期望到失望再到绝望的苍凉。

母亲啊……

让西凉茉看得忍不住眼眶泛泪,轻声道:“阿九……阿九,别哭。”

他没有哭,那个孩子瞬间消失,没有丝毫眼泪,只剩下阴戾愤怒到极点的魔,他忽然一伸手,一掌捏住了那前一刻还被他拼尽全力救下的女子的咽喉,狠狠一捏。

“欺本座者,死!”

西凉茉几乎可以听见那女子的喉骨发出的清脆喀嚓之声,随后那女子惊恐地瞪大了眼,唇角‘嗤’地一声喷出血水来,瞬间飞溅在了百里青的手臂之上。

“呃——!”

随后,她瞬间就没了声息。

魅晶茫然地瞪大眼:“大……大公子……千岁爷这是……。”

“那女子是假冒的,虽然她一切都像是真的,甚至那张脸也是连骨头曾经被人改动过,这是一个被人用了极大心力和时间去改造出来的假人,足以以假乱真,但是再以假乱真,却也无法隐瞒一个亲眼看着母亲被拆骨剥皮的天才。”西凉茉面色阴沉地道。

百里青只能被迷惑一瞬间,不可能被迷惑长久。

但是百里赫云的计谋无异于在百里青的的心底从未愈合的腐烂上狠狠地再插了一刀。

给了希望的下一刻,再残忍剥夺。

百里赫云,你比我想象的更有能耐呢——我还真是小看了你。

……

城墙上,看着百里青陡然动手,长宁忍不住低声叫了起来:“陛下,他发现了……!”

“嗯,朕的这位皇叔素来是以敏锐出名,朕也从未曾想过会这一次就能直接让他束手就擒,且看罢……。”百里赫云微微地勾了下唇角。

果然,那女子喷出血花来的霎那,百里青眼底闪过一丝悲凉的痛色。

哪怕是假冒的,但是亲眼看着与自己母亲如此相似的容貌的人在自己手上痛苦的死去,百里青仿佛又再一次坠落入当年的那个恐怖的暗夜。

所以,他的迟疑让他不曾注意到那些鲜血飞溅在他的手上的霎那,慢慢地冒出了一丝一丝的烟雾。

等到他发现的时候,却已经还是迟了……那些鲜血诡异地全部渗入了他的手背。

而所幸的是,此时所有魅部的杀神们都已经赶到,将百里青团团围在中间。

他脸色瞬间变得苍白,随后他危险地眯起眼,甩开了那被当作攻击工具的女子,看向城墙之上的百里赫云,轻笑了一下,随后一字一顿地道:“百里赫云,本座总会让你后悔今日所为,让你西狄皇族流尽最后一滴血,清洗你今日加诸本座的羞辱。”

他说话声音极为低柔却清晰地传入了每一个人的耳朵里。

百里赫云眼底闪过一丝流光,随后看向百里青,淡淡地道:“皇叔,朕这是给你最后的机会,放下屠刀,朕会让你身边的这些人都活着,否则以你如今之力,恐怕想要走出这里,不过是妄想罢了。”

没错,他的目的就是削弱百里青的战斗力,他是群龙之首,若是他没有了战斗力,那么其他人,对付起来,也不过是困难一点罢了。

百里青的脸色有一种奇特的苍白,但是他只那么站着,便让人不敢轻易动手。

他勾了勾唇角,一字一顿地道:“休想。”

随着百里青的这两个字吐出来,西凉茉坐在椅上,静静地闭上了眼,不再看,只是静静地听着。

听着百里赫云冷冽而沉静地下令全盘进攻的指令,听着金戈交击之声瞬间大作,听着无数长箭破空而来,听见血脉肌肉被利器破之声,听着魅部的杀神们喉咙间的愤怒而喑哑的嘶吼。

听着那人手中傀儡蛛丝操控着敌人自相残杀,听着他冷笑连连,听着他脚步渐渐乏力,却奋力保持清醒,最终被魅一护在背上,魅二拼死相护,长剑下,染血无数,踏下无数尸骨重重,血流成河,哀嚎不止。

却还是……

西凉茉忽然闭着眼,浑身冷颤,忍无可忍地厉声尖叫道:“够了!”

随着她的声音响起,片刻之后,一蓬白雾瞬间飘散开来。

那白布抖了抖,不一会又冒出一蓬绿雾,在怪异的烛光照耀下,变成奇特的七彩雾气,再慢慢散开,西凉茉被魅晶摇了摇,她方才再次睁开眼,正打算不耐地说点什么,却发现那白布上却显露出来一处异常奇特的海上宫楼。

或者说,那更像一个祭坛。

一尊巨大的似玉非玉,似冰非冰的棺材被静静地放置在其上,有修长的身着黑衣的人影静静地躺在了其中,冷冷地看着旁边一身祭司服装的男子。

那男子转过身来,让西凉茉和魅晶都是一愣,竟然是百里赫云。

百里赫云静静地看着躺在棺材里的人,他身边的长日有点担忧地道:“陛下,这样行么,若是这妖人醒来,咱们的方法没有用处,怎么办?”

西凉茉这才发现原来躺在棺材中的竟然是百里青,他闭着眼,艳丽的面容上一片苍白,额头上的血迹未干,让西凉茉的心瞬间揪了起来。

哪怕知道那已经是过去的事情,却还是忍不住心头一阵抽痛。

百里赫云淡淡地道:“不必担心,这一次,朕筹谋许久,动用了魔宫的力量,甚至可以说用尽了一切力量,所有的细节朕都仔细筹谋过,若非如此怎么可能抓得到百里青,最困难的事情已经做到了,现在剩下的也就不足为虑了。”

长年则迟疑地道:“魔主竟同意您,百里青不是魔宫的继承人么……。”

百里赫云笑了笑,悠然地道:“朕是魔宫的大祭司,只是他并不知道,或者说不屑于去留心魔宫的变化,否则也不会不知道朕不但是他的侄儿,也是他的祭司了。”

随后,他按动了墙壁上的一只石狮头部,随后那棺材里慢慢地涌上来一种黑色的水,翻滚着渐渐地将百里青淹没。

魅晶忍不住紧张地一把抓住了西凉茉的肩头。

西凉茉颦眉,却没有说话,如果她没有猜错,那种黑水是用来控制百里青的一种药物,也许还有别的什么……。

她紧紧地盯着那一幕。

而在那黑水渐渐蔓延过百里青的脸的时候,他忽然睁开了眼,直勾勾地盯着站在棺材旁边的百里赫云。

所有人都以为百里青已经昏迷,如今却陡然看见他睁开眼,着实让所有人吓了一跳,连长宁几个见过大世面的都吓得倒退两步。

毕竟看见一池子黑水里一张苍白染血的脸孔看着自己,哪怕这张面孔再美丽,也足以吓得人心惊肉跳。

而百里青却什么都没有说,只是唇角一弯,看着池子边的众人露出个诡谲的笑容,随后那个笑容也淹没在了黑水之中。

因为速度实在太快,所以几乎所有人都以为自己看花了眼。

“刚才,那是……。”

“大概是咱们看花眼了,他前后中了咱们的迷药,应该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清醒。”

“这……&8226;”

众人议论纷纷,惟独长年眼底闪过一丝担忧,他看向百里赫云,却见他沉默着,脸上看不出所想,随后,他转身向另外一个房间走去。

那黑色的水住满了那似玉非玉的石头棺材里之后,棺材便慢慢地阖上了。

所有的雾气再次弥漫开来,再一次出现的,便是一名面色略显僵硬的男子静静地坐在海边的宫殿台阶之上,他闭着眼,朝霞的光落在他的面容上,让人看不清楚他的五官。

但是西凉茉轻轻地低喃:“百里苍冥……。”

另外一道修长的人影领着几个人走到他的身后,他听到脚步声下意识地睁开眼想要站起来:“陛下……。”

来人正是百里赫云,他按住了对方的肩头,微微一笑:“小皇叔剿灭海盗,受伤不轻,且好好将养,不必行此虚礼。”

百里苍冥有点难受地微微颦眉:“恕臣无礼,只是臣怎么都想不起来到底怎么受伤的了。”

百里赫云笑了笑:“小皇叔不必回忆了,过去的总总也就让他过去罢了,迟些朕再来与你商讨剿灭海贼之计。”

伴随着百里苍冥的轻轻点头,雾气再次飘散开来,所有的光影全部都消散开来。

怪异的烛光也恢复了正常的橘黄色。

黑暗而幽远的空间也彻底的消失,白色的墙壁再次回来。

西凉茉还有些呆怔,直到看到那白色的幕布也彻底收起,方才回过了神。

天魔老祖得意洋洋地看向西凉茉:“老祖我的绝技可是绝了否?”

西凉茉淡淡地弯了唇角:“京中有善口技者……口技人坐屏障中,一桌、一椅、一扇、一抚尺而已。众宾团坐。少顷,但闻屏障中抚尺一下,满堂寂然,无敢哗者,我想老祖除了口技了得,连操与制作纵傀儡的技巧都是最拔尖的。”

她看见了老祖手上的那些纸制与木头制的偶人,精美之极,惟妙惟肖。

特别是百里青的那尊,更是精致美丽。

若在后世,便是做手工艺品,价值也是不菲。

天魔老祖得了夸奖,自然是极为高兴的,他一生武艺已经臻化境,达到巅峰,武林之中无能出其左右者,于武学一道上已经再无追求,便喜欢弄些奇淫巧技,年纪又大了,心思与孩童无异,如今见了西凉茉的夸奖,自然是得意洋洋。

只是他尚未得意太久,西凉茉一句冰凉凉的话瞬间让他又想溜走了。

西凉茉把玩着耳朵上的精致耳坠,一边慢条斯理地道:“您能将当时情况描绘得如此清楚,那么我想您一定是在场的了,而且,百里赫云身为魔宫的大祭司,你却没有告诉我家夫君,让我猜猜看你是什么时候答应百里赫云,让他动用魔宫的力量呢,是一开始他前往西狄,你答应会让他完整的回到我身边的时候,还是……。”

天魔老祖立刻弹了起来,一脸炸毛的表情瞪大了眼珠子道:“没有,那是老祖我到了西狄之后,遇到了云小子,他求了老祖我,老祖我才答应袖手旁观的,再说了,青小子被他逮住,也是青小子技不如人嘛,而且他说了不会伤害青小子的,他要敢伤了青小子,老祖绝对饶不了他,你看青小子现在不也没事,挺好的么!”

“挺好的?”西凉茉咬牙切齿,忍不住冷笑两声:“可是我却不好,你的曾孙没有爹也一点都不好!”

“而且,他好么?”

他一点都不好,离开自己心中的牵挂,再次被人撕裂开心中最痛的伤口,看着自己‘母亲’一刀插进自己的旧日,抹去自己的所有痕迹,被人强行以技法灌入不属于他的记忆,被人利用,全然不像当初的自己,他怎么会好!

她宁愿他还是当年那个放肆的、妖娆的、狂妄的、恶毒的让人无能为力的千年老妖。

而不是现在这个……样子。

西凉茉忍不住闭上酸涩的眼,一滴泪珠慢慢地滚在睫羽上。

“到底,到底你为什么没有告诉阿九,百里赫云和你的关系!”

天魔老祖没想到会看到西凉茉的泪水,心中一片发虚,他也不知道自己做错了没有,只好挠挠头,心虚地嚅嗫道:“云小子当初算是帮过老祖我,要他进魔宫也是我提出来的,因为老祖我没有太多时间管理魔宫的事情,所以……呃……我就答应他不会随便把他身份泄露出去。”

其实说白了就是这个老头弄了魔宫出来,座下弟子不少,事物繁多,终于逮着一个肯帮忙打理的人之后,便乐得逍遥去了,也不管这会有什么后果。

正所谓再坚固的堡垒,也会从内部攻破,如果不是太过信任老祖,信任魔宫,百里青又怎么可能被人这么擒获。

西凉茉看着天魔老祖的目光里便多少多了一些让人心惊的恨意。

天魔老祖有点不敢瞅她,连连摆手,嘟哝道:“别这么看老祖我,要不青小子不继承老祖我的魔宫,我也用不这到处找人帮忙啊,还有茉丫头你别生气,老祖我最怕女人生气了。”

说到最后,老头儿自己眼睛都红了。

魅晶在一边看得很是不屑地哼了一声,西凉茉看着老祖,许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好了,老祖,说说你为什么会答应百里赫云不插手此事,你没忘了当初给我的承诺吧?”

天魔老祖赶紧地点头,随后一脸苦恼的样子,抱着脑瓜嘟哝:“那……那是因为他求老祖啊,他答应老祖不会害青儿的,而且云小子也很可怜的……他快要死了。”

西凉茉一愣……

——老子是分界线的分界线——

“咣当!”

魅晶顺手将一把细细的短箭扔在了地上,然后坐下拿起水壶就往嘴里灌。

一只涂着蔻丹的美丽柔荑按住了她的手,随后女子淡柔的声音响起:“怎么,这是打算早日投奔阎王爷,所以不管三七二十一便要饮鸩自尽么?”

魅晶一愣,随后看向自己手里的水壶,疑惑地挑眉:“这壶水你半个时辰之前才喝了。”

琢玉淡淡地道:“我能喝,不代表你能喝。”

魅晶不解,她的性子却也不是多问的,只是忍不住低声道:“你变了好多。”

更加冷静了,或者说更加的沉稳内敛,却又光华四射。

琢玉矜淡一笑:“人总是会变的。”

西凉茉接过魅晶手上的酒壶,看了片刻,眸光幽幽,忽然开口:“这位太后娘娘很想杀我是不是?”

自从从天魔老祖那里回来以后,西凉茉就一句话没有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让魅晶很是担心了一阵,见如今主子肯说话,便立刻忙不迭地道:“大公子,放心,有我和琢玉在,不会有人能伤害到您!”

西凉茉看向琢玉,微微一笑:“是么?”

琢玉却没有顺着魅晶的话说话,而是摇摇头:“不,太后娘娘的势力比你们想象的要大的多,这是她的天下。”

魅晶忍不住没好气地道:“你……。”

西凉茉眼底闪过一丝幽凉的光芒:“琢玉说的对,这是那位太后娘娘的地盘,我若是出了什么事儿,也是正常的。”

魅晶有些茫然不解,而琢玉则看着西凉茉忍不住微微颦眉。

……

白塔

“唔……。”

一滴滴的汗珠低落在地面上,晕开异样的水色。

他紧紧地闭上眼,任由手中的笔掉落在地,滚出一片墨色。

百里赫云修长的身子紧紧地顶靠在窗边,忍耐着身体里那种仿佛无所不在的剧痛过去,额头上一点点的汗珠滚落下来。

痛楚,仿佛越来越急促,间隔的时间也越来越短。

他有点双眼迷蒙地看向窗外,启明星静静地悬挂在幽暗的大海之上,淡淡的云慢慢地飘过。

什么时候,他还能忍耐到什么时候呢?

他还能看着这片天地到什么时候呢?

“陛下!”

章嬷嬷和长年一边说话,一边进门,却不想刚进门就看见自己的主子那么痛苦地靠在了窗边,近乎蜷缩佝偻的身躯,全然没有了平日的那种英姿焕发。

她大急,赶紧将手上的药物搁给一边的侍女,和长年一起飞奔了过去,将百里赫云扶起,长年脸色阴沉地一把将百里赫云给抱起,然后移送到了床边。

百里赫云在剧痛之中却依旧对着他们露出勉强的笑来:“我没关系的,一会子用药就好了。”

章嬷嬷看着他的脸,瞬间就落泪了,一把抱住他苍白的手:“陛下,您不要笑了,好好的歇着。”

长年就挥手让身边的侍女把一碗药物端过来。

但是百里赫云看着他,摇摇头。

长年一愣,随后颦眉,不忍地道:“陛下,魔主说过,那白香粉越用越毁身子的,虽然是止疼,却无异于饮鸩止渴!”

百里赫云闭上眼,没说话,也没有喝药的意思。

章嬷嬷却是忍不住地一把扯住长年,厉声道:“都这个时候了,先让主子好过些才是正事。”

长年无法,只得从自己衣襟里掏出一只瓶子来,迟疑了片刻,一脸僵硬地将那瓶子里的粉末倒入药碗里送到百里赫云嘴边。

这一次百里赫云顺从地喝下了药物。

过了约莫一刻钟的时间,在众人担忧的目光下,百里赫云缓缓地睁开了眸子看着他们,露出轻浅而虚弱的笑容来:“我没事了。”

长年、章嬷嬷等人的眼圈都忍不住红了一圈,看着他试图做起来的动作,章嬷嬷赶紧伸手将他扶起。

百里赫云慢慢地坐了起来,看着他们温声道:“其实我这病,用不用这个药,不都已经如此了,既然如此倒不如用了,尚且能过得舒服些,你们总不至于希望看着我日日这般煎熬,什么事儿都做不成吧。”

章嬷嬷眼泪一下子就下来:“陛下,您切切不可胡说!”

长年和长日则别开脸,什么也都没有说,只眼眶全都是一片猩红。

百里赫云闭目养神了片刻,方才慢慢地道:“咱们的那位贵客现在海清宫怎么样?”

长年点点头:“她在那边倒是一切都还好,只是太后娘娘那边已经开始动作了,几次刺杀都被琢玉女官想着法子避巧妙地避开掉了,但是这样的攻击还会越来频繁,只怕防不胜防。”

百里赫云苦笑了一下,有些无奈:“母亲还是如一开始那般的从来就没有改变过呢。”

长年和长日等人都沉默了下去,他们并没有立场去议论主子们的事情。

百里赫云有些疲惫地摆摆手:“行了,你们都下去吧。”

章嬷嬷和长年等人都有些迟疑和犹豫,最终还是各自点点头,分开退下了。

百里赫云方才拿出帕子轻轻地擦了擦嘴,将那些铁锈色的血吐在了帕子上,扔在了燃着宁神香的炉子里,他望着渐渐灰亮起来的天空。

远处的海面也渐渐变成暗蓝色,冰凉的海风吹了进来,仿佛是谁温柔的手轻柔的抚摸,他闭上眼,喃喃轻语:“太快了,一切都太快了,只怕时间会不够,海神,请再多给我一点时间,给你的子民一点时间。”

……

这日一早,百里赫云刚刚下了朝,还没回到白塔,便看见一道人影忽然冲着自己一路奔了过来,像一只离弦的箭。

他身边的贴身近侍刚要上前阻拦和呵斥,已经被百里赫云拦下。

“素儿。”

百里素儿冲到他面前,一把扯住他的衣袖,面色苍白,眼睛里没了原来的骄傲,全是恐慌与惶惑。

“哥哥……她……她中毒了,救……救她!”

百里赫云一顿,想来平静幽深的眸子里瞬间闪过惊色。

“你说什么!”

百里素儿忽然仿佛有什么东西再也不能忍耐一般地大声嘶吼了起来:“我说她中毒了,母后得手了!”

说完话,他已经是眼圈猩红,近乎歇斯底里。

也不知他是为了西凉茉,亦或者是想起了另外的一个自己。

百里赫云闭了闭眼,转身大步流星地朝海清宫走去。

他忽然停下脚步,厉声道:“封锁消息,这个消息就到这里为止,如果再有传出去,格杀勿论!”

说完才匆匆离去。

长日和长年互看一眼,便立刻沉默着分头行动了。

但是,有些消息终究是封锁不住的,尤其是在有心人的面前。

“啪!”一只精致的桌椅扶手瞬间碎成了粉末。

一瞬间,伊护法等人几乎以为空气瞬间被抽离,整个房间仿佛都在一瞬间阴霾下去。

有冰凉幽冷的声音道:“此事可属实?”

伊护法单膝跪地对着站在帘后的修长身影拱手道:“回王爷,只是有消息传出来,但是现在宫里已经封锁了所有的消息。”

空气里都是让人窒息的沉默,直到百里苍冥沉冷的声音响起:“去查,本王不要听这么模棱两可的话!”

“是!”

伊护法立刻离开。

百里苍冥看着自己面前手里被他捏出来的粉末,伸手往窗外一抛,闭上眼,面色阴沉,手背上青筋毕露。

也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过了许久,他忽然冷声道:“一个时辰之后,咱们去海清宫。”

剩下的护卫们面面相觑,随后其中一人道:“若是被人拦下呢?”

百里苍冥淡淡地道:“拦下来咱们就回来。”

护卫们不免狐疑而不解,却不敢质疑自己的主子的话语。

……

海清宫内,百里赫云伸手将手里的帕子放在水里洗干净之后,搁在了床上脸色苍白的女子的额头上。

看着她苍白的唇色,百里赫云闭了闭眼,轻叹一声,随后看向在一边站着的御医:“怎么样了?”

“毒非常的烈,但是还好发现及时,服用不多。”

百里赫云点点头,伸手在西凉茉苍白荏弱的面容上轻轻抚了一会。

他目光出神地看着闭着眼的安静女子,目光复杂地陷入了沉思。

魅晶在一边看着,到底忍耐不住正要上去拍开百里赫云的手,却被琢玉给强行拉住了,在琢玉近乎凌厉的目光下,她方才每月有再动手,只是又警惕又厌恶地死死盯着百里赫云。

百里赫云并没有呆太久,他静静看了西凉茉许久,随后将被子被她盖好便起了身,对着魅晶道:“好好照顾你家主子。”

魅晶冷笑:“哼,猫哭耗子假慈悲。”

百里赫云身边的亲卫们瞬间大怒,却碍于百里赫云在这里,不敢说什么,更不敢动手,只是恨恨地盯着魅晶。

魅晶没有搭理他们的打算,径自在西凉茉身边坐了下去。

百里赫云却并不以为意,转身出了房门,随后便看见门外站着百里素儿。

他颦眉:“素儿,你该回去了。”

百里素儿恨恨地瞪着他 :“我不回去,除非西凉茉醒来,而且我守在这里,母后就不敢再做什么!”

百里赫云看着他,轻叹息了一声:“是么?”

随后,他不可置否地转身离开。

百里素儿忽然在他的身后,咬牙切齿地道:“救她,哥哥,求求你!”

百里赫云顿住了脚步,转头看向他:“你真的想要我救她,哪怕不惜一切代价?”

百里素儿迟疑了片刻,忽然大力地点头:“是!”

百里赫云看着他的目光闪过一丝复杂,正要说什么,一名侍从忽然匆匆忙忙地赶了过来,在他耳边低声说了点什么。

百里赫云一愣,随后再次颦眉:“拦住海冥王,只说朕身体不适,让他回去等候宣召。”

“是!”百里赫云的属下立刻拱手称是。

百里赫云闭了闭眼,随后转身离开。

……

海珍宫

珍珠一边帮明孝太后捶着肩膀,一边有点心不在焉的模样。

她这副样子自然是落在了明孝太后的眼底,明孝太后看向她,随后微微一笑:“丫头,这是怎么了,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可是烦闷的慌,哀家让素儿来陪你出去走走可好?”

珍珠摇摇头,看着明孝太后迟疑着道:“姑母,那个……那个海清宫里的人中毒了是吗?”

明孝太后一顿,抬眼看向珍珠,珍珠在她的那种明亮而锐利的目光下,忽然打了个寒战,然后立刻低下头去。

那一瞬间,珍珠忽然觉得自己根本没有看透过这个姑母,她似乎从来都不是自己想象中那种温柔慈和的模样。

明孝太后看着珍珠,忽然轻嗤笑了一声:“珍珠,你想问的是那个人是不是哀家动的手吧,没错,是哀家动的手。”

珍珠一惊,想起那天晚上明孝太后当着她的面要诛杀西凉茉的情形,不免打了个寒战。

明孝太后看着她,脸上露出一个慈和的笑意来,只是那笑意虚浮在眼睛中,看起来反而诡异冰冷:“珍珠,你不必掩饰,只是既然哀家希望你成为哀家的媳妇儿,那么哀家希望你明白,当你成为这个皇朝的女主人或者未来女主人的那一刻,不是幸福的开始,而是一场况日持久的战争的开始,只有斗倒了所有的人,让他们的尸骨成为你母仪天下的宝座之下的奠基石,你才能成为一个成功的皇后和太后。”

珍珠垂下眸子,浑身微微颤抖,她很想说她一点都不想成为一个成功的皇后或者太后,可是她发现自己说不出来,在面前这个笑得一脸温柔的姑母面前,她觉得自己像是被她涂着艳丽蔻丹的手指狠狠地掐住了喉咙的小鸟儿。

她从来都没有觉得自己那么害怕过。

而就在她觉得自己要快要窒息的时候,一道温沉的男子声音打破了那种能将她整个灵魂冻结的气氛。

“母后。”

珍珠看着百里赫云款步而进来的修长身影,忽然整个人就像松了一口气一般,立刻对着百里赫云屈膝行礼:“陛下。”

百里赫云扫了她一眼,摆摆手:“嗯,你下起罢。”

珍珠立刻如获大赦一般,赶紧退下。

“我儿,今日怎么得空来看母后,可是用了药了?”明孝太后看见百里赫云,一点也不意外,看着他微笑,随后起了身。

百里赫云也温然一笑:“多谢母后关心,儿臣用了药了,只有些要事与母后商议。”

明孝太后意味深长地看了他一眼,随后摆摆手,吩咐底下人:“你们都下去罢了。”

一干侍从们皆恭谨地行礼退下。

百里赫云在她身边刚刚坐下,明孝太后就了然地道:“怎么,你是为了海清宫的那个女人而来吧,哀家说了,这后宫中是女人的天下,哀家容不下她便是容不下她。”

百里赫云看着明孝太后,却忽然摇摇头,淡淡地道:“不,儿臣不是为了她而来的,儿臣是想问母后,您可还记得金玉公主,儿臣的皇太姑姑,当年她虽然辈分高于您一辈,您称她为小皇姑,但是你们年龄相近,你和她在未曾出阁前情同姊妹吧。”

明孝太后出身大族,身上也流淌有皇族血脉,只是却是分支,其外祖母也是皇族的公主,当时她作为公主伴读送进宫里,便认了金玉公主做小皇姑。

两人虽然名为主仆,实则情同姐妹,是朝野皆知的事情。

明孝太后没有想到自己的儿子突然提起金玉公主,保养极好的脸上出现一丝僵硬之色,随后迅速地恢复了正常,不动声色地道:“怎么突然提起那死了许久的人。”

百里赫云靠向了身后的软椅,轻叹了一声:“母后,我想你也知道了,父皇在念玉楼里养着的那个神似金玉太姑姑的女子已经死了,就埋在父皇皇陵的附近。”

“嗯。”明孝太后淡漠地不可置否地道。

百里赫云却仿佛忽然想起了什么似地,又补充了一句:“嗯,儿臣这记性是越发的不好了,那女子的尸骨在下葬不久就被刨了出来,拆得肢骨破碎,全喂了鱼,按照咱们的说法,死后若是沦落在海中,找不回一点儿尸骨,被鱼分食,又没有衣冠冢,那就等于魂魄散尽,永世不能超生,母后,你说什么人会这么憎恨这个已经痴傻了许多年的女子呢?”

