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外情事:蓝调欢歌》 001、乍暖,还寒(1) 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长,已是谷雨节气,却丝毫感受不到春的气息。最夸张的是,三天前气象台还发布了蓝色霜降预警,据说,如此寒冷的四月在北京的历史上也是不多见的。昨日下了一场雨,给春季里干燥的空气添了几分湿润。今晨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气温也略有回升,程菁穿了件极薄的短款皮衣,竟觉得有些热。原本满心欢喜地以为春天终于姗姗而来了,谁知一过9点就起了大风,天色也有些惨淡。狂风拍打在宽大的玻璃窗上,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动,程菁不时地回头看看,总担心她背后的窗会突然被风掀掉砸她个头破血流。 今天是个好日子,上午九点三十分整,公司正式发布了本年度经理任免通知,在售后服务中心服务支持部经理助理职位上苦熬了两年的程菁终于扶正,被正式任命为服务支持部经理。而从前的经理,47岁的金真英则被调换岗位到了客户关系部,成为一名“资深客户投诉处理专员”——其实就是给她找了个能发挥余热的养老岗位。 “资深”专员和“普通”专员的区别是什么?程菁一脸严肃地在心里窃笑,这可真是一项创造性的发明啊!充分验证了汉语言文字的博大精深。程菁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与她处于对角线上的办公区西北角,金真英如今就在那个方位,事实上,一周前,她就搬到了那里。 售后服务中心占据了这栋写字楼的十一和十二层,返厂维修部、备品备件部和呼叫中心在十一层,服务支持部、技术咨询部和客户关系部在十二层。眼下,十二层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此起彼落地响成了一片,都是经过呼叫中心初步受理、分拣后转接过来的二级电话,接听电话的员工们戴着耳脉一边在电脑前运指如飞地查找资料,一边连说带比划地和客户沟通交流。呼啸的风声伴着刺耳的电话声和嘈杂的人声,乱!又是下午十五点整,一天中最忙、最乱的时候,整个开放式办公室活像个大卖场。 程菁皱起眉头看向她左前方的那列办公桌——技术咨询部的愤怒中年江傲坐在距离她最近的位置上,正为着一个争执不下的技术故障和客户理论,这通电话已经讲了不下二十分钟,江傲的声音越来越高,语气越来越急,一向说话阴损、得理不饶人的他居然也有了几分结巴,看来是被对方气的不轻。 “你、你、你,你这个要求没有任何道理!咱们的职业道德也不允许咱们这么做!好吧,就这样吧!”江傲的一张脸涨得通红,愤愤然挂断了电话。 江傲的主管孙志鹏不在座位,是以他才敢对客户如此强横。程菁用淡漠的目光看着他的背影鄙夷地笑,江傲为人自视甚高,总是摆着一副怀才不遇的臭脸,尤其喜欢在人前人后贬低服务支持部,他曾扬言——服务支持部的工作是个人就能做!他还曾放言——像我这样的资深工程师每天接听如此低智商客户打来的电话是人力资源的极大浪费! 有智商、没情商,有心气、没责任,有傲气、没傲骨,这就是程菁对江傲的评价。 “程经理,给您的。” 下属陈锦笑容可掬地捧着一纸杯新鲜龙眼放在程菁面前,这不是她自己从家带来的,而是公司每日定时投放在茶水间里的,此举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程菁扬起脸对她露出大方得体的笑,“谢谢!” 程菁喜欢龙眼的味道和丰厚多汁的肉质,吃龙眼却总会把手弄得粘粘的,她起身走出办公室来到茶水间,客户关系部的客户经理朱向东正在里面沏咖啡。程菁没理睬他,径直走到水盆前洗手,朱向东悄无声息地踱到她背后,低声问:“我请你喝咖啡?” “喝公司的咖啡?”程菁没有回头,不冷不热/地反问。 朱向东毫无愧色地嘿嘿一笑,说:“好长时间不见你了,你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程菁哭笑不得地转了脸,“你昨天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 朱向东没皮没脸地继续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每天的太阳都是不同的,每天的你也是不同的。” 程菁无语,扯张纸巾擦手,朱向东/突然伸出右手在她的左手手背上抹上一把,“你的手是怎么保养的,这么光滑?比我媳妇的手滑多了。” 程菁不屑地白他一眼,绕开他走出茶水间,朱向东双手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望着她摇曳生辉的背影贱兮兮地笑,“上海德克尔公司邀请咱们五一后去谈服务合作协议,你也一起去吧?” “你是客户经理,你去谈就行了,我跟着干嘛去?”德克尔是公司的vip级客户,一向要求苛刻、态度强势,程菁知道他们难伺候,不想趟这趟浑水。 “我这个客户经理是名片上的,假的,你这个经理是货真价实的。”朱向东谦虚地一笑,说:“对方是高级经理,我去跟人家谈,级别不对等啊。” “人家是seniormanager,管manager的manager,我只是个manager,管员工的manager!我的级别也不对等啊!我去了,人家不会认为我们怠慢吗?”程菁怪他没头脑,耐着性子给他分析,“合作协议的内容无非是价格优惠,付款条件优惠,送服务、送东西什么的,这些事儿我也不能拍板,也得回来请示啊!我去有什么用?就当个传话筒啊?” 朱向东扫一眼四周,压低声音,“我本来想请于总监一起去,他说他忙不过来,让我来找你。”他顿了顿,又说:“他还说,你要是不同意,他来做你的工作。” 老狐狸!挣着总监的薪酬,却不愿意承担总监的责任,遇见难打的仗就把底下人推上去当炮灰! “再说,于总监的级别跟对方也不对等嘛,于总监去了,太便宜他们了!”朱向东脸上露出貌似极朴实的笑,期待地看着程菁。 程菁情知躲不过去,心里懊恼,狠狠瞪他一眼,自我安慰似地说:“看我的工作安排,节后再说吧!” 001、乍暖,还寒(2) 话音才落,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程菁掏出/手机瞥一眼来电,是她那个永远记不住工作时间不要给她打电话的老妈。 “谁给你打电话?”朱向东凑过来,作势欲要窃听。 程菁白他一眼,匆匆走进无人的楼梯间里接通电话——“喂?” 老妈的声音喜气洋洋地传来,“菁菁,再有几天就五一了,你姨妈、姨父、表弟他们一家子五月三号过来看我们,你和小卢也来吧?” 程菁皱皱眉,敷衍地说:“到时候再说吧。” 老妈扬声道:“什么到时候再说?我和你爸要提前去饭馆订位子,过节期间哪个饭馆的人都多着呢,不提前订哪订的上?”老妈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也变得警觉起来,“那小子是不是不想回来了?” “不是,他这阵子忙,回来的时间还没定呢。”这份“警觉”令程菁反感,语气不由自主地生硬了,“我正开会呢,您先挂了吧,晚上再说。” 老妈不满地抱怨:“每次给你打电话都在开会!你就瞎话白掏吧!” “我的妈呀!”程菁压低声音说:“跟您说了多少次了,我们公司管理严格,和您以前待的国企不一样,上班时间不能随便打私人电话,您明白吗?我下面的普通员工都在忙着干活,您没事就给我打电话,让人听见影响多不好!” “哎呀,你姨妈等着我们回话呢,我也不耽误你时间,就说几句的事,”老妈悻悻地,依旧不舍得收线,不放心地叮咛:“你快问问那小子到底哪天回来!我跟你说,你得多留个心眼儿,你时不时就往他办公室打打电话,问问他的同志们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又来了又来了,程菁只觉得脑袋一圈一圈地膨胀起来,语气也变得不耐烦了,“好了好了,您快挂了吧,我忙着呢!” “你就对你妈这态度吧!我都是为了你好!”老妈怒火中烧地叨叨一句,砰地挂断了电话。 那小子——小卢,全名卢征,是程菁的老公,在深圳常驻。两年前的初春,万物复苏的季节,29岁的卢征经过五年职场打拼得到了今生的第一次升职机会——升任华南销售大区经理,公司开出的条件是:任命正式公布后即刻启程离开北京,常驻深圳分公司。这是一个等了太久的机会,没有丝毫迟疑,来不及和程菁商量,他当即一口答应下来,唯恐反应慢了公司会变卦。 当天晚上,在东兴楼饭庄吃着两人最爱的“烩肥肠”,卢征把这个喜忧掺半的消息说给了程菁。时年二十八岁、刚刚升职为经理助理的程菁一愣,不悦地问:“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现在不是就告诉你呢吗?”卢征对于不和老婆商量就自作主张多少心存愧疚,陪着笑说。 “你现在不是告诉我,而是通知我,”程菁将正准备送进口里的一勺肥肠倒在碟里,“告诉和通知是两个概念,告诉是事前,是一种商量的态度。而通知是事后,通知的意思是,这事我已经定了,我就是知会你一声,你什么也别说了,总之过几天我就走了!是不是?” 销售出身的卢征忽悠客户、拿单子是一等一的好手,却总在和自己老婆的对决中败下阵来。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了避其锋芒、不与她争辩的习惯,何况这一次,他本就理亏。他殷勤地盛上满满一碗烩肥肠递到程菁面前,笑道:“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吃人家嘴软,既然接了他的肥肠,程菁不好再太过气势汹汹,白他一眼,揶揄地说:“我知道,你自打参加工作的第一天起就憋着劲想升职,这个机会对你来说来之不易嘛!”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啊!”卢征不怀好意地一笑,“前阵子是谁呀,为了升职的事悬而未决成天长吁短叹?都是官迷,咱俩谁也别说谁了!”他敛了笑,正色道:“你都混上经理助理了,我也不能只当个员工啊,我也得要求进步不是?要不,你参加同学聚会去,人家问起‘你老公做哪行啊?干什么呐?’,你也不好意思说呀!” “什么叫‘我都混上经理助理了’?我就不配当经理助理吗?!你才是官迷呢!我是勇挑重担!”程菁白他一眼,扑哧一声乐了。 “对、对,你是勇挑重担,你有责任感、有使命感,我是官迷!”终于看见老婆的笑脸,卢征大大松了口气,进一步忽悠道:“趁着咱们还没孩子,咱俩都大干几年,你争取早日扶正,我争取早日站稳脚跟。等我攒足了经验就跟公司申请回北京,如果公司不答应,咱就跳槽!我们这行业圈子这么大,在哪卖不是卖?那还不简单吗?” 话已至此,程菁觉得心里的怨气也差不多发泄出来了,缓和了语气说:“我不是不同意你去深圳,我就是觉着你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你跟我说了,我绝对不会拦着你,我只会鼓励你!现在倒好,我成了最后一个知道你升职的人!” “遵命、遵命!下次再也不敢了!”卢征忙不迭地答应,末了,还不忘又豪情万丈地总结了一句:“困难都是暂时的,为了咱们未来长久的幸福,此时不拼更待何时?” 就这样,他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喜悦,带着程菁为他收拾了一个星期的行李外加一本被他翻烂了的《销售之鹰》,踌躇满志地登上了飞往深圳的航班。事后,程菁每每想象飞机起飞的刹那,总觉得那一刻,他就像一只出了笼的鸟儿一样展翅冲入了辽远的天空,从此后,天大地大、任我遨游。 那一年,他们结婚整两年。 001、乍暖,还寒(3) 卢征刚到深圳的时候,起初,程菁每晚都要跟他通一次电话,问问他在深圳的情况,身体还好吗?工作还顺利吗?同事们还合作吗?下属们还服帖吗?深圳的天气炎热吗?诸如此类。卢征却总是不愿与她多说,每每用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她的一大堆问题。她明白,只身一人远离家乡去到一个不熟悉的环境,又是新的职务,一定处处都是麻烦,而卢征恰恰是一个逢人只提当/年/勇、绝对不提当年糗事,习惯报喜不报忧的人,是以,他越是敷衍,程菁反而越是确定了他一筹莫展、举步维艰的现状。 理解也罢,体贴也罢,既然付出了关怀,总希望对方也能有所表示,一次一次地用热脸去贴对方的冷,时间久了,程菁就有些意兴阑珊,打电话的频率急剧下降至每周两次。卢征需要应付的事情大概是太多了,对于她的这一变化,似乎全然没有察觉,依然故我,程菁偶尔打一通电话过去,他都是草草应付了事。这让程菁渐渐寒了心,三个月后,除非有不得已的事情,她已经不再给卢征打电话了。 原本以为冷落他一段时间,给他一个自我反省的机会,他会主动做出调整。然而,事情的发展证明程菁的想法太乐观了。他们之间的联系变得越来越少,除非有要紧的事情,卢征几乎从不给她打电话,程菁的心拔凉拔凉的,彻底凉透了。 那年十一,离开北京近六个月的卢征终于要回家了。 “喂,我,我订了明天中午的航班,下午到家。”卢征在电话里如是说。 程菁正在厨房里煮饺子,闻言冷冷地说:“爱回来不回来!” “啊?”卢征怔了怔,说:“你这是啥态度啊?” “你指望我什么态度啊?”程菁啪地一声关上火,阴阳怪气地说:“你在外面不是挺好的吗?还回来干嘛?” “我家在北京,我凭什么不回去啊?”卢征嘿地一笑,说:“行了,你别犯病了,我明天下午就到家了。” 说罢,他直接挂断了电话,不再给程菁继续犯病的机会,留下她对着手机干瞪眼。 第二天下班回到家中,卢征果然在家了,还洗过了澡,卧室里的电视开着,他靠在床上睡着了。程菁抓起他身边的遥控器,他立刻醒了,“干什么?” “关电视!”程菁面无表情地白他一眼,“你睡觉还开什么电视?你不知道开着电视有辐射会污染环境吗?” “别臭屁了你!开个电视还污染环境!”卢征抹一把脸,似乎把倦意一并抹掉了,他用目光指指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 “你别臭屁了!”程菁将遥控器砸在他身上,“不过去!” 卢征笑着翻身起来用力拉她,程菁顺势跌进他怀里,他的一双手立刻不老实地在她身上瞎摸乱摸起来,“你犯什么病啊?” “你才犯病呢!”六个月来积压的委屈一起涌上心头,程菁奋力把他的手扒拉开,问:“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卢征一怔,反问:“我昨天不是刚给你打过电话吗?” 程菁气结,半晌才说:“除了昨天你还打过吗?” “怎么没打过呀?”卢征略一思忖,“上个月我不是给你打电话让你给我寄东西来着吗?” 程菁的声音立马高了八度,“除了让我干活,你还打过电话吗?!” 卢征终于明白了什么,不以为然地笑:“你平时也不给我打电话啊,老夫老妻的,没事儿老打什么电话啊?” 不给你打电话是因为跟你治不了那个气!程菁在心里骂一句,冷冷地问:“咱俩结婚拢共两年半,含两地分居半年,就老夫老妻了?你这审美疲劳期到的也太快了吧?” 卢征挂着一脸认为她不可理喻的笑说:“成天瞎想什么呢你!咱俩结婚前好了多少年了?没八年也有五年了吧?还不是老夫老妻?”说着,他顺手就去掀她的t恤。 程菁用力按住他的手,又羞又怒地叫:“老夫老妻了也不能不打电话啊!” “我一天到晚脑子里想的全是订单,哪有功夫给你打电话说那些没用的废话?咱们不是说好了大干三年的吗?”卢征强行扒掉她的t恤,一时之间解不开她胸罩上的搭扣,不耐烦地松了手催促她:“自己脱,快点!” “凭什么呀!”程菁抓起t恤狠狠砸向他,转身就想走,却被他一把拽了回来,他不再和胸罩搭扣较劲,索性将它整个翻起来,把他的脸埋进她胸前,死不要脸地耍赖,“老婆,来嘛!” “让开!”程菁推开他,自己解开胸罩、脱掉,恶狠狠地说:“来来来!来死你!” 长假结束送卢征去机场时,程菁问:“你不觉得咱俩有问题吗?” 卢征不以为然地反问:“有什么问题?” 程菁闷闷不乐地说:“你不在北京的时候,咱俩就跟怨偶似的,谁也不搭理谁,你回来了又是这样,我都分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你也是个外企经理,咱能不成天唧唧歪歪的吗?”卢征拍拍她的脸,说:“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平时各忙各的,假期在一起体验‘小别胜新婚’,多好!距离产生美嘛,天天在一起早该审美疲劳了,没劲!” 他说的有些道理,就是听着别扭,程菁左思右想一番,没找到合适的理由驳斥他,只得应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喔。” 001、乍暖,还寒(4) 就这么定性了。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程菁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冷冷清清成了常态,而卢征回家则是名副其实的过节,热闹之后重归沉寂,沉寂之中心怀期许,如此循环往复。 随着时光一天一天地流逝,因为孤寂和冷落在程菁心底堆积起来的怨恨越来越深、越来越难以化解,她对卢征回家的期待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少。而卢征,或许是感受到了程菁的冷漠,或许是爱上了一个人在深圳的自由生活,回家的积极性越来越小、每次回家的时间越来越短。 眼看就到五一节了,卢征始终没有打来电话,程菁有点沉不住气了,她从两天前开始主动打他的手机,他不是处于关机状态,就是打通了不接电话。程菁不禁心生狐疑,做销售的忙是不假,可是忙到手机居然打不通,这说的过去吗?连电话都不接了,还签什么单? 新愁加上旧恨,老妈的话语就如同魔咒一般在程菁的大脑中缭绕,对卢征的不满、怀疑充斥着她的心,将她压迫得几乎无法呼吸。自然而然地,她又按下了卢征的手机号。原本只是心情极度不爽之下的一次并不抱太大希望的尝试,竟然就真的拨通了,卢征的声音传来时,程菁先是一怔,才审讯似地问:“你怎么老关机?” 卢征的态度不太好,有点不耐烦,“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忙!手机让客户打没电了!” “是吗?”卢征的态度刺激着程菁,她阴阳怪气地说:“你的手机这么不好打,我打不通,你的客户就能打通了吗?” 卢征不与她硬碰硬,顾左右而言他:“我约了客户会谈,马上就到时间了。” 程菁皱皱眉,这句话像极了她每每用来敷衍老妈的那句——“我正开会呢。” 真是个现世报!程菁懒得和他掰扯,转了话题问:“你哪天回北京?” 卢征沉默片刻,说:“五一可能回不去了,有个大单子五一前后就能定下来了,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 尽管早已猜到这个答案,程菁还是愈发气愤了,“你什么意思?自打春节以后你就没回过北京!” 卢征耐着性子解释:“我能有什么意思?做销售的还能挑客户的时间吗?等我忙完了这阵子就请年假回家,成吗?” 程菁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暂时失了语。 “我正开车呢,晚上再说吧。” 说完这句,卢征直接挂断了电话。电话断线的“嘟嘟”声急促地传来,程菁对着手机屏幕愣怔半晌,悻悻地合上手机掀盖。返回办公室的路途中,台阶似乎变得高了许多,以至于她迈出的每一步都是那么沉重。 挂着从容得体的微笑回到办公室坐下,程菁觉得这一路走来,她的脸几乎笑僵了。和脸一起变得僵化的还有她的心,那里面的温度陡然间下降得和办公室外的大风天一样低了。她抬起眼帘将目光调向正对着她的那扇玻璃窗,刮了一天的狂风吹散了阴霾,天色重新变得阳光灿烂,让人竟似隐隐约约地闻见了春天的味道。 心底有感动的情愫莫名地涌动,程菁打开msn修改个人签名的页面,信手敲下了——我和春天有个约会。 我和春天有个约会。每一年,冬去春来的时候,她都会把msn签名改成这支歌名,没有具体的原因,只为了心底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遥远梦想。出神地看着这个签名,邝美云低沉的声音又在她耳畔低吟浅唱——纷乱人世间,除了你一切繁华都是背景。这出戏用生命演下去,付出的青春不可惜。今生难得有这番约定,这段情只对你和我有意义。不管这世界阴晴圆缺,只愿和春天有个约会 程菁瞥向联系人列表,sunny处于脱机状态,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程经理” 一个细弱的声音唐突地打断了程菁的思绪,这声音因委屈和恐慌而发生了变形,以至于程菁竟然没有听出是谁。她敏捷地关闭msn,抬眼看向来人,是她的下属万萌。万萌心思简单、个性爽直,一向大大咧咧、风风火火、有一说一,什么人、什么事竟能让她变得如此含蓄、欲言又止? 程菁心里没来由地紧张,脸上的笑也有些僵硬,她故作镇定地问:“什么事?” 万萌咬咬嘴唇,说:“我、我被客户投诉了。” 002、这只是热身(1) 投诉是售后服务中心的大忌,可以说相当于“一票否决”,一旦被投诉,并且罪名成立,不要说员工个人的绩效,部门绩效也会受到极大影响。程菁的脑袋一阵发晕,底气不足地问:“因为什么?” 万萌委屈地说:“刚才金经理叫我过去,说有个客户投诉我” “现在已经没有金经理了,只有资深客户投诉处理专员!”程菁打断她,加重语气严肃地说:“公司已经发出正式通知就不能再叫错了,这点最起码的职业敏感度还是要有的。另外,她不通过我直接找你说和工作相关的任何事都是越级!” “喔”万萌怯生生地点点头,将一张a4纸递给程菁,“这是金经,哦,不,金、金、金专员给我的。” 程菁接过纸来瞥一眼抬头,是一份标准格式的投诉记录,不过,这份文件不是客户填写的,而是金真英代劳的。趁着程菁浏览内容的时间,万萌在一旁解释:“金专员说,因为我不同意客户先服务再付款,客户很不满意,所以投诉了。金专员还说,我们做工作不能这么教条主义,要根据客户的需求灵活变通,让我同意客户先服务。” 哼!程菁在心里冷笑,金真英肯定还说了,如果她还在服务支持部经理的职位上一定能妥善处理此事,绝不至于引发客户投诉!想到这里,程菁长长地呼出一口恶气。 先付款后提供服务是公司的标准服务政策,即便客户有所不满也只是对政策不理解、不认同,并不能算作投诉。程菁皱皱眉,问:“客户是通过什么方式投诉的?打电话还是发邮件?是直接跟金专员联系的吗?” 万萌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 “你去找金专员问问”话说一半,程菁停顿片刻,说:“算了,你别去找她了,你先回去吧。” 觑着万萌委屈的背影去得远了,程菁通过企业内部qq给朱向东发去信息:第三会议室,有事问你。 信息发送完毕,她离开办公室进入第三会议室。一分钟后,朱向东也来了,一进门就嬉笑着问:“什么事?这么神秘?” 程菁笑不出来,板着脸问:“你就坐在金真英旁边,听见她接过客户投诉我们的电话吗?” “客户投诉?”朱向东一愣,问:“是不是想先服务、后付款那户啊?” “你知道?”程菁两眼放光地看着他问。 “咳,那电话是我接的,中午吃饭时候的事儿,当时金真英和刘雯都不在,我就给接起来了。”朱向东眼见能帮到程菁,神色立刻得意起来,“客户说我们先收费、后服务不人性化,不能满足他的急需,也不符合他们公司的付款流程,不过,他只是抱怨了一两句,没说太多,也没说要投诉。他还肯定了你们的服务态度,重点是求我帮他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先服务,他过一个月再付款,我帮你们做了解释,他也表示都能理解。” “这能叫投诉吗?大家各自的立场、利益不同,不过是正常的讨价还价而已,怎么能叫投诉呢?”程菁只觉血往上涌,愤愤地说:“打开门收钱做买卖的,哪儿有不被抱怨的?就是街边卖菜的,还有顾客为了一毛两毛跟他吵架呢!这能叫投诉吗?” “你先别急呀,我还没说完呢,”朱向东嘿嘿地笑笑,说:“我正接到一半,我手机响了,正好刘雯回来了,我就把电话转给她了,结果等我接完手机回来,看见金真英刚把电话给挂了。”说到这里,朱向东做贼心虚似地压低了声音,“我偷着问刘雯金真英怎么接上电话了,刘雯说她本来已经跟客户解释清楚了,是金真英自己抢过去的,她还说金真英主动建议客户发投诉信,客户没答应。” 程菁不满地问:“出了这事儿,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你一天到晚的没话跟我搭拉话,遇着正事儿就哑了?” “我没想到能闹出投诉来啊,我以为这事儿完了呢!”朱向东一脸冤枉,“这么着吧,我找刘雯再去问问,然后告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收到朱向东的确认结果,程菁立刻给客户关系部经理方平发了条消息:方经理,我有点事想跟你面谈,你什么时间有空? 几秒钟后,方平很nice地回复:程经理有事找我,随时都有时间! 程菁略微放了心,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这就去第三会议室等你,谢谢! 方平一进会议室就笑着寒暄:“升职了,恭喜恭喜!” “谢谢!”程菁得体地笑笑,把门关上。 方平一面落座,一面问:“程经理找我有什么事啊?” 程菁在他对面坐下,说:“金专员刚启动了一个投诉流程,你知道吗?” “金专员”三个字很敏感,谁都知道过去两年间她和程菁之间的pk,方平不由得想笑。他憋着笑说:“听见了一句,具体情况不太清楚,怎么回事?” 002、这只是热身(2) 程菁清清嗓子,说:“是这样的,有家客户向我们申请服务,但是不愿意先付服务费,希望能够在服务完成一个月后再付费。这家客户和我们往来不多,业务量不大,既往的信用状况也一般,我们的员工就按公司标准政策拒绝了,劝说客户先付款。随后,客户就把电话打到了你们那儿,最初是向东接的,客户略微抱怨了几句我们不能先服务、政策不灵活之类的话,然后说对我们的服务很满意,就想请向东帮忙协调一下,看看能不能先派工,服务后再付费。” 方平插嘴问道:“向东怎么说的?” 程菁说:“向东替我们向客户做了解释,请客户理解我们的政策并给予配合。” 方平点点头,“向东做的对,大家应该互相帮忙。” “是啊,真要谢谢向东,”程菁客气两句,接着说:“向东正接着电话手机来电了,就把电话转给了刘雯,本来刘雯已经向客户解释清楚了,金专员恰好听见,硬是把电话抢了过去,还建议客户填写投诉表投诉我们,客户不答应,金专员就自己发起了投诉流程。” “哦?有这事儿?”方平惊讶地问。 “是的,我已经问清楚了,”程菁停顿片刻,加重语气说:“大家同属于售后服务中心,都是兄弟单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应该相互扶持才对,哪能诱导客户投诉同事呢?诱导不成就自己发起投诉流程,哪有这么办事的?更何况,客户根本也没有提出投诉,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来讨价还价的,金专员借题发挥硬要发起投诉,这不是小题大做,故意伤害同事吗?” “哎、哎,没有那么严重,”方平摆摆手,息事宁人地说:“金专员那个脾气你还不了解吗?她那个人做什么事都较真,毕竟是50年代生人,受的是正统教育,太严肃、太古板了!不过,她的心还是好的,都是为了工作嘛!没事儿,我跟她谈谈,问问她具体情况。” 程菁一怔,暗暗为自己方才的“真情流露”而后悔,她思忖片刻,说:“那就麻烦你了,如果调查属实,我希望你们能撤回投诉流程。” “金专员刚调到我这里,工作方法上可能有些问题,”方平沉吟着说:“你放心,我会调查清楚、妥善处理,”他顿了顿,说:“也会和金专员谈一谈的。” 和方平一起返回办公室的途中,迎面撞见金真英撇着外八字脚正往外走,看见程菁和方平有说有笑,她的脸不经意地一沉。 “小方,我带了点大樱桃过来,叫什么车厘子,我洗干净放在你杯子里了。”金真英对方平露出灿烂的笑,这一笑间,她满脸的褶子顿时绽开了,程菁似乎看见了她厚厚的粉底如飞沫般飞溅在空气中。 “谢谢、谢谢!”方平满面含春地笑着道谢,碍于程菁就在身边,不好再多说什么。 “不谢不谢!”金真英笑容可掬地客套一句,迈着外八字脚昂首向前走去。 和程菁擦身而过时,她冰冷的目光突然激射向程菁——傲慢而不屑,得意兼怨毒。程菁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她从金真英的眼神里看懂了她的心思——这只是一次热身,正戏还在后面呢,走着瞧! 程菁莫名地想起一句话来——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 心神不宁地回到办公桌前坐下,程菁漫无目的地双击msn,打开联系人列表,喜出望外地发现sunny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登录了。sunny是程菁幼儿园、小学兼初中同学,本名黎曜晖,仅比程菁大一个月,在一家外企任职财务主管。 心底的冰天雪地登时化作了一派春意融融,程菁喜滋滋地双击sunny,输入汉字——菁菁夭夭说:忙吗? sunny立刻说:不忙,今天怎么这么客气?我都不适应了。 看着他在屏幕上留下的文字,程菁就像看见了他的人——白皙的皮肤、略显清瘦的身材、中等偏上的身高,戴一副细黑框眼镜。他的眼睛不大不小、时单时双,他的鼻子鼻梁挺直、鼻头饱满,在大部分人眼中,他是温文尔雅的,只有熟悉他的程菁知道,斯文只是他用来迷惑大众的外表,贱招才是他的本性。无论何时何地,即便在他们都已长大了的今天,他看向程菁的目光里依然带着几分挑衅,而他跟程菁说话时,嘴角永远带着一抹狡猾的笑意。 想起他的样子,菁菁夭夭悠然地笑:五一长假有什么计划吗?要不要出去旅游? sunny发来一个哭丧的脸:没什么计划,五一期间要加班。 菁菁夭夭窃喜不已,说:咱们组织一次同学聚会吧,上次聚会还是春节呢。 sunny说:行啊,你召集吧。 菁菁夭夭的窃喜明显地变成了唇边得意的浅笑,说:好啊,你要加班,还能参加吗? sunny痛快地说:能,就算第二天加班加到夜里,我也保证参加! 结束了和黎曜晖的对话,菁菁夭夭心里如沐春风般地乐开了花,卢征和金真英带来的烦恼全部烟消云散了,她甚至有些憧憬地想象:卢征不回来也许是件好事,聚会之后,她也许可以找个机会和黎曜晖再单独地、深入地聊聊呢? 003、郎骑竹马来(1) 无论四月下旬是温暖、凉爽还是寒冷,北京的天气总会在五一节到来的当天进入炎热的夏季。今年也不例外,程菁在五一这一天脱掉穿了一个月的厚实外套,直接换上了短袖t恤,薄款牛仔裤。中午11:00点,在她的组织、召集下,一众初中同学齐聚于她的最爱——东兴楼饭庄。说是一众,其实也不过就是十个人,勉强算是凑了一桌。毕竟是初中同学,年代如此久远,还能保持联系的实在是少之又少了。 “程菁你行啊,怎么召集到这么些人的?”何胖子是第一次参与聚会,一坐下来就大着嗓门问:“哎,老烟来了吗?” “老烟?”程菁一怔,认真地在记忆库中搜索一番,这才想起老烟是他们班上第一个学会吸烟的男生,加之人长得又黑又瘦,活像个大烟鬼,因而得名。而老烟的本名,她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她为忘记了老烟的名字而羞愧,讪笑道:“没联系上他。” “喔,”何胖子释然,“我还以为他变化太大,我认不出他来了呢!”何胖子将已然落座的同学们一一打量一个遍,不满地抱怨:“说好了11点,怎么才来这么几个人呢?太没有时间观念了!” 程菁一时间没有理解何胖子的意思,不解地说:“人都到了呀。” “啊?”何胖子不敢相信地扫视着大家,问:“就这么几个人啊?我还以为你把全班都召集齐了呢,程菁你这号召力不行啊!” 黎曜晖笑着替她解围:“比起第一次聚会已经强多了,那会儿拢共才六个人。” 程菁感激地看他,他今天穿了件天蓝色短袖衬衫,浅灰色长裤,简单、干净的颜色衬得他整个人越显整齐、闲适。程菁不由得就有些陶醉,眼神也跟着变得暧昧了。黎曜晖似乎看透了她的小心眼儿,嘴角弯成了向上的弧度,那条浅浅的弧线里蕴含了说不出的得意,程菁恶狠狠地白他一眼,把目光转回到何胖子脸上。 何胖子好奇地问:“哪会儿啊?什么时候啊?” 黎曜晖说:“四年前,班长组织的。” “喔,班长,”何胖子点点头,下意识地又扫视一下四周,问:“班长怎么没来啊?” 黎曜晖说:“他就组织了那一次,就去肯尼亚常驻了,后来都是程菁组织的。” 何胖子大着嗓门嚷嚷:“这班长,组织聚会也不叫上我,真不够意思,还是我们程菁好!” 程菁脸上露出一个回应的笑,心里却是不同意这句话的,因为在她心中,班长就是她的大恩人。 四年前的春节前夕,程菁意外地接到班长打来的电话,热情邀请她参加第一届初中同学聚会,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太意外,她来不及多想,脱口而出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 班长神秘兮兮地笑:“有路子呗!” 切!程菁对着电话翻翻白眼,决定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心底便油然生出了几分期许,“你还找着谁了?” “这次时间紧,加上你拢共就找着六个,”班长赧然地笑笑,掰着手指头数道:“魏刚、白国栋、张少华、黎曜晖” 够了,有了“黎曜晖”就足够了,其他人,记得住名字的、记不住名字的,记得住模样的、记不住模样的,都不再重要了。 那一次聚会,所有人物、事件都是背景,程菁只记住了和黎曜晖有关的一切——他从门外进来时的姿态,他脸上隐约的期待,他看见程菁时眼中突然闪动的光芒,他对她露出的第一个微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这几年你跑到哪去了?” 003、郎骑竹马来(2) 只这一句话,让程菁确定了一件事,时间并不能改变一切,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七年也许让他们长大了,也许让他们各自走进了不同的人生,却没有改变他们之间的距离,他们依然是最亲密的伙伴,如同七年前,如同十年前,如同十五年前 时间仿佛来过,又仿佛没有来过。 程菁自然而然地嗔怪道:“我一直就在北京啊,是你跑到杭州去了!” 黎曜晖不服气地辩白:“我三年前大学毕业就回北京了啊!” 程菁认真地纠正他:“你人是回来了,可你没找过我啊!” “程菁,你这四年就多找了四个人啊?一年一个?这速度哪行啊?” 何胖子大大咧咧的声音打断了程菁的思绪,让她从四年前倏地穿越回现在,她正思忖着如何作答,黎曜晖替她说道:“你还想见谁呀?不会是胖花吧?那可不是咱们班的,程菁管不着人家。” “我见什么胖花啊?我自己就够胖的了,我喜欢骨感的!”何胖子愤愤地瞪着黎曜晖,揶揄地说:“你就不想见见小丽?” 黎曜晖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问:“小丽是谁?” “装!接着装!”何胖子不怀好意地笑,“你那时候每天下学跟人一起回家那个。” “哦!”黎曜晖做恍然大悟状,“她呀,早忘了!” 程菁下意识地瞥他一眼,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小丽是程菁初中时代的好朋友,当年下学后和黎曜晖一起回家的并不只有小丽,还有程菁。事实上,正确的描述应当是:小丽每天下学后跟着程菁和黎曜晖一起回家。不知道何胖子是真的不明真相,还是故意装傻,抑或时间太久远,以至于遗忘了。 何胖子不怀好意地拍着黎曜晖笑嘻嘻地问程菁:“你怎么没叫上小丽啊?” 程菁知道他还在拿黎曜晖寻开心,淡淡地说:“小丽大学毕业就出国了,我们起先还通过几封信,后来就失去联系了。” “喔。”何胖子点点头,表情有点失落。 程菁扑哧一笑,别有用心地问:“胖子,我看你刚才打车来的,你现在住哪呢?” 何胖子答:“南四环,怎么着,顺路吗?顺路我送你。” 程菁遗憾地说:“不顺路,我住北五环。算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吧。” “你没开车?”黎曜晖关心地问,“你车怎么了?没送修吧?” 等的就是这一问,程菁为自己的小聪明暗自得意,佯装随口说:“我表弟刚交一女朋友,带人去郊区玩,把我车开走了。” 黎曜晖毫不犹豫地说:“我送你吧。”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程菁犹豫着问:“送我你得绕一大圈呢,太麻烦了吧?你媳妇那过得去吗?” 黎曜晖大方地一笑,“没事,稍微绕点。” 何胖子捅捅黎曜晖,“反正你媳妇也不知道聚会几点散的” 黎曜晖的眉头蹙了起来,看向他的目光里带了点儿怒气,何胖子没皮没脸地笑道:“我们也不可能告诉她!” “说什么呢死胖子!”程菁板着脸叱道:“赶紧吃你的!” 四个小时后,聚会散了,同学们一一握手道别,离开了对生命中最单纯、美好的初中时代的回忆,重新奔向各自的现实。程菁莫名地想起一句歌词——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聚会总是热闹的,离别总是感伤的,送走最后一个同学,程菁的心跳默默地加剧了,终于等到了和黎曜晖独处的时间——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间。天知道,自从在同学聚会上再遇见他后,鼓舞着她接过班长手中的大旗,每年费尽心思组织至少三次同学聚会的唯一动力无非就是有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和他见见面、聊聊天。特别是,当卢征离开北京以后,黎曜晖就成了她孤寂生活中精神上最大的安慰。 003、郎骑竹马来(3) 上了车,黎曜晖商量地问:“走市区红绿灯太多、太堵心,走五环太绕,可能更慢,你说怎么走?” 当然是走五环最好了!绕的越远越好。心里如是想,程菁嘴上说:“你是司机你决定,我无所谓。” 黎曜晖欣然接受了这项授权:“那就走五环吧,我这车天天在市内堵着,也得拉拉高速。” 程菁心中窃喜,寒暄着问:“最近忙吗?” “怎么说呢,”黎曜晖叹息道:“心累。” 程菁不由得暗暗心疼,“怎么呢?工作压力很大吗?” 黎曜晖思忖片刻,轻描淡写地说:“咳,现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干什么没有压力啊?有压力是好事,没有压力只能证明你的层级太低。” 他的话极是有理,却让程菁暗自失落,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摔破了膝盖也会指着伤口给她看的小男孩了,他学会在她面前掩藏心事和不如意了。正犹豫着是否该尝试着更深入地关心一下,黎曜晖主动岔开了话题,“你忙吗?” 主管不需要处理具体业务,和工作量饱满、上趟厕所都是一溜小跑的员工相比,实在是说不上有多繁忙,只是程菁苦笑道:“忙还谈不上,也是心累。” 黎曜晖关心地问:“怎么了?” 程菁叹息道:“不省心的下属,不合作的同事,道德观、价值观不一致的上司,难伺候的客户,360度都是麻烦。” 黎曜晖沉默片刻,说:“一个女人没必要让自己活得那么累,挣钱的事儿交给你老公就行了,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这一番话明白无误地表达了他对程菁的关心,让她打从心眼里喜欢。这一喜欢,她便觉得郁闷被一扫而空,浑身上下又重新充满了能量。她自我鼓励地一笑,说:“没事儿,我能应付。这是我的选择,既然选择了走这条路,就要有勇气面对。” 黎曜晖无奈地笑了:“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这样活着太累了。” “我对自己要求高吗?”程菁很茫然,“我没有这个感觉啊。” “不高吗?”黎曜晖反问一句,笑道:“你从小就是争强好胜的性格,你自己习惯了,不自知而已。”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争强好胜本不是个贬义词,只是用在女人身上,总感觉令这个女人丧失了女人味。程菁悻悻地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看我的?” “从你三岁那年在幼儿园里跟我抢马桶开始!”黎曜晖坏笑着问:“你还记着吗?” “什么呀?”程菁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学着广东腔说:“有没搞错?” 黎曜晖不理她的反对,坚持着说:“有一次我拉肚子,一天里不停地坐马桶,老师嫌每次帮我擦太烦就命令我坐在马桶上不许起来,坐得我脚都麻了!我就够可怜的了,您大小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突然冲过来把我掀翻在地上就自己坐上去了,我还没擦呢!你知道这件事给我造成多大的伤害吗?那天夜里我直做噩梦!” 程菁大笑着说:“你别讹我!我真的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了?!”黎曜晖鬼叫一声,悲愤地控诉:“我当时光着坐在地上满眼喷火地怒视着你,你倒好了,非但没有丝毫愧疚,还一边瞪着我一边在我头顶上大大咧咧地撒”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程菁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凑到他耳边大叫:“没有这回事!不许再说了!” 003、郎骑竹马来(4)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黎曜晖被她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立刻妥协,妥协以后又不甘心地问:“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你把我按在地上抢‘大拔根儿’【注1】的事儿你还记着吗?” “哈哈!”程菁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事儿记着呢,你不说你自己贱招,那根‘大拔根儿’我在鞋里捂了整整三天,就等着跟人对决去呢,刚从鞋里拿出来你就给我偷走了,你也不嫌臭!” “我拿手绢堵着鼻子偷的!”黎曜晖挑衅地白她一眼,不满地抱怨:“我就拿去用用又怎么了?用完了再还给你不就得了吗?你就至于那么小气?你小时候没少欺负我!” 程菁不服气地提高音调:“你才欺负我呢!你老是给我起外号,你管我叫妖精,还老是跟我对骂!” “那怪谁呀,你不说你自己名字起得不好,成——精——,你要成什么精啊?蜘蛛精还是白骨精啊?”黎曜晖头也不回地盯着前方路况,嘴里振振有词地说:“大小姐,我可没跟你对骂,是你骂我,我从来都是骂不还口!” 回想当年她满脸通红地愤然怒骂,而黎曜晖始终带着一脸贱兮兮的笑不停挑衅的情景,程菁不由得感慨:“那个时候的你实在是太讨厌了,简直就是人见人想扁!谁能想到你现在也做了外企主管,还是最严谨的财务主管!” 黎曜晖针锋相对地回敬她:“那个时候的你就是个小疯丫头,谁也想不到你现在能变成这样。” “哪样?”程菁认真地追问。 黎曜晖思忖片刻,由衷地说:“优雅、大方。” 程菁脸上笑开了花,腆着脸问:“我现在看上去还挺好、挺淑女的吧?” 黎曜晖一笑,说:“你小时候其实也挺可爱的。” 程菁一怔,生硬地换了个话题,“你媳妇怎么样?” 黎曜晖笑得温柔,“她怀孕了,昨天刚查出来的。” 一直以为在她面前一向无理搅三分、有理不饶人的黎曜晖是不懂得温柔的,今日才明白他不是不懂温柔,只是对她不温柔。程菁的心一沉,脸上喜气洋洋地问:“是吗?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年底,十二月二十九号。” “那恭喜你了,要荣升爸爸了!”程菁用热情洋溢的语调说出这句俗得让她脸红的祝福。 黎曜晖淡然一笑,问:“你也不小了,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程菁借机敛了笑,让心底的失落一览无余,“我老公一直在深圳,怎么要孩子?” 黎曜晖略一计算,问:“他去了两年了吧?” “嗯。” “他五一没回来?” 程菁答的心虚:“现在还不确定,也许过两天就回来了” 黎曜晖迟疑片刻,说:“夫妻两地分居太久了会出问题的,现在这个社会,诱/惑太多。” “我明白。” “前面红绿灯应该右拐了吧?”黎曜晖问。 “对对,”程菁心底有些异样,笑着赞他:“你记性可真好,来过一次就记住了。” 黎曜晖呵呵地笑:“那是。” 车子停在程菁家楼下,程菁厚着脸皮问:“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不了,以后有机会吧。” “哦哦,你媳妇怀孕了,快回去陪她吧。”程菁优雅地推开车门,对着他明媚地笑:“走了。” “我也走了。”黎曜晖关上车窗,发动车子。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程菁躲在楼门里窥视着黎曜晖的蓝色赛拉图缓缓加速、越走越远,幽幽长叹——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多浪漫的结局,可惜,他们的故事在十六岁那年夏天戛然而止,没了下文。更可惜,再见的时候,已是使君有妇,罗敷有夫。 【注1】:拔根儿,又称拔劳根或勒宝,是一种中国北方儿童在秋季玩的民间游戏。拔根儿游戏所使用的道具一般是从杨树上凋落下来的叶子。游戏时两个儿童各拿一片树叶,双手抓紧叶柄的两端,并且与对方的叶柄交叉。然后互相用力往自己的方向使劲,叶柄被拔断的一方输掉游戏。能够拔断许多叶柄的称为“劳根儿”。为了让叶柄结实,有韧力,儿童经常会把叶柄放在鞋子里,并且将鞋子穿在脚上,经过数小时被脚掌的挤压,据说能够使叶柄不容易被拔断。 004、聚会不愉快(1) 五月二日,程菁开车去郊区转了一圈,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品尝品尝地道的农家菜:菜团子、家常豆腐、炸花椒芽、小鸡炖蘑菇吃的很带劲,就是有点落寞,别人都是三五成群地坐满一桌子,只有她形单影只。一个人吃不了多少,一样菜只尝了一点点,打了四、五个包回家,留待长假期间慢慢用。 五月三日,程菁一大清早就赶到父母家,姨妈一家三口还没到,老妈性子急,坐卧不安地隔十分钟看一次表,嘴里不停地叨叨:“都十点半了,怎么还不到呢?说好十点到的,你二姨最磨蹭了!” 程菁被老妈晃得心烦,在一旁劝道:“妈,二姨他们每次来都带不少东西,肯定是又去超市买东西去了,您就耐心等着吧!人家在路上都不急,您在家着什么急呀?” 老妈瞪一眼程菁,态度强硬地辩解:“怎么不着急,这几天饭馆人多,去晚了该没位子了!” “哎呦喂!”程菁拉着长音刺她,“现在才十点半!谁这么早去呀?您真是瞎心!” “没错,你就是瞎心!”老爸忙活一早上,这会儿终于闲下来了,端起茶杯帮着程菁一起“训斥”老伴:“你快坐下吧!就你忙活!” 老妈被父女二人联手噎的说不出话来,愤愤地回了房间关上门看电视去了。 老爸极是得意,所谓一物降一物,这个自小娇生惯养的老伴在他面前是何等霸道、骄横,可是呢,到了牙尖嘴利的女儿面前,她就没辄了,经常被女儿顶的哑口无言。因此,他最喜欢程菁回家,程菁回家之日,就是他扬眉吐气之时。 “这两天去哪了?也不说早点回家!”老爸嗔怪地抱怨。 程菁一面翻报纸,一面漫不经心地说:“前天初中同学聚会,昨天开车去郊区溜达一圈。” “见着二晖了?”老爸凑到程菁近前,八卦兮兮地笑问。 二晖是黎曜晖的小名,因其在家中排行老/二而得名。 “您怎么跟娱记似的?”程菁白一眼老爸,“见着了!怎么啦?” 老爸不语,半晌才话里有话地说:“都是有家的人了,注意保持距离。” “保持什么距离?”程菁被老爸一语道破潜藏在心底不欲人知的秘密,恼羞成怒地强辩:“那么多同学在一起能干什么?不就是一起聊聊嘛,没拉手、没接吻、没抱一块儿,也没上/床,怎么啦?” 老爸被她噎的哭笑不得,无奈地嗔道:“没羞没臊!”孩子大了,管不了了,他摇摇头,站起身,“你看报,我去看看你妈。” 关上房门,老两口开始窃窃私语,老爸问:“老伴,你说菁菁和二晖不会有什么事吧?” 老妈还在为刚才的挫败而气恼,没好气地说:“不知道!” “不知道?”老爸不阴不阳地刺她,“他们俩一直有联系,你知道吗?” “联系着呐?他们俩从小就喜欢在一起玩儿,”老妈反应慢,半晌才回过味来,“哎,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老爸怪她迟钝,拉长了声音说:“都是有家的人了,还老是这么联系着,你说合适吗?” “哦,”老妈最是老脑筋不过,闻言立刻站起身来,“我得跟菁菁说说,已经是有家的人了,可不能胡闹!” 老爸慌忙拉住她,压低声音说:“我刚跟她说过,被她噎了我一顿,你又去,她不得跟你急?” 004、聚会不愉快(2) 老妈一怔,重新坐下来,一边回忆一边嘀咕,“他们俩从小就喜欢一起玩儿,二晖小时候到咱家来,我对他也挺好,吃的、喝的一样也没少了他。后来他们俩上了高中,还老在一起玩儿,那年暑假菁菁考的也不好。我怕他们闹出什么荒唐事儿来,就跟二晖他妈商量回去做做两个孩子的思想工作,让他们以学业为重,等他们长大了,再想好也来得及。” 老爸略一思忖,问:“你当初是怎么跟菁菁说的?” “我能怎么说呀?我就说,你们俩都大了,注意点影响,没事儿少在一起!” “你怎么这么说啊?一点不讲方式方法!”老爸叹着气瞪她一眼,“他们要是真有那个意思,你这就叫棒打鸳鸯!” 老妈不以为然地说:“咳,打什么鸳鸯,菁菁上了大学以后就跟小卢好上了,二晖也去了杭州,我还跟二晖他妈说呢,咱俩当初竟瞎心,俩孩子根本没那个意思!” “没那个意思怎么到现在还往一块儿凑?”老爸无奈地摇摇头,“算了,他们都是大人了,由他们去吧,菁菁从小就有主意,她明白道理。” 老妈沉默半晌,说:“出去吧,闺女好不容易来一回。” 老爸点点头,打开门,赫然发现程菁正站在门外,他一怔,讪讪地问:“你怎么在这呢?” 程菁貌似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问:“十一点了,二姨他们快到了吧,咱们要不要出去接一下?” “接一下、接一下,”老爸用欢快地应和掩饰了内心的尴尬。 不待父女二人出门,二姨一家就到了,时间正好,大家索性直奔饭馆而去。表弟韩宇比程菁小三岁,今年27岁,四个长辈的话题全围在他至今还没有找到女朋友上。一个人说可以装听不见,两个人说可以装傻,四个人一起说,韩宇可就挡不住了,直向程菁求助:“姐,你别光看着,倒是帮我说句话啊!” 程菁于是就搭腔了,“好男儿志在四方,韩宇正是干事业的时候,那么着急找女朋友干嘛?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男人只要事业有成,有的是美女投怀送抱,是不是,韩宇?” 韩宇立马点头,“没错,我姐说的对,我姐就是比你们有见识!” 被韩宇这一捧,程菁越发高兴,就又多说了一句:“韩宇才多大啊?现在的年轻人哪有那么早就结婚的?” 程菁这一多话,二姨的注意力突然转移到了她身上,关心地问:“菁菁,小卢过节也不回家啊?” 不待程菁答话,老妈先不满地哼了一声:“那个小子一年到头都不回来几次!” 姨父闻言,欲言又止地问:“他在外面没有什么动静吧?” “爸!”韩宇着急着慌地打断他,拼命给他使眼色,姨父干咳一声,不说话了。 “我这个女儿就是傻!我天天跟她说,你没事就给他单位打个电话看看他在不在,或者直接去深圳找他去,到底看看他在干什么!”老妈没有看见韩宇父子之间的交流,手一摊,指指程菁:“她就是不听我的!” 老爸闻出气氛不对,赶紧打岔:“路边停了这么多车了,亏得我一大早就给人饭馆打电话订好位了,要不咱们还得现排号。” 姨父也跟着附和:“这饭馆怎么这么人多呢?”他四下环顾一番,得出了结论:“也是,这附近就这么一个大饭馆。” 老妈和二姨识趣地闭嘴,改成了两个人之间窃窃私语。 程菁敏感地发现了韩宇的反常,不动声色地走到他身边。韩宇果然有事儿,拽着程菁快走几步远离开长辈们,压低声音说:“姐,有件事,我实在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别臭拽了你!”程菁纳闷地问,“什么事儿?” 004、聚会不愉快(3) 韩宇做贼心虚地回头看一眼,窘迫地说:“我上周去深圳出差,看见我姐夫了。” 程菁的心跳莫名加速,故作无所谓地问:“你还看见什么了?” “你可别急啊,”韩宇顿了顿,神秘兮兮地说:“我看见他车上带着一女的,那女的挺年轻的,特腻味人,姐夫开着车,她在旁边给喂冰激凌。你说,这关系能正常吗?” 程菁的脑袋“嗡”地一声乱了,混乱之中她唯一清醒的认识就是不能让爸妈、特别是老妈知道。正琢磨着,韩宇悻悻地接着说:“我把这事儿跟我爸说了,说了我就后悔了” “你?你脑进水了?二姨知道了,不就等于我妈知道了嘛!”乱了,一切都乱了。程菁怔怔地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韩宇拼命摆手,“没有、没有,我妈不知道,我特别嘱咐我爸了,让他千万别告诉我妈!” 程菁略微松了口气,郁闷地叹道:“姨父知道了,二姨迟早会知道的。” 韩宇忙保证:“我提醒我爸,让他千万绷住了别说。” 一行人进了饭馆坐下点菜,饮料送上来,程菁主动起身替每个人满上,韩宇讪笑道:“我姐真不愧是售后服务线上的,服务意识超好。” “那是,我们公司的服务标准在业内是一流的!”程菁似乎全然忘记了方才韩宇说的那番话,得意地一笑,吹嘘道:“我跟你说,咱们北方地区各行各业的服务水平普遍低于江浙、广东地区,可以说大部分行业都谈不上服务二字,他们的服务仅停留在嘴上说说,根本没上升到服务意识的层面。你们能享受到我这个档次的服务是你们的福气。”她瞥一眼不远处傻愣愣地站着、没半分眼力价的服务员:“就她们那个迟钝劲,不叫三声就没反应,到了南方非得让客人骂死!” 韩宇愣怔片刻,问:“您就给我们倒个水,就能算得上不得了的服务啦?” 姨父叱道:“你姐知道给我们倒水,你知道吗?” “切!倒个水就把您给收买了!”韩宇不满地撇撇嘴,不提防二姨一掌拍在他头上,“就你话多!” 韩宇于是噤了声。方才还是热热闹闹,转瞬间就冷了场,大家都很不自在,一时之间却都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不约而同地,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程菁脸上。程菁惊诧于自己的镇定,心底明明已经狂风大作,脸上却依然挂着笑。只不过,她没有镜子,看不见自己,因而并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僵硬、死板到了吓人的地步。 “菁菁,你怎么了?”二姨看得担心,关心地问。 “嗯?”一个人忍痛也许艰难,却也自有一番孤胆英雄式的悲壮,而这悲壮一旦被人撞破,往往起到令人瞬间崩溃的作用。程菁慌忙起身,一拍韩宇,大大咧咧地说:“借过,我去趟卫生间。” “哎、哎。”韩宇将椅子推的叮咣乱响,给程菁留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大家都不说话,程菁在他们无言的注视中离开人声嘈杂的大厅,来到卫生间。躲在卫生间一个僻静的角落里,程菁掏出/手机拨下黎曜晖的号码,电话拨通的声音传来,她突然想起他媳妇怀孕了,又悻悻地挂断了电话。人在失落的时候思想总会格外活跃,想象如同骑上了一匹小野马纵横驰骋。 此时此刻的他们在做什么呢?也许刚刚吃了午饭正在休息,也许,黎曜晖正幸福地趴在他老婆肚子上腻味人兮兮地跟未出世的宝宝说话。她并不是依据对黎曜晖性格的了解而做出这样的判断,她只是看到电视里的男人都是这么做的。 004、聚会不愉快(4) 手机响了,程菁反应迟钝地看向来电显示,竟是黎曜晖主动打回来了。她心中一暖,压抑着的委屈开了闸般流泻而出,以至于她接听电话的声音都变形了——“喂?” “怎么了?谁惹你了?”黎曜晖敏感地听出了她的异常,关心地问。 程菁咬着下唇略一迟疑,低声说:“没事儿。” “没事儿你会给我打电话?”黎曜晖了然地一笑,问:“你在哪呢?” “跟我爸妈、二姨他们在外面吃饭,就在我妈家附近。” 黎曜晖思忖片刻,问:“要不,你从你妈家出来以后给我打个电话,我找你去?” 温暖和委屈相互交织着,程菁傻傻地笑了,“算了,你媳妇怀孕了,你就别到处跑了,我没事儿,就想随便找个人说说话,我找别人也一样” “咱还是朋友吗?”黎曜晖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她,“要不,我直接去你妈家楼下等你,你完事就下来?” “别、别,万一让我妈看见该瞎想了”程菁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黎曜晖沉默片刻,别有用心地问:“阿姨又不是不认识我,能瞎想什么?”为了消除程菁心里的不安,他特别地说明:“我今天加班,现在还在公司呢。” “喔,”程菁在电话这头微红了脸。他的这一番补充说明越发地证明了他们的见面似乎并不那么光明正大、合情合理。可是,正如她对老爸所说的,不牵手、不拥抱、不接吻,更加不就说说话、聊聊天,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如此想来,程菁厚着脸皮大方地说:“谢了。” “姐,你没事吧?”一出卫生间,韩宇就迎了上来,满面担忧。 “没事儿,”程菁摆摆手,“别让他们瞎担心。” 回到大厅,菜已经端上来了,老妈、老爸、二姨、姨父边吃边聊,倒也热闹。程菁挤出一脸假笑,大大咧咧地说:“呦,你们都吃上了,也不等等我们!韩宇赶紧的,你最喜欢的三文鱼快没了啊!” “去你的!”老妈瞪她一眼,“我们长辈还等着你们小辈?” 韩宇体谅程菁的为难,主动地把调节气氛的重任揽了过去,他喝一口啤酒,殷勤地说:“大姨、姨父,昨天我刚看了个笑话,我给你们讲讲吧。” 老妈笑道:“还给我们讲笑话?讲吧,我到底听听可笑不可笑。” 韩宇于是声情并茂、绘声绘色地讲开了,也不知道是他的笑话真的可笑,还是为了对他表示鼓励,老妈、老爸、二姨、姨父都在欢快地笑。于是,韩宇越发得意,很有点小孩人来疯的意思,索性一个接一个地讲了下去。 许是饭馆里太喧闹,许是这些日子太忙太累以至于听力有些受损,程菁明明看见他们一张一张笑得开怀的脸,却听不见他们的笑声,更听不见韩宇的笑话。虽然听不见,但是她会看,她精明地盯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看见他们聚精会神地听,她便也装出聚精会神地倾听的表情。看见他们开怀大笑,她便立刻把自己的嘴咧开,咧开的幅度务求露出上下各八颗门牙。 众人脸上的大笑渐渐收敛成了凝神静听,于是程菁也敛了笑、瞪大了眼睛以示她听得很仔细,她的心却在苦笑:这世间最大的痛是什么?莫过于打碎门牙和血吞,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明明装了一肚子冤屈,脸上却还要笑,脸和心就像两个人,一个在人前没心没肺地笑,一个在人后黯然泪流 莫名地,她想起了《琵琶行》中的那一句: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005、花落知多少(1) 二姨一家逢年过节必来串门,按照惯例,午饭后的节目是返回程菁爸妈家中打牌,六个人刚好可以打三先。今天,程菁明显兴致不高,表现得格外淡定,被人打个10:0不着急,把对方打个10:0也不兴奋。这么不温不火地打了两轮,大家都有些意兴阑珊,韩宇体贴地建议:“我姐昨天睡的晚,要不咱今天早点散吧。” “就是就是,让菁菁早点回去休息吧。”二姨也看出程菁面露疲惫,在一旁附和。 程菁忙站起身来,“妈,我送二姨他们回去。” 老妈原本有心留她再说会儿话,见状也只得作罢。 离开老妈家时一点整,兜了一个大圈把二姨一家送回去,再回到自己家楼下已是两点整。程菁把车停进车位里,左思右想一番,拿出/手机给黎曜晖发了一条短信——我妈留我在他们那住一晚,你直接回家吧,别找我了。 短信发送成功,程菁抓起包刚要下车,就有短信进来了,她赶紧打开手机查看,是黎曜晖发的——大小姐,我眼看着你把车倒进车位的。 程菁本能地缩进座位里,做贼般地透过前挡风玻璃向外偷窥,这才发现黎曜晖的赛拉图就停在斜对着她的路边临时车位上。她没有为谎言被当面揭穿而羞愧,反而不自禁地笑了。她唇边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完全舒展开,又有短信进来了,还是黎曜晖——你要是怕邻居看见,我就开车出去等你。 我就这么自私吗?你怎么就不能认为我是不想给你添麻烦呢?程菁有点委屈,又为他的体贴而喜悦,心情复杂地复他——你说的很对,我先走吧,你跟着我。 发送这条短信时,程菁觉得自己的脸皮实在是厚的可以,她自嘲地笑着重新启动车子、驶出车位,一面开车一面从后视镜里偷窥黎曜晖,赛拉图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地跟着,一派悠闲。她突然想起小时候,他们闹了别扭互不理睬时,他就是这样悠闲地斜背着书包,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不时地大叫一声——“小妖!”、“妖精!” 程菁总会突然转身冲到他面前,怒不可遏地大骂:“黎二晖,你干嘛骂我?发羊癫疯啦!” 黎曜晖最喜欢看程菁满脸通红、张牙舞爪的模样,程菁越暴躁,他笑得越悠闲:“你是妖精还是小妖?见过捡钱的,没见过捡骂的。” 程菁对他怒目而视半晌,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神经病!” 黎曜晖眼睛一斜,趾高气扬地摆出一脸大爷相:“叫谁呢?” 程菁义愤填膺地大叫:“叫你呢!” 黎曜晖翻着白眼、阴阳怪气地说:“那话是谁说的呀,再主动跟我说话就不是人、是狗?” “黎二晖!”程菁捏紧拳头,恶狠狠地威胁:“有本事别告诉你哥!” 黎二晖同学的斗争原则一向是君子动口不动手,眼见程菁目露凶光,扭头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骂:“小妖!妖精!白骨精!” 想起这一幕,程菁不由得笑出了声。黎曜晖似乎听见了她的笑声,及时拨通了她的手机,“去哪啊?” 程菁一怔,这才发现他们早已驶出小区,再往前走五十米远近,就要拐上一条宽阔的主路。这么走下去确实不是个办法,前方刚好有个收费停车场,她略一思忖,商量地问:“要不,你先靠边停车,我把车停进停车场里出来找你?” 黎曜晖心里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当即一口答应道:“行,你快点出来,别让警察给我贴条。” 005、花落知多少(2) “你人在车里呢不会说话呀?再说了,大过节的,警察也得休息呀,谁没事给你贴条来呀?”程菁一连串地讽刺挖苦一番,停了车出来钻进黎曜晖车里,继续揶揄他:“你真不愧是财务出身,小时候我怎么没看出你这么能算计呀?” “那是你还不够了解我!我从上小学起就会计划着花我妈给我的零花钱了!你想想,那时候我是不是老给你买冰棍?你再想想你自己,你经常连买瓜子的钱都掏不出来!”黎曜晖一脸骄傲,振振有词:“过日子就得精打细算,咱们又不是富二代,想致富只能开源节流!”他停顿片刻,殷勤地建议:“你从小就大大咧咧的,你的钱肯定是一笔糊涂账。要不你干脆委托我代管吧,我替你按比例存一部分、再投资一部分,你每年按委托我代理金额的百分比支付手续费,你看怎么样?” 程菁白他一眼,“不怎么样!” 黎曜晖不以为然地一笑,问:“哎,你到底有什么心事儿啊?” 程菁似是而非地说:“没什么心事儿,我就是觉得一个人待着有点寂寞。” 黎曜晖狐疑地看她,她正注视着窗外,目光忧郁迷离得近乎呆滞。这一刻,她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牙尖嘴利、精力旺盛的女斗士,而是褪去了所有伪装,失去了所有主张的小女人。黎曜晖的心酸酸地、柔柔地痛,他幽幽地想起了六岁那年,在幼儿园里,一个又高又胖的男孩为了抢玩具把程菁推倒在地上,他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对着那个男孩吼:“她是我女朋友,你别欺负她!” 男孩莫名其妙地看看他,一步三回头地去了。他像个小英雄一样转向程菁,满以为他的义举能换来她一句感激的话语或是无限钦佩的目光,谁知,她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只顾低着头大哭,根本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 就像现在,她的心和大脑都被由韩宇那一番话而引发的焦虑、担忧充斥了,以至于全然没有察觉到黎曜晖那一瞥间不经意地流露的柔情和疼惜。 程菁突然轻叹一声,说:“你找个电影院把我放下就回家吧,你媳妇还在家等你呢,你回去晚了不好。” “没事,”黎曜晖轻松地一笑,“我这几天不是加班嘛,我媳妇回家了。” 程菁心底一阵窃喜,关心地说:“你都做到主管了怎么五一期间还要加班呢?我不懂财务,也不了解你的具体情况,可是做了主管如果还需要忙具体业务那肯定是不对的,说明咱们的管理思路、管理能力都出了问题呀!” 黎曜晖为她的关心而喜悦,也就对她的武断和误解不以为然了,“咳,我们公司今年年底上erp,项目是五一前启动的,我是fi模块组长,从现在到上线要经常加班了。” “喔,上erp呀?”想起公司去年上erp的经历,程菁至今仍心有余悸,“不上erp是等死,上erp是找死,上erp不死人也得脱层皮。” “与其等死,不如找死!”黎曜晖豪气冲天地喊出一句口号,问程菁:“咱们不能老瞎转啊,你想去哪?” “嗯”程菁迟疑一番,眼巴巴地说:“我突然想去爬香山,可是,现在时间有点晚了,还有,您这身子骨行吗?” “切!”黎曜晖并非没有刹那间的迟疑,嘴上却强硬地说:“不就是爬香山吗?有什么呀?去就去!” 005、花落知多少(3) 作为和黎曜晖同学一起长大的发小,程菁对他体力的了解和预判是准确的,才爬了不到三分之一距离,他就气喘吁吁地找了块路边的石头坐下了。 程菁其实也累,也恨不能一坐下,却硬/挺着装出一脸轻松地站在他面前冷嘲热讽道:“我没说错吧?不行了吧你?” 黎曜晖翻翻白眼,反将她一军:“有本事你别歇着,你接着爬去呀!” “可以呀!”程菁嘿嘿一笑,“问题是,我要是先走了,我怕你更追不上我了!” 黎曜晖用一种夸张的惊讶看她半晌,扑哧一声笑了:“你可真自作多情!谁追你呀!等你走远了,我就自个儿下山开车回去。” “你走了我怎么办?这儿根本就别想打着车!”明知这不过是他的一句玩笑话,程菁还是凶恶地瞪大了眼睛,“你别忘了是你把我带来的!” “知道您眼睛大,您别瞪了,再吓着我!”黎曜晖悠闲地掸掸衣袖上肉眼不可见的灰尘,无所谓地说:“你坐公共汽车到动物园再打车呗。” “好吧!”程菁愤愤地回敬他一句,转了身就向山上走,一边走,一边留心听着身后的动静。有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喘息声传来,程菁窃笑着佯装没有听见,继续快步向前,直到脚步声来到她身边才用余光瞥过去——却是一个穿一身运动服的年轻男孩。 程菁暗暗心慌——难道,他没有追过来吗?还是,她走的太快,以至于以他的体力追赶起来实在费力?不敢回头,不敢验证他是否跟在身后,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向前,一面暗暗期待着他会在下一秒追上来。已经是下午三点,登山的人少了,下山的人多了,程菁下意识地放慢脚步,竖起耳朵倾听,偶然会听到有脚步声毫无感情色彩地逐渐接近她、超越她,直至越走越远。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程菁的心越来越沉,她在原地站定,勇敢地回转身体向后看,漫长的山路上只有一个老者赤着足拾级而上,哪有黎曜晖的影子?儿时的情景在眼前重现,每次和程菁骂战升级至武力冲突一触即发之际,他都会逃得比兔子还快,誓将气死她进行到底。这一次,他又逃了吗? 失落和疲惫一起向程菁袭来,她一坐在台阶上。这样坐了不知多久,程菁咬咬牙站起身,继续向上攀爬。卢征、韩宇、黎曜晖交替出现在她的大脑中,刺激着她化悲痛为力量,一路不停地闷头直走。她不再觉得累,或者说,身体的疲惫在那些重重压力的侵袭下被忽略了。 程菁这一爆发,不知不觉间就爬到了峰顶。天色渐晚,峰顶的山风冰凉刺骨,程菁的短袖t恤瞬间就被凉风吹透了,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最后一批游人开始陆陆续续地下山,程菁看一眼表,已经17点10分,黎曜晖恐怕早就到家了吧? 久不爬山,下山途中,程菁的双腿无法控制地颤抖不已,她没有沿原路返回,而是选择了另一条略微绕远,却平缓不少的路走。走到山脚整整用了四十分钟,天色就快暗了,程菁拖着两条麻木的腿走出公园大门,下意识地望向距离大门最近的停车场,停车场早空了。她苦笑着看向早已不停使唤的双腿,从这里到公共汽车站还有不短的距离,只有咬牙坚持了。 005、花落知多少(4) 才迈开脚步,手机就响了,竟然是那个从小就喜欢丢下她逃跑的黎曜晖!程菁心底略感宽慰,好歹他还是惦记着她的。她调整一下呼吸,保持着不冷不热的声音接听起来——“喂?” “你上哪去了?怎么还不下来?都几点了?路上都没人了!”黎曜晖失去了一贯的悠闲,火急火燎、劈头盖脸地甩过来一连串质问。 程菁一怔,不敢相信地问:“你、你在哪呢?” “我在原地等着你呢!”既然已经找到了程菁,黎曜晖语气里的担心少了些、埋怨多了些,“你别磨蹭了,快点下来,人家就快静园了。” “我、我,”程菁为了自己阴暗的误解而羞愧不已,“我已经出来了,你快下来吧,天就快黑了。” “你、你出去了?”黎曜晖反应迟钝地来回琢磨好几遍,才自言自语似地问:“你没走原路啊?你为什么不走原路啊?” 程菁顾左右而言他地催促:“你快下来吧,山上都没人了,万一有坏人怎么办?” 挂了电话,程菁心急如焚地拖着两条僵直的腿一溜小跑回到门口,检票员上前拦她,“关门了,不能进去了。” “我一朋友在里面找我呢!”程菁的满腔焦急一览无遗地写在脸上,大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挡我者死的气概,检票员一犯楞间,就被她硬挤了进去。票员看出她没说假话,不再阻拦,只在她背后大声提醒:“找着人就快点出来!天黑以后山上不安全!” 明知黎曜晖的下山速度不会有那么快,程菁还是拼了小命似地往山上跑,唯恐再/次和他错过。踉踉跄跄地跑到他下山的那条石阶入口处,程菁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气喘吁吁地坐在台阶上。 “你不是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黎曜晖的声音带着几分意外、几分不满地从背后传来。 程菁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黎曜晖来到她身边俯视着她,问:“你跑来跑去的不嫌累啊?” 程菁抬头望着他,认真地说:“我看天快黑了,我怕你一个人害怕。” 黎曜晖心底的不满登时烟消云散,哭笑不得地说:“我都这么大人了,至于吗?再说了,我也是个男人!” “你小时候连我都打不过”程菁说的犹豫,唯恐伤了他的面子。 黎曜晖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这一笑间,他那双在程菁面前永远带着三分挑衅的眼睛里竟然有了几分温柔。他对她伸出了右手——“走吧。” 程菁一怔,将自己的左手递给他,任由他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他在她站稳之后松了手,执着地问:“你为什么不沿着原路下山?” 她的手心还留着他手心的温度,她的指尖还品味着他肌肤的质感,她的指缝还留恋着他的骨节带来的属于男人的性感 “想什么呢?”黎曜晖研究地看着她,好奇地问。 程菁猛然醒过神来,委屈地说:“你不是说你不等我了,先回去了嘛。” 黎曜晖责怪地瞪她一眼,“我这体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跟着你上去,下来就没劲再给你开车了。” 程菁知道自己错怪了他,还是习惯性地反驳:“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黎曜晖苦笑着反问:“咱俩认识多少年了?差不多就是一辈子了吧?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吗?” 005、花落知多少(5) 被他这一说,程菁心中越发羞愧,用略带讨好的语气问:“你怎么不早点给我打电话呢?” 黎曜晖悻悻地说:“我以为咱俩有这个默契呢。” 这句话不轻不重地落在程菁心上,似是感慨,似是抱怨,更似是一种顿悟,让她怔怔地失了语。她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要跟他较劲呢?为什么要跟他争执呢?为什么要让他生出这种感慨来呢?如果,他因此而疏远她,甚至是不再理睬她,她此后的生命该是何等寂寞! 黎曜晖的手机来电及时打断了程菁杞人忧天式的忧虑,程菁走在他的右侧,因此,他下意识地用左手接起电话,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他这一款手机的隔音效果极佳,程菁全然听不见对方是男是女、说些什么,只看见他的神情颇不自然,不停地自我检讨:“对不起、对不起,忘了给你打电话了。我们还在培训,正在虚拟做采购订单。”他抬起手腕,看看表,“再有四十分钟就差不多了,你先随便吃点巧克力什么的,等我回去咱们就出去吃饭。” 程菁不是傻子,从他简短的几句话里已经听出来电的是他媳妇,忙自觉地走到一边,大气也不敢出。及至他挂了电话,程菁才回到他身边,小心地问:“你媳妇打的?” “没事儿,”黎曜晖无所谓地笑笑,“她就问问我什么时候回家吃饭。” 程菁机警地看着他,问:“你不是说你媳妇在家吗?” 黎曜晖的眼睛借助着昏暗的天色躲在眼镜片后,让程菁无法看清他眼中谎言被人识破的赧然,“她是在家啊,本来说好我下班去接她的,她自己等不及跑回去了。” 凡事心里明白足矣,说的太清楚也就没有意思了。 程菁“喔”一声,说:“那你快回去吧,我自己回家好了。” “没事儿,我先送你回去,稍微绕点远,也就二十分钟的事儿。”黎曜晖不容置疑地说,拽着她上了车。 香山公园门前由一连串停车场分隔出了一上、一下两条极狭窄的单行车道,沿着车道缓缓下山,经过公共汽车站时,仍有很多人在等车。黎曜晖指指车站方向,说:“你看看,你挤得上去吗?你习惯了开车,让你在公共汽车上挤一身臭汗你受的了吗?” 程菁没有回应他的话,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你跟你媳妇说话的时候可真温柔,跟你平时不一样。” 黎曜晖一怔,纳闷地说:“没有吧?我跟别人说话也是这样啊。” 程菁悻悻地嘀咕:“你跟我说话就不是这样,你看你现在的语气跟刚才就截然不同了。” “哦,跟你比呢?”黎曜晖恍然大悟道:“我跟你说话怎么能跟和我媳妇一样啊?”这句话听着虽然别扭,倒也是实话,不为过。可恨的是,他似乎惟恐没有对程菁构成有效打击,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有人温柔地跟你说话吗?” 程菁气结,半晌才赌气地说:“没有!” 黎曜晖忍不住轻笑出声,程菁听见他的响动蹙着眉转了脸看他,就见他的眼睛躲在眼镜片后闪烁着得意的光芒,他唇角那抹浅淡的笑意更是透着他惯常的狡猾。程菁肚里一轮,正欲出言讥讽,手机突然响了,黎曜晖听出不是他的铃音,警觉地问:“不会是你老公吧?” 005、花落知多少(6) 程菁一怔,从包里翻出/手机,果然就是卢征。她下意识地看一眼黎曜晖,用听起来很平静的语调接听起来——“喂?” “喂,我,”卢征的开场永远是这句,“你没在家?” “没,我刚去爬香山了。” 卢征纳闷地问:“你怎么想起爬山了?” 程菁不咸不淡地答:“在家待着没什么意思,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散散心。” “你开车呢吧?”卢征体贴地说:“你先开吧,晚上再说。” 挂了电话,黎曜晖貌似不经意地问:“你老公跟你说什么了?他五一还回来吗?” 程菁轻松地笑:“他说让我先开车,晚上再说。” “喔,”黎曜晖略一迟疑,问:“你们俩没事儿吧?” “没事儿,你真瞎心,比我妈还心!”程菁笑着揶揄他一句,指指路边,“你快靠边停,我从这下去打车。” 黎曜晖向窗外扫一眼,路边刚好停着一辆出租,乘客正和司机结账,他略一迟疑,不放心地问:“你真不用我送你了?” “不用不用,”程菁着急起来就原型毕露,方才的优雅从容转瞬间失去了踪影,她一脸焦急连拍带打地催促他:“你动作快一点,不然我赶不上了。” 黎曜晖最怕被她催促,手忙脚乱地停了车,眼见她抓起包打开车门冲出去,对着她的背影叮嘱:“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程菁冲到出租车门前时,上一个乘客刚好打开车门。坐进后座,她终于吐出一口气,焦虑的情绪也随之缓解了。黎曜晖的车还停在出租车后面,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程菁,脸上露出怪异的笑:“您要去的地方离这也不远啊,他怎么不送您了?” 程菁厌恶他的好事,却也不想跟他废话,随口答:“他不顺路。” “喔,”司机还不打算放过她,进一步打探:“那不是您爱人啊?” “同学。”程菁勉强敷衍他一句,索性闭上了眼睛。 司机心领神会地笑笑,一面从后视镜里偷窥依然停在路边的黎曜晖,一面发动车子,一面低声嘀咕:“嗬,还没走呢!” 程菁保持着淡漠的神情在心底里静默地笑了,笑着笑着,就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哀伤。多想让他送她回家,多想在他身边再多赖一会儿,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就行;或者,什么都不说也行,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听听cd、看看街景;又或者,像小时候那样互相调侃、取乐,甚至对骂、对打都行,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这么多年以来,在她的感觉里,他就该是一直在她身边的。即便期间曾经经历了十年的分离,即便没有他的日子里她也曾热热闹闹、撕心裂肺地单恋、热恋、再失恋,她依然觉得,他,黎曜晖是属于她——程菁的,不是精神上的占有,更不是来自的。而是,他们从穿开裆裤的年纪就是在一起的,自然而然地开始,永远不该结束。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不知不觉我们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一梦十年,醒来时才惊觉,原来这世上的一切都是会变的,曾经以为永远不会离开的人会离开,曾经以为永远没有机会再见的人会重逢,曾经以为永远不会伤害你的人会伤害你,曾经以为永远不会爱上的人也许不知不觉间早已爱上了。 一念至此,程菁蓦地泪流满面。 “呦,怎么了?”司机无意间从后视镜里发现了她的异常,惊慌地转回头来。 “没事儿,我沙眼犯了,”程菁抹一把眼泪,掏出钱包,“师傅,就在前面靠路边停。” 006、老公要回家(1) 自从卢征两年前离开北京,程菁就渐渐习惯了一个人对付着吃饭。对于解决了温饱问题的现代人而言,吃饭绝对是一件讲感受的事儿,三五好友小聚,连吃带喝带聊,没有三、五个小时不能结束,不吃撑了才怪;情侣之间约会,浪漫而温馨,吃饭的目的不在于吃不吃的饱,而在于情调和情趣,为了避免在情人面前露怯还要格外注意吃相,优雅大方是必须的,吃不饱就当是减肥了;夫妻吃饭既无关久别重逢、亦无关风月,不谈感情、不讲品味、不在意吃相,撒开了吃,奔能吃饱了吃,但也不用撑着,毕竟是过日子,节约还是必要的。 一个人吃饭则不然,唯一的目的仅仅是维持继续活着,是吃个八成饱还是吃到走不动道为止全看当下的心情和胃口。今晚,程菁的心情和胃口都不好,所以,她在小区的超市里买了盒碗面,懒得煮,直接用开水泡了,将就吃下,算是完成了任务。 卢征还没有来电话,程菁不知道该不该主动给他打过去,她想,既然这么拿不定主意,也许可以问问黎曜晖。也就是想想罢了,她苦笑,他毕竟是别人的老公,不是她程菁的催巴儿,不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更不能给他添不必要的麻烦。 这么辗转踌躇了一个小时,卢征的电话终于来了,打的是家里的座机,电话接通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后天早上的航班回北京。” “嗯?”程菁有些意外,试探地问:“都五号了你还回来?八号不就上班了嘛,你什么时候回深圳啊?” 卢征说:“最近正好有个重要的项目,我回来汇报一下。” “喔,”程菁不由衷地笑一声,问:“你的单子拿下来了吗?” “差不多了,”卢征沉默片刻,说:“过两天事儿结了我就回去。” 