两年前,危急之中,他利用那个女子迷惑百里青,一击得手,念在那女子身死和父皇宠爱她许久的份上,将她埋入妃陵寝,却不想她还是不得善终,尸骨无全。

明孝太后温然一笑,漫不经心地道:“一个贱婢,尸骨不全也就尸骨不全了,何必劳动一国之君记挂。”

百里赫云看向明孝太后,目光深邃而极具穿透力,但是明孝太后面不改色,依旧笑容温然的模样,让他微微眯起眼,慢慢地道:“因为,这个贱婢代表了母后你放在心底许多年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几乎要为西狄招来灭顶之灾,所以儿臣菜不得不记挂。”

明孝太后淡漠地看了百里赫云一眼:“云儿,你莫不是最近病得糊涂了,所以才这般胡言乱语,母后一言一行皆是为了西狄,何况深宫之中谁没有秘密,就算有秘密,也不过全都是为了你们。”百里赫云轻叹了一声:“是么,所以当年你出卖深陷险境,却因为信任你而将身家性命和孩子安危都交托给你的金玉太姑姑也是为了西狄么,而不是因为嫉恨金玉太姑姑得到父皇的心,因为父皇对离家去国多年的金玉太姑姑念念不忘而勾结当年的天朝皇妃对金玉太姑姑痛下杀手,将她剥皮拆骨么?”

明孝太后脸上的笑容忽然僵住,随后白皙的手背绷出好几根青筋,她冷冷地看向百里赫云:‘哀家不懂你在说什么,但是皇帝,虽然你是皇帝,却还是知道什么是孝道,你就是这么跟含辛茹苦抚养你长大,费尽了心血将你扶植成为一国之主的母亲说话的么!“

百里赫云脸上一片沉静,红色的夕阳光芒落在他脸上,有一种奇特的淡漠:”儿臣永不敢忘记母亲的生身之恩,只是母亲,您也应该明白,儿臣是这西狄的天子,儿臣不只是您的儿子,儿臣需要为自己的千万子民考量,所以……。“

”所以什么,所以你要以天子的身份来质问哀家这个太后么,你大概是忘了咱们当初刚刚进宫时候有多么艰难了么!“明孝太后面色依旧一片冷然。

百里赫云摇摇头,轻叹了一声:”母后误会了。“

”哀家误会你了么,你为了一个宦官的女人,一个敌国的王妃在这里质询你的母亲,是哀家误会了么!“明孝太后冷笑起来,脸上却尽是哀色、失望,还有——凌厉。

”何况,当年咱们在宫里被所有人的嘲笑,谁都能欺凌,你以为拜谁所赐,就是你口中那个金玉太姑姑,若不是她的阻挠,哀家早就是内定的未来皇后了,是她不让你父皇娶我,让我绕了这么大一个弯子,受尽了苦楚,才从新得到本来就该属于哀家的一切!“

百里赫云看着明孝太后冷静的面容下,却近乎歇斯底里的愤怒,他轻叹了一声:”母后,一切都已经过去了,儿臣并非是来质询您的,而是来与您商议一件事的。“

明孝太后脸色稍霁,但是看着百里赫云的模样,她忽然冷冰冰地道:‘你若是来为那个女人求情的,那就大可不必,为了你和素儿,母后绝对不会将祸水留下。”

百里赫云看着她,微微眯起眸子:“哪怕是为了西狄的安危呢?”

明孝太后冷眼看着他,鄙夷地轻嗤了起来:“云儿,你真是色迷心窍了么!”

她顿了顿,冷漠地道:“既然你这么问了,哪怕是为了西狄安危,哀家也绝对不会允许,何况正是为了西狄的百代千秋,哀家更是绝对不容许那个女人活着走出海清宫。”

百里赫云看着明孝太后,明孝太后一脸淡漠地看着他。

而最先妥协的,看起来,似乎还是百里赫云。

他淡淡地轻叹了一口气,温声道:“既然如此,母后咱们就来谈谈这遗诏之事了。”

明孝太后闻言,瞬间眼中闪过一丝亮色:“云儿,你这是考量好了?”

百里赫云笑了笑,眸光淡然沉静:“素儿是我唯一的亲弟弟了,我总是要为他打算的。”

随后,他从袖子里摸出了一幅明黄的卷轴搁在了明孝太后身边的紫檀桌上。

明孝太后眼底闪过欣喜,随后伸手去拿起拿卷轴细细地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之后,唇角弯起欣慰而愉悦的笑容来。

“很好,哀家就说了云儿一向是最让母后省心的孩子。”

百里赫云眸光中闪过一丝幽色,随后微笑道:“遗诏已经定下,母后可愿与儿臣共饮一杯相庆?”

明孝太后点点头,含笑道:“那是自然的。”

随后,她便向门外吩咐道:“来人,上酒!”

门被人吱呀一声打开,一名女官模样的端丽女子端着一壶美酒和两个银杯进来。

明孝太后看着来人,不由一愣:“啄玉?!”

百里赫云淡淡一笑:“是儿臣让啄玉来的,咱们的首席女翰林可是酿了新酒,母后不尝尝。”

明孝太后和啄玉交换了一个眼神,随后她微微侧脸,微笑道:“咱们的这位女翰林可是难得将相之才,说不得以后做个女相国也是有的。”

啄玉端雅沉静地微笑,将酒杯放在明孝太后和百里赫云面前:“多谢太后娘娘和陛下抬爱。”

明孝太后看着她为自己和百里赫云都倒上了酒,随后摆摆手:“好了,你下去吧,一会子再唤你进来给哀家讲讲最近新读的文章。”

啄玉优雅地行礼:“是。”

随后,便退了出去,顺道关上了大门。

她静静地站在门边,看向那些站在门外两边等候着明孝太后宣召的宫人,矜淡地道:“太后娘娘吩咐,她要与陛下商议密事,你们都可以退下了,若有需要,本官会去暖房唤人的。”

那些宫人们都是明孝太后的亲信,见她这么说却又不敢细细地问,只相互看了一眼,却没有动作。

啄玉冷冷地扫了她们一眼:“怎么,本官的话也不信了么,既然如此,本官便去禀报太后了。”

说着,她便转身就向宫内推门,做出要进去的模样。

这时,一名嬷嬷赶紧站了出来,对着啄玉赔笑道:“啄玉女官说笑了,咱们这些人只是有些愚钝,反应慢了些罢了。”

说罢,她使了个眼色,所有人立刻就向外慢慢地躬身退去。

不到片刻,人便散的一个都不剩下了。

啄玉面无表情地看了看远处的夕阳,血色的夕阳有一种奇特的危险而凄艳的气息。

将西狄的大地照耀得一片猩红,仿佛笼罩在深重的血色之中。

让人窒息……

她忽然想起西狄流传许久的一则传说,夕阳落下的时候,是白昼与黑夜交替的时分,是鬼魅们从海中出没的时候,当天边隐去最后的光芒,大地陷入黑暗,群鬼出动,带给遇见的人不幸与痛苦,将水手们拖入海底,迷惑了归途的旅人进入地狱。

啄玉微微眯起眸子,轻声道:“这一次,又会遇见什么样的魔与鬼魅呢?”

她几乎能嗅闻到空气里有危险而动荡的味道了呢。

……

“滴嗒……嘀嗒……”一滴滴的鲜血落下,滴落满地,在光滑的雪白的大理石地板上流淌成细细的小溪,触目惊心。

美丽的,一身华服的女子在地上痉挛着,挣扎着,她依旧美丽的看不出年纪的面容已经扭曲,满是不可置信的绝望。

身边还躺着一只精致的壶还有银色的酒杯。

男子幽幽的身影被夕阳的光拖成诡异的影子,他的指尖轻抚摸过那女子的发丝,轻声道:“母后,你忍一忍,很快就不疼了,父皇在另外一个世间等待你许久了,儿子不会让您一个人孤寂地在皇泉路上等待太久的,儿臣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西狄,为了咱们一家。”

仿佛是不忍心再看着自己母亲的濒死挣扎,又或者帝王的心原本就是容得了天下,便再容纳不下其他。

男子转过身,向门外走去,大门外的人仿佛知道他要出来一般,大门吱呀一声打开,迎他出去,然后再悄无声息吱呀一声关了起来。

所以,他没有看见地上明孝太后眼底的那些不甘……那些怨恨,

没有看见她眼底的那些——凶狠。

明孝太后没有去管嘴里不断喷涌出来的黑血,她额头上青筋毕露,深呼吸一口气,颤抖着伸手拔下自己头上的发簪,扯开发簪,把里面的东西全部往自己嘴里倒去。

但是因为手抖得厉害,不少都落在了外面,但是她还是吃下好些,随着那些药物入口,她可怕的脸色似乎也稍微好转了一些。

明孝太后甚至能慢慢地控制自己身体坐了起来,她死死地盯着一边桌子上的那只花瓶,那是她平日里预防危险时候设置的,一旦寝殿里发生什么事情,只要她扯下那花瓶,就会启动机关,她的亲信们就会得到信号。

她控制着自己的呼吸,随后一咬牙,又从自己腰上的玉佩里倒出一颗药丸塞进嘴里,在这宫里生存多年,她身上早已备下了许多以防万一之物。

虽然不能解毒,但是起码能控制自己身上的毒性蔓延。

随后她慢慢地移动自己的身躯向那桌子边挪去,终于挪动到那花瓶的边上,明孝太后眼底闪过一丝喜色,还有一丝阴戾狠色。

百里赫云竟然敢背叛她,哪怕是她的儿子,她也绝对不会放过他!

他真的以为他的翅膀硬了么!

然而就在明孝太后的手刚刚触碰到那花瓶的时候,一只比她的手还要苍白而冰凉的手却忽然搁在了她的手腕上。

那种冰冷和苍白,明孝太后只在尸体之上见过,冷得让她瞬间忍不住打了个寒战。

“太后娘娘,这是在做什么,为何这般狼狈呢?”

而随之在耳边响起的冰凉低柔的声音更是让她忽然浑身僵冷,她下意识地转脸看过去。

不知道什么时候,一张难以形容的脸出现在她的面前,那张脸看起来有点不像人的脸,因为太过美丽,太过苍白,白的几乎能让人看见他冰冷而滑腻皮肤下淡蓝的血脉,但是偏生这种苍白如纸的面孔上的五官却有着超越性别的瑰丽,精致异常,雌雄难辨,尤其是一双丹凤眸子宛如工笔勾勒而出,他眼大而眼尾斜飞,诡美如狐,妖异莫名。

尤其是与常人的深褐不同的极深纯黑色瞳孔,没有一丝光芒,看久了仿佛连魂魄都会被彻底吸入幽狱鬼涧,永世不得超生。

冰冷苍白的潮湿的皮肤,映衬着嘴唇上是染了暗血色胭脂的浓重腥红,整个人看起來像一最精致的纸人,让人不敢逼视的阴森诡谲。

看见这张脸,就像看见——广阔无垠,寂寥森然,只有夜枭凄厉鸣叫,白骨森然的九幽异狱。

而明孝太后,还在这张熟悉又陌生的面孔上看见了别的东西,陌生而让她充满恐惧的别的东西,仿佛从来就不知道恐惧与退缩为何物的女人瞬间张开了嘴,歇斯底里地发出恐怖尖叫:“啊——!”

当然,这只是她想象中的尖叫,因为刚刚服了的毒药,让她根本没有办法发出半个音符。

鬼……这是个什么东西,是鬼吗,还是妖魔?

那拥有着可怕而美丽面容的妖魔低头看着跌坐在地上的明孝太后轻笑了起来,声音凉薄阴柔又尖利:“啊呀,太后娘娘,您怎么会这么狼狈呢,难不成本座吓到你了,真是让本座失望,本座以为你会很高兴地看到本座的脸呢。”

走开……走开……你这个恶鬼!

你明明就已经死了!三十年前就已经死了啊!

明孝太后恐惧地看着一步步逼近自己的妖魔,她的脑子因为惊恐而满是混乱,双手忍不住到处在地上乱抓,仿佛想要证实什么一般。

而那美艳的妖魔轻笑了起来,朝她伸出手来:“您是在找这个东西么?”

他苍白的手心上躺着几根发簪,发簪看起来并不那么名贵,而且质地似白非白,似灰非灰,看不出什么东西做的,只是在发簪尾部点缀着几颗珍珠罢了,但是也许是因为长年有人去抚摸那发簪,所以发簪的尾部上被磨得异常光滑。

但是明孝太后在看到那几根发簪之后,竟然瞬即露出了放松下来的神情,混乱的眼神也瞬间仿佛清醒了许多。

她的目光看向对方的时候,已经满是警惕和凌厉的省视。

他微微一笑,把玩着手里的发簪:“没错,那个被你们制成了骨钗和美人扇子的女人并没有变成鬼或者复活过来呢,她早就死了。”

明孝太后看着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丝杀意和惊惶,她试图站起来去靠近身后的墙壁,却忽然间觉得脚腕上一阵钻心的剧痛,她无声地惨叫一声,瞬间摔在了地上。

她伸手一模,却发现满手滑腻的血腥,再偏头一看,一只精致的绣花鞋染满了鲜血落在一边的地上。

不,或者说,那是一只装着小巧纤足的绣花鞋落在了一边,那鞋口上血肉模糊,白骨森森。

明孝太后瞬间脸色参拜,无声地尖叫——那是她的脚,被齐脚踝砍断的脚!

她一辈子里何曾想过荣宠万分的自己会沦落到被削足,骨肉散落的地步!

美貌的妖魔懒洋洋地坐了下来,柔声低笑:“唔,太后娘娘,怎么这么部不经疼呢,这么点儿疼都受不住,一会子要怎么办呢,本座可是从看到我那愚蠢的母亲被人做成美人扇和发簪之后,就迷恋上了那种奇特的以人制物的技艺呢,说来惭愧,也有好些年没有亲手制物了,一会子手艺差点儿,您可要见谅呢。”

说着他伸手挑起她的下巴,似笑非笑地打量着她的脸颊。

唔……不……!

明孝忍不住惊恐地瞪大了眼,也顾不得自己腹中的隐隐作痛和脚腕上的剧痛,眼底狠光一闪,蓦地抽出袖子里的刀就往他的胸前狠狠插去。

只是这刀子尚且还没有碰到对方一根毫毛,她的手腕就以一种奇特的方式瞬间扭曲了方向方向,种全不符合人体幅度的扭曲弯折,伴随着毛骨悚然的骨骼碎裂声,明孝太后的脸孔瞬间扭曲成近乎狰狞而痛楚的模样。

他轻笑起来,声音轻柔而飘渺,却宛如地狱红莲之上游荡的鬼音:“呵呵,太后娘娘真是极有趣的人呢,让本座想想该用你做什么,做一幅人骨琵琶送给你的儿子可好,你也算死在自己儿子手上了,可是极有趣,也不枉费本座在这里逗留这许久,方才目睹这一场好戏,本座原想着还要些时间,不想却能提前欣赏到。”

明孝太后不敢置信地看着他慢条斯理地拿出一张人皮面具把玩,在看到那张人皮面具的时候,她几乎可以称得上是目疵尽裂。

不敢置信、愤怒、痛苦、怨恨……

看着手下的猎物眼底出现这些象征着崩溃的情绪,他满意轻舔了下精致艳丽的红唇,俯恶劣地道:“很惊讶是不是,你的好儿子竟然引狼入室,他觉得他是最大的赢家,能掌控本座、利用本座,其实本座并不吝啬满足对本座有所求者的愿望,只是他们付出本座满意的代价,想不想知道他为什么要让本座留在这呢,本座可是极慈悲的人。”

他俯身身凑到她的耳边,慢条斯理轻言低语起来:“……。”

明孝太后听着身边那可怕的妖魔低声轻语,每听到他说一个字,吐出一句话,她的眼睛就越瞪大一分,直到那妖魔直起了身子,她过分用力撑大眼,导致眼角迸裂,有鲜红的血色流淌下来,几乎像是眼中流下的凄厉血泪。

不……这……不可能……不可能!

明孝太后歇斯底里无声地尖叫,浑身颤抖。

空气中全是让人知悉的浓郁血腥味,夕阳彻底的落下,幽黄的灯火被冰冷的海风吹拂着,疯狂地跳跃着,晃荡开满室内诡异的光影。

映照着谁最后的绝望与疯狂。

缝魔时刻。

有来自地狱的妖魔在黄昏之中的苏醒,需要鲜血与人骨的祭奠,才能平息他的嗜血的欲望。

他用足尖挑起明孝太后的脸,手上动作极为优雅地戴上了一双颜色极为诡谲的金丝手套,森冷冰凉的光芒晃眼看去,竟让觉得那手套是活物。

“让本座想想,该从哪里下手,不让太后娘娘失血过多,本座还想让娘娘看着本座用你身体制出来的琵琶,你满意否呢,若是不满意,本座还很慢慢地调试。”

明孝太后眼底的愤怒在对方的手触碰到自己的一瞬间,转化成无边无际的恐惧,过度的恐惧让她全然失去了平日那种高贵的风范,歇斯底里把头狠狠地往地上磕。

不……不要……不……

饶了我吧……饶了我吧……

那优雅而残忍的妖魔看着面前浑身是血的女子在自己大力的磕头,他忍不住轻轻地笑了,悦耳却阴凉诡谲的笑声越来越大,浑身轻颤抖,似冥河边猩红彼岸花被死魂与哭号的鬼风吹得竞相轻抖着绽放。

笑得明孝太后浑身颤抖,恐惧地看着他,却不敢再动分毫,直到他戴着手套的手温柔地抚摩过她的脸颊,柔声:“别怕,娘娘,你看,你的好姐妹,金玉公主也在剥皮的地狱里等你呢,身为公主伴读的你,怎么能不陪她呢,呵呵。”

伴随着他的动作,她只感觉脸上一凉,她甚至还没有看清楚对方的动作,就看到自己的脸,或者说半张脸皮已经躺在他的手上,热气腾腾而新鲜的人皮,剥得人手艺极好,所以上面几乎没有挂着什么肉丝,而是相当平滑,上面的经脉还在鲜活的微微跳动,甚至因为天气有些寒冷还冒着淡淡的烟雾。

后知后觉的明孝太后喉咙间方才发出近乎不似人的凄厉惨叫。

啊——啊——啊啊啊——!

当然,无人听到。

而在她张嘴的霎那,那妖魔顺手将什么东西扔进了她嘴里。

他微笑着道:“这是吊命的好物事,足够太后娘娘撑到本座的作品完成了。”

明孝太后眼底闪过绝望的光,四肢乱划,转头歇斯底里地就往墙壁上狠狠地撞了过去!

但是下一刻,她的一头长发便被人毫不留情地拽住了。

痛的她忍不住又无声地惨叫。

妖魔似笑非笑地看着瞬间出现在自己身边拽住对方头发的魅影:“把太后娘娘在桌上放平吧,本座要开始制琴了。”

那鬼魅般的身形无声地点头,随后一把粗鲁地将明孝太后拖按在了一处条案上,点了几处大穴。

他走到明孝太后身边,慢条斯理地摆开一套精致的工具,各种薄厚不同的小刀、剪刀、钩子,还有许多不同叫不出名字的古怪工具。

妖魔摆摆手,那魅影就悄无声息地消失了,将空间留给自己的主子。

他伸出戴着手套的指尖,拿起一把精致的小刀优雅地在她惊恐到茫然的目光中划破她身上的衣衫。

女子的身体保养得极好,皮肤细腻,精致的刀锋轻轻地掠过,雪白的皮肤翻开,便有极为鲜艳的血色涌出。

他满意地笑了。

这会是一把极美的琴呢。

猩浓的气息蔓延开来……

长长地幔帐轻轻地飘荡,。

幔帐迷离之间,有优伶优雅哼着极为优美的小调伴随着女子隐含着巨大痛楚与恐惧的闷哼轻轻飘荡开来。

“咿呀……你看这青川金明月色美,你看这彼岸漫漫花开遍,奴却只愿怀抱琵琶,为君弹一曲潇潇忘川曲……咿呀……。”

尖细的调子,如泣如诉,又似含欢念笑。

诡异非常。

华美宫室,不似人间。

雪白幔帐悄无声息地染了点点血色腥红,伴随着幽绿色的烛光与海风吹拂,跳跃着,呼啸着,舞动着,像是黑暗中蔓延出来张牙舞爪的恶鬼。

共赴这一场华贵而血腥的盛宴。

……

未几,月色渐上中天

站在门外的琢玉女官,揉了揉自己略微有些发僵的腿,看了看月色。

估算了时辰之后,她转身,轻轻地推开了那一扇宫门。

只是她刚踏进门内,就忍不住脸色瞬间变得异常的苍白。

她不是没有见过血腥场面的人,只是这一次……她还是忍不住胃部的翻腾。

琢玉静静地闭了一会眼,确定门内早已经没有了人之后,便目不斜视地绕过地上的血色,走到了一处烛台边,伸手轻轻一碰。

烛台掉落在地上,碰着了一处精美的幔帐,随后瞬间燃烧了起来。

琢玉看着那一小簇的火苗,沉吟了片刻,从自己袖子里摸出一只瓶子,将里面的油状物倒在了那火苗之上。

那些火苗在触碰到那种蓝色的油状物之后,瞬间爆燃起一大片火苗。

琢玉疾退了几步,避开那些火热的烈焰,随后转身向门外走去,然后仔细地将寝殿的大门阖上,扣死。

她看着那大门门缝下跳跃,燃烧的光影,沉默了片刻,便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刚刚走出外殿,便听到一道清亮而低幽的声音响起。

“不要从前面走,明孝太后的人都在前面,正在商议是否要进来,你们会撞上。”

琢玉听到那声音,身形一僵,随后又淡漠地道:“多谢。”

她转身正打算从另外一个方向绕开前门,却听见那人又在身后道:“等一等,我闻到了烟味,你放了火么,一会子人就过来了,只怕那火才刚烧起来。”

琢玉顿住了脚步,淡淡地道:“加了蓝油的火,会比平日燃起速度至少快三倍以上,等他们赶到,里面已经是一片火海。”

随后,便不再迟疑地转身离开。

一身黑衣的魅六静静地看着她的背影,清秀的眉宇间都是若有所失,随后那种失望便成了一种复杂的神色。

他迅速地悄无声息地跟了上去。

琢玉不是没有感觉到身后有人跟着,她静静地走在黑暗宫巷中,垂下眸子,暗自轻叹了一声,没有再说什么。

而不远处传来人惶恐的尖叫声。

“不好了,海清宫走水了!”

“太后娘娘!”

“救人哪!”

——老子是分界线的分界线——

海珍宫的大火,一直燃烧到第二日清晨才完全被扑灭。

熊熊燃烧的火焰,像狂放而恣意的恶魔,长牙舞爪,狂肆异常。

带着奇异的隐约的不祥的蓝色光芒,寻常的水都难以扑灭,直到清晨,烧光了宫里能烧的一切方才熄灭。

诺大的华美宫室,只剩下一片断壁残垣。

而海珍宫里的人死伤并不算严重,但是却又异常严重。

因为大部分人都只是被火焰烧灼受伤,或者被烟雾呛晕迷,只有两名工人被呛晕后没有再醒来,但与此同时,宫里最尊贵的女主人,也是这个帝国最高贵的女人——明孝太后,却葬身了火海。

这个以再嫁之身入主东宫,令自己的儿子打败所有正统嫡出继承人,成为皇者的一代强权传奇女子,就此在火焰里会飞湮灭。

只找到了一片被烧得枯焦的支离破碎的骸骨。

没有人知道她死前遭受过多大的痛苦。

但是,宫中从来不会因为一个人的死去,而失去了它运转的方向。

宫中很快地挂起了一片片灵幡,宫人们从府库里搬出积压了无数灰尘的孝衣穿上,面色战战兢兢地低着头,匆匆忙忙地穿梭在空寂的宫道之上。

只怕在这时候,犯了什么错。

而成为那位归西贵人的陪葬。

而没有人预料到,这一场大火不过是一切的开始。

……

“是你放的火么?”

白塔之内,男子幽沉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一身素白,头挽起简单垂髻的端丽女子,面不改色地伏了伏身子道:“是,微臣进了太后娘娘的寝殿,发现太后娘娘心绞痛而亡,微臣大为惊惶,想要奔出寻找太医和禀报陛下,却不想碰倒了烛台,引燃了大火,微臣自知死罪,求陛下责罚。”

百里赫云看着面前的女子许久,眸光幽幽,不知在思索什么,随后淡淡地道:“此事并不怪你,只是母后福薄了些,素日里都为我们这些子孙忧心操劳,才引致这般祸事,只是大火毁损了太后娘娘的玉体尸身,你总要受罚的,便罚俸三年罢。”

这几乎是轻得不能再轻的处罚了。

琢玉心中明白,恭恭敬敬地跪下,磕了几个头,随后慢慢地退了出去。

“陛下……。”长日有点不解地看向百里赫云,他记得陛下说了要好好地收敛太后娘娘的尸骨,他们终归是母子。

陛下生前不能尽孝,总想着要给太后娘娘去了之后的哀荣,但如今太后娘娘的尸骨都收不回来,全都是因为琢玉的擅做主张,竟然一把火烧了海珍宫。

百里赫云摆摆手,俊秀无比的面容上闪过一丝疲惫:“琢玉也不过是为了朕考量,母后素来康健,并无任何病症,若是这般陡然以病而去,会引人非议,朕不是不知道的,只是一直未曾能下这个了断的决心。”

这时候他身边一直伺候着汤药的章嬷嬷却忽然打破了沉默,冷冷地冒出来一句话:“若奴婢是琢玉女官,也会做同样的事情。”

百里赫云看着她,微微一怔,随后微微勾了下唇角,带起一丝涩然的笑意,。

章嬷嬷一直都是他的乳母,将他视如己出,所以对明孝太后的所为,她一向是心中极为不满,只是从来不能说什么。

室内正是一片沉寂的气氛时,忽然门外传来一阵喧闹。

“十八皇子,陛下正在养病不见客。”

“让开,我不是客,我是他的皇弟!”

“皇子……。”

百里赫云眼底闪过一丝无奈,随后又恢复了寻常喜怒不形于色的模样,淡然道:“让他进来罢了。”

既然皇帝陛下已经发了口谕,便无人再去阻挡百里素儿的脚步。

他冲进来的时候,毫不客气一把将挡在自己面前的长年粗鲁推开,径自冲到百里赫云面前,死死地盯这他:“皇帝陛下,咱们的母后昨天去了,你不觉得你应该给我一个说法么,你是最后一个见到她的人!”

百里赫云看着自己面前的少年,并没有说话,只是那种淡冷的目光直看得百里素儿浑身发麻,开始后悔自己的莽撞了。

他方才冷冷地道:“朕从不需要给任何人一个解释,百里素儿,你好好地记住了。”

百里素儿向来是在自己心底畏惧这个哥哥的,他不敢对上百里赫云那种锐利异常的目光,随后别开脸,咬牙切齿地道:“是,臣弟知道了。”

百里赫云看着他精巧的脸上满是泪痕,眼睛里都是一片腥红,他心中忽然闪过不忍,伸手搁在了百里素儿的肩头,声音有些喑哑:“素儿,你已经不小了,你已经十七了,皇兄十七的时候在做什么,你在做什么,如今母亲已经不在了,你便是为兄在这世间最亲的血脉,只是皇兄也不知道还能护着你多久,你该长大了。”

百里素儿并不知道百里赫云的病情,明孝太后和百里赫云在这一点上倒是不约而同地决定要瞒着百里素儿。

他太年轻,被保护的太好,若是一旦不小心说漏了嘴,只怕便是大祸。

百里素儿是第一次听见百里赫云跟他这么说话,语重心长而带着一种无可奈何与苍凉异常的气息。

这让百里素儿心中忽然间就有一种不祥的预感,他一把拽住百里赫云,瞪大了眼看着他:“皇兄,你是不是在瞒着素儿什么!”

百里赫云看着他,许久,方才悠然地一笑:“素儿,不要多想,你只需要知道皇兄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咱们西狄皇族的安危,为了咱们的江山千秋万代。”

百里素儿似懂非懂,但是他并不是蠢物,只觉得也许有些变化,有些足以让这平静的日子发生巨大的动荡的事情正在发生,可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只能无力地点点头,然后把头扎在了百里赫云的腿上,泪如雨下。

百里赫云伸手轻柔地抚摩着自己膝上少年的发丝,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目光看向窗外的蓝天。

也许一切就要过去了,很快,就要过去了。

云消雨散,雾开日明。

……

三日后

西凉茉醒来,醒来听到了西狄太后命丧大火的消息之后,喝药的手微微一顿,随后看向一边伺候着汤药的魅晶:“尸骨无存?”

魅晶点点头:“是,尸骨无存。”

西凉茉微微眯起了眸子,陷入了沉思。

这事儿,倒是不像是百里赫云会做的,她这一次的‘中毒’,原本想要的效果就是逼迫百里赫云与明孝太后之间的矛盾直接破裂,但是这一次效果也未免好的……太过了。

她想了想,忽然问:“这三天海冥王有没有来过。”

魅晶摇摇头,脸色有点不好:“没有。”

西凉茉有点儿失望,随后忽然看见魅晶眼神闪烁的模样,忽然眯起眸子:“魅晶,你可是有事儿瞒着我?”

魅晶沉默着,没有说话。

西凉茉淡淡地道:“魅晶,你知道我这人,最不喜他人欺瞒,何况此时我们身处险境,步步惊心,如履薄冰,若是连你我之间都尚且还有所隐瞒,不能坦白,我便是不知道能相信谁了。”

魅晶一愣,随后一咬牙,正要说什么,门却被人“吱呀”一声推开,琢玉的声音从门外传来:“大公子,魅晶不与你说,只是怕你伤心罢了。”

西凉茉抬眼看向她,目光又落在琢玉身后做西狄小太监打扮的少年身上,随后意味深长地挑了下眉:“是么?”

琢玉让身边的人退下将门关上,只领着那小太监一路走到了她的身边坐下,看着西凉茉片刻,方才忽然道:“太后大丧,原本宫内当守孝一年不得有红喜之事,但是海神祭殿的祭司们说太后娘娘这一次丧身火海,去的凄凉,有怨气不散,需要冲喜,所以陛下便按照太后娘娘生前遗命,将珍珠郡主嫁给海冥王,以成全太后娘娘的遗愿。”

琢玉说完话之后,便深深地看着西凉茉。

西凉茉闻言之后,却并没有如所有人想象中的难过,而是挑了下眉,竟是一脸好笑的模样:“哦,是西狄太后娘娘的遗愿么?”

琢玉点点头:“陛下是这么说的。”

西凉茉到底忍不住,抚着额头,吃吃地大笑了起来:“你们这位皇帝陛下还真是太能扯了,明孝太后能把珍珠嫁给百里苍冥,母猪都能上树了!”

琢玉看着西凉茉的反应,虽然觉得颇为有些不合时宜,但唇角还是忍不住微微扬起。

她很有些无奈地看着西凉茉:“大公子,你不觉得关心的重点错了么,关键点不是西狄太后的想法,而是陛下的想法,还有就是海冥王在太后停灵七七四十九日出殡前的那一日就要成亲,据说是为了让太后安心入土。”

西凉茉低头,喝了一口魅晶递来的茶水,淡淡地一笑:“他是西狄的海冥王,不是我的千岁爷,嫁娶与我又有何干。”

“不想原来茉儿你能看的开,倒是叫朕平白担心了。”一道男子温润沉稳的声音在门边响起。

西凉茉抬眼望去,一身素白蓝色玉带男子,静静地站在门边,如画眉目之间带着淡淡的笑意。

她眸光微闪,勾了下唇角:“在下素不知陛下原来有这般听人墙角的癖好。”

百里赫云并未理会她的讥讽,只径自款步而入。

琢玉立刻起身,恭恭敬敬地福了福。

百里赫云看了她一眼,又看向西凉茉,似笑非笑地道:“不想原来琢玉女官也能入了你的法眼,我以为西狄没有人能让你多一丝和颜悦色。”

西凉茉讥诮地道:“是,我便是看你们这位女官,容貌极佳,才情卓绝,却不知道为何愿意为你效劳,正如明珠暗投,着实可惜,所以才想着她若是能到我这里来,倒是一桩美事。”

西凉茉这般直白的话语,反倒是让百里赫云眼底那一丝隐约的狐疑略消散了不少,他轻笑:“你倒是个会挖墙脚的。”

西凉茉打量着他一刻,弯起唇角毫不客气地反唇相讥:“您说这话,还真是让我汗颜,论起挖翘角,如何能与陛下您相比呢,硬生生地将别人的相公掳走,改头换面便是要做了另外一个人么!”

西凉茉直接的挑破了这一层纸,让空气里的气氛瞬间便凝滞了起来。

百里赫云看着她,眸光里闪过一丝隐约的痛色,但也只是一瞬罢了,他轻叹了一声,随后摆摆手,示意琢玉将其他人都带出去。

琢玉点点头,看向了魅晶,见魅晶丝毫没有要动的意思,她微微颦眉,对着魅晶道:“姑娘,若是陛下想要伤害大公子,大公子还能有命到如今么?”

魅晶压根没搭理琢玉,直到西凉茉点点头,她方才转身直挺挺地走了出去。

琢玉见状,有些无奈,又有些好笑,这魅晶兴许是连她都讨厌上了吧。

随后,她轻叹一声转身离开,小太监立刻如影随形地跟了上去。

直到殿内只剩下了两人,百里赫云才看着西凉茉微微勾了下唇角:“茉儿,你执掌一方大权长久,难道不明白什么叫人在江湖身不由己么,何况我的手中是西狄的百姓与百年的基业,有些事情,虽非我心之所愿,却依旧是不得不做的。”

“是啊,身不由己。”西凉茉眼底闪过讥诮,随后靠近百里赫云,似笑非笑地眯起眸子睨着他:“所以连你的母亲也可以毫不犹豫地下手么,为了西狄,嗯?”

百里赫云浑身一僵,随后低头看向西凉茉那近在咫尺张美丽、狡黠而又冷漠的面容,他眉目淡然地柔声道:“有何不可?”

只短短四个字,却包含了惊涛骇浪之巨大的隐意。

西凉茉眼底掠过一丝异色,随后紧紧地盯着百里赫云,随后唇角荡漾开一丝轻慢的笑来:“呵,果然,这就是你和他的最大不同了。”

百里赫云挑眉:“有何不同,只是心中之轻重不同罢了。”

西凉茉仿佛很有些倦怠似地闭上眼:“哼,便正是轻重之不同,所以注定你们所得到的不会是一样的东西。”

她的千年老妖,虽然是权势滔天铸就起他一身华美、霸气与张扬,可是在他心中的荒原之中,唯独她,也只得她这一抹嫣红,注定没有任何人可以踏入。

百里赫云一愣,看着面前那张美丽的面容,唇角的弧度带着毫不掩饰的轻蔑与淡漠,他心中忽然不知从何处而来的一种奇异的怒气,那种怒气在这几年里他疲倦的身躯上都已经是奢侈。

他微微眯起眸子,忽然一手扣住西凉茉的后脑,然后低头毫不客气地吮上她的唇。

从这一次见到百里赫云开始,他一直都是彬彬有礼的,西凉茉怎么也没有想到他会忽然说动手就动手,便瞬间怔然,柔软丰润的唇间已经满是陌生的男子气息。

西凉茉瞬间就恼了,伸手就毫不客气地狠狠朝他一推,硬生生地将百里赫云大力推开。

“啪!”

一记响亮的耳光毫不客气地甩上了他的脸。

百里赫云坐在椅子上,伸手摸了摸自己被打出血来的嘴角,眼底闪过一丝怒色,脸色阴晴不定。

西凉茉看着他,一边拿着帕子擦嘴,一边冷冷地道:“陛下,俗话说没挨过女人的巴掌,便不是男人,您大概是忘了当年在天朝之事了么,虽然殴打一个病人,不太好,但是如果那个病人是个登徒子,在下也还是不会客气地,免得他死后造孽,在黄泉路上看着哪个女鬼美貌,便要动手动脚,被阎王爷罚下色狱,永世不得超生。”

百里赫云:“……。”

他算是再次见识到面前这个女子的牙尖嘴利与彪悍了。

不过她难道不是素来如此么,否则怎么敢孤身放下自己两个孩子,到敌国境内千里寻夫?

百里赫云自嘲地低笑一声:“你这丫头,还真是……行了,你且好自保重吧,只要你在这里好好地呆着,便会安全无虞,不要做些不自量力的事情,你的那些小伎俩,你真的以为你自己用了那毒药,我看不出来么?”

西凉茉挑眉看向百里赫云,眼底闪过一丝异色,随后淡漠地道:“有些事,不过是姜太公钓鱼,愿者上钩,愿者服输罢了,总之我的目的已经达到了不是么,我为何还要计较是什么原因达到的。”

百里赫云一怔,随后微微弯了下唇角:“好个愿者服输。”

他轻叹了一声,起身向外走去。

……

看着魅晶与魅晶进来,西凉茉吩咐:“魅晶,给我点水。”

魅晶取了水来,看着西凉茉喝了一口,方才有些担心地道:“方才……。”

“方才没事。”西凉茉淡淡地道。

琢玉看了眼西凉茉略有点艳丽的唇,眸光闪了闪,随后又沉声道:“大公子,我方才的话没有说完,只怕您要有点心理准备。”

看着魅晶的神色,西凉茉不免颦眉:“还有什么消息比夫君要成亲,新娘不是我还要更坏的么?”

琢玉有点想笑,但是却又觉得自己笑不出来,她叹了一声:“陛下正在调兵遣将,对天朝的宣战的圣旨只怕这几日就要下了。”

西凉茉一怔,随后颦眉:“什么?”

百里赫云是疯了么?

这个时候对天朝用兵!

琢玉也摇摇头,她也不明白,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君心难测。

西凉茉揉揉发疼的太阳穴:“让我想想,你们都下去罢。”

七七四十九天,离那日还有好些日子,她想她需要好好的想想,不知为何,她总有一些奇怪的预感。

这些一桩桩的事情,总有那么些奇特的,不太对劲的地方。

——老子是分界线——

西凉茉静静地坐在阁楼的窗边,若有所思地用朱笔在手里的写了日子的本子上的第十五日上画了一个叉。

一边响起了男子的低沉温然的声音:“日日见你画着这玩意,我看着不像是我在等我母后的出殡日,倒像是你在等着受刑日。”

西凉茉头也没有回,径自将自己手上的精致本子挂在窗边的钉子上,看着海风将它吹得摇摇晃晃,淡淡地道:“这一次,你倒是说对了,受刑日,谁说不是呢。”

这些日子百里赫云总是日日没事儿,下了朝便到她这里坐一会儿,也不拘什么时候,总是想来便来,但好在坐的时间也并不长久,也只是略微坐坐,有时候说话,她亦不理会,他就自顾自地自言自语几句,说的事儿内容也是五花八门,什么都有。

西凉茉习惯了,便随他去。

百里赫云听着她这么说,便笑了笑:“我还以为你总是想的开的,不想你原也不似面上这般泰然自若,怎么,还想着你的千岁爷,可他若是信了你的话,大概早已经来寻你了,只是这些时日都过了半个月,也不曾见他来寻你,可见……。”

“可见如今的那一个不是天朝的太子太傅、司礼监首座九千岁百里青,而是你的小皇叔百里苍冥,你想说的无非如此,既说完了,你可以走了,日日听你絮叨,倒是不知道堂堂西狄皇什么时候变成这般婆妈之人。”西凉茉淡漠而不耐地打断了百里赫云的话。

百里赫云倒也没有因为西凉茉粗鲁的态度生气,而是在照旧在她身边的椅子上坐下,静静地望着窗外的远处的那一篇碧波:“既然你不愿意谈着话题,咱们不若聊点别的可好?”

西凉茉有点不耐烦地看向他:“百里赫云,我怎么不知道你竟是这般絮叨如老太婆似的人。”

百里赫云轻笑,不以为忤,眸光有点儿悠远:“因为我从小,便不被允许这般方式说话,母后一国之君,总要喜怒不形于色,所以我许久之前就习惯说话要三思,三思久了,有时候便忘了自己心底想要说的话了,你算是难得能与我说上几句闲话的人。”

西凉茉一愣,她莫名地觉得这话不知为何一股子奇特的有点凄凉的味道,但看了眼百里赫云,见他轻描淡写的模样,西凉茉摇摇头,大约是自己多想了罢。

“我先走了,还有许多事要准备。”百里赫云看着她微微一笑,起身离开。

西凉茉淡漠地别开了脸。

她可没兴趣去听他把百里苍冥和珍珠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

虽然,她笃定这场婚礼成不了。

……

等着百里赫云离开,西凉茉看着天色渐暗,便顺手将一只气死风灯搁在了窗台之上。

两刻之后,一道影子悄无声息地从墙角的暗影如水一般融了出来,然后恭谨地在西凉茉面前拱手道:“夫人。”

西凉茉顺手将一封信递给他,轻声问:“咱们的人都到那里了?”

魅六接过信件,小心地收好,方才轻声道:“这一次,是您的父亲靖国公亲领大兵,周大人身为督军而来,宁王在朝中打理朝政,如今国公爷和周大人的重兵已经在准备向西狄边境集结,相信在西狄太后出殡之能全部在西狄边境陈兵完毕。”

西凉茉并不意外这样的安排,消息传到国内,云生必定会启用靖国公,虽然他非他们一派人物,但是面对家国安危必定不会推辞,而且说起来,确实没有人比拥有丰富作战经验靖国公更合适出战的了。

而且上阵父子兵,西凉靖也必定会跟随出战。

西凉茉点点头:“那么海上呢,毕竟西狄最所擅长的乃是船只海战。”

魅六继续轻声禀报:“海上这一块,是飞羽鬼卫主导,毕竟鬼卫人才济济,善于航海者皆已经分编入新的海战队伍,练兵两年,相信还是能与西狄的强大水师一战之力的。”

“一战之力?其实终归还是比得不长年海战的西狄水师吧。”西凉茉自嘲地轻嗤了一声,随后又淡漠地道:“不过我倒是没指望能与西狄水师抗衡,只要能守住咱们的入海口不让他们顺利攻入内陆,而且能在海上一战,便足以!”

魅六轻声道:“这一次海上接应的人中除了白起、蒋干两位将军,还有一位领着火舟先锋队的……呃……将军。”

“谁?”西凉茉挑眉。

魅六低声道:“司承乾。”

西凉茉一愣:“怎么会是他?!”

魅六道:“您走之后一个月,由宁王主婚,白珍嫁往了赫赫,但是赫赫那边并不太平,也不知道隼刹是怎么得知了千岁爷那边出问题,您又不在国内的消息,所以白珍嫁过去也只是安抚与弹压住了他一时间,如今他统一了赫赫王庭之后,厉兵秣马。所以鬼军必须调集了部分人手在那边盯着隼刹,因此这一次在对付西狄这一边上,人手不足,所以司承乾便主动出来应战。”

西凉茉颦眉:“他已经是方外之人,不必牵扯进此事。”

不是她信不过司承乾,而是有些事情,她不想欠他的情。

还有白珍……

她闭了闭眼,那个丫头还是选择她最不希望她选择的那一条路——牺牲自己的幸福,只为助她一臂之力!

魅六摸了摸鼻子,暗自嘀咕,反正那个人愿意,他自己倒是觉得有人能用就用,这一回主子们腹背受敌,若不是把能调动的都调动起来,只怕麻烦得狠。

西凉茉轻叹了一声:“罢了,先这样吧,命令司礼监所有衙门的人全部高度戒备,所有往来我国境内的可以者都可以先抓再查,还有……。”

她迟疑了一会,不知道心中有点子什么奇怪的预感,她再吩咐了下去:“西凉靖那里,让人多留心一点。”

在国内的时候,西凉靖就有点奇怪,整日里阴阳怪气的,虽然不常见面的,但是她总觉得他哪里乖乖的。

魅六点点头,随后看向西凉茉:“若是真的开战,您什么时候撤离?”

西凉茉沉默了一会,望着远处平静的海面淡淡地道:“小六子,你真的以为我在这里能顺利走得了么,你能顺利出入,那是因为你的轻功是魅部里最顶尖的,却不是没人拦的住你,只是因为敌人并不知道你的存在,但是你若带上我,只怕便不那么容易了。”

她怕是第一个在敌人后方指挥自己人作战的领军者,身在虎口,她的身边绝对是重重布防,如今局势诡谲,已经和当初她进来的时候,所料想的局面全然不一样。

魅六颦眉:“保护主子安全,是死士存在的意义,只要主子能出去,魅六认为还是可以搏上一搏的。”

西凉茉摇摇头,若有所思地道:“没有你想的那么简单。”

见西凉茉不再说话,魅六也只得告退,他毕竟只是一个寻常的死士,而不是决策者。

房间里只剩下西凉茉一个人,她索性拿出珍藏的地图在桌子上铺开,让魅晶去放风,她则仔细地研究起地图来。

西狄太后的死、百里苍冥的婚礼、百里赫云厉兵秣马的准备对天朝的开战,这三件事看似没有太大的关联,但正是因为没有关联,所以才蹊跷,百里赫云这个男人绝对不是当年的司承乾,他有足够的头脑,足够的朝政斗争经验和充分的战争经验,可以说他是一个完美的王者。

这样一个男人,不会做一些没有任何逻辑的事情。

那么到底什么事情能将这些事情联系起来呢?

西凉茉苦苦地思索着。

她到现在没有弄明白百里赫云到底将百里青变成百里苍冥的目的是什么。

这种事情,明明就是与虎谋皮,即使她没有来西狄,不管是百里青还是百里苍冥,都不会是一个忠心而合格的臣子,尤其是当百里赫云不在了以后,百里素儿根本没有那个能耐弹压得住百里苍冥,更不要说百里青了。

一千个百里素儿都不够他玩儿的。

……

一上高城万里愁,

蒹葭杨柳似汀洲。

溪云初起日沉阁,

山雨欲来风满楼。

……

西狄的皇宫之中表面上一切仿佛都那么风平浪静,但是其间的而暗流涌动,却让空气愈发的诡谲沉重起来。

白色的灵幡和红色的喜幡交错相挂的场景怎么看,都有些奇特。

但所有人都有条不紊地忙碌着关于办喜事所需要的一切。

伴随着明孝太后的七七之日来临,所有人都渐渐地紧张起来。

西凉茉夜里能入睡的时间也越来越少,她和魅晶都已经被限制出海清宫,周围的守备也越来越严苛,海清宫周围连鸟儿都不允许出现,而琢玉也都不被允许进入看望她了,魅六潜入的时间不再如以往一般固定。

但是他到底是魅部最顶尖的轻功行者,所以,直到目前为止还没有人能发现他。

因为鸟儿一靠近就会被打下来,所以小白派不上用场,西凉茉每日就靠着魅六紧张地传递着消息,发布着自己的命令,听着魅六带来的报告,有多少人已经化零为整的潜入,有多少人被西狄的情报机构擒获,每日边境上有什么异动。

同时,她也可以想象,百里苍冥那一头的监视只会比她更多,而不是更少。

但是有一件事是不变的,那就是百里赫云每日还是会坚持到她这里来坐上一坐,拎着一壶酒与她小酌一番。

聊着许多不着边际的话题,百里赫云曾经似笑非笑地道:“我觉得非常的奇怪,天朝的头两号主子都在我的手里,你说天朝人会不会因此不战而降?”

西凉茉凉凉地看了他一眼,喝了一口杯子里的酒:“陛下莫非得了青年痴呆症,在下姓西凉,九千岁姓百里,都不姓司,与皇族有半铜钱关系么,如今掌政的才是名正言顺的天朝皇族吧,至于你手里的我和九千岁似乎都是所谓谋朝篡位,协天子以令诸侯的佞臣,为什么天朝臣民要为佞臣不战而降?”

百里赫云:“……好像,是这个道理。”

此类奇怪的对话每日都会有来上一段,有时候西凉茉甚至不得不佩服百里赫云的渊博,和他奇怪的孩子气的脾气。

一言不合,他就会不悦地拂袖而去,但是第二日还是准时出现。

白日里斗智斗勇,唇枪舌剑,喝酒小酌。

时日一日一日地过去,西凉茉总觉得心中的不安和诡异的感觉越来越明显。

有些什么东西挡在了自己的眼前,她看不清楚,但是却又呼之欲出。

……

白塔

幽幽月光落了满地,两道修长的人影静静地在窗边面对面而坐。

百里赫云给对面的人杯子里斟上酒,微笑道:“皇叔请用。”

百里苍冥接了酒,淡淡地道:“多谢陛下。”

他一口饮尽了杯中酒。

百里赫云笑了笑:“皇叔还是如此豪爽,想来是喜事将近了。”

百里苍冥不可置否地搁下酒杯:“不知陛下召微臣来可有什么事。”

百里赫云看向窗外,忽然道:“皇叔这些年的功绩,除海盗,废艳岛,除沉疴,皇叔在其间出了不少大力,也受过伤,被朝臣非议,被母后排挤,朕都看在眼里,朕想除了朕看在眼底,所有的西狄子民都看在眼底。”

百里苍冥的眼底闪过一丝诡异的讥诮,随后淡漠地道:“谢陛下厚爱,至于名垂青史或者是万民爱戴,却都不是微臣想要的。”

百里赫云看向他,眼底闪过一丝异光:“哦,那皇叔想要什么,天下一统,万民归心?”

百里苍冥摇摇头,淡淡地道:“不,微臣只想要随心所欲,不被束缚。”

百里赫云看着他,眼底闪过一丝焰火似的亮色,许久方才幽幽地道:“皇叔,不管如何,朕都希望你知道,朕一向非常的欣赏你,这天下子民都需要你,皇叔可还记得去年咱们一同微服私访的时候,那些渔民的孩子们提起海冥王时候的崇敬与爱戴,可还记得那些老弱妇孺们对海冥王剿灭海盗免于她们被虏掠得苦的感激,不管国之征伐,朝野之纷争如何,兴亡都是百姓苦,不管哪国百姓,他们所求的不过是一个平凡安定的日子,让自己一家老小得以养家糊口。”

百里苍冥,没有说话,只是沉默地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老子是郁闷的分界线——

第四十八日

红色的毛笔在上面画了一个圈。

西凉茉凝视着这个圈,许久,方才将手里的毛笔放下。

明日……就是他的大婚之日。

在她心中一片复杂之时,一只手搁在了她的肩膀上。

西凉茉眼色一冷,顺势一把捏住他的手腕,就要往外一扭:“陛下,我说了,我不喜欢别人碰我!”

但是预想中对方因疼而放开的情形并没有发生,反而对方却忽然一把将她扭翻在了桌子上。

百里赫云一向还算君子,哪怕是曾经有过的轻薄动作,都很快在她的反手之下,便住手。

所以西凉茉全然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粗暴,而且一手按住了她的颈部和背部之间,让她连翻都翻不过来。

同时,对方的长腿熟练而顶开她的腿,直接顶在她的腿心之上,下半身牢牢地贴着她的下半身。

西凉茉几乎瞬间就感觉到某处硬邦邦地顶着自己,她立刻面色瞬间涨得通红,又羞又怒,眼底瞬间闪过杀意:“百里赫云,你是疯了么!”

而此时,身后传来男子阴冷低柔的笑声:“疯了?为师看不是百里赫云疯了,而是为师要疯了,怎么,如今满脑子都是他,嗯?”

熟悉的语调,冰凉的触感,那种让人每一个毛孔都会瞬间战栗的气息。

西凉茉瞬间浑身一僵,眼泪已一下子就下来了。

但是身后妖魔却只看见她的僵硬,那种仿佛抗拒一般的姿态,一下子就激怒了他,他眼底闪过一丝阴冷的怒色,冷笑了起来:“怎么,一个多月不见,为师以为你会很乐意看见为师,如今却不习惯为师的触碰了,若是一会子,为师操你的时候,你是不是还要叫他来救你,嗯?”

他毫不客气直接就扯下了她的上衣,背部雪白的肌肤瞬间便暴露在昏黄柔和的灯光之下,刺激着他眼底压抑许久的兽性。

尤其是身下那背对着自己的人浑身颤抖得厉害,那种近乎恐惧一般的感觉,越发地刺激着他眼底黑暗,伸手就捏着她的肩头将她翻了过来。

正要讥讽什么,却在瞬间看到一张泪流满面的小脸,他瞬间一僵。

那滚烫的泪珠仿佛瞬间落在他的心头,烫得他发疼,烫得他体会到啥呢么叫不知所措。

西凉茉伸出手,轻轻地触碰着面前的那张面孔,一如记忆里的美艳不可方物,一如记忆里的阴沉逼人,眉梢眼角都匀染着重紫石的胭脂,一双丹凤眸,深邃如一望无际的暗夜大海,不可捉摸,暗水深流。

“阿九……阿九!”

她终于不再忍耐,双臂狠狠地环绕在他的颈项之上,死死地把脸埋在他的肩头,泪如雨下。

他终于回来了!

她的千年老妖,她恶毒的阿九,她孤寂的阿九,她所有的怨,所有的……爱!