韩宇那番话在程菁心里纠结着,让她心烦意乱,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卢征等不到程菁的回应,自顾自地继续说:“我这次回去就跟公司申请回北京。” “嗯?”程菁心中越发觉得可疑,问:“你是不是遇着什么麻烦了?” “没有!”卢征矢口否认,“我早不就跟你说了嘛,在深圳待两年就回来。” “喔,”程菁淡淡一笑,“那你就回来吧,还能赶上两天假,咱俩好长时间没有一起出过门了。” 卢征今天对程菁表现出了电话里难得一见的热情和耐心,关心地问:“你这几天都干嘛了?” 程菁和颜悦色地回答他:“前天初中同学聚会,昨天去郊区玩儿了一天,今天上午去我妈家跟二姨他们吃饭,下午一个人去爬了香山。” “你还挺忙,”卢征在脑袋里将她的行程总结一番,纳闷地问:“你们初中同学不是春节刚聚过吗?怎么又聚了?都那么多年不见了,有什么可聚的啊?” 程菁不愿多说这个话题,聪明地打断了他,“我今天一口气爬到山顶累坏了,我去洗个澡先睡了。等你回来,咱俩一起再去爬一次?” “再说吧,”卢征的身体这些年来早被吃请喝酒伤透了,哪有体力爬什么香山!今天的交流还算顺畅,大概可以修复五一前那次不成功的沟通带来的裂痕。卢征心里高兴,体贴地说:“老婆,那你早点休息吧,我后天中午就到家。” 006、老公要回家(2) 挂了电话,程菁不禁皱眉,她是一个凡事喜欢提前规划、计划的人,她不喜欢打无准备之仗,不喜欢让自己处于见招拆招的被动状态。而现在,在她刚刚听闻变故、尚未拿定主意的时候,卢征要回来了,不给她静下心来慢慢思考的时间和空间,她只能硬着头皮仓促上阵了。该如何应付他呢?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进门就劈头盖脸地审问他,打他个措手不及,还是暂且装聋作哑,待得情绪恢复冷静后再做打算? 再者,老夫老妻之间是没有秘密的,姨父既然已经知道了,二姨知道只是迟早的事。二姨知道了,也就等于老妈知道了,老妈脾气急,又有高血压,她能忍住不对卢征发难吗? 左思右想一番之后,程菁拨通了韩宇的手机,韩宇正忙着打游戏,看见她来电,赶紧把游戏暂停了。 “韩宇,卢征后天就回北京了。” “是吗?”韩宇一直为自己的“多嘴”而懊恼,特别想将功补过,闻言忙替程菁出主意:“姐,他既然回来了,那没什么说的,你好好问问他。你要是怕他不老实,我过去帮你一起问他,怎么着也得让他给咱们个说法!” “你别给我捣乱了!”程菁顿了顿,说:“这事儿我自然会想办法调查清楚,不过,不能急。你无论如何要跟姨父说好,千万千万不能让二姨知道!” 韩宇信誓旦旦地答应:“保证完成任务!” 放下电话,程菁身心俱疲地钻进主卫的浴缸里。泡了一个悠长的薰衣草精油浴,登山带来的疲乏大大地缓解了。程菁不喜欢用电吹风,也不会用。曾经有不止一个美发师告诉她电吹风不会损伤发质,相反地,头发长时间处于湿漉漉的状态反而有伤发质,她还是固执地拒绝电吹风。她总觉得那又干又燥的热风吹在她本就不够乌黑强韧的头发上,只消一瞬间就能把她脆弱的头发吹焦了。湿着头发睡觉也是不行的,湿气淤积在头部会导致头痛。因此,每次洗澡之后,她选择以看书打发时间,等待一头长发一点一点地自然干透。 夜深了,程菁倚在床上,就着柔暖的黄/色灯光读那本不知已经读过多少遍的《滚滚红尘》,不自禁地再一次为着韶华的命运而唏嘘不已。手机短信的声音不大,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程菁皱着眉瞥一眼床头的闹钟——已经十二点了,这么晚了还有人群发/扰短信,真是不让人安生!她不快地把手机拿过来准备将所有短信删除后关机,却一眼瞥见了“黎曜晖”三个字。 原来是他。程菁微笑着打开他的短信——“卢征给你打电话了吗?” 程菁的手指轻盈灵巧地在手机狭小的键盘上跳跃——“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黎曜晖的打字速度明显慢于程菁,半晌才回——“你不是也没睡吗?我媳妇睡了,我刚洗完澡。” 程菁在自己的卧室——最私/密的空间里红了脸,她总觉得黎曜晖那双貌似温和实则犀利的眼睛正躲在镜片后注视着她真情流露的羞怯与喜悦。她回——“打过了,他后天回来,他说上班后要向公司申请回北京。” 五分钟后,黎曜晖发来今夜最后一条信息——“他能回来就说明他还在乎你,没事儿别瞎想了。我去睡了,明天还要加班。” 程菁傻傻地笑着回复他——晚安。 007、可疑的来电(1) 五月五日,程菁一大早就爬起来打扫卫生,扫地、擦地、擦桌子,更换崭新的床单、被罩。这一切做完之后,她特别地将两个卫生间的洗浴设备都擦了个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她是这样计划的,卢征可以先在客卫用淋浴把身体洗干净,再到主卫的浴缸里泡个舒缓身心的精油浴。做着这些工作的时候,想象着卢征躺在浴缸里闭目养神的惬意,程菁脸上露出了微笑。 售后服务做的久了,服务意识会渐渐融入灵魂和骨血深处,就像丰田的员工在马路上看见故障车就要上前修理,可口可乐的员工一生只饮可乐一样,这就是文化的力量。多年来企业文化的熏陶把程菁从里到外地塑造成了一个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人,并让她自然而然地把这种职业习惯延续到了生活中,即便对卢征心存不满和怀疑,即便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出现了不和谐音,她依然心甘情愿地为他服务。因为,这是她的习惯。 中午,卢征带着一身南来的风尘回到北京、他离开了三个月的家。大门打开、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的目光颇有些局促,再也不似往常那样热情似火。程菁的心蓦地收紧,脸上仍以一个淡淡的微笑表达了对他回家的欢迎。卢征这才露出笑意,放开手里的拉杆箱,将程菁拥入怀中,在她耳边深深地低语:“老婆,我想你了。” “喔,”程菁身体僵硬地轻轻推他,嗔怪地说:“一身臭汗,先洗个澡吧。” 卢征低头看看自己,赧然地放开程菁。环顾着窗明几净的家,程菁的一番劳苦尽收眼底,由不得他不百感交集。在熟悉的卫生间里将自己沉入滴了薰衣草精油的浴缸里,温热的水包裹着卢征疲惫的身心,他放松地倚在浴缸里闭上了眼睛。 “泡够了没?”不知过了多久,程菁推开卫生间的门,将他从半梦半醒间惊醒,“你睡着了?” 卢征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擦一把脸,“快睡着了,已经半梦半醒了,让你给吵醒了。” 程菁坐在浴缸边缘,商量地问:“洗完澡去趟我妈家吧?” 卢征微微蹙眉,他实在是有点讨厌那个成天唠唠叨叨、车轱辘话来回说,什么都想干涉的丈母娘。难得有个假期,他实在是不愿意好不容易不用伺候客户了又要伺候她老人家。不过,为了家庭的安定和谐,他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出发前程菁先给父母打电话通报了卢征要去探望的消息,电话是老爸接的,一贯的态度温和、不疾不徐,听说女婿回来了,老头第一句话就是:“吃了吗?” “他在飞机上随便吃了点。” 老头说:“飞机上那饭叫什么呀?你们来吧,我给你们煮饺子,我跟你妈昨天刚包的。” “煮饺子啊?”程菁一面大声重复,一面询问地看卢征。 卢征对她摆摆手,程菁会意,忙说:“不用了,我也在家吃过了,晚上一起出去吃顿饭就得了。” 007、可疑的来电(2) 来到父母家,开门的是老爸,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小卢回来了?给你爸妈打过电话了吗?” “打过了,明天过去看他们,”卢征将一篮子新鲜荔枝奉上,“这是给您二老带的荔枝。” 老爸接过荔枝,嗔怪地说:“咳,回来就回来吧,还带什么东西!”说着,他又把荔枝作势往卢征手里推,“明天给你爸妈带去,我们吃不吃都无所谓,你的心意到了就行了。” “我给他们也带了,这就是给您二老的,”卢征接过荔枝提进客厅放在茶几上,招呼老妈:“妈,您不是最爱吃荔枝吗,这是我今天早上去机场前刚买的。” “呦,是嘛?”老妈打开篮子,鲜红、粉嫩的荔枝映入眼帘,她忙剥开一颗送进口中细细品味一番,赞道:“真新鲜,核小、肉厚,老头子,你快来尝尝你女婿给你买的荔枝,好吃着呐!”招呼完了老爸,她又开始招呼程菁,“菁菁,快去洗手,你也来吃荔枝。” 程菁哭笑不得地看着老妈,女人总是容易被小恩小惠打动,老年女人更是如此。原本担心一进门老妈就会对卢征的晚归大兴问罪之师,现在看来一篮子荔枝就把老妈收买了。 老妈的暂时性失忆症在吃完荔枝、洗干净手之后不药而愈了,毕竟吃了人家的东西,她的开场委婉了很多,“小卢,你怎么今天才回北京啊?” 卢征笑答:“节前有个订单没处理完,我怕拖过五一节后又有变化,就晚回来几天。” 老爸唯恐老妈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破坏了眼前欢乐祥和的气氛,忙接口道:“小卢,我们难得见你一面,有话就直说了。你看你跟菁菁都这么大岁数了,你们老这么两地分居不叫个事,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啊?你们也该要个孩子了。” 卢征看一眼程菁,说:“我五一节后就跟公司申请回北京,公司要是不批,我就换个工作。” “喔,”原本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却没料到这么简单地就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老爸、老妈相互对视一眼,老妈又暴露出了女人优柔寡断、缺乏魄力的本性,担心地说:“你愿意回来就行,也没那么急,找个好工作不容易。我看你最好还是好好跟公司说说,让他们给安排安排,能不换工作就不换。” 卢征笑着点点头,表示他听到了。老妈却误以为这一点头代表的是他答应了,放心地松了口气,为了彻底说服卢征,她不厌其烦地补充道:“现在找个好工作可不容易,你看,我们楼下王阿姨家的孩子,比你们俩大一点,都在家待业三个月了还没找着工作,他妈都愁死了,也替不了他。好工作哪那么容易找啊?我看你现在这个工作就不错” 程菁同情地看一眼卢征,打断了老妈:“妈,电视遥控器哪去了?” “老头子,给你女儿找遥控器去,”老妈吩咐一句,又接着劝说卢征:“王阿姨家那个儿子在家待了三个月了,还没找着工作呢,所以说好工作不好找” 007、可疑的来电(3) 卢征脸上的笑几乎僵了,耳朵也出现了鸣音,手机来电及时地替他解了围。 “妈,我先接个电话,”他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瞟一眼来电,神色登时一变,拿着手机起身就进了阳台。 “菁菁,他接的谁的电话呀?”老妈警觉地盯着他,狐疑地问。 程菁不喜欢卢征的鬼祟,更不喜欢老妈的猜疑,闷声道:“不知道。” “今天不行,我在北京呢,”卢征的声音不大,客厅里的三个人还是听见了。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卢征沉默半晌,才说:“我要在北京待一段时间,再说吧。” 说罢,他挂断了电话。电话消停了不过几秒,他的一条腿刚迈进客厅,电话又响了,老妈不悦地埋怨:“又来了,这是什么人呐?有什么急事啊?大过节的还不让人消停!” 程菁和卢征脸上都有几分不自在,卢征拿着手机又出去了,屋里的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竖起了耳朵,就听卢征压低声音不耐烦地说:“跟你怎么就说不明白呢?我这正有事儿呢,就这样吧!” 对方被激怒了,突然高声尖叫,用浓重的湖北口音——“卢征!你占完便宜拍拍就想走人撒?想得美!” 卢征的手机一定是出现了暂时性的故障,隔音效果变得很差,那一声高亢的女声刺耳地传了出来,清清楚楚地钻进三个窃听者的耳朵里。三人同时一怔,短暂的沉寂之后,卢征收了线进来了,老妈脸色阴沉地问:“小卢,刚才谁给你打电话?” 卢征勉强笑道:“一个客户。” 老妈冷哼一声,说:“我听着是个女的。” 卢征又笑:“对,是个女的,女客户。” “是客户吗?”老妈提高声调,愈发阴阳怪气,“我怎么好像听见这个女的说你占人家便宜了?” 所谓恼羞成怒正可以用来形容卢征眼下的尴尬,他登时冷了脸,冷冷地说:“都是生意上的事,妈您不明白就别问了。” “不问,不让问,”老妈自言自语似地叨叨,语气颇暴躁,“什么都不让问,什么事儿都没有有什么不能问?!” “爸、妈,我还有事,先走了。”卢征不冷不热/地甩下这句话,看也不看程菁一眼,转头就出了客厅。 防盗门被他用力地撞上,发出“砰”一声响,程菁的心脏也跟着“砰”地向上一蹦,再以自由落体的姿态疾速下坠,消失于无底洞中。 “你看看!你看看!”老妈目瞪口呆地看着大门方向,半晌才回过神来。她的一腔愤怒无处发泄,只得数落程菁:“就你傻!哪有比你更傻的?我早就教你盯紧点,没事儿就给他打个电话,找机会突然袭击去一趟深圳,去他单位看看他到底干什么呢,跟什么人来往?你就不听我的,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小子肯定有事儿!” “我也有事,我走了!”程菁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抓起包就往外走。 “你有什么事儿?”老妈被女儿女婿气糊涂了,再顾不上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头脑一热张嘴就来——“你别又去找二晖,都是有家的人了,注意点影响!”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程菁的怒火,她蓦地停住脚步,倔强地大叫:“我就是要去找他!” 008、你在我眼中(1) 出了爸妈家乘电梯下楼,钻进车里,程菁愤愤地拨打卢征的手机,片刻沉寂之后,一个生硬呆板的女声传来——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 他关机了。 程菁不由得苦笑,老妈说话不好听,却并非完全没有道理,若是心中没鬼,何须如此介怀?更何须避而不见?她幽幽叹息着从电话薄里找出黎曜晖的号码、拨叫,他用了王菲的《流年》做彩铃,程菁怔怔地听着,不知不觉就失了神——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终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 长不过一天 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哪一年让一生改变 “喂?” 正沉浸在歌词里傻傻地发呆,王菲的歌声突然切换成了“喂”,程菁猛然想起她正拨打黎曜晖的电话,而这一声“喂”就是他接通电话的声音。 “二晖,你加班呢?” “加班呢,你呢?”黎曜晖嘿嘿地笑,“卢征不是回来了吗,你还能有空给我打电话?” “他去看他爸妈了,”程菁敷衍他一句,没话找话地问:“你忙吗?” “忙啊,从早上九点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那么忙啊?”程菁关心地问:“你吃饭了吗?” 黎曜晖无奈地叹气:“吃什么呀,没功夫,一大堆活儿呢,晚饭能吃上就不错了。” 程菁灵机一动,立刻腆着脸编了个瞎话:“我刚买了点吃的,要不我给你送去?你可以一边干一边吃。” 黎曜晖很高兴,毫不犹豫地应道:“那你快点啊,我都快饿晕了。” “好、好。” 话音未落,程菁已经发动车子驶出小区。小区附近有家面包店,来看望老妈时她经常顺路去那里买面包,店里的服务员和收银员都认识她。当她端着满满一托盘面包、蛋糕、点心结账时,收银员笑着提醒:“您今天怎么买了这么多呀?面包可是有保质期的。” “你们家的面包好吃呀!”程菁心里高兴,顺手又拿了两杯自制酸奶。 程菁没去过黎曜晖公司,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方位,行到他公司附近,她找了个路边停车,拨通他的手机,“我到你们公司附近了,你们公司具体在什么地方啊?” “你在哪呢?” 程菁四下里看看,说:“我在一个工行门口。” “那你等着吧,我出去找你。” 挂了电话,程菁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他不是忙的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了吗?怎么又有时间出来找她了呢? 黎曜晖一上车先把座椅调成更加宽敞、舒适的状态,手一伸,“吃的呢?” 程菁把两大纸袋东西都塞给他,“你自己挑吧。” “你怎么买这么多啊?”黎曜晖不解地问:“你打算吃几顿啊?” “我老公不是回来了嘛,”程菁把一杯酸奶放在他身边,“给你酸奶。” 黎曜晖挑了一块香浓芝士蛋糕、一个香蒜面包、两只老婆饼,说:“你看看有没有你老公喜欢的,我不能夺人所爱。” “没有,”程菁随口说:“他就喜欢吃吐司面包。” 黎曜晖狐疑地看着她,“这里没有吐司面包啊。” 程菁翻着白眼瞪他:“你怎么那么贫啊?!” 黎曜晖嘴角扬起一抹洞悉程菁“奸计”的笑,一边吃香蒜面包,一边说:“你怎么没跟你老公一起去看他爸妈啊?你这样可不好。” 程菁被他笑得赧然,愤愤地白他一眼,“我是来给你雪中送炭的,不是来被你审查的!” 黎曜晖决定不再跟她兜圈子,直言不讳道:“你刚才一给我打电话,我就知道你有问题了。你来找我,不就是想找人说说吗?” “不是!”程菁倔强地否认,“你赶紧吃,吃完回去干活去!” “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可真走了啊。”黎曜晖说着就去开车门。 程菁劈手将他已经搭上车门的手打落,霸道地说:“不许走!” 黎曜晖的眼睛在反光的镜片背后发出亮闪闪的光芒,他本就不大的眼睛笑成了一道和他的唇形一样狡猾的好看弧线,“不让走,让说话吗?” “爱说不说!”程菁愤愤地嘀咕一句,闷声说:“刚才我们一起去我妈家,有个女的给他打电话,在电话里扯着脖子嚷嚷,说什么‘你占完便宜拍就想走人?’我妈那脾气你也知道,当时就跟他掰扯起来,他扭头就走了。” 008、你在我眼中(2) 黎曜晖思忖片刻,问:“然后你也跟着走了?” “嗯。”程菁点点头。 “你没问问他?” 程菁摇摇头,“我没追上他。” 黎曜晖沉默半晌,安慰地说:“男人一个人在外面待得时间长了是容易出问题,不过,就凭一个电话也不能就确定他有事儿啊,兴许就是没事儿逗逗闷子,未必像你想的那么严重。” 程菁目光幽怨地说:“前几天我表弟跟我说在深圳看见他车上有个女的,跟他特亲热。” “啊?”黎曜晖心里的感觉越发不妙,然而,不忍见她如此忧虑,他故作无所谓地笑笑,避重就轻地说:“您是从哪儿来的啊?大庭广众之下的,俩人在一辆车上能干什么啊?顶多不就是有点儿暧昧吗?” “你什么意思啊?说我不开化吗?”程菁不满地瞪着他,没好气地反问:“如果换成你,你也会和其他女人这样玩儿暧昧吗?” “说实话吗?”黎曜晖嘿嘿地笑。 程菁坚决地点头,“说实话!我不告诉你媳妇!” 黎曜晖一脸憧憬地微笑:“有可能。” 程菁咬着下唇,心里一阵不自在,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份不自在为的是卢征还是黎曜晖,抑或,是她自己。 “生气了?”黎曜晖认真地看着她,信誓旦旦地说:“跟你开玩笑的,我不会这样的!” 程菁微红了脸,啐道:“你会不会这样跟我有毛关系!” 黎曜晖也觉得这句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忙收起脸上一切可能令她产生怀疑的表情,语重心长地说:“你跟他好好谈谈吧,他既然能决定回北京就说明他的心还在你身上,如果你真爱他,就别计较了。如果他的心已经不在你身上了,或者你也不爱他了,那就好合好散。你还年轻,模样也不差,有的是机会。” “什么叫模样也不差啊?”程菁不悦地抬高声调:“我只是不差吗?” 黎曜晖笑着哄她:“不是,你漂亮,比我漂亮,特别漂亮。” 程菁借机装疯卖傻地追问:“我哪比你漂亮?” 黎曜晖做观察研究状,一边上下打量她一边说:“你眼睛大,我眼睛小;你头发黄,我头发黑;你鼻梁没我高,你鼻头比我肉,你个没我高,你也没我瘦” 程菁阴阳怪气地打断他:“我怎么听着除了眼睛大以外,我哪都不如你呢?” “你哪都比我好看,真的!”黎曜晖特别认真地看着程菁,说:“我一直觉着你是咱们那拨孩子里最漂亮的。”怕程菁挑刺,他又补充:“女孩子里。” “真的吗?”程菁审视地看着他,狐疑地说:“你以前怎么从来没说过?你肯定是骗我呢!” 黎曜晖笑而不语,慢条斯理地吃一口乳酪蛋糕、喝一口酸奶。程菁出神地看着那些食物被他极享用地吞入口中,心里说不出的幸福、满足,就像她自己吃了一样。她突然想起小时候,老爸和老妈就是用这样的目光痴痴地看着她脆生生地将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吃个精光。 眼看着他吃完了,程菁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递给他,“快回去吧,早点干完好早点回家陪你媳妇。” 黎曜晖略一迟疑,不放心地问:“不用我陪你了?” “不用,”程菁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卢征肯定已经到家了,我回去晚了也不好。” “也是,”黎曜晖深以为然,谆谆叮嘱:“你别跟他吵架,有话好好说,先把事儿弄清楚了再说。” “我知道,”程菁把两纸袋面包都塞给他,“给你留着晚上吃。” 黎曜晖的背影沿着人行道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十字路口的转弯处。程菁把自己深深地陷进座椅里,一字一句地回想起他刚才说过的那句话——我一直觉着你是咱们那拨孩子里最漂亮的,女孩子里。 程菁依稀觉得这句话特别像一首歌中的歌词,她用力地想了半天终于想起那是几年前羽.泉的一首歌,歌名叫做《最美》。程菁车上就有这张cd,年代久远,她已许久不曾听过了。她把它找出来,播放——你在我眼中是最美,每一个微笑都让我沉醉,你的坏、你的好,你发脾气时撅起的嘴 009、沟通没结果 在羽.泉歌声的陪伴下回到家,卢征已经回来了,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程菁进门的动静,他起身迎出来,用带点责怪的语气问:“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你在乎我回不回来吗?”程菁低着头脱鞋,淡漠地说。 卢征清清嗓子,说:“我要是不在乎,我回北京来干嘛?” 程菁穿上拖鞋,踢踢踏踏地走进客厅,拿起卢征扔在沙发上的遥控器,一边换台一边问:“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什么人?” “不是跟你说了嘛,客户。”卢征讪讪地笑。 程菁面无表情地问:“你们公司的客户素质就这么低啊?电话里那么大声地骂人?” 卢征挨着程菁在沙发上坐下,“她就是一个打工妹,你指望她能有多高素质啊?” “喔,”程菁看似不经意地问:“你怎么会认识一个打工妹呢?和你有业务往来的最起码也应该是采购啊,你可不是随便和人结交的人。” “这话说的,我人缘差吗?”卢征有点不服气。 “不是说你人缘差,而是说你这个人从来不无缘无故地与人结交,”程菁带着点嘲讽的味道说:“你和人交往都有明确的目的。” “看你说的,我跟你交往的时候图你什么了吗?”卢征随口答:“她就是一库管,我跟她也不太熟。” “喔,库管,”程菁略一用心,就得出了结论,“管物料验收入库的吧?”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卢征当即承认:“对,我跟她稍微有点业务往来。” “除了业务往来,也有点私人往来吧?”程菁含笑说:“没事儿,我都懂,为了工作嘛,她验收入库的速度会影响你的回款速度,是不是?” “是是,你们也会遇到这种麻烦,对吧?”卢征做压力山大、无可奈何状,“公司确认销售收入是以收到货款为准的,款收不回来,就没有绩效,也拿不着销售提成。” “那她骂你干嘛?你占她什么便宜了?”程菁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脸上一分一毫的情绪变化。 卢征不喜欢她审问的语气,不耐烦地说:“她有病,瞎说八道呢!” “是吗?”卢征敷衍搪塞的态度令程菁气愤,明明打定主意暂且忍耐、静观其变的,这一刻却忍不住了,脱口而出道:“有人在深圳看见你车上带着一个女的,腻腻味味的,不像是正当关系,”她顿了顿,问:“是这女的吗?” 卢征愣怔片刻,高声反问:“这事儿谁跟你说的?” 他的反应正应了一个词——恼羞成怒,程菁暗暗心寒,阴阳怪气地噎他:“谁说的有什么关系?你就说有没有这事儿!” 卢征不愧是训练有素的销售,面对程菁气势汹汹的质疑,非但不退却,反而摆出以攻为守的阵势,毫不示弱地抛出一连串问题:“你说有人看见,‘有人’是谁?是男是女?在哪看见的?看清楚了吗?你就能肯定说这话的人不是不安好心吗?就算这人没有不安好心,他说看见我开车带着一个女的是吧?开着车是什么速度?最起码也得有40、50脉吧?一晃而过的事儿,他就能确定一定是我吗?还看见我跟一女的腻味?他是火眼金睛啊,还是飞人刘翔啊?” 程菁被他问的答不上话来,半晌才说:“懒得理你!” 卢征知道这是她准备偃旗息鼓的标志,缓和了语气温言道:“我要是有了外心,我还回北京来干嘛?” 没有女人喜欢自己老公出轨,这个问题既关乎夫妻感情、更关乎自己的面子。容易糊弄也罢,自欺欺人也罢,程菁轻叹一声,问:“晚上吃什么?” “你说呢?我随便,”卢征为程菁做出的让步而高兴,自然而然地揽了她在怀中,抚弄着她脸颊上刚冒出来的一颗痘痘,问:“要不,去东兴楼?” 大庭广众之下的,俩人在一辆车上能干什么啊?顶多不就是有点儿暧昧吗? 黎曜晖这句话此刻听来格外有理,严重满足了程菁潜意识里的需求,她唇角扬起一丝苦笑,淡淡地说:“那就去吧。” 010、爱需要空间 七天长假结束,恢复工作的第一天,人的身体、精神都是倦怠的,电话却格外活跃,这样的对比让人越发觉得忙而且乱。听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电话铃声,程菁禁不住蹙眉,做到经理以前,她也曾经一天八小时不停地接电话,通过一根电话线和千里之外那些素未谋面、相互之间既不了解也不信任,理解能力、表达能力、脾气秉性千差万别的人联系,无论对方如何对你,你都要时刻保持不疾不徐的语调、优雅大方的态度以及专业精神,难度之大可想而知。因此,她确定,接听电话是最苦的差事之一。 江傲又出惊人之语——“你不懂英文?你哪怕找个小学生也可以呀,最基本的英文还是要懂的。至少开门、关门你得明白吧?我,我不相信你旁边,现在英文这么普及,找一个现在毕业的孩子,他应该都会呀!” 程菁瞥一眼江傲的主管——孙志鹏,他正把脸尽量近地凑到笔记本前,眼睛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手指不时地移动鼠标。程菁窃笑,这位老哥莫不是聋了吗?还是,他认可甚至欣赏江傲与人交流的方式?无论如何,江傲个色的为人处世风格和颇具黑色幽默感的语言都是紧张工作中的一道调味剂,有缓解压力、愉悦身心的功效。 “忙着呢?”朱向东脚步轻盈地来到程菁身边,不发出一点声响。 程菁抬头看他,笑意盈盈,“有事儿?” “节前跟你提过的,上海德克尔谈合作协议的事儿,你还记着吗?” 程菁略一回忆,说:“记着呢,什么时间去?” “看你时间,最好这周就去。” “喔,”程菁略一思忖,说:“今天刚上班,还不确定这周有哪些临时增加的新任务,你容我时间安排安排?” “行,没问题,你安排好了给我回话?”朱向东一脸仗义,“跟我一起出差,衣食住行,什么都不用你心,保证给您安排好!” “哼哼,”程菁不痛不痒地笑笑,“我还没决定去不去呢。” 屏幕右下方有msn对话框在闪,程菁极敏锐地瞥见了“sunny”这个关键词,立刻起身送客,“向东你先回吧,等我安排好了就去找你。” “我等着你。”朱向东借着自己身体的阻挡对着程菁抛出一个媚眼,这一抛之间,他眼角的纹路毕现。三十八岁男人的皱纹配上二十岁男生的媚眼,看起来无比怪异。 程菁笑着坐下打开sunny的对话框,sunny说:跟卢征谈的怎么样? 菁菁夭夭说:他说给他打电话的那女的就是一个客户,我表弟说他车上带着一个女的那事儿他也没承认。 sunny说:哦。 这一个“哦”字代表了sunny的欲言又止和拿不定主意,菁菁夭夭知道他的顾虑,继续说:既然他否认了,我想以后就不要再问了。他已经回来了,我就应该相信他,是不是? 对话框上方显示着——sunny正在输入 如此反复显示了几次之后,sunny终于说出话来:有些事没有必要计较的太清楚,男人都需要空间。 菁菁夭夭悻悻地问:所有男人都这么想吗? sunny沉默半晌,说:每个男人都需要空间,至少是思想上的空间。 思想上的空间?程菁玩味着这句话,回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哦。 下班回到家,卢征正在卫生间里洗澡,程菁出其不意地推开门,他赤/裸的身体登时一览无遗地展露在程菁面前。卢征一怔,扭捏作态地叫道:“女流/氓!出去!” 程菁欢快地大笑起来,笑够了,问:“你怎么回家就洗澡?” “在深圳时每天洗澡,习惯了。”卢征关上水龙头,抓起毛巾擦掉身上的水珠。 程菁倚在墙上,问:“你跟公司申请回北京了吗?” 卢征的语气颇郑重,“提了,我发了邮件给销售总监、hr总监,抄送老总,说家里有困难,希望能在三个月内调回北京。” “这么正式啊?”程菁很意外。 卢征的神色有些沮丧,“我先在吸烟室里探了一下严总监的口风,他说有我在深圳他就放心了,我看他就没有让我回来的打算,索性走正规渠道,正式申请。” 程菁有点惶恐,“这样不太好吧?是不是显得太急了?” “没什么不好的,”卢征一脸义无反顾,“他们不批,我就辞职。做销售的,在哪不是做?” 程菁点点头,说:“无论调回北京还是辞职回北京,你都要工作交接的,你什么时间再回深圳?” “等他们给了我正式答复吧,”卢征顿了顿,说:“我跟公司说你病了,需要我在家照顾,这阵子我得留在北京。” “被生病”令程菁多少有些不舒服,她清清嗓子,说:“既然你短时间内不回深圳,那我这周就去趟上海了,后天去、周五就回。” “行,你自己安排吧。”卢征换上一身干净的休闲衣裤,揽了程菁的腰,“走吧,出去吃饭。” 程菁顺势挽了他的手臂,心里暗暗纳闷,方才,当她说出要去上海的那一刻,她分明地从卢征眼中看见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她很茫然,既然当她是个负担,何必要回北京?他这么着急回北京,难道不是为了和她日日相守吗? 011、似是故人来(1) 飞机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落地。出了机场、坐上出租车,程菁摆着架子,有点欺负人地说:“向东,待会儿你主谈,我听着。” 本以为朱向东多少会矫情几句,熟料他竟一口答应下来:“行!你就给我撞撞门面就行!” 程菁没想到他能如此通情达理,不禁为自己的小家子气而生出了几分羞愧,忙说:“好,没问题!” 德克尔公司位于浦东新区,距离机场不远,车行40分钟就到了。和朱向东联系的是一个钟姓采购,门卫管的严,所有来访人员手机上的摄像头需用胶条封闭,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也要进行登记。如此一番手续办理下来后,再由负责接待的人员领进去。 程菁和朱向东面面相觑,由衷感慨:“真规范!” 正对德克尔正门的草坪中央立着一块巨石,上书两个大字——创新。 采购部办公楼就在草坪后,进入办公楼里的指定会议室,钟采购抓起电话拨通一串号码:“卓经理,朱经理和程经理到了。” 挂掉电话,他客气地说:“卓经理马上就来,二位稍等,我去给你们准备咖啡。” 说罢,钟采购转身出了会议室。程菁抓紧时间问朱向东:“你见过卓经理吗?” 朱向东摇摇头,正要八卦些什么,脸上突然绽开一个谄媚的笑,试探地问:“卓经理?” 程菁闻言回头看去,就见一个男人已经站在她身后。看清他的刹那,程菁有瞬间的晕眩,明明是一个肤色偏黑的男人,她却觉得他身上有某种和黎曜晖极其相似的地方,以至于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了。也许是他们相差无几的身高,也许是他们同样偏清瘦的身材,也许是他架在鼻梁上那副优雅斯文的眼镜,也许是他身上那件天蓝色的短袖衬衫 男人用余光瞥见了程菁令人疑惑的表情,他佯装未见,礼貌地对着朱向东微笑点头,大方地递上名片。朱向东忙伸手接了,确认地回应一句:“卓经理,您好。” “程经理,你好!”卓经理转向程菁,主动伸出右手。 程菁忙伸手与他相握,他的手暖暖的,力度刚刚好,不过于刚强、但也不柔弱,恰到好处地传递着一个成熟男人优雅自信的绅士风度。双双松了手,他的名片就递过来了,程菁一面接住他的名片,一面将自己的递给他,趁他低头细看的功夫,程菁迅速瞥向名片上他的名字——卓逸帆。 这是一个可以令人产生美好遐想的名字——万里无云的晴空下,波澜壮阔的海面上,一艘双层甲板的三桅帆船独行侠般从容不迫地遨游于风浪中,白色的船帆迎风舒展,如同一片片巨大的翅膀 “程经理,”程菁一直盯着他的名片发呆,卓逸帆不得不笑着打断她,“请坐吧。” “喔。”程菁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有几分尴尬地点点头,在椅子上坐下来。 钟采购端着两杯咖啡回来了,分别摆放在程菁和朱向东面前,又殷勤地问卓逸帆:“卓经理,我给你也倒一杯?” 卓逸帆淡淡一笑,“不用了,你也坐吧。” 这一说一笑间,程菁发现了他除去肤色以外和黎曜晖的另外两个不同之处:其一,眼睛。他的眼睛比黎曜晖略小,并且是明显的、毫无争议的单眼皮,而不像黎曜晖那样在单与双之间不定时地变幻。其二,口音。他说的是带着浓重上海口音的普通话,柔柔的、软软的,而不像黎曜晖那样是一口地道的京腔。 011、似是故人来(2) 朱向东陪着笑说:“卓经理,我们可是非常重视和贵公司的合作的,您看,您一发出邀请,我马上把程经理请来了。” 程菁心里暗暗皱眉,这说的叫什么话啊?本来级别就不对等,还腆着脸非说重视人家,这不是没事拱火吗?丢人吧! 卓逸帆似乎永远在笑,他的眼睛虽然不大,但有神,闪烁着精光。而此刻,他的笑里更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含义。他笑着看一眼钟采购,于是,钟采购从文件夹里掏出一沓文件来,分给程菁、朱向东一人一份。 程菁暗自诧异,不是谈合作协议吗,怎么直接拿出文件来了?她将文件展开细看,是一份技术支持服务及时性统计表,表格中用绿色荧光笔将响应速度不达标的情况特别标记了出来。看来,卓逸帆是有备而来,程菁一时之间摸不准他究竟想说什么,索性保持沉默,低着头佯装研究表格。 朱向东不太适应这样的冷场,觉得有必要调节气氛,于是讪笑着开了口:“卓经理提前做了准备工作。” 卓逸帆依然微笑,笑而不语。 钟采购拍马上前,发起冲锋:“这是我们统计的贵司去年五月至今年五月这一年间的服务情况,一共服务了10次,有5次都是隔了2个工作日才到现场。这和贵司宣传手册上说的响应时间不一致啊!” 对方已经发飙了,不能再装聋作哑,程菁抬起眼,正对上卓逸帆微笑的眼睛,于是,她也笑,从容地、静静地,笑而不语。 朱向东有些尴尬,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回去后一定仔细研究、分析,给贵司一个解释。” 钟采购愈发气势汹汹,连声质问:“我们用了你们的设备,现在你们的服务跟不上,叫我们怎么放心地使用?如果因为你们服务不及时影响我们的使用,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我们再采购新设备时还能用你们的吗?” 朱向东被他斥责的心虚气短,忙不迭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这是我们公司的失误,是我们的问题,我们一定” “向东!”程菁看不惯朱向东这种有损企业形象的盲目道歉行为,果断地打断他,望着卓逸帆,态度平和、不卑不亢地说:“卓经理,我想您一定看过我们的宣传手册,正如手册中所说,我们对客户承诺的标准响应速度是接到服务请求后一个工作日内到达现场,我们有一整套严密、规范的业务流程来确保这个响应速度。至于表格中这几条超出正常响应时间的记录,我相信背后一定有它的原因,但是,我现在并不了解具体情况,所以不能立刻给您一个明确的答复。我想,回北京以后,我会尽快调查清楚,给您一个书面回复,”她停顿片刻,给卓逸帆留出思考的时间,微笑着问:“您看,这样行吗?” 钟采购不满于程菁掩藏在温和外表背后的强硬态度,抢着说道:“那几次情况都是正常的伐,我们有了需求立刻给你们的400服务热线打电话的伐” 卓逸帆摆摆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笑望着程菁,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也只是反映一下情况,没有别的意思。” 他微笑的眼睛里有种审视和玩味,他大概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十分有趣。 011、似是故人来(3) 和他此刻的大度相比,程菁方才的表现未免有些小气、急躁了,程菁不由得有些赧然,自嘲地一笑。她微妙的心理变化全看在卓逸帆眼里,他笑得愈发意味深长。 有人在会议室门外向钟采购做手势,钟采购对他点点头,凑到卓逸帆身边低声说:“永新工控公司的王总来了,就在门外,您看” 他的“低声”显然不够低,程菁和朱向东都听了个一清二楚。卓逸帆面色微沉,笑意全消,不悦地说:“这里还没谈完,让他先等着。” 钟采购悻悻地出了会议室,去应付那位风尘仆仆赶来的王总。卓逸帆脸上又露出笑容,那温和的表情与一秒钟前判若两人。 朱向东刚在肚子里酝酿了几句话,正欲开口,卓逸帆突然不紧不慢地说:“这次请你们来,主要是想谈一下合作协议的事情。德克尔对供应商的要求是,服务质量必须是一流的,价格必须是最优惠的。我们采购部每年都有降低采购成本的指标,所以,我们每年都会要求供应商提供更优惠的价格。” 朱向东笑:“我们给德克尔的已经是最好的价格了,再降我们就没有利润了呀。” 卓逸帆笑笑,说:“做德克尔的供应商很难,因为德克尔每年都要求供应商提供更优惠的价格,所以,我们的长期供应商很少,基本上隔几年就会换掉一批。” 程菁面带微笑地听着他说,心里不以为然。技术服务供应商不同于消费品供应商,设备他们已经用上了,就等于是上了贼船,除非,他们把正牌供应商换成山寨服务队,而山寨服务队的技术服务质量是难以保证的。德克尔是家大公司,不差钱,精明如卓逸帆,更不可能为了图个便宜而甩掉正规军,全部改用游击队。 钟采购回来了,在卓逸帆身边坐下,听他正说到价格,少不得又充分发扬他一往无前的精神慷慨激昂地大说一番。卓逸帆始终笑咪咪地望着程菁,程菁突然很想笑,卓逸帆选中的这个二杆子先锋勇则勇矣,就是透着股子小家子气,有点上不了台面。 “卓经理,说到价格优惠呢,我来上海前也做了些准备,”程菁从电脑包里掏出一叠文件递给卓逸帆,“贵司自去年五月到现在这一年间,曾经因技术支持问题向我司咨询过不下六十次,而最终委托我司现场处理的只有十次,并且都是最难处理的疑难案例。” 卓逸帆颇觉意外,神情不似之前那么从容。程菁暗自得意,望着他的眼睛笑言:“我听说贵司经常委托一些小公司做服务,我在想,贵司是不是只有遇到那些小公司处理不了的疑难问题才会想起我们呢?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我们的响应速度看上去没有达到标准?如果是这样的话,贵司有了服务需求都不找我们,丢给我们的都是最难啃的骨头,还叫我们来谈价格,对我们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呢?” 卓逸帆沉默片刻,索性笑道:“对,我们的确是委托过其他公司,主要是出于降低采购成本的考虑,我的压力也很大啊!如果贵司能够对我们提供更优惠的价格,我可以保证,以后所有的业务都委托贵司,不再找第三方。” 011、似是故人来(4) 程菁笑答:“说实话,我们提供给贵司的真的已经是最优惠的价格了,一分钱一分货,这世上哪有既便宜又质量上乘的东西?不过,您的要求回去后我一定会向我们售后服务中心的高层汇报,但是,我可以说,就我的观点来看,很难。” 卓逸帆并没有表现出程菁所担心的恼火,或者不依不饶,他笑着调侃:“我都理解,没关系。都是大公司,大公司都有大公司的规矩,我们都是按规矩做事。你请示了,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会心安理得地接受。做生意嘛,就像找对象,一定要互相都看着对方合眼缘,还要讲条件合适才行,这个不能勉强的。” 他的眼睛始终带着笑意注视着程菁,程菁镇定自若地迎着他的目光,笑着回应:“找对象还要讲门当户对,打个比方来说,我们相当于4s店,那些杂牌军小公司相当于街边的修配厂,德克尔这样的公司,找到我们是门当户对,找到他们是委身下嫁!” 卓逸帆笑出声来,他的眼睛笑成了一道好看的弧线,在眼镜片后闪烁着光芒,表达着他对程菁这番话和这个人的高度认同。这一刻,程菁突然觉得会议室里似乎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朱向东和钟采购都成了可有可无的背景。而他们的谈判,谈的明明是公事,竟变得如此暧昧,倒像是一对无所事事的男女在借机打情骂俏。 这一发现令程菁无比尴尬,不由得暂时性失了语。卓逸帆大概也有同感,他把目光从程菁脸上移开,转向了朱向东。朱向东忙接过程菁的话茬继续说下去,卓逸帆却有些心不在焉,貌似在听,已经不做任何回应。接下来的谈判,实际上变成了朱向东和钟采购之间毫无决定性意义的交流。 朱向东将钟采购提出的需求一一记录下来,商量地看一眼程菁,程菁回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他于是收起笔记本,客气地道别:“卓经理,今天也耽误了您不少时间,我们就不打扰了,先回去了。” 卓逸帆恢复了微笑的表情,对着程菁伸出右手:“谢谢程经理,我等着你的答复!” 不待程菁回应,朱向东抢着说道:“一定、一定!” 他如此主动,卓逸帆只得松开程菁的手和他相握。朱向东腆着脸问:“卓经理的手机号是否方便告诉我?今天晚上卓经理要是有空的话,我想请卓经理吃顿便饭。” 卓逸帆下意识地瞥一眼钟采购,笑道:“我的名片上有公司的电话,公事联络就打我的办公电话吧。如果以后有机会进一步交往,大家成了朋友,再留手机不迟。” 程菁恨铁不成钢地瞪一眼朱向东,心里恼火地骂:脸都叫你丢尽了! 她的愤恨看在卓逸帆眼里,他再/次失笑,用轻松的语调说:“程经理,有机会再见了。” 程菁忙给自己换上一副大方的笑脸,“再见。” 钟采购突然插话道:“程经理是刚刚升职的伐?我跟之前的金经理打过不少交道呀,她上个月还来见过卓经理呀,金经理蛮好人,她哪去了呀?” 程菁心里如同吃了只死苍蝇般恶心,她莫名地想起了一句诗——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晓健!”卓逸帆意味深长地瞥一眼钟采购钟晓健,面色微沉,语调温和地说:“你送程经理出去吧,快点回来,我有事找你。” 和朱向东一起跟着钟晓健出门、上车,望着车窗外不断向后飞逝的陌生街景,程菁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卓逸帆那双永远在微笑的眼睛。她有些迷惑,他和黎曜晖到底有什么相像的呢?明明是初次相见,他看上去却是那么熟悉,就像在哪里见过一般;明明是那样一个精明、强干的男人,又有作为vip客户而天然享有的高高在上的地位,在他面前,她却可以如此放松、自在,没有半分拘谨、约束 莫名地,她思维极度发散地想起了一句诗——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这个念头吓了她一跳,她慌忙毫不客气地把卓逸帆的影子赶走了。 012、初夏夜惊梦 在酒店附近找了家小馆吃晚饭,地道的江南菜式,菜量小、菜品精致,价格也精致,一顿饭吃下来,吃了个半饱,钱倒没少花。朱向东主动结账,程菁也就随他去了。在程菁眼里,白吃一顿饭并不能算占便宜,相反,两个成年人为了一顿饭钱争来抢去才显得小家子气,难免让人小瞧了去。 吃了饭,回到酒店,进入电梯,朱向东靠近程菁,暧昧地笑问:“咱俩订两个房间太浪费了吧?” 程菁瞥他一眼,问:“你什么意思?” “呵呵,”朱向东没皮没脸地笑,“咱俩睡一个房间吧?” 程菁“嘿”地一笑,不客气地反问:“你做梦呢吧?!” 朱向东又笑,“呵呵,呵呵” “你要是觉得浪费就退了房去大堂里待着,或者你愿意上街闲逛我也不管,”电梯门打开,朱向东刚好站在门口挡住了程菁的路,程菁猛地将他推出电梯,昂首阔步地走在他前面。 朱向东贱兮兮地跟上她,腆着脸问:“时间还早,聊聊再睡?” 程菁在自己房间门前停下,打开房门,把朱向东堵在外面,面无表情地说:“晚安!” 然后,关门,将一脸不甘的他彻底挡在外面。想象着朱向东那失落的表情,程菁不由得笑出声来。以为跟你一起出趟差就能借机如何了?简直是白日做梦!天理难容!程菁撇撇嘴,别说本姑娘是个正派人家的好姑娘,就算是哪天吃错了药生出那种歪心来,对象也不会是你! 一念及此,卓逸帆的影子突然冒了出来,唔?这个男人,虽然还谈不上帅得很惊/艳,却是一个十足的优雅气质男,外形条件足可以和黎曜晖一较高下了。而他的智商、情商都可归入精英一类,是个综合条件很优秀的男人——做情人的不错人选。 可是,等等,程菁及时地喝住自己脱缰小马般奔驰的思想,自责地叱道:他好他的,与你何干?!她为自己的荒唐想法而羞愧,对着门恨恨地“呸”了一声。 洗了澡、换上睡衣,程菁用手机拨打了家里的电话,电话拨通的声音响了很久、直至断线,还是没有被接听起来。手机上显示着时间已是晚间十点,这么晚了,卢征去哪了?程菁皱皱眉,换了他的手机来打,一个女声传来——您拨叫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不要挂机。程菁登时醒悟,原来他在接听手机,难怪顾不上座机了。 挂了电话,程菁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随手换台,一个不知什么卫视正在播放关于某契丹无名女尸的纪录片,程菁将四个枕头一起堆放在床头,斜倚在上面懒懒地看着,不知不觉地就闭上眼睛陷入了半梦半醒之间。 五月天,空气燥热,程菁行走在太阳光直射的大街上,又晒又累。前方二十米处有一个路口,右转后是一条窄窄的林荫道,程菁奋力加快脚步,走向路口。才转了弯,就有浓郁的槐花香味扑鼻而来,程菁深深吸气,将那沁人心脾的味道吸了个满怀。 “妖精!”一个皮肤白皙、戴黑框眼镜的十二、三岁男孩斜背着单肩背书包大大咧咧地自槐花深处走来,脸上带着贱兮兮的笑。 程菁大惊,那不是黎曜晖吗?他、他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黎曜晖笑嘻嘻地在她惊诧的目光里和她擦身而过,程菁愣怔片刻才想起追上他看个清楚,这一追之下就发现他突然长大了,他身上的白衬衫、蓝裤子换成了天蓝色短袖衬衫和浅灰色长裤,单肩背书包也不见了。 撞鬼了吗?程菁快步追上他,大叫:“二晖!” 他于是回了头,微笑的眼睛默默无语地望着她,笑成了一双好看的弯月。程菁的眼睛一定瞪得大的吓人了——他的脸竟然变成了卓逸帆! 手机铃音响起,黎曜晖和卓逸帆都消失了,程菁睁开眼睛瞥一眼四周,正斜倚在宾馆的床上,电视里还播放着关于契丹女尸的纪录片,原来是个梦。她抓起手机——“喂?” “喂,我,”是卢征,“你给我打电话了?” “嗯,我就想告诉你,我的事儿完了,明天中午的航班回北京。” “喔,行。”卢征的回答没有半分喜悦。 程菁有点失望,问:“明天晚上吃什么?” “现在就想着明天晚上的事儿了?”卢征笑。 程菁顿觉意兴阑珊,懒懒地说:“我困了,先睡了。” “好。” 好字出口,卢征挂掉了电话。程菁怔怔地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再看一眼手机时钟,竟然十一点了!难道,他的那个电话打了整整一个小时吗? 013、看上去有鬼(1) 出差的其中一个好处是,返京当天可以睡个懒觉,这是在北京正常上班时所享受不到的。一觉/醒来,拉开厚重的深色窗帘,让煦暖的阳光洒进房间,程菁觉得无比惬意,为了窗外的晴天,也为了偷得的这半日空闲。 不紧不慢地吃了早餐、来到机场,距离登机还有半个小时,程菁打开笔记本、无线上网、登录msn,才上线,sunny就将她抓了个正着,就像他一直在等待她出现:昨天怎么没上线?太忙了?还是请假了? 程菁忍不住偷笑,菁菁夭夭说:昨天来上海拜访客户,今天回北京。 sunny说:哦,有意思吗? 菁菁夭夭说:还行。说起来,昨天见的那个客户说不出是哪里,和你挺像的。 sunny说:哦,那也是个大帅哥了。 菁菁夭夭做瞠目结舌状:照这个标准,这世上还有不帅的男人吗? sunny笑:我去开会了。 才说了几句话就结束了?菁菁夭夭抬眼看表,距离登机还有二十分钟,她郁闷地发过去一张太阳般的笑脸,说:88。 朱向东昨天晚上刚在她这里吃了瘪,今天刻意和她保持了距离,一个人坐在一旁抱着笔记本不知在做些什么。程菁依靠浏览网页打发了剩下的二十分钟时间,然后登机、找座位、闭眼,接着睡觉。 一觉/醒来,舷窗外机场的跑道已然清晰可见,降落了。回到公司处理了一些紧急事务,就到了下班时间,又耗了半个小时,看看员工们都走的差不多了,程菁也开始关机。 “走了?”孙志鹏刚泡了一杯茶回来,一边走一边叨叨:“这几天可把我忙晕了。” “那就早点回家休息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垮了,一切全玩完!”程菁起身把椅子推进办公桌里,“我刚出差回来,早点回家歇着去了。” 孙志鹏苦着脸深深叹息,“你可以回去,我不行啊,我这事儿太多,忙不完啊!” 让你说的,就跟我白拿钱似的!程菁心里不悦,转弯抹角地讽刺道:“你也真是的,有活儿不会分给下属做啊?公司给你经理的薪酬不是让你当个高薪劳力的!” “唉!”孙志鹏被她触动了心底的痛处,捧着茶杯过来,悲愤地叹道:“妹妹啊,你看看我下面这些人,有哪个是省心的?有哪个是真能帮我的?” 孙志鹏管理的是售后服务中心的核心技术部门——技术咨询部,下属个个以技术专家自居,谁也不服谁,当然,也不服他们的经理孙志鹏。 程菁不怀好意地说:“江傲不是能说会道、能言善辩的吗?经常把客户噎的一愣一愣的,他帮不了你?” “咳!”孙志鹏长叹道:“他的心气高着呢!他觉得当个员工委屈他了!” “他还想顶替你不成?”程菁好笑地说:“以他的情商和影响力,即便做了主管,哪个下属服他?” “话是这么说,不过”孙志鹏看一眼程菁,意味深长地说:“他的想法可不简单!” “是吗?”程菁随口回应一句。 “哎,老金去了客户关系部了,”孙志鹏嘿嘿地笑着压低声音,“你下面还缺个助理啊!” “嗯?”程菁心里一动,脸上不动声色地说:“我老公在家等我呢,我先走了啊。” 周五的路上惯常地有点堵,回到家已经快七点了,卢征还没有回来,他们公司离家不远,照理该在程菁之前到家才对。程菁有点纳闷,拨打了他的手机,竟然听到了——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 正自疑惑,大门一阵响动,卢征回来了,他毫不意外地一眼看见了程菁,“晚上吃什么?” “你手机怎么关机了?”程菁反问。 “哦,”卢征随口答,“没电了。” “又没电了?”程菁狐疑地嘀咕,思路切换到晚饭上,“我今天不饿,要不,咱们随便找个粥店喝点粥?” “也行。”卢征对晚饭似乎也无甚兴趣。 就这么决定了。距离程菁家不远有处商业区,超市、商场、餐饮、影院一应俱全,二人溜达着走过去,找了家粥店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在商业区里闲逛消食。 “看场电影吧?”程菁仰头看着影城的巨幅海报,目光里充满了憧憬,“《王者之心》和《蜘蛛侠ⅲ》里都有大帅哥詹姆斯.弗兰科,你想看那个?” 013、看上去有鬼(2) “都行,”卢征不关心电影,更不关心什么大帅哥,他的目光落在一家迪信通店上,“我先去看看手机。” “你要换手机啊?”程菁疑惑地问。 “先看看,不是要回北京了吗?我这手机还是深圳的号呢。”卢征一边说一边向迪信通走去。 “你直接换个号不就行了吗?” “这不是还没回来呢嘛,在北京用深圳的号,话费多贵啊!” 卢征在迪信通店员热情洋溢的欢迎声中迈进店去,程菁跟在他后面悻悻地自语:“换个手机不比话费更贵啊?” 说是随便看看,卢征显然早就打好了主意,直奔诺基亚柜台指名道姓地点中一款手机,随便看了两眼就买下来,同时买了一个神州行号码。他把卡装好,打开手机,拨通程菁的号码:“保存好,以后找我就打新手机。” “喔。”程菁随口答应一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搞定手机的事情,卢征脸上有了几分笑意,“走吧,看电影去吧。” “看什么?”程菁问。 卢征抬眼看看电影海报,“《王者之心》。” 黑漆漆的影厅里,无数道目光注视着屏幕上年轻英俊的崔斯坦和青春美丽的伊索德,他们正深情款款地念着对白: iwonder,bymytroth,whatyouandi?did,tillweloved?wherewenotweanedtillthen,butsuckedoncountrypleasures,childishly?orsnortedweinthesevensleepers’den?‘twasso;butthis,allpleasuresfanciesbe.ifeveranybeautyididsee,whichidesired,andgot,‘twasbutadreamofthee. (我真猜不透,相爱之前你我是谁?是不是那双幼稚的少年,叼着奶嘴,童贞无邪,无忧无虑地在那乡村?还是那打着呼噜沉睡的七个小矮人?就算这样吧;那些不值得回味。如果说我见到什么美,渴望并且身心伴随,爱呀,那就是梦中的你!) 程菁怔怔地听着,反复咀嚼,在黑暗中莫名地湿了眼眶。她偷眼打量卢征,卢征盯着屏幕,手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了电影回家,程菁早早地睡下了,卢征一如既往地上网。大概是睡前喝了太多果汁,睡到半夜,程菁极不情愿地从熟睡中醒来,迷迷糊糊地去卫生间。卢征应该进来过,卧室的房门没有关严,书房的门也露着一条缝,微弱的光线穿越两道门缝透进卧室。 一个人住的时间久了就容易在不知不觉间养成轻手轻脚的习惯,程菁悄无声息地出了卧室、走进书房,来到卢征背后,意外地发现他正翻阅旧手机里的短信。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后,他突然回头,一眼看见长发蓬乱的程菁,手一抖,手机直接从他手里摔到了地上。 “你干嘛?!” “我看看你大夜里不睡觉干嘛呢。”程菁盯着地上的手机,没好气地说。 “我整理一下电话薄,”卢征捡起手机、关机,“睡吧。” 两人一起在床上躺下,黑暗中,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辨。程菁问:“你睡着了吗?” 卢征答:“快了。” “是吗?我听着不像,”程菁略一迟疑,说:“我觉着你最近特奇怪。” “哪奇怪?”卢征的语气说不出的生硬。 “哪都奇怪,”程菁轻叹,“我睡了。” 卢征沉默片刻,突然说:“你别跟你妈似的,行吗?” 程菁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我妈怎么了?” “没什么,”卢征悻悻地,“睡吧。” 014、我要个说法(1) 这一睡就睡到了次日正午,程菁睁开眼睛,卢征倚在床头看书,窗帘已经打开了,阳光灿烂地洒落在他们的床上和他的书页上。 “醒了?”卢征瞥一眼床头的闹钟,“都快12点了。” 程菁懒洋洋地翻个身,“我饿了。” 卢征“嘿”地一笑,“不饿才怪!” 起床洗漱一番,二人溜达着来到小区附近的一个饭馆,点好菜,卢征去卫生间,只剩下程菁一个人无聊地翻出/手机打发时间。刚一开机,一大堆广告短信就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程菁快速浏览、一一删除。删到最后一条时,突然有电话进线,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不是家人、不是朋友,大周末的,难道是客户吗?程菁皱皱眉,保持着良好的态度和语调接听起来,“喂,您好,我是程菁。” 对方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问:“你是程菁姐吗?” 这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湖北口音,轻轻柔柔的。程菁一怔,说:“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女孩扭扭捏捏的,“我姓麦,叫麦穗。” “喔,麦小姐,”程菁对她的名字不感兴趣,只想知道她打电话的目的,“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 麦穗又自扭捏一番,才说:“我是今天早上才到北京的,我想求你帮个忙” 程菁最烦这种吞吞吐吐、词不达意,干脆地说:“你有什么事?直说吧。” 麦穗一定是咬了咬牙,才说:“我怀孕了。” 程菁的心一沉,她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件事和她的关系,关于卢征的所有疑点争先恐后地涌进大脑,她略微镇定一下心神,不无抵触地说:“对不起,我不认识你,你怀孕的事儿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麦穗听出她要挂机,慌忙叫道:“孩子是卢征哥的!” 心里猜到和亲耳听到是绝对不同的两个概念,程菁只觉“嗡”的一声,脑袋炸开了。她的语气明显激动起来,但还勉强保持了思维的能力——“你给我打这个电话是什么意思?” 麦穗听出了希望,忙说:“卢征哥知道我怀孕了,一直躲着不见我,这半个月,他连我的电话也不接了。”麦穗开始低声抽泣,“我还没结婚,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来北京找他,可是他的手机一直关机,我给他发短信他也不回,我、我真的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程菁的脑袋越发混乱,她知道,女人从怀孕到出现孕期反应最少需要40天,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从卢征得知她怀孕到现在又过去了半个月时间,那么,这个孩子最起码也有近两个月了! “跟谁打电话呢?”卢征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程菁面前,狐疑地看着她,问。 “我一个初中同学,”程菁随口敷衍他一句,起身离开大厅走进卫生间,接着问麦穗,“你说你现在在北京?” “是,”麦穗的声音可怜兮兮的,“程菁姐,对不起,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程菁打断她,“你在哪儿?” “我在火车站附近,我哪也不认识。” 014、我要个说法(2) “是西客站吗?” 麦穗迟疑片刻,大概是在确认,然后答:“是。” “火车站马路对面有一个麦当劳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麦穗支支吾吾地,“我、我身上没什么钱” 程菁的情绪坏透了,说话的语气颇不耐烦,“你去麦当劳里等着我,随便买杯最便宜的水就行,手机保持开机状态。” 挂了电话,回到大厅,凉菜和第一道热菜已经上来了,程菁强作镇定地坐下,闷头吃菜。 卢征研究地看着程菁,问:“谁给你打电话啊?” “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嘛,我一个初中同学。”程菁垂着眼帘继续吃饭。 “什么同学啊?”卢征阴阳怪气地问:“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程菁依旧不抬头,“男同学。” 卢征一怔,筷子停在半空中,“男同学没事儿老给你打什么电话?” 程菁终于抬起头,看着他,“男女之间不可以有友谊吗?” 卢征“哼”一声,言之凿凿地说:“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 程菁冷笑一声,又匆匆扒了几口菜,扯出纸巾擦嘴,“我有点事儿出去一趟,你先回家吧。” 卢征审视地盯着她,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调,“你干什么去?” “我那个同学他媳妇怀孕了,有点不舒服,他正好不在北京,让我帮忙带着去医院看看。”程菁边说边抓起包,一阵风似地走了,留下卢征对着她的背影和一桌子菜发呆。 离开饭馆,回家把车开出来,一路上,程菁反复思量的只有一个问题——如果麦穗说的是真的,怎么办?想来想去,她得出了结论:如果麦穗是个骗子,那没什么说的,转身走人了事。如果麦穗说的像那么回事儿,就把韩宇叫来,问问他怎么办。 这么一想,程菁不由得苦笑,这个结论其实等于没有结论。 在西客站附近停了车,徒步走到麦当劳,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年轻女孩握着手机站在麦当劳附近的报刊亭旁,来回来去地巡视,显然在焦急地等人,她脚边放着一只大大的行李箱。程菁掏出/手机拨通麦穗的电话,女孩果然接听起来,程菁直接挂断电话,来到她面前,“你是麦穗?” 麦穗正为手机无故断线而懊恼,猛听得有人叫她,慌忙抬起头来,“你、你是程菁姐?” 程菁“嗯”一声,默默打量她,这是一个典型的南方女子,被长江水滋养出来的肌肤极是白皙水嫩,当真是吹弹得破、我见犹怜。她的脸庞圆润,模样虽然算不上“惊/艳”,却自有一番南方女子特有的温婉妩媚。她的身躯娇小,却玲珑有致,见到她,程菁才生动地理解了什么叫做削肩膀、水蛇腰。不可否认,这种在现代女子中已经极少见的身材于男性而言确实充满了吸引力,有哪个男人不爱那小鸟依人的感觉呢?而此刻,大概是怀孕辛苦加上连夜坐火车奔波的缘故,她的肤色暗淡,眼周也有明显的黑眼圈。 毕竟是个“疑似”孕妇,必要的人道主义还是要讲的,程菁轻叹一声,问:“你吃早饭了吗?” 麦穗摇摇头。 程菁用目光指指麦当劳,“你没进去?” 麦穗怯生生地看一眼麦当劳窗明几净的环境,目光有些忧郁:“我现在有了孩子,花钱的地方多,该节省的就要节省,不能乱花钱。” 程菁一阵反胃,清清嗓子,说:“先去吃点东西吧,我替你付账。” 说罢,她径自走向麦当劳。麦穗略微迟疑片刻,踩着碎步跟上了她。 014、我要个说法(3) 程菁替麦穗点了一份麦香鱼套餐,考虑到她可能怀了孕,程菁特别地把套餐里的可乐换成了橙汁。麦穗好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一样,先狼吞虎咽地把汉堡吞下去,再一边吃薯条一边喝橙汁。程菁候着她吃的差不多了,问:“你跟卢征是怎么认识的?” 麦穗把一口薯条咽下去,说:“卢征哥是我们厂的供应商。” “你是做什么的?” 麦穗有点害羞地低了头,“我没的莫斯学历,在库房里管物料撒。” 卢征曾经承认那个在电话里骂他的姑娘是个库管,看来这一条对上了。程菁沉吟片刻,问:“你们在一起多长时间了?” 麦穗认真地算算,说:“快两年了。” 这么说来,卢征到了深圳不久就和别的女人发生了关系。竟然这么快!程菁心中无比郁闷,有点盛气凌人地补充道:“我说的是有了性关系以后,多长时间了?” 麦穗扭捏着压低声音,“我说的就是这个呀,有一年半了。” 程菁一阵头痛,自嘲地笑问:“你怀孕多长时间了?” “六十天了。” 程菁看着麦穗,问:“你来北京,到底想要什么?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麦穗毫不犹豫地说:“我想让卢征哥给我一个说法!” “说法?”自我保护的本能令程菁于瞬间竖起浑身的刺来,“你想要什么说法?跟我离婚,然后娶你吗?” 麦穗怔了怔,目光闪烁地说:“我、我不知道。” 程菁研究地看着她,问:“你打算把孩子生下来吗?” 麦穗略一迟疑,没有回应。 程菁心里郁闷,又问:“你多大了?” 麦穗低声说:“22岁撒。” 22岁,充满未知和希望的年龄,程菁有了片刻的走神,如果,她今年也只有22岁,也许,一切都有机会重新来过了。 “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麦穗突然说。 程菁的思路被麦穗又拽了回来,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年轻,留下这个孩子会毁了你的未来。” 麦穗看她一眼,垂下眼帘摇了摇头,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 程菁心里来气,生硬地说:“你似乎并不想跟我多谈,那你叫我来做什么?” 麦穗一惊,重新抬起头,支吾着说:“我、我、我本来是想找卢征哥的” 找不着他你就来恶心我?想让我自动退出给你腾地?想的倒挺美!程菁心里冷笑,面上叹一口气,说:“麦穗,今天呢,我也跟你初步接触了一下,你的意思呢,我想我也听懂了个大概。但是,我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回去以后,我会认真地跟卢征谈一次,看看他怎么说?” “程菁姐,”麦穗失望之下有点着急,“你不相信我吗?” “不是我不相信你,”程菁缓缓地说:“而是,怀孕这种事可大可小,我们不能不调查、不取证,就平白无故地给卢征安上一个孩子,是不是?” 麦穗显然没有预料到程菁会是这种反应,她咬着下唇思忖半晌,问:“程菁姐,我住哪儿呢?” “火车站附近有很多旅馆,什么档次的都有,应该很容易找到。”程菁笑笑,“你先住下,如果卢征承认你的孩子,那你让他把你的住宿费用出了。” 麦穗沉默不语,程菁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不待麦穗同意或是反对,她已快步走出麦当劳,隐没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 015、老公和小三 别了麦穗,程菁回顾方才和她的一番对答,自觉表现还算镇定自若,说的话也都还算过的去。按照最初的计划,她拨打了韩宇的手机,岂料这小子竟然关机了,不知道是玩疯了,还是尚在睡懒觉。程菁有心打到二姨家里问问,又怕二姨起疑,只得作罢。 这一腔的冤屈、愤恨无处发泄,程菁只得悻悻地回了家。卢征正在看电视,听见她进门,没好气地叨叨:“去趟医院这么快就回来了?什么初中同学啊?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他们家除了他就没别人了,还非得让你去帮忙?” 这一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程菁砰一声把刚脱下来的鞋扔在地上,走进客厅,看着他问:“你认识麦穗吧?” 卢征一怔,支支吾吾地说:“你,你说什么呢?” 程菁拖着长音,一字一句地重复:“你,认识麦穗吗?” 卢征懵了,下意识地问:“不是,你、你什么意思?” “她到北京来了,因为打不通你的手机所以找到了我,她说她怀了你的孩子,”程菁看着他冷笑,“你是什么意思?” 卢征沉默片刻,突然爆发了:“她就是一个神经病!脑子有毛病,吃饱撑的想讹我,你甭搭理她!” 程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直到看得他浑身发毛,才说:“就算是讹诈,她怎么不去讹别人呢?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怀孕这种事,她如果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能讹的上你吗?” “不是,”卢征顿时气短,“你什么意思?” 程菁怪笑一声,说:“你还需要问我什么意思吗?!人从深圳找到北京来了,要找你要个说法,我该问问你是什么意思才对!” 卢征不语,程菁愈发来气,语气愈发激动,“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现在你们孩子也有了,你到底什么打算?我还年轻,模样也不差,你要是不想过了趁早说,别耽误我!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不是离了你就不能活!” 卢征依旧不语,窘迫地低垂了头。程菁看的起急,高声问:“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还想不想过了?不想过了就直说,你装聋作哑的算什么?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我要是不想跟你过了,我死乞白赖地回北京来干什么?”卢征无奈地抬起头,言辞极恳切,“她就是一个打工妹,我可能真看上她吗?我承认是我一时糊涂,没把持住自己,我错了,我真错了,这阵子我一直在反思,我悔的天天都想抽自己!我这么坚决地回北京,就是想彻底结束这种荒唐的生活,跟你好好过日子,你原谅我这一次,行不行?我绝不敢了,绝不再犯!” 程菁不语,卢征腆着脸凑到她身边,拉着她在身边坐下讨好地说:“哪个男人年轻的时候不得荒唐一次?这是男人的生理结构决定的,和爱不爱的无关!你想想,我一个人在外面,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程菁恨恨地甩开他的手,冷冷地揶揄他:“我理解,你正是身强力壮的年纪,一个人在外面寂寞难耐、孤枕难眠,可问题是你刚到深圳就跟她上床了,你就那么着急吗?你敢说你对她没有一点感情?她在你心里就只是一个打工妹?!” “我向毛主席保证,我对她绝对没有感情!”卢征信誓旦旦地表白,然后,赧然地低了头,“那丫头心眼儿特多,把我折腾的够呛,我实在是身不由己,我是真怕了她了!” 说这番话时卢征一脸沮丧,甚至是憔悴。这样的表情看得程菁又是心疼又是怨恨,她惊讶地发现,从20岁那年起,谈了六年恋爱、做了四年夫妻,他们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相互融入到了对方的生命里。即便他错了、即便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即便她也恨得牙痒痒,然而,当面对自己的老公和小三时,她依然会毫不犹豫地站在老公一边。有点像家长没有原则地护犊子,自家的孩子错了,可以关起门来收拾,外面的野孩子勾搭着自己孩子犯错却是绝对不可饶恕的! “行了,你别瞎保证了!”程菁瞪他一眼,冷冷地说:“你跟她是怎么认识的?怎么上的床?怎么怀的孩子?交代吧!” 016、荒唐的开始(1) 相识十年,卢征知道程菁是个认死理的人,她打定了主意想知道的事,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更何况,重要人证麦穗已经到了北京,与其任由她在背后添油加醋地胡说八道,还不如自己主动交代,好歹能落个认罪态度良好。然而,该怎么交代呢?一字不差地据实交代是绝对不行的,他没有那么愚蠢,避重就轻地敷衍搪塞也是不行的,程菁也没有那么愚蠢。这是一个技术活,需要深思而后行,卢征沉默着,陷入了回忆 麦穗来自湖北大山深处的一个偏僻乡村,家里还有一对双胞胎弟弟。挣钱的门路少、要养活的孩子多,必然地导致了家庭经济的拮据,而贫穷又加剧了对眼前利益的极度追求和对教育的漠视,麦穗初中毕业后在县城里勉强读了个技校就跟着几个姐妹一起来到深圳打工。 深圳也是个人才济济的大城市,以麦穗的教育背景实在难以找到稳定又体面的好工作,只能暂时在一些工厂里做做季节性临时工。她从小帮着家里做活,手脚麻利、吃苦耐劳,同时她又是个能察言观色的机灵姑娘,极擅长用甜言蜜语、小恩小惠搞人际关系,慢慢地,她就从临时工变成了一家模具厂生产线上的正式工。虽然成了合同工,毕竟只是流水线上的一个环节,工作内容简单重复、枯燥乏味,工作环境充满了噪声和机油难闻的味道。最初的新鲜劲过去之后,麦穗又开始四处活动,准备创造出新的变化。 机会很快来临了。两年前,厂里的库管小齐为了跟男朋友回老家结婚而突然提出辞职,麦穗和小齐的关系混的不错,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马上找到小齐的主管言辞恳切地要求调换到小齐的岗位。小齐的主管是个有家室的男人,没理由不喜欢麦穗这样模样俊俏又会来事的年轻姑娘,加上他也知道麦穗是个聪明能干的,便一口答应下来,事情就这么成了。 库管虽然不是什么重要而体面的工作,但对麦穗这样一个低学历的打工妹来说还是相当不错了。她高高兴兴地走上了新的工作岗位,不久就发现了这个岗位带来的一些好处。比如,她的很重要的一项职责是对采购回来的物料进行清点、上架,上架完成后将“验收完成”的信息反馈给采购,采购就可以进入付款环节了。为了缩短验货时间、加快货款回收,总有供应商愿意请她这个小小的库工吃饭,再附带着送些小礼物。 第一次和供应用餐之后,坐着供应商的车回到租住的宿舍,在姐妹们艳羡的目光中打开供应商送的小礼物,一条鹅黄/色丝巾,麦穗突然觉得深圳于她而言不再遥不可及,她的一只脚似乎已经迈进了这座城市的大门。 卢征就是请她吃饭的众多供应商中的一个。 016、荒唐的开始(2) 初见麦穗的刹那,卢征顿觉眼前一亮,她那一双细长的眼睛满溢着甜甜的笑,就那么不着痕迹、自然而然地瞥过来、瞟过去,传递出南方女子无尽的柔情蜜意。而她那一身白腻得似乎可以挤出乳汁来的肌肤更是深深地吸引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掐上一掐,看看究竟能不能滴下水来。 看见卢征怔怔地看着自己发傻的表情,她含羞带怯地轻启芳唇,用她那浓浓的湖北口音吐出一句悠扬婉转的话语:“卢征哥,我叫麦穗,今年20岁。” 20岁!正是如花的年纪啊!时年29岁的卢征不由自主地就对她的青春生出了几分艳羡,他咽了咽嫉妒的口水,收拾起一时的失态,大方地笑道:“麦小姐,您好!” “莫斯麦小姐呦?就是个外来妹撒!”麦穗咯咯地笑,“卢征哥,你就叫我小穗吧,我家里人都这样叫。” “小、小穗?”卢征试探地叫一声,自己忍不住笑了。 麦穗用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他,问:“卢征哥,你还没得女朋友撒?” 卢征又笑:“我都结婚两年了。” 麦穗顿时有些局促,“把嫂子一个人留在家里不好吧?要不还是打个电话叫嫂子一起/来/吧?” 这句话,麦穗说的是一口流利的、略带湖北口音的普通话。卢征暗暗纳闷,这丫头会说普通话呀!之前,他还以为她只会讲湖北话呢。这是一个小节问题,他没有兴趣纠缠,大方地说:“我媳妇在北京呢。” “喔,”麦穗把一双细长的眼睛瞪得也有了几分圆形,“卢征哥是北京人撒?难怪那么大方,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咳!见什么大世面啊?”卢征心里得意,脸上刻意保持了几分谦虚,用北京式的大大咧咧自我嘲讽道:“我就是一胡同串子!” 这次吃请的效果明显,麦穗次日上班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卢征公司送来的货物列入了优先安排上架的类别里。麦穗的前任库管小齐是个笨手笨脚,脑子也不太好使的姑娘,麦穗半个小时就可以干完的活,她往往需要做上两个小时,还竟出差错,不是冤枉供应商送错了数量,就是矫情供应商搞错了型号,害得供应商们叫苦不迭。她个人的低效导致了该厂整个付款流程的低效,这家模具厂付款迟缓的名声在外,在卢征他们公司也是挂了号的。 卢征赶上了好时候,麦穗本就麻利,又受了他的小恩小惠格外卖力地配合,加之卢征做足了采购的工作,各方一起使劲,一下子就将原本总要拖上3、4个月的付款周期缩短到了一个月。卢征深知来到一个全新的环境里,身边如果只有三个人的话,那一定是一个干、一个看,还有一个在捣乱。深圳分公司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的业绩,现在好了,虽然卢经理的到来并未在短时间内带来销售额的明显提升,至少回款率方面有了极大的改善,卢征觉得十分得意,十分有面子。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经历了和麦穗的这一场荒唐,卢征认真地得出了如上结论。事实上,这不是他的结论,而是港产黑帮片中屡见不鲜的“中心思想”。 016、荒唐的开始(3) 麦穗从卢征身上得到了小便宜,卢征从麦穗身上得到了业绩,原本属于各取所需——双赢。然而,很快地,事情在麦穗那一方发生了变化。随着接触的人群越来越多样化、视野越来越开阔,以及对城市生活的进一步融入,麦穗不再满足于一顿饭、一条丝巾的小便宜,她听见自己的心在蠢蠢欲动,她渴望着更多的回报、更丰富多彩的城市生活。只是,一时之间,她还找不到目标和方向。 成长的过程中,每当我们遇到迷茫、瓶颈,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继续的时候,总会有一些事件及时地发生来为我们指引方向。于是,麦穗就遇到了这样一个契机。 那是两年前的6月24日,深圳的天气已经很炎热了,模具厂急需从卢征公司采购一批价值50万余元的货物,采购一大早就找到卢征要求送货。这家模具厂的付款规则是,每月25日前完成货物验收并收到发票的,次月可以安排付款;每月25日后收到的,则向后自然顺延。这笔货款金额不小,卢征不想拖延到8月,就想把交货日期拖到7月以后。可是,禁不住采购一再央求,他只得作出让步。 和程菁一样,卢征也是一个有点认死理、一根筋的人,当他一门心思地认准了要把回款时间严格控制在一个月的时候,他就忽略了偶尔有一、两单因为特殊情况未能达标是完全可以接受的这样一个为广大人民群众普遍接受的事实。他陷入了一个令他纠结的误区:货不能拖到7月再发,货款必需在7月就收回,一天也不能延期! 基于这样的目标,他一面安排下面的人准备交货,一面就联系了麦穗。 “卢征哥,你有莫斯事?”麦穗的语气有点急,听起来是边忙碌边接听电话。 卢征有点郁闷,寒暄着问:“忙吗?想请你吃饭、聊聊。” 麦穗大概刚搬了件重物,有点气喘吁吁的,“现在挺忙的,不过晚上还是有时间的,这些活必需在下班前干完。” “喔,”卢征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佯装随意地问:“忙什么呢?” “还能忙啥子呦,就是上架呗,”麦穗叹口气,“一大早刚送来的货,多的不得了。这个供应商催的紧,老大要求今天必需完成验货上架。” “喔,”卢征大概了解了麦穗今天的工作安排,明知她已经满负荷,还是硬着头皮讨好地说:“妹妹,能帮哥哥一忙吗?哥这次是真得麻烦你了。” 听得卢征说的郑重,麦穗暂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认真地问:“莫斯事呦?” 卢征一腔委屈地叨叨:“咳,你们厂的小苏今天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非让我把原计划7月份交的一批货这就送过去。你说今儿这日子,我要是给他送了,这款怎么办呢?就这么一半天的时间了,还能赶上明天把单子交到财务吗?下个月我要回北京汇报年中工作情况,你说我当上大区经理四个月了,销售额上没有明显提升,回款情况要是再没有个改进,我怎么向公司汇报啊?真是难死我了!”他叹一口气,接着说:“本来还想找你帮个忙,你也忙,算啦!” 016、荒唐的开始(4) 麦穗听懂了他的意思,心里不由得有些失落,她是喜欢和卢征哥一起吃饭的,只是,她不太喜欢只有当卢征哥有求于她的时候才请她吃饭。心里就有些踌躇,电话拿在手里,不知道该挂掉,还是该接着讲下去。 “妹妹,你先忙吧,我也开会去了,”卢征用愉悦的语调掩饰内心的失落,“别太累了,晚上哥哥带你吃饭去!” 这句话严重打动了麦穗缺乏经验的心,她略一迟疑,咬咬牙说:“卢征哥,这样好了,我下班前把手头上这批货上完架,晚上加班弄你们的货。不过,你也要跟小苏讲好了,我这虽然不耽误,如果小苏不帮忙也还是不行的。” “哎呦、哎呦,妹妹,别、别介,”卢征当然知道这不过是她一时冲动之下完全没过脑子说出来的话,为了防止她下一秒钟就反悔,他大惊小怪地鬼叫一番,比麦穗还仗义似地说:“这么着吧,我在你们厂外面等你,你忙完了我就带你吃饭去。你帮我这么大一忙,怎么着我也得请你吃顿大餐啊!” 有了卢征这一番话,麦穗心里就算有些迟疑,嘴上也只有一口答应下来。既然已经答应了,再累再不情愿也只能咬咬牙忍了。 完成了卢征送来那批货物的上架工作已经是晚上八点,麦穗特意又清点一遍,确保没有问题才走出厂区。卢征的黑色逍客就停在厂门外,借着路灯,麦穗隐约看见了车窗内卢征倚靠在座椅上的侧影,不知是路灯的光线太暧昧,还是黑暗中黑色的suv太拔份,麦穗觉得他今晚看起来特别酷。 “阿穗,怎么这么晚才走?”第/二车间的工人鲁华强跟在麦穗身后走出厂门,满脸堆笑地没话找话。 鲁华强是广东肇庆人,农村户口,每年都可以从村委会领取一大笔为数不少的补偿金,即便不挣工资也能保证吃喝不愁。他对麦穗颇有些意思,麦穗并不喜欢他,但又觉得若是能通过他在广东扎下根来也不算委屈,心中犹豫着,便一直对他十分客气。而今天,不知麦穗的哪根筋没搭对,她突然很不愿意看见他,口气就有些敷衍,“加班了。” 鲁华强对麦穗突然变得冷淡的态度有些不适应,陪着笑脸又问:“还没吃饭吧?我请你?” 麦穗勉强笑笑,“不用了,我约了人了。” 鲁华强有点意外,厚着脸皮问:“约了什么人了?不是男朋友吧?” 麦穗在黑暗中红了脸,一个有家室的男人自然不可能是她的男朋友,可也不能说出他是供应商,只得模棱两可地说:“一个普通朋友。” “哦?”鲁华强好奇而疑惑,下意识地四下张望着问:“什么朋友?” “强哥,我先走了。”麦穗有些生气了,沉着脸撇下这么一句,转身就上了卢征的车。 鲁华强眼睁睁地看着卢征的车载着麦穗绝尘而去,嘴巴张成了o型,久久不能合拢。 016、荒唐的开始(5) 为了表达对麦穗的由衷感激,卢征点了一大桌子菜,足够五、六个人吃了。麦穗看着眼前丰盛的菜肴,就想象出了它们的命运:待他们结账离去以后,这些菜肴将会被服务员毫不疼惜地倒进垃圾箱里,它们精美的卖相、令人齿颊余香的味道,从此全部湮灭在一群散发着臭气的破烂堆里,那感觉就像一个玉洁冰清的美女坠入了青楼。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嘴,想找个词汇来描述她心中复杂的情绪,以她有限的学识一时之间却找不到。 卢征含笑看着她,直看到了她心底,他替她找了一个词——暴殄天物,不过,他没有说出来。 “卢征哥,你们北京人真豪爽。”麦穗用纸巾擦擦嘴,说。 “咳,”卢征脸上露出“豪爽”的笑,“你帮我这么大一忙,应该的!我今天算看清楚了,我这妹妹,仗义!” 麦穗红着脸低了头,娇羞无限地一笑——“卢征哥!” 不知不觉间时间就到了十二点,卢征开着逍客把麦穗送回租住的宿舍,远远望见一片漆黑的玻璃窗,麦穗发愁地皱起眉头,低声嘀咕:“她们都睡了。” “嗯?”卢征没有听清,问:“怎么了?忘带钥匙了?” 麦穗摇摇头,“我的舍友们都睡了,我这么晚回去太打扰大家了” “喔,”卢征听明白了,不由得有几分窘迫,他犹豫一番,试探地问:“要不,你跟我回我那?你睡卧室,我睡客厅?” 麦穗低着头露出一丝笑意,“那就麻烦你了,卢征哥。” 这一刻,惯于引导客户往套里钻的卢征莫名地生出一分郁闷,他感觉自己似乎被麦穗这个小丫头给算计了。然而,一个20岁的小姑娘跟着他一个29岁的大男人回他的寓所,又能算计他什么呢?这话说到哪去听起来也还是他不怀好意的可能性更大啊。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和麦穗加班点货一样,卢征也只得硬着头皮带她回了自己租住的酒店式公寓。卢征替她收拾好卧室,客气地请她早点休息,麦穗却不急着休息,一双细眼看着卢征,问:“卢征哥,我留在这,如果嫂子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当然不能让她知道了!这还用问吗?卢征心里好笑,嘴上说:“没事儿,我媳妇识大体、明事理,她不是那种小气女人。” “喔,那我就放心了。”嘴上说放心了,麦穗心里却有几分失落。房门关上以后,她躺在卢征的床上,嗅着他留下的味道,在黑暗中又想起了他硬朗的外型、利落的短发、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开车的侧影、京味十足的普通话,特别是,他结账时从钱夹里掏出信用卡的那一瞬间 一夜无话,清晨起床、梳洗打扮之后,卢征少不得开车送她去上班。为了避人耳目,麦穗刻意提前下车自己走进厂里,而卢征则进去找采购小苏盯着他完成后续的请款工作。发票交到财务以后,卢征松了口气,这笔款下月25日保证能收回了。这一口气懈了以后,他突然有些不解,这笔款能在下月收回就那么重要吗?为了这56万而欠下麦穗一个人情,并且把她带回自己的公寓过夜,值当吗? 017、欲望是魔鬼(1) 经历了这个事件的点拨,麦穗明白了她心底潜藏的渴望是什么,她不甘愿做一个模具厂的库管,不甘愿嫁给一个当地农民,她希望更加深入地融入城市,融入那些她从前只能仰望却不敢靠近的高学历、高收入城里人。比如,来自大城市北京的华南大区销售经理卢征。 他是有老婆的,这个事实让麦穗暗自郁闷。不过,早熟的麦穗还知道,以她的出身、学历,若不是他已经有了老婆,老婆又恰好不在身边,她只会更加没有机会! 7月底,卢征公司有十天的暑假,卢征本想回北京看看,不巧地赶上了程菁有一趟推不掉的差事要去杭州,只得选择了省下机票钱留在深圳。恰巧的却是,麦穗厂里也有高温假,并且时间恰好和卢征重合了。麦穗得知卢征休假,立刻主动打来电话问候:“卢征哥,你休假了?” “是啊。”卢征正躺在床上看电视,脸不洗、牙不刷、早饭也没吃,着实地有点无聊。 “卢征哥,我也休假了,”麦穗顿了顿,用极委婉、带着点恳求的语气问:“我想出去玩玩,你能带我去吗?” 卢征心中思忖,自从他来到深圳没少麻烦麦穗,麦穗也确实给他带来了实际的帮助,以后还需要她继续保持这个优良的作风。再者说,他一个人待在公寓里着实地无趣,出去玩玩也好,于是答应道:“行,你等着我,我收拾完了接你去。” 麦穗比卢征早两年来到深圳,这两年中,每日忙着在宿舍和工厂之间奔波,什么地方也没去过。一年前,同宿舍的一个小姐妹去大亚湾大甲岛玩过一次,从此,大甲岛就成了她嘴里持续了一年的不变话题。麦穗听得又羡慕又嫉妒,早就暗暗发狠有机会自己也要去一趟,因此,当卢征问她想去哪时,她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卢征听说过大甲岛,乐得去看一看,于是,就出发了。 从杨梅坑码头登船,在大甲岛登陆。大甲岛本就是一个美丽的海岛,对于从内地来的卢征和麦穗而言,更加多了几分热带特有的热情和浪漫。沿着海滩漫步,一边欣赏海景一边闲散地聊着,麦穗就像一个充满了问题的小学生,而卢征看似耐心的回答总有几分难以言说的空洞。 不远处有群男女拉着网在打沙滩排球,麦穗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几个身穿三点式泳装的女孩,目光里充满了羡慕、嫉妒和憧憬。卢征闲闲地走在她身边,玩味地看着一个身穿嫩粉色三点式泳装的女孩。女孩的皮肤白皙,和麦穗可有一比。女孩的身材丰满,雪白的腰腹间有一圈肥肥的赘肉,随着她辗转腾挪,那些肉肉也跟着上下颤动。 017、欲望是魔鬼(2) 卢征嘴角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当女孩腰间的肥肉随着弯腰的动作向下腹部聚集时,她那两只圆滚滚的胸也沉甸甸地坠落下来,几乎就要垂到肚皮上。当女孩腰间的肥肉随着跳跃的动作向上伸展时,她的胸也跟着活蹦乱跳起来,就像两只弹性极好的皮球,有节奏地上下扑腾着。 卢征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他的小/弟弟就像一个突然睡醒、并且惊闻惊天机密的人,全身的松懈、萎顿于瞬息之间一扫而空,刷地挺直了腰杆。卢征今天穿了一条米色长裤,布料太轻薄,无法很好地遮掩住他突然的爆发,他心虚地低头瞥一眼,微红了脸。 “卢征哥,”麦穗突然叫他,一双细眼研究地端详着他,“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卢征尴尬地笑笑,正琢磨着如何打发她,就见身穿嫩粉色三点式泳装的大/胸妹将排球打飞了,球直奔着麦穗袭来。 “小心!”来不及多想,卢征猛地一拽麦穗,球擦着她的后脑勺飞了过去,麦穗站立不稳几乎撞进了卢征怀里,她柔软的胸部隔着薄薄的衣衫贴在卢征胸前,卢征刚刚变得服帖的小/弟弟又精神抖擞了。 麦穗绯红了脸颊,轻声道:“卢征哥,谢谢你。” 卢征佯装镇定地松开她,清清嗓子,问:“你渴了吧?喝水吗?吃冰激凌吗?” 麦穗咯咯地笑了,“卢征哥,天快黑了,还赶得上船吗?你看好多人就在海滩上搭帐篷过夜呢。” “喔。”卢征随口应道,不经意地抬眼瞥向海滩,恰好又看见了那个大胸/妹,她正弯腰接球,胸前挤出一条深深的沟壑。卢征的身体莫名燥热,麦穗那一贴的感觉依然停留在他胸前,他脱口而出道:“你要是想在夜里看海,那咱也搭帐篷!” 麦穗像个小女孩一样眨着眼睛拼命点头,卢征的心有了片刻的失神,竟然就被她融化了。 “卢征哥,该睡了吧?明天早上咱们早点起去爬山吧?爬到山顶可以看到整个大甲岛。”麦穗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着光,极真诚。 “行,你进帐篷去睡吧,”卢征点燃一根烟,“我不困,在外面待会儿。” “那怎么行?”麦穗认真地瞪大眼睛,毫不避讳地抓起他的手,“你如果不想跟我一起,我就出去,把帐篷留给你。” 卢征无奈地笑笑,“好吧。” 帐篷很宽大,给躺着的两个人间留出了半米距离。卢征闭着眼睛,眼前全是大胸/妹那跳跃的胸部和腰间一颤一颤的肥肉,他突然想起离开北京已经四个月了,他有四个月没有碰过女人了。 “卢征哥,”麦穗突然拉住了他的手,“你睡了吗?” 卢征一怔,又想起了麦穗那柔软的一贴,他问:“什么事?” 麦穗沉默片刻,说:“我喜欢你。” 017、欲望是魔鬼(3) “我有老婆。”卢征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感情。 “我知道。” “睡吧。” 麦穗突然翻身而起爬到卢征身边,将她柔软的胸挤压在卢征脸上,“我就是喜欢你,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也不想破坏你和嫂子的感情,我就想跟你好一次。” 卢征没有推开她,轻轻拍拍她的背,柔声哄她,“没结果的事,别瞎想了!” “不!”麦穗固执地伏下/身体,贴紧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大家不是都在说吗?但求曾经拥有,不求天长地久,我不用你负责。” 一团邪火在卢征体内乱窜,他翻身起来将麦穗放倒在身下,一字一句地说:“我爱我老婆,我不可能为了别的女人跟她离婚,也不希望任何人妨碍我们的生活,你明白吗?” 麦穗暗自心酸,极认真地看着卢征用力地点一点头,“明白!” 成交! 卢征在心里说出这两个字,似笑非笑地看着麦穗的衣领。麦穗会意,自己动手解开衣扣,露出一件白色绣花胸罩,她略微抬起身体解开搭扣,胸罩滑了下去,一双柔软白嫩的半球如同泄了气般向四周蔓延了开去。 不对,不是这样的!卢征皱皱眉,用双手如同捏橡皮泥般把它们重新聚拢成饱满的球形,虽然半径上差了一些,外型已经十分接近那位大胸/妹,卢征满意地笑了。 “卢征哥!”麦穗羞红了脸,低声叫:“你真坏!” 卢征志得意满地大笑着长驱直入,不主动、不拒绝、不承诺——是为***男人,他意气风发地边干边想:我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潇洒如风,快乐逍遥。 一番云雨之后,麦穗依偎在他怀中幸福地睡了,令卢征万分欣慰的是,麦穗没有流血,看来,这并不是她的第一次,他也就更加不需要负什么责任。他皱眉望着她沉睡的面容,总觉得有那么几分不真实,刚刚发生的一切转瞬之间便已了无痕迹。 热情彻底消退,卢征心中突然生出了浓重的失落,他轻轻移开麦穗搭在他身上的手,走出帐篷拨通了程菁的手机,程菁的声音从遥远的杭州传来,意外而惊喜——“喂?” 卢征声音低沉地轻唤:“菁菁。” 程菁莫名紧张,声音都跟着发涩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儿,”卢征停顿片刻,说:“我想你。” 程菁松了口气,抱怨地说:“那你向公司要求回北京啊。” “那哪行啊?我刚当上大区经理,还没坐热呢!”卢征好言好语地哄她:“咱不是说好了拼两年吗?等我攒够了经验就回北京!” 程菁不语,卢征又问:“你在杭州呢?” “你不是知道吗?”程菁心里郁闷,说话的语气不太友好。 卢征顿了顿,讨好地问:“我正好休假,要不,我去杭州找你?” 程菁心中一喜,说:“我再待两天就回北京了,你还来吗?” “去呗,我一人在深圳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017、欲望是魔鬼(4) 小别胜新婚,五个月的分离已经不能算是小别,夫妻俩在浪漫的西子湖畔缱绻缠绵,又找回了热恋的感觉。程菁倚在卢征身边,望着窗外绵密的细雨,问:“你一个人在深圳,不孤单吗?” 卢征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试探,心里一阵发虚,嘴上笑道:“都快忙死了,每天晚上一挨枕头就着,哪有功夫孤单啊?” “真的?”程菁翻过身来,一双褐色的眼睛猫一样机敏地注视着他。 “真的!”卢征毫无愧色,“刚到了一个新的环境,又是新的岗位、新的职责,我都快焦头烂额了,”他嘿嘿一笑,“要不是赶上放假,我都没功夫想你,就顾着想客户了。” 这句话于不经意间成就了“一语双关”,程菁听得满心欢喜,柔声抚慰道:“你也没必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累,咱们虽然不算富裕,可也不缺钱啊。有房有车、吃喝不愁,想穿点、用点好的,出去旅旅游,都不是什么问题。人活一辈子,不能把自己当成赚钱的机器啊!” “对、对,你说的对,”卢征态度极其诚恳地给予回应,“咱们不是还年轻吗?拼几年打下一个好的基础嘛。” “好吧,孩子大了,管不了了,随你吧。”程菁起身穿衣,“咱们出去逛逛吧?” “下着雨呢。”卢征也跟着起身,因为心里有愧,他对程菁表现得格外顺从,“也行,雨中游西湖,别有一番情趣。” 程菁从行李箱里掏出一把藕荷色折叠伞,撑开来在穿衣镜前看自己——白色雪纺泡泡袖衬衫、藕荷色印花长裙、藕荷色绸布伞,颜色搭配得清丽出尘,颇有几分飘逸。她对着镜子露齿一笑,说:“白娘子和许仙就是在西湖畔相遇,雨***渡。” 卢征呵呵一笑,配合地说:“娘子,走着!” “哎!”程菁嘴上答应着,脚下并不急着走,她望着镜子里的卢征,问:“你觉着白蛇漂亮吗?你想遇上白蛇吗?” 卢征早习惯了她的这类小矫情,憋着笑做郑重其事状,“白蛇没你漂亮!我遇她干嘛去啊?” 西湖的细雨涤荡着卢征的心,让他忘记了大甲岛的激/情一夜,也忘记了麦穗。这正是他想要的,对麦穗,他不过是一时的把持不住,他既不想负责,更不想有未来。如果可以,他希望立刻和麦穗断的干干净净。 然而,世上的事岂是他想开始就开始、他想结束就结束?抛开和麦穗间扯不断的业务往来不提,单单一个人的孤枕难眠就是一个难以克服的障碍。刚到深圳的前半年,他确实为了工作忙的焦头烂额,身心俱疲。半年后,一切逐渐步入正轨,身心都得到了放松,精力就越见旺盛,毕竟是正值壮年的男人,对女人的渴望属于再正当不过的需求。毕竟也曾明确地告诉麦穗他们之间不可能有结果,不要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毕竟,爱与欲在卢征眼中是可以分割的两个部分。更何况,麦穗还是那样一个聪慧、妩媚得如同狐狸精般的女子,不可否认,她身上有种魔力,令卢征欲罢不能 017、欲望是魔鬼(5) “你想好了没有?”程菁没好气地打断他的思绪,盛气凌人地叱道:“你别以为装哑巴就能蒙混过关,今天无论如何你也得把话给我说清楚!” 卢征一惊,仓惶地交代:“她是我们公司一个重要客户的库管,负责物料验收入库。最开始,我纯粹是为了工作方便请她吃过几次饭,送过她点小礼物,她倒是帮了我不少忙。后来,一个特别偶然的机会,有一次她为了帮我入一批等着结款的急件加班到了夜里2点多,她们宿舍已经锁门、进不去了,我就把她带回我那了。那天晚上我喝了点酒,她主动勾搭我,我没把持住” “她主动勾搭你?”程菁嘴角扯出一个怀疑的笑,审视地看着他,“她为什么主动勾搭你?看上你有钱了,还是看上你帅了?我看你哪样也算不上是个‘特’字吧?” 尽管心存愧疚,这样的揶揄还是令卢征不爽,他翻翻眼睛,说:“我怎么知道!” “哼!”程菁当然知道麦穗看上卢征的是什么,她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心里愤恨,嘴上又冒出更加刻薄的话来,“男人大抵如此,出了事就推说被女人勾引,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那姑娘我今天见着了,那脸型、那眼睛、那表情,一副小狐狸样,你敢说你带她回公寓的时候就没点想法吗?你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就能跟她上床?你就这么随便吗?” “有!有点感觉,”卢征知道搪塞不过去,硬着头皮坦白地说:“那姑娘是挺媚的,不过,那只是男人对女人的感觉,和感情一点关系都没有!” “就算是这样吧,”程菁哼一声,又问:“后来呢?从那以后呢?你们就搞到一起了?” 卢征陷入了沉默,沉默半晌,才说:“我知道我错了,可是,你能不再问了吗?” “不能!”程菁斩钉截铁地回答他,不依不饶地问:“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确立关系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同居的?你对她没感情吗?不可能!” “我跟你说过了,我让她缠上了!我就是一个纯傻/b,让人涮了行吗?”卢征的脸因恼羞交加而憋得通红,他喘着粗气停顿片刻,不耐烦地说:“这事儿到现在,我比你还堵心,我真希望我压根就没见过她,也没招上她!我能说的就这些了,你看着办吧!” 说罢,他起身离开客厅大步走向门口,大门在他背后砰地一声被撞上。程菁不由得浑身一震,她呆呆地看着大门方向,半晌也纳不过闷来,她不明白,明明受害者是她,为什么拂袖而去的反而是他呢? 018、至少还有你(1) 窗外传来小孩子无邪的嬉笑声,程菁起身走到窗边向下看,两个三岁左右的孩子正尖叫着追逐一只橙色的皮球。跑得快的孩子被球绊倒摔趴在地上,片刻的愣怔之后突然大哭起来,他的同伴傻傻地看着他,蹲在他身边伸手拉他。于是,两个孩子相互搀扶着一起站立起来。 程菁的眼睛蓦地湿了,顺手抓起茶几上的电话拨叫黎曜晖的号码,他的声音慵懒地传来——“喂?” “二晖,”程菁轻声叫他,“你在家呢?” “嗯,”他总能第一时间感应到她的喜怒哀乐,“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儿。”程菁咬着嘴唇,以为这样就能把委屈都赶走。 黎曜晖在电话那端摇头,“没事儿你不会给我打电话。” 不能哭,至少,不能让他知道她在哭。程菁更加用力地咬咬嘴唇,问:“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方便,”他说,没有分毫迟疑,“说吧。” 程菁咽咽口水,把冲到眼眶的情绪都咽回去,简单地说:“今天有个姑娘从深圳来找我,说她怀了卢征的孩子。” “啊?”黎曜晖一惊,问:“是真的吗?” 程菁恨恨地说:“卢征自己承认跟她有关系了!” “那,她怀孕的事呢?是真的吗?” 程菁一怔,“不知道,她说她怀孕了。” 黎曜晖沉默片刻,问:“她找你来干什么?” “她说,自从卢征知道她怀孕了,就不接她电话了,她来北京就是想要个说法。” “要说法?”黎曜晖不屑地笑:“她能跟已婚男人搅在一起,还想要什么说法?” 程菁又是一怔,“你说的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她能当小三勾引人家老公,就应该自己承担后果,还要什么说法呢?这不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贞节牌坊吗?” “呃”黎曜晖觉得程菁的用词有点狠,但也在情理之中,就顺着她的情绪说:“差不多就是这意思吧。” “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呢?”说狠话解决不了问题,发泄之后还要回到现实,程菁的语气听上去严重缺乏底气和自信。 黎曜晖思忖片刻,问:“我陪你出去转转?” 就像小女孩于伤心大哭之际突然得到了心爱的娃娃或是糖果,程菁在电话这头笑了,唯一的区别是,她已懂得了掩藏自己的笑声,不让他听出来——“不好吧?你还是在家陪你媳妇吧。” “没事儿,她刚睡了,我正准备出去转转呢,”黎曜晖笑,“一天到晚不是在公司加班就是在家闷着,我也烦。” 018、至少还有你(2) “你跟我出去,你媳妇知道吗?”程菁作欲言又止状。 “有必要让她知道吗?”黎曜晖还是笑,“我还不能有自己的朋友了?” “对啊,”程菁也跟着笑,“你说过,每个人都需要属于自己的空间。” 一个小时后,程菁驾车来到位于香山脚下的北京植物园,黎曜晖十分钟前发来短信:我在正门外等你。快步走出停车场,来到距离正门五十米远的位置,程菁判断她已进入了黎曜晖视力可及的范围,于是刻意放慢了脚步,做出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臭拽了不到一分钟,程菁就拽不起来了,植物园门口聚拢了一大群带着孩子的家长,根本找不到黎曜晖清瘦的身影。 “喂!” 正自彷徨着,就听见有人大大咧咧地冲她喊,不用回头,程菁也知道必是黎曜晖无疑,因为,只有他能把这么好听的嗓音和这么粗鲁的语调结合的如此完美。程菁习惯性地板起脸来看向他,就见他悠闲地立在人群之外,正吃着一份碗装和路雪的巧克力冰激凌。 “你吃冰激凌呐?”程菁用羡慕嫉妒恨得冒火的目光盯着他的冰激凌,不满地抱怨:“你怎么一人吃冰激凌啊?” 黎曜晖扑哧一笑,塞给她十元钱,“你也买去、你也买去。” 程菁拒绝他的恩惠,白他一眼,“那算什么呀?我又不是臭要饭的!” “我给你买去、我给你买去。” 再回来时,他手上多了一盒和路雪的蓝莓味冰激凌,“行吧?” “行吧!”程菁爱搭不理地接过冰激凌,一副黎曜晖欠了她八百吊的模样。 黎曜晖大度地笑笑,“你从小就爱占我便宜,天天让我给你买冰棍,到现在还让我给你买冰激凌!” “切!”程菁全然不以为意,边吃边向检票口走,“谁占你便宜了?是你自己上赶着要给我买!” 进入植物园,随处都是来来往往的游人,不知道是来看植物还是来看人。黎曜晖四下张望一番,说:“给你两个选择,一、往西走,去牡/丹园看牡/丹花;二、往北走再往西拐,去樱桃沟。” “你瞧你给出这俩选项,整个一弱智!”程菁揶揄地笑:“咱们先往西走看牡/丹花,再往北走去樱桃沟。” 黎曜晖翻着白眼不答话,突然冒出一句:“给我吃一口你那冰激凌行吗?” “占便宜没够!”程菁凶巴巴地啐一声,把冰激凌塞给他,“就一口啊!” 018、至少还有你(3) 黎曜晖笑嘻嘻地接过去,毫不客气地挖起一大勺就往嘴里送。 “哎、哎”程菁看得这叫一个心疼,犯着坏说:“你吃太多凉的不好,你从小就爱拉肚子,一拉就没完没了,又影响你健康又影响你形象!” 黎曜晖停下来,羞愤地看着她,那一大口冰激凌含在舌头里几乎全化成液体才咽下去。 程菁迅速抢回冰激凌,解气地大笑:“就不给你吃!馋死你!” 黎曜晖却并未如她所期待的那样骂回来,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浅淡的笑意,眼中流露出难得一见的脉脉温情。程菁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微红了脸骂道:“你看我干嘛?发神经啦?” “你是人还怕看?”黎曜晖唇角的笑意更舒展了些,“心情好点了吗?” 程菁一怔,涩涩地笑了,“好多了。” 他们没有如计划那样的西行经牡/丹园前往樱桃沟,而是沿着宽阔的湖面北行。风从湖面吹来,将黎曜晖衬衣上威露士的味道吹进程菁鼻子里,程菁深深吸气,笑问:“你的衣服都是你媳妇洗的?” 黎曜晖笑答:“都是洗衣机洗的。” “呵”程菁像个傻子一样笑。 “你老公的衣服是你”话说了一半,黎曜晖猛然想起程菁正跟卢征冷战,慌忙打住,他尴尬地沉默片刻,问:“那姑娘,就是自称怀孕的那个,是个什么人啊?” 程菁从鼻子里“哼”一声,说:“白皮肤、尖下巴、细长的眼睛,说话时不拿正眼看人,眼睛总是瞟来瞟去,目光不聚焦,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老实姑娘!” 黎曜晖皱着眉问:“卢征对她不是来真的吧?” “不是吧,”程菁愤然道:“我看他是寂寞难耐想找个人玩玩,玩够了就想把人给甩了,结果碰上个厉害主,赖上他了!” 黎曜晖沉吟着问:“你爱他吗?” 程菁一怔,曾经是爱过的,如果不曾爱过,也就不会嫁他。至少,在那段待嫁的时光里,他是她所能接触到的男人之中最爱、最满意的一个。只是,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婚姻以后,再回头去看这一路走来的爱情,才猛然醒悟,所谓爱情,不过是在某个特定时间、特定情境、特定氛围之下,融合了当事人当时当地的特殊感受及想象而成的某种特殊的化学反应。它可以令人陷入一种近似癫狂的晕眩状态,令双眼蒙尘,令心智不清,以至于眼中只见对方的美好,不见对方的瑕疵,在这种高度近视的情况下认定了此生此世非他不可、没他不行。 018、至少还有你(4) 如果,恰好赶上双方都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年纪,就会如程菁那样欢天喜地地披上嫁衣。如果,没有赶上这最合适的时间,待化学反应结束以后,或者因为习惯了而凑合拴在一起,或者一宵梦醒各奔东西。就如一首老歌中所唱的那样——离别时笑笑明晨剩我一个,潇洒里也会记起当初 “哎”黎曜晖打断她的思绪,含蓄地提醒她他正等待着她的回答。 程菁看着他,问:“你爱你媳妇吗?” “什么是爱?”黎曜晖自问自答道:“爱情里少部分是喜欢,大部分是责任。” “那就是爱了,有责任就是有爱,”程菁苦笑,“我和卢征之间的责任,在他去深圳的这两年里越来越淡了。” “喔。”黎曜晖不痛不痒地应一声。 程菁问:“你认为爱情重要吗?” “重要吧,”黎曜晖沉吟道:“不过,人的一生里,除了爱情以外,还有其他一些东西也很重要。比如,工作、朋友” 程菁很想问问在他心中,她是不是最重要的那个朋友,也就只是想想,她问不出口。 见她不说话,黎曜晖又追问:“你还爱不爱他啊?” “不知道,感情总还是有的吧,激/情已经谈不上了,”程菁的神色有些忧郁,“我只是,觉得很难过。” 黎曜晖表现出了在程菁面前少有的郑重,谆谆叮嘱她:“你回去别跟卢征闹,不管将来怎么着都没必要闹得反目成仇。我觉着,当务之急还是先把那姑娘打发了,有她在这捣乱非给你们折腾散了不可,你说呢?” 程菁咬着下唇思忖半晌,突然冷哼一声,发着狠说:“对,你说的对!无论我和卢征的结果如何,绝不能让这个心怀叵测的女人得逞!攘外必先安内,先稳住卢征共同驱除外敌,回头再关起门来算账不迟!” 黎曜晖只觉脊背一阵发凉,替天下男人们感慨:“最毒妇人心啊!” 一不小心就在他面前“真情流露”了一把心底的阴暗,程菁心虚地抱怨:“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没意思、没意思,”黎曜晖慌忙哄她,“总之,我跟卢征不认识、也没关系,甭管你怎么对付他,我都帮你出主意、想办法,行了吧?” “你说的对,人的一生里除了爱情还有很多重要的东西,”程菁顿了顿,说:“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我知道,”黎曜晖的眼睛又瞟向她手中残存的冰激凌,“就剩一口了,给我吃了吧?” 019、夫妻的计划 别了黎曜晖,程菁又开着车在四环路上转了两圈,直至暮色低垂才不情愿地回家。家里没开灯,程菁有点失落在坐在换鞋凳上,久久不愿动弹。 “你怎么才回来?”卢征的声音从同样黑暗的客厅里传来,然后,客厅的灯亮了。 他从光明的世界里走来,望着依然笼罩在黑暗中的程菁,“我去找过她了,我给她买了明天的机票,让她明天就走。” 程菁温习着和黎曜晖商议好的对策,将心里的不满、恼火都暂时地压制下去,用关心的语调提醒道:“你让她走她就走吗?如果她能听你的,又怎么会来呢?” 卢征叹一口气,不太情愿地说:“我给了她5000块钱,让她回去把孩子做了。” “她答应了?”毕竟是一条生命,程菁不免有些于心不忍。 “答应了,她说她明天就走。” 程菁试探地问:“你,真的不在乎那个孩子吗?” 卢征有些沮丧,半晌才说:“我跟她只是一时糊涂,我对她真没感情!” 程菁轻叹一声,问:“你能确定那孩子是你的吗?” 卢征回答的有些含糊,“她说是我的。” “你们,”程菁咬着唇迟疑片刻,问:“真的同居了半年吗?” “她说的?”卢征一怔,信誓旦旦地说:“我跟她真没同居过!” 卢征偷眼观察程菁的态度,她此刻的情绪已经从刚得知这件事时的激动中平静下来,刚才的这一番对话,他可以确定她是出于关心,而不是好奇,或者讥讽。他嗫嚅着说出实情:“我和她,的确是有小半年的时间经常在一起,那都是她死乞白赖地到我那待着不走。但是,我们绝对没到同居的份上。” 这番话也并不好听,但多少还是起到了安抚程菁的作用,她苦笑着问:“她有男朋友吗?” 卢征摇头,“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程菁有点恨铁不成钢,她回忆着麦穗的模样,揣测道:“看她的样子并不像是很纯洁。” 卢征点头,“她跟我之前就不是***。” “她要是个***你就打算负责了?!”程菁冷哼着白他一眼,“我看她并不是那种为了爱不顾一切的姑娘,你能确定她怀的就一准是你的孩子吗?你现在给她5000块钱,这不等于承认了孩子是你的吗?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 卢征一怔,懊恼地说:“我就想着赶紧把她打发走,没想那么多。”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千忍万忍,程菁还是忍不住愤愤地抱怨。 卢征窘迫地搓搓手,言辞恳切地说:“事已至此,先解决问题再说。无论如何,咱们先把她打发走,别让她在这祸乱。等她走了,要打要骂要怎么着,实在不行我给你跪下,都随你!你看行吗?” 卢征的想法和黎曜晖高度一致,这一事实充分证明了男人都是一个样,天下乌鸦一般黑! 话已说到了这个份上,程菁轻叹一声,担忧地问:“她明天真能老老实实地走吗?她来这一趟总不会就为了5000块钱吧?” 卢征皱起眉头,“我也不知道。” “你给她买的几点的机票?” “下午一点半的,”怕程菁误会,卢征特别解释:“我就怕她找借口说没起来,没赶上航班。” “那正好,”程菁咬咬牙,说:“明天一早咱俩一起找她去,请她吃顿饭,掰开了揉碎了把该说的话都说了,送她去机场,看着她过安检!” “你跟我一起去?”卢征不敢相信地问。 程菁瞪他一眼,“我跟你一起去,让她彻底绝了念想、死了心!” 020、开门送瘟神(1) 周日一早,卢征拨通麦穗的电话,问:“起了吗?” “还没呢,怀孕以后人特别容易犯困。”麦穗的声音懒洋洋的,为了验证这一说法,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卢征说:“行,那你再睡会儿,我这就过去。” “你要过来?”麦穗顿时来了精神。 “嗯,怎么着我也得带你吃顿饭,再送你去机场吧?” “卢征哥——”麦穗的声音里有掩藏不住的喜悦,“那我等着你了。” 挂了电话,卢征请示地看着程菁,程菁抓起手袋,“走吧。” 节假日里程菁习惯于穿着舒适的休闲服,而今天,为了从气势上压倒麦穗,她特地换上了一件紫色正装连衣裙,她的长发用一只镶着蝴蝶的紫色发夹在脑后绾成一个端庄而不失妩媚的发髻,脸上薄施粉黛,在脂粉的修饰下,她的五官看起来如墨似画般的精致、娟秀。 “菁菁,咱走吧?” 卢征从穿衣镜里望着程菁左顾右盼的倩影,含蓄地催促。 程菁又把脸转向右侧,自我欣赏地看着自己留在镜子里的侧影,问:“漂亮吗?” “漂亮,”卢征苦笑,“能把那丫头漂亮一跟头!” “走!”美丽永远是女人自信的源泉,程菁扬着头踩在高跟鞋里一扭一扭地出了门,那姿态活像一只高傲的天鹅。 麦穗就住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快捷酒店里,卢征刚按下门铃,麦穗就在里面娇声问:“卢征哥,是你吗?” 程菁撇撇嘴,闪到卢征背后,卢征清清嗓子,说:“是我。” 房间里有脚步声快速临近,房门被打开一条缝,麦穗的脸却没有出现在门后,她一溜烟地跑开了。卢征推开门进去,一眼就看见麦穗赤身裸体地仰躺在床上,一双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媚声召唤:“卢征哥,人家等了一早上撒!” 卢征别了脸不看她,语气生硬地说:“你快穿上衣服吧!” “你就这么怕我撒?你就这么急着把我打发走撒?”麦穗从床上跳起来,猛扑到卢征身上,“卢征哥,我不相信你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有一点感觉撒!” 程菁忍无可忍地从隐身的过道里踱出来,冷冷地注视着麦穗,说:“我老公跟我说你勾引他,我本来不信,我说你不过是个20来岁的小姑娘,怎么会那么不自重?现在看来,他说的一点都不错!”她顿了顿,加重语气问:“小妹妹,你从小受的是什么教育?别人的老公,只要你看上了,就可以生抢吗?” 麦穗一愣,下意识地放开卢征躲进床上的被子里,羞愤地叫:“卢征哥!你怎么骗人?你说来送我,为什么要带你老婆一起来?” 020、开门送瘟神(2) “他是我丈夫、我是他老婆,他带着我、我跟着他天经地义!”程菁上前一步来到麦穗床前,揶揄地说:“小妹妹,你还是先把衣服穿上,起来说话吧。” 麦穗把头埋进枕头里拍着床抽泣,“你们欺负人撒!你们北京人没得一个好人!” “这跟北京人有什么关系?”程菁哭笑不得地问:“你们那的女人就可以容忍老公跟别的女人上床吗?你妈能容忍你爸跟别人瞎搞吗?” 麦穗停止抽泣,愣怔片刻,从被子里钻出来开始穿衣服。程菁背转了身体不看她,卢征悻悻地踱出门去。 “卢征哥昨天给我5000块钱的事跟你说了吧?”麦穗穿好衣服,坐在床上,问。 “说了。”程菁转回身面对着她。 麦穗扬着脸,振振有词地说:“5000块钱只够做手术的,手术后买保养品要花钱,我请假要扣工钱,还有,我精神上和身体上都受到了这么大的伤害,就给5000块钱就算了吗?” 程菁淡淡地说:“我们给你这5000块钱不是做手术用的,我们是看你年轻不懂事,同情你,略表寸心而已。” 麦穗一怔,“你、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程菁依旧淡淡的,“没什么意思啊,实话嘛。” “卢征!”麦穗从床上跳起来,扯着脖子大叫,“你进来!” 卢征慌忙推门而入,麦穗激动地指着他问:“你昨天给我5000块钱时说是用来做什么的?” “给你花的啊。”卢征弄不清楚状况,模棱两可地说。 麦穗气急败坏地质问:“不是给我做手术用的吗?” “孩子是你的,你做不做手术是你的个人选择,我们怎么能干预呢?”程菁笑,“这事要管也是你父母管你,也轮不到我们管啊!” 麦穗有点发蒙,她察觉到程菁这是要翻脸不认账了,马上追问卢征:“卢征哥,你不是说你们家的事都是你做主吗?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不怕老婆吗?” 程菁望着她不屑地笑,你这一套用来唬唬傻子还差不多!卢征是个什么人?长了毛比猴还精的主,是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挑拨得了的吗? “我们家的事都是我媳妇说了算,她是我领导,”卢征做垂头丧气状,“我的一切行动都要听她指挥。” “你!”麦穗气结,半晌才骂道:“你是个气管炎!” “怕老婆是因为爱老婆,”程菁笑嘻嘻地接口,“你还小,不懂,等你以后结婚了,就明白了。” 麦穗屡遭打击,思维有些混乱,她沉默片刻,索性撒泼耍赖地嚷嚷:“5000块不够,我要再加1万!” 程菁依然保持着笑容,问:“你要这1万块钱是什么理由?” 020、开门送瘟神(3) “我要把孩子做了!” “可以,这个理由成立,”程菁顿了顿,说:“不过,你要我们出钱,有个条件。” “什么?”麦穗从程菁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不怀好意。 程菁不紧不慢地笑道:“你先把孩子做了,然后做dna亲子鉴定,如果孩子是卢征的,我们给你一万,如果孩子不是卢征的,一分也没有。” 麦穗慌了,“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耍赖?” “不耍赖,我做人最讲的就是诚信二字,孩子如果是卢征的,我们一定会出这个钱,”程菁敛了笑,正色道:“但是,一定要等到检验结果出来才行。” “等结果出来了,你们要是不承认怎么办?”麦穗怒视着卢征问。 卢征避无可避,勉为其难地笑道:“不能够、不能够。” “不行!我不相信你们!”麦穗咬着唇,委屈地哭道:“你们都是骗子!” 程菁渐渐失去了耐心,不阴不阳地说:“麦穗,你要是这么说,我们可就要走了,钱你一分也别想要了。” “你要走就走,可孩子是卢征的,他不能走!”麦穗慌乱中拉住卢征衣角,一副打死不松手的架势。 “麦穗,你说孩子是卢征的就行了吗?证据呢?”程菁好笑地看着她,耐着性子说:“凡事都要讲证据,我们不能空口无凭地就乱找人负责呀!” 麦穗一怔,“他明明跟我在一起的!” “他跟你在一起不等于孩子就是他的呀!我们并不知道除了他,你还跟谁在一起呀!”程菁笑,“再者说了,你们在一起是你情我愿的,并不存在谁胁迫谁,对吧?即便退一万步讲,孩子就是他的,这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恕我直言,你当初勾引有妇之夫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今天吗?事实上,我才是受害者啊!你蓄意破坏我的婚姻家庭,我还没找你要精神损失费呢,你反倒找我来了!你自己说说看,你的要求荒唐不荒唐?我就奇了怪了,你怎么就能开的了这个口呢?” 麦穗被她噎的又气又羞、无言以对,低了头用手指用力地扯着衣角。卢征干咳两声,和稀泥地说:“菁菁,有话好好说,你别吓着人孩子。” “我不是孩子!”麦穗扬起脸,委屈地望着他,眼里又噙了泪珠。 范玮琪的《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活泼而清脆地响起,给房间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平添了几分温暖。这是程菁为黎曜晖设置的专属铃音,她自然而然地一边从包里翻出/手机一边走到房门边接听起来。 020、开门送瘟神(4) “你现在说话方便吗?”黎曜晖的声音很低,做贼似的。 程菁模棱两可地答:“一般吧。” “喔,”黎曜晖确认地问:“跟你老公在一起呢?” “嗯。” “你们昨天没吵架吧?” “嗯。” “吵了还是没吵啊?” “没。” “菁菁,要不你先回去吧?我送她去机场,”卢征突然走到程菁身边,用目光指指屋里的麦穗,低声说:“你在这儿,她情绪不稳定。” 这个建议正和程菁此刻的心意,她点点头出了房间,房门在她身后关闭,她快速走进楼梯间,继续对等在电话那头的黎曜晖说:“卢征给那姑娘买了今天下午回深圳的机票,刚才我跟他一起在那姑娘房间里劝她走人呢。” “是吗?劝走了吗?” “暂时还没走,”程菁解气地笑:“我对她一点没客气,把她挤兑的够呛。趁着你来电话的机会,我先走了。” “喔,”黎曜晖思忖半晌,说:“你们俩一起去,她应该也就死了心了” 黎曜晖说了一半的话突然没了下文,一阵噪声之后,程菁听见他遥远的、惶急的声音,“你怎么回来了?你抢我手机干嘛?” “我在楼下等你半天了,你不是说你拉肚子吗?怎么又打上电话了?” 一个女声伴着手机里噼噼的杂音高声质问,然后,噪声和人声都消失了。程菁怔怔地看着手机,半晌才终于明白电话已经被那个女人挂断了,而那个女人,不是他老婆,还能是谁? 程菁有些迷惘,没有任何理由,她一直固执地以为,黎曜晖的老婆必定是一个皮肤白皙,身材清瘦,五官极清秀的女子。她应该有着江南女子的温婉,吐气如兰,说话永远柔声细语而从刚才那短短的两句对话里,几乎在一瞬间,彻底颠覆了程菁对她的想象。 程菁有点郁闷,她不希望因为她给黎曜晖带来任何麻烦,而现在,她老婆竟然粗鲁地抢他的手机,还毫无风度地挂断了电话,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手机又响了,还是《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程菁略一迟疑,小心地接起电话,她刻意使用了礼貌而职业化的语调应答——“喂,您好,和风公司售后服务中心服务支持部程菁!” 对方沉默片刻,问:“你是谁?” 果然是他老婆!程菁礼貌地笑:“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您有什么需要我来协助解决的需求吗?” 电话又断线了,程菁对着手机屏幕苦笑,这是怎么了,一切都是那么混乱,意外一个一个接踵而至,让她有些目不暇接了。明明是温暖的初夏时节,她竟感受到了严冬般的寒意。 021、何处惹尘埃(1) 为了确保麦穗登上飞机,程菁把车留给了卢征,步行离开。不想回家,她打车来到紫竹院公园,坐在树荫里听一群老人高唱革命歌曲。暖暖的风吹在身上,歌声整齐而嘹亮地萦绕在耳边,夹杂着大人孩子的嬉笑声,听着听着就有些昏昏欲睡。 “姑娘,”一个老妇人在程菁耳边轻唤,将手中一个a4纸订成的本子扬给她看,“你唱歌吗?” 程菁一激灵,睁开眼睛,下意识地看向她手中那个本子,原来是个歌本。她对着老人充满善意的脸笑笑,“我不会唱歌。” “喔,”老人有点失望,很快就又恢复了热情,“那你就在这听歌吧。” 老人走了,又回到合唱的队伍里。程菁闭上眼睛,继续听歌,听着听着,就又陷入了昏昏然,昏昏然中,她想,其实,生活也可以很简单,很美好。 手机又响了,不是《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而是梁静茹的《暖暖》——程菁为亲属类联系人设置的铃音,她揉着眼睛掏出/手机接听,卢征如释重负的声音传来,“她走了,我看着她过的安检。” “你确定?”程菁有点不敢相信。 “确定,”卢征吐出一口气,问:“你在哪儿呢?” “紫竹院。” 一个小时后,卢征在紫竹院公园里找到了程菁,程菁依然坐在长椅上,脸上的表情有点呆。她左侧有一群老人正在合唱,右侧则有一群老人正在跳交谊舞。 “菁菁,”卢征被她的神情震慑住,说话小心翼翼的,“回家吧。” 程菁淡漠地瞥他一眼,“不,我还想听他们唱歌呢。” 卢征干笑,“都是过时的老歌,有什么好听的?”他转头四下张望一番,“天儿真热,你吃冰激凌吗?” “我要和路雪的经典品味。” 卢征屁颠屁颠地去了,不多时举着两只冰激凌回来,将粉色包装的那只递给程菁,“草莓味的,给你。” 程菁皱着眉接了,“我要的是小碗的,还有,我想吃蓝莓味的。” 卢征也跟着皱眉,“你原来都喜欢草莓味的啊!” 程菁一面撕开包装一面低声嘀咕,“我现在就喜欢蓝莓的!” “那,我再给你买去?”卢征把程菁的矫情当做了对他刻意的折腾,毕竟于心有愧,他耐着性子讨好地问。 “算了,凑合吧。”程菁的表情依然淡漠,淡漠地在冰激凌上咬上一小口。 021、何处惹尘埃(2) “哎,你手机响了。”卢征的耳朵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身边这么大的噪音居然都没能干扰他超级敏锐的听觉。 “哪儿响了?”程菁掏出/手机,不悦地瞪着他问,那意思有点怪他没事瞎咋呼。 “你看看,有没有未接来电?” 卢征不服气地伸手就想抢她的手机,程菁霍地起身,躲开他掀开手机翻盖,有一条未读短信息,是黎曜晖发的。程菁佯装自然地打开短信——“对不起,刚才我媳妇把电话挂了。” “有短信?”卢征看出了她的刻意回避,不好意思直接站起来看,坐在长椅上伸长了脖子。 “嗯。”程菁的手指灵巧地回复了三个字——没关系。 收好手机回到卢征身边坐下,她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耳畔传来的激昂歌声也变得颇有些闹心。她重新站起来,自顾自地就走,头也不回地给卢征留下一句,“回家吧。” 卢征负责开车,程菁坐在副驾驶座上歪头看着车窗外向后飞逝的街景一言不发,车内的空气沉寂得令卢征尴尬,不敢招惹程菁,他随手打开交通台,车内顿时有了几分生气。 回到家,关好门,程菁懒懒地坐在换鞋凳上,卢征先换了鞋,挑/逗地轻抚着程菁的下巴。 “你刚换完鞋洗手了吗?”程菁恼怒地瞪着他,“你把我脸都摸脏了!” 卢征悻悻地缩了手,目光暧昧地望着她,问:“累了吧?睡会吧?” 程菁自然明白他的暗示,淡淡一笑,说:“我自己睡。” 卢征有点扫兴,尴尬地笑笑,厚着脸皮说:“大白天的你自己睡觉有什么意思?我陪你一起睡吧。” “不!” 程菁用力蹬掉脚上的鞋,将它们砰砰地甩在地上,脱掉外衣进入卧室,卢征紧跟在她身后,伸手就把她拥在怀中。程菁猛地转身,猛地将他推出卧室,狠狠地关门、上锁,将他挡在了一个不经允许不能靠近的距离之外。 卢征愣愣地看着在他面前关闭得不漏一点缝隙的门,无奈地回到客厅坐下。才坐下,程菁的手机就响了,这是一个机会,他很高兴,从包里翻出她的手机,在卧室门外扬声叫:“你手机响了,来电话了!” 程菁躺在床上凝神细听,来电铃音不是《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而是她为所有不重要的联系人设置的通用铃音,她没好气地问:“谁打的?” “不知道,”卢征不介意她粗鲁的态度,大度地说:“座机,北京的,”然后,他报出了一串陌生的号码。 程菁在房间里叫:“不认识!” 021、何处惹尘埃(3) “那我不管了啊,”卢征同志还是有觉悟的,一边说不管,一边又提醒,“不会是你们公司的客户吧?” “烦人!大周末的不让人安生!”程菁在床上坐起来,隔着门指使他,“你接!如果是客户就说我出门了,手机没带在身上,你先帮我问问什么事儿!” “啥态度呀!还经理呢!”卢征抱怨一句接听起来,带着销售一贯的热情洋溢——“喂,您好!” 对方沉寂片刻,挂了机。 “挂了?”卢征正对着手机自言自语,电话又进来了,还是刚才那个号码,他又接起来,主动自我介绍:“您好,程菁现在不在,我是她老公,我姓卢,您有什么事儿我可以转告。” 对方沉默片刻,说:“不好意思,打错了。” “又挂了?”卢征自言自语地嘀咕一句,对着门里的程菁叫,“一男的,什么都不说,挂了。” “喔,”程菁可以确定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一定是黎曜晖打来的,他大抵是背着媳妇找了个什么公用电话。想象着他偷偷摸摸、做贼心虚的样子,程菁躲在房间里微红了脸,下意识地辩解道:“挂了就挂了吧,兴许是打错了呢!” 卢征用一种撒娇耍赖的节奏敲门,“老婆,让我进去吧。” 黎曜晖带来的心虚令程菁无法再冷酷到底,她啪一声打开门锁,转身上床,闷在被子里说:“你要睡就睡,别/扰我!” 卢征进来,一件件脱下长裤、t恤,程菁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刚好偷窥到他正往下扒拉的举动,厉声大喝:“不许动!” 卢征不理睬她的反对,没皮没脸地笑着继续。程菁用被子把自己整个蒙起来,大叫:“我睡着了,你别烦我!” “睡着了还说话?” 卢征笑着掀开她的被子,把她柔软而温热的身体抱了个满怀,他的手指撩拨着她胸前的那一点风情,将她的娇羞绽放成一颗饱满的葡萄粒。他在她耳边坏笑,“想我了?” “把你的魔爪拿开!”程菁啪一声拍在他手背上,恨恨地问:“你跟那个麦穗在一起时也这样吗?那丫头,叫我说还没发育成熟呢,这样的你也能看上,什么品味!” 卢征手上的动作骤停,他的手指从程菁胸前滑落,他起身,把刚才脱掉的衣服一件一件再穿回来,一言不发地走出卧室、关上房门。 程菁愣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抓起被他扔在她枕边的胸罩狠狠砸向房门,胸罩轻飘飘地坠落在地上,什么也没有砸中,只激起一地肉眼不可见的尘埃。 022、姜是老的辣(1) 这一天,卢征没有再进入卧室,程菁也没有走出卧室。晚上,卢征打电话叫了外卖,隔着门通知程菁:“外卖送来了,你要吃就自己出来。” 说完了,他转身走开。程菁早已饥肠辘辘,然而,卢征毫无感情色彩的语调和那句“要吃就自己出来”再/次激怒了她,她愤然起身在主卫里刷牙、洗脸,直接上床睡觉。而卢征则整夜留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翌日,又是一个大晴天,北京的5月多晴天,而晴天总意味着较高的温度和敞亮的心情。出门时,程菁没理卢征,不想理、懒得理。来到公司,先开机,再到茶水间沏茶。 “周末去哪玩儿了?” 朱向东悄无声息地穿着一双轻便的老头鞋进来,突然出声,吓了程菁一跳。程菁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哪儿也没去。” 朱向东一面冲咖啡一面没话搭拉话,“周末的太阳多好,不出去太可惜了!” “哼哼。” 程菁懒得理他,哼唧两声就要走人。 “哎,”朱向东叫她,“德克尔的卓经理发邮件了,你看了吗?” 卓逸帆?那个和黎曜晖很像,只是肤色差异较大的上海气质男?程菁顿时生出几分兴趣来,停下脚步问他,“你看了?” “当然看了,我这么敬业的人!”朱向东腆着脸自我炫耀,“我昨天晚上在家收的邮件!” “昨天晚上?”程菁很意外,“他什么时候发的邮件?” 朱向东端着他热气腾腾的杯子跟在程菁身边向办公室走,“前天夜里十一点。” 大周/六的夜里十一点发邮件?!是他太敬业,还是德克尔把人用的太狠?程菁咧咧嘴,由衷地感慨:“我们公司还是很好的,工作量、工作压力都在可承受的范围内。” “那是当然,”朱向东苦笑,“卓经理希望咱们这周四前就能带着政策去他们公司谈价格。” “啊?!这么快?上周五才回来,这周四就要去?”程菁怪叫,“他也太霸道了!他们公司也太牛了!咱们订票、订酒店也要时间啊,他催的这么急,咱们哪有时间准备啊?” 朱向东四下看看,确认周围无人,低声说:“订票的事好办,关键是,咱们得从于总监那先拿到明确的指示啊!” 于总监,55后,因与共和国同天生日而以“国庆”二字命名。这个年纪的人,凡事求稳,已经谈不上任何魄力和创新能力。于国庆就是一个典型代表,遇人说好话,遇事往后躲,只有年底分奖金的时候才能表现出难得一见的热情和勇气。 程菁算准了他绝不愿意搀和德克尔的事,急于找到一个有力的盟友,不计前嫌地问:“你老大呢?你向他汇报了吗?” 朱向东苦笑:“方经理的父亲去世,上周五起休丧假了。” 这么要紧的时候方平休假了?!走霉运!时间紧、任务重、难度大,程菁皱皱眉,自我打气似地说:“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拿个主意!” 朱向东神色凝重地看着程菁,点了点头。 周一总是忙碌的,接连两个休息日总会累积下不少急待解决的服务请求,下属的请示、汇报也会相应增加,因此每/周一的上午,除去阅读下属员工的工作总结外,程菁不会再安排其他工作计划。如此忙碌到11:00点,急件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临近午休时间客户也都消停了,无论程菁、还是下属都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才喝口茶,朱向东就过来了,低声问:“这会儿有空了吗?一起去找于总监?” 程菁沉吟着问:“你的出差报告提交了吗?” “还没呢,刚上班一大堆的事儿,我准备中午前向于总监汇报,下午再写报告。” 022、姜是老的辣(2) “去会议室说吧。”程菁起身引着朱向东来到小会议室,关上门,说:“你先写报告,把咱们这次拜访的情况写清楚,重点说明德克尔提出的要求,还有他们未来一年内采购新设备的计划。等你提交了报告,再发个正式邮件给于总监,说明德克尔要求咱们本周四前去把服务价格优惠的事敲定,时间紧迫,希望于总监今天下午能和咱们开会商讨此事。”程菁顿一顿,加重语气叮嘱:“把你的出差报告和邮件都抄送给销售总监!” “嗯?”朱向东懵懵懂懂地看着程菁。 程菁恨他的迟钝,耐心解释:“德克尔不是有采购新设备的计划嘛,你得到了这么重要的信息难道不该让销售总监知晓吗?” 朱向东皱皱眉,“那个卓经理就是那么一说,你信他的?” “咳!”程菁笑,“咱们只是如实地反应客户说的话,又没有胡说八道!至于是不是真的,销售总监如果觉得有必要,自己不会去做调查、判断吗?”尽管会议室内再无他人,程菁还是压低了声音,“抄送给销售总监就能给于总监压力,促使他尽快处理,不要拖着不办让我们难做人!” “去德克尔谈服务价格的邮件也抄送销售总监吗?”朱向东有顾虑,因而有压力,“这不算越级吗?于总监看了会不会不高兴啊?” “不越级!”程菁热切地怂恿道:“单从我们做服务的角度来讲,给德克尔的服务政策、价格已经是最优惠的了,实在没有进一步优惠的余地了。可是,服务方面的优惠有可能直接影响到德克尔在新项目上是否选择我们的设备,这是争取新项目的一个筹码,销售总监当然要知晓了,必要的情况下,他还应该参与意见呢!” “要不,你” 朱向东支支吾吾的,那副犹犹豫豫的德行和他向程菁抛媚眼、送秋波时的大胆热烈全然不同。程菁看得来气,果断地打断他,“你写,必需你写!你是做客户关系的,你们做客户关系的最终目的不就是促使客户多用我们的设备吗?你写合情合理,天经地义!” “好、好。”朱向东在语言上说她不过,在气势上又被她全面压制,只得悻悻地答应下来。 他先按照程菁的意思提交了出差报告,半个小时后,再把德克尔卓逸帆的邮件直接转发给于总监,同时附上希望今天下午就能和于总监一起商讨如何答复客户降价请求的要求。报告和邮件抄送销售总监的同时,还抄送了客户关系部经理方平和程菁。 邮件发送成功以后,程菁和朱向东开始了等待,半个小时过去了,于总监没有答复,一个小时过去了,于总监还是没有动静。程菁通过msn给朱向东发送消息——你去跟于总监说一声吧,事情紧急,请他尽快主持讨论。 客户关系部和服务支持部的办公区域刚好处于一条对角线上的两端,朱向东远远地看向程菁,程菁也正看着他,尽管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他还是觉得得到了鼓励。人毕竟是群居动物,都需要盟友。朱向东起身,走向于总监的独立办公室,此时,他正戴着一副金框眼镜专心致志地盯着笔记本屏幕。他的眼镜,自称是远视镜,民间俗称老花镜。 022、姜是老的辣(3) “于总,”朱向东先轻声招呼,待他抬起头来,才恭恭敬敬地说:“我给您发了一封很紧急的邮件,麻烦您尽快给个指示。” 说完这句话,他又心虚似地笑着解释,“方经理休丧假了,我只好直接麻烦您了。” “喔,”于国庆的镜框有点松,惯于向下滑,他的眼睛从镜框上方向上翻起看着朱向东,“什么事?” 于国庆经常借着大会小会提醒大家及时接收邮件,自己的邮件竟然一个小时都不接收一次吗?朱向东猜测他应该已经看过了,只是一时之间还不想做出反应,又无法坦白承认,因而装傻充愣。 朱向东当然不能揭发他,只能和他一起装傻,“是德克尔要求服务价格进一步优惠的事,我跟程经理上周五刚回来,德克尔的卓经理周/六晚上就给我们发了邮件,要求我们这周四前去德克尔给他一个答复。”他顿一顿,给于国庆留出一点思考的时间,然后,干笑着说:“您的工作太忙了,还没来的及看邮件吧?要不是德克尔那边催的紧,我也不好意思来打扰您啊!” “哦,是吗?”于国庆低下头,做接收邮件状,一面说:“我先看看,再找你们。” 回到自己的工位,朱向东立即通过msn向程菁汇报——他说还没来得及看,看了以后再找咱们。 呵,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程菁心里苦笑着,回复了一个含义极其不明确的——哦。 于是,两个人在办公室的两端又继续等。如此等到下午三点半,于总监仍然没有答复。程菁的手机响了,是一个区号为“021”的来电,号码有几分眼熟,程菁心中一动翻出卓逸帆的名片比对,两个电话号码的前四位完全一致,代表着它们之间高度相似的近亲关系。程菁忙走出办公室接起电话,不是卓逸帆本人,是他的那个先锋钟晓健——“程经理,卓经理周/六给你和朱先生发了邮件,你们看到了伐?” 尽管通过电话联络并不能让联络双方看到对方的表情,程菁却相信当你唇边露出笑容时,对方一定能够通过你的声音感受到。于是,她微笑,“看到了,今天刚上班,老大很忙,我和向东还没来得及把去贵司拜访的事向他汇报。” 钟晓健有些不快,但还保持了礼貌,“那你们尽快汇报,尽快给卓经理一个答复。” “好,没问题!” 挂了电话,程菁暗下决心,她要亲自上阵去催促于总监了。决心一下,她脸上的表情和脚步都变得坚定了。回到办公室,她直眉瞪眼地就往于总监办公室方向走,朱向东在半途拦住她,不无得意地低声说:“于总监让我通知你,四点整开会讨论德克尔服务价格优惠的事。” 程菁喜出望外得有点不敢相信,“搞定了?” 朱向东神秘兮兮地点头,“搞定了!” 四点整,程菁和朱向东不约而同地提前五分钟来到会议室,于总监还没到,朱向东趁机大拍程菁马屁,“还是你这招好使,要不是抄送了销售总监,估计于总监还要拖着不办呢!” 程菁摇着头自言自语似地叹气,“这活干的!整个一皇帝不急太监急,这都算哪门子事儿啊!” 022、姜是老的辣(4) “到点了,”朱向东看一眼表,商量地问:“我去提醒一下于总监?” 程菁刚“嗯”一声,于国庆就抱着笔记本进来了,两人都不再说话,两双眼睛一起注视着他,等待他开口。 “太忙了、太忙了,周一事儿太多!”于国庆不断叹气,就像他是全公司最敬业、最忙碌的人,“从早上到现在,我连口水都没顾上喝一口。” “太忙了、太忙了,”朱向东慌忙应和,就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您实在是太忙了!” “唉!”于总监长叹一声,将笔记本摊开在面前,一边浏览朱向东的出差报告,一边说:“德克尔还想在去年协议价格的基础上再要优惠?他们享受的已经是最优惠的价格了,再降我们就要亏本了,太难了,实在是太难了!”说罢,他摘下眼镜,用拇指和食指一起按揉着睛明,眉头紧蹙着重复,“太难了、太难了!” “是的、是的,太难了!”朱向东附和着说:“德克尔的卓经理提到他们近期准备采购一批新设备,咱们的设备也在他们考虑之中,如果这次不能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恐怕会影响他们对设备的选择” “刚才销售总监给我打电话了解了一下情况,他们准备派人跟进。”于总监又叹一口气,有点愤恨地说:“销售那帮小子拿销售收入、拿提成,让咱们给降价,付出的成本全算在咱们头上!等于牺牲咱们替他们抢单子!” 于国庆精于算计,他心里有个小算盘,把这类谁占便宜、谁吃亏的事儿算的一清二楚。正是在他这种价值导向的影响下,售后服务中心的员工们普遍认为受到了销售部门的压榨和剥削,和销售部的关系一直不太和睦。程菁不屑于于国庆的所作所为,底层员工从自身角度出发考虑问题无可厚非,一个做到总监职务的人如果还是这么本位主义,那真是公司和他个人的双重悲哀! 程菁看不出于国庆有拿主意的意思,只感觉他仍然在找尽各种理由逃避、推脱,遂劝道:“于总,不管怎么说,现在德克尔追的这么紧,我们还是要尽快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才好啊!能不能做到是咱们的能力和政策问题,做不做是咱们的态度问题啊!” 于国庆沉吟着不说话,程菁只好继续补充道:“卓经理跟我说过,大家都是大公司,都有各自的规矩,他能理解。只要咱们尽力了,即便拿不到更好的优惠,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每年来谈价格是他的职责所在,他希望我们也能理解。” 于总监依然沉吟着,沉吟半晌,才说:“他们催的这么急,要不你们就再去一趟,把咱们的政策再好好解释一下,也听听他们的意见?” “那、那优惠的事,”朱向东看一眼程菁,问:“怎么答复客户?” “销售不是想去了解他们上新设备的情况吗?让他们去嘛!如果他们希望咱们提供更优惠的服务价格来配合他们,就叫他们向公司去申请嘛!”于总监老奸巨猾地说:“你们再想办法拖一拖,这种不好办的事儿就拖着他,拖着拖着也就解决了。” 023、认识你真好 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较量,以程菁和朱向东的失败告终。悻悻地回到办公室里坐下,就看见屏幕下方有橘红色的msn对话框在闪,程菁的心被满满的挫败感填塞着,聊天的兴致不高,有点敷衍地双击打开对话框——sunny说:在吗? 原来是他!经历了一夜的睡眠和今日的挫折,昨天因黎曜晖而生出的不快已然淡去,看见他的名字,程菁顿时觉得精神振奋了很多。菁菁夭夭说:在。 sunny的反应有点迟钝,隔了足足一分钟才说:昨天那事儿,不好意思。 菁菁夭夭半是揶揄半泄愤地说:你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吗? sunny一定有几分赧然,说:我是认真的。 这句话越发可笑。男人大抵都是在真情表白遭到女人质疑时才会深深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用发自肺腑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来。菁菁夭夭不禁偷笑,故作惊诧地发过去一张瞠目结舌的脸:你是认真的?!吓死俺鸟!你认什么真?哪里认真? sunny猛然意识到刚才那句话里的失误,故意戏谑地说:我哪儿都认真啊,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无一处不认真! 乍看他的回复,菁菁夭夭差点误以为他对自己的失语毫无知觉,转念间才明白,他这是在装傻充愣、装疯卖傻。菁菁夭夭气咻咻地哼一声,说:我看你除了憋足了劲认真地想气死我以外,没有一个地方是认真的! sunny扭捏一番,说:昨天下午我给你打电话了,我本来想好好跟你解释一下,电话是你老公接的。 菁菁夭夭毫不犹豫地抓紧时机抢白他:然后你就吓得把电话给挂了? sunny发来一张窘迫的大红脸,说:我不是吓的,我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待菁菁夭夭回应,他又说:你老公没起疑吧?没审问你吧? 菁菁夭夭坏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做下什么亏心事了,为什么要担心他生疑? sunny一时语塞,菁菁夭夭问:你媳妇起疑了? sunny息事宁人地说:她不是怀孕了嘛,女人一怀孕情绪就容易激动,你没听说过产后抑郁症啊? 才怀孕就得上产后抑郁症了?这是什么逻辑?菁菁夭夭不想揭露他,换了话题问:要下班了吧? sunny说:是啊,忙了一天了,本来准备一上班就跟你说的,忙忘了。你呢,忙吗? 菁菁夭夭忍不住感叹:忙倒是不忙,就是闹心了一天。 sunny关心地问:怎么了?遇着什么烦心事了? 菁菁夭夭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和你挺像的那个上海气质男吗?大周末的发邮件让我们这周四前就去他们公司给他给答复,就为这事儿。算了,不跟你说了,越说越来气! sunny幸灾乐祸地笑:让那个山寨版大帅哥气着了? 菁菁夭夭发过去一个狂喷着鲜血倒在地上的小人,解气地骂:他不是山寨版大帅哥,是一个升级版大衰哥,比你还衰!简直就是大衰神! sunny哑巴了两分钟后,说:项目组又让去开会了,88。 关闭和黎曜晖的对话框,熟悉的失落感又油然而生,每一次和他的对话无非是闲来无事时的几句闲聊鬼扯,然而,程菁就是喜欢这样的隔空对话,因为,这是他们唯一可以用来保持接触的方式。通过这样的方式,她才可以感觉到他依然还在,一直都在。 因为有了他的存在,生命变得如此美好,即便是在老公不在家的那些孤单的日子里,即便是小三突然打上门来的时候,她会寂寞、会意外、会愤怒、会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做出一系列应激反应,却不会绝望,心底始终有一个地方是温暖而踏实的,那是属于他的角落。 笑意在程菁唇边扬起,她想起了孙耀威的一首歌——认识你真好,回忆里我把烦恼统统忘掉。 024、第一次交锋(1) 转眼已是周三,明天就要去上海见卓逸帆了,想起德克尔的霸道、强势,程菁竟不觉得特别反感,反而生出了几分期许。这种感觉让她迷惑,她用手指敲着工作日历认真地思忖着原因,终于得出了结论——正因为德克尔的不好对付,激发出了她潜藏在心底的争胜之心。 “程经理,签个字。”一个人影立在程菁办公桌旁,在她办公桌上留下了三分之一的阴影。不用抬头,程菁也知道来人必是戴沛沛无疑。 她还是礼貌性地抬了头,问:“什么事?” 戴沛沛递来一张纸,说:“这家客户要求降价,不多,就530元。” 程菁不看那张纸,望着戴沛沛问:“什么客户?为什么要求降价?” 戴沛沛略一迟疑,说:“正阳公司,他们说公司有规定,付款金额超过2万元以上就必须经过老总审批,老总恰好不在,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咱们的报价刚好是2万530元,他们要求也不高,就想把这530元的零头给抹了。” “正阳公司,”程菁低声重复一遍,问:“我没听说过这家公司,并不是我们的重要客户,他们很急吗?” “急啊,不急能找咱们吗?”戴沛沛毫不犹豫地说,目光却不自觉地躲开了程菁。 程菁不动声色地说:“咱们的服务价格是不能随意调整的,你在公司干了三年了,应该很清楚。你跟客户讲,如果是真的着急,请他们和财务协商一下走个特别审批流程,他们自己都不肯帮自己,难道还要我们帮吗?” “不行!”戴沛沛心里着急,声调立刻高了,“那哪儿行啊?!” 程菁按捺着心底的不悦,问:“为什么不行?哪里有问题?” 戴沛沛略一迟疑,说:“昨天已经服务完了,如果不能降价,他们就不付款。” 程菁的不悦开始溢于言表,阴沉了脸问:“公司的标准流程是要求客户先付款才能服务,谁同意先服务、后付款的?” 戴沛沛的眼睛又开始四处乱瞟,顾左右而言他地说:“咳,也没晚多少,客户答应的是服务完成后一周内付款,我觉得还行。” 程菁盯着她的眼睛说:“服务支持部内所有和正常流程不符的处理都要经过我审批,你向我请示过吗?” 戴沛沛被她盯得不爽,不耐烦地说:“前天客户提出需求的时候你正好跟于总监开会去了,客户催的急,我就找金经理请示了一下,她给我签字了,”说着,她将一份有金真英签字的文件递给程菁,“你看,金经理同意了的。” “她现在不是经理了,而是客户投诉处理专员,她已经不再对服务支持部的任何工作负责,你为什么要向她请示?”程菁不再掩饰自己的不满,让它们充满了她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好吧,既然是她同意你这么做的,那么优惠的事你也去找她吧,请她再给你签一次字!”她顿了顿,用更严厉的语气补充道:“不过,我要提醒你,她已经不是服务支持部的人了,也不会再对我们部门的任何事负责,这件事如果出了任何问题你自己扛!” 在金真英压制之下的程菁一向是谦和而忍让的,戴沛沛从未见过她如此严厉、强势的表情,愣怔半晌,才说:“你不给我签字,it就不会修改系统里的订单价格,我怎么通知财务开发票呢?” outlook提示有新邮件进入,程菁低下头一面打开邮件一面说:“这件事你没有向我请示过,是你的私人行为,不合法,我不会同意的。” 戴沛沛又急了,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起来,“活已经干了!你不同意我改订单怎么行?” 程菁啪一声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来,直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是不同意你修改订单,而是不同意你做这个服务订单!” 说罢,她径直走出办公室,只留下戴沛沛站在她办公桌旁发呆。 024、第一次交锋(2) 茶水间里无人,程菁为自己接了满满一杯冰水灌下去,心里的火气略微消减,她开始认真回顾方才发生的事情。金真英在的时候,戴沛沛成天围着她转,为她之命是从,如今,金真英不在了,戴沛沛不仅继续听命于她,竟然还伙着她一起给程菁捣乱!说到底,这不是金真英的胜利,而是她程菁的失败! 服务支持部除程菁以外共有14名员工,这14个人中,有几个是她可以放心使用的?有几个是像戴沛沛一样会不断地给她惹事的?在她出差在外的时候,有谁能替她监管好所有业务?程菁揉揉太阳,长叹一声,看来,她是需要一个助理了! 负责管理订单、合同的梅晓燕溜进来,鬼鬼祟祟地回头看看,确认没有人跟来,这才低声说:“程经理,您是不是因为正阳的服务订单跟戴沛沛生气?” 程菁笑道:“生气还谈不上,我只是告诉她事情不是这么做的。” “喔,”梅晓燕点点头,说:“那天我听见她打电话跟客户说需要先付款,客户可能是不同意,她一句话都没解释,就说‘那你等着,我去请示一下主管’,她挂了电话直接就去找金专员了。” “是吗?”程菁笑笑,又给自己接上一杯冰水,“办公室的空调好像坏了吧?怎么这么热呢?我出了一身汗了。” “是啊,是挺热的。”没有得到期望的表扬,梅晓燕窘迫地附和一句,说:“程经理,我先回去了。” “好,”程菁喝一口水,说:“你负责管理合同、订单,还是要按规定严格审查的,发现了问题随时跟我沟通。” “好的!”梅晓燕喜出望外地望着程菁用力点点头,去了。 程菁望着她的背影轻声叹息,她不喜欢梅晓燕这样的人,也不屑于与这样的人为伍,然而,她更不喜欢戴沛沛。这一刻,她突然悟了,当你用一个员工的眼光去看同事时,是喜欢、讨厌和不喜欢也不讨厌的差别;当你用上司的眼光看下属时,却是有用、无用和有害的差别。很显然,戴沛沛是有害的,梅晓燕则是有用的。 回到办公室,远远地就看见金真英正跟戴沛沛说着什么,瞥见程菁回来了,她们都住了口,两人各自望着不同的方向,暂时却都不肯离开。及至程菁走到她们近前,金真英突然撇着外八字脚迎了上去,一脸严肃地说:“小程,我找你有点事。” 小程?程菁克制着心底的反感,微笑着问:“金专员,您有什么事?” 和程菁对“小程”的反感相比,金真英显然更加不喜欢“金专员”这个称呼,她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语气生硬地说:“正阳的服务是我同意的,我不是要替你做主,我是看客户着急,你又不在,帮小戴出个主意。你看,这个事已经这样了,你就别为难小戴了。” “我知道您是好心帮她,也是好心帮我,”程菁笑容可掬地说:“不过,帮忙和承担责任可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啊!我就是想让小戴知道,她可以听从您的建议,但是,她按您的主意办事,出了问题责任可是在她、不在您。” 金真英怔了怔,说:“现在也没出事啊,你不用这么小题大做吧?” “客户原本答应服务后一周内付款,现在竟然威胁如果不能降价530元就要拖延到一个月后付款,这还不是出事吗?年终绩效考评的时候能没有影响吗?”程菁瞥一眼戴沛沛,说:“这件事儿您就别心啦,我会处理的。” “啊、啊,”金真英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反复几次之后,一甩手,撇着她的外八字脚走了,边走边说:“我不管了!” 目送金真英远去,程菁转了脸看着戴沛沛,戴沛沛眼见自己的靠山被程菁挤兑的哑口无言早已六神无主,程菁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她不由自主地一颤,迟迟疑疑地问:“程经理,现在怎么办?” 程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冷不热/地说:“要钱,2万530元,一分也不能少,付款时间迟一天也不行,按双方约定好的办!” 025、有一点暧昧(1) 五月的上海,天气已经堪称炎热。周四下午15:50分,一天之中最热的时间段还没有过去,程菁和朱向东踩着时间提前十分钟来到德克尔。等待办理进门手续时,朱向东唧唧歪歪地抱怨:“这个卓经理也太不替别人考虑了,约了这么个时间,最热的时候!待会出来正赶上下班高峰,上海堵车比北京还厉害!” “别说了!”程菁捅捅他,用目光指指正向大门走来的一个人——卓逸帆的先锋钟晓健。 “二位真准时,”钟晓健抬眼看看太阳,“今天很热啊!” 朱向东接口,“够晒的!上海这样的大晴天不多吧?” 钟晓健似乎听见了朱向东心底的抱怨,解释地说:“卓经理最近很忙,今天一天的时间都排满了,只有现在有空。” “理解、理解!”朱向东热烈地附和。 程菁微笑着走在他们身边,笑而不语。 还是上次那间会议室,程菁和朱向东刚落座,不待钟晓健打电话,卓逸帆自己就到了,倒像是一直潜伏在会议室附近,只待他们进门就及时现身一般。程菁唇边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丝笑意,卓逸帆望着她笑问:“程经理今天很开心呀?” 不假思索地,程菁脱口而出,“见到卓经理当然开心了!”话说出口,怕卓逸帆误会,她又补充了一句,“德克尔是我们最重要的客户嘛!” 卓逸帆并不在意程菁开心的原因,他只是很简单地为程菁的开心而开心,于是,他灿烂地笑了。这一笑间,程菁突然发现了单眼皮、小眼睛男人的魅力,如果说一双大眼睛总能传递出过度的认真和深情,小眼睛则总能让人感觉更加低调、随和。莫名地,程菁想起一句话——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明知这“温润如玉”四个字指的是一个人的品行,程菁还是忍不住失笑,几日不见,卓逸帆不知去什么地方转了一圈,肤色又黑了一圈,活像在海边晒过日光浴,和“温润如玉”实在相去甚远。想到这里,程菁突然生出几分阴暗的得意,虽然她的皮肤远远算不上是白皙,但和卓逸帆相比,她足可以去做美白护肤品的广告代言了。若是与他走在一起,只怕她看上去也可算得是肤白如玉了。 没有浪费时间的寒暄,卓逸帆直接切入主题,“德克尔提出的要求贵司考虑的如何?” 朱向东是有股子勇往直前的精神的,程菁乐得让他充当先锋,只是望着卓逸帆无言地微笑。朱向东果然不负程菁所望,讪笑着开了口,“我们对卓经理提出的要求十分重视,回去以后就向公司做了汇报,公司的高层领导也非常重视,马上就组织了讨论。” 卓逸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讨论的结果是什么?” “唉!”朱向东深深叹息,“卓经理,非常难啊,卓经理!你真是把我们给难死了!” 卓逸帆好笑地看着他拙劣的表演,问:“贵司在这件事情上能做决策的领导是哪一位呀?老总吗?” 朱向东看一眼程菁,含含糊糊地说:“贵司的要求我们是向售后服务中心的于总监汇报的。” 025、有一点暧昧(2) 卓逸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们一直希望和贵司能做决策的领导直接对话,邀请了不下三次,不巧总是赶上于总监已经有了其他安排,”他顿了顿,语调温和地笑道:“看来,在贵司眼里,德克尔的实力还是不够啊!不值得贵司动用总监级领导亲自来和我们谈判?” 这句话显露出了卓逸帆尖锐、强势的一面,他依然在笑,依然气定神闲、彬彬有礼,两相对比之下,更加反衬出那个在今天这场谈判中甚至没有勇气露面的第二男主角——于总监的小气、狭隘。程菁喜欢卓逸帆的爽朗、犀利,更喜欢他良好的个人修养,若是私人交往场合,程菁一定会配合他方才的那番话鼓掌、喝彩。但是,毕竟是代表公司前来,她时刻谨记着——维护公司形象、维护同事形象。 人的态度是最容易传染的。程菁脸上露出和卓逸帆一样优雅、从容的笑,说:“向东没有说清楚,让卓经理误会了,于总监确实没有这个权限。别说于总监了,即便是我们公司的老总来了,一样不能当场拍板,一样要回去研究、讨论,才能做出决定。毕竟都是打工的,即便老总也不是老板,公司的一切不是某个人一拍脑门子决定的,是政策决定的。” “每个公司都有自己的政策,这个我能理解,”卓逸帆笑,“不过,政策是普遍适用的标准,常态以外,总还会有需要人为干预的特例吧?” “所以啊,我才说即便老总来了也要回去研究、讨论,这个讨论的过程,不就是针对特例的人为干预嘛!”程菁也笑,“卓经理既然也知道这是个常态以外的特例,那就得给我们时间来做这个工作啊!” 卓逸帆笑着蹙眉,“既然还没有得出结论,恕我直言,你们二位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表达我们对德克尔的重视啊!”程菁煞有介事地说:“我们上周五刚回北京,卓经理你一封邮件发过来,我们马上就又跑到上海来,足见我们的诚意啊!事情能不能办成并不是我们这个层级能决定的,可是我们确确实实是在想尽一切办法希望能够帮助德克尔啊!” “那我要好好感谢你们了!”卓逸帆笑着抬起手腕看表,“我们公司16:30分就下班了,程经理晚上如果没有其他安排,一起吃顿便饭怎么样?”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朱向东热烈地响应,“早就想请卓经理吃饭,卓经理忙,一直不给我这个机会!” 这句话说的是实情,就是听着让人觉得别扭。程菁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接口了。卓逸帆用一种洞悉一切的神情看着程菁和朱向东笑言:“德克尔有明确规定,任何人不得接受供应商的礼品、吃请,所以,还是我请你们,你们远来是客。” “那怎么行?怎么能让卓经理破费?”朱向东压低声音怂恿,“不就是吃一顿饭嘛,小意思!” 吃一顿饭原本不是大事,却被朱向东那一脸猥琐的笑变得似乎真有了几分含义。 “向东,卓经理好意请我们,你拒绝就不好了,”程菁看不上他的小家子气,大方地转向卓逸帆,说:“那就多谢卓经理了,日后,卓经理如果有机会去北京出差,我请卓经理吃北京烤鸭。” “好呀,”卓逸帆的状态已经全然脱离了商务谈判,变得放松而自然,“不过,只能选择不是因为贵司去北京出差的机会,看来最近是没有机会了。” 025、有一点暧昧(3) 程菁敏感地听出了卓逸帆的计划,忙问:“卓经理打算去我们公司吗?” 卓逸帆神秘地一笑,说:“既然于总监总是那么忙总是没时间,只能我去北京拜访他了。” “卓经理能这么想这件事就好办了!卓经理亲自到了北京,于总监再忙也要见上一面,见了面,把双方的立场、难处都讲清楚,我相信一定会有一个明确的结果。”程菁笑道:“卓经理谈完公事,只要人走出我们公司,我和卓经理就不再是工作往来关系,我请卓经理吃饭也只是略尽地主之谊。” 卓逸帆笑着回应:“程经理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那我就先谢过了。” 饭桌上的卓逸帆和谈判桌上的卓逸帆判若两人,没有了谈价格时的精明谨慎,变得放松、随意。老大放松了,小弟自然也跟着放松了,朱向东和钟晓健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大概是喝多了,朱向东的脑袋有点犯晕,他频频向卓逸帆举杯,卓逸帆只得不厌其烦地反复解释:“我要开车,不能喝酒。” 待得朱向东又一次对着卓逸帆举杯时,程菁不得不出声提醒:“向东,你是不是喝多了?” “没有!”朱向东摆摆手,舌头有点打结,“喝点啤酒能多吗?” 钟晓健问:“要不要来点白酒?” 朱向东晕晕乎乎地点头,“好、好!” 程菁不得不出声阻止:“向东,别喝了!” 卓逸帆不满地看一眼钟晓健,钟晓健忙说:“向东,出去吸根烟吧?” 被他这一提醒,朱向东的烟瘾顿时上来了,他四下看看,问:“这儿,不让吸烟?” “是呀,”钟晓健起身拉他,“出去吧,我也想吸烟了。” 他们俩一前一后离开,就剩下程菁和卓逸帆,程菁莫名地就有些紧张,低了头佯装喝汤。卓逸帆大概已经吃饱喝足了,无所事事地看着程菁喝汤。程菁被他看得尴尬,擦擦嘴,不喝了。 “程经理” 卓逸帆的话才开了个头,手机响了,他抱歉地笑笑接听起来。他在电话里讲的是上海话,语速又快,程菁完全听不懂,不过还是能从他的表情、语气上感觉到对方是和他很亲密的人。待他挂了电话,程菁问:“是不是有点晚了?卓经理家里人等急了吧?” “大家都坐到一起吃饭了,就不要那么客气了,叫我逸帆吧,”卓逸帆笑,“我老妈打来的,说我儿子等着我回去陪他玩。” “实在是太打扰了,”程菁由衷地抱歉,好奇地问:“你儿子多大了?” 卓逸帆惯于微笑,开心笑、不开心也笑,夸人时笑、骂人时也笑。而这一刻,他的笑与以往截然不同,笑意里充满了爱和温暖。只有见到了他此刻的笑,程菁才终于确定他从前的笑所代表的不过是他的职业形象。 卓逸帆笑着说:“我儿子今年六岁了,我每天晚上陪他在小区里面踢足球。” “六岁了?”程菁大感意外,不由自主地上下打量着他,他看上去实在不像一个六岁孩子的父亲,他的体型、样貌、神态,和卢征、黎曜晖差不多啊,他不会那么早婚早育吧?好奇战胜了程菁心中些微的犹豫,她猜测地问:“你有32岁吗?” 025、有一点暧昧(4) “你看呢?”卓逸帆笑得得意。 程菁狠狠心,又加了一岁,“33岁了?” 卓逸帆的眼睛笑成一道极具亲和力的弧线,“再有一个月我生日,就是35岁了。” “不会吧?你真的有35岁吗?”程菁死盯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想找出能证明他确实已经35岁的蛛丝马迹,却是徒劳,“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南方人被江河湖海滋润着,长得比北方人年轻吧?” “还年轻吗?眼角都有皱纹了!”