感觉着那柔软的躯体几乎仿佛用尽了一生的气力要嵌入自己怀里,百里青眼底的暴戾之气宛如雾气一般渐渐地散去,他垂下长长地睫羽,伸手将怀里的女子拦腰抱起,轻声道:“丫头,我在,我回来了。”

我在

我回来了

……

只这两句轻缓低柔的话语,却让西凉茉觉得自己一生的泪水都要在这一刻全然流淌干净。

所有的坚强在这一刻轰然倾塌。

她不是不会流泪

只是,只在他的肩头才有她流泪的天地。

……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西凉茉靠在他的怀里,把玩着他的长发:“我以为你不会来找我。”

百里青把下巴搁在她的头顶上,淡淡地道:“百里赫云防的太严,我不想让他再起疑。”

西凉茉点点头,挑眉道:“那怎么今日却又能来?”

百里青伸手扯了被子细心地盖在她光洁的肌肤上,方才道:“明日就是婚礼,所以我想不管如何,哪怕冒险亦当来过来一趟,有些事情还是需要你知道。”

西凉茉轻声道:“别的,我并不在乎,我只想知道,当年你是回不去,还是有别的打算留在西狄。”

虽然老祖给她看过了当时情形,可是有些事情,她需要亲口求证。

百里青低头将薄唇抵在她额头间,声音低柔而喑哑:“丫头,为师一直在努力重新回到你的身边,为师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更不允许任人得到你,哪怕手段再卑劣。”

依旧毫不掩饰的熟悉的霸道,让西凉茉忽然间就觉得心中长久以来的不安仿佛瞬间都消散。

她把脸靠在他怀里,极低地轻轻嗯了一声。

“我相信的。”

有些事,不需要急着现在说,他愿意告诉她的时候,她会知道所有。

温情脉脉的时光总是不能太久,西凉茉还是低声和他简单说了一些自己的计划,她相信这么大的动作,百里青不可能全然没有消息渠道。

而百里青果然对她所有的计划没有不熟悉的地方,而且还弥补了一些她遗漏的细节,将攻防双面都做好了更详尽的打算。

西凉茉支撑起身子挑眉看向百里青:“看样子,叛徒太多了。”

百里青似笑非笑地捏了下她的腰肢,眸光幽凉:“魅六始终是为师一手训练出来的人,倒还称不上叛徒,你的忠心追随者也并不少,如果为师没有猜错,司承乾已经带着人易容混进禁军守卫有七八日了吧,而且你们还接上头了。”

西凉茉冷哼一声,拿手指戳他的肩头:“怎么,阿九,你觉得你有吃醋的资格么,你明日与那位珍珠郡主的的婚礼,怎么个打算?”

百里青眯起眸子看着西凉茉在念叨婚礼两个字眼时候,一脸狰狞,不由轻笑:“若是为师说为师娶了她做小,便可得了这西狄的天下做皇帝,再迎你做皇后可好,可比在天朝你我偷偷摸摸的强?”

西凉茉冷嗤:“放你娘的狗屁,若是你娶了那小郡主,我便发兵直取西狄都城,等着我打下了西狄都城,把你掳了做后宫里的男宠,再封了司承乾和云生做皇夫!”

百里青:“你去哪里来的满脑子稀奇古怪的想法。”

西凉茉:“稀奇吗,若是你娶了别人,这事儿就不稀奇了,师父!”

百里青:“……。”

看着骑在自己身上一脸傲慢的女子,百里青挑了眉,似笑非笑地弯起滟涟的红唇:“那么女皇陛下,微臣今儿伺候你可好?”

西凉茉脸色一红,方才发现自己方才被他粗鲁地扒了衣衫,上半身也就只剩下了一件小肚兜,呼之欲出丰满正白晃晃地凑到百里青面前。

她有点迟疑:“但是明日……。”

百里青轻笑,动作轻巧地将她的亵裤也取了,让她跨坐在自己身上:“今朝有酒今朝醉,女皇陛下,明日之事自有明日忧。”

西凉茉看着身下大美人衣衫半敞,胸前结实而线条优美,小腹性感,眉目之间魅色天成,她忽然觉得自己脑子就是一热,伸手就摸了上去。

罢了,老妖诱人,两年不吃,她……说是在,想念的紧。

毕竟百里苍冥,到底不是她的老妖,哪怕欢爱,也不若老妖味道好。

——老子是分界线的分界线——

一夜春情,暖香如玉。

云消雨散,她只觉得自己骨架都被他饕餮揉散了,好在他早已让魅晶去备下热水桶,替她整理干净,再将她抱回床榻。

她嘤咛一声,见他在枕边,便满足一笑,又深深睡去。

百里青低头看着熟睡的西凉茉,随后在她额上烙下一吻,眸光幽幽:“睡吧,只等过了明日,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惊慌。”

只等过了明日,一切便有了分晓。

西凉茉再醒来的时候,却是被人强行弄醒的。

她茫然地看着房间里一片忙碌,却发现房内人来人往,每个人手上不是喜服,就是金银首饰。

“这是怎么回事,今儿是珍珠郡主出嫁,不是我!”西凉茉瞬间清醒过来,颦眉看着捧着一顶精美凤冠的章嬷嬷冷道。

章嬷嬷面无表情地道:“不,姑娘怕是记错了,今日是您的封妃大典,您与陛下要喜结连理,陛下册封您为梅妃,恭喜姑娘,贺喜姑娘。”

西凉茉愕然:“你说什么!”

在她错愕之间,章嬷嬷便不再搭理她,指挥着一边的宫女们将她打扮起来。

西凉茉心中闪过怒气,正要动手,却忽然想起昨夜半睡半醒间,耳边有百里青低柔冰凉的嘱咐:“不管发生什么,都不要惊慌。”

她瞬间压抑下了所有的怒气,冷冷地看着章嬷嬷:“好,在下倒是要看看你们的陛下到底想要做什么。”

随后,她便闭上眼,任由对方在自己身上打扮起来。

章嬷嬷瞅着她,眼底闪过一丝狐疑,随后又闪过一丝冷光,挥挥手让人将西凉茉迅速地打扮了起来。

随后又扶着西凉茉出了殿门,上轿。

西凉茉站在轿门前,冷淡地道:“我的贴身侍女呢?”

她到现在都没有看见魅晶。

章嬷嬷冷冷地道:“梅妃娘娘若是听话,您的侍女自然好好的,若是您不听话,只怕就不是这侍女没了的事儿了。”

西凉茉转过脸,看着章嬷嬷,眸光冰凉:“是吗,嬷嬷好大的口气。”

章嬷嬷轻嗤,眼底的异光微微闪动:“梅妃娘娘,老身只是在提醒你而已,否则若是出了什么事,只怕您会悔恨终身。”

“悔恨终身……呵呵。”西凉茉眯起眸子,狐疑地看了她一眼,随后冷哼一声,便无表情地上了花轿。

“起轿!”章嬷嬷沉着脸,冷冰冰地呵道。

一路吹拉弹唱,倒是全然如一场婚事该有的排场。

西凉茉垂着眸子,漫步惊心地转了转自己手腕上那支精致的镯子,一丝淡淡的青烟便向外飘散而去。

随后,她便闭上眼,养神。

直到轿子终于停了下来。

西凉茉才款步下了饺子,她一抬头,才发现,自己竟然到了百里赫云处理政事的正殿——泽云宫

但是虽说是册封妃礼,但是宫内并没有看见一个大臣,倒是全副武装的宫中侍卫们足足站了数排。

西凉茉眯起眸子,唇角勾起一丝冷笑,她到是要看看百里赫云要弄什么把戏。

她一路随着章嬷嬷上了台阶,进了内殿。

一道修长的人影已经站在殿内,红衣红袍,戴着面具。但是西凉茉在第一眼就认出来了他不是昨夜与自己一夜缠绵的枕边人又是谁,而他身边的较小而满脸红晕的少女,正是珍珠郡主。

如今珍珠郡主看见她进来,竟是陡然一副极受惊吓的模样:“你……你……。”

西凉茉淡漠地瞥了她一眼:“我是女子,郡主如今知道了?”

随后,她不再看她,而是将目光落在了珍珠身边的‘百里苍冥’的身上。

‘百里苍冥’亦淡淡地看着她,不置一词。

珍珠怔然地看着面前的女子,红软轻纱裙,楚腰纤细,眉目温美如兰,带着天成媚色,珠玉琅缳,平添妩媚殊色,身上还有糅合了一种奇异英气,那是自己不能媲美,更让她心中莫名生出自卑与嫉色来。

难怪皇叔他……

百里赫云亦是一身盘龙喜服,艳丽的红色却承托得他脸色又一种奇异的苍白,但是并不减损他半分英气。,看向西凉茉微微一笑:“茉儿,今日朕想既趁着皇叔大婚,朕也决定迎娶你,算是喜上添喜了,你可高兴?”

西凉茉看着他,目光锐利如剑,百里赫云并不闪避,依旧含笑看着她。

西凉茉悠然地道:“若是我说不高兴,陛下就放弃册封我为妃子的念头么?”

百里赫云轻笑出声:“茉儿,你真会说笑。”

“那不就结了,您又何必再问我。”西凉茉冷嗤一声。

她毫不客气的顶撞一下子就让百里赫云身边的亲信们都对她怒目而视。

连珍珠都错愕地看着她。

“西凉茉,你最好放安分一点!”章嬷嬷厉声道。

西凉茉看着章嬷嬷冷笑,忽然一伸手就是一个巴掌毫不客气地甩了上去,将章嬷嬷一巴掌给甩伏下地。

这等嚣张气焰,瞬间让所有人都一愣。

“哼,一个区区贱婢,也敢在这里大呼小叫,怎么,我不是你们主子的梅妃么,既然如此,哪里轮到你一个贱婢在这里放肆!”西凉茉冷漠地嗤了一声。

“……。”她的嚣张行径瞬间让殿内百里赫云的人全都对着她怒目而视!

西凉茉视若无睹地转过脸看向座上的百里赫云,讥诮地道:“百里赫云,你怎么说。”

百里赫云脸上的笑容淡了去,看了眼被人扶起来一脸狼狈,一脸屈辱的章嬷嬷,随后目光转回了西凉茉身上,淡淡地道:“茉儿,你不要无理取闹,到朕这里来。”

他已经不再用‘我’的自谓。

西凉茉刚想说话,便看见周围好几个高手侍卫拿着刀逼了过来,

她环视了一下四周,冷笑一声,便抬脚向百里赫云走去,直到走到他的身边,方才淡漠地道:“怎么,你要娶我,这等大事,为何七七四十九日,却没有人告诉我一声。”

百里赫云很满意她的乖顺,随后淡淡一笑:“如今你不也知道了么。”

随后,他看了眼她身上的喜服,微笑道:“这身喜服是朕专门命人定做的,穿在你的身上很好看。”

真的,很好看。

西凉茉不可置否地轻哼了一声,没有说话。

百里赫云亦不以她的态度为忤,只转过身,伸手牵住西凉茉的手,西凉茉眼底一寒,却不知道想到什么,并没有拒绝百里赫云的动作。

百里赫云脸上笑意更深,他转过脸对着站在下方的‘百里苍冥’微笑道:“皇叔,您看,朕的新娘美否?”

‘百里苍冥’静静地看着他,许久,方才慢慢地道:“陛下,她不是你的新娘。”

一边的珍珠忽然也一脸恼恨地大声地道:“对,皇叔说的对,那个女人不配做皇帝哥哥的新娘,她那么可恶,而且不洁,怎么配做皇帝哥哥的新娘!”

空气里瞬间一阵窒息,仿佛有什么瞬间凝滞了起来。

西凉茉讥诮地勾了下唇角,不置一词。

百里赫云淡然地扫了一眼珍珠:“珍珠,朕允许你说话了么?”

珍珠素来受宠,这几日却经历各种惊吓与风波,原是满心期待自己的喜事,却不想婚礼之上,不但被西凉茉抢走了风头,还被皇帝哥哥叱责,她顿时心中满是委屈和愤怒,却不敢说什么,只狠狠地咬住自己的嘴唇,眼泪汪汪地别开脸,死死地瞪着西凉茉。

百里赫云这才转过目光落在戴着‘百里苍冥’的脸上,微笑道:“皇叔说的没错,她曾经不是朕的新娘,但是今日,她就是朕的新娘了。”

‘百里苍冥’忽然伸手将自己的脸上的面具取了下来。

明媚冰凉的日光落在他的脸上,让在场所有的人都倒抽了一口冷气。

苍白如纸的面孔上的五官却有着超越性别的瑰丽,精致异常,雌雄难辨,尤其是一双丹凤眸子宛如工笔勾勒而出,他眼大而眼尾斜飞,诡美如狐,妖异莫名。面孔上一对极深纯黑色瞳孔,没有一丝光芒,看久了仿佛连魂魄都会被彻底吸附入地狱,偏生眉梢眼角处却用重紫胭脂晕染出极艳美的深紫浅绯,如鬓上开出紫色的曼陀罗妖花。

冰冷苍白的潮湿的皮肤,映衬着嘴唇上是染了暗血色胭脂的浓重腥红,艳丽绝美到极处,也诡谲阴森到极处的面容,矛盾又统一,却让人全然无法将目光从他的脸上移开。

若是有些老宫人活得足够长久便会记得,这张脸与当年那倾国倾城的金玉公主如此相似。

“你……你……你是谁?”珍珠白着脸,近乎痴迷地看着他。

他低下头看着小女孩,露出轻渺而妖异的笑容:“本座是天朝司礼监首座,太子太傅,九千岁——百里青。”

随着他话音落地,他身上的喜服在一瞬间碎裂成无数片落地,露出了一身华美重紫八龙锦绣织锦官服,腰束翡翠玉带,足瞪金丝皂靴。

而与此同时,泽云宫的天花板上瞬间破了数个大洞,在殿内的西狄侍卫们还没有来的及反应过来的时候,伴随着数据西狄侍卫尸体坠落,瞬间有数十名身着黑衣的杀气腾腾 男子如黑色光箭一般激射而至,随后手握长剑落在百里青周围,集结成阵。

其中一人单膝着地瞬间滑入百里青身后,曲身成凳,让百里青刚刚好坐下。

而他身后各自有两名黑衣杀神手捧着蟠龙吐出官、立领篾金锦绣飞龙升天的披风分别给百里青戴上。

随后,众黑衣杀神们齐齐跪下:“属下参见千岁,千岁,千千岁!”

百里青伸手戴上一最后只精致的护甲,随后优雅地轻抚了下自己发鬓,方才抬起黑凤羽一般的睫羽看向脸色微微一变的百里赫云,轻笑:“当然,本座还做了两年西狄的海冥王,也为西狄立下了汗马功劳。”

这般气势逼人,嚣张狂妄,简直让西狄君臣们生出一种错觉,他们身处的不是西狄的土地而是——天朝的土地。

长日脸色一冷,脸上闪过怒色,正要上前说话,却被百里赫云伸手拦住,他目光微寒地看向百里青:“皇叔,你忘了前些日子晚上,朕和你说过什么了?”

百里青看向他,漫不经心地道:“哦,皇帝陛下和本座说了什么,本座年纪大了,有些记性不好。”

------题外话------

这个结尾,我五万都打不住了……估计得六万了……每个章节上传不能超越五万,否则上传不了。

所以,还有一点点大概两万字的结尾,我尽力在周六放出,绝不食言,食言我就肥成猪头。

这一章有很多疑团都得到解释了~当然还有没解释的,在周六放出。

大结局 下(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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百里青看向他,漫不经心地道:“哦,皇帝陛下和本座说了什么,本座年纪大了,有些记性不好,有时候听到狗吠猫叫的总不大记得。”

百里青这般的话语简直就是直接把百里赫云比作狗,立刻就激怒了百里赫云身边的人,长宇是个爆脾气,操起手上的长刀就直接朝百里砍了过去:“放肆,你这忘恩负义的奸贼,受死吧!”

“长宇,不要!”百里赫云等人皆是大惊,却已经来不及阻止,长宇已经整个人都扑了过去。

他们心中一沉,百里青身边的那些死士全部都是顶尖的高手,长宇武艺不弱,但是对上那些以杀人为专长的杀神们如何能抵挡。

但是奇怪的是那些杀神们眼底虽然闪过轻蔑,却没有人有任何动作。

连百里青都仿佛全然没有看见长宇的刀子一般,而是一边调整着自己手上的硕大的宝石戒指,只唇角微微勾起,轻蔑地嗤了一声:“不自量力。”

长宇只看着自己的长刀即将劈向他的头顶时,眼底闪过一丝狐疑和即将得手的喜悦,却不想电光火石之间,只见百里青调整好了自己手上的宝石戒指,随后修长白皙的指尖微微弯曲,中指和拇指庆碰,结成一个优雅的兰花指印,优雅地轻轻一弹。

长年瞬间就感觉自己眉目之间一凉,他甚至还没有发现自己身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随后手上的动作就再也劈砍不下去。

随后眉心的凉处忽然便瞬间迸射出一阵巨大的冲力,让他整个人身不由己地向后飞去,直到撞上他身后不远处的那些躲避不及的侍卫们,压得侍卫们痛叫,好几个被这么一压,连骨头都断了,他方才止住了跌势。

等到有侍卫忍痛爬起来,赶紧去扶长宇,才发现他一动不动,侍卫们赶紧将他翻过来,才见到他两眼圆睁,满是不可置信,却已经没有了焦距,而眉心一点诡异的血洞,红紫色的血管在皮肤下印成一朵妖异的花形——

“长宇大人死了!”

大殿内一片哗然,一干全副武装的侍卫们全都下意识地退了一步,惊惧又警惕地瞪着百里青。

这九千岁实在太可怕了,他们甚至没有看清楚他到底是怎么动作的,只是指尖微微弹,甚至连暗器都没有用!

其力道却能将一个大活人的颅骨穿透,而且还压得承接他的侍卫也跟着受伤,这是何等内力!、

两年前围剿百里青和司礼监杀神们的那一批侍卫们大部分都死在了百里青和杀神们的刀下,便是后来余生下来的侍卫们也多因为有功而升迁了,若是那批幸村者们还在大约就不会那么惊愕了。

譬如殿上的长日、长年等,都面露不忍与痛色,但是却都没有太多的惊讶,他们只是眼中满是杀意地恨恨地握紧了手中的长剑,瞪着一脸淡漠仿佛毁灭一条人命在他眼中如踩死一只蝼蚁一般的妖魔。

气氛瞬间变得剑拔弩张。

百里赫云略显苍白的俊逸面容上闪过一丝厉色,随后又平静了下去,冷冷地道:“皇叔,你真的觉得你能平安的离开这个皇宫么,做百里苍冥哪里比不上九千岁?”

百里青终于抬起幽魅惑人的正眼瞥向百里赫云,但也只是看了片刻,随后目光停在他握着西凉茉的手上,指尖慢条斯理地轻勾了下自己唇瓣上的胭脂:“不说别的,就凭着你身边站着的那个丫头,九千岁才能得到她,百里苍冥却得不到,百里苍冥不过是个皇权的奴才,九千岁却是皇权的主子。”

他的目光阴冷又炽烈,几乎带着实质性地落在西凉茉的身上。

西凉茉一怔,随后有点不自在地微一窘,这人看人的时候,简直让她觉得自己没穿衣服。

她试图从百里赫云的手心把自己的柔荑抽出来,但百里赫云下一刻察觉她的意图之后却牢牢地扣住了她的手腕命门,没有一丝要放手的意思,她不禁颦眉,却没有再挣扎。

她倒是要看看这人要做什么。

百里赫云扣住了西凉茉的手腕命门之后,看着百里青淡淡地道:“皇叔是个聪明人,你我二人相处这两年,你当知道朕的心思,若是朕要杀你,当初便不会强留下你,今儿朕也是一个意思,朕与你到底有骨肉血脉相通,所以今日你我二人都是大婚之喜,朕准备了一份礼物。”

他比了个手势,长年虽然不甘心,但还是沉着脸指挥两个吓得面色发青的小太监端了两个盘子到离百里青不远处,两名小太监看着那杀神们杀气腾腾,黑气冲天的气势,打死都不敢过去,只敢把东西搁在地上,就立刻溜走。

众人的目光都好奇地落在了地面的盘子上,其中一个放着一把锐利的匕首,另外一只盘子上则放置着一个龙头鲛人的黄金令牌。

看到令牌的霎那,西狄众人不由都错愕地倒抽一口气。

谁人不知道那令牌乃是象征着西狄纵横海上的强大无敌水师的指挥权,也就是——虎符!

也象征了西狄至高的兵权!

陛下这是要将兵权交给别人么?!

西凉茉看着那虎符,微微眯起眸子,总觉得脑海中闪过电光火石之物。

百里青漫不经心勾了下精致的唇角,不置一词。

百里赫云温声道:“朕需要一个强大的左膀右臂支持西狄的存在,只是朕的左膀右臂一向属意西狄的海冥王百里苍冥,而不是宿敌天朝的九千岁。”

他顿了顿,看向百里青,目光冷沉而锐利:“朕爱惜自己的左膀右臂,并不吝啬给予他更多,但是面对宿敌,朕也会毫不犹豫地为家国百姓而除掉最大的敌人!”

这几乎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

但是其中的诱惑也几乎堪称是巨大的,掌握了西狄的强大水师,就是掌握了兵权,拥有兵权者便有问鼎皇位的资格,也是皇位的最大竞争者,当年的百里赫云能以非嫡子身份登基,靠的就是掌控了兵权的强悍实力。

百里青挑了下眉,接过了身边杀神递来的精致薄瓷杯子轻品了一口,仿佛颇感兴趣地道:“哦,这倒是有趣,你这皇帝当的倒是大方,但是本座很好奇,得到这虎符的条件只是本座承认自己是海冥王,那本座就承认好了。”

众人没有想到百里青居然会答应得那么干脆,方才还明明一副肌肤不屑的样子,竟然这么快就答应了,让他们都有些诧异,难不成是他们皇帝陛下的威胁奏效了。

百里赫云却没有那么容易相信,他微微挑眉,狐疑又警惕地盯着百里青。

百里青眸光幽转,轻笑:“既然有人愿意赠,本座自然来者不拒,至于别的东西,本座可未曾答应什么。”

众人瞬间哗然。

百里青这分明是在耍弄人!

西凉茉则挑了下眉,一点都不意外,这千年老妖向来喜欢吃人不吐骨头的。

百里赫云眼神越发的锐利起来:“皇叔,朕的话没有说完,你若是选了金鲛令牌,那么条件就是,今儿你娶了珍珠,同时朕娶了茉儿,咱们各结莲理!”

西凉茉这会子是彻底明白了,百里赫云的意思很简单,你百里青若是选择做了百里苍冥,那么就要看着自己的‘皇帝侄儿’娶了你的‘前妻’。

要他摆明了放弃她。

西凉茉挑了下眉,看向百里赫云:“百里赫云,你倒是打得好算盘。”

她此刻除了代表着百里青的过去的一切,百里赫云也深知她在百里青心目中极为特殊的地位,而她性子虽然看似和婉柔韧,却是暗藏刚烈,若是百里青为了西狄的权势地位将她抛下,那么即使在百里赫云身死之后,她也不会再回到百里青的身边。

百里赫云眸光淡漠:“你说他和我不一样,那么你说他会选择什么?”

西凉茉讥诮地转过脸去:“他做出选择,也轮不到你。”

毫不留情的话语让百里赫云眼里闪过一丝异色,他瞳孔微微缩了缩,随微微地笑了笑:“我知道。”

西凉茉心中冷哼一声,又是一个厚脸油盐不进的男人。

百里青看着龙座前两人的动作,幽凉阴魅的眼底闪过一丝诡谲的冷色,他微微眯起细长斜飞的魅眸,冷哼一声:“可惜,本座从来都是个贪心之人,若是本座这江山也要,美人也要,你又待如何!”

随后,他指尖微弯,再次结成一道莲花手印,瞬间弹射出一道冷芒,直逼百里赫云握住西凉茉柔荑的那只手。

众人虽然都已经十二万分的戒备,但是怎么也没有想到百里青说动手就动手。

“陛下小心!”长日眉目之间寒光一闪,不顾自己会受伤就伸出手一掌击出,试图逼散百里青弹射出来的罡气。

但是终归还是慢了一拍,百里赫云虽然即使收手,还是被划破了手背。

百里赫云武艺原本就不弱,又得过天魔老祖的指点,只是因为他专精并非于习武一道,而且身体这些年也是日渐虚弱,百里青的骤然发难,他虽然可以迅速地反应过来,但是除了受伤之外却还是被逼得倒退了一步,放开了西凉茉。

而与此同时,数名贴身死士也迅速地挡在了他的面前将西凉茉给挤开。

等到百里赫云反应过来的时候,西凉茉已经被挤开到了一边,他霎那之间就是一惊,转脸看向西凉茉。

却见她正站在人墙之外,对着他露出一个轻浅的笑容,带着点讥诮,冷傲,或者带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但是弯起的红唇边的那一抹笑意几乎可以说是极为美的。

然后便见着她一转身,毫不犹豫地足尖一点,仿佛一只美丽的红色蝴蝶,飞向了百里青所在之处。

他伸出的手,只来得及抓住她身后飘荡开来的那一抹红纱。

却,挡不住她穿着那一身他为她精心备下的精致嫁衣,飞向别的男人。

百里赫云抓着手上的那一抹红纱,眼底闪过一丝近乎疼痛的光。

而与此同时,章姑姑看着西凉末转身离开,再看着自己养大的小主人眼底的那种痛色,她瞬间脸上闪过一丝凶光,一扬手。

十几只弩箭瞬间就向西凉茉疾射过去。

但是百里青的动作更快,在她刚刚跃过来的时候,飞身而起,如一道流光般迎向那飞来的美人,一手勾住西凉茉的纤腰,同时手中披风一晃,径自卷住了那些疾驰而来的弩箭一甩。

那些站在外围还在准备发射第二轮弓箭的弓弩手们中瞬间发出一阵惨叫声,血光四溅。

事情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没有人想到章嬷嬷会命人突然出手,也没有人想到百里青的反击会那么快。

等所有人回过神来的时候,已经倒下了十几个弓弩手,而再看向场中,百里青怀抱佳人,已经优雅地又坐回了他的‘人凳’之上,若不是因为他怀里多了的红衣美人,便仿佛他从来没有离开那个位置一般。

西凉茉被他抱在怀里,鼻息间全都是他熟悉的曼陀罗的惑人香气,让她的心便觉得仿佛安定了不少:“阿九。”

百里青低头看了眼怀里的小美人,目光停在她身上的那一袭精美的嫁衣,眼底流光幽幽,似笑非笑地道:“这是你穿上第三个男人给你的嫁衣了,嗯?”

西凉茉挑了下眉:“这嫁衣挺好看的,何况非我所愿也,谁叫我夫君两年都不曾出现,这不是差点儿改嫁么。”

百里青冷笑,凑近她耳边恶劣地咬了一口她白玉似的耳垂道:“为师还没死呢,怎么,昨儿为师没在床上把你弄死,所以便不安分了么,比起别的男人的嫁衣,为师更喜欢你什么都不穿骑在为师身上……。”

“闭嘴,这他娘的是临敌迎战,生死攸关的时候!”西凉茉瞬间脸涨得通红,恶狠狠地伸手一把捂住他的嘴,这个色情老妖说什么混账话呢,也不看而且还不是用传音入密的功夫。

她觉得这个宫殿里所有人都听到他无耻又无龊的话了!