卓逸帆大笑出声,“男人看上去太年轻也不是好事呀!” “嗯”程菁闻言,仔细地将他从头到脚重新审视一番,得出结论,“其实呢,你还是很成熟的,基本符合35岁男人的特征。但是,你看上去很有活力,呃,这个词也许不太合适,你并不像个运动员,”程菁想了想,说:“应该说是,你有着良好的心态,对吧?总之,给人的感觉就是很有朝气。” 卓逸帆笑着点点头,问:“你有30岁吗?” 怎么给他一猜就猜中了?我看上去就这么不显年轻吗?程菁暗自郁闷,脸上笑道:“我今年刚好30岁,看来我的人和年龄还是高度相符的。” “不是这个意思啦,”卓逸帆洞悉一切地笑,由衷地说:“说实话,你保养得很好,像25、6岁的女孩子。不过嘛,相由心生,若从你的面相上看,那至少有30岁了。” “喔,”程菁没有掩饰她的失落,悻悻地感慨:“总而言之,我看上去还是很老了,就是俗称的大妈脸吧?” “呵呵,当然不是什么大妈脸了!”卓逸帆带点宠溺地笑,“你有年轻的脸、成熟的心,这样的女人其实才是最美、最有味道的。没有内容的女人,即使脸蛋再漂亮,也是花瓶。” “是吗?”没有女人能拒绝男人赞美的话语,程菁也不例外,她大方地笑道:“谢谢!” “卓经理和程经理说的蛮热闹,”钟晓健和朱向东回来了,一坐下就没话找话地问:“你们在聊些什么呢?” 卓逸帆笑答:“随便聊聊业余爱好。” 吸烟以后朱向东清醒了不少,闻言立刻蛮有兴趣地问:“卓经理业余有什么爱好?” “我嘛,陪儿子踢踢球、读读书,有空的时候看看电影、演出什么的。” 朱向东忙附和:“程经理也喜欢看电影,看演出。” “哦?”卓逸帆笑着转向程菁,“我们有共同的爱好呀。” 程菁热情地回应:“那你来北京时,我一定要请你看一次演出了。” 卓逸帆一点不客气,“听说北京有个厅堂版的昆曲《牡/丹亭》在演出,我很向往呀。” “我也很想去看看呢,”程菁一脸北方式的豪爽,“就是它了,你来北京我请你。” 卓逸帆笑问:“你老公不会有意见吧?” “他?”想起卢征,程菁下意识地皱眉,“他看看电影还可以,看昆曲就算了吧,他自己欣赏不了,还说看这种演出是附庸风雅。” 程菁的回答模糊不清,卓逸帆体谅地笑,“他没有意见我就放心了。” 朱向东和钟采购面面相觑,不过是一根烟的功夫,这两位经理不知谈了些什么,相互之间竟然变得如此熟悉而随意了,倒像是认识许久的朋友一般。 026、和北京有约(1) 026、和北京有约(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3-1813:04:28 结过账,朱向东刚要客气几句,卓逸帆开口问道:“晓健,你怎么回去?” 钟晓健自然不敢主动要求搭老大的顺风车,言不由衷地说:“打个车子回去好了呀。” “那我不管你了,”卓逸帆用目光指指程菁和朱向东,“我送程经理他们回酒店了。” 钟晓健“唔”一声,迟疑着不肯就走,卓逸帆催促道:“你快走吧,晚了女朋友要骂你了。” 这句话明白无误地表达了让他先走、立刻就走的意思,钟晓健再迟钝也不好意思赖着不走,只得讪讪地笑着去了。 朱向东看出了什么,试探地说:“怎么好意思麻烦卓经理送我们回去呀?太打扰了!” “不麻烦,”卓逸帆淡淡地扫他一眼,转向程菁,问:“程经理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啊?”程菁意外之下脱口而出道:“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上海来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该去的地方早都去过了。” 卓逸帆有种热脸贴了冷的失落,面色顿时显出几分尴尬,朱向东赶紧打着圆场说:“程经理不喜欢逛街,她在北京也不喜欢逛街,”他抬起手腕看看表,转向程菁商量地说:“哎呀,现在时间还早,我突然想k歌了,你去不去?” 程菁正为方才的失言而后悔,忙附和道:“行啊行啊,回酒店也就是待着看电视,没什么意思。” 这二人一搭一唱地演戏,卓逸帆看得有趣,眼睛又笑成了弯月的形状,“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我陪你们一道去好了。”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朱向东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 “没什么啦,我也蛮喜欢k歌,”卓逸帆笑,“放松一下自己嘛!” 怕再让他难堪,程菁不敢有话直说,压低声音好心提醒他:“你儿子不是在家等你吗?” 卓逸帆笑道:“没事啦,他睡得早,现在应该上床啦。” 程菁仍觉不妥,又问:“你媳妇儿不会有意见吧?” 卓逸帆一怔,将“媳妇儿”与“老婆”画上等号,话里有话地说:“她已经不管我做什么了。” 这句话说得含蓄,颇令人费解,并且,说话的时候,他没有笑。程菁心中狐疑,又不好意思再追问,惟有保持沉默。 三人进入一家ktv,找了间最小的包间进去。卓逸帆靠在沙发上,似乎并没有准备唱歌的打算,程菁也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太快地原形毕露,矜持地小口小口喝着果汁。朱向东见他们二人都端着,毫不客气地坐到了点歌机前。 “卓经理喜欢什么歌?”朱向东扭着头殷勤地问。 “我先休息一下好啦。”卓逸帆笑得很是随意,全然不见谈公事时的精干。 朱向东转向程菁,神秘兮兮地笑道:“我知道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什么?”程菁不服气地反问:“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呢?” “嘿嘿,”朱向东转回头去,在点歌机上狂选一番,最后按下“优先”键,邀功似地对程菁说:“来了!您的最爱!” 一阵激昂的音乐响起,程菁扑哧一声笑了,朱向东果然了解她,他选的是《青苹果乐园》。所谓经典,在当时引领的是风尚,在日后则变成了那个时代的一个重要标记。 风华正茂的小虎队从屏幕深处向着包间里的三个人跑来,程菁指着他们笑弯了腰,“小时候觉得他们可帅了,现在看着怎么这么土啊?我都不想承认喜欢过他们了!” “你喜欢过他们吗?”卓逸帆含笑望着程菁问。 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程菁胡乱点点头,匆匆跟着音乐唱起来——周末午夜别徘徊,请到苹果乐园来,欢迎流浪的小孩,不要在一旁发呆,一起大声呼喊,向寂寞午夜说byebye 026、和北京有约(2) 026、和北京有约(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3-1910:22:31 小虎队红遍祖国大江南北的时候,程菁还是一名初一学生,他们是她今生迷恋的[海岸线文学网]光彩,照亮天空的阴暗” 唱的太过投入,程菁没有注意到卓逸帆和朱向东各自拿了一只麦克风在手里,早已跃跃欲试,终于等到这段地球人都知道的高/潮部分,二人不约而同地齐声唱道:“啦尽情摇摆,啦尽情摇摆” 程菁被他们吓了一跳,傻愣愣地看着他们,两个男人激/情澎湃地高歌着一首属于少年的歌曲,全然不在意正被一个女人用怪异的目光看着。 这首歌唱完,包间里的气氛与初来时大不相同,程菁和卓逸帆的兴致都被逗起来了,紧紧握着麦克风不撒手。朱向东刻意安排这首歌作为暖场曲,收到了极好的效果,接下来的一连串都是小虎队,《星星宝贝》、《爱》、《蝴蝶飞呀》、《再见》可惜,年代太过久远,连程菁都记不清曲调了,三人只能瞪着屏幕听着小虎队的原音重现,只待副歌部分跟着和一下。 又一次死样活气地哼哼了一首歌以后,程菁受不了了,大声指挥朱向东:“切歌!找个我们会唱的!” “完了完了,小虎队的就点了这几首,下面都是其他人唱的老歌了,”正说着,就有幽暗低回的乐声响起,朱向东指着屏幕问:“这个会吧?《当爱已成往事》。” “嗯,会。” 这也是一首耳熟能详的老歌,程菁的情绪又高涨起来,她提前站起来,架势十足地做好了飙高音的准备。 朱向东也清清嗓子,正想假客气地问问卓逸帆会不会唱,他已挪到程菁旁边,呵呵地笑着说:“还没有开始,就成往事了呀?” “啊?你说什么?”程菁没听清楚他说什么,询问地看着他。 卓逸帆又呵呵地笑:“没有什么啦。” 朱向东听清楚了他那句话,躲在包间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底。真的要断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 这首歌流行的时候,程菁正上高中,每日里忙着不停地学习、做题、复习,她的生命中似乎只剩下了高考,与高考无关的一切都被她暂时性地遗忘了。而那时的黎曜晖则因为搬家的缘故离开了程菁的视线,到另一个学区去上学,所以,他也被她一起忽略了。 “爱情它是个难题,它让人目眩神迷,忘了痛或许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你不曾真的离去,你始终在我心底,我对你仍有爱意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026、和北京有约(3) 026、和北京有约(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3-2010:19:24 程菁本能地扭脸看着她的搭档,幽暗的光线掩盖了他的肤色,唱出来的声音里也再听不到他浓浓的江南口音,他的眼镜片随着屏幕内容的切换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微光,黑暗中他的侧影看上去像极了黎曜晖,程菁的眼睛蓦地湿了。 又轮到她唱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深如大海,她用深邃的声音幽幽地唱道:“人生已经太匆匆,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忘了我就没有痛,将往事留在风中。” 这首歌唱完,程菁的情绪急转直下,从《青苹果乐园》时的快乐、亢奋直接跌入了忧伤的漩涡,她简单地交代一句“我去趟卫生间”就离开了包间。包间的房门虚掩着,留了一道缝隙,步出包间以后,她听见两个男人开始唱《吻别》。 从卫生间出来,迎面碰见了卓逸帆,过道里的光线比包间里明亮,可以把他看得很清楚,因此,这一次,程菁没有再陷入恍惚。 “怎么啦?心情不好啦?”卓逸帆笑得温和,话却问得直接,“是因为和我一起唱了那首歌吗?” “没有啊,”明明被人看透了,程菁还是死鸭子嘴硬地说:“这首歌流行的时候我还上高中呢,哪懂什么情呀、爱呀的。” 卓逸帆笑望着她问:“现在懂了吗?” “我现在都多大了还能不懂吗?”程菁翻翻白眼,不怀好意地说:“哎,对了,你那时候已经上大学了,哦——” 卓逸帆明知故问地问:“你哦什么?” 程菁阴险地说:“你唱这首歌的时候才是心有所感呢!” “唉!”卓逸帆叹一口气,说:“是呀,上大学的时候蛮傻的,喜欢上一个女生,想尽一切办法讨她开心,最后才知道,她早就有男朋友了,不过是逗我玩儿的。” 程菁毫无同情心地笑道:“你也有过这么纯情的时候吗?这可真是不像你呀!” 卓逸帆的笑眼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猾,大方地注视着她说:“你是不了解我呀,我现在也很纯情呀!” 程菁莫名地觉得不自在,忙说:“你要去卫生间啊?那我先回去了,咱们都不在,向东该着急了。” “那就回去呀,”卓逸帆说着就转了身跟着程菁一起往回走,边走边说:“我不去卫生间,我是来找你的呀。” 程菁的心砰地一跳,装傻充愣地笑道:“喔。” 回到包间里,朱向东正尖着嗓子模仿女声唱《北京一夜》的女声部分,程菁才学会这首歌不久,早就想一试身手,见状劈手夺下他的麦克风将他推到一边,拿腔拿调地唱道:“不想再问你你到底在何方,不想再思量你能否归来么,想着你的心想着你的脸,想捧在胸口能不放就不放” 卓逸帆不知何时拿起一只麦克风,不请自来地接着唱道:“onenightinbeijing我留下许多情,不管你爱与不爱都是历史的尘埃,onenightinbeijing我留下许多情,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百花深处” 一曲唱完,卓逸帆仍在意犹未尽地哼哼——“onenightin北京我留下许多情” 程菁狐疑地盯着他,坏笑着问:“你在北京有回忆?” “以前没有,”卓逸帆意味深长地笑,“也许,以后会有。” 程菁在黑暗里红了脸,打着哈哈说:“哎,向东呢?向东哪去了?” 卓逸帆也配合地四处张望,朱向东果然不见了。 “哦,”程菁猛然想起了什么,“他去结账了。” 车停在酒店外,朱向东连声道谢着下车,人已经下去了,手还扶着车门问:“卓经理准备什么时候去北京?” 闻听此言,程菁的脑袋里打闪般地闪出了四个大字——北京一夜。 卓逸帆看一眼程菁,说:“很快。” 027、我是爱你的(1) 027、我是爱你的(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3-2109:58:40 第一次在上海和卓逸帆见面后,程菁只用了一夜时间就将他遗忘了,虽然还曾短暂地梦见他。第二次在上海和他见面以后,他在程菁心里留下了深深的不能说是烙印,这个词太夸张,只能说是印象。对,深深的印象。 偶然,程菁穿过办公区域时不经意地瞥见员工们正在接听的、显示在话机上的021开头的电话号码,就会立刻想起卓逸帆——那个和黎曜晖很像的、皮肤微黑的、好看的单眼皮男人。他说过很快就来北京,是什么时间呢?程菁细数从上海回来的日子,微微蹙起眉头,已经两周了,他很忙吗? 想到这里,程菁很生自己的气,她对着自己狠狠地骂:神经病!发什么羊癫疯!他爱来不来,与你何干! 这一骂把程菁骂醒了,她信手将摆放在办公桌右上角的台历抓过来翻到了六月。 再有五分钟就下班了,今天是周末,依照惯例卢征回家会较晚,因此,程菁并不着急。下班以后,慢悠悠地收尾、关机、收拾手袋,混到五点半才离开。回到家,卢征竟出人意料地先回来了,正忙着收拾东西。看见程菁进门,他既没有表现出喜悦,也没有表示不快,只不冷不热/地说:“我要去深圳,后天就走,今天先收拾一下,缺什么明天出去买。” 程菁一怔,带着几分讥讽地问:“为了麦穗?” “不是!”卢征有点烦躁,“你能不提她吗?” “是我让她讹你的吗?”程菁没好气地噎他。 卢征气结,闷着头接着收拾。 程菁踢掉脚上的高跟鞋,问:“你还回来吗?” “这是什么话?我家在北京,我凭什么不回来?”卢征将手里叠的整整齐齐的衬衫扔进行李箱,抬起头来。 “我问问你怎么了?不正常吗?你急什么?”程菁冷笑,“不做亏心事儿、不怕鬼敲门!” 卢征一坐在行李箱旁的地板上,半晌才说:“公司同意我调回北京了,让我回去办理交接手续。” 程菁调整自己的情绪,缓和了语气问:“你回来以后的岗位安排好了吗?是平级调动吗?” 卢征含含糊糊地说:“暂时还没有确定,应该是华北销售大区经理吧。” “应该是?这是什么意思?”程菁不解地问:“之前的华北销售大区经理呢?” 卢征说:“昨天下午提出辞职了。” “喔,”程菁点点头,又问:“接替你的人确定了吗?” “确定了,是现在的华东销售大区经理。” 程菁诧异地问:“你们公司怎么这么乱啊?大区经理可以这样随便地来回调动吗?” 卢征解释道:“华东销售大区经理是湖南人,他老婆是广东人,正好他老婆的老妈病了,需要她回家照顾,所以他愿意去深圳。” “真复杂!你们公司要求你交接多长时间?” “原则上是三个月,”卢征皱皱眉,“不过,目前华东销售大区经理手上正有一个跟了挺长时间的大单子,不知道三个月内能不能完事儿呢。” “三个月?还不一定能完事儿?”程菁苦笑着低下头,三个月的时间,又是近水楼台,足够让麦穗开动脑筋想出无数幺蛾子对付卢征了。而卢征,他是一个精明的男人,也是一个具有基本良知和正义感的男人,但是,他毕竟还是个男人。所谓男人,就是用下半身思考的人类,面对麦穗的攻势,他真能顶的住吗?还有那个孩子,程菁知道孩子是无辜的,却无法克制自己不去讨厌这个孩子。 027、我是爱你的(2) 027、我是爱你的(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3-2211:19:04 卢征知道她的担忧,主动地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跟麦穗纠缠不清了。” 程菁冷笑一声,噎死人地说:“你跟她纠不纠缠需要向我保证吗?我并不是没人追没人要!” 卢征气结,再说不出话来。 是夜,夫妻二人各自洗漱,在同一张床、不同的被窝里睡下。睡到半夜,程菁被燥热所扰,不情愿地醒来,迷迷糊糊中发现卢征不知何时钻进她的被子里,紧紧地和她缠绕在一起。她用力地推了几下,卢征哼哼唧唧地不撒手,反而搂抱得更紧了。程菁懊恼地扒拉他的手指,他竟在睡梦中扬手打了她一下。程菁气急,一口咬在他手臂上,他突然惊醒,松了手,怒问:“你咬我干嘛?” 程菁滚到被子一角,距离他远一些,怒斥:“回你自己被子里去!” 卢征仰躺在床上,沉默半晌,掀开被子离开程菁。程菁在黑暗中听着他的呼吸声,不多时,他又睡着了。程菁放心地闭上眼睛,让自己再度进入睡眠状态,半梦半醒之间,卢征又挤进了她的被子。这一次,他不再满足于仅仅相拥而眠,他不顾程菁的挣扎,不由分说地脱掉她的睡裙、褪下她的,长驱直入地进入她的身体。 程菁几经挣扎之后放弃了抵抗,顺从地躺在他身下,虽然没有回应,可也算得上是配合。如此配合至他酣畅淋漓地躺倒在她身边后,又觉得实在不甘心,于是怒骂:“不要脸!” 卢征嘿嘿地笑,腆着脸腻味在她身上撒娇耍赖,“我就是不要脸!” “你无耻!” “我就是无耻!” 程菁无言以对地沉默半晌,狠狠地发了一个毒誓:“你要是再敢碰别的女人,我就让你变太监!” “大太监魏忠贤?”卢征死不要脸地憧憬着说:“有钱有势、大权独揽,你最好快点把我变成那样。” “你臭流/氓!” “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卢征大笑着又把程菁拥紧。 这一拥彻底融化了程菁冰冷的心,她扭了头,对着他问:“你还爱我吗?” “爱!”卢征毫不迟疑地回答。 程菁又问:“你觉得什么是爱?” 卢征思忖片刻,说:“我可能会受到路边野花的诱/惑,可能会失/足,但是,我真正在乎的,只有你。有了你,我就可以踏踏实实地出去挣钱了,没有你,我干什么都没劲。” “喔。” “你觉得什么是爱?” “爱情,”程菁停顿片刻,说:“就是少部分喜欢加上大部分责任。” “你还爱我吗?”卢征在黑暗中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 还爱吗?程菁心中茫然,曾经是爱过的,她确定。在那段年少无知的岁月里,在浪漫四溢的大学校园里,是想象也罢、是感觉也罢、是化学反应也罢,总之,是爱过的。月光下在池塘畔携手漫步,夏夜里在无人的运动场上激/情拥吻,那些都不是假的。因为,那时那地,黎曜晖离开了她的视线;而那时那刻,她年轻的生命刚刚摆脱了高考的噩梦,正以前所未有的激/情焕发出无限活力,无数新鲜、刺激、光彩美丽的东西纷至沓来令她目不暇接,她早已没有精力再去关注那些不在她视线之内的人、事和物。 那时那地、那时那刻的黎曜晖,应该也是一样的吧?一念及此,她突然感受到一种彻骨的悲伤,那时的我们,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027、我是爱你的(3) 027、我是爱你的(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3-2300:07:09 卢征等不到她的回答,心中失落,悻悻地说:“我知道,因为麦穗的事儿,你恨我。” 程菁一怔,说:“恨还谈不上,那是正常的生理需求,我能理解。” 她在心中苦笑,女人一样有生理需求,你不在的日子里,我不是一样可以守身如玉吗? “菁菁,”卢征温柔地抚弄着她的头发,说:“我真的挺爱你的,把那麦穗忘了吧,等我回来,咱们好好过日子,好吗?” 好吗?还是不好?麦穗在她心里扎下了一根刺,在他们之间埋下了一颗雷,随时可能,随时可能让人痛。可是,不好又能怎么样呢?三十岁的人生不过刚刚步入轨道,三十岁的爱情却已行将凋谢。好与不好,似乎都已没有分别。 “好吗?”等不到她的回答,卢征又追问。 程菁懒懒地闭上眼睛,“等你把麦穗的事儿解决了再说吧。” 周日下午,程菁开车把卢征送到机场,眼见着他进入安检通道,心中不由得失落。他回北京的这一个月里,因为麦穗的关系,两个人相处的并不融洽。而现在,他走了,又要回到从前那种形单影只的状态,如果不开电视,家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她竟有些畏惧了。还是有个男人好啊!至少是个能来回走动、发出声响的活物吧! 《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的音乐响起,奇迹般地于机场的一派喧嚣之中被程菁敏锐地抓住,程菁掏出/手机,眼睛盯着来电,有些愣怔。自从上次被黎曜晖的老婆强行挂断电话以后,这个铃音已经许久不曾响起,他们共同遵守着一个默契——不使用电话联络。感觉上,她已许久不曾听见他的声音,久得就像过去了一年甚至更长。而这一刻,默契在这一瞬间被突然打破。 程菁在热闹的机场、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把电话接听起来,问:“你没在家吗?” “没有,”黎曜晖的声音有几分赧然,“我在公司加班呢。” “喔。” 想来如此。 “你从上海回来了?” “嗯,”程菁笑得有点发酸,“卢征又去深圳了,刚走。” “啊?”黎曜晖有点发懵,“他干嘛去了?” “工作交接,他们公司同意他调回北京了。” “那姑娘不是也回去了吗?”黎曜晖担心地问:“他们不会再死灰复燃吧?” “他说不会了,”程菁停顿片刻,问:“你公司的活儿都干完了吗?” “干完了,刚跟我老婆通过电话,”黎曜晖的语气里满是遗憾,“早知道卢征走了,我就跟她说活儿还没干完了。” 程菁心中一动,幽幽地问:“咱俩的交往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黎曜晖一怔,没有说话。 “二晖,”程菁略微迟疑,问:“你喜欢听昆曲吗?” 黎曜晖又是一怔,不明所以地说:“我没听过昆曲。” “喔,”程菁下意识地支应一声,自言自语似地说:“我想和你一起去听昆曲。” “嗯?”黎曜晖沉默片刻,问:“是《牡/丹亭》吗?” “不一定是,”程菁莫名心虚,“昆曲也不是就只有《牡/丹亭》啊。” 手机里传来异响,黎曜晖匆匆说:“我媳妇可能又给我打电话了,我先挂了啊。” “快挂吧、快挂吧!”程菁体贴地说,主动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走出机场,程菁抬头望着艳阳高照的晴空,天气是炎热的,离开了冷气开放的室内就开始浑身冒汗。寂寞的感觉如同海潮般袭来,心里的温度骤然下降。 028、合作很愉快(1) 028、合作很愉快(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3-2510:49:57 又是一个忙碌的周一,然后是略微缓和的周二,周三是一周之中相对而言最清闲的一天,周四起业务量将恢复到周二的水平,然后是周五最后的疯狂。这一周过的格外地快,周三,程菁跟朱向东一起去了趟天津;周四,两人又一起去了趟廊坊,感觉上不过是一眨眼之间时间就到了周五,又是周末了。 “程经理,她也太过分了!”万萌卷着一道风过来,一张脸憋得通红,她咬着下唇看着程菁,一副受了老大委屈的模样。 万萌的声音很大,附近的人都听见了,江傲的身体立刻明显地歪向了她们这一侧,程菁敏感地推测出他正在唯恐天下不乱地窃听,心中暗自恼火,从办公桌后起身出来,拍拍万萌,说:“去会议室说吧。” “喔。”万萌小女孩一样撅着嘴,跟在程菁身后出了办公室。 进入会议室、关上门,程菁问:“出什么事了?” 万萌气咻咻地说:“金专员太过分了!您不是说她已经不管咱们部门的工作了吗,她怎么还事事都要插手呢?” 又是金真英!她难道还想东山再起、卷土重来不成?程菁皱皱眉,问:“怎么了?” 万萌略微平复一下胸中的愤怒,说:“德克尔公司前天上午跟咱们联系,要求咱们提供技术支持服务,我看了一下几位资深工程师的日程都排满了,就问他们着不着急,希望我们的工程师什么时间去?他们说不着急,这周去也行,下周去也行。那我就给安排到下周一了,谁知道他们昨天直接打电话找到金专员了,金专员什么也没问我,就发了邮件给于总监告我,说我没有把客户需求了解清楚就随便处理,得罪了德克尔这么重要的大客户!” 程菁的脑袋一阵发懵,留在她记忆里的、和德克尔有关的场景还是三个星期前在上海和卓逸帆对唱《北京一夜》,怎么一转眼,就成了原告和被告呢? “程经理,您说怎么办?”万萌打断她的思路,问。 程菁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金专员给于总监发邮件了?” “她把邮件抄送给了客户关系部的方经理和刘雯,”万萌撇撇嘴说,低声说:“是刘雯告诉我的。” 刘雯和万萌每天下班后一起赶城铁,这个细节,金真英这样傲慢的人大概是不屑于发现的。 程菁沉吟片刻,说:“你先回去吧,你什么也别说,我想想。” 万萌带上会议室的门出去了,程菁打开手机电话薄,翻到最后一条记录——卓逸帆的手机号,她在心里打一遍腹稿,拨通了这个号码。 “喂,你好呀。”卓逸帆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程菁蹙蹙眉,说:“卓经理,你好,现在给你打电话没有打扰到你吧?” 卓逸帆怔了怔,笑道:“怎么这么客气呀?” 程菁无声地从鼻子里“哼”一下,说:“我给你打电话是想了解一下关于贵司前天提出的那个技术支持服务请求的事情。” 028、合作很愉快(2) 028、合作很愉快(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3-2609:55:23 “哦,前天的事情呀?”卓逸帆带着点歉意说:“我正在广州呀,就是前天来的,你说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呀,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他前天就去了广州,这么说,他并不知情?程菁顿时松了一口气,她重新组织一下语言,说:“前天你们那里不知是谁跟我们这边的一位万小姐联系,要求我们提供技术支持服务,你们是重要客户嘛,你们的服务一向都是由资深工程师完成的。这次不巧了,刚好资深工程师都派出去了,我们万小姐就问你们着不着急,你们的人说不急,这周去也行,下周去也行。万小姐比较直爽,想事情比较简单,就安排到了下周一。昨天,你们那边打电话给我们原来的金经理金真英,说是很着急,请金真英帮忙协调。”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程菁暂停下来,先喘一口气。 卓逸帆只道她已经说完了,忙问:“万小姐有没有告诉你跟她联系的是谁?” 程菁暗骂自己糊涂,赧然地说:“我忘了问了。” “这么重要的情况不该忘记呀!”卓逸帆语重心长地说:“这次刚好是我们公司,你找到的又是我,也就罢了,如果换一家客户、或是换一个人听这通电话,难保人家不抓住这个问题做文章呀!” “喔,”程菁被他批评的心服口服,像个小学生一样老实地说:“那我这就去问清楚。” “好呀,你问清楚了告诉我。” 回到办公室,程菁又把万萌叫出来,问清楚了跟她联系的是一位姓丁的小姐。 “丁小姐?”卓逸帆想了想,说:“是mary呀,我去问问她好了,等我问清楚了再跟你联系。” 挂断电话,程菁猛然间又发现了一个错误,她自己糊涂,万萌也跟着糊涂啊,确认客户需求时竟然只记录了一个模糊的“丁小姐”,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没问清楚,幸好遇上的是卓逸帆啊! 半个小时后,卓逸帆的电话过来了,程菁忙拿起手机走出办公室接听起来,卓逸帆的声音里依然带着笑意,但比刚才略微郑重了些,他耐心地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mary是钟晓健的助理,晓健让她联系的时候没有讲清楚,mary以为不太急,其实还是蛮急的。我又不在上海,可能当时正跟供应商谈判,手机设成了静音,晓健联系不上我,一着急就去找你们那位金阿姨了。” 这是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词,听上去还算讲得过去,是不能太过仔细推敲的。程菁当然不会傻到跟他较真,确认地问:“确实很急吗?如果确实很急,我们可以想办法安排工程师加班过去。” “确实很急呀,是我们没有说清楚,不好意思啦!” 卓逸帆的态度很诚恳,让程菁找不到责怪他的理由,她略一迟疑,决定还是直言不讳地说出心声,“卓经理,钟先生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万小姐就在公司,我也在公司,业务联络的事情还是直接找我们比较好。金阿姨已经不在服务支持部了,她现在是客户关系部的资深客户投诉处理专员,钟先生找到她,按照我们公司的岗位职责来说,相当于投诉我们啊!这次的事情,我们在沟通上确实有失误,没有详细地了解到贵司的真实需求,不过,我们还没有错到该被投诉的份上吧?” 028、合作很愉快(3) 028、合作很愉快(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3-2709:31:46 “这么严重呀?看来,你是在气我对下属管教无方了,”卓逸帆大度地笑笑,认真地问:“你现在有什么麻烦吗?我可以帮你什么吗?” 人受一句话,佛受一炷香。程菁原本也不过就是撒娇耍赖,发发脾气、泄泄私愤,听他这么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忙说:“也没有什么,金专员没有发起投诉流程,她只是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地发了封邮件给于总监,我去向于总监解释好了。” “喔,”卓逸帆用更加诚恳的语气再/次道歉:“真的是不好意思啦!” “算啦,又不是你造成的,是那个钟晓健嘛” 话说一半,程菁猛然觉得不妥,又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卓逸帆自然明白她想说什么,也明白她想的是什么,他沉吟片刻,说:“钟晓健我会好好批评他的,不过,这件事你处理的有欠妥当呀,如果是发生在别的客户身上,你可不要这样耍小孩子脾气了。” 程菁一怔,讪讪地说:“我知道。” “你知道还这么做?”卓逸帆的声音里又有了笑意,“还是,你忘记我也是客户了?” 程菁默默地红了脸,说:“这样,我现在就回去安排一下,最晚明天早上派人过去,你看行吗?” 卓逸帆呵呵地笑:“谢谢啦!辛苦你们的人周末加班,不好意思啦!” 下班前,程菁通知卓逸帆和风的工程师将搭乘今晚的航班飞抵上海,明天一早就能赶到德克尔,希望德克尔也安排相应的人员接待。 卓逸帆说:“我已经交代mary明天负责接待了,晓健那边我也跟他讲了一下,不要动不动就大惊小怪的,事情该找谁办就找谁办,不要去找那些不相干的人,又耽误时间又没有效果。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你老是随便麻烦人家,人家也会认为我们不专业的。” 这次,轮到程菁极诚恳地表白了,因为太过诚恳,她的表白只有两个字——“谢谢!” “这么简单?”卓逸帆失望地问。 “那你想让我怎么谢啊?”程菁硬着头皮问,惟恐他说出诸如“以身相许”这类词汇。 卓逸帆笑着提醒她:“你说过要请我看戏吧?” “是啊,”程菁为自己的阴暗而羞愧,装出欢乐的语调问:“你什么时候来北京啊?” 卓逸帆笑答:“六月底以前吧。” 收了线回到办公室,电脑屏幕右下方有橘色的msn对话框在闪,程菁双击打开——sunny说:周末有空吗? 菁菁夭夭说:你能替我找到没空的理由吗? sunny悻悻地说:我又怎么惹着你了? 菁菁夭夭说:你没惹着我,是我自己心烦行不行? sunny关心地问:怎么了?是为了卢征吗? 菁菁夭夭说:不是,为了工作。 sunny说:那你周日找我来吧,我开解开解你。 可惜不是周/六,还要再多等一天。 似乎听见了她的心语,sunny又说:我每/周/六都要陪我媳妇去她父母家。 程菁不由自主地瘪了瘪嘴,说:好吧。 029、分手的理由(1) 029、分手的理由(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3-2809:16:30 周/六睡个懒觉起床,程菁溜溜达达地去小区外吃了点东西,回家简单地把房间打扫、收拾一番,就出了一身汗。洗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正筹划着如何打发这一天的时间,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座机。程菁心里一喜,她还记得送麦穗走那天黎曜晖就曾做贼心虚地跑出去用座机给她打电话。 她赶紧接听起来,听筒里一片沉寂,片刻之后,一个湖北口音的女声小心翼翼地传来:“程菁姐,我是麦穗。” 程菁的脑袋乱了,她不是回深圳了吗?卢征明明说亲眼看着她过的安检呀!难道,他们在合伙骗她? “程菁姐”等不到她的回应,麦穗试探地轻唤她。 程菁定定心神,问:“你没回深圳吗?” “没有,”麦穗停顿片刻,说:“你和卢征哥都怀疑孩子不是他的,我想在北京把孩子生下来。” “你说什么?”程菁不敢相信地问:“你要把孩子生下来?!” “是,”麦穗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决,“这是卢征哥的骨肉,我一定要生下来,我要证明孩子就是他的!” 程菁心里一阵犯恶心,冷冷地问:“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告诉我你的决定吗?” “不是,”麦穗沉默片刻,说:“我、我身上的钱不够用了” 程菁立刻说:“那你就回去啊!” “我没的地方可以去撒,”麦穗带着哭腔说:“我爸爸妈妈知道我怀孕了,嫌我丢人,不让我回家撒。我怀了孕,厂里的活也干不了撒,我来北京就是想找卢征哥” “你卢征哥已经回深圳了,”程菁不耐烦地打断她,“你要找他就去深圳找吧!” “程菁姐,你别挂电话撒,我没的钱回深圳撒!”听出程菁要挂机,麦穗在电话里祈求地大叫。 程菁的心一软,耐着性子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我想”麦穗支支吾吾地说:“我想管你借点钱撒” 昨夜睡得晚,韩宇此刻还在睡觉,被程菁的电话惊醒,一边打哈欠一边问:“姐,啥事儿啊?” 程菁咬牙切齿地说:“那小妖精还没走呢!还在北京呢!” “哪个小妖精啊?谁啊?”韩宇迷迷瞪瞪地问。 “就是你在深圳的时候看见过的那个在你姐夫车上腻味的小妖精!她到北京来了,说是怀了你姐夫的孩子!”说到这儿,程菁只觉心脏被扎了针一样地疼,“你姐夫在机场看着她过的安检,结果这小妖精看他走了又溜出来了,赖在北京不走不说,还想管我借钱,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什么?!”韩宇来了精神,从床上一跃而起,“我陪你找她去,我就不信了,一个小三儿还敢这么嚣张!欺负到我姐头上来了,没了天理王法了!” 挂掉电话,程菁驱车赶到韩宇家接上他,直奔麦穗入住的快捷酒店而去。一路之上,程菁双唇紧闭、一言不发,韩宇则骂骂咧咧、狠话不绝。到了地方,敲开麦穗的房门,程菁不禁一惊,短短两周不见,麦穗竟然瘦了一圈,脸色极其灰暗,还有严重的黑眼圈,她扶着门框站着,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依然难以遮掩她那从骨子里钻出来的妩媚。 029、分手的理由(2) 029、分手的理由(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3-2814:08:20 “程菁姐,这位是”麦穗拿一双细长的眼睛瞟着程菁身后的韩宇,怯生生地问。 没见着时骂的解气,真的见着了本人了——娇小妩媚、虚弱憔悴,韩宇也骂不出来了。但也不能给她好脸,韩宇不阴不阳地哼一声,冷着脸不看她。 “他是我弟,不是外人。”为了安抚麦穗不安的情绪,程菁悠闲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韩宇在她身边靠在墙上,一脸漫不经心。 麦穗见状也在程菁对面的床上坐下,客气地问:“程菁姐,你喝水吗?” 程菁摆摆手,突然问:“你为什么要坚持把孩子生下来?你认为,如果生下他的孩子,卢征就会娶你吗?” 麦穗摇摇头,“程菁姐你比我更了解卢征哥,卢征哥是这样的人吗?”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如果会为了孩子娶我,就不会背着你跟我有孩子了。” 程菁一怔,心里蓦地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哀,对麦穗的敌意少了,好奇多了。她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着麦穗,问:“既然知道他是什么人,知道没结果,你为什么还要坚持给他生孩子?” 麦穗用手指绞着自己的裙子,沉默良久,下定决心似地说:“程菁姐,你知道莫斯是穷撒?家里什么都没的,吃不起肉,穿不起新衣服,上不起学。因为没的学历,即使进了城也只能做最低等的工作,干的是最辛苦的活,挣得是最低的工资,就是卢征哥说的金字塔底下的人。程菁姐,我听过一句话,知识改变命运,可是,没的钱,怎么学知识?没的知识,怎么改变命运?” 程菁怔了怔,问:“你生下这个孩子就能改变你的命运了吗?” 麦穗笑笑,说:“你是城里人,你不明白,为了供弟弟读书,我早早地出来打工了,我的命运算莫斯?我的姐妹们都想嫁个城里人,就是想让伢儿能像城里人一样受教育,长大以后不用再像我们这样打工。可是,有文化的城里人哪个愿意娶我们这样的打工妹撒?嫁个没的文化的城里人生了伢儿还是没的文化。我好不容易有了卢征哥的伢儿,只要我把伢儿生下来,卢征哥就会让他像城里的孩子一样受教育,他管不管我都没的关系撒。” 程菁皱着眉问她:“你死活要生下这个孩子,就是为了让他成为有文化的城里人?” 麦穗郑重地点点头,说:“我要让他上大学,将来像卢征哥一样在外企有个体面的工作,我一分钱也不要他的。” 韩宇忍不住插嘴道:“你有病吧?” “你们不会懂的,”一滴泪在麦穗眼眶里晃来晃去,终于掉下来。她咬着下唇把委屈都憋回去,带着几分悲壮地说:“程菁姐,这几天我已经想好了,只要生下孩子我马上就走,把孩子留给你们,你就是他妈妈,我一分钱也不要你们的,也不再回来打扰你们!” 可怜天下父母心!麦穗虽然可恨,却也有她的可爱。程菁苦笑着说:“我自己可以生孩子,为什么要给你的孩子当妈妈?” 029、分手的理由(3) 029、分手的理由(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3-2909:40:12 麦穗显然没有料到程菁会如此果断地拒绝,她怔怔地看着程菁,半晌才嗫嚅道:“你不愿意我也没的办法,只要孩子能生下来,卢征哥肯定会管撒。” 程菁心中懊恼,站起身就走,“那你找他管去吧,以后也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程菁姐,你莫走撒!”麦穗慌慌张张地起身拉她,程菁走的急,竟然将她带到了地上。程菁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曾听说过有些孕妇因为一个急刹车而流产,何况是摔倒?她只觉头皮一阵发麻,手忙脚乱地去扶麦穗,麦穗的身体软软地靠在床头柜上,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没的事撒,我就是太饿了。” 程菁扶着她,诧异地问:“你没吃饭吗?” 麦穗略微摇摇头,“我的孕期反应特别地大,喝口水都会吐,这几天就吃了几块饼干。” 韩宇对程菁打着手势挤眉弄眼,那意思是催她赶紧走。程菁知道他的打算,迟疑着没动,麦穗需要帮助,如果他们不帮她,她的身体一定撑不下去,肚子里的孩子也可能会流掉。可是,帮了她,无疑是给自己找麻烦,所谓母以子贵,孩子真的生下来了,还能由得程菁选让她走还是留吗? “走啊!”韩宇急得发出声来,手指在空气中狂戳着大门方向。 “程菁姐,帮帮我,”麦穗半睁开眼睛流下泪来,“救救我的孩子。” 这句话才说完,似是为了证明她确实孕吐严重,她竟然真的干呕起来,胃里没食,吐出来的只是一点点胃液。程菁长叹一声,吩咐韩宇:“你把她背起来,送她去医院。” 韩宇瞪她一眼,不动也不说话。 程菁只好站起来狠狠拧他一下,压低声音说:“那是条人命!” 韩宇不情愿地俯下/身去蹲在麦穗面前,没好气地说:“上来吧。” 麦穗也不客气,摇摇晃晃地就趴在他背上,程菁扶着她帮她趴好,韩宇缓缓地站起来,嘴里还低声嘀咕:“这叫什么事儿啊!小舅子替姐夫背小三儿去医院!” 在医院里做了检查,大夫说麦穗没有大碍,只是由于进食过少而导致身体极度虚弱。韩宇帮麦穗办理住院手续去了,程菁守在她病床前,看着液体从吊瓶里一滴一滴进入她的血管中,那是救命的液体,可以挽救她和她的孩子。后悔吗?程菁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要帮一个抢了自己老公的女人?她苦笑着自答,因为人命大过天,即便日后恨她恨到牙痒痒,此刻也不能见死不救。 “姐,办完了。” 韩宇回来了,依然视麦穗如空气,似乎病房里只有他和程菁两个人。 程菁问:“找着护工了吗?” “还给她找护工?这钱谁出?”韩宇不满地叨叨。 程菁推他一把,嗔道:“快去吧你!找不着护工你来看着她啊?” 韩宇嘴里念念有词地去了,病房里又只剩下程菁和麦穗两个人。麦穗眼巴巴地望着程菁,期期艾艾地说:“程菁姐,对不起。” 程菁不接她的话茬,自顾自地说:“等我弟把护工找来,我就走。” 麦穗忧郁地低下头去,自言自语似地低声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就是想让孩子成为城里人撒。” 029、分手的理由(4) 029、分手的理由(4)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3-2923:18:53 离开医院送韩宇回家的路上,韩宇不停地叨叨:“姐,你到底想什么呢?你到底想怎么着啊?你不跟姐夫说一声儿啊?就算咱委屈自己替他照顾小老婆,好歹也得让他领咱的情吧?这事儿是他欠咱们的,得给他记上!” 说了一大通,程菁没有半点反应,韩宇打开矿泉水喝一口,接着说:“姐,那小狐狸精你打算怎么办啊?咱就这么养着她、供着她?看着她把孩子给生下来?” 程菁幽幽地长叹一声,说:“韩宇,到了这份儿上,你觉得我还能跟卢征过下去吗?” 韩宇一愣,恨恨地说:“都是那狐狸精闹的!要是没她,姐夫也不至于!” 程菁冷笑一声,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姐夫如果不好这口儿,她就能得着机会了吗?” “咳,唉!”韩宇叹口气,说:“说的也是。” 程菁陷入了沉默,韩宇也不敢再随便说话,如此沉默良久之后,程菁幽幽地问:“韩宇,你说,我应该跟他离吗?” 韩宇一拳砸在车座上,“我上深圳抽他去!” “你别把我车给砸坏了!”程菁嗔怪地骂一句,苦笑着说:“那丫头死心塌地要把孩子生下来,咱们不可能强迫她把孩子给流了,第一,她肯定不答应;第二,也***,缺德的事儿咱们不能干,对吧?” 韩宇点点头,悲愤地说:“她真要是把孩子生下来,姐你也不能再跟着卢征受这个气!” 回到家,泡了个悠长的精油浴,程菁擦干身体、细细地涂抹润肤精油后穿上睡裙来到客厅,斜倚在沙发上拨通了卢征的手机。 “喂,什么事儿?”卢征的开场永远这么简单、明了。 程菁问:“你回深圳以后去看麦穗了吗?” 卢征不耐烦地反问:“你又犯病了吧?” “说中你心事了?恼羞成怒了?一直陪着她在深圳做产检呢吧?” “我没去看过她,她压根就不在深圳!” “哼哼,”程菁怪笑一声,说:“没去看过她,怎么知道她不在深圳呢?” 卢征一怔,语气越发暴躁,“你什么意思啊?还有完没完啊?” “有完,马上就完了,”程菁淡淡一笑,说:“我知道她不在深圳,因为她压根就没回去,她就在北京呢。因为孕吐严重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人已经快晕了,她求我帮她,我跟韩宇把她送到医院去了,还给她请了护工,医院的收费清单我都留着呢,离婚的时候把这些钱都清算清楚。” 卢征的脑袋懵了,半晌才说:“你说什么?” 程菁平静地说:“我要跟你离婚,离婚前,请你尽快把麦穗从北京接走,还有,把我给麦穗花的钱都还给我。” 说完,她直接挂断电话、拔掉电话线。 一分钟后,手机又开始响,程菁按下拒接键、关机。 四周终于安静了。 是夜,程菁失眠了,她是真心决定离婚了,不是矫情,更不是威胁,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她只是觉得累了。或者,在两地分居的这两年半间,她早已在潜意识里准备好了这样的结局,所以,真的说出来以后,她不觉得后悔,也不觉得特别痛心。她只是有点心疼自己逝去的青春年华,如果早知道今天是这样的结局,当初何必要开始?她还有点怨恨黎曜晖,在北京上大学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去杭州?如果他没去,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030、无法再回头(1) 030、无法再回头(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0110:08:52 周日睡个懒觉起床,出去吃了点东西,思来想去一番,还是决定去医院看看。麦穗的情况略微稳定了些,程菁跟她也没有什么话讲,更不想听她那些诸如“我一定会报答你”、“把孩子交给你我放心”之类的废话,给她送去些水果、杂志就出来了,一时之间想不好去哪,索性在住院区的花园里坐着打发时间。 坐了不多时,就等来了黎曜晖的电话,他的声音里透着疲惫,懒懒地问:“在哪儿呢?出门了吗?” “早出门了,在医院呢。” “怎么了?病了?” “没有!”程菁气咻咻地哼一声,“卢征那小三住院了,我来给她送点东西。” “啊?”黎曜晖的脑袋直犯晕,“你还挺大方,以前没看出来啊。” 程菁在电话里啐道:“别气我了你!快说你在哪儿呢?” “在公司呢,活儿都完了,”黎曜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就在老地方等我吧!” 老地方?他这是故意在考验她的默契吧?程菁撇撇嘴,哧地一笑:“你慢慢等着吧!” 在黎曜晖公司附近的那家工行对面接上他,他一面系安全带,一面急不可待地问:“卢征那小三儿怎么还在北京呢?怎么还住院了?” “孕吐严重,不能吃饭,我给她送医院去了,”程菁苦笑着问:“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黎曜晖沉思片刻,说:“也不能说是傻吧,你能这么做,卢征应该挺感激你的。” 程菁冷笑,“他感不感激我已经无所谓了!” “你什么意思啊?”黎曜晖怔怔地问:“你不会是打算跟他离婚吧?” 程菁无奈地笑问:“你说呢?闹到这份儿上,我还能不跟他离婚吗?” 黎曜晖神色凝重地陷入了沉默,沉默半晌之后,他欲言又止地叫:“菁菁” 这个称呼于他们之间的交流而言极郑重,他极少使用,程菁也不自觉地郑重了,“干嘛?” 黎曜晖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别离婚。” “为什么?”程菁不解地问。 “你已经不年轻了,现在离婚了,以后很难嫁的更好,何必争这一时之气呢?”黎曜晖语重心长地说:“卢征各方面条件还是不错的,你们又是初恋,是人都会犯错,有错能改就是好同志嘛。” 程菁扭头看着他,目光里全是不信任,“你什么时候跟他成了统一战线了?你收了他的钱了?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替他当说客的?” “怎么可能啊?你也真想得出来!”黎曜晖一脸委屈地说:“我就是不希望你离婚!” 程菁一头雾水地问:“我离婚关你什么事儿?” 黎曜晖低下头,幽幽地说:“离婚的女人有几个幸福的?你要是离了婚,我天天都得替你琢磨这事儿” “你真够累的!”程菁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我离不离用不着你费心,你也甭瞎琢磨!” “我跟你说真的呢!”黎曜晖特别认真地看着她,想说点什么,终于还是悻悻地住了口。 都说痛苦的时光格外漫长,快乐的时光总在飞逝,和黎曜晖间难得一次的短暂“约会”就高度符合以上理论。短短的两个小时时间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下车,一派悠闲地在槐树茂密的便道上越走越远,直至消失无踪,程菁不由自主地幽幽长叹。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这一周,就这么过去了。用n天的寂寞换这一个上午的等待和这两个小时的欢乐,这,就是她的人生吗? 030、无法再回头(2) 030、无法再回头(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0210:00:51 最近工作格外忙碌,因为又到了一年的年中,回顾、总结、计划,半年就这么过来了。再过半年,是年终总结,一年结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程菁在百忙之中不断地问自己:这就是人生的意义吗? 手机热闹地响起来,一听就是韩宇的来电——这个铃音是他设的,程菁一边盯着笔记本屏幕检查刚刚完成的总结,一边接听起来,“喂,啥事儿?” 韩宇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姐,卢征那王八蛋回来了!” 程菁一愣,问:“你怎么知道的?” 韩宇气咻咻地说:“你让我找那护工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一个没看出,那狐狸精就让人接出院了,还没给她结钱呢,让我给钱去!你说,能来接她出院的,除了我姐夫,还有谁?” “出院了?”程菁不敢相信地嘀咕,“才四天,就出院了?” “她本来也没什么大病啊!”韩宇愤愤地骂:“我看她就是在你面前装!” 程菁皱皱眉,问:“他们走了多长时间了?” 韩宇说:“我问那护工了,大概有一个小时吧。” 程菁略一思忖,问:“你在哪儿呢?我接上你给那护工送钱去。” “在外面呢,离那医院不远。” 匆匆向于国庆请了假,去往医院的路上,程菁边开车边琢磨,一个小时时间无论去哪儿也该到地方了,卢征不会疯狂到把麦穗带回家,更不会带她回父母家,应该也还没有不要脸到带她去哥们儿那,那就只能是去酒店了。作为一个最擅长计算投入产出比的资深销售,他绝不舍得为麦穗支付太高的房费,所以,多半还是快捷酒店。 接上韩宇赶到医院,远远地就看见了护工伫立在医院大门外翘首企盼的身影,程菁没下车,让韩宇把钱给她送去,算是把这件事儿了结了。 “姐,现在怎么办?”韩宇一回来就问。 程菁说:“你给小狐狸精上次住的那家快捷酒店打个电话,看看她是不是又住那儿了?” “行,我这就打。” 几分钟后,韩宇挂断电话,汇报道:“就在那个酒店,半个小时前办的入住,房间号我都打听好了。” “我听见了,310,对吧?”程菁想一想,说:“待会儿你混进酒店去,找个电话往她房间里打一下,看看人在不在,就用酒店的电话,别用手机。” “嗯,行!”韩宇一脸我办事、你放心的表情。 二十分钟后,程菁把车停在麦穗入住的快捷酒店附近。又过了十五分钟,韩宇回来了,“姐,我刚才往她屋里打过电话了,”韩宇顿了顿,说:“是我姐夫接的,我没说话,给挂了。” 猜到和听到终究是不一样的,程菁的心一寒,轻飘飘地“喔”了一声。 韩宇担心地看着她问:“姐,你想什么呢?” 程菁沉着脸看着他,严肃地说:“韩宇,你得发誓。” “啊?发什么誓?”韩宇被她搞得一头雾水。 程菁神色黯然地说:“发誓绝不告诉二姨和姨夫。” 韩宇立刻明白了,“你怕大姨知道气坏了?行,我跟谁也不说,我要是说了,我就烂舌头!” 程菁点点头,幽幽地说:“你请假出来的吧?我送你回公司吧。” “不用,这不是中午了嘛,我约了个人一起吃饭。”韩宇扭扭捏捏地说,一脸羞涩。 “认识女孩儿了?”程菁微微一笑,鼓励地说:“去吧,那我不管你了。” 送走韩宇,程菁来到酒店附近,在一处能清楚地观察到从酒店里进出客人的地方拨打了麦穗的手机,电话接通很久后麦穗才接听起来,上来就道歉,“程菁姐,我在机场里,机场吵,我没听见。” 030、无法再回头(3) 030、无法再回头(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0309:20:41 “你在机场?”程菁被她气乐了,用温和的语气问:“你怎么去机场了?” 麦穗嗯嗯啊啊几声,说:“卢征哥来了,他、他把我从医院里接出来了,要送我回深圳。” 程菁佯装不解地问:“你工作不是丢了吗?还回深圳去做什么?” 麦穗支支吾吾地说:“我在深圳有个表哥,我去投奔他。” “喔,”程菁做恍然大悟状,“你卢征哥陪你一起回去呗?” 麦穗忙说:“没有、没有,等我上了飞机,卢征哥就回家去了。” “喔,”程菁不阴不阳地说:“跟他说一声,你是孕妇,重身子,路上怎么能没人陪呢?还是一起回去吧!” 电话那端失去了声响,片刻之后,卢征的声音传来,“我送走她就回家,你等着” “你爱回不回!”程菁简单粗暴地打断他,挂断了电话。为了防止他再打过来,程菁直接关闭了手机。 半个小时后,卢征急匆匆地从酒店里出来,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程菁看着出租车载着他启动、加速,一路绝尘而去,心一点一点地沉到了谷底。她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婚,离定了。但是,在离婚之前,她要让卢征知道,她不是怨妇,更不是没人要的弃妇!离婚并不是因为他背弃了她,而是她不再需要他! 午夜十二点,程菁躺在郊区一家宾馆的床上打开手机,十分钟后,卢征的电话进来了,程菁故意让铃音多响一会儿直至即将断线才接听起来——“干嘛?” “你去哪儿了?”卢征的声音里透着股子阴沉。 程菁不以为然地说:“你不是回深圳了吗?你管我去哪儿?” “废话!我在家呢!”卢征为她的装傻充愣而愤怒,“你怎么还不回家?” 程菁淡淡地说:“我有事儿,不想回去。” 卢征立刻警惕地提高了声音,“你在哪儿呢?你有什么事儿?” 电视屏幕正定格在一部言情片上——男主角刚从浴室里出来,正准备开口对女主角说话。这是程菁提前从歌华点播里选中的节目,她跳起来把手机凑到电视前、调大音量,按下遥控器上的“播放”,画面推进,男主角的声音于是清晰地传进卢征耳朵里——“honey,做什么呢?给谁打电话?” “别闹!”程菁对着电视里的男主角嗔怪地骂一句,把手机远离电视、调小音量、按下暂停键,对卢征说:“你挂了吧,我忙着呢。” 卢征又惊又怒地问:“你跟谁在一起呢?” 程菁冷笑道:“你管的着吗?只许州官放火***!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卢征被她噎的沉默了,沉默片刻之后,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多长时间了?” “你管不着!” 程菁对着电话狠狠地撇撇嘴,狠狠地关机。 房间里的窗开着,山里的夜风吹进来,凉飕飕的,程菁不禁打了个寒战。她知道,经她这一闹,他们的婚姻彻底无法挽回了。她关上窗,拉好窗帘,坐在床上对着电视怔怔地发傻。还有什么好挽回呢?又怎么可能挽回?她不可能忘记麦穗,更不可能无视麦穗的孩子,与其一生纠缠,不如早早放手。 她想黎曜晖了,很想很想,她有一腔的委屈想向他倾诉、发泄,然而,她不能——他是别人的老公。窗外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夜越发凉了。 她打开手机,給黎曜晖写了一条短信——我想你。然后,保存进草稿箱,合上手机。 031、就这样结束(1) 031、就这样结束(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0610:13:30 昨夜睡得晚,为了在上班前赶回家和卢征见上一面并打上一架,程菁还是起了个大早。七点钟,她把车停进楼下的车位,乘电梯上楼。以她对卢征的了解,她知道,卢征昨夜睡得一定很晚,这个时间肯定还没起床。 果然,卢征还睡着,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开着,正播放体育节目,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灰,屋子里的烟味还没有散尽。 程菁故意制造出很大的声响,卢征毫不意外地被她吵醒了,从沙发上坐起来,阴阳怪气地问:“在外面疯够了?知道回来了?” “刷牙去!”程菁白他一眼,“刷干净再说话!” 卢征对她的话不予理睬,从鼻子里“哼”一声,问:“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程菁在他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你说呢?” 卢征面色阴沉地看着她,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程菁好笑地看着他,反问:“你为什么要跟麦穗在一起?” 卢征一怔,强词夺理地说:“我是男人!” “男人怎么了?你别跟我说古代男人可以三妻四妾那一套!那时候的女人不读书、不识字、不挣钱!”程菁振振有词地说:“我学历不比你低、挣钱不比你少,模样不比任何女人差,有的是人愿意找我,我凭什么为你守活寡?” “你!”卢征气结,半晌才说:“不要脸!” “你才不要脸!”程菁抬脚踹在他腿上,“你要找女人好歹也要找个白领吧?找个打工妹,简直就是丢人现眼!” 卢征克制着跳起来揍她一顿的冲动,阴阳怪气地问:“你找了个什么人呐?老总还是老外啊?” 程菁冷哼一声,冷冷地说:“反正比你强!挣钱比你多,职位比你高,长得比你帅!” 卢征强忍着愤怒问:“你们在一起多长时间了?” 程菁随口说:“一年多了。” 卢征狂躁了,他大步离开客厅,在卧室、餐厅之间来来回回地转上几圈,回来,嘶哑着嗓子说:“离婚!明天就去!” “去就去!”程菁毫不示弱地瞪着他:“房子归谁?” “什么?”卢征被她问的一愣。 程菁恶狠狠地重复:“我问你房子归谁!” “爱归谁归誰,你想要就给你!”卢征不耐烦地说:“总之我现在不想跟你过了,就算是净身出户,我也要跟你离!” “哈哈!”程菁怪笑一声,“净身出户?什么叫净身?净身的意思是你一个人走出去什么都不能拿,夫妻共有财产全归我!自从你去了深圳,你交给过我一分钱吗?你自己私存了多少钱我知道吗?” 卢征气势汹汹地反问:“你挣的钱给过我吗?你存了多少钱我知道吗?夫妻一场,到今天我才看出你这个人有多俗!你眼里除了钱还有别的吗?” 程菁的眼睛蓦地红了,差点落下泪来,她放低了声音,说:“我不跟你争了,房子反正得给我,要不我没地儿去。你反正人在深圳,也不需要,麦穗就要生孩子了,我看你回不回北京这件事也可以再议了。” 卢征的鼻子也是一酸,没好气地说:“房子给你行,你别把那王八蛋给我往这儿带!” “你说谁呢?”程菁一愣,才明白卢征嘴里的“王八蛋”就是她杜撰出来的那个虚拟第三者,她阴险地笑了,一脸憧憬地说:“他昨儿晚上还跟我说呢,只要我离了他立刻就娶我。” 031、就这样结束(2) 031、就这样结束(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0710:20:45 “扯他妈淡!”卢征勃然大怒,虽然他认为不识好歹、不分是非的程菁应该遭受点惩罚,但是本着对她负责的态度,他还是恶声恶气地提醒了一句,“丫要是能娶你,我就磕死在你面前!” 程菁抓起沙发上的靠垫狠狠砸在他身上,怒骂:“滚!找你那狐狸精去!” 卢征进卫生间洗漱一番、出来穿上衣服,冷冷地说:“你请假吧,这就去民政局。” “今天不行,昨天我就请假了,”程菁抓起手袋向外走,边走边说:“我还要准备《离婚协议书》,明天吧。” 周四早九点,程菁按时来到和卢征约定好的地点,卢征已经到了,在树荫下抽烟,他的神色很憔悴,神情很淡定。程菁从包里掏出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递给他,同时附上一支签字笔,“你看看没问题就签字吧。” 卢征草草浏览一遍,说:“有件事儿跟你商量商量。” “什么?”程菁警惕地看着他。 “房子的事儿,”卢征清清嗓子,说:“这房子当初是咱俩一起买的,按理说也有我一半儿,对吧?不过呢,咱俩好歹也是夫妻一场,我也不跟你计较了,你要就给你。不过,我过三个月就回北京了,没地儿住,我想再住一阵子。” “为什么?”程菁不以为然地说:“你没地方住你可以买房,也可以租房,对吧?你是做销售的,我不相信你干了这么多年,就没攒下点私房钱?” 卢征表情特别诚恳地说:“我的钱都套在股市里了,我跟你说实话,我现在手头上就几万块钱。” 程菁不与他纠缠,简单地说:“离婚了就不能住在一起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卢征早料到她不会痛痛快快地答应,用目光指指不远处的民政局,语气委婉、言辞坚决地说:“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就不能跟你去了。” 程菁怒了,声音立马高了八度,“你什么意思啊?都说好的事儿,你怎么耍无赖啊?!” “谁耍无赖了?这房现在能卖多少钱?你想要我就答应给你了,我说一个不字了吗?”卢征也怒了,气势汹汹地说:“我生活上有困难,暂时住一阵子怎么了?产权是你的,就相当于你借给我一间,你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的要求过分了吗?” 他这番话大有道理,程菁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得做出让步,“你要住多长时间?” “一年!”卢征想也不想地说。 程菁立刻反对:“不行,时间太长了,不能超过半年!” 卢征毫不客气地说:“那就卖房、分钱,我自己买房去!” 程菁气结,半晌才说:“那行吧,我也有个条件。” 卢征的目的达到,态度格外配合,“什么?” 程菁咬咬下唇,说:“咱俩离婚的事儿不能让我爸妈知道,我妈有高血压,我怕她受不了。” “行,没问题!”卢征痛快地答应。 “也不能让你爸妈知道,”程菁不放心地叮嘱,“你爸妈知道了,弄不好就告诉我爸妈了,跟他们谁也不能说!” 031、就这样结束(3) 031、就这样结束(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0810:27:55 为了确保沟通中没有存在误会,卢征确认地问:“你的意思就是说咱俩虽然离婚了,在老人面前还得装成夫妻,逢年过节的,还得一起回个娘家、回个婆家什么的,我没理解错吧?” 程菁扭扭捏捏地说:“没有。” 卢征“嘿”地一笑,从手提电脑包里掏出两张纸来给程菁,“没问题就签字!” 嗯?程菁顿时有种被人设计下套的感觉,她狐疑地拿过来细看,是卢征起草的一份房屋暂住协议,协议中明确规定了自离婚之日起一年内,卢征仍可无偿居住在原夫妻共有住房中。一年期满后,只要卢征愿意,可以优先以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租住程菁的房子,程菁不得拒绝。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诚心给我捣乱啊?”程菁指着“不得拒绝”四个字,怒斥道:“你这不是流氓强盗吗!” 卢征摆出一脸高姿态,大方地一笑,说:“你不是不想让你爸妈知道吗?咱俩不住在一起,他们能不起疑吗?反正我就这个条件,你看着办吧!” 说罢,他又掏出一根烟,作势要点。 “别抽了!”程菁狠狠地瞪他一眼,掏出笔在协议上签好字,把笔塞给他,“你也快点签字!” 卢征苦笑一声,接过笔来直接翻到《离婚协议书》的签名页。没有合适的东西垫着,他签的歪歪扭扭的,勉强写完一个“卢”字,他停了笔,看着程菁,问:“真离了?” 程菁的目光一直追逐着他的笔尖,猛然间听见他这一问,竟有种如梦初醒的恍惚。真的离了吗?忧伤像个精灵一样倏地附体在她身上,让她很想哭。不敢抬头与他的目光相对,她垂着头问:“你能让时间倒退回去吗?你能让已经发生的事都变成没有发生吗?” 卢征愣怔片刻,又继续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征”字,低声说:“进去吧。” 离婚的过程很顺利,比当年结婚还要顺利。夫妻二人都很平静,《离婚协议书》也已签署好,工作人员例行劝解两句之后就按流程办了。就这么离了,接过离婚证书的那一刻,程菁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平平淡淡的幸福最隽永,平平淡淡的伤痛最深邃,都是一样的令人难以忘却。 “你直接回家还是去公司?”从民政局出来,卢征有一搭无一搭地问。 有些转变,用尽一生的时间也无法改变,有些转变,只在一瞬间就可以完成。比如,这些年来程菁心里逐渐积累起来的对卢征的那些怨恨,在离婚的一瞬间,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去公司,最近忙,”程菁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一只脚还留在门外,“你什么时候回深圳?” 卢征说:“后天。” “喔,”程菁黯然一笑,问:“带她一起回去?” 卢征一怔,突然发觉哪里不太对劲,冲口而出地问:“你是不是知道麦穗还在北京?” 程菁目光地复杂地看他一眼,说:“是。” 卢征的心一沉,莫名地烦躁,“你怎么知道的?” 程菁笑笑,说:“还重要吗?” 卢征苦笑着摇摇头,不再说话。 程菁突然觉得很酸涩,她关上车门,启动、加速,卢征的身影在后视镜中渐渐缩小,她看见他掏出一根烟,在路边点燃。 032、爱已成往事(1) 032、爱已成往事(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0815:06:02 去往公司的路上,程菁觉得她的大脑空了,没有任何感情,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这样很好,神经麻痹了就不会觉得痛了。生活告诉我们,一切苦难终将会成为过去,最重要的是,当下一定要挺直脊背熬过去。熬过去了,就是雨过天晴。程菁对着从前挡风玻璃外射进来的阳光挤出笑容,自我鼓励地说:明天,你好! 来到公司,程菁一如往常般开机,例行地打开outlook接收邮件,在十几封新邮件中,她一眼就发现了一个地址为yifan.zhuo@***.***的邮箱。她麻木的眼前顿觉一亮,忙打开邮件细看,邮件内容不长,用两行的篇幅表达了明确的内容——希望于6月22日(下周五)来北京拜访于总监并就服务价格进行商谈,请程经理代为安排、协调,程菁当即将这封邮件转发给于国庆并抄送朱向东。 十分钟后,程菁来到于国庆的办公室,请示地问:“于总监,我刚给您转发了一封德克尔卓逸帆经理的邮件,卓经理希望下周五来北京拜访您、商谈服务价格,您看您的时间上方便吗?” 于国庆显然看过邮件了,他也没打算回避这个事实,只是试探地问:“你们不是去过两次了吗,他还要来?” “在上海会谈时,卓经理表示对我们的产品、服务都非常满意,希望能和我们结成长期友好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为此,近期准备来我们公司参观、拜访,”程菁笑道:“只是,我以为他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真的会来,看来,德克尔真的非常重视我们这个供应商。” “唉!”于国庆摘掉眼镜,又开始他按揉睛明的习惯动作,“价格、价格” 这个老狐狸,又开始装腔作势、装疯卖傻!程菁心中暗骂,嘴上劝道:“无论价格上能不能再让步,人家要来,我们总不能拒绝吧?德克尔毕竟是我们的重要客户,近期又有新项目,可能引进新设备。” 于国庆沉吟半晌,老大不乐意似地说:“让他来吧。” “好的,那我就去答复他了。” 程菁转身欲走,于国庆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在她背后补充道:“下周五有个香港客户要过来,具体时间还没定,要是时间冲突了,我就不能见他了。” “那”程菁转回身,请示地看着他。 于国庆做出老大牺牲似地说:“没关系,我先和他见面。实在不行,你陪着他在公司里参观一下、到处转转。” 妈的!程菁忍不住在心底骂,神马玩意儿! 气归气,问题总要解决,程菁左思右想一番,决定邮件答复之前先给卓逸帆打个电话。她找个无人的小会议室,将状态调整到“使用中”,关上门拨通卓逸帆的号码,他的声音愉悦地传来,不像商务往来,倒像是熟悉的朋友一般——“收到我的邮件了吗?” “收到了,”程菁压低声音,说:“我把你的邮件转发给了于总监,然后向他请示,他说下周五有个约好的香港客户要过来,不过时间还没有确定。所以,你来了,他会接待你,但是如果时间冲突了,他不能兼顾,就只好让我带你去参观了。” 卓逸帆“喔”一声表示听到了。 程菁等不到他的下文,只好问:“你还来吗?或者,换个于总监没有其他安排的时间?” “不用,”卓逸帆一定在笑,这从他的语调里能够听出来——“我这次去北京已经约好了另两家供应商,本来也不是专程去你们公司,只是顺路而已,能见就见,不能见也没关系呀。” 032、爱已成往事(2) 032、爱已成往事(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0910:18:48 “喔,这样最好,”程菁释然地笑道:“说好了要请你看《牡/丹亭》的,你确定来的话我就去订票了,你准备哪天回上海?” 卓逸帆答:“我订了下周/六下午的航班。” 程菁确认地问:“那我就订下周五晚上的票了?” “可以呀,”卓逸帆笑问:“你老公不会有意见吧?” 程菁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避重就轻地说:“他在深圳常驻。” “喔,”卓逸帆若有所思地应一声,说:“你请我吃饭嘛我就接受了,看戏的钱我一定要给你的,不然我就不是男人了。” “咳!到时候再说吧,”程菁停顿片刻,别有用心地问:“你准备什么时间来我们公司啊?” 卓逸帆不答反问:“于总监的香港客户大概什么时间到呢?” “说实话,我不知道他约了香港客户的事,”程菁看似无心地说:“反正我们公司九点上班。” “喔,”卓逸帆笑,“好呀。” 接下来的一周里,程菁的一颗心全被对《牡/丹亭》演出的期待填满了。晚间闲来无事的时候,她从书架上取下上大学时买的那本《牡/丹亭》重新翻阅,书页已经泛黄了,散发出淡淡的霉味,再也闻不到当年的墨香。她还记得20岁的年纪里初读《牡/丹亭》时内心深处的震撼,这是一个多么传奇的爱情故事,风华绝代的十六岁少女,因一梦而致死,因梦圆而复生——但使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姻缘前定,一切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就是在看到《拾画》那一出时,程菁认识了高她一级的卢征。那一日天气炎热,吃过午饭,程菁和同班女友杜芸一起去游泳。游泳馆里人很少、极安静,两个女孩在浅水区里泡着,正倚靠着池壁窃窃私语。深水区方向传来有节奏的打水声,一个男生以爬泳泳姿独行侠般地在水中往来穿梭,他的速度极快、动作极协调,水花在他身边飞溅,他就如一条自由自在的鱼一般,程菁和杜芸抱着救生圈看呆了。 还有更让她们惊讶的,男生竟一口气足足游了十圈才上岸!十圈,一千米啊!正踌躇满志地准备学习游泳的旱鸭子程菁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男生向着她们的方向走来,程菁和杜芸傻子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的身高大约在一米八三上下,四肢长而舒展,他有一身紧实而平滑的肌肉,身体呈现出优美的倒三角形。第一次,程菁为着一个男性的身体而红了脸。 男生带着一身水珠从她们身边走过,走出五米后,又折回来,看着程菁露出微笑,“同学,你是哪系的?” 男生就是卢征,从此,他成了程菁的私人游泳教练。在卢教练的悉心指导下,程菁的游泳技术并没有取得长足的进步,却在一个月后成了他的女朋友。那一年,程菁20岁,卢征21岁。 鼻子突然有些发酸,眼眶也跟着热了,程菁放下《牡/丹亭》,起身来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小区。在上海时和卓逸帆合唱《当爱已成往事》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底” 手机有短信提示音,程菁下意识地抹把眼泪抓起手机查看,短信是卓逸帆发的,短短的三个字——明天见。 033、目标分解法(1) 033、目标分解法(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1010:05:19 九点十分,卓逸帆神采奕奕地走进程菁公司的大门,接到前台打来的电话,程菁不怀好意地笑了。按照惯例,于国庆想当然地以为卓逸帆总要十点左右才能到,此刻,他那个“约好”的香港客户还在酒店里睡大觉,他只得硬着头皮、堆着笑脸,带着程菁和朱向东一起迎了出去。 卓逸帆只身一人,没有了钟采购鞍前马后的陪伴,他不仅多了几分自由随意的洒脱,更少了一个拉后腿的蹩脚陪衬。 “于总,这位是德克尔的卓经理,”朱向东先向于国庆介绍了卓逸帆,再对卓逸帆说:“卓经理,这位是我们售后服务中心的于总监。” “于总监,见你一面好难啊!”卓逸帆笑着向于国庆伸出右手。 “卓经理好早啊!”于国庆一面伸手与他相握,一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程菁你是怎么协调的啊?你不是说卓经理十一点才到吗?你这工作做的太不严谨了!” “我是答应了程经理十一点到,后来想想,十一点才来难免影响你们午休,索性提前来了。”卓逸帆放开他的手,一脸歉意地说:“我自作主张把时间提前了,不会影响于总监的工作安排吧?于总监如果有其他要事,没关系,我可以等。” “不会、不会,”于国庆忙说:“北京的交通状况不好,卓经理这个时间来肯定要起个大早,我是怕影响你休息。” “不会啦,”卓逸帆笑,“我习惯早睡早起,无论人在哪里,每天六点准时起床。” “早睡早起好,早睡早起好。”于国庆假笑着说。 朱向东也在一旁笑着附和:“早睡早起身体好。” 程菁的目光从他们三人脸上依次掠过,眼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意。卓逸帆用余光瞥见她的眼神,笑了。 引着卓逸帆在vip会客室里坐下,互相交换了名片,朱向东出去沏茶,于国庆寒暄道:“卓经理常来北京吗?” “是呀,每个月总要来几次。” 于国庆问:“卓经理前几天就到北京了吧?” “昨天傍晚到的。” “喔,”于国庆点头,又问:“周末还有其他安排吗?没有的话,让向东陪你到处转转?” 朱向东刚好端着茶杯进来,忙说:“没问题,颐和园、圆明园、故宫,卓经理想去哪?” “这些都是来北京的外地人喜欢去的地方吧?我都去过了,天/安/门也去过了。”卓逸帆笑:“我明天下午的航班回上海了。” 程菁扑哧一笑,说:“向东你刚才没听见,卓经理每个月都要来北京几次。” 朱向东讪笑着把茶杯递给卓逸帆,没话找话地问:“卓经理住在哪儿了?如果方便的话明天上午还可以出去转转。” 卓逸帆用双手接了茶杯,礼貌地道谢,轻啜上一口,说:“我住在东四十条附近了。” “哦——?”于国庆大惊小怪地拉长声音,“怎么挑了这么个地方?那儿虽然是市中心,去哪可都不太方便。” 朱向东热情地建议:“东四十条离雍和宫、国子监不远,明天上午我陪卓经理去转转?” “谢谢,不麻烦了,”卓逸帆不经意地瞥一眼程菁,说:“我一个朋友住在那边,多年不见了,明天去他家里坐坐。” 朱向东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迟疑着问:“是老同学吧?” 033、目标分解法(2) 033、目标分解法(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1110:01:54 卓逸帆未置可否地笑笑,放下茶杯,进入正题:“合作了这么久,我这次来既是想到贵司参观、拜访一下,也是想跟于总谈谈服务价格的事情。” “呵呵,”于国庆的笑声很怪异,程菁猜测他一定认为自己笑得很有创意,却不知实则令人发冷。他笑了一阵子,问:“程菁和向东向我汇报过了,他们给你解释过我们的价格政策了吧?” “我知道很难,”卓逸帆笑着点头,“所以才千里迢迢地打了个飞的跑到北京来见于总,就是想请于总帮这个忙啊!” 于国庆思忖片刻,突然问:“听说德克尔有上新设备的计划?” 卓逸帆立刻反问:“如果我们有采购新设备的计划,服务价格上就能得到更好的优惠吗?” “哦呵呵,”于国庆笑着摆手,“两回事、两回事,”他沉吟着说:“按照我们的服务政策,我们现在提供的确实已经是最优惠的价格了,从我们做服务的角度来说很难再优惠了。但是,如果德克尔真的有上新设备的计划,那采购设备的时候可以谈。” 卓逸帆笑问:“跟谁谈?跟你们,还是销售?” “唔呵呵,”于国庆笑得暧昧,“跟谁采购就跟谁谈吧?” 卓逸帆还想问些什么,于国庆的手机来电及时替他解了围,他接听起来,语调极喜悦,“到了?这么快?我算着怎么也得11点以后呢!” 挂掉电话,于国庆一脸歉意地说:“卓经理,不好意思啊,有个香港客户过来了,他是上周就跟我约好的。” 卓逸帆看出他要走,站起身来,“于总实在是很忙,还好,忙里偷闲总算是见了我一面。” 于国庆伸手与卓逸帆相握,“我还说你早来了正好能跟他的时间错开呢!真是不巧,他也提前了!” 卓逸帆笑,“幸好我早来了,不然就见不到于总了!” 二人各自松手,于国庆吩咐程菁道:“你陪着卓经理在公司里参观、参观,中午请卓经理吃顿饭。” “好,”程菁送走于总监,对朱向东说:“向东,你回去忙吧,我陪卓经理就可以了。” 朱向东找不到留下的理由,和卓逸帆告别后离开了,程菁带着卓逸帆走楼梯间下楼。楼梯间里无人,程菁坏笑着问:“你今年的绩效目标还能达成吗?” “我前天就到北京了,昨天见了两家供应商,我知道你们的价格不好谈,狠压了他们一下。”卓逸帆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他们没有你们这么强势。” “这么说,你通过目标分解的方式把从我们这啃不下来的指标转移给他们了?”程菁摇着头感慨,“做采购的实在是厉害啊!” 卓逸帆笑:“没有你们厉害!” “这么重要的信息你好像不应该让我知道啊?”程菁故作惊诧地问,一脸仗义地说:“好吧,我保证不向公司汇报!” 卓逸帆对“参观”一事原本没有太大兴趣,在程菁公司里简单地转上一圈,看看时间还早,他先回酒店休息去了,连于国庆交代的那顿午饭也省了。临走前,他不忘提醒程菁:“晚上我等你请我吃饭了。” “谁说我要请你吃饭了?”程菁得意地笑,“那戏票里带晚餐呀!” 卓逸帆大度地笑,“那我等你带我去看戏了。” 送走卓逸帆,回到办公室,朱向东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问:“你在上海时说要请他去皇家粮仓看戏,不是真的吧?” “啊?我说过吗?”程菁做失忆状,“那戏票可不便宜,我跟他又不熟,干嘛请他啊!” 034、情不知所起(1) 034、情不知所起(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1210:31:08 周五通常会遇上堵车,为了确保不迟到,程菁特别请了一个小时假,以避开下班高峰的车流。赶到东四十条时还不到六点,程菁索性把车停在卓逸帆入住的酒店,和他一起步行前往皇家粮仓。时间充裕,两个人不紧不慢地穿越东四十条桥,闲闲地走在便道上,迎着夏日的晚风,舒适而惬意。卓逸帆的身高与黎曜晖相似,程菁喜欢这样的高度,这让她感觉放松而熟悉。 卓逸帆说:“我是第一次和客户一起出来看戏。” “是吗?”程菁不太相信地看着他,“想请你出来的供应商应该很多吧?” “很多,可我未必答应,”卓逸帆澄清,“再者,我没有对你使用供应商这个词汇。” “你使用了客户,”程菁皱眉,“供应商和客户有什么区别吗?” “有一点点区别吧?当我们称对方为‘供应商’时心理上多多少少占据了一些优势,而客户则比较模糊,有待确认。”卓逸帆笑,“可是,不用客户,我该如何界定你呢?” 程菁一怔,是啊,该如何界定呢?若说是朋友,还没有那么熟,若说是客户?她下意识地打量一下二人之间的距离、姿态,又比客户亲密了些,实在是难以界定啊! 卓逸帆笑得暧昧,“最好既不是客户,也不是朋友。” 程菁敏感的神经暗自一动,做反应迟钝状,“路人?” “呃”卓逸帆无语,隔了半晌才笑道:“女人太聪明了未必是件好事!” 程菁被他揭露的有些赧然,换了话题问:“你看过《牡/丹亭》吗?” 卓逸帆用浓浓的江南口音一字一句地说:“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明明知道这不过是一句戏文,程菁还是不由得脸热心跳。为了掩饰心中的不安,她深深地感慨:“这一句听起来好悲伤啊!” “悲伤吗?”卓逸帆不太同意,“这不过就是杜小姐游园惊梦时柳生向她表达爱慕之情的一句话嘛!” “不悲伤吗?”程菁幽幽地说:“即便是如花美眷,也敌不过似水流年!” “身边有如花美眷相伴,即便是似水流年也变得风光无限了!”卓逸帆望着她笑,“你是不是太悲观了?” “我才没有呢!”程菁本能地抵触着与她的职场身份不相衬的评价,毕竟,在他们成为朋友之前,他的身份还是客户。 卓逸帆不与她争辩,随口问:“你老公在深圳常驻伐?” 程菁苦笑,“是。” 卓逸帆好奇地问:“多久了?” 程菁不喜欢这个话题,敷衍地说:“两年半。” 卓逸帆却越发好奇,明知道她不喜欢,他还是厚着脸皮追问:“他还回北京吗?” 什么是哑巴吃黄连?这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程菁阴沉着脸说:“不回了。” “喔,”卓逸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里有光芒乍现。他指着前方过街天桥西南角那一片低矮的古代建筑,问:“就是那里吧?” “是啊。” 在皇家粮仓周边溜达、参观一番,两人进入自助餐厅,各自取了餐回来坐下,程菁这才注意到餐具下铺着的垫纸,纸上绘着《牡/丹亭》里的一些插画,另附着汤显祖写的那篇序。餐厅里光线昏暗,乐声悠扬,一对对男女散落在餐厅的各个角落里边吃边窃窃私语,看他们亲密的举止,显然都是情侣。程菁不由得生出几分羞涩,低了头吃东西,目光刚好落在从她的碟子下冒出来的一行小字上——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034、情不知所起(2) 034、情不知所起(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1300:52:21 细细咀嚼着这些句子,程菁怔怔地失了神,她手里的勺漫无目的地在碟子里来回划动,制造出极轻微的噪声。 “你想起什么了?”卓逸帆礼貌地轻声提醒。 程菁抬眼看着他,笑得有些落寞,“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一句好悲伤啊!” 卓逸帆好奇地问:“哪一句?” 程菁轻声念:“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卓逸帆研究地看着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你有过类似的经历吗?” 昏暗的灯光掩盖了程菁脸上的红晕,她模棱两可地回答:“感情的发生有时候实在找不到理由。” 卓逸帆笑,“我是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情的,我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喜欢一个人。只不过,有些时候,是我们潜意识里做出的选择,我们的大脑未必知道。” “梦境也是种潜意识吧?”程菁不服气地挑战他,“可是,杜丽娘做梦时还没见过柳梦梅呢。” “你看过《向左走,向右走》伐?”卓逸帆从容应对,“也许他们老早就见过了,只是都不记得了。” 这个理论应用到足不出户的古代大小姐身上有些匪夷所思,却牵动了程菁的神经,让她想起了初见卓逸帆那夜做的那个奇怪的梦——在一条槐花飘香的林荫路上,少年的黎曜晖突然间变成了成年的卓逸帆 “也许吧,”程菁轻叹,“还有些时候,我们连自己是不是喜欢一个人也搞不清楚。” “听上去是有感而发呀,”卓逸帆总结似地说:“你是一个很感性的人,和你留给我的第一印象不太一样。” “嗯?”程菁好奇地问:“我留给你的第一印象是怎样的?” 卓逸帆略作思考,说:“很聪明、很厉害。” 程菁不满地抗议:“老大!你明明知道我什么权限都没有,还死乞白赖地追着我给你优惠,而且是两次,两次!前后相距不过一周时间!你倒说说,咱俩到底谁厉害啊?” “看看、看看,”卓逸帆得意地笑,“我才说了几个字,你就说了一大堆,历不厉害?” 这样的气氛令程菁放松,客户的边界也更加模糊,她扑哧一笑,说:“会叫的狗不会咬人,说话少不等于不厉害,你是笑里藏刀、笑面虎!” “啊?”卓逸帆无辜地叫,随即释然地笑:“让你说的,我怎么觉得我突然变得那么高大了呢?” “是啊、是啊,”程菁坏笑着附和,“你在我心里就是很高大呢,须得仰视才见!” “是吗?”卓逸帆的眼睛里突然蹿出一簇火苗,他笑望着程菁,说:“这次来北京是个临时决定,按照我原本的计划,应该是下个月才来的。” “你为什么临时改变主意?”程菁不明所以地问。 “呃” 卓逸帆正沉吟着,服务生走了过来,提醒这一桌的客人们演出时间到了,请大家尽快进入剧场。卓逸帆趁势将他那后半句话咽回去,绅士地问程菁:“走吧?” 034、情不知所起(3) 034、情不知所起(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1508:51:16 “走吧。” 程菁已然猜到他没说出口的那后半句话,心底不觉起了波澜,忙低下头干咳着逃开他的目光,抓起包往外就走。她的局促不安看在卓逸帆眼中,他笑得越发耐人寻味。 小小的剧场里围坐着为数不多的观众,古拙的建筑、温暖的灯光、古香古韵十足的笛声,营造出一个精致、典雅的环境。旦角的衣衫是桃花般的粉嫩颜色,小生鹅黄/色的长衫正与她相配,一对璧人蝴蝶般翩然起舞、美轮美奂—— (旦背想)那生素昧平生,因何到此? (生笑介)姐姐,咱一片闲情爱煞你哩! 【山桃红】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姐姐,和你到那答儿讲话去。 (旦做含笑不行,低问)哪里去? (生做牵衣介)喏!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领扣松,衣带宽,袖稍儿揾著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听到此处,程菁不由得轻笑出声,卓逸帆转了头看着她,笑而不语。程菁用余光瞥见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忙敛了笑做一本正经状,暗自稳定心神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回戏里,就见一对人儿含情脉脉地对视着唱道—— 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漫步在夏夜的北京街头,闻着空气中属于北方的那股略显干燥的味道,程菁耳畔还缭绕着缠绵的曲笛声,眼前也不时浮现出身着桃花粉色襦裙的杜丽娘和鹅黄/色长衫的柳梦梅。卓逸帆闲适地跟在她身边,随口说:“北京的街道和上海毕竟不同。” “那是当然了,”程菁的思绪从600年前的昆曲回到现代的北京、上海,“我还是挺喜欢南京路的。” 卓逸帆笑,“上海的南京路就像北京的王府井。” “哼!”程菁白他一眼,说:“南京路上有一家专营丝巾、旗袍的店,我很喜欢。” “喔?”卓逸帆沉吟着说:“这么说下次你去上海时,我一定要陪你去一趟南京路了。” 程菁调侃地问:“给我这个乡下人做向导啊?” 卓逸帆笑言:“挑一件你喜欢的礼物呀。” “你要送我礼物?是为了答谢我陪你看戏吗?”程菁意外而惊喜,友情提示他:“别忘了,你是采购、我才是供应商!” “呃,只有咱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可不可以不再提‘采购’、‘供应商’、‘客户’这些词汇?”卓逸帆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她,直看得她浑身发毛、不自在地上下打量自己,才说:“我来北京,就为了见你一面。” 他终于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程菁不自禁地圆睁了双眼,傻愣愣地看着他,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卓逸帆被她的反应逗笑了,自作主张地将她拥入怀中,他的动作轻轻的、柔柔的,距离、火候都把握得刚刚好,亲昵而不过分亲密,亲热而不猥亵。 034、情不知所起(4) 034、情不知所起(4)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1609:50:22 程菁在他怀中僵直了身体,细密的汗珠从她背脊上冒出来,她很想生硬地推开他,却找不到抗拒的理由,她羞愧地发觉,她喜欢这样的拥抱。 “你很特别,我很喜欢你。”卓逸帆主动放开她,缓步向前走。 他的背影投地上,超然、俊逸,他浅灰色的衬衫映照在昏暗的路灯下,像极了天蓝色。程菁顿觉炫目,她突然分辨不清眼前这个背影究竟是卓逸帆,还是黎曜晖。云里雾里一般,她的脑袋里蓦地冒出一个怪异的想法——也许,当他转身的时候,他会突然变成黎曜晖。 鬼使神差地,她快步追上他猛地从背后抱紧了他。他一怔,再度停下脚步,背对着她笑问:“你也喜欢我?” 就像从梦中猛然惊醒,程菁仓惶地放开他,赧然地压低声音:“不好意思” 他回转身来,研究地注视着她,问:“你喜欢我吗?” 程菁低了头,喃喃道:“不知道。” “喔,”卓逸帆有点失落,又向前走,“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不知道,”程菁悻悻地跟着他,“你不是不相信吗?” “是呀,我是不相信的,”卓逸帆认真地说:“我喜欢你是有理由的。” 程菁厚着脸皮低声问:“什么?” “我说过了呀,”卓逸帆笑,“你很聪明、很厉害。” 程菁也忍不住笑,“你是不是很少被女人挑战?所以遇到我觉得很新鲜?” “是呀,”卓逸帆毫不避讳地说:“我认识的其他女人大多是把买一瓶香水、一只口红当理想的女人,她们只会跟我讲衣服、讲化妆品,永远不会说出你说的那些话来。” “她们?”程菁狐疑地问:“你认识很多女人吗?” 黎曜晖呵呵地笑:“你只认识我一个男人吗?” “喔,”程菁沮丧地总结:“我看是因为对你身边的南方女人们审美疲劳了,所以看到不同的女人就觉得新鲜。” 卓逸帆为她的沮丧而高兴,笑意蔓延在他的眼角眉梢,他淡淡地反驳:“北方女人很多呀,我不会见到一个就喜欢一个。” 不知不觉间就已走到卓逸帆入住的酒店外,卓逸帆笑望着程菁,问:“如果我请你上去坐坐,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粗鲁?” 这个男人,竟能使用如此优雅、绅士的姿态如此从容不迫地勾引一个“有夫之妇”,程菁又气又羞,没好气地说:“会!” 卓逸帆没有再笑,还好他没有笑,否则程菁一定会立刻将他打入大少一列。 “你的车停在哪了?”卓逸帆于短暂的沉默后又恢复了微笑的面容,“我送你离开。” “千里之外!”程菁愤愤地嘀咕,引着他向停车场走去。 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卓逸帆不由分说地靠在她的车门上,轻抚着她的头发,温柔地笑道:“再去上海时如果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他顿了顿,说:“我陪你去南京路。” “只去南京路?”程菁警惕地问。 “只去南京路,”卓逸帆笑,“除非,你还想去别处。” “我不想去别处!”程菁愤愤地推他,“我走啦!” 卓逸帆让开,站到一旁,看着她关上车门,开车、离开。 035、我送你离开(1) 035、我送你离开(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1623:13:51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升得很高,程菁又闭上眼睛迷迷瞪瞪地赖了好一会儿,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一番之后,抓起闹钟看表——十点整。她瞪着眼睛左思右想一番,拿起手机拨通了卓逸帆的电话。卓逸帆上海口音的普通话软软地从电话那头传来——“这么快就想我了?” 程菁不与他胡扯,劈头盖脸地问:“你几点的航班?” “两点的。” “我送你去机场。” 不待他再做出回应,程菁直接挂断了电话。她把手机扔到床上,“砰”一声打开衣橱,重手重脚地翻出一条印着碎花的橙红色连衣裙,跟谁赌气似地狠狠套在身上,来到穿衣镜前观看——裙子鲜艳的颜色将她的脸映衬得极为生动,整个人看上去热情洋溢又不失浪漫。 衣服收拾妥当,程菁拿着一面镜子走到窗前迎着阳光细看自己的脸,突然发现额头上因为频频生长痘痘而留下了不少浅淡的痘印,大概是近日来情绪不佳的缘故,脸色也很差。她皱皱眉,给自己涂上一层有遮瑕及防晒功效的粉底液,又拣最自然的颜色淡淡地抹了点口红,经过这一番修饰,脸上的瑕疵得到了完美的遮盖,肤色也白皙水嫩了不少。 程菁对着镜子露出满意的笑,她随手拿起一瓶香水,待要喷时,突然想起这款香水的名字叫做“邂逅柔情”。这是一个太过暧昧的名字,若是卓逸帆恰好知道这款香水,对他而言无异于一种暗示和引/诱。程菁略一迟疑,换成了香奈儿五号。 来到卓逸帆入住的酒店,程菁拨打他的电话,这一次他没有再胡说八道,礼貌得有点客气地问:“你到了吗?” 程菁反倒有些不适应了,怔了怔才说:“到了,你出来退房吧,我在大堂等你。” 等不到五分钟,卓逸帆就拖着一只不大的行李箱出现在大堂,不一时他办完手续,程菁起身引着他往外就走。谁也不说话,气氛却并不尴尬,反倒沉默得默契、随意。 及至把他的行李箱装进后备箱,程菁看着他,问:“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卓逸帆笑:“我正在努力改变你对我的印象。” “什么印象?”程菁问。 卓逸帆迂回地说:“我是一个有教养、有素质的正人君子。” 程菁立刻抢白他:“你也觉得自己昨晚的言行举止有欠教养和素质吗?” 卓逸帆本不想与她争辩,然而,她讲话时极快的语速、伶牙俐齿的语调都激起了潜藏在他心底争强好胜的本能,他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你昨天晚上突然抱我那一下算不算有欠素质?如果没有你这挑逗的举止在前,我又怎么会有后来的试探?” 程菁羞红了脸,依然不服输地反驳他:“是你先抱我的!我是看在你是客户的份儿上礼尚往来一下,免得你尴尬!” “哦?”卓逸帆无奈地摇着头笑道:“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给我面子了!” 035、我送你离开(2) 035、我送你离开(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1810:40:51 程菁终于忍不住笑了,撇开这个纠缠不清的话题说:“说好了我要请你吃饭的,你想吃什么?” “随便啦,客随主便。” 卓逸帆一面说着“客随主便”,一面不拿自己当外人地坐进程菁车里,程菁略一思忖,商量地问:“吃烤鸭吧?” “昨晚不是刚吃过吗?”卓逸帆看着她笑:“你是不是失忆了?” “昨晚那个是自助,不正宗,我带你去吃正宗的——便宜坊!” 卓逸帆事事“客随主便”,菜单推到他面前,他看也不看一眼就还给程菁。程菁不再谦让,做主点了一套花香烤鸭,一样素菜、一样凉菜,一扎西瓜汁。服务员收拾了菜单下去,卓逸帆笑道:“北方人果然豪爽。” “什么意思?”程菁看出他笑得有点不怀好意,暗暗竖起浑身的刺问。 卓逸帆反问:“咱们只有两个人,你就点了一扎西瓜汁?” “切!”程菁不以为然地白他一眼,作势就要起身,“你在这坐着,我去车上拿个矿泉水瓶来。” 卓逸帆揶揄地问:“打包你的西瓜汁?” 程菁瞪着他气咻咻地说:“给你带着路上喝!” 卓逸帆不再与她争辩,用筷子夹起一片盐水鸭肝沾着点芥末酱送进口中,细细品味一番,说:“盐水鸭肝沾着芥末吃,有点新鲜。” “不新鲜也不能给你点啊!” 程菁得意地一笑,正准备就此话题再洋洋洒洒地发挥上一大通,手机响了,竟是《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她一怔,下意识地压低声音接听起来——“喂?” 黎曜晖大大咧咧地问:“你干嘛呢?” “在外面吃饭呢。” “你自己啊?” “不是,”程菁做贼似地瞥一眼卓逸帆,“跟别人一起。” 黎曜晖警惕地问:“什么人啊?” 程菁不悦地叱道:“你真无聊!你快说你什么事儿!” 黎曜晖展示出了他自幼与程菁斗争时一贯的遇弱则强、遇强则弱,气馁地“喔”一声,说:“我加班呢,下午三点来钟差不多就没事儿了。” 这是一句暗示,让程菁喜忧掺半。喜的是,刚刚结束了一段不成功的婚姻,她实在是很想看看他、听他说说话。忧的是,她恨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他们之间明明什么都没有,甚至不曾拉拉手、抱一抱,怎么就那么见不得人呢? “哎,你到底有空没有?”黎曜晖等不到程菁的回应,只道她反应迟钝没听明白,索性把话挑明了。 程菁心里暗喜,嘴上偏偏怨妇似地说:“你不是说周/六都有固定安排的吗?” “有常态就会有特例,不懂啊?”黎曜晖被她气乐了,“你到底有空没空?” “有空,”程菁跟谁赌气似地较着劲说:“我就是一自由人,没人搭理没人管的,爱去哪就去哪,爱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 黎曜晖讪讪地笑,就像他亏欠了她似的,“那我上哪等你去?” 程菁算算时间,说:“我两点半左右到你们公司附近,就在上次我等你那工行旁边吧。” 035、我送你离开(3) 035、我送你离开(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1909:28:55 挂断电话,程菁把手机收好抬起眼来,正对上卓逸帆研究的目光——“你约了人吗?我不会耽误你的时间吧?” “不会,”他的善解人意令程菁羞愧,她可以肯定这个阅历丰富的老油条一定是联想到了什么,佯装低头喝鸭汤以逃避他的目光,口里含混不清地说:“我一个闺蜜约我一起逛街。” 卓逸帆笑得含蓄,说话更加含蓄,“喔,闺蜜。” “就是闺蜜!”程菁情知被他看破,还是打肿脸充胖子地抵赖。话说出口,又觉得自己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沮丧地重新低了头。 卓逸帆笑着附和:“是闺蜜、是闺蜜,我没有说不是闺蜜呀。” “我一个发小,男的,不过他压根就没把我当女孩看过,”程菁自觉无趣,索性坦白道:“我们就是在一起随便聊聊,真的没有什么。”唯恐卓逸帆多想,她又多嘴多舌地补充道:“我本来是有闺蜜的,可是她两年前人间蒸发了,人总归需要朋友的,对吧?到了我这个岁数要想再结交特别亲密的新朋友也不容易了,对吧?没有女朋友,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喔,”卓逸帆意味深长地笑,模棱两可地说:“男女之间太熟悉了就容易忽略掉一些东西。” “你什么意思啊?”程菁翻着白眼说:“你怎么好像盼着我们有事儿啊?整个一唯恐天下不乱!” 卓逸帆笑出声来,低声说:“我不盼着你们有事,我盼着你和我有事。” “无聊!”程菁怒骂一句,一面怒骂,一面又忍不住笑。她板板脸、敛了笑,看一眼表,催促他,“你快点吃啦,不然赶不上飞机还要改签下一班,回去被你老婆骂!” “呃”卓逸帆突然敛了笑,他的表情严肃得略显僵硬,声音低沉地说:“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我已经离婚三年了。” “啊?”程菁一愣,本能地自责,“对不起,我不知道” 卓逸帆又恢复了微笑的模样,“没事啦,我离婚又不是你造成的。” 程菁以一种同病相怜的目光看着他,问:“离婚的时候,你觉得伤心吗?” “有一点啦,怎么说也一起生活过,”卓逸帆无所谓地笑笑,“过段时间就好啦,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合则聚、不合则散嘛。” 程菁略一犹豫,问:“那,你不怕会伤害孩子吗?” 卓逸帆无奈地一笑,说:“人嘛,一生中总要经历各种事情,不会都是好的,看做父母的怎么引导他啦。” “喔。”程菁傻乎乎地看着他,心中暗暗生出钦佩来。 卓逸帆被她“仰视”得浑身舒坦,主动地说:“我们离婚后,孩子平时放在我父母家里,周末他妈妈把他接走。” “喔,”程菁心事重重地垂下头,喃喃自语,“离婚” “怎么啦?”卓逸帆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坏笑着问:“你也想离婚啦?” “呸!”程菁毫不客气地啐他,“快吃快吃,赶不上航班回去被你儿子骂!” 036、压力和动力(1) 036、压力和动力(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1921:59:52 送走卓逸帆,来到黎曜晖公司附近的工行对面,程菁停下车,一边听音乐一边等。想起昨夜卓逸帆那不轻不重的一抱,她身上被他抱过的地方又发热了。 “stop!” 程菁喝止自己的胡思乱想,关掉音乐,把卓逸帆暧昧的眼神、语调、拥抱一起赶走,语重心长地劝慰自己:这个老油条做惯了压迫供应商的活,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哪有什么真情可言?他不过是好日子过得太久、过得腻烦了,出来找点乐子而已!选中你,也不过就是软语呢喃的南方女子见得多了,偶尔遇见个爽直、奔放的北方女子一时新鲜。你要是信以为真了,那就真是白活这三十年了! 怎么就不能信以为真呢?他不是离婚三年了吗?程菁的大脑似乎分裂成了两半,另一半跳出来用稚嫩的声音细声细气地问。 靠!你给我去!他是离婚三年了,他知道你也离婚了吗?霸气的那一半气势汹汹地质问:他能勾引一个有夫之妇,就不可能有什么真情可言! 想到这里,两个程菁都有点郁闷,这场争论也无果而终。她看一眼表,已经15:00了,黎曜晖还没有出来,试着打他的手机,他竟然不接电话!这不像他的风格,是工作太忙、听不到,还是程菁更加郁闷,悻悻地扒在车窗上往外看,那痴痴等待的模样活像一个饱受奴隶主欺压、一心盼着红军到来得解放的农奴。 又等了二十分钟,黎曜晖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街道的尽头处,一点一点靠近、一点一点放大,远远地,从他走路的姿态上,程菁发现,他很生气。 待得他打开车门,一言不发地一坐下,程菁更加确定了先前的猜测,柔声问:“怎么了?” “没事儿!”黎曜晖一脸不忿,停顿半晌才说:“我刚跟erp顾问吵了一架。” “为什么?”有过上erp的经历,程菁已经猜到了他的遭遇。 黎曜晖气呼呼地“哼”一声,愤然道:“无论我们提出什么要求,他们都是一个回答——实现不了,走体外吧。什么都做不了,要他们干什么?我们自己上不就行了吗?” “你们自己肯定是上不了的,你们公司的it没有那么强大吧?”程菁毫无同情心地笑。 黎曜晖瞪她一眼,说:“跟你说的太专业了你也听不懂,财务来款、认款这些你知道吧,连这个都不能进入erp系统,还要走什么体外认款,财务人员需要在erp系统中手工/作去清帐,这是erp吗?我就不相信世界顶级的erp软件连这么简单的功能也没有!总之,无论我提什么,他们都不配合!” “我们公司的erp顾问说过一句话:erp像大海,任何一个顾问所能了解的都只是其中的一滴水。”程菁自嘲地笑,“我们之所以会被人家糊弄,不是因为对方没有职业道德,而是我们自己太无知。我们公司的erp系统里这些年不知道积累了多少垃圾数据呢!” “任何一个顾问了解的只是其中的一滴水?!这是顾问该说的话吗?我们不懂是正常的,他们不懂还能这么坦然地承认?这顾问费也太好挣了吧!”黎曜晖陷入了沉默,沉默半晌之后,他下定决心似地说:“不行,这件事儿我不能让步,一定要坚持到底!” 036、压力和动力(2) 036、压力和动力(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2209:31:35 “erp的核心是为了实现财务对业务的时时监控,”程菁警觉地盯着他,阴险地坏笑:“你这么坚持,是为了公司呀,还是你自己呀?” 黎曜晖面不改色、心不跳,振振有词地说:“我是公司的一员,公司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公司好就等于我好!” 程菁嘿嘿地笑着点点头,分析地说:“你这边不顺利,别人呢?其他模块应该也会遇到类似的问题,就算他们没有你这样的野,哦,不是、不是,”程菁吃吃地笑笑,及时改口,“就算他们没有你对公司这么高的忠诚度,他们肯定也希望用着顺手对吧?他们怎么说?” 黎曜晖无奈地叹气,“有跟顾问吵架的,有忍气吞声的。” 程菁奇怪地问:“你们公司的项目经理呢?不负责协调吗?” “项目经理?”黎曜晖一怔,皱着眉说:“我们向他反应过,但是,他的答复和顾问差不多。” “他们不会是串通了吧?”大概是刚送走卓逸帆的缘故,程菁思考问题时阴暗了许多。 “谁知道!”黎曜晖悻悻地嘀咕,“不管他们什么关系吧,反正我不能妥协!” 程菁怂恿地说:“不是还有其他模块的组长吗,你们应该一起反映问题。上erp这么重要的项目,你们公司的高层一定很重视吧?你们反映问题时可以抄送一下高层,让高层也知晓嘛!erp项目成功与否直接关系着公司的发展啊!” “嗯。”黎曜晖低低地应一声,兴致依然不高。 程菁研究地看着他,问:“你还有别的心事儿吧?” 黎曜晖苦笑,“还是你了解我。” “跟谁比呢?”程菁好奇地问。 “没谁,”黎曜晖敷衍她一句,说:“我下面有个助理,在这件事上和我意见不一致。” “啊?ta是男的女的?也参加项目了吗?” “女的,今年37岁,已婚、未生育,是fi模块的副组长。” “37岁了还未生育?”程菁八卦地问:“是不想要还是不能要啊?” 黎曜晖苦笑:“她有更高的职业发展要求吧!” “她想取代你吗?”程菁诧异地问:“她都37岁了,如果她现在有机会取代你,当初又怎么会轮到你呢?” “唉,她这个人”黎曜晖沉吟半晌,无奈地长叹:“没法儿说!” 程菁纳闷地看着他,猛然间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在她面前一向无拘无束的他也开始刻意地掩饰他的失意和失败了。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他终究还是长大了。程菁略一思忖,逗着他说:“你把她骗出来,咱俩打她一顿吧!” “打人犯法!什么素质啊!”嘴里如是说,黎曜晖还是忍不住美滋滋地畅想了一番,想象着程菁用小时候骑在他身上抢大拔根的气势压在那女人——魏学勤身上疯狂地打、疯狂地打他嘿嘿地笑了。 036、压力和动力(3) 036、压力和动力(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2222:51:32 “二晖,”程菁打断他的畅想,很温柔地问:“你觉得压力很大吗?” “不大!多大点事儿啊,没什么大不了的!”为了在程菁面前表现出一个男人的气魄,他打肿脸充胖子地说出了这句豪言壮语。 当一个男人不愿再对你诉说他的压力和困境,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程菁轻叹一声,问:“你想去哪?” “随便,”黎曜晖伸个懒腰,缩进座椅里,“随你带我去哪儿,只要不把我卖了就行!” “我倒想把你卖了呢,谁买你呀!”程菁揶揄他一句,问:“你车呢?停公司了?” “我打车来的,没开车。”黎曜晖貌似随口说,神情有几分赧然。 “你不会一早就算计好让我来接你了吧?”程菁审视地看着他。 黎曜晖扭捏地一笑,死鸭子嘴硬地说:“我就想问问你卢征的情况。” “提他干嘛?丧气!”程菁没好气地回他一句,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上次你媳妇抢了你电话以后又跟你说什么了?” 黎曜晖含含糊糊地说:“她也不知道你是谁,她就是孕期多疑、多虑。” “她现在不多疑了?”程菁不依不饶地追问:“你下了班不回家,她不问你?” 黎曜晖讪笑着说:“我跟她说我们项目组的同事都是晚上八点下班,我因为家里情况特殊,项目经理特批可以五点回家。” 程菁白他一眼,揶揄地说:“现在是15:20分整,你需要在1个小时40分钟后回家。” 黎曜晖被她说的赧然,悻悻地问:“你今天怎么老提她啊?” 程菁伶牙俐齿地抢白他,“不是我要提她啊,是她本来就客观存在嘛!” 黎曜晖沉默片刻,问:“你刚才跟谁吃饭去了?” “一个客户。” “真是客户?”黎曜晖为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移到程菁头上而暗自得意,为了巩固战果,他故意阴阳怪气地说:“你当时说话的语气明显透着心虚!” “谁心虚啊?”程菁的声调立马高了八度,“我不是怕你误会他,我是怕他误会你!” “他为什么误会我啊?”黎曜晖没皮没脸地笑,笑纹还没完全打开,突然觉得不对劲,又敛了笑,严肃地问:“你跟他什么关系啊?你为什么怕他误会啊?你不会是想报复卢征吧?” 程菁无辜地辩白:“他知道卢征不在家嘛,当然有可能误会了!现在这个社会本来就浮躁,男男女女之间发生点什么一点也不奇怪,也不能怪他多想。” “卢征不在家的事儿他都知道了?”黎曜晖鬼叫着说:“他跟你什么关系啊?他凭什么瞎误会啊?” “不是跟你说了嘛,是客户!之前他请我吃过饭,我回请他属于礼尚往来!”解释到一半,程菁突然想起了什么,气势汹汹地反问:“你凭什么审问我啊?就算我跟他有关系,也轮不到你管我啊!” 黎曜晖顿时失语,半晌之后才说:“我是关心你。” 036、压力和动力(4) 036、压力和动力(4)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2409:58:22 “谢谢啦!”程菁没好气地回他一句,气呼呼地问:“去哪儿啊?地方远了不能保证你五点按时回家,地方近了万一让既认识你又认识你媳妇的人看见怎么办?” 黎曜晖愣怔片刻,出其不意地问:“你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啊?” “我、我,”不是不知道那股邪火从何处而来,只是不能说出口,程菁略一犹豫,厚着脸皮说:“我生理周期了!” 黎曜晖宠溺地笑,“有你这么不害臊的吗?大小也是个外企经理呢!” 程菁呵呵地笑着化解内心的尴尬,“去百望山行吗?从这儿过去也就三十分钟,离你们家可就远了。” “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只要不把我卖了,随你去哪儿!”黎曜晖系好安全带,懒洋洋地闭上眼睛。 前方一百米内无车,程菁趁机偷眼看向他略带着倦意的、放松而舒适的身影,心底有暖流默默地涌动。这一刻,她觉得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他长长、黑黑的睫毛覆在他沉静的眼皮上,看上去格外动人,让她不由自主地就想停下车来偷偷地亲上一下。 也就只是想想罢了,她不会这么干,因为,他有老婆,他老婆怀孕了。这是一道不能触碰的坎,她很怕会把事情搞砸了,砸到连现状都无法继续维持。于是,只有幽幽长叹,了却了这番念想。 “叹什么气啊?”黎曜晖突然睁开眼睛,问:“又想起卢征了?” 程菁敷衍地应道:“别提他了,烦!” 黎曜晖迟疑片刻,问:“你不去深圳看看他?” “看他干嘛?”程菁毫不犹豫地驳斥他,“我又不是没有男人就不能活,他愿意回来就回来,不愿意回来就拉倒!” 黎曜晖皱眉看着她,沉默了足足五秒钟,说:“你要是不想跟他了,干脆就早点散了吧,省的耽误你。” 程菁奇怪地问:“你前几天还说不希望我离婚,现在怎么就变了?” “我这几天又仔细地想了想,我觉着吧,其实,你们要是实在没感情了,散了也好”黎曜晖做贼心虚地微红了脸。 程菁心中一动,敏感地察觉了什么,她稳定一下情绪,漫不经心地说:“无所谓啦!跟谁过不是过啊?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大家都自由,真要是离了,换一个人还会有别的问题,也未必就能好。” “你打算原谅他了?”黎曜晖颇觉意外,这完全不像他所熟悉的那个程菁,“他跟那个打工妹的事儿如果处理不好怎么办?” 程菁大大咧咧地说:“咳,反正我的要求也不高,能凑合过就凑合过呗,跟谁过不是过啊!” 黎曜晖心里说不出的酸涩,半晌才说:“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二晖,”程菁顿了顿,问:“你幸福吗?” “嗯?”黎曜晖一怔,说:“还行吧。” “喔。” 程菁下意识地点头,不再说话。 037、登山遇冤家(1) 037、登山遇冤家(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2510:05:25 去往百望山的方向一路畅通,二十分钟后,程菁和黎曜晖来到了百望山脚下,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登山的游人较春天时大为减少。二人沿水泥铺就的大路上山,路途平坦,大大方便了黎曜晖这样体力不佳的人士,登山的乐趣却也少了许多。 毕竟还是有垂直距离的上山路,走不到十五分钟,黎曜晖就在路边寻了根树干制成的长凳坐下了。程菁站在他身边,将一瓶脉动递给他,他连一声“谢”字也没有,接过去狂灌一气,又喘了几大口气,这才发出声来,“累死我了!” “你才多大啊?体力就这么不济了?”程菁俯身凑近他,盯着他有点憔悴的脸问:“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看着怎么这么颓啊?” 黎曜晖叹口气,有气无力地说:“这阵子几乎天天加班,有一个月没歇过了。” 程菁满心疼惜,愤然抱怨:“你们公司怎么这样啊?不就是上个erp嘛,也不能这么折腾人啊!我们那时候可是从上线前两个月才开始每天加班的!” “唉——”黎曜晖无奈地长叹,“我在公司已经这么惨了,回家还得伺候怀孕的老婆,好不容易出门放松一下又要看你的脸色,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嫌我给你甩脸子你别找我啊!”程菁嘴里说着别找,手上一把将他拽了起来,“起来你!接着走啦!早上早下,你好按点回家!” “哎呦!你抻着我了!”黎曜晖鬼叫着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前就走,“我要是累死在半路上,你可得负责把我背回去交给我妈。” 程菁抬脚踢在他上,笑骂道:“不用等你累死,我这就踢死你!” 黎曜晖沉重的脚步立刻变得轻盈了,他没皮没脸地笑着跳开,不提防迎头撞向一个刚从山上下来的女子,女子手忙脚乱地连连后退,一脚踏进一只树坑里,脚下一滑,一跌坐进坑中,夸张地高声尖叫起来。 “哎呦,怎么了这是?”一个男子奔过去扶她,女子的一头卷发散乱地覆在面上,咧着嘴指着自己的脚叫:“脚崴了,疼死人了!” 黎曜晖用一种怪异的眼神蹙眉打量着她,脚下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程菁捅捅他小声说:“你不去给人道个歉啊?” “走,赶紧走!”黎曜晖一拽程菁,转身就要开溜。 “那哪行啊?”程菁纳闷地看着他,他不是一个犯了错不敢承担的人,今天的举止怎么如此反常,倒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似的。 男子心疼那女子吃了亏,走过来横眉立目地理论:“你们走路怎么不看人啊?都多大人了,还在路上打打闹闹的!”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的错,”程菁慌忙连声道歉,“这位大姐怎么样?要不我带她去医院看看吧?” 女子自己扶着树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过来,把手伸给程菁看:“你看看我这胳膊,都蹭破皮了!你们怎么那么不注意啊?” 黎曜晖一脸急欲先走却又不得不留的窘迫神情,别扭地别着脸不愿看那女子。女子的目光却还是掠过程菁落在了他脸上。看清他的刹那,女子一怔,到了嘴边的抱怨突然扯成了一个弧度很大、很明媚的笑——“呦,我当是什么人呢,原来是曜晖啊,真是巧了!” 037、登山遇冤家(2) 037、登山遇冤家(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2610:51:48 黎曜晖于是不得不转了脸,面对着她挤出一个生硬的笑:“你出来爬山啊?家里都收拾完了?” “我们下午一点多才收拾完,我本来累的要死,想休息休息,我老公非说为了庆祝装修工程完工怎么也要出来爬爬山、踏踏青,”女子一指身边的男子,“这是我老公,贺强,”再转了脸将黎曜晖介绍给她老公,“这是我上司。” 贺强于是尽量遣散了脸上的怒容,笑着伸出/手来,“黎曜晖,对吧?学勤在家经常说起你,我都记住了。” 黎曜晖显然不太适应贺强夫妇态度上的180度大转弯,笑得颇赧然,“刚才真对不起,学琴没事儿吧?用不用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去医院也看不出什么来,”学勤大度地摆摆手,脆生生地笑问:“不过我这脚崴着了,挤城铁有点费劲,要不明天、后天你再批我两天假吧?” “喔,”黎曜晖心中不悦,又无法拒绝,只得硬着头皮说:“那你在家好好休息两天吧。” “这阵子忙,我本来不想请假的,可是我这脚伤了不休息也不行,万一落下病根就麻烦了!”学勤做不忍状,“给你添麻烦了!” 这哪是自我检讨,分明就是顺杆爬、得了便宜还卖乖嘛!只是,黎曜晖理亏在先,纵然心里有气,嘴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傻子似地重复:“你好好休息吧。” 程菁同情地看着他,恨不能替他争辩几句,又不能伤了他的面子,只得在一旁保持沉默。学勤却不容她沉默,一双眼睛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她,突然高声问:“哎,曜晖,这是你媳妇吗?” 黎曜晖的神色愈发尴尬,低声说:“不是。” 学勤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大大咧咧地盯着程菁,嘴里啧啧地叨叨:“我说呢,看着怎么变化那么大呢!”她顿一顿,发现了新大陆似地兴奋,“哎,曜晖,她跟你媳妇有点像,是你***吗?” 黎曜晖囧得红了脸,口齿不清地说:“不是!” “呦,那是什么人啊?”学勤笑得暧昧,那暧昧在程菁看来近乎于邪恶,“不是红颜知己吧?” 黎曜晖皱起眉头,语气颇不耐烦,“我妹!” 学勤选择性痴呆了,不顾黎曜晖的反感执着地问:“你有妹妹?你们没赶上计划生育吗?” 程菁实在听不下去了,恍然大悟似地问学勤:“您是工会的吧?” 学勤不明所以地转了脸看着她,一本正经地摇着头说:“不是啊。” “不是?”程菁貌似很失望,“您这么紧着打听,我还以为您是工会主席,关心员工生活,要给员工亲属发礼物呢!” “呵呵,呵呵”学勤一时之间想不出合适的话来,笑得尴尬。 程菁亲热/地挽着她的手,顺势将她的身体转向下山的方向,“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您快回家休息吧,我们就不耽误您了!” 学勤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留下,边走边回着头说:“那我就先走了,晚上发请假申请。” “嗯,慢走。” 黎曜晖不冷不热/地应一句,先她一步转身就走。程菁跟在他身后,觑着学勤两口子去的远了,问:“这人是干嘛的呀?怎么那么无聊啊!” 037、登山遇冤家(3) 037、登山遇冤家(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2710:40:06 黎曜晖苦笑:“就是我跟你说的我那个助理,魏学勤,37岁了还不懈地追求职业发展的姐姐!项目组的人都在加班,只有她推说今天搬家,硬是请了一天假。” “哦?她呀?长得可够老的,说她45都得有人信!”程菁又回头看那两口子的背影,皱着眉感叹,“她老公怎么长得那样啊?整个一大猪头!” “我说看他怎么有点眼熟呢,”黎曜晖也跟着她回头看,“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我们那erp实施公司的项目经理也像个大猪头!” 程菁刻薄地问:“那项目经理没看上她吧?” 黎曜晖一头雾水地问:“啊?看上谁?” 程菁用目光指指学勤的背影,“你勤姐呀!” “这都哪挨哪啊?”黎曜晖哭笑不得地瞪她,“你比她还无聊!” 程菁不服气地反驳:“相由心生,说是长得像,其实就是气质像!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然有相似的气质,怎么就不能有相似的兴趣爱好呢?” “你有理,我说不过你,行了吧!”黎曜晖今天的斗志不高,程菁才说了一句,他就心服口服地认输了。 他过早地偃旗息鼓让程菁有种一拳打空的失落,加上气他刚才的老实、木讷,遂恨恨地揶揄他:“你跟我抬杠的时候多贫啊,无理搅三分、有理不饶人的,怎么见了勤姐就变傻子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让人穷挤兑你!” “我不爱搭理她!”黎曜晖摆出一副洁身自好的高姿态,“除了你,你还见过我跟谁臭贫?” 程菁心里受用,嘴角也带上了笑意,歪着头问他:“那你干嘛老跟我臭贫?” 黎曜晖不怀好意地笑:“因为你好这口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切!”程菁翻翻白眼,不再理他。 黎曜晖也不再说话,他刚刚有些高涨的情绪又低落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哎,”程菁走到他面前挡住他,“你怎么了?累了?” 黎曜晖沉默着摇摇头。 程菁略一思忖,问:“你是不是怕她回去以后乱说?” 黎曜晖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程菁心里说不出的懊恼,沉默片刻,问:“要不,咱们回去吧?” 黎曜晖依旧不语,默默地点了点头。 沉默地下山、沉默地上车,程菁问:“她认识你媳妇吗?” 黎曜晖闷声闷气地说:“上个星期她死乞白赖地代表工会去我们家看过一次,我懒得搭理她,她们俩聊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这样啊,”程菁说话也没了底气,她皱着眉思忖一番,问:“你媳妇知道你跟她关系不好吗?” “不知道,我没跟她说过工作上的事儿,”黎曜晖说,语气很男人,“她心理承受能力差,也帮不了我什么,我不想让她瞎心!” “喔,”程菁心里莫名泛酸,犹豫着问:“那,如果她跟你媳妇说了什么,你需要我跟你媳妇解释什么吗?” 黎曜晖沉吟半晌,说:“算了吧,越描越黑!她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吧!” 038、伊甸园的蛇(1) 038、伊甸园的蛇(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2810:34:26 相对无言,好好的一次“约会”全被那个半路杀出来的魏学勤给搅和了!程菁暗自懊恼,打开cd给车内增添一点活气,五月天的歌声于是就充满活气地飘荡在车内—— 当我和世界不一样,那就让我不一样,坚持对我来说就是以刚克刚,我如果对自己不行,如果对自己说谎,即使你不原谅我也不能原谅。最美的愿望一定最疯狂,我就是我自己的神在我活的地方。我和我最后的倔强,握紧双手绝对不放,下一站是不是天堂,就算失望不能绝望 “这是什么歌啊?怎么那么闹啊?”黎曜晖懒洋洋地问。 “五月天的《倔强》,你没听过?” 黎曜晖认真地反问:“五月天是谁?” 程菁笑,“看来你是老了,你只知道黎明、张学友吧?” 虽然没有搞清楚五月天的来历,黎曜晖也听出自己遭到了程菁的调侃,索性笑道:“我连黎明、张学友都不知道,我只听过费玉清。” 程菁呵呵地笑起来,一个并不可笑的话题,让她直笑得花枝乱颤。 “哎,你好好开车,别笑了!”黎曜晖严肃地制止她。 程菁于是渐渐敛了笑,竖起耳朵倾听,“我手机响了,你帮我看一眼,在我包里呢。” 黎曜晖听话地从她包里找出/手机看上一眼,“座机,外地的,0755是哪儿啊?” “深圳,”程菁想当然地以为是卢征,接过手机接听起来,“喂,什么事儿?” 对方沉默片刻,迟迟疑疑地说:“喂——” 是一个男声,虽然只是一个“喂”字,也能听出浓重的广东腔。在商务往来电话中不懂得最起码的问好、自我介绍,说话词不达意的大有人在,程菁见惯不怪,提示性地问:“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对方又沉默片刻,说:“我是麦穗的男朋友。” “嗯?你说你是谁?”明明已经听清楚了,程菁还是下意识地追问。 对方于是提高了点声调、更加放慢语速重复:“我姓鲁,是麦穗的男朋友。” “喔,鲁先生,”程菁一时回不过神来,茫然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鲁姓男人/着浓重的广东口音慢悠悠地说:“你老公卢征勾引麦穗的事情,你知道吗?” “老公”这个词汇刺痛了程菁,令她应激反应似地竖起一身刺来,不悦地反问:“我知不知道跟你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来问我吗?” 鲁姓男子忙说:“程小姐你误会了,我是觉得咱们两个人都是受害者,应该互相帮助嘛。” 程菁暗自冷笑,耐着性子问:“你想说什么?” 鲁姓男子大概是普通话说得不好,需要认真组织语言,他嗯嗯啊啊地准备一番,说:“麦穗对卢征不死心,我希望她能回心转意,你应该也希望她不要缠着你老公,放你老公回北京去,咱们两个人有一样的目标,可不可以合作?” 038、伊甸园的蛇(2) 038、伊甸园的蛇(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0209:16:58 程菁好奇地问:“你知道麦穗为什么要缠着卢征不放吗?” “知道,”男人沮丧地说:“她想做城里人。” 程菁试探地问:“听你的口音是广东本地人,你不能帮她实现做城里人的理想吗?” “我是肇庆人,不是城市户口,”男人叹口气,说:“我们那的农民都很富裕,生活很安逸,不像大城市里的压力那么大,真搞不懂做城里人有什么好的?” “你说她是你的女朋友,你们确立恋爱关系了吗?”程菁不怀好意地问:“还是,你自己一厢情愿?” “什么?”男人没有听明白,不解地问。 程菁只得用更加通俗的语言解释:“她承认你是她男朋友吗?她喜欢你吗?” 男人沉默片刻,说:“她经常和我一起吃饭,出去玩,如果没有你老公,她就会跟我在一起。” “她如果会跟你在一起,现在就不会有卢征什么事儿了。”话一说出口,程菁失笑了,他连“一厢情愿”都听不懂,又怎么能明白这么复杂的意思? 男人果然听不懂,也不打算懂,他直接地问:“程小姐,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 程菁有一搭无一搭地问:“怎么合作?” 男人越发来了兴致,说话也比刚才利索了,“你看好你的老公,不要去看她、也不要给她送钱花,她在北京呆不下去,自己就会回深圳了。” 这个男人一口一个“老公”,看来他还不知道程菁和卢征已经离婚的事,不知是麦穗没有告诉他,还是卢征没有告诉麦穗。程菁皱皱眉,揶揄地问:“到时候,你就来个英雄救美,是不是?” 男人愣了愣,笑着说:“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程菁为他的天真而惊讶,不敢相信地问:“她怀了卢征的孩子,你不知道吗?” “知道,”男人愣了愣,说:“只要你老公能离开她,我就劝她把孩子流掉。” 程菁下意识地摇摇头,说:“你的计划可行性很低,她现在一心一意就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把这个孩子变成身份证号是110开头的北京人,你明白吗?” 男人大概是受到了打击,沉默着没有说话。 程菁顿觉无趣,兴味索然地说:“我在开车,你如果没有其他事儿的话我先挂了。” “不能挂!”男人情急之下叫道:“你考虑一下大家合作的事嘛!” 程菁直截了当地说:“我不喜欢你的提议,也不想跟你合作。” 男人没有料到会遭到程菁如此直接的拒绝,脑袋混乱加上心中气愤,口不择言地说:“你、你、你老公勾引麦穗,你们得负责!你们别想玩了就走!” 没有女人喜欢听外人指责自己老公勾引其他女人,即便是“前老公”,因为,那无疑是在讽刺她没有留住老公的手段和魅力。程菁的脸一沉,冷冷地说:“我亲眼看见麦穗一丝不挂地对卢征投怀送抱,到底是谁在勾引谁?!男女之间的事儿都是两厢情愿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麦穗跟卢征在一起,没少吃他、喝他、拿他的,他们不过是各取所需,麦穗根本就没吃亏,现在你又提什么负责,你不觉得可笑吗?” 038、伊甸园的蛇(3) 038、伊甸园的蛇(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0213:06:03 男人的智商、反应和普通话水平都远在程菁之下,和程菁pk明显落于下风,他支吾半晌,突然强横地说:“你们不负责,我们就去卢征公司反映情况!” 为了更加从容地与他周旋,程菁先靠路边停车,才不屑地笑道:“你跟麦穗是什么关系?凭什么去反映情况?你去了,有人听你说吗?有人相信你吗?麦穗能答应吗?卢征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爸爸,她就指望着靠这个孩子山鸡变凤凰呢,她会允许你去坑害她儿子的爹吗?你想替她出头,我看你还是争取先成为她名正言顺的男朋友再说吧!” “我、我、我、”男人结结巴巴地憋出几个字来——“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管!” “哎呦嗬!你还成了大英雄了!”程菁不屑地笑道:“你说不平,哪里有不平?麦穗不是未成年人,有自主行为能力,又尚未婚配,任何男人都可以追她,也可以甩她,合则聚、不合则散,有什么问题吗?你告什么?有什么可告的?” “哎,”黎曜晖在一旁拽程菁,低声提醒她,“别说那么狠,把人惹急了就不好办了!” 程菁闻言顿时生出几分悔意,一时之间没有计较,惟有沉默着不再说话。电话那头的男人被她训斥的六神无主、哑口无言,沉默片刻后索性直接挂断了电话。程菁心中憋闷,打开车门下车在路边蹲下默默发傻,黎曜晖来到她身边责怪地说:“你刚才太过了,而且你说那些话也有问题,也就是对方傻,没听出来。” “我有什么问题?”程菁扬起脸看着他,不服气地问。 黎曜晖耐心地解释:“你跟人说任何男人都可以追那女的、甩那女的,可是卢征是有妇之夫,他随便追人家未婚妇女对吗?” “他没追那姑娘,是那姑娘死乞白赖地勾/引他!”程菁强词夺理地说:“再说了,就算他追了,那也是道德层面的问题,不是法律层面的问题!法律只管骗婚的,不管骗感情的!” “对,卢征是没犯法,可是,现在的关键问题是,他一个人在深圳,你真把人给惹急了,人在当地给他使个坏、下个绊什么的,他怎么办?”黎曜晖停顿片刻,接着说:“你说人家死乞白赖地勾引他,那是卢征的说法。一个巴掌拍不响,那姑娘是个外来妹,跟他就不应该有交集,他自己如果没有问题,人家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勾搭他?” “你什么意思?”程菁被他说的恼羞成怒,胡搅蛮缠地说:“你就是想说他烦我了、看我讨厌了,看上那个外来妹了是不是?在他眼里,一个外来妹也比我强、比我招男人喜欢是不是?” 黎曜晖苦笑着摇头,她从小就是这样的,心里越是委屈、难过,态度就越是强横,认识她这么多年,没有谁比他更懂她。他轻声叹息,温言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他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寂寞难耐吧。” 038、伊甸园的蛇(4) 038、伊甸园的蛇(4)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0310:52:03 “他寂寞难耐?”程菁腾地站起来,瞪着他冷笑,“我不寂寞吗?他在外面是一个人,我在北京不是一个人吗?我也有正常的生理需求,我也很寂寞!我也应该去找个男人吗?!” 两年来一个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的那些日日夜夜突然一一浮现在眼前,冬夜里令人心烦意乱的北风,夏夜里令人心惊肉跳的炸雷,再冷再怕也没有男人的怀抱可以依偎。发烧了只能自己扛着,没有人能帮忙倒一口水,得了急性胃炎,整夜吐得天昏地暗也没有人来安慰 而现在,婚都已经离了,竟然还冒出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提出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建议!什么是苦?说不出的苦才是真的苦,站在面前的明明是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却不能向他倾诉,这恐怕也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委屈开了闸般冲向眼眶,程菁拼命地把它们一一咽回肚子里。她的神情格外淡漠,冰冷得如同罩上了一层寒霜,倔强地遮掩着她内心波涛汹涌的脆弱。尽管已经很努力,一滴泪还是泄露秘密地从她眼睛里钻出来,顺着她的脸颊蜿蜒地滑落,她想伸手去擦,又怕反而引起黎曜晖的注意,只得不动声色地转了脸逃开他的目光。 她却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早在他的注视之中。女人的眼泪从来都是降服男人的绝杀技,何况是程菁这样一个强势、不肯示弱的女子情难自禁的真情流露,因其难得一见而格外具有动人心魄的力量。顾不得正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黎曜晖本能地替她拭泪,他温暖的手指在她的肌肤上划过,带来令人悸动的感动。她怔怔地看着他,脑袋里蓦地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他为什么成了别人的老公?他怎么就成了别人的老公?! 一念及此,程菁只觉悲从中来,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涌了出来。黎曜晖的手指阻止不了她的泪流成河,慌忙从裤袋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面巾纸在她脸上胡乱涂抹,那样的惊慌失措,那样的笨手笨脚,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年。程菁的心于瞬息间沦陷,忘情地投入他怀中。 黎曜晖愣怔住,短暂的手脚僵直之后,他把那叠面巾纸顺手丢进身边的垃圾桶,腾出/手来拥紧了程菁。他们的身体骤然贴紧,她柔软的胸部温热/地挤在他们之间,以一种极具嘲讽意味的方式提醒着他们早已不是当年那对可以相互争抢马桶的小儿女。不待他们想出自然而然地结束这份尴尬的办法,他的小/弟弟倏地硬/挺起来,精神抖擞地抵在程菁的上,像条机警而斗志昂扬的蛇一样,等待着属于它的进攻时机。 程菁蓦地绯红了脸,惊慌失措地推他,“对不起。” “没事儿,”黎曜晖反应迟钝地放开手,跟着她重复,“对不起。” “没事儿。”程菁也跟着他重复,抬起手腕看一眼表,“五点了,你要回家了。” 然后,她径直上车。 他跟在她身后上车,悻悻的,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039、春梦了无痕 039、春梦了无痕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0323:34:10 一个人回家的路上,程菁的脑袋始终是混乱的。刚才的那一幕一遍遍地在她眼前重放,让她一次又一次地羞红了脸。她的胸前依然残留着和黎曜晖那一抱留下的温度,那条无影无形的蛇更是一直缠绵在她腹部,不肯离去。想起他仓惶放手时脸上既羞且喜的表情,她不由得嗤地笑出声来。这一笑间,她突然发现,前方路口正亮着红灯,她差一点就直冲了过去。车子停稳后,她的脊背上因后怕而泛出一层冷汗,她几乎忘了自己是如何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把车开到这里的。 回到家,她先给卢征打了一个电话,卢征接听的很快,听不出心情是好还是坏。 程菁问:“麦穗有男朋友吗?” 卢征弄不清楚她问这句话的意图,悻悻地反问:“你给我打电话就为了说她啊?” 程菁轻叹一声,说:“今天有个男的给我打电话,广东肇庆人,姓鲁,非城镇户口,自称是她男朋友。” “嗯?”卢征颇觉意外,“他找你干嘛?” “要合作,一起想办法把你和麦穗拆散,”程菁自嘲地笑笑,问:“你没告诉麦穗咱俩离婚的事儿?” “没有,这事儿要是让她知道了,她更得来劲了!”卢征苦笑,“我压根儿就没过想跟她在一起。”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等到孩子生出来了,还由得你想不想吗?程菁叹一口气,说:“我今天冲动了。” “啊?”卢征一惊,“你干什么了?” 程菁赧然地说:“我一时来气,就图嘴上痛快,把那个姓鲁的骂了一顿,事后我才想起来,万一把他惹急了,你一个人在深圳不会有危险吧?他还扬言要去你公司反映情况。” 卢征沉默片刻,说:“没事儿,我知道了,最近小心点。” “好,”程菁下意识地点点头,不放心地叮嘱:“你在深圳也待不了几天了,凡事忍让,千万别跟人打架。” “我知道,”卢征顿了顿,低声说:“谢谢。” “谢什么?本来就是我给你惹的事,”程菁心中莫名伤感,调侃地说:“离婚以后你对我的态度好多了,以前我给你打电话你都很不耐烦。” 卢征沉默片刻,幽幽地问:“如果我以前没有对你态度不好,你是不是就不会跟那王八蛋?” 程菁一愣,失笑道:“我让那个王八蛋滚蛋了!” 卢征立刻追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程菁顿觉兴味索然,“我累了,挂了吧。” 在外面奔波了一天,身上的裙子都被汗湿透了,程菁先冲了一个淋浴把身体洗干净,再放上一浴缸热水,滴入薰衣草精油,躺进浴缸、闭上眼睛。泡在温热的水里,身体、精神都得到了放松,不一时,意识就迷糊了。 半梦半醒之间,有“簌簌”的声响传来,程菁睁开眼睛,发现浴帘被人拉开了,黎曜晖就站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程菁一怔,低头看向自己裸露在水中的身体,不觉有几分赧然。令她无比羞愧的是,她的赧然并非来自于在他面前赤身露体,而是她还没有全然完成清洗工作,她的身体不够清洁,也不够芳香。 黎曜晖并不介意,他拉住她的手,她顺势起身,从浴缸里出来。他扯过她的浴巾替她擦拭干净,将她抱起在怀中进入卧室。她静静地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一件、一件地脱掉身上的衣服,走向她。他们的身体在没有任何化纤织物的阻隔之下贴合着,他们的肌肤似乎浸润在了一起,密不可分。他的舌尖妖精一样挑逗着她,那条机警的蛇魅惑而无畏地游进她的身体,她如遭电击般地酥醉了 一声巨响,程菁蓦地睁开眼睛,大雨哗地一声下来了。她怔怔地看着雷电交加的窗外,怔怔地想起,原来,她早就洗完了澡,躺在床上敷着面膜睡着了。她撕掉面膜,面无表情地走进卫生间洗脸、刷牙,涂抹护肤品,从镜子里看着背后的浴缸,梦中的景象那么清晰,梦中的感觉那么真实,一切都如现实一般地生动,让人无法相信那只是一场梦。 程菁回转身,拉开浴帘,看着空荡荡的浴缸,依依呀呀地低声唱—— 喏!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领扣松,衣带宽,袖稍儿揾著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忧伤的感觉突然侵袭了她,她怔怔地停了口,半晌才又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040、闺蜜回来了(1) 040、闺蜜回来了(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0610:35:36 周日是个大晴天,因为下了一夜雨,空气格外清新。程菁睡到中午才起床,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温热的空气涌进来,昨夜的忧伤也淡去了。只是那条蛇却阴魂不散地留在了她身上,时不时地扭动几下/身体,带来令她心惊肉跳的悸动。 刷牙、洗脸、涂抹防晒霜,这一切都完成后,程菁溜达着出门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到了下午一点。对于一个独居的女人而言,时间是格外漫长的,漫长的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打发。她在街边公园里坐下,随意翻着手机电话薄,不知道该给谁打个电话才好。 正迟疑着,一个陌生的电话进来了,程菁赶紧接听起来,对方故意沉默片刻,才拉着长音说——“喂,是程小姐吗?” 程菁一怔,这个声音很熟悉,只因为对方刻意的伪装而有些难以辨认,她可以确定这应该是一个她非常熟悉的人,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喂,是程小姐吗?”对方又怪声怪气地问,一个没忍住,自己扑哧一声笑了。 她这一笑,让程菁确认了她的身份——大学同学杜芸,曾经是程菁最要好的闺蜜。几年前,两人各自结婚嫁人以后,联系就越来越少了,最近两年,更是彻底失去了联系。今天,她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程菁又惊又喜,笑骂道:“你给我歇!我不是程小姐,是你程大姐!” 杜芸哈哈大笑起来,“你看看你,还是这么粗鲁!” 程菁毫不客气地驳斥她:“分对谁了!对你,就只有粗鲁的!” 杜芸不再臭逗,认真地问:“哎,你这两年干嘛呢?还好吗?” “还好,”不好又能如何呢?程菁苦笑,“你呢?” “我?”杜芸嘿嘿一笑,“还行吧。” 程菁问:“你有孩子了吗?” 杜芸还是笑:“离婚两年了,有什么孩子?” “啊?什么?”程菁大惊,“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没跟我说啊?你这两年干什么去了?怎么一直不给我打个电话啊?打你手机,也停机了。” “我离婚后就辞职了,前两年一直在外面飘着,最近才稳定下来,”杜芸沉默片刻,说:“我想你了,你方便吗?” “方便,太方便了!”程菁自嘲地笑道:“我如今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了,随叫随到,去哪儿?” “啊?什么?!”杜芸的脑袋蒙了,留在她记忆里的还是穿着泳装的程菁小鸟依人般依偎在古铜色的卢征怀里的情景,她不敢相信地问:“你们,你和卢征,分手了?” “嗯,”程菁疲惫地说:“刚分。” 杜芸比她还委屈地问:“为什么啊?” “咳,一言难尽,见面聊吧。” “行,”杜芸想一想,说:“要不,咱们去哪儿划划船?” “行啊!”程菁热烈地响应,“去紫竹院吧?咱俩上大学时经常去。” “好,我四十分钟就能到了,你呢?” “我?”程菁略一计算,“我三十分钟就到!” 四十分钟后,程菁在紫竹院公园西门外等来了杜芸。杜芸留着超长卷发,发梢直垂到腰际,上身穿一件鹅黄/色t恤,下/身着一条及膝的米色裙子,脚上踩一双坡跟凉鞋,肩上挎着只lv包包。 什么是朋友?朋友就是即便相隔两年不见,见面的时候依然像是从未分开过。程菁上前一步,扯着她的头发问:“留这么长的头发,热不热啊?” 杜芸打掉她的手,嗔怪道:“你别把我头发弄乱了!早上刚洗的!” 程菁从她头发上缩回手,拍拍她的包包,“是真的吗?几万块钱买个包,还不如去趟埃及旅游呢!就算咱不缺钱,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杜芸傲然扬起头来,“姐有钱!” 程菁拍着她的包啐道:“你不是有钱,你是有病!” “你才有病呢!”杜芸白她一眼,把包除下来递给她看,“淘宝上买的a货,800块钱!” 程菁嘿嘿地笑:“真没劲!要买还不买个正品,买个a货!” “切!”杜芸白她一眼,豪气冲天地说:“等哪天姐有钱了,把花冠换成宝马,就换一水儿的正品lv!” “嘿嘿,等你开上宝马,你就算从头到脚一水儿a货,人家也以为是正品!”程菁不怀好意地笑,“所以呀,关键问题不在真假lv,在宝马。” 040、闺蜜回来了(2) 040、闺蜜回来了(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0710:15:23 杜芸一掌打在程菁肩头,怒骂道:“你给我去!” 程菁趁势嬉笑着走开,“吾去矣!” “兀那妖精!哪里走?!”杜芸一把将她拉回来,八卦地问:“哎,你跟卢征为什么分手啊?你们当初不是挺好的吗?” “两年前,他去深圳常驻了” 才起了个头,杜芸就打断了她,“明白了,夫妻两地分居时间长了肯定出事儿!”她顿一顿,问:“卢征是不是有小三儿了?” 程菁苦笑着问:“你也看出他是这种人来了?” “上大学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他那种男生,外向、爱表现、喜欢跟人交际,这种人有几个实心眼儿的?他长得又帅,本身也招人,你记不记得你刚跟他走到一起的时候我提醒过你,可你当时哪儿听得进去啊?”杜芸一脸愧疚地说:“我当时也盼着我看走眼了,早知道你们今天会这样,当时说什么我也应该拦着你!” “咳,跟你有什么关系?”程菁揽了她的肩,说:“谁也不怪,都是命。命中注定了我和他之间要有这么一场,可能是前世谁欠了谁、谁负了谁吧,注定今生来还。” “命中注定”杜芸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神情黯然。 程菁拍拍她,幽幽地问:“你为什么离婚?” 杜芸一怔,说:“我们属于‘闪婚’,一时头脑发热就结了,相互之间的了解不够,结婚以后矛盾都出来了。我们俩个性都强,谁也不愿意做出让步,趁着还没孩子,就离了。“ 程菁轻轻梳理着她有些凌乱的头发,问:“离婚以后,你快乐吗?” 杜芸摇摇头,说:“昨天夜里我梦见他来看我了,醒了以后哭了一场。” “你还想着他?”程菁很诧异,在她的想象里,离婚了,就意味着从此各自丢开、再无牵连。 杜芸点头,“一日夫妻百日恩,哪有那么容易忘记呢。” 程菁关心地问:“他还想你吗?” “想吧,”杜芸说:“他有时候会给我打电话。” 程菁好奇地问:“既然是这样,你们为什么不复婚呢?” 杜芸神情哀伤、却坚决地回答:“不可能了,已经离了,不可能再复婚了。” 程菁皱着眉思忖半晌,说:“我不懂。” “慢慢就懂了,”杜芸轻叹一声,“走吧,划船去吧。” 迎着夏日的暖风泛舟于碧绿的湖面上,从湖心经过时,一群孩子正驾驶着激光战舰打水雷,激起的水花溅了程菁和杜芸一身。二人用力踏船,快速驶离水雷区域,沿水岸停在一排垂柳下。程菁伸手抚摸着柳叶,欢快地唱道:“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杜芸倚在她身上应和着,深情地——“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你怎么辞职了?现在干嘛呢?”程菁问。 杜芸说:“刚离婚那会儿心情特别差,辞职出去自助游了半年时间,欧洲、印度、东南亚把前些年的积蓄花了个精光,我以前不是做外贸吗,有英语底子,回来以后又去北外进修了一下,现在在做翻译。挣的钱虽然不算很多,我一个人花也足够了。” 程菁又问:“你在哪上班呢?” 杜芸不无骄傲地说:“我是自由职业者,朋友们帮着介绍活干,不坐班。” “哦?”程菁心生羡慕,不由得就拿她和自己比较了一番,“你真幸福,不像我,每天朝九晚五地上班,都快成了挣钱的机器了。” 杜芸懒懒地伸展一下腰肢,说:“刚离婚的时候纯粹是为了放纵一下自己才辞的职,现在习惯了这种生活,已经不能再适应坐办公室的枯燥乏味了。” “你不想再找工作了?” “不想,”杜芸摇头,“人生不能全浪费在工作上,应该更加丰富多彩,反正我就一个人,也没什么负担。” 040、闺蜜回来了(3) 040、闺蜜回来了(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0809:47:16 “喔。”程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平时都是一个人在家?”杜芸问。 “嗯,周末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随时奉陪。”程菁捅捅杜芸,关心地问:“你就不想再找个老公了?” “想啊,当然想了!”杜芸苦笑着叹息,“没有合适的。” 程菁热情地问:“你想找个什么样的?说说,我帮你物色物色。” “不用了。”杜芸低下头去,笑得有几分羞涩。 程菁敏锐地抓住了她暧昧的表情,立刻追问:“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人选了?” 杜芸摇头叹息:“没结果。” “怎么呢?”程菁八卦地催促:“说说、说说!” 杜芸苦笑:“他有家庭,有老婆、孩子。” “啊?”程菁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问:“你们俩,好上了?” “没有!”杜芸淡淡地笑,“我们,只是偶尔在一起喝茶、聊天。” “偶尔?”程菁追问:“偶尔是多长时间?” 杜芸笑得很满足,“一个月吧。” “一个月见一次面!”程菁郁闷地嘀咕一句,问:“你们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呢?” “呵”杜芸微红了脸,脸上洋溢着幸福,“知己。” 程菁坏笑着问:“你喜欢他吗?” 杜芸笑着点头。 “他喜欢你吗?” 杜芸有了片刻的迟疑,模棱两可地说:“也许吧。” “也许?!”程菁鬼叫,“就为了这么个‘也许’,一个月只见一次面,你就满足了?” “我没说不找结婚的对象,只是,要找个合适的人真的挺难的,”杜芸黯然道:“我已经离过一次婚了,不想再错一次。” 程菁被她触动心事,幽幽长叹一声。 杜芸不想她们的第一次重聚被忧愁笼罩,换了个略微轻松的话题问:“你自己在北京怎么打发时间?” 程菁随口说:“看看书、看看演出,偶尔和朋友一起聊聊天,出去逛逛。” 杜芸问:“什么朋友啊?结婚了吗?” “结婚了,”程菁猛然想起了什么,不满地反问:“哎,你审问我呐?” “心理阴暗!”杜芸嗔怪地骂一句,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有家的人都顾着忙家里的事儿去了,哪有时间老陪着你啊?你老打扰人家也不合适,所以啊,你以后就找我吧,我是个大闲人,咱俩正好凑一对。” 这句无心的玩笑话像是一个预言,似乎在暗示着什么,程菁只觉心底一阵发冷,勉强笑笑,没有说话。 《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蓦地响起,程菁条件反射般地掏出/手机,直接掀盖——“喂?” 话筒那头却没有声音,程菁一怔,就听见杜芸接起电话——“喂,姐。” 程菁悻悻地合上手机翻盖,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你的手机铃音也是《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杜芸收了线,好笑地问:“你怎么也不看一眼就接电话啊?” “没想那么多,以为就是我的来电呢。” 杜芸有点抱歉地说:“我姐叫我去他们家吃晚饭,我爸妈也在他们那呢,我得先走了。” “喔,”程菁闻言忙与她合力把船驶回岸边,两个人一先一后上了岸,程菁体贴地说:“你快走吧,我去退钱。” 杜芸亲热/地挽起她的手,“没那么急,一起走吧。” 程菁笑着挣脱她,“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再待会儿。” “喔,那你待着吧,我走了。”杜芸放开她,独自往外走,走出去十米远,回头看她,发现她没有急着去退钱,而是站在原地翻看手机。杜芸皱皱眉,自言自语地嘀咕:“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呢?肯定有鬼!” 041、程菁的愤怒(1) 041、程菁的愤怒(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0910:08:00 退了游船的租金,程菁沿着湖畔向东漫步,渐渐来到筠石苑。这里是紫竹院公园内的一处园中园,景致精奇、环境清幽。程菁在一处竹亭里坐下,又拿出/手机翻阅,没有新来电,没有新短信,手机静悄悄的,一如一个小时前的状态。 程菁将身体倚靠在亭柱上,闭上眼睛,细细地回忆昨夜梦中的情景,那条小蛇又开始在她体内作祟,顽皮而迅捷地蹿来蹿去,撩拨得她的心痒痒的。她听见一个狂野的声音在她身体里怂恿、蛊惑,令她无法自制地生出不顾后果、不计代价的邪念,她慌忙睁开眼睛,赶走那些令她羞愧的念头。然而,眼前的影像被赶走了,那感觉却依然挥之不散。 她冲动地拨打黎曜晖的号码,又在按下最后一个数字前果决地放弃。也就是想想罢了,她不会打这个电话的。因为,有了卢征的前车之鉴,明知道这是一条危险的不归路,她绝不会拉上他一起走。 在紫竹院坐到日暮时分,随便找地吃了点东西,回到家中。打开大门,屋内一片漆黑,关上大门,四周一片寂静。卢征去深圳的两年来,程菁从未如此刻这般寂寞,她就这么怔怔地坐在黑暗里,怔怔地流下泪来。不知坐了多久,手机又响了,是接收短信的提示音,程菁惊乍地掀开手机查看,短信是卓逸帆发来的——下周我准备邀请于总监去德克尔洽谈。 程菁信手复他:你不邀请我去吗? 卓逸帆一定在笑,程菁可以想象出他的眼睛笑成一道弧线的样子,他笑着回复:你想来吗? 程菁在黑暗里对着自己嘿嘿地笑:可以啊。 程菁猜想,卓逸帆大概也能想象出她此刻扭捏作态的表情,并且,他一定会因此而笑出声来,这从他回复的话语里就看以看出端倪——你愿意来,我就邀请一下。 我猜于总监肯定愿意带着我去,他那个老狐狸,从来不愿意自己担责任! 这一句发送成功以后,程菁猛然觉得这句话实在是多余,正应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卓逸帆很快地发来了一张笑脸,没有附加其他说明,其意尽在不言中。 程菁不由得为自己方才未加思索的本能反应而赧然,那条小蛇又贼头贼脑地游了出来,盘桓在她逶迤不去,撩拨得她酥酥的、痒痒的,一股邪火在她身体里如春雨般无声无息地洒落,欢快地流淌成河。那条小蛇越发躁动,疯狂地扭动着它的躯体,却找不到一个出口。程菁霍地冲进浴室打开凉水冲在身上,那条肇事的小蛇倏地消失,它惹来的这一场雨也被水花冲散了。 洗了一个凉水澡,心情渐渐平静,程菁换上一件干净的睡裙直接上床睡觉。闭上眼睛,昨夜那短暂而惊/艳的一梦又浮现在眼前,搅扰的人心烦意乱,无法入眠。程菁郁闷地起床,打开一瓶红酒喝上一杯,几分钟后,酒劲渐渐上来,脑袋开始发昏、发沉。重新爬到床上,意识很快就迷糊了,迷迷糊糊中,程菁怀着无限甜蜜的心情无限憧憬地想,今夜,他还会进入她的梦境吗? 041、程菁的愤怒(2) 041、程菁的愤怒(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1009:35:39 一梦醒来,天光大亮。程菁蓬头垢面地坐在床上,呆呆地回忆昨夜梦中的景象,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梦的凌乱而奇异,她在梦中穿着睡裙、赤着足走在一个木楼梯上,一次一次地向上攀爬,又在接近楼顶时一次一次重新回到起点。梦中有不可见的鬼魅和怪兽出没,都来自她的想象,却令她生出无限的恐惧。在她最恐惧无助的时刻,她看见了卓逸帆微笑的眼睛,在幽暗的楼梯里如星星般熠熠放光。 吃过早饭来到公司,程菁开始了她每天上班的标准作业流程:第一步,用消毒湿巾擦拭办公桌;第二步,沏一杯清香扑鼻的茉/莉/花茶;第三步,开机、登录msn。这三步都完成后,一天的工作即将正式开始。周一惯常地忙碌,忙到十一点钟,办公室里终于清静了。电话只是零星地进线,同事们往来收取传真、扫描文件时的脚步也都放缓了。 一阵激昂的音乐之后,一个低沉而深具磁性的男声传来——hellomoto! 是手机来电,也只有在这个热线电话都消停了的时段里才能清楚地听见手机铃音。程菁下意识地循着声音的来处望去,就见于国庆正走过他们的开放式办公区,他边走边把手机接听起来——“喂,卓经理,已经回到上海了?路上还顺利吧?” 是卓逸帆。程菁做贼心虚般地转了脸不再窥视,同时开始不动声色地窃听。 于国庆暂时沉默着,应当是在听卓逸帆说,沉默一分钟后,他故作惊诧地说:“这么着急?我恐怕时间上安排不过来,要不,我让程经理先代表我过去” 听见自己的名字,程菁的耳朵立刻竖起来了,于国庆又沉默了,半分钟后,他的语气有了几分妥协,“这周、这周,我看看” 没有回头确认,程菁猜想,他一定是停在了办公区正中悬挂的挂历前,正在翻看。 “哎呀,我周二和周五都有会,如果要去的话,只能是周三了,我周四得赶回北京。” 程菁暗自撇嘴,于国庆这周要参加的两个会不过是两条支持线例行公事的定期例会,他去也不过是友情旁听,实在谈不上有多重要,更谈不上非他不可。去趟上海,在他心里,就有这么难吗? “那就约在周三下午吧,我周三中午到上海,具体时间看你方便。”于国庆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我带上程经理一起去吧?” 程菁暗自偷笑,不待卓逸帆邀请,于国庆就主动要求了,她的预测十分准确,这么算来,昨晚那最后一条短信也就不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哦,哈哈,ok、ok!”于国庆笑得怪异,“那就这么说定了,周三下午两点见。” 挂断电话,于国庆径直向程菁走来,站在她办公桌旁无奈地摇头不迭:“这个卓逸帆,太强势了,唉,太强势了!” 程菁忙站起身来,装傻充愣地问:“怎么了?” “他让我这周去德克尔,说他们主管采购业务的副总要见我。我说这周时间太紧张了,下周行不行?他说他们的副总下周就回国了,如果见不到我一定很不满意,”于国庆皱着眉叹气,“这个卓逸帆,太本位主义了!” 041、程菁的愤怒(3) 041、程菁的愤怒(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1308:44:38 “采购都是这样的,靠压迫供应商换业绩,”程菁随口安慰他一句,问:“那您答应他的要求了吗?” “没办法,跟他约好了周三下午见面,”于国庆顿了顿,说:“我本来想带你一起去,他说不用了,说他们的副总只想见我。” “哦。”程菁大感意外,心中倍觉失落,还有几分被人放鸽子的愤恨。那条小蛇火上浇油地冒出头来,被程菁用意念狠狠一掌拍在头上,拍得它跌进了尘埃。 欢快的铃音响起,是程菁的手机来电,于国庆识趣地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还在叨叨:“这个卓逸帆,太本位主义了!” 程菁瞥一眼来电显示,正是那个言而无信的卓逸帆!她拿起手机走出办公室找间无人的会议室接听起来,卓逸帆的声音永远带着笑意,“我刚跟于总监通过电话了。” “喔。”程菁不冷不热/地应道。 卓逸帆笑,“果然如你所料,他主动提议让你替他去。” “喔。” “你说话不方便吧?”卓逸帆善解人意地问一句,接着说:“我听出他是害怕担责任,所以拒绝了他的提议。” “喔?” 卓逸帆又笑,“他又提议带你一起去,我怕你去了难免被他拉下水,索性一起拒绝了。” “喔!” “你怎么只会说一个字?”卓逸帆不满地问。 “我这一个字表达了不方便说的千言万语啊!”程菁已经理解了卓逸帆的用心,压低了声音笑着气他:“其实,昨天晚上我就后悔答应你去上海了,正为找个什么辄把这事儿给推了闹心呢!” “哦?”卓逸帆的语气充满了质疑,“是真的?” “嗯!”程菁用肯定的语气答。 卓逸帆压低了声音,问:“你怕我?还是怕你自己?” 程菁一怔,死鸭子嘴硬地说:“我谁也不怕!” 卓逸帆呵呵地笑,“我先去吃饭了,bye!” 说罢,不待程菁回应,他直接挂断了电话。程菁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突然很怀念三天前,他在北京时给过她的那一抱,她的心底不由得生出了浓浓的落寞。 周三,于国庆搭乘早班航班前往上海。