百里青看着她窘迫的模样,眼底闪过一丝笑意,随后淡淡地道:“你若是再这么饥渴地把掌心凑到为师的唇上,为师倒是不介意在这里满足一下你的欲望,有人看着也很刺激,说不定百里赫云在旁边看着便会气血逆行,血脉膨胀而亡,也是一了百了?”

西凉茉瞬间就把手收回来,脸红得快滴血,低声咬牙道:“你他娘的还是当百里苍冥好了!”

她忽然很后悔,把这个无耻的老妖弄回来,她这小身板子和正常人的三观怎么能承受得起他这个变态的蹂躏?

迟早要变成和他一样无耻,无下限的妖,要么就是三观尽碎而亡!

西凉茉和百里青这种一呆在一起,便仿佛全然不知道身边还有他人一般的亲密,让空气里的气氛变得有些僵硬与诡异起来,而百里赫云便这么静静地看着,握住红纱的手有些怔怔然地僵在空中,然后慢慢地放下,眼底闪过复杂的神色,不知是痛还是迷茫。

却又有一些近乎痴迷的神色。

而章嬷嬷却是忍无可忍,大怒地尖声怒道:“西凉茉,你这不要脸的贱人,勾引的海冥王和陛下为你相争,很得意么,水性杨花的贱人,你已经是陛下的人了,你可还有半分羞耻之心!”

她的小主子亲自选的料子与图样,亲手布置下的婚礼,这个女人怎么可以破坏!怎么可以辜负!

百里青眼神瞬间从含笑的温然瞬间变成阴郁的冷戾,危险阴冷的目光瞬间就让整个空间都冻结,连在外围的侍卫们都感觉到了那种死气森森,让人不寒而栗。

西凉茉被他瞬间的变脸也冻了一下,原本还有些微热的空气瞬间变成宛如置身阴幽地狱,她轻叹了一声。

这千年老妖的心眼比针尖儿还要小,估计被百里赫云要娶她的事情彻底惹毛了。

这会子新仇加旧恨,百里青不折腾个天翻地覆,绝不会肯罢休的了。

百里赫云,太过自信,彻底碰翻了百里青的底线。

百里赫云动作极快,一挥手,长年立刻将章嬷嬷给拖到自己身后,警惕而戒备地看着百里青。

他们没有人忘记百里青方才突然发难,几乎无人能挡!

章嬷嬷却没有察觉到百里赫云的苦心,继续愤怒地对着西凉茉骂道:“贱人,你再不过来,我就让你那贴身贱婢血溅三尺!”

她顾不得许多,只知道如今的百里赫云想要什么,她就尽力去给他什么!

西凉茉站了起来,看着章嬷嬷,眼底闪过一丝冰冷的杀气,一字一顿地道:“魅晶人在哪里”

她原本就不是寻常女子,又主政两年,身上那种凌厉的压迫之气一下子就让章嬷嬷想起了明孝太后,甚至百里赫云发怒的时候。

章嬷嬷竟觉得自己一下子说不出话来。

她刚要张嘴再威胁什么,却忽然听见百里青阴冷的声音响起:“魅晶,给本座撕烂这老货的嘴!”

话音未落,章嬷嬷便只见一道黑色身影快如飞箭,也不知从何处而来,手中寒光一闪直逼她的面门。

她吓得瞬间惨叫一声,抱头蹲下来。

身边的侍卫们立刻大惊地举刀迎上,到底是百里赫云身边调教出来的侍卫,挡不住百里青,但是武功并不弱,还是瞬即挡住了那黑影致命一击。

但是那黑影一击被挡,瞬间反手就是三十六剑快击,直逼得那三个侍卫手忙脚乱,多了空隙出来,她动作极快,右手弯勾直接破空隙而入。

章嬷嬷大惊,才要躲开,却已经被勾住了脸颊,她顿时惨叫一声,摇摇晃晃地倒在了地上,一摸脸,竟满脸是血。

原来她的嘴已经被勾破了个大口子。

再定睛一看,那黑衣人已经落回百里青和西凉茉身边,眉目冰冷,煞气森森,不是魅晶又是何人。

“是……怎么……怎么可能!”章嬷嬷捂住破烂嘴,不敢置信地瞪大了眼。

百里赫云颦眉,低声吩咐身边的人将章嬷嬷扶起去就医,同时沉声道:“既然他敢恢复九千岁的身份,自然是不会让这么大的把柄控制在咱们手里,只怕今天一早,他就让人去将那丫头救了出来了。”

章嬷嬷被人搀扶着,泪如雨下,满脸惭愧:“都是 ……都是奴婢……不中用!”

百里赫云淡淡地道:“这不怪嬷嬷,有些事,许是不能强求。”

看着章嬷嬷被扶走,西凉茉的目光在魅晶身上转了一圈落在百里青的脸上:“你怎么没告诉我魅晶被救了。”

百里青挑了下眉,眸光依旧阴沉幽深,轻哼了声:“你也没问。”

西凉茉:“……。”

好吧,她知道这会子他大概因为那句‘她已经是百里赫云的人’了,连她都恼恨上了。

即使知道她不可能让百里赫云碰了,但是这老妖还是很不高兴。

西凉茉有点无奈,起码在激怒百里青这一点上,西狄人还真是非常有能耐的。

只是……

不知道他们是否能承受千年老妖的怒火了。

“皇叔,你真的不打算三思么,你是人才,朕不想看着你和茉儿血溅当场,否则当初在她进宫的时候,朕就可以杀了她,朕费尽苦心从母后手中保全她下来,便是看在你的份上!”百里赫云已经恢复了寻常模样,坐在了皇座之上,指尖轻轻地扣着黄金把手,声音莫测而缥缈。

随着他话音初落,忽然间所有的宫门全部洞开,门外三尺之外,黑压压地不知道何时已经站满了手持刀剑、弓弩的铁甲士兵,不是平日巡防的一般羽林卫,而是身经百战的边疆战军!

瞬间,百里青这一端仿佛已经陷落入重兵重围,无处可逃!

西凉茉眼底锐芒一闪,轻笑了起来:“百里赫云,你留下我不过是为了一己私心,何必说得如此大义凌然呢,一切因果不过是由人自选罢了。”

不正是他想要用她来挟制百里青,或者说百里苍冥,她也不会利用自己的安危,逼迫他提前对明孝太后动手。

百里青鸦翅一般的睫羽微微开合,有淡漠的阴影落在他苍白如玉的面颊上,他指尖轻轻地抚摸过手上的白瓷杯:“怎么,你是在向本座讨赏么,说来本座还没有试过血溅三尺的滋味,倒是很想试一试。”

一声妖娆轻笑伴随着白瓷杯落地的瞬间。

“呯!”

有锐利刀锋划破空气的冰凉,殿内数十把长刀出鞘,惨叫并随着鲜血飞溅,整座大殿内瞬间弥漫开浓郁的鲜血味。

数十名殿内西狄侍卫倒在了地上,身首异处或者一刀毙命!

出刀之人却并非魅部的杀神,更不是百里青,而是同样一身青甲的西狄侍卫,也是百里赫云身边武艺高强的亲卫。

数十名亲卫们瞬间倒戈相向,将屠刀对准了自己的同伴。

因为他们的突然出手,全无防备的其它侍卫瞬间便血溅当场,根本没有反抗的机会,情势瞬间逆转,百里赫云和长年、长日这些亲信们瞬间就被围困其中,那些亲卫们的刀全部斗都对准了自己原来效忠的主子。

情势瞬间变化,让围住宫殿的士兵们也立刻投鼠忌器,不敢随意冲进来。

长年不敢置信地瞪大眼,厉声怒叱:“你们疯了么,竟然被敌人收买!”

他怎么也不敢相信自己一手训练出来的士兵们会对自己人出手,这些人怎么被百里青收买,他们都是他精挑细选出来的!

尤其是其中带队的小队长,还是曾经救过他的命的朋友。

那数十名亲卫们面无表情,亦无一丝愧疚之意,只是冷冰冰地持刀相对。

相比长年的又急又怒,百里赫云在瞬即的震惊与愤怒之后,却很快地冷静了下来,他拍了拍长年的肩,让他退到自己身后,随后看向依旧慵懒地坐着的百里青,目光冰凉地落在百里青正在把玩的手指上造型奇特而诡异的的华丽蓝宝石戒指:“九千岁不是不打算继承魔主的魔宫么,如今为何又要动用魔主戒?”

西凉茉一愣,随后目光也落在了百里青手上的戒指上。

她家这位千岁爷从来都是珠玉满身,金光灿灿,比她这个王妃还要讲究,她倒是真没注意到他身上那些首饰有什么不同,如今看来,那颗奇特的戒指竟然是魔宫的信物么?

百里青轻笑起来,眉目之间都是妖娆凉薄:“今日本座改了主意要继承魔宫,你待如何,魔主戒一出,魔宫弟子无敢不从,百里赫云,你来猜猜看你这宫里到底有多少是海上魔宫的弟子,嗯?”

“魔主呢?”百里赫云面无表情,手背上却爆起几根青筋。

是他太大意,自以为控制住了魔宫的力量,在当年他夺位的时候,也借助了魔宫的力量,便将魔宫的势力引入宫中,却忘了,所有魔宫的弟子都被天魔老祖的生死符控制,每年都要到他这里来领取魔主的解药控制体内生死符让人求生不得,求死不能的毒性发作。

所以,不管魔宫弟子身在何处,什么位置,一旦见到魔主戒指,就要无条件的服从。

但是,天魔老祖最重视的传人始终是百里青,因为只有百里青是他一手栽培起来,武艺、乖戾性情都与他最相似,手段更是有过之无不及,所以百里青必定掌握了控制魔宫终极——生死符的秘密。

百里青眸光含笑,轻蔑地嗤了一声:“怎么,百里赫云你还指望那老头儿救你,嗯?”

西凉茉心中暗叹,估计天魔老祖被百里青折腾得不清,这会子正被关在哪个地方出不来,百里青敢动手,必定有完全的准备,又是怎么会让天魔老祖因为心疼两个徒儿死斗出来搅局,老祖疼爱阿九,但是也不会舍得百里赫云就这么完蛋。

但,这一次,他们的局,却注定——不死不休!

看着百里赫云面色冰冷,百里青仿佛被他的模样取悦了一般,他慢条斯理地摸了摸衣襟,凉薄地弯起唇角道:“百里赫云你来猜猜看,外面那些围着大殿的士兵里,又有多少人是咱们魔宫的弟子,嗯?”

魔宫弟子一旦入世从军,绝对都非等闲之辈,便不是校尉,也是个百夫长。

此言一出,空气里瞬间紧张起来,门外的所有士兵们都瞬间毛骨悚然,起了一阵骚动,他们各自警惕地四处打量和防备着自己的同僚,因为他们都看到了一开始的时候殿内那些同袍相残的惨烈情形,没有人会希望自己的脑袋是被自己的兄弟砍下来的。

人人自危!

百里赫云瞬间脸色一沉,眼中厉色一闪:“众将听令,休得听人挑拨,百里青,你真是好手段,!”

军中作战,最重要便是同仇敌忾,上下一心,如今外面人心浮动,人人自危,再战无不胜的军队也会成为废物,甚至自相残杀!

而他的反驳那么无力,因为魔宫子弟虽从军不多,但确实有,也不是一个秘密,而是怕只有那么一小部分,职位不高,但也足以破坏掉一个军队的向心力!

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他失算了!

百里青轻笑起来,眉目阴郁,精致滟涟的唇角勾起一丝轻蔑的弧度:“百里赫云,你这小兔崽子剑还拿不稳的时候,本座就已经是司礼监首理尽这人间龌龊肮脏勾心斗角年之事,你想跟本座斗,嗯?”

百里赫云冷冷地看着他:“皇叔,这是朕最后一次这么唤你,你是真的不打算回头了么,你当知道我能给你的,比天朝给你的更名正言顺?”

百里青一挑眉,魅眸中都是让人阴惊的笑:“本座不喜欢别人给,更喜欢抢,喜欢看着别人被抢走心爱之物,痛哭流涕的样子,说起来,本座很期待看着你脸上出现那种表情,对了,你给本座一份大礼,本座自然要还你的。”

随后,他一摆手,一名黑衣杀神便忽然抛出一只精致的盒子。

百里青凭空足尖优雅地一挑,盒子瞬间破碎,落下一只精致的小琵琶。

百里青接过那只琵琶,戴着华丽指套的白皙手指,轻轻地拨了下上面的琴弦,发出一种奇特的琴声。

他看向百里赫云,笑道:“好听么?”

百里青擅长琴曲,他弹出来的曲调怎么会不好听,但是看着他那诡异的笑容,百里赫云目光又落在那琵琶之上,那琵琶做的很精致,琴身上面还有大朵的牡丹,但是质地看起来非常奇特,琴骨看起来似灰非灰,似白非白,很像母后当年握在手中把玩的几次发簪的颜色。

百里赫云看着那琴莫名地有一种不详的预感,心头哪一处有一种奇特的紧抽和熟悉感。

他一脸冷漠地看向百里青,一言不发,只等看他再折腾什么幺蛾子。

百里青看着百里赫云的样子,忽然尖利地笑了起来,却忽然将琴抛了起来,一脚踢了过去,直接将那一把琴给踢向了百里赫云。

百里赫云和他身边的侍从都是一惊,那琴飞砸向百里赫云的霎那,百里赫云眼中厉色一闪,长剑出鞘,一抬手挽出一朵剑花,就将那把暗含巨大力道即将砸向自己面门的琵琶瞬间给劈成了数块落地。

西狄众人都松了一口气,而惟独百里赫云却在那琵琶散落的瞬间看见了百里青的眼睛。

那眼睛,幽深诡魅,此刻一抹妖异的火光正闪过,那是好整以暇,满含讥诮的眸子。

他忽然间心头一凉,像被妖魔冰冷的手狠狠地抓了一把——那个男人是故意的。

百里青大笑了起来,满是讥诮与诡谲的冰凉:“啧,我的好侄儿,将自己母亲的骨骼肌肤斩碎的感觉可好,你可真是孝顺啊,哈哈哈!”

百里赫云脸色瞬间大变,低头看向那琵琶,他终于认出来了为了什么他觉得那琵琶如此眼熟,那上面的牡丹,那上面的牡丹根本不是画上去的,而是在人的皮肤上纹上去的。

年幼时候,他曾经看过母亲给父皇跳舞,她为了父皇欢心,请了最好的纹身师傅,在背上、腹上纹了最茂盛的牡丹,也是她的野心——牡丹,母仪天下之花。

而那些灰白的琴骨,分明就是——人骨!

“你可知道,她是亲眼看着自己的身体做成琵琶呢,本座想,她一定非常愉快自己能变成那么美丽的琵琶,只是不知道你这孝顺儿子就这么将她一生最得意的作品瞬间毁损,可会生气呢?”

百里青阴魅冰凉的声音每说一个字,百里赫云的脸色就越苍白一分,浑身都轻颤起来。

西凉茉看着百里青笑得妖异又恶毒,又看了看百里赫云脸色死白,愤怒与痛楚暗自摇摇头,她都说了,天朝的千岁爷是个变态,百里赫云惹毛了变态,尤其是个眦睚必报的变态,自然要有承受不可承受的报复。

何况,她一点都不同情他,当初百里赫云利用那个与死去的金玉公主相似的女子去伤害百里青的时候,在百里青亲手杀死那个与自己母亲一模一样的女子的时候,他心中硬生生被挖开的伤口之痛,绝对不亚于此刻他百里赫云的心中之痛。

不过是自作自受罢了。

“百里青!”百里赫云再抬头的时候,眼中已经是一片杀意凛然,他轻声地一个字一个字地道:“朕,一定会让你后悔的。”

百里青微微眯起了眸子,轻蔑地笑了:“百里赫云,你可记得两年前,本座曾经告诉过你这句话?”

百里赫云脸色风云变幻,所有经历了当年之事的人都记得那个浑身染血的,阴郁的眼中燃烧着地狱之火的魔曾经说过的那句话——

百里赫云,本座总会让你后悔今日所为,让你西狄皇族流尽最后一滴血,清洗你今日加诸本座的羞辱!

九千岁从来不喜欢威胁人,他一向言行一致!

百里赫云眼神一寒,忽然扬起手,比了手势:“格杀勿论!”

围在殿外是士兵们瞬间沸腾了起来,同时向殿内冲去。

而与此同时,西凉茉眸中寒光一闪,瞬间拿起挂在颈项间的骨哨厉声一吹。

随着一道穿着西狄士兵服的矫健身影瞬即越起,潜伏在士兵中的部分飞羽鬼卫们也随之同时飞身而起,人人手中长枪利剑,左右开弓,同时在空中又抛出一片银色的网,银网在空中闪耀着明亮冰冷的光芒。

银网锐利,罩于人身,瞬即入肉,立刻将最前面一排的士兵们割得血肉模糊,惨叫不已。

“哐!”为首一人手持长枪,一身青甲,做西狄御林军校尉装扮的年青军官,不是司承乾,或者说不是‘无明’又是谁。

他身后站了上百名飞羽鬼卫的士兵,同时横枪立刀阻挡了所有的入口。

无明面色冷然地厉声道:“谁敢跨入一步,杀无赦!”

随后,他转脸看向殿内,正正对上西凉茉的眸子,他眸光微闪,却又恢复了一片平和,只微微一笑:“落锁!”

“你是方外之人,为何……。”西凉茉一怔,看着他,心中难免一片复杂,穿上了战甲的无明,让她想起多年前的太子——司承乾。

她原以为这一次的行动会是白起率兵先行,无明在海上殿后,当时放出烟雾信号也是给的白起,却没有想到来的人会是他。

虽然如今西狄皇宫中他们潜伏了自己人,但是比起百里赫云的军队而言,还是微不足道,他们要撑到援军前来,或者直接生擒了百里赫云,才能安全脱身。

而在此时,最危险的就是做阻挡宫中士兵在他们生擒百里赫云之前闯进来的人,一百对人对上上千人的人攻击,九死一生。

无明再一次看向她,淡淡地道:“无明身在佛家,司承乾却还是姓司,是身受天朝百姓之恩的皇族,未了尘世牵挂。”

“落锁吧!”

随后,不等她反应过来,他一伸手中的长矛直击身后大门,瞬间,大门便缓缓阖上。

虽然如今西狄皇宫中他们潜伏了自己人,但是比起百里赫云的军队而言,还是微不足道,他们要撑到援军前来,或者直接生擒了百里赫云,才能安全脱身。

西凉茉一楞,随后眼底坚毅的光芒一闪,再次吹响了手中的骨哨,伴随着清悦的哨声,天空中忽然传来一阵嗡嗡之声。

在西狄士兵们差异错愕的目光之中,一道深红色的光影瞬间从空中掠过,长长的翅膀一扇,无数不同品种的鸟儿遮天蔽日而来,而且仿佛全部仿佛失去了理智一般,猛烈地冲向黑压压的西狄士兵。

“啊——!”

“那是什么!”

“好痛!”

西狄的士兵们瞬间乱作了一团,无明回望了西凉茉一眼,无声地一笑:“谢谢。”

随后,他手中长枪一抖,率先向人群中杀去。

而魅部的几个杀神们瞬间弹身而起,手中长剑出鞘,将所有挡住门窗的勾袢全部打落,所有门窗便轰然关上,阻挡了所有来自殿外射入的长箭,杀神们再同时抛出天蚕金丝网将所有的门窗全部封死,以勾爪彼此相连支撑,紧紧扣死进了墙壁之中。

也将无明和所有的飞羽鬼卫的身形还有无数砍杀之声与恶斗全部都挡在了殿门窗外。

西凉茉心莫名地一抽,看着无明手起刀落,将一名试图闯进殿内的西狄士兵一刀砍下,飞溅的鲜血染红了他身上的战甲,还有他战甲下的僧袍。

那是门窗关闭之前,她最后看见的殿外的最后的画面,只是彼时,她还不知道,那也是她最后一次看见——无明的站立的身形。

大门关上,她闭了闭眼,转过身。

这个时候,百里青也已经站了起来,所有的杀神们全部微微躬身,手臂微微垂,摆出一种优雅而奇异的姿势。

那是魅部杀神们攻击的姿态,虽然只剩下四十人不到,但是他们身上那种长年在血腥杀戮中浸淫而出的黑暗血腥气息,让他们在此刻看起来像一头头的魔兽,随时准备吞噬人命。

门外的援兵被挡,门窗紧闭,殿内瞬间成了一个孤立的封闭空间,而在这个空间里,优势即刻逆转。

加上魔宫子弟,优势方明显站在了百里青这一边。

百里青看着百里赫云,危险地眯起眼:“咱们今儿一起算个总账,你且选,是你束手就擒,或者是让本座杀光你身边的这些蠢物,你再束手就擒呢?”

百里赫云睨着他,忽然冷笑了几声:“九千岁,你还真是自信,不如咱们赌一把!”

随后,长年立刻一拍黄金案几上的龙头玉玺,他们身后的墙壁遂陡然打开,众人才发现原来殿后还有内殿!

百里赫云立刻足尖一点飞身进了内殿,与他有同样默契的侍从们立刻运足了功力跟着飞身而入,大门即刻关上。

但是一样有来不及进入的人瞬间被百里青身边的杀神们斩杀!

猩红的血液溅满了大门,同时大门也挡住了一片西狄人的惨叫声,门上顿时响起一片“叮当”锐器具撞击到墙壁的声音——那是杀神们手上的刀剑暗器追击撞上门的声音。

“属下失职!”魅一也是伊护法瞬间单膝跪下,向百里青请罪。

西凉茉朝百里青道:“这不是计较你失职与否的时候,先把门打开,咱们必须在最短的时间内把人抓出来,逼迫百里赫云下旨停战!”

百里青也微微抬首让魅一站了起来,淡淡地问:“三岛海盗那一边可都准备好了?”

魅一抱拳肃然道:“昨夜就已经开拔,白将军已经给他们配上最新的西洋炮船,咱们潜伏在西狄水师中的人也已经开始动作,按照今日的形成,如今他们应该已经突入内海!”

百里青又看向西凉茉:“边境那一块,魅六如今应该到了吧。”

西凉茉也颔首:“到了,靖国公和西凉靖为主攻战将,云生监军,亦是昨夜就应该越过国境线,今日大军压境,当与西狄边军开战,飞羽鬼卫为前锋,如今该破入腹地了才对!”

百里青微微眯起阴魅的眸子,看向那大门,轻笑:“那就够了,本座就看看百里赫云能坚持到什么时候。”

西凉茉心中不免有点疑惑,虽然西狄海军已经被海盗们牵制,陆军也面临靖国公大军和飞羽鬼卫的压力,但是两国势力相当,但是若只论在皇宫的这些兵力若是强行突围,己方损失必定惨重,所以他们的出路还是只有擒下百里赫云,逼迫他宣布停战才是,但阿九的意思却不止这么简单。

难不成除了海上魔宫的势力还有奇兵天降。

但是这个时候,西凉茉没有时间细问,在百里青的指挥下,一场清剿内殿还剩下的西狄侍卫,同时攻破百里赫云藏身内殿的血战已经开始。

西狄在外殿的侍卫原本就死了不少,剩下的根本不在杀神们的眼底,在西狄侍卫们惊恐的目光中,黑衣杀神们满满地提刀逼近,一场血腥的一面倒的屠戮迅速地开始。

——老子是准备开新书,喜欢否都记得去戳一下收藏的分界线——

黎明

西狄边境——青云关

空气里都是火油烧焦了尸骨与血腥的味道,凝滞的血液在两年之后再一次将这关口下的黄土地全部覆盖,所有的草木仿佛瞬间都染上了一层血色,断壁残垣昭示着这里曾经发生过的血腥战斗

一寸山河,一寸血。

不管是进攻方,还是守城方,因为争夺边境第一战的胜利,都为此付出了巨大的代价。

但是,此刻城头天朝士兵们蓝黑两色的军服彰显出了,最终的胜利者。

“这一次比咱们想象之中的推进速度要快,如果不出所料,快马加鞭,今日傍晚,咱们就能直接推进到潼关了。”靖国公浑厚沉稳的声音在城守府大厅之内响起。

周云生看着他微微一笑:“这都是国公爷和世子爷领兵有方,上阵父子兵,果然不假!”

周围的将军们也都齐齐称是,笑着恭喜赞美靖国公。

靖国公含笑看向周云生:“哪里,若不是周大人的飞羽鬼卫们神出鬼没,武艺高强,从后方潜入,取了城守的脑袋,又协力打开了城门,只怕咱们就算能攻下青云关,也不会那么快。”

周云生微笑:“这到底还是国公爷的功劳,因为这种斩首战术,乃是小小姐所创,所练。”

靖国公听到西凉茉的名字,微微一愣,随后脸上闪过一丝复杂的神色,又道:“捷报送出去了么?”

周云生点点头:“已经送出去了,相信按照飞鹰的速度,小小姐很快就能收到。”

靖国公点点头,坚毅的面容上闪过一丝沉思之色:“咱们现在首要之事就是立刻再下一城,给西狄皇帝压力。”

周云生赞同地点头:“嗯,如今飞羽鬼卫的人已经潜伏入潼关了,咱们再修整一个时辰就出发吧!”

众将分别从靖国公这里领命而去,靖国公忽然颦眉,看向身边的宁安:“世子爷呢?”

宁安一怔,迟疑道:“昨日半夜血战之后,世子爷手臂有点伤,破城之后就寻了一处府邸包扎去了,估计可能累了,正在歇息。”

靖国公大不悦:“这个时候了,还歇什么,还不去快点把人叫来!”

宁安立刻称是。

周云生坐在一边,眸光微微转,这位世子爷,最近行踪都有点奇怪呢,小小姐还专门叮嘱了要盯住他,莫不是真有些什么事情?

而这个时候,青云关城南,一处商人府邸的主人房内,正响起了男子如野兽般的低声喘息和女子娇软轻吟。

“啊……。”

“嗯……茉儿……茉儿。”

雕花罗汉床上,穿出男子的低声轻吟,还有女子几乎宛如哭泣和忍耐一般的声音。

空气里都是靡丽而炽烈的气息,男子的动作几乎没有可以称之为温柔的地方,直到云消雨散,他随手拿了衣衫披上,却全然没有理会女子狼狈地伏在床榻之上。

“西凉靖,你真是无耻,居然在这种时候喊别的女人的名字。”女子支撑着自己几乎散架的娇躯坐了起来,她低头看了看自己浑身的红痕,眸光复杂地看向那已经穿戴整齐的英武男子。

她不知道自己怎么能忍受他每一回在她上欢爱的时候,却还喊着那个她最痛恨和嫉妒的女人的名字。

他每一次碰她的时候,都毫不留情地极尽玩弄蹂躏之能,让她不知道他到底恨的是自己,还是那个女人

西凉靖转过身来,面无表情地捏住她的下巴,看着她艳美的容颜:“能比你无耻么,不是你燃了燃情香么,本世子在宫里就说过,我欠你的,必定会还给你,你要我带你出宫,说你不愿意在冷宫过那种生不如死的日子,我答应你了,你却还要燃了燃情香,脱光了来勾引我,觉得这才是保证,我便一路上都满足了你的要求,你还想怎么样,贞元!”