他不在公司,大家都觉得轻松了很多,虽然活照干、电话一个不少接,但感觉上还是自由了。特别是程菁、孙志鹏、方平这几个经理,大有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潇洒。 没人喜欢在别人的监督之下工作。 忙里偷闲的时候,程菁不免猜测,此刻的卓逸帆在做些什么呢?为了迎接于国庆的到来,他做了哪些准备呢?他们下午的会谈将在什么样的氛围下进行?那个莽撞而颇具二杆子精神的钟晓健还会参加吗?他们将以什么样的形式作为开场?他会筹划好也给于国庆一个下马威吗?于国庆去这一趟,能解决他的问题吗? 用卓逸帆打发了一部分时间后,程菁的思绪又转到了黎曜晖身上,自从上周/六一别之后,他没有打来一通电话、发来一条短信,他的msn也总是橘色的“忙碌”状态。好几次,程菁已经打开和他的对话框敲下了“忙吗?”二字,又在按下回车键之前删除、关闭。也许,程菁苦笑,他也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处于突破暧昧的边缘,为了他的婚姻稳定、幸福考虑,他们需要冷静和保持距离。 042、狡猾的狐狸(1) 042、狡猾的狐狸(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1408:27:24 周四,于国庆搭乘下午的航班回到北京。周五一进公司,他就主动来到程菁办公桌旁,程菁正忙着开机,见他来了,赶紧停下手里的活,问:“您回来了,谈的怎么样?” “唉,这个卓逸帆!”于国庆一副受到打击、不欲多说的模样,“我给你发了封邮件,是卓逸帆给我的年度采购合同,你先看看有没有问题,再请法律顾问审核一下。” “喔,”程菁有点晕,不是去谈优惠吗,怎么又扯出合同来了,“他们又要签合同吗?” “签合同是个小事,就是为了简化他们以后的采购手续,省去一单单做合同、审批的麻烦了。” 于国庆没有要走的意思,程菁只得在他面前打开邮箱,果然有封新邮件,来自“于总监”,主题是:德克尔公司年度采购合同。 “收到了,”程菁不急于打开附件,用请示的口气问:“那我先看看?” “嗯,你看看吧,”于国庆说:“合同条款里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就负责跟他联系吧。” “好。” 送走于国庆,程菁打开附件,立刻被超长的文本吓了一跳,她将滚动条直接拉到最后一页,发现这个合同足足有二十几页,合同条款全部中英文对照!这个卓逸帆,他的工作是不是太闲了,没事儿竟出幺蛾子,价格的事还没谈拢,又整出这么个合同来! 草草浏览一遍,程菁的眉头越蹙越紧,这是一份极其强势、霸道的合同,套用律师们惯常使用的专业术语就是——显失公平。合同条款中充满了诸如“处单次罚金5万元至10万元不等”、“甲方有权单方取消合约”这类的话语,这个该死的卓逸帆!程菁不由得想骂人了。 正在心里准备破口大骂,就听见于国庆愉悦的声音——“卓经理,你好、你好!回来了、回来了,昨天下午四点到的北京,路上很顺利!” 在沉默中倾听片刻,于国庆说:“合同的事我委托程菁在处理,如果有什么问题,她会直接跟你联系。” 沉默,倾听。于国庆说:“好的、好的,下周一定给你答复。” 这句话说完,他在程菁的目光注视下挂断电话、收起手机。他的手机才收起来,程菁的手机就响了,不用看也知道是卓逸帆,程菁快步走出办公室接听起来——“喂?” “于总监把签署年度采购合同的事交给你了?”卓逸帆的语气里透着股子得意。 “嗯,”程菁心里来气,语气就有些冷淡,“合同我刚刚大概看了一下,还要送给法律顾问审核。” “好呀,”卓逸帆早料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有什么问题跟我联系。” “好。” “你今天的态度不怎么好嘛!”卓逸帆终于忍不住抱怨。 程菁索性问道:“你这个合同是标准格式合同吧?” “是呀,”卓逸帆笑答,“经过德克尔法务审核的。” 神经病!有什么好笑?!程菁在心里骂一句,憋着坏问:“有供应商跟你们签这个合同吗?” 卓逸帆笑出声来,“有呀。” “喔,”程菁对着手机狠狠地翻白眼,语气仍保持了平静,“我请律师审核后再跟你联系。” “好,”卓逸帆洞悉她的不满与郁闷,笑得愈发狡猾,“有问题就跟我联系。” 042、狡猾的狐狸(2) 042、狡猾的狐狸(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1509:16:52 挂断电话,程菁回到办公室,直接把这份合同发给法律顾问审核,并注明:紧急,希望两个工作日内答复审核意见。当天下午,律师打来电话,职业地说:“程经理,合同我看过了,应该是格式合同,恐怕不能随便修改,并且,合同条款还是非常严谨的”律师顿了顿,问:“你希望我出具一份审核意见呢,还是起草一份补充协议呢?” 严谨?程菁笑,律师说话还真委婉,明明就是霸道嘛!她略一思忖,说:“您先帮我出具一份审核意见吧,我依据审核意见跟客户沟通,如果需要的话,再麻烦您起草补充协议。” 律师的电话刚挂,卓逸帆的电话就进来了,“你请律师审核过了吗?” 程菁只觉一阵抓狂,快步走出办公室,低声抱怨:“于总监今天早上才给我,你现在就催,你想让我死啊?” “不是啦,我不是催你,”卓逸帆笑得暧昧,“我就是想提醒你,有问题就跟我联系。” 这个人怎么这么莫名其妙?我又不是文盲,难道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也听不懂、记不住吗?何须你一天说三遍?!程菁怪他啰嗦,没好气地说:“律师出具审核意见以后,我会跟你联系的!” 挂了电话,程菁瞥一眼表,下午16:30分,一天的工作即将结束。又是周末,未来的两天该如何打发呢?一念及此,她突然想起,今天一天似乎都没有看见sunny登录,打开msn联系人列表,他果然是脱机状态。他没有上班吗?程菁很想给他发条短信问问,可是,也就是想想罢了! 周末两天,黎曜晖依然静悄悄的,没有电话、没有短信。为了在他突然打来电话要求见面时能够随叫随到,程菁以加班为由推掉了杜芸的约会。一个人在等待中孤独地度过两天,到了周日晚上的时候,程菁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是好傻。 周一,带着沉重的失落感来到公司,忙碌了一个上午之后,律师的合同审核意见就发过来了,程菁打开来,对照着合同原件逐条细看,边看边点头称是,律师的水平就是高啊!末了,律师做出综合结论如下—— 纵观整个合同,无论是从内容上,还是从表述上,本采购合同均规定了贵司的义务,对贵司的权利、需方需履行的义务未作任何约定,是显失公平的。我们认为,合同应当是当事人在公平合理的基础上,经过平等协商签订的,为了维护贵司的合法权益,维护公平合理的交易秩序,建议贵司与对方在平等的基础上自愿协商,签署合法、公平的采购合同。 看到这一段,程菁顿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她把律师的审核意见反复看了三遍、做到胸中有数之后,拨通了卓逸帆的手机。 “合同有什么问题吗?”电话一接通,卓逸帆就问道。 程菁拿腔拿调地说:“卓经理,问题很多啊,我们的法务顾问提出了一大堆有风险、需要修改的条款呀!” 卓逸帆呵呵地笑起来,“那可麻烦啦,我这个合同是法务顾问审核过的呀,不能随便修改呀!” “哎呀,卓经理呀,”程菁做无辜状,“不是我不帮你呀,现在的问题是,你的条款不改肯定是签不了呀!” “哈哈,”卓逸帆一定是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才能笑得如此无拘无束,“没有想到这么麻烦呀!合同呢,我还是要签的,你有你的法务顾问、我也有我的法务顾问,法务顾问都是很严谨的!” 042、狡猾的狐狸(3) 042、狡猾的狐狸(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1610:07:29 “我也愿意配合你把这个事儿给干成了呀,”程菁笑,“不过,你也得让我能/作才行啊!” “你说的对,既然意见不统一,只有大家各让一步才能把这件事给办成了。”卓逸帆沉吟片刻,说:“这个合同还挺复杂,我看这样吧,你到上海来一趟,咱们当面谈吧!” “嗯?!”程菁一怔,脱口而出道:“你是不是一早就算计好要这么干了?” 卓逸帆呵呵地笑,笑而不语。 “你是真想签合同吗?”程菁不依不饶地问。 “是呀,我跟你说过了,签了这个合同可以简化我这边的采购手续呀,”卓逸帆一本正经地说:“现在不是遇到困难了吗,为了把事情推进下去,我才请你过来呀!” “好吧,我给你发个邮件先简单地沟通一下,你也给我回复一个沟通意见,”程菁憋着笑,严肃地说:“我要拿着你的邮件向于总监请示一下才能决定去不去!” 半个小时后,程菁和卓逸帆完成了一来一往的邮件沟通,卓逸帆在答复给程菁的邮件中写道:为了简化德克尔的采购手续、提高德克尔的付款速度,希望与贵司签订年度采购合同。鉴于双方对合同条款存在歧义,希望程经理拔冗前往上海,双方就存在争议的合同条款逐条沟通、协商,以争取尽早签订合同。 邮件发送给程菁的同时抄送于国庆。程菁先把律师审核意见发给于国庆,再找到他进行请示,他刚好正在看邮件,边看边问:“合同里问题很多吗?” “很多,这个合同非常强势,很多条款都存在法律风险,如果德克尔不同意修改的话,我们不能签。” “喔,”于国庆点点头,把律师的审核意见从头至尾比较认真地浏览一番,摘掉眼镜,揉着眼睛说:“那就去一趟吧,这个合同主要是方便他们/作,他应该比咱们更积极,咱们只是配合他。” “明白,”程菁点头应道:“我把咱们的意思表达清楚,尽量劝说他们修改合同条款。” 得到于国庆首肯,程菁先跟卓逸帆电话确认了会谈时间——本周四下午两点整,再委托行政部门的秘书代为订票、订酒店,这才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她将合同原件和律师审核意见各打印一份,想对比着提前做些准备功课,一颗心却被莫名的浮躁充斥了,卓逸帆暧昧的笑眼一直在她眼前飘来飘去,用他软软的江南口音在她耳畔呢喃——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程菁忍不住笑出声来,近邻孙志鹏从专心致志的工作状态中蓦然回首,瞪着她大惊小怪地说:“怎么了这是?怎么这么瘆的慌啊?” 程菁尴尬地笑笑,不经意地抬眼间,正瞥见江傲轻慢、不屑的目光,以她对江傲性情的了解,她敏感地读懂了他不便说出口的两字评语——粗鲁! 程菁只觉怒从心头起,想冲过去和他理论又找不到理由,更不能坏了自己的形象。这一腔纷繁杂乱的心事无处发泄,她冲动地打开msn联系人列表,双击橙色的sunny,明知故问地问:忙吗? sunny很快地说:忙。 菁菁夭夭愈发愤懑,阴阳怪气地说:你怎么天天都那么忙?你是国家总理吗? sunny一定很惊诧,呆了半晌才说:你在生我的气吗? 菁菁夭夭的鼻子一阵发酸,愤然道:没有!我干嘛要生你的气?我凭什么生你的气?我又不是神经病! sunny沉默许久,说:我真的很忙。 菁菁夭夭委屈得几乎要流出泪来,她狠狠地关闭和他的对话框,直接退出了msn。 043、情迷夜上海(1) 043、情迷夜上海(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1709:47:21 周四清晨,程菁来到首都机场,登上去往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的航班。飞机于10:30分在浦东机场落地,时间还早,程菁不紧不慢地下飞机,跟在人群之后步出机场。看见有旅客出来,等待接机的人们纷纷举起接机牌争相拥挤向前,程菁从鼻子里轻轻哼一声,嘴角露出一抹不明所以的笑意。 在机场的一派嘈杂中,有音乐声隐约地传来,程菁竖起耳朵倾听,果然是她的手机铃音。她暂时丢下行李箱,打开手袋、掏出/手机,还没看清楚来电,对方就挂机了。她用左手拉起行李箱继续走,右手娴熟地掀开手机盖、查看未接来电,一连三条,都是卓逸帆。程菁不由自主地笑,他真是一个锲而不舍的人,打电话都是这么执着。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接机口,正思忖着找个什么清静的地方给卓逸帆回个电话,一个蓝色的身影突然挡住她的去路——“嗨!” 程菁慌忙停步,本能地抬头,就看见了穿着一件蓝色t恤的卓逸帆躲在镜片后笑得熠熠放光的眼睛。她一怔,不敢相信地问:“你是来接我的吗?” “是呀,”卓逸帆绅士地接过她的行李箱,边走边说:“本来算好了时间的,不巧遇到堵车,差一点迟到了。” 程菁刻意落后他半步不紧不慢地跟着,从这个角度和距离看过去,刚好只见得他蓝色的侧影——那个和黎曜晖极度相似的侧影。连日来的焦虑、浮躁在这一刻变得静若止水,蓝色代表着深邃,还有忧郁,于是,程菁心里就有了几分无法言说的哀伤。她在心中幽幽叹息一声,抱歉地说:“机场里太吵了,我没听见。” 卓逸帆大度地笑:“还好你走的慢,人已经少多了,不然我真怕找不到你。” 明明心里受用,程菁偏偏嗔怪地说:“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太普通了,扔到人群里就像一滴水进了大海呗!” “不是啦,”卓逸帆用他软软的江南口音笑着解释:“是我视力不好,怕看不到你。” 程菁呵呵一笑,又换了个办法气他,“卓经理是何等样厉害的人物,走到哪里恐怕都有供应商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居然亲自来接我,生受不起、生受不起呀!” “何止接你,还要请你吃饭呀,”卓逸帆做无奈状,“有求于人,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呀!” 程菁歪头看着他,话里有话地问:“你也有需要求我的事儿吗?” 卓逸帆笑望着她,说:“求你签合同呀!” 程菁若有所思地低了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又抬起头问他:“你出来接我,待会儿要直接把我带到你们公司去吗?让人看见合适吗?” “嗯”卓逸帆略一思忖,问:“你搭早班飞机过来,吃早饭了吗?” 程菁可怜兮兮地说:“出门前吃了一小块蛋糕。” 卓逸帆忙说:“那就先去吃饭吧。” 饭桌上,两人以果汁代酒推杯换盏一番,因十天不见而生出的生疏感渐渐消失,卓逸帆随意地问:“你老公去深圳两年了?” 043、情迷夜上海(2) 043、情迷夜上海(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2008:15:03 “你怎么又提他?”程菁不悦地压低了声音。 “怎么啦?你不喜欢吗?”卓逸帆目光温和地望着她,善解人意地感慨:“一个人生活一定很孤单吧?家里的灯泡坏了也要自己换,对一个女人来说,太辛苦了!” 一句话勾出了程菁的无限伤心,换灯泡不过是件小事,她应付得来。卢征不在的两年里,三九天里自采暖炉坏了无法供暖,三伏天里电路故障空调无法启动,车在外面刮蹭了修车、理赔,哪样不是她亲力亲为?而这些事儿,在哪个家庭里不是男人的事儿?而现在,这恐怕将会成为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是永远的常态了。 卓逸帆看见她眼里的黯然,抱歉地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程菁举起杯子,将一杯果汁一饮而尽,坦白地说:“我们离婚了,两周前。” “不好意思,我好像一直在说错话!”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脸上却不由自主地笑了。明知扒人家隐私有欠素质,卓逸帆还是八卦地问:“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老套得不能再老套了,”程菁赧然地笑,“他有小三儿了,小三儿怀孕了。” “喔,”为了对她的坦诚做出回应,他也坦诚地说:“我老婆,不,是前妻,结婚以后就把工作辞掉了,每天跟着一群女人逛街买东西,要么就是做美容,小孩也不管,菜也不烧,我是实在养不起她了。” 程菁哧地一笑,打趣地说:“我怎么觉得你跟钟镇涛似的?她是不是很漂亮?” “还可以吧,”卓逸帆笑笑,“年轻的时候觉得女人漂亮很重要,现在看来,还是人品最重要呀,可惜,明白的太晚了!” 程菁自嘲地笑道:“都一样,我年轻的时候也觉得男人长得帅最重要。” “人年轻的时候难免犯错呀!”卓逸帆感慨一句,换了个话题问:“晚上要不要我陪你去南京路转转?” “你真把我当乡下人了?”程菁不满地白他一眼,问:“你晚上不回家,你儿子不会怪你吗?” 卓逸帆呵呵地笑:“他不管我的。” “是管不了吧?”程菁羡慕地感慨,“还是有个孩子好啊,感情上有了寄托,离不离婚也都无所谓了。” “听上去是有感而发呀,”卓逸帆善意地宽慰她,“离了婚的女人带着孩子可就不好再嫁了,你没有孩子是好事呀。” “你离婚的时候想过再娶吗?”程菁淡淡地说:“我决定离婚的时候就不打算再嫁了。” “怎么这么悲观呀?”卓逸帆惊讶地看着她,“你才三十岁,还有很多机会呀。” “我对婚姻没有信心了,”程菁搅动着汤匙,说:“我觉得累了、厌倦了、没意思了,我有独立的人格、独立的经济,不需要依附于男人生存。一个人生活无拘无束,不是很好吗?寂寞的时候可以和朋友一起聊天、喝茶,也不会觉得闷。” “我也是这样想的,”卓逸帆目光复杂地望着她,意味深长地说:“不过,也许,如果有合适的机缘,现在的想法还会改变。” “也许吧,”程菁心不在焉地应一句,问:“吃完饭去哪?去你们公司吗? 卓逸帆瞥一眼表,“还早,”他停顿片刻,问:“不然,我先送你去酒店?” 程菁的心一跳,没有抬头,用汤匙搅着自己那份汤,说:“行啊。” 043、情迷夜上海(3) 043、情迷夜上海(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2108:38:07 十分钟后卓逸帆结了帐,带着程菁去往她预定的酒店。程菁办理入住手续时,卓逸帆就在邻近的休息区里翻着报纸耐心等候,待她取得房卡,他放下报纸过来,和她保持着一米距离站定,绅士地问:“要不要我帮你把行礼箱拿上去?” 程菁微垂了头,将行李箱的拉杆递给他,客气地说:“谢谢!” 电梯在六层停住,和他们同乘的一对男女在这里下去,轿厢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卓逸帆淡淡一笑,一言不发地望着电梯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程菁有点恨他的沉默,又不知该如何不着痕迹地打破这份沉默,心里紧张,攥着手袋的手心里也冒出汗来。 电梯在十层停下、开门,卓逸帆不疾不徐地跟在程菁身后出来,在曲折的楼道里找到她的房间,程菁研究一下房卡的方向,正准备把它插/进门里,卓逸帆终于开了口,“你打算请我进去吗?” 程菁手上的动作有了片刻停顿,没有回头,她问:“你想进去吗?” 卓逸帆呵呵地笑,“想,但要得到你的许可。” 程菁打开门,略微侧身望着他,“也许,咱们可以谈谈合同的事儿。” 卓逸帆笑出声来,“好的。” 进门、关门,程菁把手袋扔在桌上,拉开窗帘,阳光洒进来,房间里登时一片明媚。 “你很特别,我很喜欢你。”卓逸帆的眼睛透过镜片笑望着程菁,没有掩饰、没有羞涩、没有矫情,从容而淡定。 程菁终于敢直视他,“所以呢?” “所以,”卓逸帆笑,“我想,如果你也喜欢我,我们也许可以一起做一些愉快的事情。前提是,你也喜欢,不会觉得为难,并且,不会伤害到你。” 程菁话里有话地问:“这就是上海男人和北京男人的区别吗?” 卓逸帆不解地问:“什么?” “北京男人想要的时候会直接行动,不会婆婆妈妈地东拉西扯,”程菁耐人寻味地笑,“也许,是你习惯了签合同吧,凡事都要先说清楚,讲好条件” 卓逸帆突然将她揽入怀中,猛地吻住她的唇,让她无法再滔滔不绝地长篇大论。程菁一怔,他的舌头已经撬开她的牙齿游进她口中,不由分说地与她缠绕在一处。 梦中沉醉、销魂的感觉又回来了,程菁不由自主地抱紧他,任由她胸前属于女人的柔软和他身下属于男人的坚硬完美地贴合在一起。那条隐形的蛇终于脱掉它的隐身衣,精神抖擞地在程菁上来回刺探,寻找着属于它的入口。血流在卓逸帆体内骤然加速,他暂时腾出双手替她解开衣衫、褪掉裙子,温柔地将她放倒在床上,开始一件一件脱他自己的衣衫。 这一幕如此熟悉,正是这些日子来程菁日日思想、惦念的,她突然很想哭,她蹬掉脚上的高跟鞋,翻过身体把脸埋进枕头里告诉自己不能哭!卓逸帆滚烫的身体暖暖地熨帖在她的脊背上,他的手指挑逗地触摸着她胸前最敏感的地方,他的唇沿着她的颈项一路向下游移,他的蛇温存地进入她的身体——温暖、湿润、柔软——这世上最舒适、有趣、刺激的洞 044、其实很简单(1) 044、其实很简单(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2208:38:43 阳光洒在床上,程菁睁着眼睛,怔怔地望着窗外的一角天空,卓逸帆眷恋地贴着她的身体,他的手始终缠绵在她胸前不肯离去。程菁笑问:“男人为什么都喜欢女人的胸?” 卓逸帆不再来回摩挲,索性握紧她的胸,在她耳边低语:“男人的手和女人的胸是天生的一对,”他顿了顿,补充,“这是造物的神奇呀。” 程菁呵呵地笑问:“咱俩认识多长时间了?” 卓逸帆不假思索地答:“两个月。” “两个月差五天!”程菁认真地纠正他,赧然地问:“是不是太快了?” “快吗?”卓逸帆不以为然地笑:“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程菁不由自主地微微蹙眉,“我们算什么?一夜/情吗?” “现在不是深夜,”卓逸帆也呵呵地笑,“再者,没有人会跟日后还要长相往来的人玩儿一夜/情。” “那算什么?”程菁装疯卖傻地追问,“我和你还不算太熟,知己也还谈不上吧?” 卓逸帆皱起眉头,无奈地笑,“你怎么一时聪明、一时糊涂,还是在故意装糊涂?” 程菁扑哧一笑,问:“几点了?” 卓逸帆听话地看一眼表,说:“一点半。” 程菁转了脸望着他,一本正经地说:“半个小时以后,我应该出现在你们公司的。” “嗯,”卓逸帆略一沉吟,放开她开始穿衣,“那就走吧。” 程菁从床上起身,一面穿衣一面问:“你的钟晓健知道你去哪了吗?” 卓逸帆笑:“我打发他去苏州了。” 半个小时后,程菁跟着卓逸帆出现在德克尔的会议室里。两人在谈判桌两端坐下,程菁从包里掏出合同原件和律师审核意见,似笑非笑地问:“是一条一条讨论,还是你先看看我的律师审核意见?” 卓逸帆接过她的律师审核意见大概浏览一番,笑道:“但凡出具了律师审核意见的供应商,内容大抵如此!” 程菁闻言顿时生出几分怒意,她不顾职业形象地狠狠白他一眼,讥讽道:“这只能说明你的合同激起了公愤!这种显失公平的合同即便签了,将来打到法庭上去,也不会得到法律的保护!” “哈哈,”卓逸帆不以为意地笑,“我的合同条款是不能修改的,你觉得哪条不妥,可以请律师起草补充协议嘛。” 程菁一怔,不敢相信地问:“这么简单?” 卓逸帆笑着点头,“是呀,很简单呀!” 程菁努力摆出一张没有表情的死人脸,还是撑不住笑了,“你,真无聊!” 谈判提前结束,卓逸帆一上午不在公司,有一些手头事儿要处理,程菁不便留下等他,索性打车先回酒店。卓逸帆亲自送她出门,办理好出门手续,躲开保安的视线,卓逸帆暧昧地笑:“晚上等我。” 程菁研究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感慨道:“看不出,你这么清瘦身体还挺好!” “嗯?”卓逸帆一怔,正欲开口询问,猛然顿悟,不禁笑出声来,“我只想带你这个乡下人逛逛夜上海的,你是不是想多了?” “切!”程菁不由赧然,一面迈上出租,一面回击他:“我们是大城市北京来的,比铁岭还大的大城市!你才是南蛮子、乡下人呢!” 出租车载着程菁启动离开,直到驶出很远,似乎还能听见卓逸帆的笑声。笑意在她唇边扬起,这一刻,她觉得满心欢喜。 044、其实很简单(2) 044、其实很简单(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2223:34:28 回到酒店,洗个澡冲掉一身汗,换上干净的睡裙,程菁在床上躺下,将四肢尽情舒展到极致,享受着那份工作日里偷来的放松和惬意。雪白的枕头上留着一根极短的黑色头发——显然是卓逸帆的,床单上还隐隐地残留着他的味道,她把玩着那根头发,把鼻子凑到床单上深深吸气,吃吃地笑了。 她诧异地发现,当她因着一个不能言说的原因走近他、以一种最亲密的距离看清他之后,他和黎曜晖彻底分开了。卓逸帆是卓逸帆,黎曜晖是黎曜晖,在她心里,他们再也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她抓起手表看时间:16点40分,她认真计算,他应该在16点30分结束工作,这10分钟的时间,足够他关机、出门、上车了吧?这么算起来,再过四十分钟,他就应该来到楼下了。这样一想,她又吃吃地笑了。 因为对卓逸帆工作情况和上海交通状况的双重不了解,程菁错误地预估了他赶到这里实际需要的时间,门铃声终于响起时,已经是18点30分了。程菁光着脚跑到门口打开门,一眼看见卓逸帆微笑的眼睛,她像个傻帽儿一样呵呵地笑了。 卓逸帆低头望着她开得很低的睡裙领口,从那里可以窥见她温润、饱满的胸,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他反手关上门,将她芬芳的身体抱了个满怀,他的指尖拨开她的衣领轻抚在她胸前,他软软的江南口音在她耳畔呢喃,“你喷了什么香水?好香!” 程菁娇羞地低声笑:“是邂逅柔情。” “邂逅柔情?”他轻声重复着,笑言:“应该换成邂逅/激/情。” 她呵呵地笑,“你不是说晚上过来只是想带我出去逛逛吗?” “呃”卓逸帆永远在笑,无论说什么都在笑,“你走后我又想了想,其实我的身体还是蛮不错的。” 程菁的笑靥如夏花般灿烂,她欢快地笑着携了他的手,把他拉到窗前,就着光线将那根短发举到他面前,一脸天真地说:“你的头发。” 卓逸帆一怔,顺手拉上窗帘,低声说:“天黑了。” 说罢,他摘掉眼镜,将她扑倒在床上。 “又要睡了吗?”程菁嬉笑着问。 卓逸帆没有回答,麻利地掀起她的睡裙,把脸深深埋进她柔软的胸前。程菁的身体惊乍地一颤,胸前那两朵正在休眠的小花苞于瞬间惊醒,卓逸帆的唇敏感地察觉到了它们的变化,他轻笑一声,用舌尖轻柔地、耐心地、有节奏地挑逗着它们,直到它们华丽丽地盛放。程菁的笑声在幽暗的房间里如夜莺般婉转,鼓舞着卓逸帆不知疲倦地奋勇向前。 这是一场太过悠长的战役,透支了卓逸帆的体力,他放任自己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程菁像只柔顺的小猫一样蜷在他身边,咯咯地笑着问:“你累了?” 卓逸帆被她笑得郁闷,低声说:“还好啦。” 程菁打开灯,就着灯光温柔地看着他,诚挚地说:“我觉得没有什么,挺好的。” 说着,她自己又忍不住笑起来。 卓逸帆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半晌才问:“你想去南京路吗?” “不去了,”程菁摇摇头,一脸歉疚地说:“你快回家陪孩子吧,我害得你今晚不能陪他玩儿了,你现在回去,还能赶得上哄他睡觉吧?” 卓逸帆望着她温柔地笑,“你想的还蛮多。” “孩子小,需要父母的陪伴和照顾,他没有妈妈在身边已经够可怜的了,我不能再跟他抢他爸爸了,”程菁看着他,认真地说:“孩子是祖国的花朵,残害花朵那可是罪大恶极呀!” 卓逸帆迟疑着问:“饭总要吃的吧?” 程菁瞥一眼表,把他的衣服递给他,催促道:“已经八点了,你快走吧,我自己去吃饭就行了。” 卓逸依然在犹豫,程菁索性向外推他,“走啦,快走啦,万一你儿子等不到你伤心地哭了,我多对不起他!” 卓逸帆拖泥带水地穿上衣服,不放心地问:“我走了?” “bye!”程菁在他身上检查一番,拍着他笑:“好啦,没有留下罪证,不会让花朵学坏,走吧!” 卓逸帆沉默片刻,走到门口开门,扭头留下一句,“我很快去北京。” 045、心似双丝网 夜晚的南京路上依然人来人往,一派繁华。程菁漫无目的地在街头闲逛,南京路走到尽头就是外滩,吹着江风凭栏远眺,黄浦江两岸灯火辉煌,夜色中的东方明珠更是璀璨光华。耳畔尽是嘈杂的人声,夹杂着各地口音——大家都是路人。程菁心中的寂寥与身外的喧闹恰好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不后悔劝卓逸帆回家,也不后悔跟他做了那件“愉快”的事,她只是情难自禁地感觉忧伤。 手袋里的手机在响,似乎已经响了很久,程菁掏出/手机瞥一眼来电,是杜芸。 “喂,干嘛呢?”杜芸的声音懒懒的,带着几分撒娇耍赖。 身边太吵,程菁本能地提高声音:“在上海呢。” “你那么大声干嘛?吵死人了!”杜芸用比程菁更大的声音抱怨。 “你凶什么?再凶不理你了!”一边说着不理她,一边又问:“想我了?” 杜芸赖赖地说:“想你了,这会儿特想你。” 程菁阴阳怪气地说:“我可不是你的那个什么蓝颜知己!” “讨厌!”杜芸凶巴巴地骂一句,委屈地说:“你什么时候回北京?我真的想你了。” “明天,”程菁淡淡地笑:“我也想你了。” “周/六找你去?” “好啊,咱俩爬香山去?” “行!舍命陪君子了!”杜芸发一句狠,问:“这会儿干嘛呢?” “在外滩闲逛呢。”程菁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几分失落。 “一个人啊?”杜芸唯恐天下不乱地调侃,“没找个上海帅哥陪你?” “哎,”程菁顿了顿,低声说:“我失/身了。” “啊?”杜芸没有听清楚她的话,大声地问:“你说什么?” “算了,”程菁低声嘀咕,“回去再说吧。” 回到酒店已是十一点,洗漱一番换上睡裙躺下,程菁拿出/手机调整闹铃,毫不意外地发现了一条半个小时前来自卓逸帆的短信,直接引用了《牡/丹亭》里的戏文——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没有女人能抗拒男人如此浪漫、风雅的表白,何况还是卓逸帆这样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程菁不由对着手机屏幕吃吃地笑。这一刻,她终于确定她是喜欢卓逸帆的,尽管这“喜欢”的程度和黎曜晖还有较大差距,但是,她终归还是喜欢的,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并非荒唐。 她很想给他回一条短信,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热烈地回应他?似乎还有些勉强;不够热烈地回应,又怕反令他不快,左思右想一番还是作罢了。这一夜,因着有了这条短信而不再寂寥,程菁在黑暗中闭上眼睛,满眼都是卓逸帆的笑。脑袋游离于半梦半醒之间、即将昏昏沉沉地陷入沉睡之际,程菁迷迷糊糊地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今日这一场忘乎所以的缱绻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为了黎曜晖,还是卓逸帆? 一觉睡到九点,起床洗漱、吃早饭、收拾东西、退房。打车来到虹桥机场,办好手续、找到登机口,不过十一点,距离飞机起飞还有整整一个小时。程菁百无聊赖地取出笔记本,无线上网、登录msn,立刻有对话框弹出来,是她昨晚刚刚添加的联系人——johnson,卓逸帆。 johnson说:你到机场了? 菁菁夭夭说:是。 johnson说:你昨晚去哪了? 菁菁夭夭略一迟疑,说:哪儿也没去,直接睡觉了。 johnson停顿了较长时间以后,说:钟晓健不知从哪认识了个供应商,直接把人带过来了,我去见一见。 菁菁夭夭忙说:88。 johnson为她这个反应迅速的“88”而生出片刻失落,怔了怔才说:我很快去北京看你。 这句话说完,他变成了“离开”状态。程菁关闭和他的对话框,随意浏览联系人们的状态,sunny难得一见地显示出不忙碌的在线状态,程菁双击他,说:忙吗? sunny说:不忙。 菁菁夭夭说:哦。 sunny说:哦什么? 菁菁夭夭说:我要登机了,88。 不待他回应,程菁退出msn,关机。收好笔记本,时间正是十一点二十分,距离登机还有十分钟。她转了脸,望着停机坪上来来往往的飞机,心中的感觉说不清是悲是喜。她突然想黎曜晖了,很想很想。她恨这种感觉,于是,她在心里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到达北京时间还早,回家也实在无趣,程菁索性直接返回公司。于国庆刚好在大办公室里溜达,看见程菁回来,远远地招呼她:“回来啦?跟卓经理谈的怎么样?” 于国庆是一个关注过程更甚于结果的人,听见他问,程菁忙放下行李箱,来到他近前,配合着他的偏好,绘声绘色地汇报:“挺费劲的!起初,他坚持使用德克尔的格式合同,不允许我们的律师做任何修改,态度极其强硬。我不跟他急也不跟他恼,我就好言好语地跟他说,现在不是我不给你签合同,而是我们公司的所有合同必须经过律师审核才能签订。你这个合同条款如果不修改,就不可能通过律师的审核,合同也就签不下来,到时候麻烦的还是你们。我反正是配合你工作,年度合同签不下来,我只好一单一单地跟你签,我倒是不嫌麻烦。” “喔,喔”于国庆一边听,一边不停点头。 “后来,他见无法说服我,终于松了口了,同意作出让步,但是还是坚持合同条款不能修改,”说到这里,程菁有点羞愧,这番说辞是她和卓逸帆商量好的,未免有些太过夸大了她付出的努力和取得的成果。她顿一顿,继续说:“我说如果是这样那咱们不如折中一下,我请律师针对有问题的条款签订一份补充协议,这样一来,你的合同不用改,我的问题也解决了。” 于国庆问:“他答应了吗?” “答应了。” “那就好,”于国庆嘿嘿一笑,说:“德克尔还真有上新设备的计划,卓经理又跟你提这事儿了吗?” “没有,”程菁没有说谎,但还是下意识地在心里谨慎地琢磨了一番,才更加肯定地重复:“他只说了合同的事儿。” “优惠的事儿呢?他又提了吗?”于国庆的眼睛躲在老花镜后带着深不可测的笑意。 程菁受到卓逸帆的影响,本能地抵触这个话题,闻言立刻果断地摇头,“没有。” “喔,”于国庆沉吟片刻,嘿嘿一笑说:“销售部的人近期要去德克尔,跟他谈上新设备的事儿。” 程菁猜不透于国庆的心意,只得回应了一个含义不明的——“喔。” 于国庆老奸巨猾地笑:“服务价格优惠的事儿既然对销售影响那么大,就应该销售管嘛,我们配合就是了!” 离开于国庆,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打开电脑、习惯性登陆msn,就看见了一条离线消息,三个小时前来自sunny——周末有空吗? 程菁检查他的状态,显示的是“离开”,她略一迟疑,说:周/六约了人,周日没安排。 sunny既然是“离开”状态,想必不会太快回答,程菁索性暂时关闭和他的对话框,打开了和johnson的对话框,说:我到公司了。 johnson说:路上很顺利呀,这么晚了还去公司,你很敬业呀! 菁菁夭夭说:我回家也就是闲着,倒不如来公司把手头上的急事处理一下,不然下周一会更忙。 不待johnson回应,菁菁夭夭又说:我刚刚向于总监汇报了和你沟通的结果。 johnson说:于总监对结果满意吗? 尽管看不见他,程菁却能猜到他此刻的表情,他一定在笑,和于国庆不同的是,虽然比于国庆年轻20岁,他的老奸巨猾却已更加完美地融入到了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的从容不迫之中。 菁菁夭夭说:他不太关心合同的事,他比较关心你们采购新设备的事。 johnson说:哦。 此事事关商业机密,以程菁的层级和实际管辖的业务范围不应该知晓,两个人都保持了应有的职业素质,卓逸帆不说,程菁不问。 正思忖着换个什么话题,sunny冒了出来,说:我周日加班。 “加班”二字刺痛了程菁的眼睛,本来什么事也没有,一两个星期才见这么一次面,还得假“加班”之名!程菁用怨妇似的自怨自怜自问:我怎么就那么见不得光呢! 菁菁夭夭蹙起眉头,没好气地说:你每个周日不是都加班吗? 远在网线另一端的sunny感受不到她的“没好气”,只道不过是她习惯性的“抬杠”,没皮没脸地笑道:我加完班去找你啊? 菁菁夭夭轻叹一声,说:好吧,你完事儿了给我打电话。 这边厢sunny了却心事,高高兴兴地去项目组开会了,那边厢johnson又说:我要回家了。 程菁瞥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钟,16:35分,他已经下班了。菁菁夭夭忙说:你路上慢点开车,注意安全,88。 这句叮咛于朴实无华中流露着自然而然的关怀,让卓逸帆的心暖暖的,他落在键盘上的手指也温柔了许多——88。 046、中有千千结 周/六睡个懒觉起床,程菁闲闲地吃了点东西,一个电话给杜芸拨过去——“起了吗?” “早起了!怕你起不来,没好意思打电话催你!”杜芸不客气地说。 “呵呵,”程菁尴尬地笑笑,问:“去哪儿啊?” 杜芸说:“大热天的真去爬香山啊?你也不怕中暑!” 程菁商量地问:“那你想去哪儿?” 杜芸早有打算,提议道:“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赏赏景、聊聊天,晚上再去哪儿吃一顿,不是挺好的吗?” “好!就依你!” 杜芸不由分说地说:“那你就在家等着吧,我这就过去接你。” 说罢,她挂断电话,驱车直奔程菁家而来。拉上程菁,杜芸主动问:“咱们去哪个郊区转转吧?” 程菁笑道:“我看你是早就计划好了,还问我干嘛?只要你不把我卖了,你爱把车开哪去就开哪去!” “你说的啊,到时候可别抵赖!” “走走走!赶紧的!” 车子缓缓驶出程菁家的小区,十分钟后上了五环主路,又经过十分钟,就到了京承高速路入口,车速有所减缓,但还不至于停下来。经过收费口进入京承高速路,车速变得均匀而稳定,杜芸打开空调、关紧车窗,再听不到外面的噪声,车内的气氛安静、祥和。这样的氛围最适合谈心,程菁于是悻悻地开口了,“哎,跟你说件事。” “啥事儿?”杜芸没有察觉到程菁的异样,大大咧咧地问。 “我,”程菁顿了顿,低声说:“我在上海的时候,出了点状况。” “出什么状况了?”杜芸为她的扭捏而失笑,“你失/身了?” “嗯。”程菁轻声应道,一脸小女孩似的赧然。 “啊?!”杜芸终于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警觉地问:“跟谁啊?” 程菁讪笑着说:“一个客户,上海人。” “啊?!”杜芸运一运气,连损带挖苦地说:“你可真行!做服务的把客户关系维护到了床上!” 程菁红了脸,勃然作色,“我把你当知己才跟你说的!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告诉你了!” “跟你开个玩笑,别生气嘛!”杜芸马上缓和了语气,哄着她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说说呗。” 程菁长叹一声,说:“太复杂了,一言难尽!” 杜芸想一想,问:“你喜欢他吗?” 程菁的语气颇迟疑,“有点儿喜欢吧。” “这叫什么话?”杜芸怪叫,“你喜不喜欢他你不知道啊?你为什么跟他?不至于只是为了那件事儿吧?你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吧?” 程菁沉默半晌,说:“我的脑袋全乱了,我真的整不明白了,我就是想找你帮我分析分析嘛!” 杜芸无奈地瞥她一眼,说:“好,我帮你梳理梳理。第一个问题,你寂寞吗?” 程菁毫不犹豫地回答:“寂寞。” “第二个问题,你需要男人吗?” 程菁怒斥道:“废话!除非我不是女人!” 杜芸扑哧一笑,继续问:“第三个问题,那个上海人是已婚男人吗?” “我的道德水准有那么低吗?自己的婚姻刚被小三儿破坏了,就去破坏别人?”程菁白她一眼,说:“他已经离婚三年了。” “哦?有戏!”杜芸兴奋地问:“第四个问题,你们是玩儿一夜情,还是打算长期发展?” “我没想过,”程菁随口说:“看他吧。” “你的态度有问题!”杜芸狠狠批评她一句,问:“你们俩的事儿,是他要求的吗?” “这是第五个问题吗?”程菁发扬了她的黑色幽默精神,“是他要求的,我爽快地接受了,没有扭扭捏捏、半推半就。” “喔,”杜芸思忖片刻,又问:“第五个问题”她清清嗓子,加重语气重复:“听好了,这才是第五个问题,很重要——他爱你吗?” 程菁漫不经心地笑道:“喜欢总归是有一点的吧,爱还谈不上,认识的时间太短,相互之间的了解还太少。” 杜芸好奇地问:“认识多久了?” “嗯”程菁赧然地说:“两个月差三天。” “这么快?!”杜芸看着程菁哈哈地笑,“行啊你,还整出个一见钟情来!” “什么一见钟情啊!”程菁不自觉地借用了卓逸帆的理论:“任何喜欢都是有理由的,我才不相信一见钟情呢!很多时候,所谓的一见钟情其实是我们的潜意识替我们做出的选择。” 杜芸八卦兮兮地问:“那你为什么喜欢他?” “呃”既然已经这么亲密了,程菁相信卓逸帆不会向她索要版权,厚着脸皮又拿来了一把——“他很聪明,很厉害。” “喔,”杜芸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说:“不明白!” 程菁不顾她正在开车,伸手拍她一掌:“你都明白什么呀!” “别闹别闹!注意安全!”杜芸白她一眼,在脑袋里将前面的问答整理一番,做出了总结:“明白了,你刚离婚,很委屈、很寂寞,需要得到男人的安慰。他呢,离婚有些日子了,感情上、生理上都很寂寞,也想找个女人,彼此安慰、彼此取暖。你们俩一见面,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了,郎有情、妾有意,一拍即合,我总结的对吗?” 程菁不太喜欢这个结论——透着那么股子无奈和世俗气!然而,这确实是一个经过分析推理得出的科学的结论,她皱皱眉,闷闷不乐地说:“差不多吧,不过你别说什么郎有情、妾有意的,听着那么恶心!” “切!你做都做了,还嫌我说的恶心!”杜芸揶揄她一句,沉思半晌,怂恿地说:“你这样可不行,什么都稀里糊涂、模棱两可地,那哪儿行啊!你岁数也不小了,耽误不起了!你要是觉得他各方面条件都合适,就好好跟他交往,奔着能结婚去交往,你说呢?” “大姐,我刚离婚!现在考虑再嫁是不是早了点?”程菁落寞地笑了,“你不是说了嘛,再找一个还会遇到新的问题,是再离呢,还是凑合过呢?这两年我已经习惯一个人过日子了,真的多出一个人来还不适应呢。再说,我不是还有你呢嘛,咱俩都不嫁了,咱俩凑一对!” 杜芸在怀柔出口驶出京承高速,沿怀柔县城向西北方向行驶。程菁偶然看见指示路牌,忙提醒她,“你是不是走错路了?这是红螺寺方向啊,那可是只有山,没有水。” “没错,我临时改主意了,”杜芸幽幽地说:“突然想去看看红螺寺那两株老银杏树了。” 夏日的红螺寺里别有一番清凉、幽静,穿越那条碧绿、幽深的竹林小径,原本浮躁的心登时生出隐逸于世外般的宁静——静若止水。程菁深深吸气,由衷感慨:“如果能逃到这么个世外桃源,躲开城里的污染、喧嚣和压力,就好了。” 杜芸坏笑着问:“你舍得放下那个小情人到这儿当尼姑吗?” 程菁一掌打在她肩上,怒斥:“什么小情人啊?说的那么难听!我到这儿来是要当隐士,也不是当尼姑啊!”她停顿片刻,厚着脸皮笑:“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我那个小情人不能跟着我一起来呢?” “他不是不爱你吗?干嘛陪着你上这儿当苦行僧来?”杜芸撇撇嘴,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你看我现在虽然在城里,可是跟闲云野鹤也差不多。这主要是你的心境问题,你自己心态调整好了,在哪里都可以享受世外桃源嘛。” “站着说话不腰疼!”想起自己的处境,程菁索性撒娇耍赖地撅起嘴来,“你是自由人,我是苦哈哈的打工妹!” 杜芸无奈地叹口气,“好吧,我的苦哈哈,咱们今天就在怀柔住下怎么样?晚上可以去雁栖湖畔散散步、观观夜景,明天再去青龙峡爬爬山,帮你彻底放松一下,享受远离城市的洒脱、自由,怎么样?” 杜芸的提议颇具诱/惑,令程菁悠然神往,然而,和黎曜晖的“约会”相比,即便是世外桃源也黯然失色。 程菁嘿嘿地笑笑,说:“还是算了吧,我明天还想睡懒觉呢。” 杜芸一定是蓄谋已久了,不到黄河不死心地撺掇:“你在这也可以睡懒觉啊,我不叫你就是了,等你睡够了咱们再出门,行不?” “不行,”程菁把杜芸腻腻味味地搭在她身上的手推下去,说:“我明天有事儿,约了人了。” “约了什么人了?不是你的上海帅哥吧?”杜芸双眼放光,手又搭上程菁肩头,一脸八卦地起腻:“我也跟着去瞧瞧呗!” “呸!”程菁恶狠狠地打掉她的手,说:“不是他,是我一个朋友!” 这一回杜芸是真心没有多想,腆着脸央求程菁:“你的朋友不就是我的朋友嘛,你带着我一起去呗,咱们仨人聊天更热闹。” 程菁被她缠得直结巴,“他、他、他,他不方便见你!” 杜芸终于察觉到什么,狐疑地问:“他是男人吧?” 程菁硬着头皮狡辩:“男人和女人有什么区别?男女之间就不能有友谊吗?” 杜芸暂时性失了语,半晌才一声叹息:“你瞒了我多少事儿啊?咱俩还是最好的朋友吗?”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说你无故失踪两年!离婚那么大的事儿都不告诉我!”想起这两年来,两个人各自面对艰难、困境时的孤单无助,程菁不由得心酸,她抽抽鼻子,声音也有了几分哽咽,“卢征刚去深圳时,我一个人特孤单、特想找人说说话,可是你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我也不知道上哪儿找你去。现在,我是真的习惯了独自承受这一切,不是故意瞒着你,而是欲说还休。” 程菁的话也勾起了杜芸的伤心事,她像上学时那样勾起程菁的手,说:“刚离婚那会儿,觉得天都要塌了,就想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可以自由自在地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疯就疯,所以选择了辞职离开。最伤心的那几个月里,我在国外经常想你,可是一来离得太远、联络太麻烦,二来也不想因为我的事儿让你跟着心烦。” “好啦,不用解释了,我都知道的,”程菁听得心里一阵阵难受,拉着她的手坦白地说:“我那个朋友,其实是我一个发小,上高中以后渐渐失去了联系,四年前参加同学聚会时才又遇见他。前几年我们也就是在msn上聊聊,偶尔在同学聚会上见一面。今年他们公司启动了erp项目,他每个周末都要加班,又赶上卢征那边闹出个小三来,他为了安慰我才利用加班的机会跟我见面的。” 杜芸听得明白,程菁这位“发小”必是男人无疑,确认地问:“他结婚了吗?” “嗯。”程菁点点头。 杜芸好奇地问:“在你心里,他和那个上海帅哥有什么不同?” “嗯?”程菁怔了怔,说:“第一次见到卓逸帆,哦,就是那个上海男人,我觉得,他和我那个发小很像。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我那个发小长大后突然变成了他。” “啊?”杜芸不由得啧啧称奇,故作惋惜地叹道:“这么说,你是把上海帅哥当成了他的替身啊?我替上海帅哥叫屈呀!” “哎呀!”程菁扭捏地推她一把,说:“我也是觉得奇怪呢,自从我们有了亲密接触以后,我看他们俩就全然不同了,再也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了。” “哦,”杜芸恍然大悟似地说:“距离产生美,距离也可以产生错觉,距离没有了,就看清楚了。” 程菁懵懵懂懂地点头,“也许吧。” 杜芸执着地追问:“在你心里,到底他更重,还是那个上海帅哥更重?” “这还用问吗?”程菁娇羞地垂下头,“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不会跟他计较得失,也不会向他要求什么。我只想他好,但凡可能伤害他、带给他麻烦的事,我都不会做。” 杜芸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程菁苦笑着说:“比如,婚外情是最危险的一类感情,伤人又伤己,弄不好就会引火自焚,所以,即使再寂寞、再委屈,我也绝不会把他拉进这样的危险中。” “喔,”杜芸恍然大悟地点头,小心地问:“你爱他吗?” 程菁茫然地看着她,试图理清自己的思路,却是徒劳。她放弃了这样的努力,摇头叹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很难过,我们没有一起长大,一起去经历人生中那些最重要的时刻。” 这句话说出口,程菁顿觉悲从中来,眼泪莫名地潸然滑落。 杜芸感应到她的感伤,不禁替她惋惜不已,“你当初怎么就跟他失去联系了呢?” “也许是太熟悉了吧,”莫名地,程菁就借用了卓逸帆说过的这句话,“因为太熟悉所以不在意,想当然地觉得这个人天生就该一直待在你的视线里,即便跑了也还是会再回来,就像顽皮的哈士奇一样,玩儿够了就会回来,不需要你付出精力盯着他、看着他。直到有一天,一个没看住,他真的跑了,等他再回来的时侯,你突然发现他身边多了一个人,再也没有你站的地方了。” 程菁幽幽长叹,“你傻了,也晚了。” 杜芸也跟着一声叹息,“我明白了,你不想嫁给那个上海人,不是因为你不爱他,而是因为你心里爱着另外一个人。” 程菁忧郁地笑着补充:“没离婚的时候需要压抑自己的想念,很累。现在,我自由了,所以不想再失去这种可以恣意想念他的自由。” “我也是这么想,”杜芸苦笑着叹息:“咱俩正好凑一对儿。” 在怀柔吃过农家饭返回城里,杜芸把程菁送到楼下时已经八点整,天黑了。这一天,倾诉了、发泄了,玩过了,也吃过了,程菁反而更不舍得离开杜芸了。她赖在杜芸车上不下车,翻过来、掉过去地劝她:“你一个人回去有什么意思啊?跟我回家吧,咱俩还能有个伴儿。没带换洗的衣服有什么关系啊,你就穿我的,用我的护肤品,还不行?” 杜芸几乎已经被她说动了,突然想起下周一要交一份译稿,明天还要赶工,就笑道:“你明天去约会又不带着我,我一个人待在你家里呀?” “切!”程菁在她手上“啪”地拍一下,不死心地问:“那你明天晚上过来?” 杜芸只得说了实话,“我明天要在家干活呢,这样吧,下周一我交了稿就过来,行不?” 程菁计算一下时间,满意地点点头,一面推开车门,一面说:“说好了下周一来,不能反悔啊!” “好,不反——” 杜芸的“悔”字还未说出口,程菁已经关上车门,扭扭哒哒地去了。杜芸望着她的背影会心地微笑,这个程菁,上大学的时候走路、做事就跟一阵风似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性子还是这么急! 047、记忆的炎夏 杜芸没有急于开车离去,她倚靠在车座上,回忆着今天与程菁的一番对答,又想起了自己那个“蓝颜知己”。他是她从前公司的上司的上司,比她整整大十岁,有老婆,他们的儿子今年9月就要升入初三了。他的个性沉稳、内向,一举手一投足间都流露出浓浓的书卷气质。他很忙,工作、生活都忙,所以,他们见面的机会很少,有时在茶楼,有时在咖啡馆,淡淡地喝着茶或是饮着咖啡,闲闲地聊着工作、电影、旅游和书籍没有情话,没有牵手,更没有亲吻、上床,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全部,她唯一的幸福。她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发动车子、回家。 周日睡个懒觉起床,洗漱之后吃了点东西,又去超市采购些生活必需品,时间就到了两点钟。黎曜晖暂时还未打来电话,程菁先开车到他公司附近的工行对面等。百无聊赖地倚在车座上,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电台广播,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回忆起那令人脸热心跳的一抱程菁只觉身体都跟着燥热了。这是他们自上次险些越界后第一次见面,距离他越近,程菁就越是紧张,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两点半,她的手心都冒出汗来。 黎曜晖的身影远远地出现在街道的转角处,程菁的一颗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几乎就要冲出胸腔,耳膜边更是被她的心跳声充斥了。她慌忙打开车窗,深深吸气,街道上的车声、人声伴着自然风一起吹进来,她的心跳声顿时被淹没了。 才略微稳定了自己的心绪,黎曜晖就来到面前,他用和往常一样的速度、力量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关门,系安全带。这一系列动作完成之后,他懒懒地闭上眼睛,吩咐程菁:“开车!” 那一腔小女儿优柔、曲折的心事在见到他的这一刻全部化作了哭笑不得,紧张的心情也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程菁白他一眼,问:“去哪儿?” “随便!只要你不把我卖了” “卖你一分钱挣不着还得倒赔钱!”程菁恶声恶气地打断他,“去北清路了,随便找个没人的山头儿把你扔下。” “没人的山头儿?” 黎曜晖突然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程菁,眼中的神情极是狡猾。程菁被他看得发毛,呵斥道:“看什么看,睡你的觉去!” 黎曜晖嘿嘿地笑着重新闭上眼睛,不一时竟然真的睡着了。程菁关上冷风,打开她这一侧的车窗,宠溺地看着他放松、平静、无拘无束的面容,心底幽幽一声长叹。温热的风呼呼地吹进来,吹散了车内的绵绵哀伤。 北清路上一路畅通,程菁保持着90脉车速行驶。前方50米处有一个红绿灯,此时正是绿灯状态,路口向北是一条林荫路,路边有一条不知名的水系,看上去环境不错,很是僻静。程菁果断地把车切上右转道,在路口右转向北。 沿路行驶一段距离,路面越来越窄,路旁高大的杨树遮阴蔽日的,在这燥热的夏日里制造出难得一见的清凉。路边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三三两两的人们撑着帐篷,围坐在地上打牌、闲聊。继续向前行驶,水边的游人越来越少,程菁找到一处远近五十米内无人的地方停车,自己走下车去,站在水边向下看。水面呈现出碧绿颜色,点点倒映着杨树的影子,如一副静谧的水粉画。 “你怎么不叫我一声?”黎曜晖突然出现在程菁背后,不满地责问。 在这样的情景里突然听见他的声音感觉真好,程菁回眸一笑,不知不觉间就用了极温柔的语调和卓逸帆式的江南音——“我看你太累了,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呀。” 黎曜晖一怔,狐疑地看着她,自语似地嘀咕:“你好像变了。” “嗯?”程菁本能地上下打量一番自己,“我觉得没变呀!” 黎曜晖研究地看着她,半晌才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喔,”程菁懵懵懂懂地应一声,问:“你最近很累吗?” 这句问话触动了黎曜晖的心事,他没有说话,只发出一声长叹。 程菁从他这一声叹息中听出了纷乱纠结的心事,关心地问:“那个叫魏学勤的又给你找茬了?” 黎曜晖迟疑片刻,点头叹道:“这个女人唉,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怎么啦?”他无奈的表情令程菁诧异,更加心生好奇。 “卑鄙、无耻、下流,不学无术!”黎曜晖顿了顿,深深地感慨:“一个女人竟然能恶劣到这种程度,实在让人无言以对!” “她干什么啦?”程菁心里发虚,担心地问:“她把那天看见咱俩的事儿告诉你媳妇了?” 黎曜晖怔了怔,才想起上次爬山偶遇魏学勤的事儿,不由得失笑,她怎么会想到那儿去呢?若是心中无鬼,怎么会如此敏感、多疑? 程菁从他不怀好意的笑里看透了他的潜台词,尴尬地干咳两声,问:“她无德又无才的怎么在你们公司混下去的呢?财务不是一个很专业的部门吗,一个不学无术的人怎么还成了主管的助理呢?你们公司用人的标准就这么低吗?” 黎曜晖沉默片刻,意味深长地叹道:“中国人最喜欢讲关系,即使在外企,也不能免俗。” 程菁皱皱眉,说:“她有背景,是吗?” 黎曜晖不语,沉默地点点头。 程菁关心地问:“她到底干了什么缺德事儿了?” “财务是个女人扎堆的地方,三个女人一台戏,你想想,那么多女人凑在一起还能好的了吗?”黎曜晖愤愤地说:“魏学勤那个人做事不行,挑拨离间、搬弄是非的本事一流,财务部被她搅得乌烟瘴气的!” 程菁略一迟疑,决定有话直说——“你呢?你做什么去了?她只是你的助理,你才是主管啊!” 黎曜晖沉默半晌,深深地长叹:“我承认我跟人搞关系的能力不行,特别是和这些整天胡搅蛮缠的女人打交道头疼!” 程菁的心幽幽地疼,做财务需要精深的专业知识,工作中又是每天盯着数字看,与人交往的能力难免偏弱,这实属正常,并不是他的错。自小,他就是一个天真而快乐的人,而现在,只这短短的几分钟内,他就叹气了五次!五次! 见她不说话,黎曜晖悻悻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没用的?” “没有,怎么可能呢?”程菁慌忙解释:“你是一个很率真、也很负责的人,我觉得你这样的人很好啊,”她顿了顿,委婉地说:“不过,我们毕竟长大了,生活在现实中,必要的改变还是要做的,对不对?” 黎曜晖又是一声长叹,“我一直以为做好专业才是最重要的,现在看来,也许我真的错了。” 程菁心里一阵难过,热切地怂恿他,“做财务的应该很容易跳槽吧?你干嘛这样委屈自己呢?树挪死、人挪活,我们公司的hr说人都是越跳职位越高、薪酬越高,你干嘛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离开这儿,说不定就找个财务总监干干!” 黎曜晖苦笑,“今年不是赶上erp项目了吗,我本打算借着这个项目学点东西,项目一结束就换工作,可是现在,我媳妇突然怀孕了,先等等看吧。” “喔!”程菁眉头紧蹙着再说不出话来。 黎曜晖感受到她真挚的难过和关怀,心底一暖,就想找个轻松的话题调节一下气氛,他想了想,问:“你上周又出差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程菁心中有鬼,不自觉地红了脸,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黎曜晖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只道她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才显现出这样的娇羞之态。程菁被他看得窘迫,垂着眼帘低下头去,黎曜晖的心猛地一跳,突然想起了徐志摩的那一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不由自主地,他伸出/手轻轻拨开覆在程菁额头上的一缕长发,露出她明朗、光洁、精致的一张脸来,她下意识地抬起眼帘看他,那一瞥之间眼波流转、顾盼生辉,说不出的妩媚、妖娆。他的心如被灌了烈酒一般,熏熏然地醉了。他情难自禁地捧起她的脸,小心地吻在她唇上,她一怔,嘴唇中了毒般麻木了。趁着她发呆的机会,他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舌头探进她口中,光滑、灵巧地如一条泥鳅般在她齿缝间穿梭、游弋着寻找到它的目标,孤注一掷地胶着、缠绕上去。 程菁在他狂野的攻势下迷丧了神智,任由自己那条笨拙的泥鳅羞答答地和他交织在一起,忘情地嬉戏。他的呼吸陡然间变得急促起来,他将程菁狠狠拥入怀中,她柔软的身体像个小火炉一样暖暖地贴合在他身上,带来令他颤栗的悸动,他的小/弟弟跃跃欲试地勃然而起,他的手本能地撩向她的裙子。 程菁一惊,登时从方才的昏昏然中清醒过来,她惊慌失措地按住裙摆,推开他低声叫:“二晖,不行!” 她惊惧的神情、祈求的语气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泼下,顿时将黎曜晖的一腔烈火浇灭了一半,酒醒了。他的手仓惶地从程菁裙摆上移开,气馁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耻?” “不是。”程菁摇摇头,躲开他的目光。 黎曜晖悻悻地走到水边,呆呆地盯着水面自言自语似地嘀咕:“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 程菁默默地跟过去,站在他身后,半晌才说:“你有老婆,你老婆怀孕了。” “我知道,”黎曜晖没有回头,他直直地瞪着水面上杨树的倒影,问:“那年夏天,说好了一起去看露天电影的,我等了你一晚上,你为什么没来?” 他说的是十四年前的事,高一暑假的第三个礼拜,大院里放映露天电影,说好了晚上一起去的,程菁失约了。因为,那天中午吃完饭,老妈跟着她进了她的房间,关上房门,翻着她桌上的作业问:“菁菁,你的暑假作业做了多少了?” 程菁羞愧地说:“做了一些了。” “做了一些?我看就做了三页!”老妈啪地一声将作业本拍在她面前,喝道:“你放假这半个多月竟顾着跟二晖出去疯了吧!” 程菁吓坏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句话也不敢说。 老妈沉默良久,严肃地说:“菁菁,你已经十六岁了,是大姑娘了,要自重,和男孩子要保持距离!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学习,不许胡思乱想!不许再去找二晖!” 程菁的脸蓦地红了,和黎曜晖认识了一辈子,在她心里,从来没有把他当成男孩,只是一个最亲密的伙伴儿。老妈的一番话如同当头棒喝,又如同捅破了窗户纸,赤/裸裸地揭示出了一个她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她惊诧地意识到他们之间原本无比纯洁的友谊竟然被大人们打上了“早恋”的标签,而在那个年代,早恋是大忌。这是一项多么严重的指控,是十六岁的程菁无法承受之重,突然之间,她觉得她无法再面对他了。 黎曜晖没有回头,将身体向她的方向略微转动一个角度,提醒她他正在等待她的回答。 程菁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说:“我忘了。” “忘了?”黎曜晖怔怔地重复。 程菁只觉鼻子一酸,差点滴下泪来,幸好他是背对着她的,看不见她的表情。她努力稳定一下情绪,期期艾艾地问:“二晖,你生我的气了吗?你不会不理我了吧?” 黎曜晖沉默片刻,转了脸望着她,他的眉头笼罩着淡淡的无奈,唇边却扬起一抹程菁熟悉的笑意,“不会。” 048、疑心生暗鬼 周一上班,程菁马上开始着手处理卓逸帆的合同,她把合同原件连同律师上次出具的审核意见一起重新发邮件给律师,说明:请针对问题条款协助起草补充协议,需求状态:一般。 邮件发送成功,程菁打开msn联系人列表,johnson在线,她略一迟疑,终究还是没有双击鼠标,而是选择了关闭列表。她以为,女人总归是不应该那么主动的。 johnson大概是感应到了她的犹豫,主动发来消息:在忙吗? 程菁下意识地低了头,躲在狭小的笔记本屏幕后面偷笑:忙死啦!忙你的合同呐。 johnson说:我没催你呀。 菁菁夭夭故意气他:那你一大早就跟我没话搭拉话,是为了什么呢? johnson说:唉唉,你怎么这样看我呀? 菁菁夭夭发一张撇嘴的图片过去: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呀! johnson回了张大红脸:是非曲直苦难辩,自有日月道分明!! 菁菁夭夭欢笑:如果不是为了合同,那就只能是为了一件事了。 johnson坏笑:什么? 菁菁夭夭媚笑:芙蓉帐暖度春宵 一分钟后,johnson说:我要去忙了,早日创造出去大城市北京共度春宵的机会! 菁菁夭夭险些笑出声来,她用力板板脸,让自己看上去严肃而正经,眼里的笑意却是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孙志鹏狐疑地看着她,问:“呦——,今天这是怎么了?笑得脸都红了!” 程菁白他一眼,振振有词地说:“容光焕发!” 孙志鹏配合地问:“怎么又白了?” 程菁答:“防冷涂的蜡!” 孙志鹏哈哈大笑,“女版李向阳!” 程菁呵呵一笑,做李向阳状端起杯子雄赳赳地出了办公室。 朱向东不声不响地跟着她出来,悄然追到她身侧低声说:“好长时间不见了,你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又来了、又来了,程菁扑哧一笑,说:“谢谢!” 朱向东没皮没脸地嘿嘿一笑,问:“下周一起去趟广州啊?” 卓逸帆说过最迟下周就来北京,程菁一心惦记着这件事,对朱向东的提议全无兴趣,象征性地应付一句,“干嘛?” 朱向东嘿嘿地笑:“和客户搞关系嘛!” 他刻意地在“搞关系”这几个字上使用了重音,程菁佯作没有察觉,例行公事地问:“哪户啊?” “先锋电子。” “喔,香港公司,”程菁在大脑里简单地梳理一下与先锋电子相关的信息,问:“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你这次去的目的是什么?” “咳,例行拜访!”朱向东压低声音笑:“成天在公司呆着有什么劲,还得看方平的脸色!” 有人天生喜欢东游西逛,有人天生喜欢宅在一个地方,这是个人选择问题,程菁不想过多地评价,随口说:“那你就去吧,我这儿事儿挺多的呢。” “你又不做业务,能有什么事儿啊?”朱向东用领导的口吻说:“有事儿让你那些手下去做不就得了!你要学会授权嘛!” 程菁笑着摇摇头,“好啦好啦,不跟你说啦,总之我下周没空!” “唉——”朱向东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话里有话地感慨:“我原打算去完先锋从广州直接去德克尔的!” 尽管还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程菁却可以确定他正在观察她,遂望着他笑道:“那你就去嘛!” 朱向东略一迟疑,盯着她问:“你不想去见见卓经理?” 程菁撇撇嘴,说:“那个人那么霸道、那么难伺候,我才不想见他呢!” “哦,”朱向东停顿片刻,问:“你怎么不问问我去德克尔干什么?” 朱向东这个问题问的别有用心,程菁的大脑飞速运转,于转瞬间完成了初步判断——朱向东邀请她一同出差时她总会习惯性地问一句“干嘛去?”,这一次,她没有问,于是引起了他的怀疑。 程菁摆出一副哭笑不得的姿态问:“好,我现在问问,你去德克尔干什么?” 朱向东神秘兮兮地说:“跟销售一起去谈项目。” “嗯?”程菁不解地问:“销售谈项目你跟着去做什么?” 朱向东趾高气扬地说:“我替他们介绍啊!没我带着,人都未必让他们进门!你说,他们除了陪客户喝酒吃饭还会干什么?正正经经的客户关系不都是靠咱们这些兄弟们实打实地为客户提供服务,一点点建立、维系起来的嘛!” “说的是呢,可惜你不是老总!”作为同一条船上的“兄弟”,程菁自然同意他的观点,但也忍不住阴险地刺激了他一下,“将来单子签下来可就没你的功劳了,销售绝对不会再提你把他们领进门的事儿。” 朱向东耷拉着脑袋叹一口气,换上一副八卦的表情套近乎地说:“刚才于总监问我你跟德克尔的卓经理是不是很熟?” 程菁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说的?” 朱向东嘿嘿一笑,说:“我说,不太熟吧?” 四下无人,程菁试探地问:“他问你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不会是又有什么难事儿想推给我吧?” 朱向东撇撇嘴,“不知道。” 程菁大方地奖励给他一个春光明媚的笑,低声说:“谢谢啦!” 接了水回到办公室坐下,程菁随手抓住鼠标,将光标漫无目的地在屏幕上拖来拖去,摆出一副专心工作的姿态,大脑却在不停地思考:于国庆怎么突然关心起她和卓逸帆的关系来了?卓逸帆和他的交集不多,也不可能向他透露什么,他这一问从何而来?是何居心? 正琢磨着,johnson就通过msn发来信息:我下周二去北京。 这么快?菁菁夭夭心里高兴,提醒地说:刚才向东跟我说下周要和销售一起去找你谈项目,他没跟你约好吗? johnson说:你们公司的销售刚跟我通过电话,我让他们下周四再去。 菁菁夭夭说:你周三回上海? johnson说:你觉得时间太短吗?没关系,我让晓健给他们打电话改时间。 菁菁夭夭说:别别,那我成什么人了,整个一不忠不义,拉公司后腿! johnson笑:好嘛,来日方长嘛! “约会”的事情敲定了,程菁就想起了刚才朱向东透露的“情报”,于是问:你最近又跟于国庆接触过吗? johnson略一思忖,将“于国庆”这个略显陌生的名字和程菁公司的“于总监”关联到一起,说:没有呀,怎么啦? 菁菁夭夭皱皱眉,说:刚才向东跟我说,今天于国庆问他我是不是跟你很熟,你说,他为什么这么问呢? johnson在遥远的上海也皱了皱眉,说:不知道呀。 程菁越发不解,思索间不经意地瞥见屏幕右下角的时钟:十点二十五分整,她猛然想起十点三十分要向于国庆汇报近期的工作情况,忙说:我马上开会了,88。 johnson很快地答复:好的,missyou。 程菁不由自主地笑,她很想回复一个——metoo,也就是想想罢了,她总觉得这么干有点矫情、有点说不出口。 于国庆戴着他的老花镜正襟危坐于会议室中,一丝不苟地拖动着他屏幕上的滚动条有节奏地向下滑,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程菁抱着笔记本进去,快速连接上投影仪,打开汇报用文件,请示地问:“于总,开始吗?” 于国庆于是摘掉眼镜,抬起眼来看向投影,“开始吧。” 程菁清清嗓子,用均匀的语速逐页汇报,每讲完一页,她都会暂停下来,等待于国庆提问。汇报的最后一项内容是近期客户拜访情况总结,这一页的最后一条写着:与上海德克尔公司就签订年度采购合同一事进行沟通、协商。 于国庆问:“目前进展怎么样?” 程菁答:“今天一早我把合同原件和律师上次提供的审核意见放在一起又发给了律师,请律师代为起草补充协议,律师的补充协议回来后我会马上发给卓经理确认。” “嗯,”于国庆沉吟片刻,问:“还需要再去上海吗?” 有了刚才朱向东私下传递的信息,程菁多留了个心眼儿,听见于国庆问,模棱两可地说:“应该不用了吧。” “如果他们不接受律师的补充协议呢?”于国庆问。 “嗯——”,程菁佯装略作思考,说:“那就再沟通吧!” “不需要去上海沟通了?” “嗯,这个,看卓经理的意见吧!” 于国庆突然笑了,玩笑似地说:“他让你去你就去,你就那么听话?” 程菁无奈地苦笑:“他是客户啊!我们的企业文化不就是客户导向嘛!他让我去,我不得不去;他不让我去,我就算想去也不能去啊!” 于国庆开始收拾他的物品,看来这场谈话就要结束了。程菁暗暗松了口气,切断笔记本和投影仪的连接,准备走人。 049、什么是信任 “你去上海的时候,卓经理没请你吃饭?”于国庆的语气轻松而愉快,已经全然脱离了工作沟通的氛围。 程菁的神经又紧张起来,脸上笑道:“我本想请他吃饭,借机跟他拉拉关系、套套磁,日后好办事儿,结果被他拒绝了。” “哦?”于国庆笑得极欢畅,“太不像话了,这个卓逸帆也太不像话了!我们的大美女主动请他吃饭他还不给面子,真不够意思!” “唉——!”程菁拉着长音自嘲地笑道:“他觉得我还不够美吧!” 走出会议室,程菁的神经终于重新放松下来,她可以确定于国庆方才那一番话绝不是随便问问,而是有意的试探。她仔细地在脑袋里将方才的对答一句句回顾、检视,突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疏忽,那就是,她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太平静、太平淡了,与她往日里讲话时富于表情、富于语气、富于动作的习惯大不相同。于国庆是个老狐狸,他不会注意不到这个细节,唉唉!程菁在心里骂自己,这就是地地道道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不过,她又想,就算他看出破绽又如何?难道还能为了这个把她拉出去砍头不成?这么一想,她又释然了。 回到座位,程菁立刻把方才的经历以及她自己的失误毫无保留地告诉了johnson,johnson很快地答复:没事的,我们都多留意一下就行了。 理当如此。菁菁夭夭在心里点点头,说:我们是纯粹的私人交往,又没有串通起来坑害双方公司的利益,其实也无伤大雅,他就算找到证据也不能怎么样。不过,他怎么会突然起疑了呢? johnson沉默片刻后,说:我明白,我会留意的。 “程经理!”戴沛沛的声音大大咧咧地传来,伴随着她的声音一起过来的还有因她那在女人中堪称壮硕的身材而带来的一大片阴影。 她永远也学不会轻声慢语,就像她永远学不会知书识礼和察言观色。 程菁在心里皱皱眉,抬起眼帘望着她问:“什么事?” “签个字儿!”戴沛沛将一份传真件递给程菁,“这家客户急需,老总又不在公司,付不出款来,想让咱们先发货,这是他们写的保证书,你看行吗?” 这哪是请示?分明是先斩后奏。 程菁不动声色地接过她递来的传真,先看看客户名称,再看看客户写下的付款承诺,盯着她的眼睛,语气温和地问:“这家客户和你很熟吗?” 戴沛沛一愣,下意识地摇头,“不熟!我怎么会跟他们熟?”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家客户,”程菁淡淡地一笑,“你已经答应客户先发货了?” “啊”戴沛沛刚要承认,猛然间意识到程菁的笑容十分耐人寻味,忙改口道:“没有,我这不是来跟你请示了吗?” 程菁的手指落在客户写下的付款承诺上,不紧不慢地问:“既然没有答应,为什么要让他们写承诺?” “啊?”戴沛沛又是一愣,说:“我让他们写个承诺好向你请示啊!” “嗯,”程菁点点头,问:“关于欠款提供服务的问题公司有明确的政策,普通客户都应先付货款才可以服务,先服务、后付款作为一项优惠政策是给到长相往来、信誉良好的客户的。”她顿了顿,加重语气问:“根据公司的标准,这家客户,你认为应该答应吗?” 戴沛沛本能地提高了声调,“我没答应,我只是说帮他们申请一下,能不能行你说了算” 看着她那一脸急于为自己开脱的表情,程菁心中冷笑,有政策不执行,该拒绝不拒绝,什么事都来请示经理,好人都让你做了,经理难道是替你背黑锅的吗?! “你让客户写下承诺本身给客户的感觉就是答应了,至少是你答应了,”程菁板起脸来,一字一句地说:“公司有明确的政策,你只要遵守就行了,明知不可为还要给客户希望,你的职责是什么?” 戴沛沛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生硬地说:“不行就不行吧,我这就去回绝他们。” “你已经让人家写了承诺又去回绝人家?我们公司的诚信何在?你自己的诚信何在?”程菁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不就是三百块钱的东西嘛,他们又是急需,可以给。”她故意停顿片刻,才接着说:“但是,你应该先向我请示再答应客户,而不是已经答应了客户再来请示我,明白吗?” 戴沛沛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那行,我这就去通知客户,提醒他们一定要按时付款。” “走正式审批流程!”程菁把脸转向自己的电脑之前,又补充了一句:“记着,下一次,无论是哪家客户有这类需求都要先请示、再答复!” 尽管被经理批评了,总算还是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戴沛沛满意而归。程菁瞥一眼她离去的背影,心里直犯嘀咕,方才暗示她的那些话,她听懂了吗?能记住吗?这个戴沛沛胸大无脑、思想简单,认不清形势、分不清好赖,极易被人唆摆利用,就像埋在程菁身边的一颗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捅娄子。有她在,程菁无法踏实。 戴沛沛刚走,陈锦就来了,手里拿着份报价单,恭恭敬敬、笑容可掬地轻声呼唤——“程经理。” 与戴沛沛恰好相反,她说话、做事永远都是小心翼翼、柔声低语,就像她的身边永远充满了危险,须得事事小心、时时谨慎。戴沛沛的出现总能破坏和谐的气氛、令人烦躁,陈锦的出现则总能破坏宁静的气氛、令人紧张。程菁克制着心底的不安,抬起眼来询问地看着她。 陈锦好奇的目光从程菁的电脑屏幕上划过,调整到程菁脸上,极客气地笑问:“有家客户有紧急采购需求,他们公司的付款流程长,付款大概需要一周时间,等不起,所以想让咱先发货,您看行吗?” 程菁接过她递来的报价单,先看看客户名称,再看看订单金额,不禁失笑,今天这是怎么了?所有紧急、特殊都凑到一起了!又是一家从未听说过的客户,又是一个需要先发货的请求,不同的是,这一单的金额有3万余元。 “华海,”程菁重复一遍客户名称,望着陈锦的眼睛,温和地问出了和戴沛沛同样的话:“这家客户和你很熟吗?” 陈锦猜不透程菁的心意,和程菁对视的眼睛里便有了些心虚和闪躲,声音也更低了,“不熟,第一次联系。” 程菁淡淡一笑,问:“你答应客户了吗?” “没、没有,”陈锦大概窃听到了程菁和戴沛沛的对话,诚惶诚恐地说:“我没有答应他们,我只是说我们内部先商量一下。” “嗯,”程菁点点头,不厌其烦地重复对戴沛沛说过的那番话:“关于欠款发货的问题公司有明确的政策,所有客户都应先付货款才可以交货,我们的优惠政策是给到长相往来、信誉良好的客户的,这家客户,你认为应该答应吗?” 陈锦忙说:“不、不应该,可是,这家客户真的特别急” 程菁打断她,说:“任何公司都不可能只有一套付款流程,都会有相应的应急措施,任何公司的财务部门应该都可以办理预付款,你说呢?” 陈锦愣了愣,点点头。 程菁微微一笑,启发儿童般地问:“一个人遇到了困难,是不是该首先请自己帮忙呢?” 陈锦不明所以地又点点头。 她迟钝的表情让程菁失笑,程菁耐着性子问:“他们有了急需,就来请我们帮忙,为什么不首先请他们自己人帮忙呢?自己人都不帮自己人,还要指望外人吗?” “呃”陈锦窘迫地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客户、客户” “你的想法很好,客户不一定是对的,但是,永远是重要的,”程菁顿了顿,说:“不过,我们能给客户多少优惠要看客户的利润贡献度啊!对于利润贡献度低、又不熟悉的客户,我们不需要规避风险吗?” “嗯”陈锦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唯有点头。 “你跟这个客户真的不熟吗?”程菁突然问。 陈锦惊乍地抬头看着她,“不熟,真的不熟!” “哦,”程菁沉吟片刻,说:“如果很熟,是信得过的朋友,那我们帮人一次也没有问题。不过,既然你跟客户并不熟,那我们还是要替公司规避风险,对不对?毕竟是三万多块,真的出了问题,你赔的起吗?” “嗯、嗯”陈锦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程菁,半晌才说:“那成,我去跟客户说,让他们还是想办法先付一下款吧。” “好。”程菁对她微微一笑,垂下头将目光转向自己的电脑。 陈锦看懂了程菁的肢体语言,自觉地离开。程菁抬眼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由得皱眉,她的态度永远是谦恭的,她说话永远是小心的,只是她那一脸诚惶诚恐和目光闪躲,总让程菁怀疑她在阳奉阴违,这个陈锦不是个省油的灯,需要格外留意。 程菁的目光从她的下属们身上一一掠过,心底一阵阵发冷,她信手双击johnson,说:你为什么要用钟晓健? johnson好笑地说:因为他拿着公司的工资呀! 菁菁夭夭说:你信任他吗? johnson更加好笑地反问:你认为他值得我信任吗? 菁菁夭夭说:不值得。所以我才奇怪呀,你为什么老是带着他呢? johnson话里有话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用处呀,人尽其才才尽其用嘛! 程菁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句话,心里明白了什么。 johnson又说:怎么啦?有麻烦啦? 菁菁夭夭轻声叹息,说:我突然发现,我的下属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 johnson说:这个和你有关系呀,你要自己培养可信之人呀! 菁菁夭夭说:你说,什么样的人是可以培养的呢? johnson说:第一,忠诚度值得你信任;第二,能力值得你信任。 菁菁夭夭心悦诚服地点头,热情洋溢地赞美道:你真强,我仰视你! johnson乐开了花,嘴上谦虚地说:我也就是比你大了几岁,多了几年经验,你很聪明,只要细心学,很快就学会了。 菁菁夭夭认真地请教道:那你说,我怎么学才好呢?多看些书,还是报名参加一些培训,还是在实践中自学? johnson说:都可以呀。最重要的是,你要多向我请教,多多听取我的意见呀! 菁菁夭夭一面偷笑一面发过去一张尴尬的大红脸,装傻卖呆地说:哦,好的。 瞎扯臭逗够了,johnson郑重地提醒她:你一定要培养出可以信任的人才行呀,不然会累死你的!再者,你一定要帮助下属成长呀,只有下属成长了,你才会有晋升的空间,晓得不啦? 菁菁夭夭拼命在心里点头:晓得啦晓得啦。 johnson放心地说:我去开会啦,88。 这句话说完,几乎是一瞬间,他的状态就变成了橙色的“离开”。明知道他已经不在电脑边了,程菁还是说了一句:missyou. 下了班,又开始为如何打发晚上的时间而发愁,程菁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了一大圈,才突然想起杜芸不是回来了嘛!她为自己的失忆而好笑,忙掏出/手机拨通了杜芸的电话,杜芸接听的很快,声音清脆悦耳,“在哪儿呢?” 程菁说:“刚下班没多会儿,正在大街上闲逛呢。” 杜芸问:“一个人啊?” “嗯,”程菁问:“晚上一起吃饭啊?” 杜芸有了片刻沉默,才说:“行啊。” 程菁很高兴,就是嘛,她就是一个大闲人,早算准她必定是随叫随到的。程菁问:“你在哪儿呢?我找你去。” 052、温存一晌眠 周/六跟着杜芸在外面疯跑一天,周日一觉睡到11点,起床洗漱收拾一番,卓逸帆就打来电话:“我登机了。” 程菁突然想起了十天前去上海时他意外地出现在浦东国际机场那一幕,唇边扬起温暖的笑意,“我去接你。” 卓逸帆一点不客气地说:“好呀。” 程菁问:“你吃饭了吗?” 卓逸帆说:“早晨出门前吃了一点点呀。” 程菁呵呵地笑:“那我也随便吃点东西,等接到你再一起去吃午饭。” 卓逸帆严肃地批评她:“你还没吃东西呀?你这样随心所欲的胃会坏掉的!” 除了老妈、老爸、二姨,再没有其他人对程菁说过这样的话,程菁心里受用,嘴上偏偏撒娇耍赖地说:“你怎么跟我妈似的?” “我最多也只能跟你老爸似的吧?怎么也不能跟你妈妈一样呀!”卓逸帆大度地笑笑,说:“飞机要起飞了,我先关机了呀。” “好啊,你关机吧,”程菁低声说:“missyou.” 卓逸帆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metoo.” 写出来和说出来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啊!程菁笑着跌倒在床上,她抱着枕头把方才那两句对答又重温了好几遍,才起来开始穿衣打扮。 打开衣橱,程菁扒拉着她的那些裙子挑挑拣拣,她的连衣裙本不多,除去适合上班穿着的几条正装款式,就只有一条橙色印花的既大方随意又不失妩媚妖娆,最适合和情人约会时穿着。不过,这条裙子,卓逸帆上次来北京时她已经穿过了。她只好挑了一件白色短袖上装,配一条波西米亚风格的紫红色长裙,她想,等卓逸帆走后,应该再买几条新的、不同风格的连衣裙了。 穿戴完毕,又对着镜子描眉画眼一番,程菁抓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淡粉色“邂逅柔情”喷在耳后和臂弯处,熟悉的香气立刻扑鼻而来。她略一迟疑,解开衣领,掀开胸罩又对着胸前喷了几下,缭绕在她周身的香气愈发浓烈,她怀着无限憧憬和联想满意地笑了。 从上海虹桥机场来的航班准点到达,程菁姿态闲适地等在抻着脖子张望的人群之后,不紧不慢地给卓逸帆发短信——我到了,你出来就能看见我。 卓逸帆没有回复,因为不需要了。他已经走出接机口,并且一眼看见了程菁那条耀眼的长裙。程菁正低头盯着手机等待他的短信,他从容不迫地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嗨!” 程菁惊乍地抬头,脸上立刻绽放成一朵含羞带怯的夏花。真正见到他和在想象中见到他就是不一样,那些预备好的温柔、风雅又含蓄的话语都用不上了,她只想一头扎进他怀里,她想他的味道了,迫不及待地想要闻一闻。这一刻,她突然发现,有过亲密的接触和没有亲密的接触就是不一样,在感觉里,他已经是亲人了。 然而,毕竟是在公共场所,毕竟交往的时间还不算长,她不想让自己表现的太过热情,遂克制着心底的冲动,打趣地笑问:“你只有这一件t恤吗?你明天见客户时要换的不会就是我见过的那件蓝色衬衫吧?” 卓逸帆一怔,低头看看自己,笑道:“我同样的衣服都会买几件呀。” “为什么?”程菁惊讶地问。 “男人嘛,又不像你们女人天天换衣服穿,”卓逸帆拉着行李箱和程菁一起向外走,边走边说:“好不容易看见一件式样合心意的,就多买几件省事了。” “哦!” 程菁依稀记得,喜欢常年穿着同一款式、特别是经典款式的服装这一行为,应该属于具备某种特殊个性的特定人群。是什么人群呢?她在脑袋里仔细搜寻一番,终于想起,是完美主义者。她歪着头上下打量卓逸帆,深深地感慨:“我对你的了解实在是还不够深入啊!” “是吗?”卓逸帆唇边扬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我怎么觉得我对你已经很了解了呢?” 程菁翻翻白眼,一面打开后备箱,一面悻悻地说:“你的意思就是说我简单、没内容呗!” “不是啦,”卓逸帆把行李箱放进去,用他软软的、腻味死人的江南口音说:“我的意思是,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是我可以感觉到你的心理活动呀。” “你的意思是,你能看透人的心思?你能不能用意念控制别人的思想呀?你是不是x战警呀?”程菁冲他吐吐舌头,关上后备箱,先自钻进车里。 卓逸帆对着她的背影笑笑,跟着她上车,关上车门。躲开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堆积了一路的遐想终于变成现实,他捧着程菁的下巴,把舌头深深地探进她口中。程菁被他的手指弄得痒痒的,咯咯地娇笑着和他吻作一团。 悠长的一吻之后,卓逸帆放开程菁,不无遗憾地说:“太急了,刚才实在是太着急了。” “怎么呢?”程菁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 卓逸帆微笑注视着她,意味深长地说:“只有开始,没有结局,很不好受呀!倒不如耐心地多等些时间了。” “你什么意思?”程菁哧地一笑,“不想吃午饭了?” 卓逸帆反问:“你出门前吃东西了吧?” “嗯,”程菁点点头,“怎么呢?” 卓逸帆哈哈地笑道:“那就先去酒店办理入住吧。” 办好入住,进入房间,卓逸帆把行李箱扔在一旁,来到程菁面前,微笑注视着她。程菁不语,默默地回望着他,他又笑,耐心地一粒一粒解开她衬衫上的纽扣,露出她绣着紫色花纹的深灰色文胸,“邂逅柔情”的味道在这里变得异常浓郁,他把脸埋在她的两个罩杯之间深深吸气,手已移动到她背后,他的手指在她胸罩的搭扣上灵活地运动,她的胸罩被解开,两条紫色肩带顺着她线条流畅的肩滑落,松松地搭在她胸前,恰好起到了“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作用。 愈是这样的若隐若现愈是性/感,卓逸帆的心受到严重的蛊惑,轻笑着除掉那碍事的胸罩,温柔地、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一面低吟:“粉香汗湿瑶琴轸,春逗酥融白凤膏。浴罢檀郎扪弄处,灵华凉沁紫葡萄。” 程菁在他的挑逗下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嗔怪地叱道:“你真无聊!” 卓逸帆呵呵地笑,一面笑一面捧着她的“白凤膏”,指着中心那一点给她看,“看看,多像个葡萄!” “无聊至极!”程菁扭扭捏捏地红了脸,一任他抱了个满手满怀。 窗外传来雷声,天色极暗,闪电划破黑色的天幕,下雨了。程菁偎在卓逸帆身旁,望着雨幕说:“这场雨下的真是时候,再早一点,你的航班就要延误了。” 卓逸帆抚弄着她的头发,说:“连上天也帮我们。” 程菁呵呵地笑,憋着坏问他:“怎么换地方了?” 卓逸帆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程菁用目光指指自己胸前,那个牛奶般醇厚、润泽、饱满的地方,卓逸帆会意,貌似赧然地一笑,说:“体力不济了,就不要再去挑战极限了,人总要对自己有个正确的认识嘛。” 程菁直笑得花枝乱颤,一面笑一面奉承他:“对对,你说的对,自知者智,知人者明嘛。人要敢于承认自己的不足,这需要很大的勇气,比逞一时的匹夫之勇要难得多了。” 卓逸帆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重重地伸手过去,轻轻地捏一下她的下巴,长叹道:“上辈子不知道欠你什么了!” 暴雨渐渐变成大雨,再变成稀疏的中雨、淅淅沥沥的小雨,直至最终停了下来。天晴了,阳光洒在床上,程菁从梦中醒来,揉着眼睛看向窗外,一道彩虹横跨在天际,绚烂、美丽。 “别睡了,你看、你看!”程菁推醒卓逸帆,指着窗外叫:“彩虹!彩虹!” 卓逸帆反应迟钝地醒过来,从床头取下眼镜戴上,再看过去,彩虹已经不似方才那么清晰。 程菁趴在窗边,痴痴地看着越来越淡的彩虹,“可惜,这么快就要消失了。” 卓逸帆来到她身边,若有所思地说:“好的东西都是一闪即逝的。” “就像男女之间的欢/爱吗?”程菁望着他坏笑,“也是一闪即逝的?” 卓逸帆眼中有不易察觉的失落闪过,笑着纠正:“那是不一样的。” 程菁心里也有了几分异样,为了赶走这不愉快的情绪,她看看表,说:“快六点半了,咱们出去吃饭吧?还没吃午饭呢。” “好呀。”卓逸帆宠溺地在她额头亲上一口,揽着她的腰走到门前。 和他相互依偎着走出门去,程菁偷眼觑着他从容而闲适的姿态,不由自主地将他和卢征做着对比,他们都是成熟、务实、目标明确的男人,也都是以和人打交道为生的男人。不同的是,他是外柔内刚的,带着南方的风雅和湿润;而卢征则是外刚内也刚,带着北方的干燥和勇往直前。 053、何处不相逢 六点半刚过,饭馆里的客人不多,一位身着红色旗袍的服务员殷勤地招呼程菁和卓逸帆,引着他们直接上二楼。楼梯是木制的,略微有些狭窄,颇有些古典味道,踩在上面发出“砰砰”的足音。走在这样的楼梯上,不自觉地就会更加小心,程菁和卓逸帆默默地跟在引位的服务员身后,暂时无语。 眼前的光线变得明亮,他们穿过楼梯到达了二楼。程菁瞥一眼四周,楼梯右侧是安置散客的大厅,经过大厅再往里走,幽深的走廊两端是一间间包间。穿红旗袍的服务员把他们带到这里就算完成了任务,她礼貌地一指大厅方向,示意他们自行进入,里面有其他服务员会继续招呼他们。 “菁菁。” 正要进入大厅,有人在背后迟迟疑疑地叫她,程菁一怔,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这声音如此熟悉,不是黎曜晖还能是谁?倒了霉了,北京这么大,人和饭馆都这么多,怎么就遇上他了呢!她略一犹豫,收拾好脸上的郁闷和紧张,转了脸对着他露出意外而惊喜的笑:“哎,你在这儿呢?” “嗯,”黎曜晖不太友善地应一声,瞥一眼卓逸帆,问:“你来吃饭?” “是啊,”程菁脸上堆着脸谱化的笑,心里暗骂:废话!到饭馆来不吃饭还能干嘛?整个一没话搭拉话!心里这样想着,她脸上依旧笑着说:“那我先走了?” 黎曜晖微微一怔,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什么,只得“嗯”一声,不太情愿地对卓逸帆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卓逸帆的回应比他从容许多,毕竟是习惯与人打交道的,神态举止都是大方得体、自然而然,配合着黎曜晖的生硬和冷淡,他也没有过分热情,但仍然用他浓浓的江南口音说了一句——“你好。” 在大厅坐下、点好菜,服务员抱着菜单离去,卓逸帆委婉地问:“刚才那位是你的朋友伐?” “唔,算是吧。”程菁佯装忙着拆开碗碟的包装,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卓逸帆淡淡一笑,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程菁越发心虚,讪讪地笑问:“我去趟卫生间?” “你去呀,”卓逸帆好笑地看着她,“人有三急,这个事我不能拦着你呀!” “好的、好的。”程菁近乎谄媚地一笑,离开座位。 望着她的背影,卓逸帆微微蹙起眉头,这两个人的反应都不太对劲,不过,看他们的表现,他们之间最多也就停留在“暧昧”的层面,实在也不能有什么更深入的关系。再者,本来也是才相识不久,远远不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又都曾明确表达过不想再结婚的愿望,现在就急着吃干醋,那不是要笑死人了嘛!这样一想,他又释然了。 程菁做贼似地蹩出大厅,刚要偷看一下黎曜晖在不在外面,黎曜晖就突然出现在她背后,“你在这儿干嘛呢?” “嘿——!”程菁不满地拉长声音,“没了天理了!我在这儿干嘛用你管啊?” 黎曜晖用比她更凶的态度振振有词地说:“废话!忠言逆耳利于行,我这是关心你,怕你误入歧途!” “你给我歇了吧!”程菁没好气地揶揄他,“那事儿有我妈管,你就别瞎心了!” 黎曜晖一怔,态度强硬地说:“那我告诉你妈去?让她好好管管你?” “哎呦嗬!还告我妈?你怎么不告老师去呀?!”程菁不屑地撇撇嘴,缓和了语气耐着性子解释:“那是我们公司的客户,来我们公司办事儿的你知道吗?客户!” 黎曜晖从鼻子里哼一声,“你甭欺负我不懂你们跟客户那一套,什么客户也用不着你大周末的接待吧?你又不是做销售的!” “你爱信不信!”程菁绕到他身侧,在他耳边低声说:“你赶紧让开,小心让你媳妇看见回去跟你吵架!” 这句话严重地威胁到了他,他立刻往后退了半步,程菁脸上得意地笑,心里却生出了隐隐的悲伤。 连吃带聊带打情骂俏,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才吃完,结了账出来,程菁一路走一路缠着卓逸帆非求着他讲几句上海话。卓逸帆看透了她的小心眼,知道她早已准备好在听到他的上海话后放声大笑,直笑到上气不接下气为止,因此十分矜持,沉默地微笑着,坚决地不满足她的愿望。 “说一句,就说一句嘛!”程菁锲而不舍地缠着他,两只手挽住他的胳膊,紧紧地拽着不肯撒手。 卓逸帆没有被她的死皮赖脸打动,却被她紧贴在他手臂上的柔软身体打动了,妥协地说:“那你先说一句,我再说给你听,你让我这样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说了你也听不懂。” “好啊、好啊,”程菁热烈地响应,歪着头想了想,说:“比如,接起电话时我们会说‘您是哪位’,上海话怎么说?” 卓逸帆略一思忖,说:“侬撒宁啊?” “啊?什么?”程菁瞪大眼睛看着他,学着他的口音重复:“侬——撒——宁——啊?” 卓逸帆笑道:“差不多吧。” “什么意思啊?”程菁认真地看着他,问。 卓逸帆笑着译成普通话:“侬啥人啊?” 程菁翻翻眼睛,把他的话在心中转换成汉字,终于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上气不接下气地重复,“侬、侬撒宁啊?” “哎呦!”一个女声从程菁背后传来,带着一分惊惧、三分矫情。 程菁下意识地回头看,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个身材偏清瘦的女子,脸色不太好,有较为明显的黑眼圈。程菁方才笑得太无拘无束,肢体动作太大,险些撞到她。卓逸帆也看见了她,忙将程菁拉到楼梯的一侧,给她让出通路,口中自然而然地说:“对伐起。” 话说出口,他才想起这是在北京,又补充了一句——“sorry!” 女子没有再说话,从程菁身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程菁窘迫地笑着回头偷看卓逸帆,恰好瞥见了跟在女子身后的男人——黎曜晖!他用极不友善的目光瞪着程菁,不知是为了她险些冒犯他媳妇,还是为了她和卓逸帆间太过亲密的举止。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最不想见,也最不能见他的时候,反而处处撞见! 卓逸帆看出他目光中的不友善,又对他重复了一句——“不好意思。” 黎曜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语气生硬地说:“没关系。” 说罢,他又下意识地看向程菁,当他的目光落到程菁脸上时,一秒钟前的赧然又变成了愤懑。程菁心里来气,故意提高声调、加重语气、拉长声音说——“i’msosorry!” 黎曜晖气急,正欲反唇相讥,他媳妇在前面拽他,“干嘛呢?爸妈他们都出去了。” 黎曜晖登时泄了气,一言不发地随着她去了。 “他很生气呀?”卓逸帆话里有话地问。 “小气鬼一个!”程菁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甭搭理他!” 这一晚,程菁就留在了卓逸帆的房间里,她有随身携带旅行装护肤品的习惯,至于睡裙和明天上班要换的正装款连衣裙,卓逸帆乐得借机聊表寸心。程菁颇与他争执了一番,在他的坚持下,她终于决定放弃,却还是悻悻地嘀咕了一句:“我怎么感觉这样一来好像我跟你就是为了占你便宜似的?” “什么?”卓逸帆好笑地看着她,“程经理,你缺这些钱伐?需要牺牲色/相占我这么点小便宜伐?” “切!”程菁白他一眼,恨恨地说:“我还想再买两条裙子!” 卓逸帆干脆把信用卡塞给她,“去买吧!” 又是一个周一,与往常不同的是,程菁今天的精神格外振奋,有了男人的滋养和没有男人的滋养就是不一样,丝毫没有刚歇过周末后的倦怠,她甚至能想象出自己脸上的神采奕奕。走进办公室,一眼就看见朱向东穿着一双老头鞋踱过来,走到她身边时,他故技重施地低头在她耳边低声说:“真不跟我一起去广州?” 程菁嘿嘿地笑着摇摇头,“不去!” 待要走开,朱向东又折回来跟上她,用更低的声音问:“卓经理来北京了?” 程菁心里一怔,脚步未停,不动声色地问:“是吗?” “你不知道啊?”朱向东笑得很诡异。 “嗯?”程菁停下脚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他来北京又不是找我,我怎么会知道呢?” “哦。”朱向东点点头,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程菁只得看似无奈地、没话找话地问:“你们不用去上海了?” 朱向东不明所以地说:“去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从广州直接去上海,销售的从北京过去。” 程菁做诧异状,“他不是来了吗?你们还去?” 这句问话里其实有一个小小的疏漏,那就是她使用了词义含糊的“他”,而不是明确的“卓经理”。大部分女人大抵都不喜欢在无关紧要的人面前直呼和自己关系密切的男人的姓名,更不要说职务了。不过,她没有注意到,朱向东也没有注意到。 “卓经理来北京不是为了咱们公司,”朱向东话里有话地说:“我还以为你知道他来呢。” 听见这句话,程菁不能再装傻了,板起脸来,正色道:“你什么意思啊?他来,我为什么就应该知道呢?” “没有、没有,”朱向东本能地抵赖,感觉实在赖不过去了,只得实话实说:“昨天晚上,德克尔的钟晓健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卓经理昨天下午到北京了,让我帮忙关照一下。” 程菁佯装怒道:“他来就来吧,跟我有什么关系?那话是你说的,还是钟晓健说的?” 朱向东忙陪着笑说:“怎么可能是我呢,是那个钟晓健无聊,他问我,卓经理来北京是不是跟你联系了。” “什么人呐!整个一三俗!德克尔的员工什么素质啊!”问的差不多了,程菁瞪他一眼,转身就走,用行动告诉他谈话结束了。 朱向东却不识趣地追了上来,莫名其妙地叮嘱:“这事儿你可别跟卓经理说去,万一他把钟晓健骂一顿,影响客户关系。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嘛!咱别把钟晓健得罪了。” “你脑进水啦?”程菁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哭笑不得地说:“我平白无故地跟他说这事儿去?我怎么说?打电话说去?他搭理我吗?我有病啊?你真想得出来!” 说罢,程菁再不理睬朱向东,快步走到自己办公桌旁,开始进行工作前的准备。朱向东有心再说点儿什么,也不好再腆着脸凑近了。 卓逸帆今天约了两家供应商,基本不会有时间登陆msn,朱向东方才说的那一番话也没有紧急到非立刻打电话告诉他不可的地步,还是晚上再说吧!程菁闲闲地盯着杯子里的茶汤,嗅着茶的香气,心里默默地做出计较。 才上班,sunny就急不可待地钻出来,隔着网线,程菁也能感受到他阴阳怪气的态度:昨天那真是你们公司的客户? 程菁的嘴角扯出一个笑,揶揄地说:你不是比国家总理还忙吗?还有时间讨论这种八卦话题? sunny愣了愣,说:问问怎么了?不做亏心事儿不怕鬼叫门,你要是心里没鬼,有什么不能问的? 程菁狠狠地瞪一眼他的msn图片,说:是客户,怎么啦? sunny在他安静的办公室里重重地哼一声,说:你跟客户就能随便拉拉扯扯的?你就那么随便? 程菁理直气壮地说:我愿意!我就是那么随便!怎么啦? sunny一定是被她气坏了,沉默半晌才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不可理喻!疯狂至极!跟你简直无法沟通! 看到这句话,程菁直接关闭了对话框。吵架也是需要有来有往的,一个巴掌拍不响,久久等不到程菁的回应,sunny只得悻悻地偃旗息鼓,干活去了。 下班后直接来到卓逸帆入住的酒店,他已经回来了,洗了澡正在床上用笔记本收发邮件,给程菁开了门就又上床接着写邮件去了。程菁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感叹道:“真敬业!德克尔的钱不好挣啊!” “你们公司的钱好挣伐?”卓逸帆头也不抬地说,“有于国庆那样的上司,你的钱也不好挣吧?” 这句话提醒了程菁,她在他身边坐下,一本正经地问:“你跟钟晓健什么关系?” “嗯?”卓逸帆一怔,抬头看着她,说:“男/同关系。” “啊?!”程菁怪叫一声,坐上弹簧一样跳了起来,以手护着胸一脸惶恐地说:“你别再碰我了!” 卓逸帆推开电脑,将她抓进怀中,呵呵地笑道:“我跟他是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吗?你问这个问题才莫名其妙!” “别闹,跟你说正经的呢,”程菁挣扎着推开他,认真地说:“今天一大早朱向东就没话找话地问我知不知道你来北京了,说是钟晓健告诉他的,让他关照你。这不是瞎扯八道吗?你都多大的人了,又不是个小姑娘,用得着他关照吗?” 卓逸帆的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他还说什么了?” 想起钟晓健的无聊,程菁气咻咻地哼一声,说:“钟晓健问朱向东你来北京是不是跟我联系了!” 卓逸帆皱皱眉,脱口而出地骂道:“神经病!” “朱向东更有病,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别告诉你,说万一你把钟晓健给骂一顿我们就得罪钟晓健了,”程菁撇撇嘴,不解地嘀咕:“他们怎么就认定了我跟你有关系呢?” “本来就是有关系嘛!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呀!”卓逸帆的情绪已经从短暂的激动恢复了平静,脸上也带上了淡淡的笑意,“没事的,只要没有捉/奸在床,我们不承认就是了。” “卓经理,你怎么没有最起码的职业敏感度啊?”为了引起他的重视,程菁特意加重了“经理”二字的语气,意味深长地说:“你这个职位,恐怕也有很多人想要取而代之的吧?” 卓逸帆轻拍着她的脸颊轻松地一笑,“没事啦,多留意一下就好啦。” 对他的佩服油然而生,程菁猛扑上去,在他脸上用力亲上一口,腻腻味味地抱着他吃吃地笑:“谁说上海男人不像男人了?你就像个男人。” 卓逸帆的眼睛又笑成了一道好看的弧线,配合着她的节奏、韵律说:“谁说北京女人不像女人了?你就很善解人意呀。” “呵呵呵,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善解人意呢!”程菁一脸小女儿的娇羞之态,拖着他的手厚着脸皮问:“你喜欢我吗?” “早说过了呀,”卓逸帆笑问:“你喜欢我吗?” “废——话——!”程菁拉着长音低下头去,心中暗忖,喜欢不等于爱,没有那么沉重,也不会伤人,承认了也无妨。打定主意,她抬起头来,笑望着他反问:“不喜欢你干嘛跟你在一起啊?” 054、有一点想念 卓逸帆将搭乘周二中午的航班返回上海,回到上海后,他不会再去公司,而是直接回家。程菁照常上班,没有去机场送他。她有很多年假,请半天假本来无妨,但是,她不想让于国庆生疑。 朱向东这个人有点俗、有点低级趣味,不过,凭直觉,她认为他并不会有意识地故意坑害她,事实上,他基本不具备坑害任何人的动机和能力。他没有什么功利心,唯一的爱好就是偷偷懒、占占小便宜、串串闲话、说说大话,给自己创造机会四处跑跑、逛逛,如果可能再泡上几个美女。所以,程菁判断,问题多半出在那个钟晓健身上。 “程经理,”陈锦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她身旁,小心翼翼地轻唤,打断了她的思路,“麻烦您签个字儿。” “什么?”程菁没有看她,目光直接落在她手上拿着的一张a4纸上。 陈锦于是把纸递了过来,是一张退货申请单,程菁快速地瞥上一眼,不悦地问:“买回去半个月了,为什么要退?” “客户说买错了,留着没用,所以想退货。”陈锦的眼睛机警地盯着程菁,似乎想要洞悉她的一切心理活动。 程菁讨厌这样的目光,讨厌这种被人研究甚至是妄图控制的感觉,她故意沉默片刻,问:“为什么会买错?是客户自己买错了,还是你卖错了?” “不是我卖错了,不是,”陈锦用力摇头,“客户说之前打过咱们的技术支持电话,是根据咱们工程师的指导买的,但是买错了。”怕程菁没听明白,她又特别补充道:“客户是在咱们工程师的建议下买的,所以,还是咱们的错。” “哪个工程师?”程菁抬起头看着她问。 “不知道,”陈锦又下意识地摇头,“客户说他忘了那位工程师姓什么了,是打的咱们的400热线” “是忘记了,还是根本没有这回事?”程菁笑着打断她,“你去问问清楚吧,让客户好好回忆回忆,说不清楚的事,怎么知道到底有没有呢?” “可是、可是,”陈锦支支吾吾地不肯离去,“客户,挺生气的” “你怕了?”程菁含笑望着她,表情温和,目光锐利,就像一直望进了她心底。 陈锦怯生生地点头,期期艾艾地问:“如果客户不满意,投诉怎么办?” “客户为什么要投诉?就为了退货吗?”程菁敛了笑,正色道:“如果真是我们的错,无条件退换,一切损失我们担。如果不是我们的错,即便客户投诉,也不能妥协!我们公司有我们公司的品牌形象、江湖地位,不能被‘投诉’威胁,你明白吗?”她顿了顿,略微缓和语气接着说:“我不是说绝对不可以退,不能无偿退还可以有偿地退嘛!但是,必需要有个明确的说法,不能模棱两可、含糊其辞!我们公司不能平白无故地替人背黑锅!” 陈锦一面点头,一面不死心地重复,“可是,可是” 程菁摆摆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我们的服务热线都有记录的,只要客户还记得什么时间打的电话就可以查到。你跟客户讲,我们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更不是要为难谁,而是,既然客户提出由于我们的工作失误买错了,我们就要调查清楚,这也是对客户负责。” 陈锦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目光闪烁地站在那里依然不肯走。 程菁直视着她,问:“你还有什么不清楚吗?” “哦,”陈锦猛然醒悟般地回过神来,干脆地说:“成!我去跟客户说!” 陈锦转身离开以后,程菁立刻把目光转移到江傲身上,她看见江傲的身体下意识地向陈锦走过的方向偏了偏,当陈锦从他背后经过时,他甚至偏了下头,用余光扫了她一眼。 手机有短信进来,程菁打开信息,是卓逸帆发的——我登机了。下意识地瞥一眼时钟,13:00整,程菁心中莫名失落,回给他两个字——好的。 下班了,程菁在外面吃了饭,又看了场电影,回到家中,已经十一点钟,该睡了。换上睡裙回到卧室里,程菁尽量伸展着四肢躺倒在床上,一任思想自由驰骋。生命里有个男人和没有男人就是不一样,这个男人近在北京和远在上海就是不一样,自从卢征离开北京,她实际上已经独守空闺两年半了,而这短短的两夜间,就让程菁依赖上了有卓逸帆在身边的感觉。他光滑而微凉的皮肤,他身上的味道,他呼吸的节奏,他的手臂抱着她的感觉 一切都和卢征那么不同,她爱上了这样的感觉。 她想,她爱上的只是感觉,并不等于他这个人。可是,她还是想他了,想和他在一起时那种像昆曲一样悠扬、婉约、浪漫、细腻的感觉。 完蛋了!完蛋了!不可救药了! 程菁愤愤地翻身而起,抓起手机拨通杜芸的电话,“喂!” 杜芸正在赶工,被她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嗔怪地说:“怎么啦?大夜里的,吓死人了!” 程菁无比委屈地说:“我想他,怎么办?” “谁呀?”杜芸一头雾水地问:“是你那发小啊,还是那个上海帅哥啊?” “哎呀,”程菁扭扭捏捏地说:“就是那个上海男人嘛!” “吼吼吼,”杜芸笑得极诡异,撺掇地说:“那你请两天假去上海找他啊!” 程菁郁闷地说:“他今天刚回上海,我去什么呀?显得我多没劲啊!” “嗷!”杜芸怪叫一声,解气地骂:“怪不得你这两天死活不来找我呢!重色轻友!活该!” 程菁赧然地放低了声音和姿态,“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同情心啊?” “呵呵呵,”杜芸八卦地笑问:“你不是说你对他只有一点点喜欢吗?现在变质啦?” “没有!”程菁认真地纠正,“我只是寂寞,侬晓得不啦?寂寞!” “侬晓得不啦?!”杜芸尖着嗓子大叫,“不晓得啦!就算是寂寞,你也不可能随便抓个人就想吧?你怎么不想我呢?” 程菁恨恨地说:“你要是男的我就想你!” “别了吧!”杜芸笑得阴险,“你这又是发小又是上海帅哥的,我可不敢招你!” “你知道吗,最初见到卓逸帆,哦,就是那个上海男人的时候,我觉得他跟我那发小很像,”提起这一段,程菁更加郁闷,疲惫地说:“不跟你讲了,我去洗个澡了。” “别呀!再聊会儿呗?”寂寞的杜芸不肯轻易放过同样寂寞的程菁,“要不,你洗完澡上我这儿来?” 程菁长叹一声,说:“明天吧,今天不想动了,烦!” “那我过去行不”杜芸的一句话没说完,听筒里传来隐约的音乐声,她匆忙说一句,“等会儿啊,我接下手机,”这边听筒里没了声音,那边只听杜芸用程菁从未听过的温柔语调说:“喂,老赵!” 程菁只觉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听她这甜得发腻的语气,“老赵”应该就是那个开奥迪的男人,程菁忙竖起耳朵窃听他们的对话,杜芸却刻意压低了声音,结果是一句也没听清。 听筒里传来一阵噪声,杜芸又抓起话筒,“妖精,我不过去了,你也别过来了,你快去洗澡吧!” 切!肯定是和老赵有约了!程菁不想揭露她,阴阳怪气地“嗯”一声,收了线。 打开喷头,温热的水花喷洒而出,好舒适的感觉。闭上眼睛,程菁又想起了在酒店时,卓逸帆靠在浴室的玻璃门外望着她洗澡的情景。她在里面笑问:“您这眼神本来就不好,又隔着个毛玻璃,您看的清楚吗?” 卓逸帆优雅地笑:“朦胧的才是最美的呀!” 唉——程菁发出一声叹息,她很想给他发个短信问问他到上海了吗,也就是想想罢了,做女人嘛,总要有点清高劲儿才行吧?哪能一天到晚地盯着个男人呢?她曾经没心没肺地一天到晚给远在深圳的卢征打电话问寒问暖,结果呢?反招人讨厌! 周三一大早,刚上班不久,陈锦就来向程菁汇报:“程经理,我刚刚跟华海公司的冯先生通过电话了。” 程菁暂时推开笔记本,抬眼望着她,问:“结果怎么样?” “嗯”陈锦支吾一番,说:“他挺生气的,他说,就是给你们工程师打的电话,时间记不清楚了,谁接的也记不清楚了。” “他确实要退?”程菁问。 “嗯”陈锦点点头。 “什么都记不清楚了,我们只能认为是他们自己的失误造成了购买错误,”程菁简单而干脆地交代:“收费,按标准办。” “这”陈锦诚惶诚恐地,不肯离去。 程菁望着她,问:“有问题吗?” 陈锦习惯性地摇头,“我,我先试试吧。” 055、陈锦惹麻烦 打发了陈锦,程菁打开一直在屏幕右下方闪个不停的msn对话框——johnson说:我到上海了。 这句话说的有毛病,挑错加泄愤,菁菁夭夭故作惊诧地说:你才到?你昨天被拉到美国去了? johnson立刻嗅到了她话语里的酸味,呵呵地笑道:我想去美国来着,空姐说我的机票钱太少,不够去美国的,在上海把我轰下来了。 无聊!三俗!低级趣味!程菁瞪着这句话运气,思忖着如何更加尖酸刻薄地回敬他。 “程经理”陈锦又来了,就站在程菁旁边,鬼鬼祟祟地偷窥她的笔记本屏幕。 程菁心里反感,顺手关闭对话框,问:“什么事?” 陈锦小心翼翼地递来一张纸,“您看” 程菁耐着性子接过来,一眼就瞥见了三个加粗加黑的大字——“投诉信”。再细看内容,原来是向陈锦要求退货那个华海公司的冯宝玉因为无偿退货不成而发来了一封言辞激烈的抗议传真。程菁反复看了三遍,说:“你先回去吧。” “啊?”陈锦很意外,迟迟疑疑地问:“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程菁故作不解地问。 陈锦指指传真,没有说话。 程菁面无表情地说:“我会处理。” “哦”陈锦不甘心地答应一声,不情不愿地走了。程菁偷看江傲,发现这一次,江傲的肢体语言幅度比昨天更大了些。 johnson的对话框在狂闪,程菁打开来看,他说:生气了呀?怎么不理人了? 菁菁夭夭说:刚才有个可恶的家伙/扰我! johnson惊疑地问:什么人在办公室里/扰你? 程菁一怔,才明白他是误会了,忙更正道:是我的一个下属,女的,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跟其他部门同事有私/情的那个,他们两个串通起来没事儿给我找事儿,讨厌死了! johnson从字里行间体会到她的愤怒,体贴地说:怎么了?你说说,我帮你参谋参谋呀? 程菁心里觉着温暖,就将由陈锦引发的这出闹剧简单地描述了一遍,并重点介绍了这两天里她对江傲反应的观察。末了,她总结性地说:我觉着弄不好那个误导客户犯错的工程师就是江傲,陈锦在有意包庇他!你说是不是? johnson说:你不觉得这样想有点简单吗? 菁菁夭夭一怔,问:怎么呢? johnson说:我也是从小采购员做起来的,都是花公司的钱,工作失误在所难免,大部分公司都会预留出这部分差错造成的损失。你们肯定也会允许员工在一定范围内犯错吧?错了就错了嘛,为什么要这么激烈地闹? 菁菁夭夭问:如果是个人开的小公司呢?会不会老板管的比较狠,采购员的压力就比较大? johnson说:可能呀,不止小公司呀,有些公司社会责任感差,采购出了任何问题都会赖到供应商的头上,让供应商替他们埋单。 菁菁夭夭好奇地问:你们这么干过吗? johnson笑答:我们没有必要这么干呀!公司很宽容,允许员工犯错,再者,公司也要维护自己的社会形象嘛! 菁菁夭夭信服地点一点头,问:你刚才说的“简单”是什么意思? johnson不由自主地“哦”一声,刚才被她的思路带跑了,还没来得及说出关键部分呢!他想了想,说:你说那个女孩子包庇她的情人,这个不是没有可能的。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好像还不是这么简单的,很多时候,采购和供应商也可以串通呀! 程菁有点发懵,正回味着他这句话,他又说:你给那个客户直接打个电话问问好了。 在他面前没必要装佯,菁菁夭夭皱皱眉,说:为什么?我才懒得给一个采购员打电话呢!我好歹也是个manager,做这种事太掉价了吧? johnson语重心长地说:你这个人呀!现在不是你偷懒的时候呀,你不是怀疑他们有问题吗?你不主动去问问清楚吗? 菁菁夭夭认识到了自己的狭隘,羞愧地说:可是,他们如果真的串通了,那个客户还能对我说实话吗? johnson说:我并没有说你打这个电话就能搞定一切呀,我也并不肯定他们之间一定串通了呀!你打这个电话就是要了解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你可以试探他,也可以观察他的反应嘛。好了,你快去打电话吧,我现在正好不忙,还能帮你分析分析。 受到卓逸帆的鼓舞,程菁在记事本上记下那个客户的姓名、电话离开办公室找个无人的会议室关上门打通了他的电话。铃声响了很长时间后,对方才接听起来,声音懒洋洋的,很不职业——“喂?” 程菁用职业化的语调说:“冯先生,您好,我是和风公司的服务支持部经理,我姓程,路程的程。” 对方愣怔片刻,确认地问:“你是谁?” 程菁耐心地重复:“我是和风公司的,负责服务支持部,我姓程,路程的程。” “哦,哦,”冯先生终于听明白了,有些局促地说:“程经理,你好。” “冯先生,我刚刚看到一份您发过来的传真,我感觉您对我们公司似乎有些误会,”程菁顿了顿,说:“所以给您打个电话,想了解一下情况。” “哦,”冯先生沉默片刻,说话突然变得流畅了,“程经理,是这样啊,我们这边的设备坏了,我们的技术人员给你们的技术支持热线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个男的,才听我们的人说了没几句话就跟我们的人说这个问题换个部件就好了,建议我们买一个。结果我们买回来以后发现这个部件根本就没坏,我们留着又没用,就跟你们商量想给退了。可是你们那个陈小姐要收我的费用,你说这是什么道理啊?” 程菁不急于回答他,先跟他确认道:“您的意思是说您那边的技术人员给我们的技术工程师打了电话以后在我们工程师的指导下购买了这个部件,结果发现买错了,是这样吗?” 赵先生忙不迭地应道:“对对对。” 程菁问:“那么,是我们哪位工程师做的指导呢?” 冯先生说:“姓张的、还是姓王的,我也记不清楚了。”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姓张或是姓王的工程师,”程菁笑问:“您能确定拨打的确实是我们和风的服务热线吗?您看,会不会是您的工作太忙,记错了?我知道市场上有些个体公司也在做我们产品的技术服务,您会不会是跟他们联系的?” “不是、不是,肯定是你们,是你们的800服务热线!” “不好意思,我们的服务热线是400,”程菁笑道:“看来,您真的是记错了。” 冯先生沉默几秒钟,问:“程经理,你要问我到底是哪个工程师我真记不清楚了,我现在就要求把这个东西给退了。” 程菁用严肃的语气回答:“冯先生,陈小姐是根据您提出的需求提供的报价,如果您不能证明您确实和我们的工程师沟通过,并且确实是在我们工程师的指导下购买的,那么,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您,原则上不可以退货。” “我、我确实打了你们的热线电话,就是你们的人接的!”冯先生的语气明显激动起来。 “冯先生,您最初说的是您公司的技术人员给我们的工程师打的电话,现在怎么又变成您自己打的电话了呢?”程菁顿了顿,缓和语气笑道:“您刚才说这个东西现在没有损坏所以想退货,也就是说您那里实际上还是有需求的,对不对?我建议您就留下吧,日后万一损坏了立刻就可以更换上,不会耽误使用。对不对?” “这个、这个东西三万多块,这么贵,我们小公司” “三万多块也能算贵啊?”程菁的笑里带着三分嗔怪和三分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自来熟,“就是咱们自己家里买辆车也不止三万啊!再小的公司也不缺买辆车的钱吧?” 冯先生沉默不语,程菁只好接着说:“冯先生,如果是我们的失误造成您购买错误,我们会无条件给您更换,一切损失由我们承担。但是,现在看来,您似乎并不能证明是我们的失误啊!” 冯先生终于开口,无甚语气,“我、我回去向领导请示看看。” 说罢,他主动挂断了电话。 回到办公室,johnson果然还是在线状态,程菁把刚才的情况简明扼要地陈述一遍,说:这个人前后说法都不一致,我也感觉这个事儿不简单了。 johnson说:那你先等等看好了,看看他再说些什么。 菁菁夭夭说:好,还是你聪明,我的头脑太简单了。 johnson谦虚地笑言:哪里、哪里,我只是比你年长几岁,多了点经验。 菁菁夭夭立刻问:什么经验?你也干过这种事儿? johnson沉默片刻,模糊不清地说:我跟你说了呀,我们是大公司,很规范的! 不待菁菁夭夭再回应,他说:我到时间去开会了。 菁菁夭夭刚输入了一半的话只好暂停,换成了:88。 056、风中凌乱了 上班、下班。下班、上班。生活总是按照一种相对固定的模式进行,激情、意外、浪漫总如夜空中的烟花一闪即逝,更多的则是重复、重复、再重复 又是周五,一周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又是下午16点55分整,再有几分钟就下班了。程菁开始习惯性地回顾一周以来的工作,除去陈锦那个要退货的冯先生发来过一封投诉信,本周无其他重大意外。程菁皱皱眉,前天给那个冯先生打过电话以后,他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回复,这个事儿解决了吗? 一个橘色对话框活泼地冒出来,sunny说:后天上午10点,我找你去。 程菁一怔,问:干嘛? sunny说:不干嘛,找你不行啊? 见他,仍是令程菁喜悦和期待的,只是,他们中间多了一个卓逸帆,味道似乎变了。为了平复内心复杂的情绪,菁菁夭夭问:你后天不加班了? sunny正在输入中,johnson就赶着来凑热闹了:周末了,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sunny的对话框也开始闪,程菁脑袋一阵发懵,先对johnson说:你不是16:30下班吗,怎么还没走? 再打开sunny的对话框,sunny说:不加班了。 johnson又开始闪:刚和你们公司销售部的那些人谈完。 sunny开始催促: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啊,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菁菁夭夭对johnson说:你们不是约的周四吗? 然后,她迅速打开和sunny的对话框,说:你上哪儿找我? johnson说:昨天没谈完,今天接着谈。 sunny也在闪,程菁从johnson切换回sunny,sunny说:我去你们小区外面等你。 程菁的脑袋越发混乱,顺手点开johnson,说:好不容易不用加班了,你不用陪你老婆吗? 说完这句,她又把对话框切到sunny,说:谈到这么晚啊,向东他们今天还能回北京吗? johnson和sunny同时凌乱了,johnson发来一张询问的脸,sunny则直接了当地问:你发错了吧? 老年痴呆了你!蠢死算了!程菁狠狠地骂自己一句,先后对sunny和johnson说:发错了。 sunny立刻做出了反应,字里行间充斥着阴阳怪气:应该发给你那个上海客户的吧? johnson却沉默了,沉默半晌之后,他说:前天那个要投诉的客户怎么样了? 心存感激之余,程菁越发羞愧,敲在键盘上的手指格外轻柔:暂时还没有联系,不知道怎么样呢。 为了避免再出错,她暂时关闭了和johnson的对话框。 切换回sunny那里,她没好气地说:是又怎么啦?! sunny的反应一如既往地快:不怎么,我就随便说说,怎么了? 菁菁夭夭说:好啦好啦,后天再说吧,我老大叫我过去汇报呢,不跟你说啦,88! 彻底关闭和sunny的对话框,重新打开和johnson的对话框,johnson说:你还是应该主动跟进一下才好,避免对方突然做出什么事来让自己被动。 菁菁夭夭说:你说的对啊,下周一吧,今天是来不及了。 johnson说:如果有他的手机号,还是尽早联系的好。 菁菁夭夭说:没有手机号,只有一个带分机的座机。 johnson说:那你下周一千万不要忘记了。 顿了顿,他又说:今晚我要请朱向东吃饭。 菁菁夭夭很是意外:为什么? johnson意味深长地说:我要跟他好好聊聊。 不待菁菁夭夭再说话,他接着说:我先走了。 菁菁夭夭说:好啊,88。 johnson沉默片刻,说:其实我是不喜欢说88的,missyou。 周日早9点,手机闹铃活泼地响了起来,程菁哼哼唧唧地翻个身,把脑袋埋进枕头里逃避那刺耳的声音。她在心里迷迷瞪瞪地计算着时间,不解地问自己,今天是周日啊,干嘛上闹铃呢?哦,对了,因为和黎曜晖有约!想到这里,她登时清醒了,一把甩开枕头,从床上坐了起来。 洗漱完毕,她依次给自己拍上美白修护液,美白精华露,美白乳/液以及有防晒效果的粉底液,这一系列工作完成后,她又用眉粉细致地将眉毛修饰一番,然后拿着镜子对着阳光细看,感觉自己的皮肤似乎在一瞬间白了一圈。她对着镜子优雅地一笑,刚好露出六颗形如贝壳的洁白门牙,她为自己的微笑陶醉了,当真是——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何况黎曜晖这样一个凡夫俗子乎?! 收拾完这张脸,她又打开衣橱,衣橱里有一条新买的绿色印花连衣裙,和她那条旧的橙色裙子风格类似,一样的热情奔放、充满活力,只是,绿色比橙色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清爽。她取出裙子,在穿衣镜前比划着思忖,这是卓逸帆送给她的裙子,穿着去见黎曜晖合适吗? 管他的呢!从卓逸帆在账单上签下姓名那一刻起,这条裙子的物权就从商家转移给了程菁,她有权主宰这条裙子的命运,包括选择在什么样的场合下、会见什么人时穿着它。 刚拿定主意,《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的音乐就响起来了,程菁扑哧一笑接听起来,黎曜晖大大咧咧地说:“我到了,就在你们小区东门外面呢。” “喔,”程菁看一眼表,“你不是说十点来吗?现在才九点四十。” “啊,”黎曜晖满不在乎地说:“我早到了,不行啊?” “行,”程菁顺手抓起“邂逅柔情”匆匆地在耳后和头发上喷几下,说:“你先挂了吧,我这就出去了。” 举着一把绿色遮阳伞走出小区东门,立刻有黑车迎上来,“去哪儿啊?” 黎曜晖就在前方不远处,程菁对黑车摆摆手,径直走向赛拉图。黎曜晖早从后视镜里发现了她,眼见着她一摆一摆地走过来,收起遮阳伞、打开车门上车,一股浓郁的香气立刻扑鼻而来,黎曜晖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研究地看着她。 “看什么?”程菁被他看得发毛,心虚地打量自己,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一向表情丰富多变的黎曜晖维持着僵硬的表情,不冷不热/地说:“你变了。” “变什么?”程菁好笑地看着他,“你摆着张死人脸臭拽什么?装什么酷啊?” 黎曜晖从鼻子里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你以前周末从来不穿连衣裙,不下雨从来不打伞,”他顿了顿,语气里更多了几分懊恼,“也从来不喷香水!” “那只能说你根本不了解我,你只看到了我的其中一个侧面,并且极其武断!”程菁撇撇嘴,说:“第一,我有很多连衣裙,周末的时候也会穿;第二,我夏天出门的时候经常打伞;第三,我从25岁那年开始喷香水,已经喷了五年了!” 黎曜晖被她抢白的暂时性失语,半晌才说:“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老装男人婆?” “因为你像个女人啊!”程菁伶牙俐齿地揶揄他,“我们本来就是两个性别嘛,走在一起总要看起来像是一男一女吧?” “呸!”黎曜晖恨恨地啐道:“咱们北京姑娘朴实,穿戴上都是大大咧咧的,上海女人才成天穷捯饬呢!你就是跟那个上海人学的!你、你忘了本了你!” 程菁耐着性子听他把话说完,瞪着他说:“我就是忘本了,怎么着?你要是看不惯,我就回家了!” 说罢她伸手就去开车门,黎曜晖登时泄了气,将她连人带车门一起拉回来,好言好语地问:“去哪儿?” “随便!”程菁瞪他一眼,眯起眼睛看一眼透过前挡风玻璃射进来的强烈日光,从手袋里掏出太阳镜戴上,系好安全带,懒洋洋地闭上眼睛,“只要你不把我给卖了,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有点儿创意行不行?”黎曜晖一面启动车子,一面碎嘴叨叨地说:“就会跟人学!也不怕变花狗!” 久久等不到程菁的回应,黎曜晖有点失望地看向她,就见她把头歪向面朝他的这一侧,只是,她的眼睛躲在太阳镜后,也不知道是闭着,还是正凶神恶煞地瞪着他。黎曜晖试探地问:“哎,睡着了?” 程菁依然无语,并且没有半分反应,黎曜晖转了头专心驾驶,嘴里低声嘀咕:“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吃完就睡、睡完就吃,整个一” 听见这句没说完的话,程菁在心里撇一撇嘴,赏了他一句京骂。她当然知道黎曜晖没有说出口的那个字是什么,她更知道他这么干无非是在故意挑衅,所以,她必需将装傻进行到底。这一装,装得太投入,她就真的睡着了。 “哎,别睡了,睡得跟个死猪似的!”黎曜晖的声音像只苍蝇一样在程菁耳边嗡嗡叫个不停,搅扰了她的美梦,程菁不耐烦地转了脸试图躲开他,他干脆上手推了,“哎,醒醒!醒醒!流哈喇子了哎!” “烦死啦!”程菁不胜其扰,无奈地做出了妥协,她睁开眼睛观察一下四周,发现他们正排在一溜车流中,“这是哪儿啊?” 黎曜晖懒洋洋地回答:“植物园。” “没进停车场呢?” “等着呢,里面没车位了,”黎曜晖翻她一眼,“你看不见啊?” 程菁摘掉太阳镜收好,命令地说:“水!给我水!” 057、罪行暴露了 “要水喝还这么凶!”黎曜晖嘀嘀咕咕地下车打开后备箱,取出一瓶矿泉水回来递给程菁。 “只有矿泉水啊?小气鬼!”程菁不死心地看着他,“有没有果汁什么的?实在不行,柠檬茶也行啊。” 黎曜晖白她一眼,关好车门,“那上海人大方!我多小气啊,甭搭理我啊!” 程菁一怔,突然想起上周日在饭馆偶遇黎曜晖和他媳妇时用来敷衍卓逸帆的那句对黎曜晖的评价——整个一小气鬼,甭搭理他! 原来这句话被他窃听了去,程菁丝毫没有被人揭穿的尴尬,只觉得黎曜晖的神情、语调都格外有趣,禁不住大笑起来。 “笑什么呀?”黎曜晖继续阴阳怪气地说:“我又不会说上海话,有什么可笑的?” 看来他今天是有备而来,不为“约会”、不为“恳谈”,就为了卓逸帆。程菁敛了笑,说:“你不是说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吗?朋友之间不应该尊重对方的隐私吗?” 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黎曜晖转了脸,问:“他不是你们公司的客户吗?你们之间的交往已经上升到隐私的高度了?” 程菁愣怔片刻,反问道:“你很介意我和他的关系吗?” 这一问出乎黎曜晖的意料之外,他沉默片刻,也反问道:“如果我承认我介意,你就能不跟他来往吗?” 程菁心里一动,没来由地生出几分哀伤。她摇摇头,说:“你为什么要介意呢?我和他来往也好、不来往也好,对你的工作、生活、家庭都没有任何影响。” 这句话说的很阴险,无论回答“yes”还是“no”都会掉进她提前设好的套里,然而,他不在乎。他郑重其事地、一字一句地说:“我就是介意,非常介意!” 程菁没想到他会回答的如此干脆并且毫不迟疑,默默地看着他思忖如何回应他。 黎曜晖却不打算给她思考的时间,他语重心长地接着说:“你跟他在一起图什么?就因为你寂寞吗?他在上海,一个月能跟你见几面?能解决你什么问题?你要是就想跟他玩儿玩儿,离得也太远点吧?不方便吧?你要是对他认真了,你指望他能对你认真吗?” 一股邪火冲进程菁脑门里,来不及多想,她脱口而出地说:“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觉得寂寞应该跟你在一起,离着近、见面方便,是吗?” “啊,”黎曜晖一怔,他确实是这个意思,只是,他希望通过和谐的谈话水到渠成地得出这个结论,而不是由程菁以这么一种连质问带嘲讽的方式提出来。不过,既然话赶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还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畏畏缩缩的?他清清嗓子,说:“可以啊,不行吗?” 程菁痛快地说:“行啊!没问题!” 她的回答又一次超出了黎曜晖的想象,他愣了愣,疑惑地问:“你、你什么意思啊?” “你想要什么意思啊?!”程菁瞪着他反问:“我一到周末就就着您的时间跟着您背着人偷偷摸摸地出来,算什么?” 黎曜晖心里高兴,嘴上却挑剔地说:“我没跟你拉拉扯扯,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 “你给我去!”程菁抄起纸巾盒砸在他身上,“你想拉拉扯扯来着,是我没答应!” 提起这事儿,黎曜晖刚刚有点高兴的心情又郁闷了,语气也再度变得阴阳怪气起来,“我想跟你拉拉扯扯就不行,那上海人就行,为什么?” 因为他离婚了,你没离婚! 程菁差一点脱口而出,心念电闪之间,她决定撒一个谎——“我跟他怎么拉拉扯扯了?不就是开个玩笑吗?我们平时的交往很规矩,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跟他是开玩笑吗?”黎曜晖狐疑地看着她,又回想起那天程菁腻腻歪歪地拽着那个上海男人胳膊的情景,“我怎么觉着那么不像呢?” 程菁板起脸来,一脸不悦地反问:“不然是什么?你希望是什么?” 黎曜晖登时语塞,沉默半晌,他突然问:“你、寂寞吗?” 程菁知道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故意装傻充愣地说:“不寂寞,我每天的生活安排的都很充实,比如今天晚上我就不回家,去一个女朋友那里,我们经常同居在一起。” “喔,”黎曜晖将信将疑地听着,决定还是直接地问一句——“女朋友能代替男人吗?卢征常年不在北京,你们关系又不好,你,就不需要男人吗?” 这个问题很敏感,回答的稍有不慎就可能惹他生疑,程菁略一思忖,冷冷地说:“我有工具,行吗?” 黎曜晖被她的厚脸皮弄了个大红脸,再找不到合适的话说。程菁抓紧时机推他一把,催促道:“前面动了,你快点跟上!” 七月的植物园与春季相比清静了不少,游人少了很多,但也只是不像春天时那样摩肩接踵而已,依然是难得能找到一个完全不受打扰的空间。从植物园西侧门进入,甬路上一如往常地集中了大量游人,因为,这里是通往樱桃沟最便捷的一条路,却不是景致最好的路。 黎曜晖和程菁经过郁金香园来到湖边,再穿过横跨湖面的石桥插到黄叶村北,这里有一个碉楼,还有清朝年间遗留下来的早已锈蚀的大炮。程菁拍着炮身,不敢相信地问:“古代人就凭这个打仗?这玩意儿管用吗?” 黎曜晖对大炮没什么兴趣,更没什么研究,呵呵地笑:“我跟你一样没见过。” 程菁白他一眼,“我知道你没见过,我就是跟你分析一下嘛!” 再往北走就是明显的上山路,由于是在水边,树木不够繁盛,经常需要暴露在猛烈的阳光下,程菁又掏出太阳镜戴上。黎曜晖看着她笑道:“你戴上太阳镜特像个女特务。” 程菁的眼睛透过太阳镜瞥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暴晒在太阳下会加速眼周皮肤衰老的,你知道吗?” “喔,”黎曜晖很仔细地盯着她的脸看上几秒钟,认真地总结:“我没看出你的皮肤有多好。” “切!你皮肤好!”程菁凑到他面前指着他眼角泛起的细纹,“你看看你,眼周都是细纹,你就比我大一个月,可是看上去至少比我大三岁!不对,五岁!” 黎曜晖不以为然地一笑,“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我正奔着一枝花的方向发展,你嘛嘿嘿” “懒得搭理你!”对黎曜晖最有效的报复方式莫过于体罚,程菁转了头快步向前走,没走出几步突然想起在香山时的经历,又转回身来到他身后推着他向前走,“动作快一点!这里晒死了!” 大概是刚受到卓逸帆刺激的缘故,黎曜晖今天表现的很听话,尽管走的一身是汗、又热又渴又累,还是尽量配合着程菁的速度,不落在她后面。这样走了二十几分钟,就进入了樱桃沟,樱桃沟里的生态环境极好,各类植物生长得郁郁葱葱,更有珍稀的水杉在这里蔚然成林,这一切造就了此处世外桃源般的阴凉、舒爽。硕大的蝴蝶在溪谷间飞舞,忽地掠过程菁的发梢,惊得她跳了起来。 “一只蝴蝶你也害怕?”黎曜晖不解地问。 “你没看见它浑身黑乎乎的吗?还那么大!”程菁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下意识地一低头,立刻惊叫起来。 黎曜晖被她吓了一跳,半晌才问:“又怎么了?” “你看、你看、你看,”程菁别着脸不看地上,用手指着一个方向说:“恶心死了!” “嗯?”黎曜晖蹲下去,顺手把一只肥厚的黑色多足虫捡起来拿到她面前,“不就是一只马陆吗?就是比城里的大点,你没见过?” “啊!啊!你快拿开!讨厌!讨厌!讨厌!”程菁惊恐地尖叫着躲开他,几近歇斯底里。 黎曜晖大笑着把那只虫子扔到一边,走到她身边给她看他干干净净的手掌心,“扔了,没有了。” 程菁小心翼翼地瞥向他,确定那只虫子真的不在了,这才允许他接近,嘴里絮絮叨叨地数落他,“这么恶心的虫子你也捡,不知道那东西的脚在你手里来回踢呀踢的是什么感觉!” “挺好玩儿的,”黎曜晖嘿嘿地笑,“比肉虫子强,那玩意儿在手里一扭一扭的挺膈应人的。” “咦——恶心!”程菁对他鄙夷不屑地拉着长音,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动声色地问:“你喜欢玩儿爬虫吗?” “小时候逮过,其实我也不喜欢,就是”本来想给她讲讲他当年玩儿虫子的心得体会,程菁眼里逐渐堆积起来的愤怒提醒了他,让他及时地住了口。 程菁一步蹿到他面前,怒不可遏地质问:“上学的时候往我铅笔盒里放毛毛虫的就是你,是不是?!” 如今的程菁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傻乎乎的小女孩,黎曜晖情知骗不了她,呵呵地笑着点头,“你才想明白啊?真够迟钝的。” 058、你的好与坏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059、一封匿名信 错误举报加入书签 060、堵心的投诉 周一一上班,朱向东就过来找程菁,偷偷递给她一包鸭舌,神秘兮兮地说:“给你带的。” 程菁一喜,难得他还记着她喜欢吃鸭舌!忙大方地收下来,为了表示对他的感谢,程菁佯装关心地随口问:“这次谈的怎么样?搞定了吗?” 朱向东表情复杂地一笑,说:“我九点半要向于总汇报,他让我叫你一起过去。” 程菁吃不准于国庆为什么要让她参与,忙问:“我又没去,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朱向东嗔怪地说:“我的妹妹啊,服务优惠方案审批下来以后要由你的部门执行啊!” 程菁沉吟着“哦”一声,朱向东又低声说:“九点半啊!” 送走朱向东,收好他送的鸭舌,程菁打开msn联系人列表,johnson尚未登录。程菁瞥一眼时钟,已经9点20分了,他在路上堵车了?还是请假了?还是一上班就有事走开了?程菁在心里发出一连串疑问,和他先商议一下的打算落了空。 汇报会只有于国庆、程菁和朱向东三个人,时间紧,来不及提前做好ppt,朱向东简单地写了一份材料复印两份,分发给于国庆和程菁,他就对着这份材料介绍。听了他的介绍,程菁才明白他刚才的那个复杂的表情里藏了多少无奈。此行远远谈不上搞定了德克尔的新项目,只能说取得了一些阶段性的胜利,而真正的胜利属于德克尔。 为了争取这个订单,销售部的人拍着胸脯越级答应了德克尔提出的关于服务优惠的所有要求,其中包括价格优惠、付款优惠、开通vip服务通道、延长保修时间等等于国庆认为有可能让步和根本没可能让步的条件。 听了朱向东的汇报,于国庆的脸色沉了下去,他摘掉眼镜,揉着睛明沉默半晌,问:“销售的人全答应了?” “全答应了。”朱向东粗声粗气的,显然他对此也很不满。 “呵!”于国庆苦笑一声,摇头叹道:“他们答应了,就让他们去向公司申请吧!”顿了顿,他又补充道:“本来就是为了支持他们的项目嘛,理应由他们申请!我们的利润损失也要记在他们的头上!” 程菁下意识地摇摇头,没有说话。于国庆精明地发现了她这个小动作,忙问:“程经理,有什么想法吗?” “后怕呀,”程菁撇撇嘴,话里有话地说:“幸好我没和向东他们一起去!” “怎么呢?”朱向东不解地问。 程菁再也无法掩饰内心的气愤,闷声闷气地说:“照销售这样子谈法,我怕他们把我给卖了!” 于国庆愣一愣,突然笑了起来,他起身收拾好笔记本,说一句“散会吧,”,就率先走出会议室。程菁和朱向东面面相觑一番,朱向东低声说:“我盼着销售这个单子签不成!” 程菁哧地一笑,恨恨地说:“英雄所见略同!” 回到办公室,电脑正处于屏保状态,程菁点击一下鼠标,屏幕又恢复了它本来的面目。屏幕右下方有一个橘色的msn对话框,程菁打开对话框,johnson在三十分钟前——九点四十分的时候说:记得给那个投诉的客户打电话哦。 程菁一愣,这才想起发生在上周的那个尚未解决的退货事件。她翻出记录的客户电话,正欲起身离开办公室,陈锦就一脸惶恐地跑了过来,结结巴巴地说:“程、程经理,华海那个、那个冯先生” 程菁不喜欢她的表情和语气,打断她问:“怎么了?” 陈锦咽口唾沫,说:“就是上周要退货的那家,那个冯先生投诉了。” 程菁皱皱眉,问:“什么意思?他上周不就发了投诉传真吗?” 陈锦拼命摇头,四下张望一番,低声说:“他这次投诉到客户关系部了!” 客户关系部的职责之一就是受理客户各类投诉,投诉热线电话、邮箱都是在网站上对外公开的,投诉到这里,意味着“投诉”升级到了公司层面上。程菁暗自懊恼,但也暗自庆幸,客户关系部毕竟同属于服务中心,好歹也是兄弟部门。 “怎么投诉的?”程菁面无表情地问:“打电话,发传真,还是发邮件?” 陈锦莫名地有些支吾,“好像是,是发邮件。” 程菁点点头,问:“发给刘雯的?” 陈锦又点头,“是。” “你怎么知道的?” “嗯抄送给我了,”陈锦略一迟疑,说:“怎么办呢?” 程菁不想再看她,把目光转移到电脑上,“转给我。” 陈锦一离开,程菁就重新打开和johnson的对话框,说:那个要求退货的发投诉邮件给客户关系部了。 johnson就在电脑旁,立刻说:哦?你看到邮件的内容了? 菁菁夭夭说:还没有,在等陈锦转邮件给我。 johnson说:你今天给他打电话了吗? 菁菁夭夭一阵懊恼,说:没来得及,一上班向东就拽着我向于总监汇报去你们公司的情况,刚回来就被告了。 johnson说:朱向东就是客户关系部的伐? 菁菁夭夭说:是,他们部门有个小姑娘受理投诉。 johnson说:她收到投诉后会怎么处理? 菁菁夭夭说:找我了解情况,她来了。 关闭对话框,刘雯已走到程菁面前,“程经理,我刚刚给您转发了一封客户的投诉邮件,麻烦您看一下。” 程菁故作镇定地说:“好的,我先看看。” 刘雯客气地说:“麻烦您看完以后给我回复一个情况说明。” “好的。”程菁打开邮件快速浏览一番,微微蹙起眉头。 刘雯在一旁看着,关心地问:“怎么了?这家客户是因为要退货的事投诉吗?” “是啊,”争取到她的理解和同情很重要,程菁忙站起身,仔细解释道:“这件事我知道,这家客户买错了东西,说是在我们工程师的指导下买的,所以要求无偿退货,可又说不出给他指导的到底是哪个工程师,一会儿说是他们的技术人员打电话联系的,一会儿又说就是他自己联系的,”程菁摇摇头,苦笑道:“你说,这种情况怎么认定?” 刘雯“哦”一声,同情地说:“这些客户也真是的,一点不讲道理。他们随便发个投诉信很容易,我们就麻烦了,”她顿了顿,为难地说:“既然发到投诉邮箱了,就得按流程办了” “没事儿,”程菁拍拍她,“这件事我会调查清楚的,只要我们没有错,绝不能因为害怕投诉而软弱、妥协。” 刘雯暗暗松了口气,低声赞道:“你说的对,我支持你!” 送走刘雯,程菁坐回办公桌后,重新打开和johnson的对话框,愤愤地说:疯了,这客户要疯! johnson说:怎么了? 菁菁夭夭说:他在邮件里写要求我们本周内必需完成退货,否则后果自负。 johnson不以为然地笑:呵呵,后果自负呀?说的这么严重。 菁菁夭夭怒道:你还笑!一点同情心也没有!幸灾乐祸,落井下石! johnson说:没有呀,我只是觉得没有你想得那么严重呀,吓唬人的啦。 看见他这么说,程菁略感宽慰,忙又追问:你能肯定吗? johnson一定在他的办公室里哈哈地笑了:这种小把戏我做采购员的时候也干过呀! 菁菁夭夭狠狠瞪一眼他留在屏幕上这句话,揶揄地问:你现在不这么干了? johnson又哈哈地笑了:做人总要有点层次嘛!我现在怎么还能做这么低级的事呀? 菁菁夭夭撇撇嘴,问:那我现在怎么办才好呢? johnson不紧不慢地说:你去问问他呀,后果自负是什么意思?会有什么后果呀?怎么自负呀? 菁菁夭夭在心里恍然大悟似地“哦”一声,又傻傻地问:我这么问,他会怎么说呢? johnson笑道:你问了就知道了呀! 切!程菁白一眼他发来的消息,抓起手机走出办公室,找个会议室溜进去、关上门,在心里酝酿、筹划一番,第/二/次拨通了那个冯宝玉的电话,冯宝玉的声音有点惫懒、有点冷淡——“喂——?” 程菁早料到他会是这种语气,微微一笑,礼貌而职业地说:“冯先生,您好,我是和风公司负责服务支持业务的,我姓程,上周跟您通过电话。” 冯宝玉沉默片刻,反应迟钝地回忆起程菁的身份,忙用尽量显得热情的生硬语气说:“哦,程经理,你好。” “冯先生,我刚刚看了您发来的投诉邮件。”程菁故意只说了半句话,给他留出表演的机会。 “哦、哦”冯先生在电话里的气势弱了很多,远不像他写传真和邮件时那么气势汹汹,就连说话也结巴了。 根据他的反应,程菁猜测了两种可能,其一,他不习惯开诚布公地正面沟通,更喜欢来阴的;其二,他拿不准程菁的意图,因而故意装傻充愣,等着根据她的态度做出反应。还有第三种可能吗?程菁问自己,一时之间没有找到答案。 程菁扬起唇角,扯出一个从容不迫的笑来,她确信,她的笑和卓逸帆高度接近。尽管她还没有全然掌握卓氏精髓,至少已经初具了他的外形。她优雅地笑道:“我对您邮件里表达的意思不太理解,所以打电话跟您问问清楚,您在邮件里提到了‘后果自负’,我想问问,您所谓的‘后果’指的是什么呢?您所谓的‘自负’指的又是什么呢 061、我在你身边 “这、这个,”冯先生表现得有些烦躁,他顾左右而言他地说:“我,我就想尽快把这个买错的东西给退了。” “哦,”程菁停顿片刻,说:“如果是这样的话,这个事儿现在还麻烦了!” 冯先生一怔,本能地说:“有什么麻烦?我们就要求退货,没有别的。” 程菁笑道:“本来呢,退货并不是件大事,我们部门完全可以处理,我就可以做主,只是收不收费、收多少费的问题。现在呢,你跑到我们公司的投诉邮箱里去投诉了,这个事情就升级了呀!”不知不觉间,程菁不仅借用了卓逸帆的表情,还借用了他的语气,“现在这个情况,我肯定是处理不了了呀,只能走正规流程了。” 冯先生一时之间没有听懂程菁的话,强辩道:“我们的要求非常简单,是你们的工程师” “呵呵,冯先生呀!”程菁笑着打断他,“您的要求我非常清楚,您要求无偿退货嘛!可是,我想问问您,即便是去商场里买双鞋、买条裤子,有买回去半个月了又来要求退货的道理吗?更何况,还是无偿退货!”程菁敛了笑,正色道:“目前这个事只能走正规流程了,受理客户投诉的同事会来了解情况,如果您不能提供证据证明确实是我们的工程师误导了您,那么,别说无偿退货了,恐怕有偿退货都不可能了。” “怎、怎么可能?”冯先生懵懵懂懂地意识到了什么,自言自语似地嘀咕。 “冯先生呀,不是我说你呀!”程菁叹一口气,用半是无奈半是责怪的语气说:“本来呢,你自己买错了东西,又是过了半个月这么久,我们完全可以拒绝你的退货请求的,这说到哪去都是我们占理的。我跟你实话说了吧,你这个情况,按照我们公司的政策规定就是不能退的。我是看你留着没用,想帮你一个忙,才想出有偿退货这么个处理办法,可是你看看你,你非但没有心存感激,还把我们给告了。你自己说说,你这不是恩将仇报吗?你这一告倒好了,把我们私下里准备给你有偿退货的事儿也给暴露了,现在别说给你退货了,我还要准备接受公司的批评呢!” 冯先生终于明白了什么,语气立刻软了下来,近乎恳求地说:“我,我们确实留着没用啊!程经理,你看能不能想想办法、通融一下?帮帮忙啦程经理,帮帮忙嘛!” 程菁笑道:“冯先生呀,我刚才跟你说了呀,你这一投诉,就不是我能处理的了,还怎么帮忙呢?” “那、那、那怎么办?”冯先生彻底没了主意,说话的底气越发不足了。 “嗯”程菁佯装思考片刻,说:“这样好了,你给我写个邮件吧,把这次的事情如实地写清楚,你们是如何判断失误买错的,因为留着实在没有用处所以诚心诚意地想办理退货,并且愿意支付因此发生的费用,”程菁顿了顿,加重语气说:“另外,你这一投诉给我和我的部门造成了很坏的影响” 说到这里,程菁暂时停了下来,冯先生忙说:“哎呀,我是太着急了,对不起了,程经理,实在是对不起。” “我能理解你的心情,换做我是你,买错了东西,多花了公司的钱要担责任的嘛,我也会着急的,”程菁先敲打他一下,才说:“不过呢,你这一投诉确实是让我很为难,所以我希望你能在邮件里对此表示一下歉意,也让我们公司看到你的诚意。” 冯先生沉默片刻,说:“喔,我,我回去再请示一下领导” 请示领导?程菁皱皱眉,怎么又冒出什么领导来了?程菁撇撇嘴,笑道:“好的,冯先生,那你回去以后就写一封邮件给我吧,拿到你的邮件,我再争取帮你办理退货。” “唔” “那今天就这样?”程菁习惯性地客气一下,说:“再见。” 再回到办公室里,程菁的心情又阳光灿烂了。有两个msn对话框在闪,一个是johnson,一个是sunny。这一次,程菁毫不犹豫地优先选择了johnson。 johnson说:电话还没有讲完呀? 菁菁夭夭说:刚讲完。 johnson忙问:怎么样了? 回想起方才那一番对答,程菁躲在笔记本屏幕后偷偷地笑了,她将过程简单地描述下来,说:等他给我发了邮件再说了。 johnson说:哦,呵呵。 哦、呵呵,都是网络敷衍用语。程菁眉毛一挑,刚想追问点什么,他又说:我说的没错吧?你很聪明,也很厉害。 菁菁夭夭心里一动,思想又插上了联想的翅膀——你们男人是不是都喜欢温柔、简单的女人? johnson说:不是呀,我就喜欢你呀。 菁菁夭夭不由自主地撅起嘴来:那是你挑选情人的标准,并不是挑选老婆的标准。对不对?越是聪明又有能力的男人,越是倾向于娶一个思想简单的女人,是不是?不然我前夫怎么会看上个打工妹? 对话框上方显示“johnson正在输入” 然后是停滞,再输入、再停滞。 焦急地等待着他的答复,程菁特别没有出息地生出了强烈的期许,她希望看见“johnson说:当然不是啦,我就看上你了呀,我娶你呀。” johnson终于说出话来,只有简单的两个字:是呀。 希望越大、失望越大,程菁心中倍感失落,顺手关闭和johnson的对话框,打开sunny的,sunny说:你这周出差吗? 咦?我出不出差跟你有什么关系?虽然一头雾水,程菁还是很温馨地回答他:也许出差,也许不出差,要看情况。 sunny说:你应该可以自己安排吧? 菁菁夭夭说:有些差事可以自己安排,有些要看客户的需求。 sunny说:那你这周去上海吗? 嗯?!上海是个关键词,菁菁夭夭神经敏感地问:你什么意思啊? sunny讪讪地说:没什么意思,我就是随便问问,你这周去不去上海啊? 菁菁夭夭没好气地说:不去! sunny腆着脸说:你不是有个挺熟的上海客户吗?你让他帮你找个机会啊。 嘿!管丈母娘叫大嫂子——没话搭拉话!没事儿找骂来了!不满足你不足以平民愤!菁菁夭夭只觉怒从心头起,恶向胆边生,怒斥道:你给我歇! 这四个字还不够解气,菁菁夭夭又接着骂:你无聊!三俗!低级趣味!扫黄打非的怎么没把你给扫了呀?说说你是怎么落网的? sunny一怔,慌忙解释:你这人心理怎么那么阴暗啊?你怎么老把人往坏处想啊?我这周三去上海分公司审帐,我就想问问你愿不愿意跟我一起去。 让卓逸帆帮忙创造一个机会和黎曜晖一起去上海?! 神呐!您可真能想!人类失去联想,世界将会怎样?菁菁夭夭气得直想乐。转念一想,这倒是充分证明了黎曜晖思想的单纯,他是真的相信了她和卓逸帆之间只是朋友关系,虽然,曾经在他眼皮子底下拉拉扯扯过。 想到这里,菁菁夭夭倍觉羞愧。她深深地叹一口气,说:我不想去。 sunny心里郁闷,不满地问:为什么? 为什么?因为我不可能让我的情人帮忙安排和你约会!即便只是一场没有牵手、拥抱,只有说说、聊聊的约会。 可是,这样的话怎么可能说出口呢?实在不好回答的时候,逃避也是种应对的办法。菁菁夭夭索性关闭和他的对话框,来个装傻充愣。 又有msn对话框华丽丽地闪烁,是johnson——你怎么不说话了呀? 机警如斑点狗,狡猾如坏狐狸,竟然不知道我为什么不说话了?装,接着装!菁菁夭夭在心里狠狠地骂一句,温馨地回答他:刚刚被向东叫走了。 大概是才和朱向东会谈两天的缘故,“向东”在johnson心中是一个敏感词,极好地分散了他的注意力,他好奇地问:他叫你做什么? 菁菁夭夭偷笑着说:他不是客户关系部的吗,知道我“被告”了,来关心一下。 johnson说:哦,对了呀,刚才说着说着怎么就跑题了? 被他这一说,程菁也出现了暂时性的失忆:是啊,刚才说到哪儿了? johnson说:想起来了,我是想跟你说,我还是觉得这件事不简单呀。按照你刚才的描述,我感觉那个家伙是不是受了什么人的挑唆、指点呀? 菁菁夭夭在网线这端赞同地点点头,说:我也觉得奇怪,他在电话里的态度和在传真、邮件中判若两人,听他说话,感觉一是脑子反应慢,二是个性比较弱势,不太习惯和人针锋相对地争辩。可是看他写的文字,气势汹汹、盛气凌人,你说,一个人说话和写字之间态度上会有这么大的变化吗? johnson在网线那端摇了摇头,说:不应该呀。总之你还是多留心一下了。 菁菁夭夭说:我知道。 johnson说:我要去开会了呀,有什么情况及时告诉我,我帮你一起分析。 菁菁夭夭心里一热,冲动地问:你爱我吗? 这句话问出口,她的脸腾地红了。情人之间说的爱有多少是发自肺腑的?即便他说是,难道就可以当真了吗?如果他说不是,这脸就更加没地方放了。 一行文字蹦了出来——johnson说:你爱我吗? 虚伪!狡诈!可恶!可恶至极! 菁菁夭夭发一张翻着白眼的脸过去,傲然道:我先问你的,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johnson又在他的办公室里笑出了声,女人都是要哄的,无论是温柔的小女子,还是彪悍的大女子。他说:ofcourse. 说完这句话,他倏地变成了橘色的离开状态。 062、人生多风雨 下午十六点五十分,一天的工作即将结束,刚刚休过一个周末,周一总会让人感觉格外疲惫。这个时间卓逸帆已经下班了,大抵正堵在回家的路上;黎曜晖应该也结束了一天的常规工作,正准备简单地就餐、休息后就开始erp项目组的工作。程菁一面想象着他们此刻的状态,一面随意浏览网页来打发这最后的十分钟时间。 《暖暖》的音乐响起,不用看也知道是卢征的来电。因为他打电话的几率极低,所以离婚一个月了,程菁还是没有变更给他设置的铃音。 程菁踱出办公室接听起来——“喂,有事儿吗?” “我在你们公司外面呢。”卢征的声音听起来很疲惫,令人自然而然地联想到他下巴上那些青色的胡茬,并且,程菁猜测经过这一夜一天,他的胡茬应该更长、更硬了。 “你怎么来了?”程菁的语气里除了意外,还带着明显的拒绝。 优秀的销售都有着最敏锐的直觉,卢征察觉到了,幽幽地问:“我是来等你的,你,是不是不方便?” 程菁一时语塞,沉默片刻,关心地问:“你不是应该五点半下班吗,怎么这么早就出来了?你今天跟公司谈过了吗?结果怎么样?” “谈完了,”卢征在电话里叹一口气,说:“我就想跟你说说话,离开北京两年了,以前的哥们儿联系的都少了。” 任何感情都是需要付出时间和精力维系的,爱情如此,友情亦如此。和爱情比较起来,友情往往更经的起分离和冷落,但,无论如何,好久不见,见面就谈失败总归不合时宜,更加不是卢征的风格。程菁不禁想起了两年半前,他刚离开北京的时候,她是多么想知道他在深圳的艰难,她是多么想帮他分担,却被他骄傲而倔强地拒绝了。也正是他的拒绝,在他们的感情世界里撕开了第一道裂缝。 “你方便吗?”等不到程菁的回答,卢征又问。 他已沦落到了向女人找安慰的田地,还怎么能拒绝呢?程菁语气平淡地说:“我还没下班,你等我几分钟。” 挂了电话,回到办公室,程菁开始一条一条地关闭同时打开的若干个窗口。下班的铃音一响起来,她立刻点击“开始”——“关闭计算机”——“关机”,几秒钟后,显示屏黑掉了,程菁锁好电脑、抓起手袋快速离开办公室。 从地下车场开车出来,卢征就守在出口附近的路边抽烟,看见程菁的车,他赶紧将还没抽完的半截烟按灭、扔掉。 “你少抽点烟吧,对身体没什么好处!”卢征一上车,程菁就责怪地说。 卢征听话地点点头,“喔。” “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听话了?从前那个一身是嘴、一肚子主意的卢征哪去了?”程菁打趣他一句,调节一下车内有点沉闷的气氛,转入正题问道:“跟公司谈的怎么样?顺利吗?” 听见她的上半句,卢征才露出半个笑容,听见下半句,就又消失不见了。 “今天是严总监出面跟我谈的,问我跟那丫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说您也知道他们厂是咱们公司的大客户,提货量很大,就因为库房人员工作效率低、验收迟缓,导致了回款极慢,上百万的货款经常一拖就是半年不付。我是为了工作方便才主动接近那丫头,请她吃饭、送她礼物、求她帮忙。后来,慢慢熟了,那丫头主动勾搭我,我一个人在深圳老婆不在身边,没把持住” 程菁神经敏感地打断他,“你怎么还说什么‘老婆’不‘老婆’的,咱俩已经离婚了。” 卢征悻悻地说:“咱们不是说好了先不告诉外人的吗?” 程菁为自己的较真而赧然,好言好语地问:“严总监说什么了?” 卢征说:“严总监低着头琢磨了老半天才说,知道了。” 程菁问:“然后呢?” “没了,他要开会,我就出去了,”卢征悻悻地说:“我临走前他跟我说,你刚从深圳回来辛苦了,早点回去休息吧。” “喔!”程菁比卢征更加猜不透严总监的心思,实在也给不出什么建议,就把注意力从卢征白天的谈话转移到了眼下。眼下,两人正孤男寡女同乘一车,并且没有明确的目的地,于是问:“你想去哪儿?” 把今天的经历说出来以后,卢征觉得不那么憋闷了,他在座椅上放松了身体,说:“我饿了,想吃饭。” 程菁纳闷地问:“才几点呀你就饿了?” “中午没食欲,就喝了碗粥。” “哦,”程菁略一思忖,说:“那你得吃点正经东西,你想吃什么啊?” 卢征认真地想了想,说:“我想去簋街,你还记得吗,咱俩刚结婚的时候老去。” 程菁很想提醒他一句“咱俩已经离婚了,就不要再提刚结婚时候的事情了”,然而,他正是“落难”的时候,她实在不忍心太过刺激他。打定了主意,她大方地说:“好吧,我请你。” 卢征的眼睛突然湿了,他匆忙低下头趁着程菁不备胡乱擦一下,幽幽地问:“菁菁,你恨我吗?” “不恨,”程菁毫不犹豫地说:“我能理解你,男人嘛,都有正常的生理需求。” 卢征欲言又止地问:“那你为什么” 程菁苦笑一声,反问:“你信命吗?” “啊?”卢征不解地看着她,没有说话。 “不管你信不信命,反正我是信了。这世上所有的事情都被一只看不见的手掌握着,谁也逃脱不了。麦穗的出现不是偶然,而是冥冥之中注定了的,是应时而生,就像天要亡纣所以降下狐狸精妲己。天降麦穗是因为我们的缘分到头了,所以我谁也不怨,谁也不恨。”说到这里,程菁又想起了失约于黎曜晖的夏日——那个因为老妈的一场谈话而改变了他们两个人命运的寂寥夏日,她不由得悲从中来,声音也跟着哽咽了,“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卢征被她这番话所触动,若有所思地看着她,千言万语一起涌上心头,又如潮水般纷纷退去。他发出一声深长的叹息,关心地问:“那个号称只要你离婚就娶你的哪儿去了?还娶吗?” “啊?”程菁的思绪还在黎曜晖身上,脑子反应有点慢,脱口而出地反问:“谁说要娶我了?” 卢征一怔,提醒地说:“就那个从021给你打电话的那个。” “他?”程菁一定是出现了暂时性失忆,她全然忘记了为了维护面子而故意在卢征面前制造的谎言,老实地说:“他没说过要娶我啊。” “啊?”这回轮到卢征惊讶了,他不满地问:“你骗我呐?” 程菁终于恢复了记忆,卢征瞪大眼睛的夸张表情令她失笑,她揶揄地说:“你愿意信!” 卢征无比郁闷地沉默了,车内的气氛一时之间冷清得有些凝重,程菁清清嗓子,关心地问:“你今天在公司有什么发现吗?” 卢征摇摇头,说:“今天见了华北销售大区经理,他已经找好下家了急着想走,倒是挺盼着我早点回北京的。他下面有个经理助理,今天出差了,没见着。” 程菁警觉地问:“你觉得这个助理有嫌疑?” 卢征阴沉着脸说:“我都要离开深圳了,在深圳还能挡谁的道儿?就算有个把瞅我不顺眼的,又没有什么深仇大恨,只要敲锣打鼓地把我送走也就完事儿了,何必再给我找麻烦?我想来想去,多半儿是北京这边儿的人干的,要说我回北京以后能妨碍谁,那也就是他了。” 程菁赞同地点点头,说:“照你这么分析,这个人嫌疑是挺大的,不过你也再留心留心别人,别就认死了一个人。你没看那些谍战片里演的嘛,隐藏最深的特务往往都是看着最不像特务的人。” 卢征“嗯”一声,若有所思地说:“我今天看严总监的态度好像也没把这事儿当成什么大事儿,我倒是担心过两天他又得催我回深圳。” 程菁看他一眼,问:“你不想回深圳了吗?” 卢征皱着眉说:“有个麦穗就够让我头疼的了,现在又加上个鲁华强,我在深圳已经彻底没有安全感了!昨天夜里我做了个特可怕的梦,梦见那鲁华强把我的刹车给弄坏了,我开着车在一条特别陡的下坡路上往下冲,怎么也停不下来,把我给吓醒了。” 程菁同情地看他一眼,问:“你想过回北京以后怎么安排麦穗吗?” 卢征的脑袋胀痛得越发厉害,他使劲揉揉太阳,说:“到时候再说吧!” 夏夜的簋街人来人往、灯火通明,格外热闹,一片片成串的大红灯笼将整条街装点得分外妖娆。程菁穿过东直门立交桥向西行驶进入簋街,为了便于找到可心的饭馆,她特别地把车驶上便道、减慢车速,提醒卢征:“哎,你注意看着点儿,看上哪儿了赶紧告诉我。” 063、世界何其小 “嗯。”卢征应一声,漫不经心地望着窗外,似乎在看,又似乎什么也没看见。 程菁也用余光向街道两旁扫视着,突然出现在视线中的一个烤鱼店燃起了她对烤鱼的向往,她忙用手指,“哎,那个、那个烤鱼,怎么样?” 卢征随便瞥上一眼,说:“行,那就去吧。” “你看清楚了吗?”程菁怕这家馆子不合他的心意,好意提醒,“你再挑挑别的地方呢?” 卢征苦笑着说:“咳,你想去就去呗,不就是吃顿饭嘛,我无所谓。