她求了他,他冒着天下之大不讳而带着她出来,但是她比他想象中更卑鄙,可是他却还是和她……。

贞元公主看着这个夺走自己初夜的男子,眼底几乎闪过复杂的情绪,心中却仿佛堵了什么,她甚至不知道自己心中对他该是个什么情绪,他们仿佛从来没有和平相处过,哪怕在她逃出宫后,他们每一夜身体在交缠,再亲密,但是只要下床,必定是剑拔弩张。

她冷笑:“是啊,你欠我的,你不甘心是不是,可惜你还是欠我的,就像不管怎么样,你永远都得不到她,永远都触碰不到她,哪怕你日日在别的女人身上欢爱,幻想着身下那人是她,也不过都是你在做梦,而且这梦非常恶心,无数女子爱慕的堂堂靖国公世子爷居然想要上自己的亲妹妹,而且想得都要疯了,恨不得能用各种姿势弄她……。”

“闭嘴!”西凉靖一把狠狠地捏住她的嘴,眼底闪过猩红:“你最好不要说什么让我不开心的话,否则我不保证你能安全回到西狄,而不是成为西狄士兵胯下的玩物,你别忘了,你身上没有任何西狄公主的证物。”

贞元被他捏得极痛,说不出话来,却还是恨恨地瞪着他。

而此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敲门声,有男子低声道:“世子爷,宁安先生过来了,咱们要马上去城守府邸见国公爷,咱们很快就要开拔了!”

“知道了!”西凉靖冷声道,随后警告地看着她:“你最好老老实实地在这里呆着!”

随后,他毫不眷恋地转身离开。

贞元看着他离开的背影,眼底闪过一丝凄然与幽怨,但冰凉的风吹进来,让她皮肤瞬间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她便一下子就清醒了过来,眼眸里闪过一丝寒光,她缓缓地垂下眸子,低头看着自己的手心。

如今青云关已经破了,很快就要到潼关了吧。

靖国公不愧是靖国公!

“你到底在打什么主意?”一道幽幽的男子声音在阴暗处响起,贞元先是一僵,随后扯过被西凉靖撕得破烂的衣衫套在自己身上,面无表情地道:“与你有什么关系。”

那男子低低柔柔地笑了起来:“呵呵,别这么无情,咱们两个不是说好了一起结伴归国的么,我只是看着你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就只打算归国这么简单,因为,我认识的贞元公主可不是这样的呢。”

他认识的那个贞元……呵呵呵。

贞元冷冷一笑:“芳官,你管好你自己就好了,你以为你还是那个掌管西狄情报机构的芳官么,九千岁给你的礼物不可谓不大,筋脉皆断,心脉受了大损,你早就不能动武,连走路都困难,你还是管好你自己罢,你能活下来,还不是靠了我看在咱们都是西狄人的份上,让人偷偷地把你从乱葬岗给弄回来,否则你以为我会理会你么?”

随后贞元转身走到一处衣橱前,随手拿出了一套衣衫,也不避讳露出自己满是爱痕的身体,就这么换上。

芳官静静地坐在黑暗的椅子中看着她换上的那身衣服,眼底狐疑更深,这应该是靖国公府邸亲兵之衣,她换上这身衣衫到底想要做什么?

贞元换上衣衫之后,随后看了看镜子里的自己,轻轻一笑,伸手抚摸了下镜子,随后拿了一把长弓背上离开。

临出门前,她忽然定住了脚步,看向天边,淡蓝色的天空已经渐渐地明亮起来。

贞元抬起头看着天空,忽然道:“你看,这天色多好,我记得很小的时候,家乡的海边晨曦也是这么美呢。”

芳官狐疑地眯起眸子:“什么?”

贞元背对着他,轻声道:“我好想再听听海的声音。”

芳官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微微眯起眸子,忽然道:“来人。”

一道灰色的影子悄悄跑了出来,站在他面前。

“带我跟上贞元。”

……

日升月落,月落日升。

时光仿佛变得极为难熬,每一分过去,西凉茉都觉得几乎是一种煎熬。

殿外不断地传来惨叫与闷哼,都让她揪心。

她甚至有点不敢去想殿外的情形,她不知道自己的鬼卫们还有……无明,如今到底如何了。

只期待小白能出得上力!

而殿内,所有的西狄侍卫早已经被清空,只剩下魔宫弟子与魅部的数十名杀神,正在想法子攻破内殿大门,内殿大门用的是千年金丝楠木,当初就是为了防止有人逼宫,让皇族躲避的。

所以异常难以开启。

此时,一声清脆的鸣声响起,西凉茉一抬头,一只苍鹰就从破掉的屋顶洞上飞了下来,落在一边的朝鼓架上。

西凉茉眼中一亮,那是她的信鹰,她立刻过去从苍鹰的脚上解下来一个小管子,倒出纸条来。

但是,当纸条打开的霎那,她瞬间一下子就睁大了眸子,心中瞬间一凉。

那纸条上只略显缭乱仓促地写了一行字,是周云生的笔迹。

靖国公被公主刺杀,身中三箭而亡,世子带人追击贞元,贞元坠楼,我另行领兵先前往潼关。

靖国公……死了?

那个男人,那个她从来都没有当过自己父亲的男人……死了?

她不知道自己心里是个什么感觉,茫然,还是恨?

那是一个时代,终于落下了属于他们的帷幕。

悄无声息又惨烈地……

西凉茉闭上眼,伸手紧紧地把纸条捏成一团,手背上青筋毕露。她从牙缝中恶狠狠地吐出七个字:“西凉靖,你这个浑蛋!”

她终于在这一刻知道了西凉靖那个浑蛋不对劲到底是怎么回事了!

百里青看到她浑身微微地颤抖,脸色不佳,便顺手握住她的肩头,微微挑眉,:“丫头,怎么了?”

西凉茉闭了闭眼,片刻之后,才淡淡地道:“靖国公被奸细刺杀身亡,换云生领兵。”

百里青闻言,神色却没有太大变化,只是静静地站着看铺在地上的地图,一脸莫测。

西凉茉看着他的模样,心中却莫名地微微有些安定,却忍不住问:“你方才说百里赫云忍不了多久是个什么意思。”

百里青抬眼看了她一眼,微微地勾了下唇角:“因为,我早已经让人在一个月前慢慢断了白香粉对皇宫的供应,再加上收买了御医。所以如今在宫里药柜存留的白香粉全部都假的。”

白香粉,这词在那么耳熟?

西凉茉瞬间想起来了,她瞪大了眸子看向百里青:“你……你给百里赫云下了白香粉!”

所谓的白香粉就是毒品,用罂粟提炼,当年天朝先帝就是被百里青引诱服食了那白香毁了身子和神志,百里青得到帝国最高权力,白香粉功不可没。

“嗯。”百里青用华美的护甲慢慢地拨了下自己的发鬓,淡淡地道:“当年百里赫云给我下的禁制其实并不够牢靠,他并不知道魔主戒指在我这里,而拥有魔主戒的人,哪怕一时间中了魔宫的禁制,禁制也会慢慢地破解,半年前我就想起了过去,我知道百里赫云为病痛所困扰,便制了最浓的白香粉,用了别的方式让章嬷嬷献给了他服用,等到他发现上瘾之时,已经戒不掉,而且他也懒得戒断。”

西凉茉怔然,确实,对一个消血症末期的人而言,减少痛苦,比别的什么药物都有用。

百里青的心机,确实不可谓不深。

“也就是说百里赫云身上的毒瘾很快就会发作么?然后逼迫他出来投降?”西凉茉轻声道。

毒瘾发作的样子,她当然知道有多可怕,而有了毒瘾的人,不管多么坚强的人,最后都会成为毒品面前的懦夫。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觉得百里赫云只怕不会那么轻易屈服。

百里青轻笑:“当然,这只是其人,本座当然还有些别的料,也好让他清楚明白自己的处境。”

随后,他拍了拍手,西凉茉一愣,便看见数名魔宫弟子忽然不知道从哪里扛出来十几个麻袋,麻袋不断地扭动,里面分明就是有人。

果不其然,魔宫弟子瞬间打开了袋子的霎那,滚出来十几个人。

西凉茉一看,瞬间震惊了。

这些人分明是……

……

“啊……!”

“陛下,陛下,你怎么样了,你忍一忍,奴婢这就是去找白香粉。”章嬷嬷不顾脸上还包裹着纱布,转脸恶狠狠地瞪着内殿里的一干侍从:“为什么这些白香粉都是假的,去找,快点去找新的白香粉出来!”

百里赫云躺在内殿的榻上,一身一身的冷汗不断地出,浸湿了身下的床单,俊逸的面容几乎扭曲。

骨骼里的痛楚和血脉里的瘙痒渴望不断地交织,一点点地凌迟着他的神志与身体。

他想,涅盘是不是就是这种感觉,身体被石磨一点一点地磨碎成泥?

痛楚的间隙,他慢慢地支撑起自己身子,看向指挥着人到处翻箱倒柜的章嬷嬷,轻声苦笑:“不必找了,他既然敢恢复自己的身份,兵行险招,咱们是找不出药来了。”

他深呼吸了一口气,看向长年:“过来,用断脉手点住朕身上的筋脉。”

长年一惊:“陛下,制住血脉涌动,能止住一点痛楚,但是不能超过半个时辰,否则就会成为废人!”

百里赫云脸色苍白地轻笑:“如今朕是不是废人有什么区别!”

长年无奈,主子做了决定,他们从来都是劝不住的,他只得上前,微微颤抖着抬起手,一吸气,在百里赫云身上点住了数出穴道。

百里赫云只觉得胸口一阵闷痛,瞬间喷出一股血箭来。

众人大惊:“陛下!”

百里赫云就着章嬷嬷的手支撑着坐了起来,看向众人虚弱地道:“朕没事。”

但是谁都能看得出他在强忍着剧痛。

而此时,门外忽然想起了一声少年的尖叫:“不要,你们这群贼子,放开本王!”

百里赫云脸色瞬间铁青:“素儿!”

他对着长年等人怒视,浑身颤抖:“朕不是说了让你们把素儿他们都送出宫么,为何他还会在这里!”

长年和长日等人脸色也立刻苍白无措,他们也不知道为何百里素儿会突然出现在这里。

此时,那些撞门声、挖门声已经停了下来,百里青凉薄妖异的声音在门外响起:“百里赫云,你还记得不记得,本座说过要你们西狄皇族流淌尽最后一滴血来洗去你给我的侮辱,如今你们西狄皇族大部分紧要的人都在这里了,不若就让他们在这里为你这西狄皇帝尽忠好了。”

随着百里青声音的响起,一道惨叫声瞬间响起。

“啊——!”

殿内众人霎那脸色全然参白,谁都听出来了,那是珍珠的父亲,老王爷的叫声。

“父王!”珍珠凄厉的叫声瞬间响了起来。

一刻钟,又仿佛一整个流年。

殿内众人面面相觑,百里赫云的声音在众人身后忽然响起起来:“把门打开吧。”

“陛下,不可啊!”长日和长年等人几乎是目呲尽裂的大声道:“只要等着外面的将军攻破外殿,杀了百里青那奸贼,咱们就安全了!”

百里赫云闭上眼,脸色苍白地靠在床柱上,忽然轻声问:“方才退进内殿之时,已经接到了战报了罢,念罢。”

长日一愣,迟疑了片刻,还是道:“镇海大堤被三岛海盗攻破,他们配备了最精良炮火的新西洋战船,如今正与陈大将军领战的水师在定军洋上交锋,而与天朝边境之战……。”

他顿了顿,还是道:“昨日半夜青云关已经破了,守军大部分被俘虏,逃出了部分,城守范里战死,若是按照时间算,这个时候天朝靖国公父子应该已经领着人快到了潼关了。”

百里赫云脸色有些浅白,呼吸也有些浅,他淡淡地道:“你觉得潼关能守住么?”

长日眉目一凛,硬声道:“陛下,莫要忘了龙家的人已经赶往潼关,他们有靖国公,咱们龙家军也是身经百战。”

百里赫云却忽然闭着眼低低地笑了:“^哈哈……龙家,是,好一个龙家……哈哈哈哈。”

众人一脸莫名其妙,百里赫云却忽然道:“若是朕身死,你们可愿意陪朕呢?”

长日和长年等人皆是一怔,章嬷嬷忍不住掉了泪来:“陛下,不要说傻话,那贼子们顶住多久的。”

百里赫云忽然睁开眸子,看向章嬷嬷,苍白的唇慢慢地弯起一个笑来。

……

在第四颗西狄皇族人头落地的时候,第五个人跪在了地上,百里素儿在一边被人按住跪在了地上,满是泪水的大眼恨恨地瞪向西凉茉:“西凉茉,我没有想到你也会是这么个卑鄙而残忍的人,拿不能反抗的人下手!”

他好后悔,好后悔为什么不听皇兄的话,还担心她的安危,留在宫里,接过反而累皇兄还要顾忌他的安危。

西凉茉看向百里素儿,眸光微转,淡淡地道:“我从来就是卑鄙的人啊,我原本也没有打算到这里来,经历这一场劫难,你不要忘了,我是为什么会站在这里,对你所谓的不能反抗的人下手!”

百里素儿原本指望着她能阻止百里青的屠刀,但是看着她一脸面无表情地站在百里青身边,说出那样的话时,他的心就凉了,却怎么也无法反驳她的话。

而就在珍珠被狠狠地按在了黑衣杀神的刀前,恐惧得眼泪不断落下的时候,内殿的大门缓缓地打开了。

西凉茉一震,随后看向上方。

内殿里,百里赫云静静地坐在床榻之上,长日和长年等侍从则分别持剑面无表情地站在他的两侧。

“皇兄!”百里素儿瞬间单膝立了起来,梭然瞪大了眼,泪眼模糊。

虽然押着自己的黑衣杀神不知道为什么松开了手,但是他却不敢上去,只能哽咽着道:“对不起,皇兄,对不起!”

百里赫云苍白的脸上,神情一片淡然,他看向百里素儿,笑了笑,眼底没有一丝责怪之色。

百里青弹了弹指尖,淡漠地道:“你们的兄友弟恭可表演完了?”他们有兴趣演也要看有没有人有兴趣去看。

百里赫云看着他,眸光微闪,忽然沉声道:“在朕答应你们的条件之前,朕需要你先答应朕一个条件。”

百里青阴魅的眸子看着他,忽然轻笑了起来:“怎么,百里赫云你以为你还有与本座谈条件的余地?”

百里赫云并不理会,只是淡淡地继续道:“朕知道皇叔你憎恨西狄皇族当年辜负了你与皇太姑姑,但是,其他人终归是无辜的,朕可以给你想要的一切,但是只要你放过皇族之中其他人,还有朕身边的其它人。”

百里青冷笑,眸光幽寒:“本座对你身边的那些人不感兴趣。”

他感兴趣的是西狄皇族的鲜血,而不是那些跳梁小丑的命。

百里赫云淡淡地一笑:“长年,朕已经输了,你们走吧。”

他并需要任何人为自己殉葬,因为他对面前这个妖魔一样的男人的错误决策,他已经输了许多人的性命。

长日和长年等却忽然转脸,看向百里赫云,目光闪着泪光,随后十数人同时坚毅地厉声道:“臣等誓死追随陛下。”

他们齐齐同时出剑,直接抹向自己颈项,十几道血箭瞬间飞射而出,长年等人齐齐单膝跪地,已然是没了声息。

“不!”百里素儿忍不住尖叫了起来,泪如雨下。

那种近乎惨烈的殉忠场面,便是百里青阴魅的眸子里都闪过异色。

而西凉茉瞬间动容之后,心中大震,再看向百里赫云,脸色微变,他……是存了死志罢。

百里赫云一愣之后,低头看了下飞溅在自己手背上的那些血,眼底闪过一丝痛色,随后似乎又感觉到了西凉茉的目光,他忽然对着西凉茉一笑,极尽温柔。

“北国之梅,过来朕这里。”

西凉茉一愣,只觉得脑子里忽然仿佛还有什么东西被狠狠撞了一下,随后她便一阵恍惚,只仿佛听见身边有什么人在尖叫,有什么人在厉声呵斥,有谁试图去拉住自己,她看见自己手中长剑一挥,然后便有什么东西炽热的飞溅在自己的脸颊之上,随后她瞬间觉得整个人都清醒了过来。

眼前所有的模糊全部都退去。所有的知觉全部都回来。

她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自己竟然不知道什么时候,竟然走到了百里赫云身边,用一种亲昵的姿态半跪在了他身前,而手上长剑滴血,再转过头,看去却是那一扇宫门在机关之下瞬间阖上,将百里青白皙而阴郁的美艳面容阻挡在了门外,他阴郁的眼中全是痛色与阴霾,肩头上分明是一处剑伤,嫣红的顺着他的肩头滑落,染红了……。

她的脸!

她竟然伤了他!

“丫头!”宫门关上之前,百里青那声尖利的叫声让西凉茉心中瞬间一痛,宛如利刃刺入。

她浑身一颤,染了百里青鲜血的长剑瞬间落地,她左手一转,一把袖底刀瞬即抵在了百里赫云的喉咙上,恶狠狠地道:“百里赫云,你这个浑蛋他妈的在我的身上动了什么手脚!”

过于愤怒,还有百里青的血,让她的手上的刀子深深地抵在百里赫云的脖子上,几乎刺进他的咽喉,有鲜艳的血顺着匕首淌落。

……

门外,百里青狠狠地一拳砸在了那厚重的金丝楠木之上,手上血色四溅。

魅晶大惊失色,脸色苍白:“郡主怎么会,不,郡主还在里面!”

百里青面色阴沉,推开魅一过来给他包扎的手,声音冰冷而阴郁:“茉儿不会背叛本座,那个浑蛋对她动了手脚,立刻把门打开,不惜一切代价!”

百里赫云,他早该一刀杀了他!

……

对于几乎插进自己脖子上的刀,百里赫云却仿佛并没有感觉到痛楚一般,淡淡地一笑:“只是一个小小的禁制罢了,还记得朕每日与你饮酒么,当朕唤你北国之梅的时候,你就会义无反顾地到朕的身边来,破除掉一切的阻碍,来到朕的身边。”

“破除掉一切阻碍?你其实是想利用我杀掉阿九吧!”西凉茉冷笑,眼底恨意更深,还有深不见底的恐惧,她不敢想象他若真的死在自己……手里。

她才不会破除掉什么一切阻碍去他身边!

“你不就想让阿九替你接下这西狄的天下,只因为你觉得若是你不在了,百里素儿根本担当不起这皇位的重担,还有龙家在一边虎视眈眈,倒不如选一个拥有能力的同血脉的人来替你去完成你那些齐家治国平天下的梦想,阿九若是不答应,你便要杀了他,是不是,只因为你觉得他会是西狄最大的威胁!”

西凉茉愤怒而尖利的厉声道:你“以为你是慷慨的,其实你不过是个卑鄙到极点的浑蛋!”

因为过于愤怒,她终是忍无可忍地一伸手,恶狠狠地扬手扇了他一巴掌。

当初,她到底为什么会欣赏他,认为他是个磊落的君子!

当初,她就该想尽方法杀了他,才是!

百里赫云被西凉茉一巴掌扇偏了脸,喉间瞬即又涌出鲜血来,他硬生生地将喉咙间的猩意全部吞下,苦笑,她还真是扇他巴掌上瘾了。

他慢慢地转过身来,看向西凉茉,他慢慢地闭上眼:“你说得对,朕是个卑鄙的男人,只是,处心积虑那么久,还是失败了,皇叔还是没有对西狄产生任何感情,甚至还更憎恶皇族,但是,朕并不后悔这么做,朕做到了一个君主能为天下所做的一切。”

“你——!”西凉茉看着他,眼底闪过冷色,刚要说什么,却被他忽然握住自己的手打断。

西凉茉眼中闪过厌恶,正要挥手打开,但是却被他放在了一只他怀里的精致的长盒子之上。

百里赫云看着她轻轻地一笑,眸光轻浅:“我这一生,若还有辜负了的人,便是你,这个给你,我……有点累了,所以这个要麻烦你了。”

西凉茉一愣,看着那盒子,心中忽然一动,打开来看,里面赫然是一卷明黄的圣旨。

她再抬头:“百里赫云!”

她瞬间微微睁大了眼,手中抵在他喉间的短刀缓缓收回。

面前的男子,已经静静地睡去一般,苍白的俊逸的脸上一片安宁,嘴角微微弯起,却似还带着一点子单薄的笑意。

就像,冰天雪地之间,他归国之时,转头取了梅簪在她耳畔上的那一刻。

有微凉的海风轻轻地吹入,房间里浓郁的血腥吹散了一些。

西凉茉看着他,许久,深深地闭上猩红的眼,握紧了手中的锦盒。

有浅浅的一滴水珠落在百里赫云深红的衣袍上,晕开成梅花的形状。

与此同时,一声巨大的响声响起,地面仿佛都震荡,伴随着木块碎屑与尘烟四起,一道冰冷的身影瞬间紧紧地从背后将她抱入怀里。

“……。”

他的气力大地几乎像是要将她硬生生地嵌入自己的身体血脉一般。

西凉茉甚至能感觉到他的微微颤抖,那是恐惧,就如同不久之前,她看到自己刺伤他的恐惧一般,唯恐失却了在世间唯一的拥抱与温暖的铭刻在骨血之中的恐惧。

西凉茉闭上眼,伸手缓缓地搁在他满是鲜血的手上,泪如雨下。

“阿九,疼么?”

……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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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记 上 登基大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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章节名:后记上登基大典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朕以宗人入继大统,获奉宗庙七年。念朕远奉列圣之家法,近承皇考之身教,一念惓惓,本惟敬天助民是务,只缘多病,憾不可继宗祠大业。

盖海冥王百里苍冥。仁孝天植,睿智夙成。宜上遵祖训,下顺群情,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即皇帝位,勉修令德,勿遇毁伤。臣以将顺匡救两尽为忠,亦以敬承夫先志。自惟凉德,尚赖亲贤,共图新治,钦哉!

“钦哉!”

承旨大太监内侍尖利冰凉的声音远远地飘荡开来,仿佛一滴浓墨落入水中,又似佛塔上巨大的鸣钟,轰然作响,其声之涟漪远弗全城,甚至整个西狄大地、漫漫海疆。

更似一片萧然大雪陡然洒落在宫禁皇城之中黑色的灼热而血腥的火焰之上,将所有的一切血腥与杀伐瞬间冻结。

“抗旨者皆为叛逆,杀无赦,诛连九族!”

“协助揭发与诛杀讨逆者,则可免罪,官升一级,赏银百两!”

新帝尚未登基,但作为薨逝的先帝的指定继承人,他手持长剑跨出大殿的那一刻,便有一道道的政令接二连三地颁布了下去。

不知道谁开的头,那些稍微迟疑了片刻的士兵都被瞬间倒戈的同僚屠戮。

那一道深紫色的身影,静静地负手站在露台之上,面无表情地看着台下,同袍士兵倒戈相向,喊杀与惨叫铸成一片血海。

直到第一个动手屠戮自己同僚的士兵忽然转头,对着那高台之上如魔神一般矗立的征服者的身影,恭谨地微微点头,然后投入新的杀伐之中。

他戴着面具下的唇,弯起一个冰冷的笑意。

这,不过是大清洗的开始。

草蛇灰线,他两年来布下的所有暗棋,都该发挥作用了。

——老子是郁闷的分界线——

西凉茉静静地站在白塔之上,俯瞰着整座宫城。

还有在冒烟的宫殿,那是大火与杀戮之后的余痕。

整座宫城都被笼罩在猩红的夕阳之中,这已经是第二天的傍晚,这一场捍卫帝权的宫中之乱,比她想象之中要平复得快得多。

“在想什么?”

男子冰凉幽冷的声音在她的身后响起,随后,她被揽住一个混合着血腥气和曼陀罗暗香的冰凉怀抱。

西凉茉轻叹了一声,他的怀抱从来在初抱住人的那一刻是冰凉的,但是,却让人无法逃脱。

“我是在想,是因为你在失去记忆的时候,就已经早有不甘人下的谋反之心,步步为营,还是因为百里赫云早已想好了将帝位传给你,所以你才能在这么快的时间内迅速地接管了百里赫云的势力,并且利用魔宫的实力,掌控这皇城的权力中枢。”

他凉薄的淡淡笑声在她头顶响起:“你说呢?”

西凉茉微微弯了唇角:“我不知道。”

或者二者皆有,百里青从来就不是一个甘愿屈居人下之人,一个早已习惯操控全局的,大权在握的男人,只要接触到与权力有关的东西,便会下意识的想要掌控全局,尤其是在他认为上位者不如自己的时候。

而百里赫云,大概从一开始就很矛盾,他既希望百里苍冥能继承他的位子,引领着西狄走向昌盛,实现他心目中那些未能实现的旧梦——比如一统北国天朝,却又忌惮着百里苍冥的桀骜不驯,狼子野心,不受控制,甚至恢复了属于百里青的记忆之后,一怒之下将百里皇族屠戮殆尽。

所以,他竭力地引导着百里青去革除西狄的时弊,拯救百姓苍生,试图让百里青对自己西狄人的身份产生认同,但是,也许到了生命的最后一刻,他才发现,这个男人比他想象中更难以控制和琢磨。

而等到百里赫云想索性杀了百里青,以修正自己的错误选择的时候,却已经来不及了。

这个世间,没有一个人可以控制百里青这个仿佛暗夜之云一般莫测的男子。

“你倒是对百里赫云很是了解,来到西狄区区数月,却多了个知己,嗯?”百里青似笑非笑的声音在她耳边轻语,凉薄而冰冷。

他的手也顺势搁在她的肩头。

西凉茉一愣,随后才发现,自己犯了个错误,虽然百里赫云并非君子,她亦因为痛恨他给自己带来的痛苦,甚至恨不得杀了他,但是,如果单纯就作为一个帝王而言,百里赫云堪称当世明君,不但具备远见卓识,而且行事大胆不拘一格降人才。

而且不知道为何,也许是因为他其实和阿九从某一种程度上是同一种很相似的人,所以在他死去之后,心中莫名的无法再生出恨来。

如果不是敌对的立场,也许真的可以成为把酒言欢的朋友。

而她将自己对百里赫云的这种难以言喻的情绪,表现在了百里青的面前。

还有比这更蠢的事情么?

因为自己身后这个千年老妖,根本就是小心眼到死!

“没有,只是……呃……。”西凉茉迟疑了片刻,想要试图解释什么。

但是对方明显没打算给她解释的余地,他低头,忽然将指尖停在她的衣领上,似笑非笑地道:“为师看着你这身衣衫穿了两日了吧。”

西凉茉一愣,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衣衫,陡然发现自己身上穿着的这个居然是……百里赫云给她选的喜服!

她瞬间一僵,有种不大妙的感觉。

“这只是一时间忘记了罢,这两天厮杀太久,所以也没时间去换衣衫。”

这是实话,她确实没有时间换这身衣裳,从青云殿出来之后,便立刻清点飞羽鬼卫仍旧活下来的人,再与魅六联系上,带着小白去集合所有潜伏进来的而被迫离散的鬼卫,然后按照与百里青的原定计划,将仍旧质疑与不服的人全部都分割包围,或者剿灭,或者逼迫其投降。

两日里便是累极也只是和衣睡去,不曾细细想要换衣之事,只是在厮杀之时,简单套上外甲罢了。

“为师不喜欢。”百里青闻言,淡淡地道。

这是陈述的语气,也带着一种冰凉的味道。

西凉茉怎么会不知,没有男人会喜欢带着自己的女人穿上别人的嫁衣,即使那人是为了利用她而已。

她轻咳嗽一声:“我……一会让人拿新衣来换掉。”

她话音未落,就觉得瞬间颈项之间一凉,随后便是珍珠落地的‘嘀嗒’之声。

百里青的指尖慢条斯理地伸手一点点地滑过她的衣领第二颗珍珠扣,轻轻一挑:“为师帮你。”

“嘶——!”

这一次不是珍珠扣被扯落,而是直接一条轻纱被他动作优雅地撕碎扯下。

西凉茉只觉得冰凉的皮肤接触到空气瞬间就起了一片鸡皮疙瘩,她下意识地揪住了衣襟,想要转过身:“阿九……我自己来,别……。”

但是百里青修长的指尖只在她颈项上微微用力地一扣,便让她无法转过身来,让她面对窗外,只低头在她耳边轻声道:“别动,为师说了,为师帮你。”

冰凉的气息和他薄唇有意无意地轻触着她的白玉一般嫩滑的耳垂。

西凉茉一下子就脸色微红,却西凉茉只觉得他的呼吸贴着自己耳垂那么近,那声音仿佛一条灵巧的小蛇在耳边舔弄摩挲,危险而甜腻,让她每一寸皮肤都变得异样的敏感,勾得她背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忍不住轻轻地颤抖,

他撕衣杉的动作再优雅,也是暴力动作,这分明是在泄愤!

而且百里青每一次用‘为师’这样的自谓,便代表他的心情有点不太妙。

西凉茉何等警醒**的人物,她可没忘了这千年老妖可以为她亲身赴险,甚至抛却天下人间,却绝对不会因为将她捧在掌心,挫磨起人来便对她客气半分。

何况,这些日子她不小心因为还挫了下老妖的逆鳞。

想起某夜不小心地被轻薄了一下的那一夜,西凉茉莫名地心虚,立刻闭嘴,乖巧地不动。

不知为何,虽然百里青没有问过她一句百里赫云和她相处时候的情形,但是她就觉得他什么都知道,正是因为什么都知道,所以他不问。

空气里不断地响起衣衫撕裂的声音,他每撕裂她身上衣衫的一处,她身子就被扯得微微一颤:“呜!”

随着地上那些撕碎的衣衫料子越来越多,她的肌肤接触到空气的面积越来越大,西凉茉就觉越来越有点不对劲,空气里仿佛也变得有点炽热起来。

偏生她被迫面朝窗外,只能看见窗外的那一片几乎可以说是经历了浩劫的宫廷场景,还有远处那些被夕阳照耀得一片绯红艳丽的大海。

所以,她看不见他的表情,只能感觉到他利落的却又仿佛在存心磋磨她的动作。

她只觉得这时光过得极为漫长,虽然窗外没有人看得上这高塔之上,但在毫无遮掩的窗边被人剥光的感觉漫长得……让人难受。

剥到她身上只剩下一件肚兜,和亵裤时候,她下意识地想要去拉住,但是下一刻,似乎感受到她的抗拒,他的动作停了停,随后那肚兜便瞬间和她的亵裤成了碎片。

西凉茉一呆,这大白天的,战场之下还没全部结束战斗,空气里还有血腥味……她光溜溜的在大伙头上吹着海风……真他妈的好凉爽!

她瞬间就想缩起身子,但是不知道为什么,她还是强行忍耐住了,站着没动!

百里青没说话,她却觉得身后那种强大而诡谲的气息或者说近乎实质性的目光,触在皮肤上的感觉让她忍不住发抖,脸上却忍不住愈发的红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方才听见他冰凉的声音“转过来。”

西凉茉一咬牙,转身的时候,顺手把头上的发簪拆了,瞬间如云乌丝散落满身,挡住了些春光。

但是百里青幽魅的眸光愈发深沉,那种幽暗漆黑,仿佛暗夜之中隐藏了让人感觉到极为危险的东西。

西凉茉并不知道她这般散发遮身,似遮非遮,却不过是平添诱人春色罢了,只对上百里青的目光之后,忍不住倒退一步,随后在他陡然眯起的眸子里,干笑:“阿九,我冷。”

这种对方衣着整齐,自己却一丝不挂的感觉,真的一点都不好,哪怕是那人早就对她了如指掌。

百里青的指尖满满地顺着她光裸的锁骨上慢慢地上抚,直到停在她柔软的嘴唇之上,淡淡地道:“冷么?”

西凉茉点点头,软软地望着他,她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自己表情有多么窘迫和强作镇定,同时心中一万次唾弃自己,可恶,孩子都生了,为毛她还是在他面前手足无措,青涩得更老处女似的!

“那就转过去,一会子就不冷了。”

百里青的声音很平淡,没有一丝波澜,但是却满是让人全然不能抗拒。

这种口气瞬间让西凉茉想起了上辈子看二战电影里那些美貌英俊到人神共愤的德国鬼畜军官也是这种淡漠样子,说着同样的台词,让那些被逮住的游击女队员转过身去,然后一枪嘣了对方,脑袋开花。

然后游击队员就真的再也不冷了——挂了的人是感觉不到冷的。

让西凉茉从自己的满脑子胡思乱想里回过神来,是她乖乖地转过去之后,背后瞬间覆上来那冰凉而宽口的胸膛,他丝质的袍子上绣着的突起的精美龙纹摩擦着她光洁而敏感的脊背。

西凉茉只觉得背脊一阵战栗,她一惊,忍不住低声软语道:“阿九,别在这里,这是百里赫云的房间。”

她总有种怪异的错觉,似乎百里赫云还坐在软榻之上静静地望过来。

百里青轻笑了一下,声音凉薄又幽远:“就是要他看着,看着他这辈子都不可能做得到的事情,永远不可能得到的妄想。”

西凉茉瞬间羞红了脸,却被他压着动弹不得,只能咬着牙轻颤:“你……这……个……变……态!”

百里青在她身后轻笑,理所当然的凉薄:“为师总以为丫头你是极喜欢的。

西凉茉:”……。“

她终于明白自己在这只当世最鬼畜的变态面前,为毛老有种青涩的感觉,因为她是他妈的正常人!

不管如何,至少百里青是在接下来的时间里实现了承诺,西凉茉总归不会觉得冷了。

……

天下,有谁比他更冷,更难以揣测,却又更温柔,更让人欲罢不能的男子

西凉茉迷迷糊糊之间,只觉得等到他离开自己的时候,她已经全然没了气力,被他抱起搁在了柔软的床榻之间。

她轻嘟哝了一声,转了脸,在他胸口寻了一处舒服的地方,把脸一埋,准备补眠。

但百里青却似乎并不打算就这么让她去寻周公下棋,指尖捏了捏她的耳垂:”孩子,

后记 登基大殿 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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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凉茉起初也懒得理会,便只专心在他面容上细细描绘,偏生有人似觉得挑战她的耐心是极为有趣的事情,指尖一路轻挑慢拈地拨进她裤间。

西凉茉手指一顿,挑了挑眉垂目看向面前的美人脸:“玩不腻么?”

美人含笑看她,慢条斯理地动作愈发地放肆:“嗯。”

西凉茉笑笑,手指上毫不客气地一拨,手上笔锋一转,就要在他脸上画个红眼圈,却不想鼻尖刚刚触碰上他眼下,便被他食指和中指的指尖一并,箝制住她手中的笔,让她手中黛笔不能再进半分。

西凉茉轻嗤了一声,索性收笔:“懒得帮你这不识好歹的描妆了。”

百里青轻笑,顺手摘了她的笔,左手却又扣住她的纤细腰肢,不让她离开:“怎么,恼了?”

西凉茉低眸一瞥,正想说什么,却见方才那黛笔在他眼下一点,竟多了颗朱砂痣,那一点红在他眼角下却似承托得他原本就线条婉转曳丽却又阴魅异常的眸子,愈发地多了两分妖异的媚态出来。

西凉茉呆了呆,却见他眼底先是疑惑,随后变成越来越深的笑意:“怎么,为夫很美,所以看傻了,嗯?”

西凉茉方才回神,撇撇嘴:“得,您是天下第一美人,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可满意了?”

百里青挑眉:“嗯,既然你有幸伺候天下第一美人,想必一定是心如潮涌,骚动不已,色心大起,欲火焚身……。”

西凉茉也学着他挑眉:“所以呢?”

百里青似笑非笑挑开她的腰带:“所以本座这般慈悲看不得你这般痛苦,也只好将就着让你一逞售欲了。”

西凉茉盯着他片刻,忽然起身:“我决定去出家,修身养性,就不劳施主你牺牲了!”

但是百里青怎么肯放过到嘴的肉,何况方才才被她专心的样子撩拨到痒处了,扣在她粉臀上的手直接一扣,将她强按回来,轻笑:“啧,小尼姑春心动起来,方才让人难耐,何况你这般一看便是不守清规戒律的,何苦要忍耐呢。”

说罢,他径自扯了她腰带。

西凉茉拉扯不及,只觉得身下一凉,就整个人伏在他身上了,她忍不住红了脸,恼羞地道:“一会就是登基大典,你发什么疯!”

百里青低笑着咬住她耳垂,吐气如兰:“怕甚,离登基大典还有几个时辰,够本座帮小尼姑你泄欲了,憋着对身子不好。”

西凉茉红了脸,她素知这大狐狸精性子起了,是不达目的绝对不罢休的,只迟疑了片刻,道:“但是,我身上穿着轻龙光明甲,穿脱都很麻烦。”

这身光明甲是魅晶专门寻出来的武将礼仪用甲胄,精致而繁琐,所以穿戴颇为耗时。

百里青眯起眸子瞅了她片刻,忽然一把按着她蓦然狠狠坐在自己胯间,顺势吻住她柔软丰润的唇,将她唇间的尖叫吞进自己唇间:“那就不脱了,如这般这不就结了。”

小胜子微微红了脸,悄无声息退了出去。

……

一个时辰之后

“你差不多一点,唔!”

“嗯……。”

“阿九……你……收敛一点!”

“乖丫头,别动。”

……

小胜子在门外等到看着日头都要起来了,差点忍不住硬着头皮冲进去的时候,那内殿的门方才“吱呀”一声打开。

西凉茉率先一脸面无表情地跨出来:“准备一下,千岁爷一会而就要上青云殿了。”

众人连连点头,小胜子眼尖地瞥见西凉茉的衣领又拉高了点,走路姿态也有点奇怪,他忍不住有点儿想要笑,却又不敢,便老老实实地点头之后,转身进了殿内。

——老子是分界线——

良辰吉时既到,钟鸣鼎响。

响鞭狠狠地敲击在青石砖的地面上,发出响彻了整个西狄皇宫的清脆利响。

昭告着天下,旧的荣光与血已经过去,新的篇章翻开,帝国新的主人将带来着令人惴惴不安,晦暗不明的风声来到,即将名正言顺地主宅这个国度与他的子民。

华美的紫色宽袍拖曳在层层的雕龙绘凤的台阶之上,天边升起的朝阳泛出的猩红色与金色交织的光芒照耀在那高挑的身影身上,竟勾勒出一种异样的冰冷轮廓来,他黄金的面具上有一种铁与血交织成的味道。

他负手站在那黄金的王座之前。

让人不敢直视,不敢反抗。

有深红朱色太监冰冷而尖利的声音响起。

——

奉天承运皇帝诏日先皇骤崩,归于五行,朕承皇天之眷命,列圣之洪休,奉大行皇帝之遗命,属以伦序,入奉宗祧。内外文武群臣及耆老军民,合词劝进,至于再三,辞拒弗获,谨于今时祗告天地,即皇帝位。深思付托之重,实切兢业之怀,惟我皇侄大行皇帝,运抚盈成,业承熙洽。

兹欲兴适致治,必当革故鼎新。事皆率由乎旧章,亦以敬承夫先志。自惟凉德,尚赖亲贤,共图新治。

所有合行事宜,条列于后。钦此!

小胜子念完了手中的圣旨,恭谨地退下,而原本就属于海冥王一派的大臣们率先跪下,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而仍旧在迟疑的大臣们有些犹豫,左右顾盼之间,却陡然看见那大殿边上,两排黑衣黑甲,手中刀剑出鞘,在阳光下闪耀着森冷摄人光芒的卫士,便忽然觉得膝盖骨一软,就忍不住要跪了下来。

但是,在他们将跪未跪之际,忽然有男子苍老而冷峻的声音响起:“海冥王,你真的是西狄的海冥王么?”

此言一出,顿时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

那站在左侧上首,身着一品大公黑蛟飞鱼海水江崖官服的不是龙家的家主定海公龙震海又是谁?

在其发声之后,以其为首的龙家子弟与龙家拥护者瞬间纷纷出列,冷冷地看向上首,竟齐声道:“请海冥王陛下摘下面具!”

此言一出,西狄众臣们瞬间脸色一变。

这是在质疑殿上之人根本就不是海冥王,而是冒牌的么?

若是如此,这登基者岂非就是篡国者!

西凉茉在百里青身边冷眼看着,唇角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却没有作声。

而百里青站了片刻之后,才在让人窒息的寂静之中慢慢地优雅地转过身来,居高临下地透过面具看向站在其下的龙家众人。

在他转身的那一刻眸光之深不可测与冰冷,还有那一身阴霾冰冷又诡谲庞大的气场,仿佛暗夜之中瞬间悄无声息涌起的巨大漩涡,要将所有胆敢冒犯的人瞬间拖进最冰冷的死亡之海,又似在他转身的霎那,空间几乎都扭曲,朝霞初升之时,却似让人看见他身后扭曲蔓延开冰冷幽深,枯骨遍地,血海无边的九幽炼狱。

让龙震海等人瞬即一僵,见惯了杀戮生死的一代武将大租家主,甚至忍不住倒退了半步。

百里青幽冷冰凉的目光定在他的身上,闪过讥诮,随后漫不经心地道:“朕素不喜他人之目光,若是朕不愿意脱下这面具呢,尔等又待如何!”

龙震海自然是看到他轻慢的目光,心中恼恨自己竟然会露怯,随后想到自己的安排,便冷笑一声:“龙家世代得幸服侍皇族,怎么能见着西狄宗祠基业,万里江山海域落在外姓他人手上,若是你不敢取下面具,自然就是假冒之人,觊觎皇位的恶徒,龙家为皇族护持者,自然当即刻斩杀之!”

西凉茉在一边听着,微微挑眉,心中暗自冷嗤,这龙家的老头倒不是个蠢物的,没有如其它人想象一般在百里赫云的遗诏上做文章,而是抓住百里苍冥和百里青的容貌迥异之处做文章。

遗诏尚且有争议,那么容貌呢?

百里青自打那日宫变之后,便再也不愿意戴上百里苍冥的面具,只道是丑,虽然他戴着黄金面具出现在人前,但是龙家在西狄势力极大,宫中自是少不了眼线的。

所以今日龙震海敢这般发难,她倒是并不奇怪。

只是……

她轻笑了一下,手扶在长剑之上,静静地看着愈发凝重的气氛。

而更多的西狄朝臣们都在惴惴不安,惊疑不定地看着双方。

百里青顿了顿,似笑非笑地道:“定海公果然是忠心耿耿,龙家更是忠心为国呢,若是朕不愿意呢,你们就要以下犯上么?”

龙震海见他推三阻四,心中微定,只暗自冷笑,觉得百里青是心虚,他忽然一拱手,厉声道:“那就怪不得龙家要行使那扶住皇室,匡扶正统之职责了。”

百里青轻嗤了一声,声音冰凉又幽远:“是么,只是不知道震海公要怎么强行让朕摘下面具,逼宫么?”

他声音凉薄,如清晨最冰冷的海风掠过。

而随着他声音最后一个字落下,瞬间所有的黑衣甲士瞬间掠起了手中长刀。

金戈交鸣之声瞬间响彻了整个宫室,让人毛骨悚然。

文臣们不免瞬间手脚发软,而就是武将们在进入宫殿的时候,都按照律例上缴了自己的刀剑,此刻也只浑身紧张地四处打量,关注着事态的发展。

龙震海为首的龙家子弟们虽然身上没有武器,但是却似乎在面对这些刀剑之时,没有人表现出畏惧之色,而是冷眼相看,面容上都是不屈之色。

西凉茉心中倒是淡淡地赞了一声,倒是不愧是龙家子弟呢。

而此时,龙震海却神色冰冷肃穆地看向百里青:“怎么,您若是海冥王又何惧摘下面具,您若不是海冥王,便以为凭借这些武力就能让我西狄臣工们屈服么,您别忘了,龙家如今镇守边境与京城防务,手下子弟兵何止千万!”

此言一出,威胁之意全然彰显,这分明是说宫内宫外,他们龙家早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

所有原本想要跪下称臣的臣子们瞬间就站稳了,不再跪下。

他们原本就心有疑虑,太后想让十八皇子继承皇位的心思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百里青看向他,忽然轻笑了起来:“是么,看样子,龙震海你这般有恃无恐地逼宫犯上,是因为你手中掌握了兵权,所以要挟朕,若是不摘下面具就要退开边防守境,引天朝大军入关,或者是要凭借你那京城防务守卫之权,逼迫朕退位,然后让你们龙家彻底把持朝政,一家独大,听你这话,这帝国皇位倒是真要大权旁落在外姓人手上了。”

百里青此话一出,瞬间让所有西狄人的脸色都是一变。

龙家权势之庞大谁人不知,当年真明帝之母,明孝太后便是龙家主母,后来改嫁入宫得到先帝宠幸,直至最终宠惯六宫,母仪天下,不少人都认为这是一项先帝与龙家的交易,否则一个再嫁之女,怎么能成就如此传奇?

由此可见龙家人的势力之庞大。

卧榻之下,岂容他人酣睡。

百里皇族的帝王们就完全如看起来那么信任龙家么?

百里青这番话毫不客气地揭下了那些朝野关于龙家流言的面纱,赤裸裸地将龙家的权势与皇权的冲突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

龙家功高震主也不是一日两日了。

让龙家原本看起来似乎颇为正义合理的立场瞬间看起来便再也不纯粹。

真可谓——字字诛心!

龙震海瞬间面色一白,而其下龙家子弟们各个面露愤怒之色。

龙震海咬牙切齿道:“你休得胡言乱语,我龙家百年来……。”

百里青可没打算,也没兴趣让他在那叙述龙家的光荣历史与忠心之举,只是淡淡冷冷地打断他道:“按您的说法百里苍冥就是海冥王,而海冥王得了先帝遗诏,就是名正言顺不能的帝位继位者,而朕若不是海冥王的模样,就是心怀不轨的篡位者,嗯?”

龙震海被百里青毫不客气地打断,脸色并不太好,就是百里赫云在他面前都不敢如此放肆,但是他没有马上回答,而是眯起眼仔细地打量了下百里青露出在黄金面具的面具,线条精致,唇色滟涟,又有哪里像海冥王呢?

虽然,他就是海冥王,那又如何?

他总不能在这个时候戴上那张人皮面具,他们只要逼迫他取下面具,所有一切都大局将定。

龙震海和身边的兄弟们互看一眼,随后笃定地厉声道:“是!”

百里青闻言,随后忽然轻笑了起来,随后他那阴霾的笑声便越来越大声,仿佛九幽地狱之中的魔笑一般,让人听得浑身颤抖,不寒而栗。

“呵呵呵……。”

随后,他轻笑着道:“如君所愿。”

随后,在众人紧张又复杂的目光中,他指尖在面具上一挑,那黄金打造的精致面具便瞬间裂开成两半,‘哐当’一声掉落在了地上。

所有人瞬间噤声,鸦雀无声,整个大殿里只有凉风呼啸而过的声音。

几乎没有人能把自己的眼睛从那高高在上的王者的面容上离开。

那张脸……

美丽到凌厉,勾魂摄魄,却美到让人——心生寒意与畏惧。

那不该是属于人间有的修罗之美,魔魅之美。

过了好一会,倒是龙震海最先回过神来,他瞬间冷笑起来,声音里满是恶意的冰冷:“哼,本公与海冥王到底有些交情的,海冥王面容端庄俊秀,充满了男子气概,如何会是你这般……不男不女之相貌,分明就是阉人……。”

他话音未落,就瞬间噤口,因为一线冰冷的刀锋毫不客气地架在了他的脖子之上。

甚至没有人看到那黑衣人的刀剑到底是如何越过那么多人和他身后龙家子弟的防卫,落在他的脖子之上的,冰冷的刀锋咬在他的皮肤中,划破了肌肤,直接抵在他的血管之上,只要轻轻一压,便会血溅三丈。

所以,他如何敢说话,他身后的龙家子弟除了嗔目结舌,却也没有人敢说话。

那是世间最顶尖的刺客,或者说杀神才能有的身手,没有一丝多于的花俏动作,轻如蝶羽,瞬间夺命!

百里青立在所有人之上仿佛没有看见龙家子弟们对他的怒目而视,也没有看见朝臣们对他的惊疑与愤怒的目光,只是优雅地抚了下袖子,淡漠地道:“所以,这就是为什么朕不愿意取下面具的缘故,总有些无趣的人质疑,怎么朕就是百里苍冥,百里苍冥就是朕,怎么,还有什么人有疑问么?”

他冷淡的目光扫过群臣,原本安静地跪着的那些海冥王府邸的家臣们中,有一人起身,忽然跪在了大殿之中:“微臣证明陛下就是海冥王,海冥王就是陛下。”

众臣们看去,那是海冥王身边长年跟随的三品侍从官——伊大人,无人不知他对海冥王的忠诚。

而随后海冥王府邸的家臣们便纷纷起身,随后又跪在了大殿中央——“微臣证明陛下就是海冥王,海冥王就是陛下。”

除了他们,渐渐地越来越多的大臣也走到大殿之中跪下作证。

龙震海目光愤怒地看向那些同僚,龙家子弟们也都面面相觑,脸上满是愤怒,但是却无可奈何。

他们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事情,那个人明明就长着和百里苍冥不一样的面容,即使他们是同一个人!

西凉茉看着那些大臣,似笑非笑地勾了唇角。

而原本质疑派人的人也渐渐出现了动摇。

而最终的高氵朝是在当一道有些沙哑却仍旧带着少年青涩味道的声音响起:“本皇子也证明,新皇就是本皇子的小皇叔——海冥王百里苍冥。”

朝中众臣不敢置信地瞬间抬头,看向那一身素白衣衫跨进来的清秀美貌的少年,那静静地站在庭前的少年,不是十八皇子百里素儿,又是谁?

连他们认为本该是水火不容的人都站了出来……

连质疑派的人瞬间彻底动摇,亦有人恨铁不成钢地看向百里素儿。

“十八皇子殿下,您若是受了威胁,只管说!”龙震海眼看着十八皇子都出来了,陡然生出一种巨大的惶惑,他甚至顾不得自己脖子上的长刀,咬牙厉声吼道。

百里素儿虽然面色苍白,但是明眼人都能看出他并没有受到任何伤害。

于是,所有的西狄朝臣们都看见了十八皇子面无表情地转脸看向龙震海,他的目光甚至还在龙家人身上扫了一圈,最后又转回了头,冷冷地道:“本皇子没有受到任何人的威胁,皇叔登基是皇兄临终亲授,本皇子亲眼所见,若是有人质疑皇叔,那么就是在质疑皇兄,若是皇权受了威胁,那么就只有在这里质疑与威胁新皇之人,才是皇权最大的威胁。”

他的声音回荡在殿内,瞬即让所有人鸦雀无声。

而这鸦雀无声维持不到瞬间,便又被更大的喧哗声所取代。

“十八皇子,你怎么能……。”龙震海不敢置信地看向那少年,那是他与整个家族合力要拱上皇位的少年,怎么能够这么背叛他的母亲与他们龙家。

龙家之人都瞬间脸色铁青,他们并不是蠢人,在这一瞬间,都明白了,情势瞬间逆转,原本要指证逆贼的他们,在这一刻被毫不留情地打上了逆贼的烙印。

百里青居高临下地看着场下一片混乱,唇角讥诮的笑愈发的深了起来,他冰凉的声音再次响起:“龙家,你们是不是还要用京城防务逼宫,是不是还要开边城防,引天朝大军入关,嗯?”

两句淡淡冷冷的话语瞬间如悬挂在龙家众人头上的长剑,让他们彻底失去了立场之上的反抗之力,将他们钉死在犯上作乱的耻辱柱上。

而龙震海眼中精光一闪,正打算索性就此反了,但是嘴才一张,出来的不是声音而是凄厉的惨叫和喷涌的鲜血。

百里青睨着那写呆滞的,或者惶恐的,或者愤怒地拔出隐藏的武器的龙家子弟,轻慢地一笑,容色倾国:“清君侧,正朝纲,登基之日,杀龙祭天,正是极好祭品呢!”

随着他一声轻笑声落地,西凉茉手中长剑也瞬间出鞘,她眸中寒光凌厉,语调轻柔:“杀——!”

无数的黑影伴随着长刀光影与鲜血瞬间笼罩了整个宫殿。

……

许多年过去之后,当年曾经参加过真武大帝在西狄登基大典的朝臣们永远都不会忘却,那日偏布了殿前的鲜血与残肢,也永远不会忘记自己被飞溅了满身鲜血,浑身战栗地踏过那猩红的台阶,一步三叩首地在钟鼓齐名的浩大声乐曲鼓之中跪伏在那紫色的长袍之下,颤抖地山呼——万岁万岁万万岁。

有鲜红的花瓣洒满了就在那通往皇座的鲜血之路上。

还有那铁血大帝第一次站在了皇权的巅峰之上的身影,以及他身边那一抹令人难以忽略的银色曼妙的身影,那让一代帝王空置六宫,却与帝君齐名的传奇女子。

让人,永世难忘。

鲜花的芬芳与鲜血的猩浓。

番外 小儿难养 (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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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嘻嘻,什么尊贵皇子,躺下来不也是这般淫贱的样子。”

“啧,陛下让咱们好好调教,这细皮嫩肉的,啧啧,果然有西狄人的味道,只可惜……。”

“嘿,别眼馋,他可只能伺候上面那人。”

“啧,那可真是……可惜。”

但是伴随着可惜

细细密密的鞭子,鞭笞在皮肉最细嫩的地方,有尖利的手指按住无力的四肢,在肌肤上抓出无数的血痕,有尖锐的笑声响起,嘲讽声、戏谑声,刺耳到无以复加,像一把刻刀,将他的灵魂刻得然后冰冷而尖锐的东西刺进身体最柔软与最温热的地方,让灵魂都冻结。

“……啊。”有少年的呜咽声在黑夜里似一抹凄厉的鸟鸣,却又无力地似涅盘的游魂,尖利又虚软,是痛到极致的哀与无力。

虽生犹死。

有细细的血色从身下蔓延,染红了遍地的冰雪。

像梅——血梅。

……

“……陛下……陛下……爷?!”

有熟悉而略显尖细得低低焦急声音轻唤,那熟悉的尊称让他神智倏忽间地从黑暗的遥远的深渊抽离,回到——明媚而灿烂的阳光下。

“嗯。”百里青慢慢地支起线条优雅的背,支撑着脸颊,掀起绒薄的眼皮看了身边的人一眼:“本座没聋。”

只那一眼,幽幽沉沉,仿佛极为黑暗泥沼之地里涌动的沉流,又似黑暗得深不见底的九层炼狱之中,陡然消逝的阴凉诡光,有大笑的森白的骷髅厉鬼悄无声息地隐在幽冥的尘土之中,只余下让人毛骨悚然的诡凉尘埃。

哪怕是跟随了他多年的小胜子,也忍不住白着脸,微微退了一步。

“怎么了?”他慢条斯理地看着小胜子微微颤抖的指尖,风轻云淡地道。

小胜子摇头,镇定了下来,随口勉强笑道:“陛下方才自称错了,您已经是一国之帝。”

百里青摇了摇手中这扇,随性懒洋洋地道:“百里赫云不也素喜自称为‘我’么,既然他这般平民寻常自称都用了,我又有何不能用?”

小胜子瞬间收声闭嘴,他是素来知道百里青的,这位爷……不,陛下要做什么,何曾以他人眼光计较。

便是有人多嘴,他也只会冷笑一句,那就把嘴割下来,毒哑了,便没有废话了。

但是……

小胜子想了想,还是道:“龙家一门七百六十五口人如今都被分开关住了,也照着您的吩咐,封锁了所有通往边境的消息通路,但是……。”

“但是龙家一门在西狄多年,不可能没有自己在野的势力,而咱们根基不深,根本不可能锁住这些消息流传到边关去。”女子淡凉而柔和的声音响起。

百里青抬起脸,看向她,微微一笑,伸出手去:“来。”

简单一个字,却让他眉目之间的阴霾冷郁瞬间散了几分,那种阴冷幽异的美虽然震慑人心,却让人不敢直视,还是这般眉目带了浅浅白阳的主子更好些。

小胜子眯起眼,心里如是想着。

误打误撞,母债女还,果然——天经地义。

西凉茉扶住他的手,也顺势被他带着坐在怀里。

百里青戴着硕大红宝石和翡翠金包玉戒指的指尖扶上她包裹在男式靛蓝鬼卫督卫常服的细腰上,慢慢摩挲:“嗯,怎么,你想让人去边关封杀掉所有内陆的消息,嗯?”

西凉茉轻笑,顺手取了他的茶盏慢慢地品:“我为什么要去操这个心,有人不就是想要让龙家一门七百六十五口人,皆被新帝囚禁,一门屠戮,命在旦夕的消息传出去么?”

小胜子顿了顿,有点没反应过来,下意识地道:“呃,这为什么,如果龙家人知道了,那万一他们撤兵回逼京城……。”

他忽然住口,看着自己那似笑非笑的主子,降尊纡贵地伸出‘玉手’取了一只葡萄喂进怀里的戎装美人口里,顺势还暧昧地在她嘴里搅了一搅,再在她冷冰冰的凝视下,把沾了美人津液的指尖放在唇上一舔:“真甜。”

那两个人——要的根本就是在逼迫龙家!

龙家退兵,便是让周大人与塞缪尔将军大兵攻入,龙家放纵敌兵入关,遗臭万年。

龙家如果不退兵围逼京城,那么从此生死荣辱都握在了主子手上。

而且为了逼真,还顺带将一些所谓的消息来往的明路全部封杀。

龙家在边关领军大将进退维谷,怎么样都是死局。

但是……

小胜子迟疑了片刻,看向百里青:“陛下,您是打算留下龙家还是清除干净?”

百里青没有答话,只是又拿了一只葡萄喂给西凉茉,懒洋洋地道 :“丫头,你那日抓回来的诸位大臣的家眷们,如今都送回去了?”

西凉茉微笑着启唇咬住葡萄,然后不动声色地俐落一偏头,不让他把手指再插进自己的嘴里:“自然是的,只怕那数位大臣都觉得这一次的招待真是让他们不满意。”

那日登基大典之上,如此多的大臣迅速地在龙家被他三言两语驳斥之后就风向速转,可并不是因为这只千年老妖的嘴皮子厉害,嘴皮子厉害不如刀杆儿硬。

但就算是他们在青云殿上的那些鬼卫和剩下的杀神们组织成的黑甲武士,也未必能真的就震慑住群臣,西狄人尚武,这等夺位之战在数年前百里赫云登基之时,根本不少见。

而且,龙家是有足够实力拼死一搏,甚至可以说他们的胜算比百里青还要大两成,毕竟他们根深蒂固,积蓄已久,而‘海冥王’则不过两年时光,哪怕百里赫云有心为他培植势力,指点朝中暗流明桩,到底根基浅薄,如何能与百年世家相抗衡。

但是……

别忘了,百里青是个做什么出身的。

他曾经是高高在上,万千宠爱在一身的嫡出皇子,也曾是宫门中最低贱微末的小黄门,再一步步至微末中的最高

权力者,与寻常寒门子弟登上高位不同,非人的痛苦,自尊与灵魂被人踩在泥中,扔在炼狱之中不断地淬炼,未死而生,便是另外一番境界——魔境。

他能最后冲破比任何人都大的阻力,是因为识于微处,点点细微引全局的算计,处处筹谋,他的筹谋与目光里,将低位者的微贱与微贱却能于微小处一制全局看得清楚,能将高位者心中的阴霾与计较喜乐而引发的局势大动看得明白。

上九流与下九流,都在他心中乾坤镜里。

超越门第与品级的细微到极处,又能统观全局的目光,让他拥有了横行朝野,落子不悔,哪怕手中掀起腥风血雨,触碰到门阀和各势力的痛处,却有让所有人都臣服的能力。

即使他属于过往的记忆被封印,但是本能——

那种铭刻在骨血里从最低贱到最高贵的涅盘经历与反应,早已经成为他的本能。

本能地在最短的时间内看到所有有用之人的弱点、喜好、憎恶,看到所有制衡势力之间的节点,。

高低上下,微贱高贵。

他短短两年却已经将要处握在手心,抓大放小。

那些能够引响局势的朝臣大人,高门大阀,他早有牵制的棋子,登基大典之前就已经给将那些人或者以许利,或者威胁,悄无声息地将他们的软处彻底的握在手心,擒拿他们最看重的家眷,不过是其中并不算的重要的一步罢了。

以人心之所求为胁,比人心之所畏惧为挟更让人难以拒绝。

恩威并施。

大佬们都已经臣服,何况其他幕下随者。

这就是百里青敢在大殿之上,横刀屠戮龙家的缘故,血染金銮殿的缘故。

而龙家……本来可以赢得。

西凉茉的指尖抚过唇间,有鲜红葡萄的汁液,淬在白皙的指尖,就像血。

她微微眯起眸子……

他们太过托大,百年门阀,高高在上,百里赫云这两年对他们愈发的克制与容忍,便是龙家一门中有能人明者知道要收敛光华,却还是抵挡不过那些荣宠。

所以哪怕是合纵连横,他们都是高高在上的说着大道理,但是——谁想看见你嚣张跋扈,凌驾于自己头上呢?

再加上,龙家也不是一门铁板,自有那愿意为他人权钱效劳者。

只需要在说服其他朝中大佬的时候,声音上扬三分,眼角下瞥两分,转身轻浮傲慢一分,再予以细微处的各种‘照料’,踩中朝中大佬们的痛脚。

龙家……呵呵。

若论起行刀执兵来,百里青惯于在朝掌控大局,而非在战野,所以还真未必是兵家老手的龙家人的对手。

但是他识人善用,有的是将才愿意为他驱使,但是若论起这种阴谋层层,心狠手辣,踩人痛脚,刺探谍报,遍布爪牙,监察秘密,暗下黑手并杀手之事,龙家人怎么可能是司礼监首座九千岁的对手?

司礼监之厂卫所以在天朝朝野嚣张无算,横行天下,不是因为司礼监的厂卫们心狠手辣,而是因为司礼监的头儿是九千岁百里青!

所有的面上轻而易举,嚣张跋扈,横行无忌,全都是因为其下庞大缜密的计算筹谋,还有纵横捭阖。

正如所有人都只觉得船怎么会在遥远之处便可见冰山却避之不及,一头撞上,粉身碎骨,那是因为海上冰山不过一隅,其海面下早有庞大的冰体横梗其间,只是世人多蒙昧,只见冰山之上的凌厉,却不晓得海面其下早已钩织起是让人死无葬身之地处。

“在想什么?”百里青凉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

西凉茉顿了顿身形,随手扯了块帕子擦去指尖上的汁液,淡淡一笑:“没有什么,只是在想一只千年老妖是吃了多少人血肉和日月精华方才修成的。”

百里青魅目轻阖,低声笑了起来,含住自己面前那颗早就想咬住把玩的细腻耳珠咬了一口:“我只想吃你。”

西凉茉被他咬疼,手掌平贴他的脸,微笑并不作答。

因为她知道自己无论怎么答,这老妖都能往床事上想,以兹证明他这两年痛苦异常惨绝人寰非人能过凄凉无边心智坚韧瑞气千条紫气东来地没有上过任何女人!

西凉茉这些天除了协助处理政事——某只老妖因为毕竟不是自己的老天地,施展起来还是有点人手不够,所以毫不客气地物尽其用地抓了西凉茉来处理各种他以前干的事情,诸如威胁、刺探、监察等等一干司礼监和锦衣卫们干的事情,组建一只类同于司礼监锦衣卫的队伍。

但是!

这并不表示她忙了,就可以不被千岁爷,嗯,如今是九千岁加一千岁成了万岁爷抓来暖床活动了!

“咳咳咳咳……。”小胜子大声地咳嗽了几句,他还有事儿没得到回复呢:“爷,你看那个龙家一门。”

百里青指尖微微一弹,华丽护甲上的红宝石在阳光下闪出猩红冰冷的色泽,他慢慢地道:“老规矩。”

小胜子一愣,随后眉尖上一动,一抹阴冷锐芒闪过他平日里嬉笑的脸,竟然有一种分外的狞色出来,他微笑,恭恭敬敬地道:“是。”

随后便退下了。

而那一刻,西凉茉忽然觉得周围的气氛也骤然一冷,阳光都仿佛暗淡阴森起来。

这种熟悉的气氛,她不是没有见过的,司礼监的衙门她素日少去,百里青也并不喜欢她去,但是千岁府的后院却是通着司礼监衙门的。

那种光靠近就觉得死气森然,让人很是不舒服的扭曲的感觉。

西凉茉微微颦眉,感觉搁在自己腰肢上的手有一种冰凉异常的味道。

“什么叫做老规矩?”她看向百里青。

因为西凉茉素来不问他行事与平日里对政事的处置,她也不是没有见过血,见过残酷的人,尤其是在龙关一战,她的手段之残酷让西狄人到了如今还心有余悸。

所以,她今日这么问,倒是让百里青微微抬起了幽光隐隐的眸子:“怎么,有兴趣看一看?”

西凉茉摇摇头,还是问:“什么叫做老规矩?”

百里青顿了顿,看向她平淡却没有任何打算移转目光的眸子,忽然间不太想继续这个话题,但是他知道,她素来是看似柔软可折,但是比谁都坚韧的心性与意志。

她只为她自己的心意而曲折。

百里青看了她片刻,随后支起了脸颊靠在美人靠上:“鸡犬不留。”

鸡犬不留,轻描淡写的一句话之下,是一片腥风血雨与哀鸣惨嚎,数百人头落地。

西凉茉微微颦眉,她忽然又道:“为什么?”

百里青则挑眉:“很好奇?”

她不是个悲天悯人的人,这般问必有她的情理。

西凉茉摇摇头:“不妥。”

他明明就已经在屠戮了龙震海和其他人几个龙家主心骨还有有为者之后,便命令杀神们将那些其他人全部都锁住下了海牢,而且明令昭示,宽带于剩下的龙家一门,博得朝中大臣们一致认为仁君宽厚的名声。

就算小胜子是处置这种事情行家里手,想必能做得干干净净,但是不管是失火烧死,或者别的什么原因,龙家的人这个时候死了,所有人明面不说,必定认为是百里青容不下人了,要动手。

会寒了大臣们的心,而他根基并不稳固。

百里青则懒洋洋地摸着自己耳朵上的红珊瑚模样的精致耳坠子把玩:“斩草除根,老理儿。”

还是轻描淡写,却让西凉茉看见底下伏尸千里,老理儿……

不是第一次,当然是老理儿,老规矩。

她还是摇头,淡淡道:“不妥。”

言简意赅。

百里青却抬眼看着她,笑了笑,这不是她素日里说话的风格,如今这样,已经是她不妥了。

他伸手轻抚了下她有些单薄的背脊,脊背上有骨头磕手,这些日子的,或者说这几年的劳累操心,让他当年离开时候刚刚将她养育得丰腴了些的身子挫磨得又变回当年单薄的样子,或者还有怀孕生产时候受到的大损……。

“放心,龙家的人当然不是我杀的,而是龙家人自己杀的。”

西凉茉一怔,他的意思是——那些龙家边军折回来的人,自己杀了自己的家人?

谁信?

但是……

“龙家一门忠烈,倒是愿意归顺,奈何龙家边军大将们心生反意,不愿自己家人在京城里受制裁,也拒不接受高官厚禄据地为王的封赏,所以在那七百多口人前往封地的时候,一举屠戮,揭竿而起,反抗朕这名不正言不顺的暴君,你觉得如何?”

百里青慢悠悠地剥着一颗颗的葡萄,有晶莹剔透的红色汁水不时地顺着他的指尖落下,鲜嫩的紫红色的葡萄肉一颗颗地落在水晶碟子上。

百里青的肤色如玉,骨骼清秀,指尖异常修长而白皙,所以那景色看起来很美。

但是美到很残酷。

西凉茉恍惚间觉得,那葡萄就像一颗颗人头。

是,反抗暴君,不愿意留下家人做牵制。

合理,不合情。

但是……无可挑剔,无可辩驳,百里青一定会在恰当的时间,恰当的地点给出天下人都觉得慈悲并且合理的‘封赏’与‘贬斥’,所有的一切都会看起来顺理成章。

龙家这七百六十五口注定只能碾作了灰。

西凉茉目光触在自己的手腕上,那里是一只金色的手环上的两个小小的铃铛,玉质的铃铛,雕刻得娇稚可爱,雪嫩柔和,像小娃娃的胖乎乎小小拳头蜷缩在一起。

她的小熙儿和小清儿生出来以后,小拳头上也套上有这么一对儿小铃铛。

不知道……

龙家的那七百六十五口人里有没有稚嫩的孩子,有没有温柔的母亲,有没有……

“罪,不及妇孺。”她轻叹了一声,也是她第一次质疑他的决定,也许,这就是当了母亲的缘故么。

百里青也看见了她手腕上的小玉铃铛,雕工精致,玉质水头都是顶尖的,还有那样式,也是孩子的。

他顿了顿,随后淡漠地道:“你希望我像放过西凉世家一样,放过龙家么?”

西凉茉眸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百里青复又慢慢道,声音凉薄又似有金玉质地之声:“每一个孩子,都会长大,在母亲的教导下,心中充满了仇怨,在仇恨中成长的孩子,他们只会想要疯狂地复仇,不会去想这些复仇会不会掀起更大的风浪,会不会让更多的人陷入无尽无穷的痛苦与战火离乱之中,但是要他们放弃复仇,公理何在,天道何存,每一个人都有他们的天理与公道。”

这是西凉茉第一次听百里青解释他的决定,他从来就不是一个向别人解释自己行为的人。

但是,她必须承认,他的话,很有道理。

人道、公道、天道。

没有人的性命应该被另外的人取代和践踏,但是若是消亡一个而保住一群,从宏观与历史的进程,甚至从进化论上讲,这是合理的,残酷但是合理。

物种能够存在和繁衍,从来不缺乏这种残酷。

可……

她沉默了许久,忽然看向他,静静地道:“那么,你呢?”

你呢,我的阿九,生死荣辱,富贵卑贱,你比谁都对其中有更深刻的理解,你的复仇,时光漫长而隐忍,身为复仇者,所以想要杜绝复仇者么?

百里青顿了顿,垂下眸子,幽幽凉凉的眸子里,闪过讥诮而冰冷的笑意,他慢慢地捏了一颗剥好的葡萄放进嘴里,品尝着果子的甜蜜:“嗯,其实我想如果当年他杀了我和洛儿,也许是一件很好的事情。”

西凉茉一震,心头酸涩又微痛,她终是误解了他。

漫长的痛苦的复仇,每一天都仿佛被折磨到死去灵魂与身体,磨碎成粉末,然后再一次慢慢地组装,磨碎再重建的痛苦比死去更难以忍受千万倍。

复仇从来都是比死更痛楚的选择。

“对不起。”

西凉茉伸出指尖搁在他冰凉的手背上,眼角有一丝淡淡的水汽。

百里青并没有生气或者任何不悦,而是反手握住了她的手,淡淡地道:“你可知道洛儿为何要出家?”

他在半年多前复苏了自己的记忆之后,便让人去查证过天朝内情形,也知道了那朝堂上坐着个九千岁,而实际是谁。

西凉茉一怔,轻叹一声:“心结已过,往事也逝,人也已醒了,只这世间让他不忍目睹,皈依佛门。”

百里青却垂下眸子,看着满地碎金,淡淡道:“不,他是为了我,我身上背负的血债不比宣文帝少,无辜者的血更不少,与我有冤债与血海深仇的更不少,只是,这是我的道,我不会后悔自己所为,所以我从不求善终,魂魄会飞湮灭亦无所谓,但是阿洛不同,他身上没有一丝污垢尘埃,便是坐化,也登极乐,他要为我化去冤孽血债,所以出家。”

西凉茉:“……。”

她,真的不知道百里洛竟然……。

随后,她闭上眼,深深叹息,是的,这个世界上除了懵懂孩子,没有人在他面前是不肮脏的。

圣与魔果然是双生。

百里青无所谓地轻笑:“而且,许多年前,曾经有一个男人告诉我,守护比破坏更难,而在破坏中守护,是难上加难,因为我的心智自幼通透,最容易看到人心之丑陋,而性子沉冷坚韧,比起成佛,更可能成魔,但是他还是希望我能替他完成他的最后一个遗愿。”

西凉茉静静地听着,却见百里青微微抬首眯起眸子看向被海风吹拂轻动的树叶,日光透过疏落的叶子,洒落在他的面容上,让他的神情在那一刻看起来有一种近乎青稚的气息,像是一个安静的少年。

“我记得,那时候,那个男人快死了,安静地躺在床上,眼睛已经看不见了……。”

那时候,洛儿已经疯了,而他自己则在司礼监中崭露头角,已经成为三品副监事,负责京城京官监察,忽然听闻有人来请他去,他迟疑了片刻,还是选了个借口,去了。

那个男人有恩于他,即使他的女儿几乎就是自己的仇人。

他永远记得那个下午,日头有点毒,他让已经跟在身边的魅一再外头等着,他大大方方地一身深蓝飞鸟三品领事太监的身份进入那个普通到有点旧破的院子。

那是拘禁着曾经名震天下的一代名帅,国之栋梁的蓝大元帅的地方,关于他忠心耿耿,力挽国之狂澜的消息早就有说书人传遍天下,但是如今,那些说书人,多半都蹲在司礼监的牢狱里,形容凄惨。

因为陛下不允许有人妄议国事,所以他在一次伺候皇帝沐浴的时候顺势便献上计策,擒杀所有胆敢传颂蓝大元帅功绩的人。

他记得皇帝听到这个主意,颇有悦色,他便顺势得了个副监事的官职,有了官职才好办案,而他也将此事办得极好,让皇帝陛下龙心颇悦。

没有人喜欢自己的臣子比自己更有威望。

房间里很简单,简单到几乎可以称呼为简陋,不过一张床,一副桌椅,桌椅上摆着一只缺了口的白瓷壶和一只瓷杯子。

有人影躺在床上,三伏天,还盖着厚厚的有些脏的被子,不断地有咳嗽声传来,那声音时断时续,虚弱异常。

一个面黄肌瘦的小厮蹲在门口熬药。

那时候的他越过重重守卫走进去的时候,忽然就觉得眼前这一幕很有些扎眼,心口莫名地一堵。

这是……当初那马上英姿飒爽,横刀立马,醉饮长江水,笑看长河落日圆,寒冬三月,轻骑三千擒可汗,长河之前一呼万应,千万铁甲士兵齐齐扬刀敬礼的天下兵马大元帅么?

他记忆里神祗一样不可撼动,铸就一国之魂的男人?

他走了过去,吩咐了不得打扰,他有话询问。

那人听见有人进来,干瘦得脱了形的蜡黄面容上露出一丝淡淡的笑意:“你来了。”

那一瞬间,他仿佛再一次看见那鲜衣怒马,威震天下的大元帅,有些人哪怕形销骨锁,也永远气势不堕,那是骨髓里千锤百炼出来气魄与风华。

“后悔么?”十五岁时候的他,早就没有同龄人一身少年轻狂,而是如一潭水,幽沉深邃。

那人一顿,随后轻咳了几声,淡淡地笑了笑,却没有回答:“孩子,你变了很多,想来必有一番好前程。”

那时候,他尚且还有些尖锐,便讥诮地道:“那是自然比您有前程得多,咱家与您走的是不同的路,所以必定有不同的结局。”

那时候他在宫中‘拜’过的师傅都觉得他不像只伺候了人几年,倒像是做了十几年的伶俐人,如今入了司礼监,他小心奉承,伺候精细,比谁都贴心,又不显聪明夺功,彼时司礼监的首座督公亦道他是个可造之材。

所以,他想他会更快地达到自己达到的地方,然后……

彼时,他尚且还不够深沉,脸上神色估计在那一瞬间显现出了冰冷而狰狞的神色。

所以,那个男人看在了眼底,才忽然喑哑地问:“还记得当初,你入蓝家的时候,许诺过一个誓言么?”

他一愣,想起来,曾经在蓝家毫不犹豫地庇护他之后,他学着母亲的教导许诺——肝脑涂地,大恩必报。

“怎么?蓝大元帅这是想要咱家做甚,是救你,还是救你那不孝女儿?你觉得咱家该浪费这大好前程做这些事,或者说能做到这些事?”他讥诮地笑了起来,眉梢眼角都是轻佻,等着他提起来那些愚蠢的要求。

那个男人闭上眼,咳嗽愈发的剧烈了起来,他看着那个人的样子,只觉得烦心,但是不知为何,还是顺手招了那缩在墙角看着他一身官服却不敢过来的小厮,让小厮给那个男人倒水。

看那小厮笨手笨脚的样子,还不住地试图离开他远点,就知道司礼监负责监管这里的诸位管事太监们没少折磨他们。

他无意间一瞥那茶壶里的水,颜色有些发黄,还不少杂质碎叶子,一看就是外头洗菜或者浇院子的水。

他不免微微颦眉。

那男人喝了水,气缓和了一些,看过来的时候也瞬间将他颦眉的模样看在眼底,他只觉得有些尴尬,却冷哼一声没有说话。

那男人笑了笑,看着他道:“不,每个人都要为自己负责,翎儿她……。”

男人顿了顿,深深地叹息了一声,眉目间都是难以掩盖的悲色:“那是她咎由自取,当初若是……咳咳……若是我没有因为她娘亲早逝而……咳咳……宠溺她过了,让她做个大家闺秀只会针织绣花……许是一生无忧。”

那时候他并不说话,只是冷笑了两声。

男人再看向他的时候,容色已经没有带笑:“若是我要求的,是你未来必定能做到的事情,你可愿意遵守当年的承诺?”

这一句话,男人说得流利,容色极正,依稀是当年穿甲批胄坐在军中大帐的模样,让彼年有效地自己羡慕之极。

他沉默了一会,抬起眸子,淡淡地道:“喏。”

他倒是想要知道男人到底要他承诺什么,死后年年祭拜?

皇帝早就计算好了,等着蓝大元帅一死,便将他烧成灰,撒进大荒五漠,只美其名曰让英魂永守大陆。

其实,不过是因为皇帝不愿意有人去祭拜这么个人,挫骨扬灰,以免得有人以此人的墓地尸首甚至骨灰做个讨伐皇帝冷酷的借口,什么都没有了,连个念想和祭拜都没有的人,便凝聚不了想要为他复仇的人。

当然,这个提议,也是他向皇帝提议的,皇帝非常高兴,又赏赐了他御前行走,自由出入御书房的好差事。

彼时,他冷眼含笑看着那些军中大将们听到这个消息之后,齐齐跪地求皇帝收回成命,皇帝大怒拂袖而去之后,那些大将们对皇帝露出的那种冰冷、痛苦、甚至带着一丝杀意的眼神。

男人看着他,笑了,然后是低低地咳嗽:“你必定能做到的——我要你位极人臣之后,应承我,天朝于你有生为官之年绝不覆灭,苍生百姓不会无辜受屠!”

……

“砰!”一只杯子瞬间落地,粉碎。

西凉茉听到百里青语意轻缓地说到此处之后,瞬间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手上的杯子也了地,惊得周围隐藏的侍卫们探出头来,但又迅速地隐藏了回去。

百里青靠在榻上,随手捏了一片水晶杯子的碎片,那碎片在阳光下反射出锐利的光芒,让他微微眯起眼,仿佛想起那一瞬间,那个躺在床塌上,奄奄一息男人的眼睛,那不是属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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