天天在外面陪客户吃饭,我对吃饭早就没感觉了!” 停好车下来,卢征顺势就想将她揽入怀中,程菁却像个设置好了精密程序的机器人一样骤然停步,让他这一揽落了空。卢征不太适应地回头看着她,反应迟钝地想起这个因为曾经做过十年而融入他生命中的动作已经不再适用于他们目前的关系了。 他自嘲地笑笑,径自往前走。程菁默默地跟上他,边走边偷看他,他的头发修剪得极短,看上去整洁、精干;他的下巴上蓄了一层硬硬的青色胡茬,成熟而阳刚;他的身上有若隐若现的烟味,那是男人的味道。 “看什么呢?”卢征被她看得发毛,只道自己脸上有什么没擦干净的地方,一只手在脸上来回蹭。 程菁轻叹一声,转了脸,说:“没什么,我突然发现我很长时间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你了,久得几乎已经忘了你原来是这样的。” 卢征心中涌起一股难以名状的悲凉,第一次,他在心里认真地问自己:为了升职跑到深圳去,是不是错了? 烤鱼店的店面不大,进去后却是别有洞天,店里的空间幽深狭长,还有个隐蔽的楼梯通向二层。这家店的生意极红火,一层几乎客满,程菁和卢征被服务员引着在一个靠近店门的位置坐下。点好菜,程菁把手袋扔给卢征看着,自己先去洗手间。 女人进了洗手间除去“净手”外总还要附上其他一些活动,诸如真正的洗手啦、对着镜子整理衣服啦、凑到镜子前左转右转地自我欣赏啦这一切活动都完成之后,程菁慢悠悠地溜达出来,才要走回座位,就发现卢征身边围了一对男女,男的背对着她,看不见他的模样,但能看清他肥胖的身材和硕大的脑袋;女的侧面对着她,满面堆着夸张的假笑,身上松弛的肥肉将衣服撑得一条一条的,尽情展示着一个女人过早呈现出来的、无法逆转的老态。 这女人很是面熟,不就是黎曜晖那个糟心的助理魏学勤嘛!用黎曜晖的话说,一个卑鄙无耻、无德无才到令人无语的女人!她身边的男人自然就是她的猪头老公贺强了,卢征怎么会认识他们呢?程菁的脑袋快速一转,又蹩回卫生间里,躲了几分钟估摸着魏学勤两口子应该走了,这才出来。 烤鱼已经端上来了,正在火上滋滋地烧着,卢征瞟她一眼,问:“你怎么才出来啊?干嘛去了?” 程菁不理睬他的问题,反问道:“哎,刚才跟你没话搭拉话那俩人是干什么的?” “你看见啦?”卢征的脸色一沉,干笑道:“你不想让他们看见你吧?” “是,”程菁知道他是误会了,但也不想解释,“那俩人是干嘛的啊?” “那男的是我们公司同事,今天在公司没碰见,他不知道我回北京了,过来跟我聊两句。” “你跟他熟吗?” “一般吧,”卢征夹起一块鱼塞进嘴里,才咬了一口就直呼气,“真够辣的!好长时间没吃过这么辣的东西,都不适应了。” 程菁耐心等着他,他却没了下文。不得已,程菁只得硬着头皮再问:“哎,那猪头在你们公司是干什么的?” “哪猪头?”卢征一愣,哈哈笑道:“你怎么那么损啊!人老贺招你惹你了?哎,你也没过来,怎么看出他是猪头了?别说,还挺贴切!他还真就是一肥头大耳、满身流油的家伙!” 程菁引诱地附和:“你好像也不怎么喜欢他啊!” “咳,我跟他也不熟,it的,”卢征说,“听别人说这人专业能力一般,特会写报告,挺事儿的。” “喔,”程菁纳闷地问:“他能力一般怎么还能进你们公司呢?做it的只会写报告不行吧?” “他会忽悠啊,”卢征不屑地撇撇嘴,“话又说回来,他懂erp是真的,最起码在我们公司里是最懂的。” 程菁心中一动,问:“他怎么那么懂呢?他做过erp顾问吗?” “听人说是,好像是mm模块出身的吧,”卢征狐疑地看着她,问:“你怎么对他的事儿那么感兴趣啊?” 程菁略一思忖,坦白地说:“我跟你说实话吧,他老婆是我一个好朋友的助理,他们公司正在上erp,我那个朋友跟顾问方的项目经理意见不合,这个贺强的老婆不但不帮他,还和顾问串通一气,就连他们公司自己的项目经理跟顾问也是一条心。” “哦,”卢征不以为然地笑,“这种事儿太多了,哪都有。” “卢哥哥,”程菁满面堆笑地看着他,柔声说:“求你件事儿呗。” “哎呦嗬,吓出我一身鸡皮疙瘩来!”卢征往后缩一缩,问:“你想让我打听打听贺强跟她老婆公司erp顾问的关系呗?” “嗯、嗯!”程菁拼命点头,笑得更加谄媚。 “你这个人啊,也就这么点优点了,”卢征痛快地说:“行吧。” 程菁心里高兴,不计较他的刻意讥讽,厚着脸皮问:“你说我有什么优点啊?” “等我想想啊,”卢征慢条斯理地吃完一大块鱼,才说:“你呀,温柔贤惠那都挨不上边,就算是对朋友还有点仗义吧。” 吃完饭回家,程菁洗个澡就准备睡了,卢征一直在客厅里看电视,看见她穿着一条淡粉色丝质睡裙从卫生间里出来,立刻起身迎了上去。 “干嘛?”程菁用快干毛巾绞着头发问:“有事儿吗?” “没事儿。” 本来就是来没话搭拉话的,本来也没有什么正事儿,被程菁这一问,卢征原本准备好的几句“废话”也想不起来了,他局促地看着程菁,目光不经意地落在她胸前。她湿漉漉的长发垂落在那里,将她的胸前弄湿了一片。因为没有穿戴胸罩,她湿哒哒的胸前多了若隐若现、半遮半掩的两点,卢征的热血顿时沸腾了。 程菁被他怪异的神色提示,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脸蓦地红了。她本能地将快干毛巾挡在胸前,没好气地说:“你要是没事儿,我就去睡了。” “有事儿,”卢征脱口而出道:“我心里烦,想跟你聊聊。” 程菁眉头微蹙,狠下心来拒绝道:“我累了,我要睡了。” “哦,”卢征悻悻地给她让出通路,“那你睡吧。” 程菁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走到卧室门口,又回过头来,说:“我想了想,你在北京的时候,我就去杜芸那儿住吧,这样咱俩都能方便一些。” 卢征心中失落,硬着头皮说:“你老去打扰人家不合适吧?杜芸老公不在家啊?” “她两年前离婚了,一个人在家,我们俩刚好可以做伴儿。” 眼看程菁就要关上房门,卢征几步冲到卧室门口,厚着脸皮挤在门缝里,问:“菁菁,我能问问你为什么跟我离婚吗?” 程菁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你不是也想跟我离婚吗?” “我当时是气糊涂了,拿到离婚证当天我就后悔了,”卢征稳定一下心神,用尽量平静的语气说:“回深圳以后我反思了一下,咱俩的事儿,错主要在我。是我把你一个人扔在北京,也太不关注你的感受了,后来,又有了麦穗那起事儿” 程菁看着他的眼睛问:“你想说什么?” “回深圳以后,我每天都在想咱俩的经历,怎么认识的,怎么谈的恋爱,怎么结的婚想的多了以后我才发现,有些人在你身边的时候你不在意,失去以后才发现其实很重要。”卢征停顿片刻,说:“我想问问你,咱俩的事儿,还有可能挽回吗?” 程菁垂下头沉默良久,重新抬起头看着他,平静地说:“麦穗找到我的时候我本来不想管她,本来想和韩宇一走了之,可是,她拽着我求我帮帮她、帮帮她的孩子。那个时候我发现,在我面前的是两条人命,如果我不帮她,就等于眼睁睁地看着她们送命。我只问你一个问题,除非她自己愿意,你能强迫麦穗把孩子流掉吗?不管那孩子是不是你的,你能吗?” 卢征颓丧地摇摇头,“可是,我他妈真不甘心被她摆布!” 程菁苦笑着说:“也许是你前世欠她的吧,注定了今生来还。” 卢征怔怔地说不出话来,程菁问:“我可以关门了吗?” 卢征知道她这是在客气地“逐客”了,他不希望谈话就此结束,不折不挠地问:“你还爱我吗?” 程菁知道要彻底打消卢征的念头必需说出实话,虽然实话不好听,还可能伤人。 她尽量温和地说:“我曾经爱过你,很爱很爱你,可是现在,经过分居的这两年半,我已经不爱你了。” 卢征气馁地从门缝里退出去,看着门在他面前缓缓关闭,他悲伤地觉得,关上的不是一扇门,而是他的人生。 064、悲喜都无由 又是一个平淡无奇的周二,比周一清闲,比周三忙碌。上班时程菁已经和杜芸打好招呼去她那里,杜芸自然是满心欢喜,满口答应。下班后,程菁带着收拾好的衣物、护肤品来到杜芸家,一进门就问:“饭做了没?” “没做!”杜芸粗声粗气地说:“我又不是你的小保姆!” “哈哈!”程菁嘻嘻哈哈地笑:“小保姆都是20几岁的小姑娘,你最多也就是一个老保姆!” “讨厌!”杜芸狠狠拍她一下,命令道:“要换衣服赶紧换,换好了出去吃饭!” 天色渐晚,两个女人穿着休闲t恤,牛仔短裤,crocs的笨笨凉拖鞋,一派自由、随意地在大街上闲逛,兴之所至地找了一处烟雾缭绕的烧烤摊坐下吃东西。没有开车,两人一人要了一扎冰镇啤酒,烤翅、板筋、鱿鱼、花生、麻辣烫摆了一大桌,程菁心无旁骛地低着头专注地吃,杜芸在一旁边看边乐,“咱俩也太能吃了吧?” “那怎么了?就好这口儿,”程菁被一口麻辣烫辣的直呼气,口里含混不清地说:“有钱难买我乐意!” “行,你乐意!”杜芸将最后一块板筋塞进口中,“我也乐意!” 半扎啤酒下肚,两个人的话都多了,杜芸问:“周末上哪儿逛去了?有约会没?” 程菁头也不抬地回答:“有!” 杜芸八卦兮兮地乐,“跟那发小吧?” “呵呵,”程菁笑笑,抬起头来,她的眼睛因为喝了酒而染上了桃花的颜色,她用这种耐人寻味的眼神看着杜芸,嘿嘿地笑:“他问我,当年说好了一起去看露天电影为什么失约了?是因为我长大了、讨厌他了,还是因为我长大了、害怕他了?” “啊?”杜芸一惊,板筋差点从嘴里掉出来,她狼狈地抓起纸巾擦擦嘴,兴奋地问:“你怎么说的?” 程菁淡淡一笑,说:“我问他,你不觉得现在问这个问题有点晚了吗?” 杜芸下意识地点着头说:“问的好,他怎么说?” “呵呵,”程菁喝一口酒,说:“他没说话。” “老婆都怀孕了他还能说什么?”杜芸愤愤不平地说:“他就多此一问!他问了,除了让你难受还有什么用?” 程菁鼻子一酸,幽幽地说:“他憋了这么多年还能问出来,说明他比我更难受。” “别傻了你!”杜芸心疼地替她整理整理头发,说:“在他们心里,咱们至多就是个能够倾吐心事的红颜知己。可你想过吗?男人为什么选择红颜知己、而不是朝夕相对的老婆倾吐心事?因为他们舍不得让老婆担心,让老婆心,所以只能把那些苦水、压力倒给红颜知己,这世上最便宜的听众!” 程菁心中一动,怔怔地问:“卢征当年不愿意跟我说他在深圳的困难,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 “当然了,还用问吗?”杜芸怪她糊涂,耐心地说:“卢征是个什么人啊?打肿脸也要充胖子的主儿,他怎么会把丢人现眼的糗事告诉自己老婆呢?” 程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自言自语似地问:“可是,他现在为什么又喜欢对我倾诉他的失败和不如意了呢?” 杜芸笑道:“因为你已经不是他老婆了呀!” 回家的路上,两个人都有点喝多了,走路摇摇晃晃,口中念念有词。进入小区,走在幽暗的甬路上,借着夜色的掩护,两人更加放纵,竟放声高歌起来。是杜芸起的头儿,她在前面走,一边走一边唱:“片片黄叶落在街头忍不住的秋,关於我和他的故事忍不住的我,曾经我对自己承诺爱他到最后,情到深处人生如梦悲喜都无由。有缘才能相逢喝一杯酒” 程菁是典型的后来居上,她为杜芸的歌声所感,紧走几步冲到她前面,领唱般高声唱道:“如果你是我的朋友别问旧伤口,有缘才能相逢喝一杯酒,只有你是我的朋友陪我到最后” 杜芸比她少喝了半扎啤酒,多留了几分清醒,于是她哭了,一边哭一边继续跟程菁合唱——“不想多说我的伤痛说也说不透,一生寂寞早就注定陪我一起走,不要劝我及时回头我别无选择,情到深处青春如风坐看人消瘦” 喝了酒以后容易嗓子干,还容易头痛,这一夜,程菁睡得迷迷糊糊的,梦中不断出现一个画面——她和杜芸走在暖风轻拂的大学校园里,杨树上的“毛毛虫”落了一地,杜芸突然说:“毕业以后,我肯定会怀念现在的。” 程菁懵懵懂懂地问:“怀念现在的什么?” “一切,”杜芸抬头看看天,又低头看看地,“现在的天色,现在的温度,现在的味道,现在的这一地毛毛虫” 程菁突然哭了,哭得伤心而无助,她的心被深深的绝望塞满了。 哭过以后,梦醒了,又是一个工作日。头还有些痛,不想睁开眼睛,程菁索性闭着眼睛开始回忆今日的工作计划,她突然感受到了和梦中一样的绝望——她的人生,难道就该在这做不完的计划、总结、汇报中度过吗? 不佳的心情,突然生出的消极想法都让程菁感觉烦躁、空虚,工作效率和专注度都大为下降。还好,工作时间里,johnson总会借助msn和她保持随时的联系,繁忙时简单地问一句“还好吗?”或是说一句“missyou”,不忙时就找个话题深入地聊上几句,这让她感觉虽然空间的距离很远、心的距离却很近。而近来,他问的最多的就是关于华海那位冯先生闹退货一事。 johnson说:事情有进展了吗? 菁菁夭夭说:拖着呢。 johnson说:怎么? 菁菁夭夭说:我不知道他到底想怎么样,上次我给他打过电话以后,他又找过陈锦几次,死乞白赖地要求无偿退货。陈锦跑来请示我,我跟她说不可能,这件事你也不要再请示了,你只要拒绝他就可以了。每次我和她对话时,江傲都会竖着耳朵偷听,表情也特别阴沉,我越发确定了他们一定跟那个客户有关系。 johnson说:关系一定是有的啦,你也不必管那么多,只要你处理上没有问题就ok了。 菁菁夭夭说:你说他们跟这个客户会是什么关系? johnson笑言:利益关系呀,这还用问吗?你们公司受理投诉的同事怎么说? 菁菁夭夭说:大家都在一个办公室里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平时关系都不错,又是客户无理取闹,她才懒得管呢,等着我们摆平以后她随便打个电话回访一下,再提交报告就是了。 johnson说:呵呵,都是打工的嘛! 这句话触动了程菁潜藏已久的心事,她幽幽地问:你说在外企打工的人追求的是什么? johnson说:挣钱呀,不然能是什么?你当初为什么想进外企? 菁菁夭夭发过去一张大红脸,说:挣钱多呗。可是,除了钱以外,咱就不能有点儿更高的追求吗? johnson哈哈地笑道:什么更高的追求?升职?当老总?我也想呀,可那也还是为了挣更多的钱呀! 菁菁夭夭说:不是这个意思,我是说,人活着总得有点崇高的追求吧,不能只为了挣钱吧?钱这个东西挣多少是够啊,够吃够喝够用就行了,总得有点精神追求吧? johnson略微停顿片刻,说:什么是精神追求?就算是有,在外企,恐怕也没有什么机会实现吧? 菁菁夭夭皱皱眉,说:是啊,我时常觉得很空虚,总觉得每天忙忙碌碌的看上去很充实,其实没什么意义,不知道自己付出的一切除了挣钱以外还有什么价值。 johnson停顿了更长的时间,大概在思考她说的话,然后,他说:你想的太多了,做人简单一点更快乐。 菁菁夭夭不满于他无所谓的态度,故意刺激他说:如果不是觉得空虚,你干嘛找我呢?你找我不就是为了找点刺激吗? johnson莫名地烦躁,不高兴地说: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呀?跟你说不清楚啦,我开会去了。 说罢,他的状态变成了“离开”。程菁傻傻地瞪着屏幕,生动地想象出了他的样子——他一定是啪地一声按在鼠标上关闭了对话框,然后推开椅子站起身来,一面走开一面嘀咕——“拎勿清!” 程菁为自己的想象而愤怒了,愤愤地对着她想象出来的卓逸帆狠狠地用他的家乡话回骂——“十三点!” 骂完了,又为自己无聊而幼稚的行为失笑。她摇摇头,瞥一眼时钟,16点59分,再有一分钟就下班了,又是周末了。 黎曜晖从周三起失去了踪影,程菁很不解,去上海分公司审帐总该带着电脑吧?怎么连msn也不上了呢?审帐又不像拜访客户,都是在办公室里进行的呀!既然想起了他,何不打个电话给他?他人在北京时,程菁总会不自觉地顾及他老婆的存在,无论她是否真在他身边。而现在,天高皇帝远,连程菁也觉得自在了。 踱出办公室,找个无人的会议室溜进去,他的电话响了很久才被接听起来——“喂,您好。” 嗯?这人一到了上海怎么就变得这么客气了呢?程菁怔了怔,才想明白他大概是在办公室里,故作姿态而已。 “好什么好呀?我!”程菁大大咧咧地说:“你在上海呢?” 黎曜晖大概已经离开办公室到了一个无人的背静所在,说话也无拘无束了,“你不是知道吗?明知故问!”他突然想起了什么,嘿嘿地笑道:“咱没话找话也得找的像那么回事儿吧?您这也太明显了!” “谁没话找话呀?”程菁被他揭露得赧然,不自觉地提高了声调,“我就是随便问问,关心关心你,你一个乡下人到了大上海,注意着点言行举止,别让人笑话,别给咱北京人丢脸。” “你才给北京人丢脸呢!”黎曜晖毫不示弱地回骂一句,骄傲地说:“我在杭州上的大学!节假日的时候没少到上海来,对这儿熟着呢!” “哦,你不说我都忘了,”程菁为自己的失忆而沮丧,也就顾不上回骂他了,“哎,你明天回北京?” “啊,干嘛?” “不干嘛,随便问问。” “你想见我啊?”黎曜晖又嘿嘿地坏笑,“就说我有魅力吧,你也不能成天追着我吧?我也得有点私人空间吧?” “你给我歇了吧!”程菁在电话这头红了脸,恼羞成怒地骂道:“你怎么那么自作多情啊!你以为你是王力宏、吴彦祖啊?谁没事儿老想见你啊?” “呵呵,”黎曜晖没皮没脸地笑,“你要是想见也不是不行” “不想!”程菁撅撅嘴,死鸭子嘴硬地说:“你周/六才回北京,周日不得在家好好陪陪你媳妇啊?” “得陪啊,”黎曜晖是真的不解了,“那你给我打电话到底儿什么意思啊?” “我给你打电话非得有意思吗?”程菁顿觉意兴阑珊,语气里有明显的失落,“我不跟你说了,我下班回家了。” “别、别介呀,”黎曜晖意识到了自己刚才的失语,慌忙腆着脸挽留,搜肠刮肚地想着话题,“哎,我跟你说,我其实今天就完事儿了。” “什么跟什么呀?”程菁嘀咕一句,随口问:“那你为什么不今天晚上回北京?” 黎曜晖说:“我明天想去趟朱家角。” “哦?没去过。”程菁依然兴致不高。 为了唤起她的兴趣,黎曜晖做广告似地说:“朱家角就是一类似周庄、甪直那样的江南水乡,我上大学的时候特喜欢去,基本上每个月都能去一趟。我说让你找辙跟我一起/来/吧,你不来” “别说话!” 程菁低声制止他,黎曜晖一怔,立刻安静了。程菁把耳朵贴在会议上门上偷听,就听见江傲的声音在外面说:“ta有病吧?” 程菁皱皱眉,这个ta指的是谁? 陈锦的声音细细地、若有似无地传来,“听说她老公去深圳好几年了,一个人寂寞吧?” 嗯?这不是在说她还能是谁?! “哼!她那样的也能算是女人吗?举止粗鲁,没有品位!连个孩子也生不出来,我要是她老公早把她休了!”江傲的语气不屑中还有几分咬牙切齿,“我看她是变/态了!没事儿生事儿!” “就是!讨厌!”陈锦用更低的声音问:“你说冯宝玉那事儿怎么办?就这么算了?” 脚步声由近及远,他们下楼了,再也听不到江傲的回答。 065、过去已过去 程菁轻轻推开会议室的门,楼道里空无一人,她抬腕看表,已经17点30分了,这个时间,办公楼里该走的人应该走的差不多了,剩下的只是个把加班的。程菁扬起嘴角苦笑,正是因为这样,他们才会一起离开吧?他们一定不知道她就躲在会议室里,并且恰好地听见了他们的对话。 “你还在吗?”手机里远远地传来黎曜晖试探的问话。 “在,”程菁关上会议室的门,走到窗前,“刚才听见有人骂我。” “啊?”黎曜晖一愣,问:“什么人啊?为什么啊?” 程菁摇摇头,叹一口气,“谁人背后不骂人?谁人背后不被骂?算了,谁让我挡了人家财路,坏了人家好事呢?” “怎么了?”黎曜晖沉默半晌,说:“都是打工挣钱,别那么认真。” “我没有那么高尚,也不想做什么惩恶扬善的大英雄,”程菁顿了顿,说:“只是,职责所在,既然拿了公司的钱,总要对得起公司给我的薪酬吧。” “是,你说的对,”黎曜晖沉吟片刻,说:“北京到上海的航班很多,你要是想来到机场随时能买到票。” 这个提议诱/惑着程菁,让她蠢蠢欲动。然而,她勉强自己淡定,然后,告诉自己,上海是属于卓逸帆的,北京才是属于黎曜晖的。 “我周末答应我妈去他们那了,”程菁疲惫地说:“我特困,先回家了。” 挂了电话回到办公室,程菁觉得什么情绪都没有了,直接收拾东西走人。来到杜芸家,她已经采购好一大堆食物,正在厨房准备做饭。程菁懒洋洋地坐在餐厅里,一边吃杜芸给她准备好的芒果,一边说:“真勤快,谁要是娶了你,那是他的福气!” 杜芸一边择菜,一边说:“行了吧,我就伺候你吧!” 程菁大大咧咧地说:“可惜我不是男的,我要是男的,我就娶你。” “你娶我?”杜芸靠在厨房门上,看着程菁笑道:“算了吧,你是个女的都这么花,你要再是男的得花成什么样呀?我可招惹不起你!” “谁花呀!”程菁撅起嘴来,委屈地说:“别人不知道,你还不知道吗?是我故意要这样的吗?我也是身不由己!” “对、对,你是身不由己,我也是身不由己!”杜芸苦笑一声,竖起耳朵倾听片刻,说:“我的身不由己,你手机响了,不知道是哪位来电?” 程菁也听见了,是《暖暖》的铃音。 “卢征,不知道他又犯什么病了!”嘴里说着他犯病,程菁心里还是有了几分柔软,毕竟曾经走在一起十年,爱情没了,深厚的亲情还在。人的一生,能有几个这样的十年? 从手袋里翻出/手机,一眼瞥见来电,程菁不自禁地“咦”了一声,来电的竟然不是卢征,而是老妈。 “喂,妈。” “菁菁,你在哪儿呢?”老妈的声音急急火火的。 程菁一愣,模棱两可地说:“我在北京呀。” “在北京?”老妈气急败坏地问:“你在北京怎么不回家呀?你跟小卢吵架了还是怎么了?你跑哪儿去了?” 程菁一怔,忙说:“没有啊,我没跟他吵架啊,我刚加了会儿班,正准备回家呢。” “你就骗你妈吧!”老妈带着哭腔抱怨,“你就瞎话白掏,就没一句实话!我刚给你们家打过电话,小卢接的,说你出差了,不在北京!” 程菁的头涨了起来,千算万算没有算到老妈会往家里打电话,忘了跟卢征事先串好口供,让老妈抓住了破绽。 程菁不满地问:“您干吗不打我手机啊?” “我就是诚心打你们家电话,省得你骗我,我就是要听听那小子怎么说!”老妈还在电话那头叨叨:“我实话跟你说吧,我昨天晚上、前天晚上都给你们家打电话了,小卢说你一直出差没回来。我今天又打,他还说你没回来,你以前出差从来没有周末还不回家的,我就知道你们有事儿!菁菁,你跟你妈说句实话,你跟小卢到底怎么了?你们是不是吵架了?” 程菁连哄带骗地说:“我们是吵架了,不过没大事,正好杜芸一个人住,我过来陪陪她。” 老妈听得将信将疑,“真没事儿?没事儿你怎么跑人家住着去?” 当妈的都希望自己闺女在女婿面前硬气、有地位,程菁准确地抓住了老妈的心理,故作得意地吹嘘:“真没事儿,我就是吓唬吓唬他,让他老实点儿!” “喔,是得吓唬吓唬他,你早就应该这么管管他!”老妈略微放了心,絮絮叨叨地嘱咐程菁,“我看那小子这回是真老实了,这几天我天天给他打电话,他的态度还挺好,搁在以前他早就嫌我烦了!我说差不多就行了,你快回家吧,再不回去就不好收拾了。” “嗯、嗯,我知道了,您就放心吧!” 哄着老妈挂了电话,还没来得及喘一口气,《暖暖》的音乐又响了,这一回,是卢征。 “你怎么这么早就回去了?让我妈逮了个正着,把我也给暴露了!”程菁接起电话就抱怨。 卢征沉默片刻,说:“我明天就回深圳。” “嗯?”程菁一怔,“这么快?” “嗯,”卢征用一种几乎是可怜巴巴的语调说:“你在哪儿呢?我想跟你一起吃顿饭。” 卢征赶到的时候,杜芸陪着程菁一起在路边的街心花园里等。卢征远远地过来,阴郁的脸色吓了杜芸一跳,杜芸扯着程菁的衣袖低声嘀咕:“卢征怎么成这样了?看着都不像一个人了,看来是让那小三折腾的够呛。” 听她这么一说,程菁突然想起了初遇卢征的那个夏日正午,光线从游泳馆宽大的玻璃墙上透进来,撒在他身上,他的脸上、头发上都沾满了水珠,亮晶晶的。他一笑间,满脸都是阳光。 “你好!”卢征来到她们面前,客气地跟杜芸打个招呼,问程菁:“走吧?” 程菁“嗯”一声,拽着杜芸的胳膊轻轻摇晃,“我走了。” 杜芸略一犹豫,说:“明天晚上还来找我吗?” “那要看你方不方便了!”程菁调侃一句放开她,穿过小花园走向马路边。卢征跟在她身边,客气地说:“我有个建议,不知当讲不当讲?” “什么?”程菁好笑地看着他。 卢征诚恳地说:“离了婚的女人气场都不对,你应该多跟阳光、健康的人群在一起,对改善你的心态比较好。” 虽然不想接受他的建议,程菁还是从心里感激他,也关心地问:“你呢?你要不要也多接触些积极的朋友改善一下你的心态?” “我?”卢征苦笑一声,“只要麦穗的问题不解决,我就没有精力去找什么阳光、健康的朋友。” 两个人在路边随便找了个粥店坐下,卢征疲惫地叹口气,说:“今天严总监又找我谈话了。” 程菁抬起眼看着他,问:“谈什么了?” 卢征苦笑道:“把我臭骂了一顿,说我不开眼、没见过女人,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就算要找也该找个离得远点的、素质高点的,找这么一个简直就是给他丢脸。” 程菁忍不住笑出声来,“说的挺中肯的,看来,他是把你当自己人看的。” 听到前半句时,卢征想对她怒目而视,表情还没做出来,就听见了后半句,自己也忍不住笑了,“是,他对我不错。” “后来呢?他还说什么了?” “骂够了,嘱咐我回深圳以后注意个人作风问题,注意和客户交往时的礼仪,处理好和那丫头的关系,”想起严总监那一番发自肺腑的感慨,卢征不由得感动,“最后,他说,尽快把我调回北京。” 程菁沉默半晌,问:“这事儿过去了吗?” 卢征皱着眉,自言自语似地说:“过去了吧?” “那,你们公司到底是谁在整你呢?” “谁知道!”卢征摇摇头,准备甩掉这个令人头疼的话题,“不管了,先争取早日回北京再说吧!再不回北京,我非得让他们整疯了!” “嗯,”程菁点点头,不放心地叮嘱:“你千万小心那个姓鲁的,他毕竟是当地人!” “我知道,”菜上来了,卢征把盘子推得离程菁更近些,“快吃吧,吃完早点回家。” “嗯?”程菁从他这句话里听出了玄机,询问地看着他。 “你别误会,我没别的意思,”卢征慌忙解释,可怜巴巴地看着程菁,说:“回深圳以后我就又要独守空房了,今天晚上,我特别希望家里能有个人,多少是个安慰。” 他现在的感受正如这两年来的程菁,程菁不由自主地叹一口气,点了点头。 为了彻底打消她的顾虑,卢征特别地说明:“我能听见你的声音就行了,我不打扰你,绝对不!” 程菁一怔,诧异地看着他。人的心里有什么,看见的就是什么。她根本没有担心他会对她进行打扰,他却不打自招了,这难道不正道明了埋藏在他潜意识里的真实想法吗? 卢征大概也意识到了自己的失言,大大咧咧地咧嘴一笑,这一笑间,似乎又有了点当年那个游泳健将的影子。 “哎,你让我打听那事儿打听出来了,”说到这里,卢征又有了几分得意,“贺强有个叔伯兄弟,是erp顾问。” “真的?”程菁瞪大了眼睛,急切地问:“跟他老婆公司的项目有关系没?” 卢征嘿嘿一笑,说:“就是他老婆公司erp项目顾问方的项目经理。” 066、生一个孩子 夜深了,卢征还赖在客厅里看电视,门缝里不时传出足球赛的声音。程菁关着门、窝在卧室的床上,无法成眠。 举止粗鲁,没有品位,连个孩子也生不出来,我要是她老公我就休了她,变/态 这些词句反反复复地在她脑中交替出现,愤怒、孤寂、无奈、无助的感觉交织着缠绕在她心底挥之不散。她已经很久没有痛哭过了,即便是看《王者之心》的时候,看到崔斯坦和伊索德生离死别的结局,她也不过只掉了一滴泪。曾经以为在职场上摸爬滚打了这么多年,挫折、委屈经受了不少,她已足够坚强,可以独自承受一切压力、责难,而这一刻,她忍不住靠在床上抱着靠垫痛哭失声了。 面对客户投诉的时候她心烦,被上司推卸责任的时候她郁闷,付出真心下属却不领情的时侯她心寒,然而,她从来不曾害怕,更不会流泪。江傲的话却让她出离愤怒了,因为这一次,她是真的伤心了。 《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的音乐在响,貌似已经响了很久,程菁反应迟钝地翻出/手机接听起来——“喂?” 黎曜晖被她的声音吓了一跳,半晌才问:“你怎么了?哭啦?” “没有,”程菁吸吸鼻子、擦擦眼睛,“我热伤风了。” “哦,”黎曜晖将信将疑地问:“你干嘛呢?” “没干嘛,看电视呢。” 她的态度不太热情,黎曜晖有点自觉没趣,他硬着头皮、厚着脸皮问:“你明天真不来上海?” 还记着这事儿呢!程菁流着泪笑了,没头没脑地冒出一句——“你想让我去也行,除非你帮我一个忙。” “什么忙?”黎曜晖又振奋起来,积极主动地问。 江傲那不男不女、不阴不阳的声音又回响在耳边——连个孩子也生不出来 程菁只觉血往上涌,冲口而出地说:“帮我生个孩子!” “啊?!”黎曜晖吓了一大跳,手机差点从他手里掉到地上,他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你说什么呢?” “我想生个孩子!”压抑了一个晚上的愤怒终于爆发,程菁像个怨妇一样恨恨地说:“我们公司有对狗男女说我生不出孩子、变/态,我要证明给他们看看,我能生孩子!” “那、那、那,”黎曜晖结结巴巴地“那”了三遍,支支吾吾地说:“生孩子这事儿吧,我帮不了你,你应该找卢征啊。” 程菁的心脏遭受了重创,她知道他说的是对的,他拒绝也是对的,她就是无法克制自己不伤心、不失落,眼泪噼噼地砸在手机上,她用冰冷的声音说:“好,我这就找他去!” 挂掉电话,她突然冒出了更加不可理喻的想法——她要问问卓逸帆,她想知道卓逸帆会如何回答、作何反应。顾不得现在已经是深夜十一点钟,她冲动地拨通了他的手机,他的声音自话筒里传来,不疾不徐、不紧不慢——“喂,你好。” 程菁怔了怔,低声问:“你现在说话方便吗?要是不方便我就挂了。” 卓逸帆优雅地笑道:“哦,程经理呀,我还没有睡呀,有什么事情?你请讲。” 他的态度极其暧昧,这么晚了,他应该待在自己家里才对,他在顾忌谁? 程菁心里莫名烦躁,皱皱眉,低声说:“算了吧,我不说了。” “哦,没事没事,”卓逸帆那头传来轻微的关门声响,然后,他换上了程菁熟悉的语调:“怎么啦,这么晚了?” 程菁狐疑地问:“你刚才在哪儿呢?” “在我老爸老妈这里呀,他们不知道从哪又弄了一大堆女人的照片硬要介绍给我,烦死人啦!”卓逸帆呵呵地笑,“幸好你打来电话,把我解救了。” “哦,”他的理由颇说的通,虽然仍有疑问,程菁也不好再追问,于是恢复了正常的音量,委屈地说:“我们公司的江傲和陈锦背地里骂我,被我听见了。” 卓逸帆好笑地问:“他们骂你什么呀?” “粗鲁、没品味,生不出孩子来,变/态,”程菁抽抽鼻子,问:“我是这样吗?” 卓逸帆柔声安慰:“不是啦,你不要理他们啦,他们恨你才这样说的嘛。” 程菁顿了顿,说:“我想生个孩子。” “哦?”卓逸帆很意外,他沉默半晌,说:“你也不小了,是该要个孩子了。可是,你刚离婚,跟谁生孩子合适呀?” 他的话分明地表达了两个意思——其一,程菁生孩子的事儿与他无关;其二,他唯一想到的只是,程菁有了孩子,和他的关系恐怕就难以再继续了。 程菁落寞地笑了,轻声说:“我再想想吧,我先挂了。” “哦。” 卓逸帆的语气迟迟疑疑的,他显然有些弄不清楚程菁的意图了。程菁轻叹一声,挂断电话,然后,直接关机。她不想再接听任何人的来电,无论是黎曜晖,还是卓逸帆。一念及此,她又自嘲地笑了,您可真自作多情,谁说要再给您打回来了呀! 程菁不喜欢在主卫里洗澡,尤其不喜欢在睡前把主卫弄湿,她固执地认为,主卫里的湿气会透出来把卧室的空气搞得带上卫生间里的晦气。今天不同,卢征就在外面,程菁不想再发生上一次的尴尬,只好勉为其难地钻进主卫。 洗了一个悠长的澡,直洗到浑身的皮肤紧绷绷的才作罢。擦干身体出来,程菁将自己赤/裸裸地抛在床上,享受着身体陷进床垫中的舒适。她把四肢尽量伸展开,如同做瑜伽时那样,依然触不到床的尽头。这张双人床似乎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大,大得让人害怕。 她怔怔地坐起来,抓起床头柜上喷香的葡萄精油乳液细细地涂抹在身上,香气在她全身弥漫开来,让人有了种不真实的安全感。 门外传来有节奏的敲门声,卢征一边敲门一边问:“你睡了吗?” “没呢。”程菁答应一句,匆忙套上睡裙,这一次,她没忘记在睡裙里戴上胸罩。 “我能进去吗?”卢征顿了顿,为自己找了个合理的借口,“我找几件衣服。” 程菁看穿了他的小伎俩,故意为难,“你前几天不是找过了吗?” 卢征腆着脸笑道:“有一件我特喜欢的没找着。” 程菁忍不住哧地一笑,赶紧板起脸故作严肃地说:“你不能进来!你要是有事儿,我可以出去。” “哦,”卢征也笑了,“那麻烦您出来一下。” 程菁于是打开门,很拽地走出来,紧紧合拢着双腿在沙发上坐下。卢征识趣地坐在她对面,正要开口,突然发现她神色不对,连眼睛都肿了,忙问:“你怎么了?哭了?” “没有!”程菁倔强地说,眼圈却不由自主地又红了。 卢征本能地起身想蹭到她身边来,刚抬起一半,猛然醒悟过来,又重重地落回去,特别诚恳地说:“咱俩虽然离婚了,还是朋友吧?朋友是干嘛用的?不就是排忧解难的吗?” 他这句话说的发自肺腑,程菁听得感动不已,她有种错觉,他们没有离婚,也没有麦穗,他还是她程菁的老公,这世上和她最亲近的男人。 程菁自然而然地放下了顾虑,愤愤地说:“我被两个无耻的家伙骂了!” “谁呀?敢骂我媳妇?欠抽啊?”卢征眉毛一挑,扬声问:“他们骂你什么了?” “谁是你媳妇啊!”程菁白他一眼,说:“我因为工作上的事坏了他们的好事儿,他们恨我,在背后骂我粗鲁、没品位、变/态,生不出孩子来,你说我是这样吗?” 卢征怒从心头起,发着狠说:“哪来的俩傻/b呀?要不是明天回深圳,我就替你收拾他们去!” 程菁心里觉着温暖,嗔怪地说:“你什么素质啊?动不动就要跟人打架?你当你还是当年能一口气游泳游1000米的时候啊?你看看你腰上、肚子上那些肉,你还打的动吗?” 卢征惭愧地低头看看,安慰地说:“你别搭理他们,就是俩纯二/货,你要是跟他们置气,那就是跟自己过不去。你说呢?” 程菁眼里又噙了泪花,幽怨地说:“我想生个孩子,证明我不是无能,不是变/态。” 卢征嘿嘿地笑:“这事儿好办啊,就是你一句话的事儿。” “嗯?”程菁不解地看着他。 卢征又嘿嘿地笑几声,含蓄地暗示她:“我不是明天才回深圳吗?一个晚上来得及!” 程菁的眼睛立刻瞪圆了,卢征赶紧抢在她破口大骂前辩解:“证书什么的都可以后补啊!绝对不可能让你名不正、言不顺地当未婚妈妈!” 程菁微红了脸,起身向卧室走,走到门口,她头也不回地留下一句——“你先把麦穗的孩子伺候好再说吧!” 关上房门、关上灯,程菁四仰八叉地躺在床上,在黑暗中回忆方才和三个男人关于同一个话题的三段对话,这三个男人都是她生命中最重要的人,由于立场不同而给出了截然不同的答案:黎曜晖被她吓到了,落荒而逃;老油条卓逸帆下意识地选择了回避;只有卢征,急不可待地就想把她的愿望变成现实。她突然想起了一首老歌,歌名不详、歌词不详、歌手不详,她只记住了其中的一句——人说情人总是老的好,走遍海角天涯忘不了。 067、男人的无奈 憋了一天的雨始终也降不下来,空气闷热、潮湿,极不舒适。程菁在睡梦中被热醒了,脖子里全是汗。她跑到客厅里倒一杯冰水喝下去,仍觉不够解气,又跑回卧室把空调打开了。本想等到温度降下来就把空调关上,可是,这一开,她就迷迷糊糊地又睡了,直到清晨被活活地冻醒,才哆哆嗦嗦地关上空调。 窗外有淅淅沥沥的雨声,这场雨终于降下来了,远方的天际有一丝光亮,雨就要停了,天也要晴了。程菁身上却凉透了,头也痛,她从衣橱里翻出双人春秋被将自己包裹的严严实实,身上慢慢暖了,头仍是痛,不多时她又睡着了。 这一睡,直睡到中午12点,才被卢征的敲门声叫醒,他在外面问:“你还不起啊?不吃饭啊?” 程菁揉揉睡得发蒙的脑袋,看一眼表,问:“你几点的航班啊?” “两点半的,”卢征顿了顿,说:“我收拾收拾准备走了。” “哦,”程菁从床上爬起来,“你等等我,我送你。” 卢征在门外体贴地说:“你要是觉着累就别去了,接着睡吧。” 程菁不再理他,进入卫生间洗漱一番来到客厅,卢征正百无聊赖地换着电视频道,收拾好的行李箱就扔在大门口。看见程菁出来,他立刻乐了,那发自内心深处的欢乐表情就如同一个没心没肺的孩子。程菁不由得暗自叹息,是什么夺走了他最初的快乐?是麦穗,还是生活? 送走卢征,程菁心底又生出浓浓的失落,他在的时候,程菁觉得尴尬,不知该如何面对他。他走了,她又觉得没着没落的寂寞。机场里冷气开放,大概是制冷效果太好,程菁又觉得冷了,除了冷以外,她还觉得四肢酸痛,浑身乏力。程菁知道这是感冒初期的症状,再也没有心情到处乱跑,直接开车回家。 回到家,挣扎着洗了个热水澡,又喝下一杯用两包感冒冲剂冲泡出来的浓浓的药液,身上微微发出些汗来,不那么冷了。程菁回到卧室钻进被子里掖紧被角,把自己蜷成一团。这样过了很久,她的身体渐渐放松开来,进入沉沉的睡梦之中。 一梦醒来,身上的被子早被踢到一旁,身上冒着汗,寒意全无,鼻子却明显地堵塞了,嗓子也隐隐地痛,这是感冒从初期症状向中期发展了。程菁看一眼床头的闹钟,已经十一点半了,她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一番,给自己冲了一杯热腾腾的感冒冲剂,趁着热喝下去,又喝出一头大汗来。 不觉得饿,程菁懒懒地躺在沙发上打开手机,一大堆短信、彩信争先恐后地挤进来,不是卖房的,就是家教的,还有莫名其妙地发个账号让你付款的。程菁面无表情地快速浏览、一一删除,直至露出“黎曜晖”三个字来,他连续发了三条信息,最早一条发自今晨八点,最后一条发自五分钟前,内容一模一样——今天有空吗?见面聊聊? 程菁莫名愤怒,信手回到:你老婆怀着你的孩子呢,你还一天到晚地往外跑,你不觉得羞愧吗? 短信发送成功五分钟后,黎曜晖的电话过来了,“你是刚开机还是刚起床啊?” 程菁无甚语气地问:“有区别吗?” 黎曜晖怔了怔,小心地问:“你又怎么了?” “什么怎么了?”程菁真心不解地问。 “你这声音”黎曜晖含蓄地说:“听着怎么那么奇怪呀?” 原来是为了这个,程菁用力吸吸鼻子,鼻音依然很浓重——“我感冒了!” “哦,”黎曜晖顿了顿,干笑着说:“你为什么生我气啊?是因为” 他把后半句话支支吾吾地吞了,不是他自己不好意思说,而是怕说出来让程菁不好意思。 “你有事儿没事儿?”程菁恼羞成怒地打断他,“没事儿我挂了!” “有事儿!”黎曜晖慌忙阻止她,“我心情不好,想找人聊聊成吗?” 程菁没有做出反应,他又振振有词地说:“你以前心情不好的时候我都陪你了吧?滴水之恩涌泉相报,我不说让你报答我吧,最起码你也应该适当地帮助帮助我吧?” 这一番话晓之以理、动之以情,替程菁找到了一个很好的接受的借口——实在是不好意思再拒绝啊!于是,她从鼻子里哼哼唧唧地说:“行吧,我告诉你我可感冒着呢,这可不是一般地陪你聊聊,这是‘舍命陪君子’,得有加分啊!” “行,算我欠你了,”黎曜晖目的达到,心情大好,呵呵地笑:“日后我一定滴水之恩涌泉相报!” 为了照顾病人,黎曜晖主动要求开车到程菁家的小区外等她,程菁挎着手袋、攥着一包纸巾上车,黎曜晖上下打量着她,半开玩笑半好奇地问:“怎么不穿连衣裙了?怎么不喷香水了?” 程菁关上车门、系好安全带,把手袋扔在一旁,掏出一张纸巾一边擦鼻涕,一边嘟嘟囔囔地说:“喷什么香水啊,我现在什么味儿都闻不见了。” 黎曜晖同情地看着她,眼见她刚把用过的那张纸巾塞进一只塑料袋里,鼻子里就又流出清水样的液体,忙说:“又流了、又流了!” 程菁只得掏出一张新纸巾接着擦,神情极其委屈。 “你这是什么毛病啊?怎么这么厉害啊?” “我哪儿知道”一句话还没说完,就被一个喷嚏给打断了,这一下,眼泪、鼻涕全出来了,程菁手忙脚乱地擦拭,格外狼狈。 “我陪你去医院看看吧。”黎曜晖一边说一边准备发动车子。 程菁终于暂时收拾好那个喷嚏引发的混乱,将一张纸巾干脆按在鼻子上,靠进座椅里,“今天是礼拜天,只能挂急诊,哪个医院能把感冒当急诊看啊?” 按照情理,这个时候实在应该请她回家休息才对,尽管心里不情愿,黎曜晖还是体贴地说:“要不,你回家吧。” “好吧。”程菁自己也没有料到出门后症状会突然加重,而突然加重的症状让她无暇再去关注什么儿女情长,她拎起手袋,晕头转向地就去开车门。 “哎,”黎曜晖把她开门的手拽回来,不容置疑地说:“我送你进去吧。” “喔。”程菁有气无力地应一声,手一松,把手袋扔在地上,重新缩回座椅里。 正是午休时分,阳光毒辣、天气炎热,小区里几乎没有走动着的行人。黎曜晖把车停在程菁家楼下的临时车位上,商量地问:“你一个人待着多没劲啊,我跟你上去吧?” 程菁无精打采地瞥他一眼,点点头。 楼道里无人,电梯里无人——这里的正午静悄悄,一切都很好。进了门,程菁蹬掉脚上的凉鞋,连拖鞋也懒得换,光着脚走进客厅窝进双人沙发里,双手抱着蒙奇奇当靠垫。黎曜晖不声不响地跟着她,犹豫着能否在她身边坐下,程菁在头痛鼻塞的状态下仍然目光犀利地看透了他的心思,用手指指对面的单人沙发,说:“你坐那儿。” 黎曜晖听话地在她安排的地方坐下,问:“你吃药了吗?” “吃了,感冒冲剂。”程菁调整一下/身体,把自己摆成更加舒适的侧卧姿势。 在自己家里和在外面就是不一样,躺在沙发上和坐在汽车里就是不一样,程菁觉得舒服多了,头不那么晕了,鼻子也通畅了许多。她有了精神瞪大眼睛看着黎曜晖,问:“你不是有心事儿吗?什么事儿啊?” “没什么”黎曜晖低头看着自己的手,支支吾吾的。 “哼哼,”程菁笑笑,犯着坏问:“你们公司什么时候上erp啊?” “明年元旦,”黎曜晖起头来,“怎么了?” “不怎么,”程菁研究地看着他,说:“你老婆怀孕了,按理说你应该心甘情愿地天天黏在她身边充当护花使者才对啊,你怎么成天往外跑呢?”不想听他避重就轻地东拉西扯,程菁严肃地提醒他:“你别糊弄我啊,我能看出来,你要是糊弄我,以后就别再找我!” “咳,”黎曜晖窘迫地四下里张望一番,下定决心似地说:“我老婆这人疑心重,成天疑神疑鬼的,我在家待着难受。” “为什么呀?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程菁话里有话地问:“你是不是有什么事儿让她发现了?” “咳!”黎曜晖长叹一声,说:“冤枉死我了!” “怎么了?”程菁伸出一只魔抓搭在他腿上,不停地推他,“说说呀,说说呀,你来找我不就是想倾诉的嘛,说说呀。” 禁不住她死皮赖脸的纠缠,黎曜晖勉为其难地说:“我媳妇是我大学同学,这事儿你知道吧?” “知道啊,你说过的,”程菁佯装鼻子不通气地用力吸吸鼻子,掩饰着她心底的嫉妒,“你们是初恋吧?” 黎曜晖若有所思地看她一眼,说:“我上大学的时候交了个女朋友,苏州人,我媳妇和她是一个宿舍的,因为她的关系我们才认识的,也就是点头之交。大学毕业的时候,我想回北京,她想让我跟她去苏州,谈不拢,就散了。我们同学里北京人不多,回北京以后,我都记不清楚是怎么回事儿了,跟我女朋友断了,跟我媳妇儿倒是联系起来了。一来二去的,就好上了,然后到了岁数就结婚了。” 068、没结果的花 “喔,”程菁恍然大悟地盯着他,幸灾乐祸地说:“女人善妒,你居然找了前女友的室友当老婆,你完蛋了!” “可不是嘛!”黎曜晖苦笑着说:“我就奇怪了,结婚前她还挺通情达理的,结婚以后怎么就变了呢?一天到晚疑神疑鬼,非说我跟那苏州女孩儿还有联系,大夜里偷看我手机,查我qq聊天记录,成天把她挂在嘴边,非追着我说到底爱谁!说实话,早知道是这样” 黎曜晖用一声长长的叹息代替了没有说出口的后半句话,他沉默片刻,接着说:“前阵子她怀孕了我还挺高兴的,我想着都有孩子了她应该好点了吧,谁知道她折腾的更厉害了,一句话说不对就能哭一鼻子,我是真受不了了!” 程菁同情地看着他,问:“那你还天天往外跑,她不是更得怀疑了吗?不是更要跟你闹了吗?” “我不是借着erp项目的机会出来的嘛,”黎曜晖又是一声长叹,“成天在家呆着我非得憋死!” 程菁拍拍怀里的蒙奇奇,问:“你今天怎么突然想起跟我说这事儿了?肯定是受了什么刺激了吧?” “咳,”黎曜晖顿了顿,说:“我这次去上海碰见她了。” “谁啊?”程菁不解地问,随即会意,八卦兮兮地问:“你前女友啊?” 黎曜晖“嗯”一声,认真地解释:“我跟她是意外碰见的,真不是事先约好的,我以前连她电话都没有。” “现在有啦?”醋意在程菁心底翻涌,她用一脸坏笑掩饰着内心复杂的情绪。 “啊,”黎曜晖白她一眼,“碰见了还不得互相留个电话啊?” “得留啊,”程菁低头捋着蒙奇奇头上短短的棕色毛发,貌似不经意地说:“不留电话以后怎么联系啊?” 黎曜晖审视地看着她,忍不住笑出了声,“我跟她联系碍你什么事儿了?” “谁说碍我事儿了?”程菁瞪他一眼,问:“哎,你当初爱过她吗?” “啊?”黎曜晖一愣,说:“当时觉得爱过,后来真分手了也没觉得特难受。现在想起来,可能是第一次近距离接触南方女孩子觉得新鲜吧,当时整个南方在我眼里都很新鲜。” 程菁心中一动,不动声色地问:“如果是现在这个年龄才遇见她,你还会觉得新鲜吗?” “那肯定不会了,多大岁数了,还有什么可新鲜的啊?” 程菁喜欢这个回答,他的回答应该可以代表大部分男人的想法,包括卓逸帆。 她自顾自地扑哧一笑,厚着脸皮问:“你们那时候到什么程度了?那啥了吗?” “没有!我多纯情啊!”黎曜晖顺手抓起放在沙发扶手上的一个小号卡通鸭造型蒙奇奇砸向程菁,“你怎么这么无聊啊!” “我是病人!你殴打病人!你丧心病狂!”程菁将他扔过来的蒙奇奇砸回去,眼中又泛出狡猾的笑意,“这次碰见她,你有没有什么想法啊?” 黎曜晖白她一眼,信誓旦旦地说:“没有!” “哦、哦、哦,有了,肯定是有了!”程菁用蒙奇奇的手指着他骂:“看看你笑的眼泛桃花的,就知道没安好心!” 黎曜晖忙收敛起笑容,认真地说:“我对她真没想法,都是孩儿他妈了,我对她还能有什么想法啊!” “有孩子啦?”程菁憋着笑继续挑衅,“正好啊,你不是也有孩子了嘛!” “无聊!”黎曜晖白她一眼,不说话了。 程菁自觉后悔,忙诚恳地赔罪:“我错了、我错了,看在我有病的份儿上,您原谅我吧!” 黎曜晖阴阳怪气地哼一声,主动说:“她过得也不太好。” “怎么呢?”程菁不敢再把自己的情绪表现得太过明显,板着脸一本正经地问。 黎曜晖叹道:“她老公不顾家,也不管孩子,天天在外面泡着。” 程菁心里暗暗生出同病相怜的感慨,好奇地问:“她那孩子多大了?” “六岁了。” “都那么大了?”程菁大惊小怪地问:“她比你大啊?” “没有,跟我差不多,她结婚早,差不多一毕业就结婚了。” “哦,”程菁眨眨眼睛,认真地问:“她是不是特别爱你呀?” “啊?”黎曜晖一怔,装傻充愣地说:“不知道。” “什么不知道啊?装吧你!”程菁叹一口气,幽幽地:“她如果不是特别爱你,怎么会跟你一分手就结婚了呢?女人急着嫁人,要么是晕了头以为找到mr.right了,要么是心死了觉得嫁谁都一样了。” 这番话揭穿了埋藏在黎曜晖心底的隐痛,他愈发不愿面对,呵呵地笑着换了个话题,“你当初为什么嫁给卢征啊?是晕了头了,还是” 程菁蹙蹙眉说:“我和他结婚那年已经认识六年了,感觉上早就是老夫老妻了。有一天吃饭的时候他突然跟我说他们公司刚给他办了意外伤害险,如果要把受益人写成我就得先领证,得是合法夫妻,我说那就领吧,不就一张纸嘛。” 黎曜晖很认真地听着,很认真地问:“你爱过他吗?” 程菁的思绪陷入了回忆中,她似乎又看见了初遇那天的阳光,又闻到了弥漫在游泳馆里的漂白粉的味道,“大二那年我因为不会游泳被我们宿舍的姑娘们笑话了,我就立志要在三个月内学会游泳,我是在游泳馆认识他的,他是我们学校游泳队的。那天,他一个人在深水区里游爬泳,整整游了一千米,看得我和一个女朋友都傻了。” 说到这里,程菁停顿片刻,肯定地说:“我想,我应该是爱过他的吧,至少在当时,我真的很崇拜他,他在我心里就像个偶像一样。” 黎曜晖没见过卢征本人,只见过他的照片,一个看上去硬朗而帅气的男人。想象着他游泳健将的英姿和程菁傻瓜一样仰望他的表情,黎曜晖心里一阵不自在。他思忖片刻,问:“你生孩子那事儿怎么着了?” 哪壶不开提哪壶!好不容易忘记了两天前被他拒绝的委屈,他竟自己上赶着提起来了!程菁心里不快,脸上仍然尽量保持了平静的表情说:“卢征说生孩子的事儿不能着急,得先去医院体检,把身体调理好了再要才能保证孩子的质量。” 黎曜晖听得将信将疑,但也只能附和地说:“他说的也对,这事儿是不能着急,”他迟疑片刻,尽量委婉地说:“其实吧,像你们目前这种情况,我觉得你还是先别要孩子了。” 程菁幽幽长叹一声,莫名其妙地问:“你该回家了吧?” “啊?!”黎曜晖不明所以地看着她,“我又哪句话没说对惹着您了?” “你哪句话也没说错,关键问题是”程菁本来想说你老婆和未出生的孩子在家等你呢,怕触动了他的伤心事,于是眼巴巴地看着他,可怜兮兮地说:“我实在是太困了,我想睡觉了。” 这是一个不容易驳斥的理由,总不能说‘你睡吧,我在旁边看着’吧?黎曜晖郁闷地起身,闷声闷气地说:“那你睡吧,我走了。” “帮我把门带上。”程菁嘟嘟囔囔地说一句,盖上毯子、闭起眼睛。 黎曜晖借机偷看她,她的脸埋在蒙奇奇毛茸茸的大脸旁,看上去格外惹人怜爱。他心里生出一万个不想走,却找不到一个留下的理由。他在心底深深长叹,毅然转身走向大门。 “二晖!” 程菁突然在他背后叫他,他蓦地停住,回头看着她,“怎么了?” 她从沙发上爬起来,放下蒙奇奇跑过来,“我突然想起一事儿来。” “什么事儿?”黎曜晖被她郑重的表情唬得很紧张。 程菁神秘兮兮地说:“我无意中得知,你们公司erp项目顾问方的项目经理是你勤姐的老公的叔伯兄弟。” “你说绕口令呢?”黎曜晖愣了愣,问:“你怎么知道的?” “嘿嘿,”程菁说:“你勤姐他老公是卢征的同事。” 黎曜晖沉思着,半晌才“哦”了一声。 “你小心点儿!”程菁认真地叮嘱他,顿了顿,又说:“我还想提醒你一件事儿。” 黎曜晖不由自主地紧张,“什么?” “你跟你那前女友注意保持距离,千万别越界,婚外情是最危险的一类感情,太伤人!就算是生活中有点不如意也别玩儿这个,”程菁轻叹一声,加重语气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玩儿不起,千万别碰!” 黎曜晖不服气地问:“你怎么就能确定我玩儿不起?” 程菁没有习惯性地发起连珠炮似的冷嘲热讽,她淡淡一笑,淡淡地说:“你这个人,拿起来就放不下了,卢征那样的都玩儿陷了,你行吗?” 黎曜晖明朗地笑了,他是真心觉得程菁关心他、对他好,只是,她还是不够了解他。他收起脸上一切可能令他看上去不够认真的表情,认真地说:“我对她已经没有当初的感觉了,没什么事儿的话也不会有太多联系。” “真的?”程菁不放心地问。 “真的,”黎曜晖眼中露出坏笑,“你是想让我走啊,还是想让我不走啊?” “走吧,”程菁替他把门打开,例行公事地叮嘱:“慢点开车,路上小心。” 069、完美地解决 069、完美地解决 加入书签查看目录查看书评 每页字数:80015003000全部 送走黎曜晖,程菁打开电视一边听着声音一边窝在沙发上睡着了。睡到天黑,起来随便吃点东西又上床接着睡。这样睡到天亮以后,总算把被感冒消耗掉的精力和体力补充回来一些。周一上班时精神比周日又强了一些,鼻涕流的也不那么厉害了,好歹有了些度。办公室里一如往常,永远小心翼翼的陈锦,一天到晚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江傲,高度近视的孙志鹏,老奸巨猾的于国庆,还有,恶俗又可爱的朱向东 程菁捧着一杯感冒冲剂偷眼打量身边这些来来往往的熟悉身影,唇角扬起一丝笑意,她突然有了作画的冲动,虽然她从小不擅长绘画。她想把这些人的神态举止、正做着的事情都画下来,作为对今时今日的记录和回忆,就像清明上河图那样。 “喝什么呢?”朱向东凑到她身边用力地闻一闻,不拿自己当外人地批评道:“感冒啦?怎么搞的嘛,怎么这么不注意身体呢?当经理的人连个人健康也搞不好!怎么管理下属?” 程菁白他一眼,笑着骂道:“你有事儿没事儿?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赶紧走,小心我传染你!” “有事儿啊,没事儿哪能来打扰你的工作呢?”朱向东用目光指指周围的同事,公事公办地说:“我明天要去深圳转一圈,你去不去?” 听见“深圳”二字,程菁不由自主地冷了脸,皱着眉摇摇头。 虽然不知道背后的原因,朱向东还是明显看出了深圳令她不快,赶紧换了个可能让她高兴的地方哄她,“上海去不去?” 上海?自然是想去的,但是不能这么明白地表现出来。程菁矜持地摇摇头,可怜兮兮地说:“你看看我现在这个样子,还能去哪儿啊?就算我能带病坚持工作,人家客户也不愿意接待我啊!” “也是啊,”朱向东/突然想明白了程菁生病和不能出差之间的因果关系,遗憾地摇头叹气,“可惜可惜!” 电脑屏幕右下方弹出一个橙色的msn对话框,是johnson。 程菁立刻起身送客——“你快回去吧啊,刚上班我这儿忙着呢。” “忙什么呢?”朱向东狐疑地瞄一眼她的笔记本,一边走一边不甘心地回头,“以后有机会啊” 程菁对着他的背影窃笑着翻翻白眼,顺手打开对话框——johnson说:周末过得好吗? 菁菁夭夭借机撒娇地说:不太好。 johnson问:怎么啦? 菁菁夭夭说:感冒了。 johnson说:哦,现在怎么样呀?好些了吗? 菁菁夭夭说:好多了,我已经不怎么流鼻涕了。 情人生病了,总该有所表示才好,可惜距离太远,立刻登门探望、慰问是不可能了,johnson温情脉脉地说:周末我去看你呀? 菁菁夭夭惊喜地问:真的吗?就一个感冒,你这个探望的成本是不是太高了? johnson说:当然是真的啦,你不生病我也准备去的。 菁菁夭夭心里乐开了花,不待她说话,johnson又继续说:那个投诉你的客户怎么样了? 程菁心底的花弥漫成了脸上妩媚的笑靥,可惜文字不能传递声音,johnson听不见她甜的发腻的小幸福:你还记着这事儿呢? johnson说:是呀,就是记着这件事才一大早来提醒你呀,你大大咧咧的,我怕你忘了呀。 菁菁夭夭呵呵地笑:我记在工作日志里了,不会忘的,要不是你跟我说话,我已经去问陈锦进展情况了。 johnson发来一张尴尬的红脸:哦,这样说是我耽误你的时间了。 菁菁夭夭说:没有没有,我强烈地耽误我的时间。 johnson说:好啦,不说啦,你快去问问看,尽快把这件事了结了再接着聊不迟。 还是男人深明大义啊!程菁在心里感慨着起身来到陈锦身边,她正戴着无线耳脉接听电话,一面柔声细语地和客户对答,一面在crm系统里查询数据。程菁不自禁地点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长处,陈锦也不例外,至少,她应对客户时温柔、耐心的态度就是很多人无法比拟的。 “您还有其他问题吗?”陈锦的电话进入了尾声,“好的,有问题再跟我联系,再见。” 程菁走近她,轻轻拍拍她的肩,她惊乍地回头,一眼看见程菁,忙将套在头上的耳脉取下来,恭恭敬敬地问:“程经理,您找我有事?” 程菁温和地笑问:“华海公司要退货的事情进展的怎么样了?” “呃”陈锦怔了怔,“他们不是投诉了吗” 程菁问:“那个冯先生没有再跟你联系吗?” “嗯。”陈锦点点头。 “嗯”程菁略一思忖,说:“这样吧,你主动给他打个电话,问问他还要不要退了?” “好的,”陈锦小心翼翼地问:“如果他再提无偿退货的事怎么办?” “不可以,”程菁摇摇头,说:“你跟他说,如果要退货,按上周我跟他商量的结果办,如果不退货,那我们也就不再跟踪这件事了。” “哦”陈锦点点头,戴上耳脉,开始拨号。 程菁退开几步,和她保持着几米距离,在那个位置上,程菁听不见陈锦讲话,却可以让陈锦知道她就在附近等待着结果。她知道,对于谨小慎微的陈锦而言,这个压力足够大了。 五分钟后,陈锦又把耳脉取了下来,程菁主动走过去,问:“怎么样?” 陈锦慌忙站起身来,“我给他打电话了,他说要退,就是还想无偿地退。” “嗯?”程菁的眉头蹙了起来。 陈锦忙说:“我跟他说不行,我说我们经理上周不是跟您谈好了吗,您要是退的话,就按照谈的尽快办吧。他最后说知道了,过一会儿就把邮件发给您。”她顿了顿,试探地问:“那个邮件” “是我让他写的一份情况说明,”程菁大方地笑笑,“他既然走了正式途径投诉,我对刘雯总得有个交代吧?” 十点半刚过,程菁的outlook提示有新邮件进入,她打开、查看,邮件正是来自那位华海公司的冯先生。冯先生在邮件中客气而客观地陈述了事情经过,虽然没有坦白地承认是由于他们的失误造成了购买错误,但也不再提曾经和和风的技术工程师联系过的事情。末了,他按程菁的要求对他一时冲动之下的投诉行为做出了道歉,说是因为上司给他的压力太大,太过紧张,一时头脑发热才发了这封投诉邮件,事后万分后悔、万分抱歉,并明确地说明了他愿意支付退货手续费。 关闭邮件,程菁笑着摇摇头,通过企业内部qq给陈锦发过去一条信息:你给华海公司的冯先生打个电话商谈具体退货事宜,按货款的15%收取退货手续费。 几秒钟后,陈锦答复:好的。 一次荒唐的投诉事件有惊无险地解决了,程菁终于松了口气。她瞥一眼电脑屏幕右下方的时钟,十一点整,德克尔11:30开始午休,这个时间,卓逸帆应该主动安排自己休息了吧?想象着他那装腔作势假正经的样子,程菁忍不住偷笑,她打开联系人列表,双击johnson,说:那家伙按我的要求把道歉邮件发过来了。 johnson大概看见了程菁阴暗的心理活动,为了证明他仍然处于兢兢业业的工作状态之中,他五分钟后才回应道:好呀,赶紧给他退掉算了,不要跟这些人纠缠。 菁菁夭夭说:是啊,癞蛤蟆上脚面不咬人膈应人,赶紧把他打发了,眼不见心不烦。 johnson站在客户的立场上悻悻地问:你对我们有没有过这种想法呀? 菁菁夭夭笑:对钟晓健有,对你没有。 johnson明知故问地问:why? 菁菁夭夭嘴上抹蜜地哄他:因为我喜欢你,不喜欢他呀! johnson不依不饶地问:只是喜欢呀? 菁菁夭夭明知故问地反问:你还想要什么? johnson宠溺地抱怨:你怎么这么调皮呀? 菁菁夭夭呵呵地笑:我要去开会啦,不跟你闲扯啦! johnson随口问:开什么会呀?快中午了呀。 菁菁夭夭说:只有到了快中午的时候,你们这些客户消停了,我们才有时间开会呀!最近发生了这么严重的投诉事件,我要给大家开个会好好说道说道这件事儿。 johnson会意,鼓励地说:那你快去吧,是该开个会敲打敲打他们啦,让他们做事都小心一点! 十一点半,距离午休还有三十分钟,客户们都去用餐了,服务支持部迎来了难得的清静时光,忙碌了一个上午的同事们终于可以喘口气了。原本,这个时间段应该可以喝口水、上上网的,可惜,今天不行,因为程菁要求他们在五分钟内到达会议室。 除去留守在办公室里看电话的戴沛沛和文静,服务支持部的员工都到齐了,刚好将可以容纳八个人的小会议室挤满了。程菁最后一个进来,关上会议室的门,坐下,会议室里登时安静了。程菁的目光从下属们或疑惑或猜度或漫不经心的脸上一一扫过,最终定格在陈锦脸上,陈锦立刻垂下头去,不敢与她的目光相接。 看来,她心虚了。 070、投诉总结会 程菁清清嗓子,似笑非笑地缓缓开口,“年初设定绩效目标的时候我曾经说过,我们隶属于售后服务中心,因此,让客户满意是我们工作的重中之重,一旦出现投诉事件,即便你干得再好、再辛苦,也是一票否决。” 陈锦的头更低了,几乎就要垂到胸前,她的手指不安地交错着。 “很不幸,上周发生了一起投诉事件,”程菁淡淡一笑,说:“陈锦,你给大家简单介绍一下背景情况吧。” “我?”陈锦失措地抬起头来,局促地四下张望,发现同事们的目光都已集中在她身上,只得清了清嗓子,说:“是这样的,有家客户买了一个部件,发现买错了,要求退货” “退货”是个敏感词,谁都知道发生这样的事意味着又白忙了一场,费力不讨好不说,还可能因为作废发票被财务记上一笔,再因退货入库招致库房抱怨。总而言之,这是大家都不愿意看见的,同事们纷纷发出各种各样表达不满的声音,陈锦悻悻地住了口,不知道该不该立刻继续。 程菁笑着替她解围:“陈锦,你把时间交代一下。” 陈锦一怔,一脸茫然地看着程菁。 程菁笑着提示她:“客户是什么时间买的,什么时间提出要退货?” “哦,”陈锦点点头,说:“客户是上个月买的,上上周提出要退货” 程菁打断她补充道:“中间间隔了半个月时间,另外,这家客户购买时曾要求先发货、后付款。” “都过了半个月了还退什么呀?他们当初想不付款就是打算好了要退货的吧?”万萌一向心直口快,听到这里冲口而出道:“这样的就应该拒绝他!” “我、我是拒绝了,”陈锦慌忙解释,“可是,那个客户特别强势,我就说替他申请一下试试” 男人总是比女人更理性,魏强不急着表态,先问道:“是哪家客户啊?” 陈锦小声说:“华海公司” “华海、华海?”万萌重复着念了两遍,得出结论——“没听说过,肯定是个小客户。” 梅晓丽与陈锦不和,当即说道:“既然不是重要客户,就应该按规矩办。这种事儿不能试,不能给他‘希望’,你一说要试试,他就感觉有机会了,只会让自己更被动。” 陈锦心里生气又不好发作,气鼓鼓地撅着嘴失了语。 程菁笑道:“我来说吧,这中间还有个缘故,客户咬死了是在咱们公司工程师的建议下才买错的,错在咱们,所以要求无偿退货。但是,问他是哪个工程师建议的,他既说不出姓名,又说不出确切的时间。” 说到这里,程菁故意暂停,给热心群众留出发言的空间。 万萌心有灵犀般地又接了过去,“那不就是讹我们吗?” 陈锦表情复杂地看着万萌,想要解释什么,终归还是什么也没有说。 程菁大度地笑道:“呵呵,也不能说就是讹咱们,客户也有客户的难处吧!” “哼!”万萌不服气地撇撇嘴,“肯定是自己买错了东西怕被公司处罚所以想赖上咱们!” 程菁笑笑,接着说:“基于这种情况,我不同意无偿退货,要求陈锦劝说客户有偿退货,”她顿了顿,转向陈锦,“陈锦,你跟客户是怎么说的?” “哦,”陈锦咽咽唾沫,说:“我就说按照公司的规定您这个情况是不可以无偿退货的,需要支付退货手续费,那个客户一听就急了,就说‘我要告你们’什么的,我只好说我再帮您请示请示。结果,当天下午,那个客户就发了一封传真过来,扬言要投诉咱们。结果,结果,上周他就给咱们公司的投诉邮箱发了投诉信。” “情况就是这样,”程菁笑道:“大家说说看,通过这件事我们可以总结出什么经验教训来?” “我先说说吧,”万萌总是喜欢第一个发言,“我觉得这件事咱们没有错,就应该坚持原则,第一,这个客户根本没有办法证明是咱们的工程师让他买的;第二,他都买回去那么长时间了,谁知道他用没用啊?” “可不,”魏强说:“指不定他拿咱们这东西都赚了钱了又想退给咱们呢!” “不不,”陈锦着急地解释:“客户说没用过,没拆过封。” “那怎么发现买错了?”梅晓丽专门反对她,“他买回去半个月了一直放着?” “对啊,”魏强摇晃着脑袋说:“他说是在咱们工程师指导下买的,那就说明当时已经出故障了,既然已经出故障了买回去为什么不用上?” “对啊,”万萌义愤填膺地说:“搁了半个月了又想退,还投诉咱们,太可恶了!这种客户应该给他上黑名单!” 程菁笑着说:“大家的意见非常统一,都认为不该无偿退货,那么,咱们再来分析分析如何避免‘被投诉’?” 万萌依然抢着发言:“我觉得这个事儿,从一开始就应该坚决地拒绝,就因为咱们一直说去请示、去请示,给了客户希望,最后希望落空,他才更生气呢。” “是,我也这么觉得,”方瑶一直在认真地倾听,此刻终于开口了,“其实,他第一次打电话要求退货的时候极有可能就是在试探咱们的态度,就像买东西讨价还价一样,咱们当时就果断地拒绝了,他心里也不会有什么落差,接受起来也会比较容易。” “对、对,”万萌若有所思地说:“方瑶说的对呢,他第一次提的时候可能已经做好被拒绝的心理准备了。” 程菁点点头,说:“说的非常好,如果咱们从一开始就能坚持原则也许就不会有后来的投诉。” “是呢!”万萌抢着总结道:“就因为咱们的态度不明确,他觉得咱们软弱可欺才闹投诉吓唬咱们。” 万萌就坐在紧挨程菁的位置上,程菁笑着拍拍她,说:“那么,已经投诉了,大家认为我们该如何应对呢?” 陈锦屡次遭到打击,已经不敢再说话。程菁偏不让她清闲,点名问道:“陈锦,你觉得呢?” “我觉得”陈锦支支吾吾地说:“那也不能答应他的无理要求。” “对!”程菁立刻接口道:“我们没有错,我们所要求的一切都是合情合理的,我们不能店大欺客,要尊重所有客户,要按道理办事。但是,我们也绝不能被别有用心的人要挟,不能让人认为拿投诉吓唬吓唬,我们就没有原则了。” 魏强有点迟疑地问:“那客户投诉” 程菁毫不犹豫地打断他,“客户投诉的是我们的原则、政策,而不是我们坚持原则的态度。当客户质疑我们的原则时,我们内部可以商讨,甚至可以修改原则。但是这件事情上,显然我们的原则没有错,而是这个客户有问题!”她停顿片刻,加重语气说:“这一次的投诉,完全是因为我们的处理方式方法不当而引发的,是不应该发生的!大家回去以后都要以此为鉴,好好反思一下,我希望这周末前能看到你们关于这件事情的心得体会。” 会议室里一片寂静,员工们默默地点头。 程菁抬起手腕看一眼表,说:“好啦,已经十二点啦,不耽误大家吃饭,散会啦。” 气氛霎时间放松下来,同事们纷纷起身,准备离开。 “陈锦,”程菁和颜悦色地叫住她,“你把今天的会议纪要整理一下,下班前发给我。” 吃过午饭,程菁回到办公室,就看见电脑屏幕上有msn对话框正以明艳的橘色闪耀,打开对话框,johnson说:会议效果怎么样? 时间来自11点28分,他开始休息的2分钟前,而现在,他的状态是橘色的“离开”。 明知道他此刻不在,程菁还是回复道:还好,基本达到了预期的结果。谢谢! 办公室里的空调有点凉,待久了连脚都冰了。程菁离开办公楼找个不太晒的地方溜上一圈,感觉身体逐渐变暖至微微发汗以后,才重新回到办公室里。johnson又在五分钟前发来了消息:不客气。 这一句“不客气”说的如此客气,倒像是在委婉地埋怨她了。程菁不由得失笑,方才那一谢确实是发自内心深处,真诚、纯粹得无关“谢”字以外的任何东西,比如,他们亲密的关系和情爱不过,这样子谢法确实有点生分了,她忙说:这件麻烦事了结了,我现在可以心无旁骛地期待周末的到来了。 johnson立刻说:metoo. 周二上午,陈锦将写好的会议纪要发送给程菁审核,在程菁高标准、严要求的耐心指导下,她又对会议纪要做了三次修改才终于得到程菁的认可,得以在部门内发布。周四下午,陈锦向程菁汇报:华海冯先生退回的货物收到了,经过检测完好无损,货款已退回,发票已更换,根据事先讲好的条件扣除货款的15%作为退货手续费。 程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这次的麻烦终于过去了。她起身进入茶水间为自己沏了一杯咖啡,又挑选几样水果、一份小点心,惬意地边吃边喝边遐想。成为主管以来经历了无数闹剧,有客户引发的,有同事挑起的,最终都有惊无险地扛过来了,而她就是在这一次又一次挫折中迅速地成长、成熟起来。想到这里,她油然生出一股“成长”的自豪感。然而,短暂的自豪感消逝之后,她不禁自问:这就是我想要的生活吗?这就是我想要的成就吗?一念及此,脑袋又乱了,她用力地甩甩头,把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都甩掉了。 咖啡可以镇定心神,而甜点可以令人愉悦,吃着、喝着,心底的不安渐渐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简单的满足,只因食物的齿颊留香而带来的幸福。茶水间内无人,程菁瞥一眼门外,门外的过道里也无人,她打开手机,拨通卓逸帆的电话,扭捏地笑:“今天是周五了。” “知道呀,”卓逸帆用他软软的江南口音低声说:“我明天上午的航班到北京了。” 挂断电话,闭上眼睛回忆他的体温和气息,程菁觉得那条活泼而神秘的蛇又贼兮兮地游进了她的洞。每个洞都是不一样的,每条蛇也都是不一样的。但是,程菁想,他们之间一定都能找到一一对应的关系,最和谐、完美的关系。 想到这里,程菁猛地睁开了眼睛,她突然觉得很对不起黎曜晖。虽然他们之间从来没有过明确的、裸赤/裸赤的表白和任何形式的承诺,她还是觉得对不起他。因为,在她的心里——最温暖、柔软的地方,多了另外一个男人的影子。她已经很努力地不想让这个男人挤占丝毫原本属于黎曜晖的位置,他还是在强势地不断扩大着他的地盘。 这是怎么了?这是怎么了? 卓逸帆远远地出现在机场、程菁的一颗心猛地狂跳不已时,她在思索这个问题;卓逸帆睡在身边、程菁把手指搭在他的手腕上感受他的脉动时,也在思索这个问题;卓逸帆离开北京、程菁一个人孤零零地开车回家时还在思索这个问题。 思考的结果是,程菁认为自己堕/落了。这个结果令她在愧对黎曜晖之余,又生出了对自己的鄙视和愤恨。 黎曜晖保持着和程菁平均两周一次的短暂约会,爬爬山、观观景、斗斗嘴、聊聊天每次只有两个小时,因为短暂而格外珍惜。 卓逸帆保持着和程菁平均每1.5周一次的激/情约会,对于程菁这样一个形单影只的女人来说,每次约会都是一场盛宴。程菁掰着手指头计算,基本上,卓逸帆每来北京两次,她就会去上海一次。呵呵,他们约会的成本实在是好高。可是,值得。 071、相约西湖畔 炎夏渐渐过去,北京的天空日渐晴朗少云,那一望无际的湛蓝颜色就像北方可以包容一切的广阔胸怀,抬头看看这样的天,什么烦恼都放下了。 程菁开着车窗行驶在五环路上,初秋的晨风吹来,已经有了些许凉意。毕竟是九月中旬了,她赶紧把车窗关上了。来到公司,开机、登录msn等工作完成后,程菁抓起台历翻看本周的会议提示,有点伤感地发现下个周末之后就是十一长假了。而十一长假过去以后,这一年就过去了。 “最近天气多好啊,”朱向东穿着老头鞋悄无声息地过来,没话搭拉话地问:“一起出去转转?” 老在北京待着程菁也觉得心烦,更何况,这个周末,她目前还未接到任何约会邀请。更更何况,卓逸帆早已告诉她十一期间他要陪老爸老妈去趟台湾,彻底粉碎了她去上海度十一的打算。郁闷加失落,她特别迫切地需要出去走走,舒缓舒缓情绪。 程菁问:“去哪儿?” “我这周五去杭州,一起去呗,西湖边走走,西湖的风景还是不错的嘛!”朱向东压低声音怂恿地说:“反正你老公也不在北京!” 在秋高气爽的季节里游西湖是个不错的选择,不过,她实在不想跟朱向东同游西湖——太煞风景!没有急于回答,程菁试探地问:“大周末的你不说好好在家陪老婆孩子还往外跑,不怕你老婆骂你啊?” “我周五晚上就得回北京,”朱向东一脸无奈地说:“本来想周四去,客户非要求周五,没办法啊!” 唔?如此甚好,这个安排极合程菁心意,她愉快地答应:“好啊,去呗。” 送走朱向东,想着周末的杭州之行,程菁心中生出了无限憧憬和遐想,她感受到了幸福的滋味。有些时候,幸福其实就是身边最不起眼的小快乐,只要我们要求的不是那么多。 johnson及时地通过msn送来了更多快乐——johnson说:快要放假了呀。 菁菁夭夭说:我的身体已经提前进入休假状态了。 johnson笑道:做主管就是比做员工自由呀,可以把肉身留在办公室里,让魂游太虚。 菁菁夭夭嘿嘿地笑:你已经神游太虚了吧? johnson说:是神游帝都了。 菁菁夭夭乐开了花,得意洋洋地说:我周五跟向东一起去趟杭州,成天在公司里呆着烦死了,去西湖边吹吹风、观观景,还能顺便买双绣花鞋回来。 johnson毫不犹豫地说:那好呀,我去杭州找你。 咦?菁菁夭夭获得了意外的惊喜,差点乐出声来,她保持了一个成年人应有的责任感,体贴地提醒:上周不是刚见过吗?你不用在家陪你爸妈啊? johnson说:不用啦,十一不是要带他们去台湾嘛,本来我也打算去北京的,你来了,我还省了机票钱。 菁菁夭夭心里乐开了花,却偏偏装腔作势地发过去一张翻着白眼儿的脸:早知道就不答应向东了。 johnson发来一张惊讶的脸:为什么?我省下的机票钱你又赚不到。 菁菁夭夭骄傲地宣称:要提高你追求我的成本,男人都喜欢不容易得到的东西! johnson坏笑道:我只喜欢女人,不喜欢东西。 十点整,飞机降落在杭州萧山国际机场,程菁和朱向东先吃了午饭,再按约定的时间赶到客户处会谈。会谈时间不长,从握手寒暄到挥手告别总共不过一个小时。在门卫处办好手续、取回证件,程菁关心地问:“你晚上几点的航班啊?” “九点的,”朱向东看一眼表,讨好地笑问:“现在才三点,一起去西湖边转转啊?” “呃,这个”程菁皱皱眉,问:“今天中午咱们吃的什么来着?” 朱向东不明所以地说:“西湖醋鱼啊。” “还有呢?”程菁又问。 朱向东做回忆状,“龙井虾仁,干炸响铃” “对!就是这个!”程菁突然打断他,“就是干炸响铃有问题,我从吃了中午饭就开始胃疼,到现在也没缓过来呢。” “哦,那,要不咱们去药店买点药?” “算了,”程菁一脸疲惫地说:“我想回酒店休息了,要不你自己去西湖吧?” “唉,”朱向东颇为失落,“我也不去西湖了,先送你回酒店,再去给我老婆孩子买点土特产吧。” 程菁一个人回到酒店,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随机换台,居然在某个地方台发现了多年来不知演了多少遍的《还珠格格》。一集接一集地傻乐着看下去,直到眼睁睁地看了半个小时广告后换成选秀节目,程菁才悻悻地关上电视。天色已经暗了,程菁看一眼表,七点半了,卓逸帆快到了吧? 手机心有灵犀般地响了,程菁接听起来,却是朱向东,“我去机场了,你明天出去逛的时候注意安全啊。” “好,谢谢!”程菁用愉悦的语调说:“路上注意安全。” 挂断电话去卫生间稍作梳洗,手机又响了,这回是卓逸帆,“我在你门外。” 没有应答,程菁直接打开房门,投入他怀中。简短的拥吻之后,卓逸帆进得门来,迟疑着问:“朱向东才走呀?” “是啊,”程菁心里一动,紧张地问:“你看见他了?他没看见你吧?” 卓逸帆不自然地笑笑,说:“我等电梯时,他刚好从里面出来,随便聊了两句。” “啊?!”程菁吓得花容失色,结结巴巴地问:“你、你、你们,聊什么了?” 卓逸帆赧然地说:“他问我来做什么,我随口说来参加明天的大学同学聚会。” “你干嘛不说是来出差的啊?”程菁不满地抱怨,“你这样说多惹人生疑啊!” 卓逸帆失笑道:“今天是周末呀,我来出什么差呀?” “喔,”程菁悻悻地自我安慰,“算了,还好是他,他对我至少没有恶意。” 卓逸帆同意地点头,“这个人小富即安,没有太大的追求,也不会有太大的破坏力。” 程菁苦着脸问:“如果他再跟我别有用心地提起你,我怎么说呢?承认了吧,那也太傻了;死活不承认呢,他反而可能因为好奇而到处乱说。” “随你高兴啦,我都无所谓了,”卓逸帆揽起她的腰,“走啦,吃饭去啦。” 从饭馆里出来,天空中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两个人都没有打伞,卓逸帆问:“你怕不怕淋雨?” “不怕,”程菁昂然扬起头来,“我们北方女子性格豪爽,神经粗大,淋点雨算什么?” 卓逸帆望着她笑问:“那你想不想雨中游西湖?” 程菁一怔,幽幽地想起了什么,是两年前的夏天,卢征从深圳飞到杭州,陪她在雨中游西湖。那一日,她穿的是白色雪纺泡泡袖上衣、藕荷色长裙,打的是一把和裙子同色系的雨伞,出门前,他说:“白蛇没你漂亮!” 心底有淡淡的忧伤袭来,程菁转了脸,借幽暗的路灯望着卓逸帆在灯光下闪烁的眼镜片,问:“你觉得我漂亮吗?” 卓逸帆温柔地拍拍她的脸,说:“漂亮呀,我就喜欢内外兼修的女人。” “那我和白蛇比谁漂亮?”程菁问,语气里充满了期待。 “啊?”卓逸帆诧异地看着她,说:“白蛇变成人的时候白蛇更漂亮啦,她是妖嘛!白蛇变成蛇的时候你更漂亮呀,你是人嘛!” “切!”程菁狠狠地在他手背上拍上一下,意兴阑珊地说:“不去了,下着雨又没有伞,回酒店睡觉了!” “嗯?”卓逸帆会错了意,笑得极其暧昧,“好呀,那就回去睡啦。” 睡前的活动温柔而缠绵,程菁全然忘记了方才的不快,她将两条光滑的手臂柔软地缠绕在卓逸帆颈上,身体严丝合缝地熨帖在他身上,那温热的、肌肤相亲的感觉让人不由自主地脸热心跳。卓逸帆小心地在她和自己之间留出一点距离,垂下头伸出舌尖轻巧而顽皮地挑/逗着她,逗得她咯咯地娇笑不止。 “你想做白蛇吗?”卓逸帆用手指代替了舌头,一边轻抚一边问。 “不想,”程菁的笑眼里有无尽的春光,“我才不想嫁给许仙那个窝囊的傻瓜呢!” “那你想嫁谁?”卓逸帆低头抚弄着她那两只镶嵌在白玉膏上的紫葡萄,问。 程菁不由得一怔,这一问,究竟是意乱情迷之下的随口一问,还是早有预谋之下的有意试探?她埋下头吻着他的耳垂低声说:“我谁也不嫁了,有你就行了。” 最难消受美/人恩,有哪个男人能抵御美女如此柔情款款的细语低诉?上海男人卓逸帆顿觉热血沸腾,这一刻,他似乎被一个最粗犷、豪迈的西北汉子灵魂附体,斯文、优雅的特质都于顷刻间从他身上剥离,在这个微凉的雨夜里,在温柔多情的西子湖畔,他用一种前所未见的热情与力度强力闯进了北方女人程菁的身体 072、意外的相遇 雨停了,天亮了。空调开了一夜,将房间里的温度保持在了微凉的24度。卓逸帆还睡着,程菁小心翼翼地挪开他搭在她身上的手,关掉空调,轻手轻脚地爬起来,重新帮他盖好被子。然后,进入卫生间洗漱一番,再回来将窗帘打开一道缝,阳光射进来,带来一种不真实的温暖。 “天晴了?”卓逸帆在她背后问。 “你怎么跟特务似的?”程菁转回头笑,“看着你的时候你就装睡,不看你的时候你就偷看我。” 卓逸帆呵呵地笑着掀开被子起来,拍拍程菁的从她背后走过进入卫生间。 程菁跟到卫生间门外倚着墙问:“待会儿去哪儿?” 卓逸帆一边刷牙一边口齿不清地说:“你说呀,随便你,我都可以的。” 用男士控油洁面乳彻底清洁面部以后,卓逸帆对着镜子仔细地涂抹男士控油润肤乳,那手法、力道、节奏丝毫不输给程菁。程菁满眼欣赏地看着他,调侃地笑道:“你没戴眼镜看得清楚吗?别再涂不匀,弄得脸上黑一块、白一块的。” 卓逸帆索性将脸凑到她面前,撒娇耍赖地说:“那你帮我抹呀。” 程菁宠溺地笑着在他脸上轻轻按摩,直至润肤乳被彻底吸收,皮肤的触感也变得润泽有弹性。莫名地,她突然想起上初中时好友小丽曾经诱/导地问她:“妖精,长大以后你想找个什么样的男朋友啊?” 程菁红着脸骂:“学校不让早恋,你成天想什么呢!不害臊!” 早熟的小丽咯咯地笑:“我说的又不是现在,是长大以后,有什么关系啊?假正经!” 为了证明自己不是假正经,程菁只得思考一番,说:“首先,得是斯文有礼貌,然后呢,头发得剪得特整齐,不能乱七八糟的,不能有头皮屑,再有,衣服也得干净整齐。哦,对了,脸上也得干净,不能像咱们班男生那样脏了吧唧、糙了吧唧的,不能像胖子的脸那么油、那么多痘痘,也不能像老烟的脸那么瘦那么干,春天一吹风就起皮屑,看着特难受!” 小丽揶揄地笑问:“你这是挑男朋友还是女朋友啊?” 程菁白她一眼,认真地说:“男生也得爱干净、爱整齐,反正我不喜欢邋邋遢遢的男生。” “嗯,有道理,”小丽点点头,突然瞪大眼睛问:“哎,我怎么觉着你说的人像黎曜晖啊?你是不是喜欢他呀?” “什么呀!”程菁无辜地大叫:“我喜欢又斯文又有礼貌的,他那么讨厌,成天没事儿就贱招,我才不喜欢他呢!” 看见程菁直勾勾地盯着自己半晌不说话,卓逸帆调侃地说:“你怎么这样看着我,吓死人了呀!” 程菁一怔,回过神来,露出笑容,“我在看你的脸嘛!” 卓逸帆紧张地问:“怎么啦?我脸上有脏东西没洗干净吗?” “不是,”程菁帮他戴好眼睛,抓起梳子在他短短的头发上随便梳理两下,说:“我喜欢看嘛。” “为什么?”卓逸帆笑嘻嘻地问。 “好看啊,”程菁用手指轻轻触摸着他的皮肤,说:“我就喜欢干净、整齐的男人。” “还有呢?”卓逸帆追问。 “还有”程菁微垂了头,敷衍地说:“没有啦!” 卓逸帆眼中闪现出一抹狐疑之色,他对着自己淡淡一笑,问:“要不要去西湖呀?” “去啊去啊,”程菁热烈地响应着抬起头来,“不过,我想先去于谦祠看看,好不好?” “于谦祠?”卓逸帆颇觉意外,笑着挽起她的手,“那就去呀。” 站在于谦像前,仰望着乾隆皇帝御书的匾额——丹心抗节,程菁低声念道:“千锤万凿出深山,烈火焚烧若等闲。粉骨碎身浑不怕,要留清白在人间。” “你喜欢他吗?”卓逸帆好奇地问。 “是崇敬,”程菁的目光转移到于谦身上,说:“小时候读到他打北京保卫战的故事,觉得他特别厉害、特别英雄,后来看到他被奸人所害不得善终,我就哭了。” “你这么容易哭吗?”卓逸帆笑望着她,“我以为你不会哭呢。” 程菁赧然地笑道:“小时候可爱哭了,不过都是躲起来一个人哭。” 卓逸帆研究地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你呀,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了。” 程菁心底一热,油然而生一种被人理解与体谅的温暖,她松松地拉起卓逸帆的手,一面向外走,一面说:“我也并不是故意想给自己压力,我只是不愿意被人看到我软弱的一面。” 卓逸帆不由自主地攥紧了她的手,柔声说:“不想给别人看到没关系,可以给我看到呀,我不会笑你的。” “你还会帮我呢,”程菁抬脚迈出于谦祠的大门,满眼含笑地看着他,傻傻地说:“你对我真好。” 卓逸帆宠溺地望着她笑道:“这就算好了?傻瓜!” “你怎么不说我十三点?”程菁笑着反问。 卓逸帆瞥一眼渐离渐远的于谦祠,突然将她拥紧在怀中,附在她耳畔深情款款地说:“认识你越久发现你越可爱,我越来越喜欢你了。” 不待程菁作答,卓逸帆突然深深地吻在她唇上,这一吻,与往常不同,似乎又多了几分复杂的含义。程菁本能地回应,双手紧紧地抱住他的脊背,她突然觉得,他们的身体似乎隔着纺织品融合在了一起。 有稀稀落落的游人经过,二人意犹未尽地各自放手,卓逸帆脸上依旧挂着淡定的笑,程菁却低着头傻笑不止。卓逸帆轻轻扯她,“那个是你的朋友伐?” “啊?”程菁下意识地抬头,正对上黎曜晖目光阴沉的眼睛,而他身边,站着一个娇小的陌生女子,面目清秀、姿色中上,看身材样貌必是南方女子无疑。 “二晖?”程菁惊讶地看着他,用审问的口气问:“大周/六的你不在家好好呆着,怎么跑到这儿来了?” “你不是也跑这儿来了吗?”黎曜晖阴阳怪气地反问:“这儿规定你能来我不能来了吗?” 程菁心里莫名烦躁,没好气地说:“我是来出差的,昨天就来了!” “我也是来出差的!”黎曜晖毫不示弱地说:“我来了一星期了!” 程菁神色凝重地瞥一眼他身边的女子,话里有话地说:“你忘了你答应过我什么了?你老婆怀孕了!” 黎曜晖立刻针锋相对地反驳:“你也忘了你跟我说过什么了吧?” 卓逸帆一言不发地看着他们,神色从容,但是笑意全无。黎曜晖身边的女子沉不住气了,生硬地笑着劝道:“曜晖,你怎么这个态度呀?有什么话不能好好说吗?” 黎曜晖看看她,再看一眼程菁,说:“我跟她没法好好说!” 程菁怒从心头起,恶声恶气地回应道:“一个巴掌拍不响,我跟明事理的人都能好好说话,就跟你这种糊涂人没法说!” “曜晖,你别生气,”女子突然拽住黎曜晖,用自己的身体拦着他说:“算了算了,我们走好了。” 程菁越发来气,瞅她的表现,倒像是好心拉架一样,问题是,谁要跟黎曜晖打架了?这不是没事儿拱火吗! 程菁拉长着脸抬脚就走,一边走一边愤愤地说:“你爱去哪儿去哪儿,以后别再找我,瞅见你我就来气!” 卓逸帆无奈地摇摇头,沉默着跟上她。 眼看程菁就要走过,黎曜晖突然绕开他身边的女子挡住程菁的去路,怒气冲冲地说:“你别走!” 程菁一个没忍住,笑出声来,她板板脸,尽量严肃地说:“你又犯病啦?发羊癫疯啦?” 黎曜晖脸上依然没有半分笑意,凶巴巴地说:“我问你点儿事儿!” 程菁从鼻子里哼一声,说:“问吧。” 黎曜晖皱着眉看一眼卓逸帆,硬着头皮说:“换个地儿。” 程菁一怔,迟疑地看向卓逸帆,卓逸帆淡淡地笑笑,体贴地说:“我去前面等你好了。” 女子见卓逸帆表现得如此大度,不好再做劝阻,只得对黎曜晖说:“我先进去等你了。” 觑着两人都走远了,程菁回过头来,才要开口,黎曜晖抢先质问道:“你跟他什么关系?你不是说你跟他没什么吗?你不是说你们只是普通朋友吗?普通朋友能像刚才那样吗?!大庭广众之下,抱在一起又亲又啃,成何体统!” 他激动的语气、因愤怒而微微泛红的脸色让程菁莫名喜悦,卓逸帆不在,那份喜悦便大大咧咧地爬上了她的眼角眉梢。黎曜晖懊恼地看着她,略微缓和了语气问:“你们到底什么关系?” 既然已经被他撞见,实在无法再做狡辩,程菁死装出一脸无所谓地说:“你不是看见了吗?” 黎曜晖的心如同被重物猛砸了一下,晕头转向得找不着北了。 程菁误解了他的沉默,只道他其实也没有那么在乎,心中暗自失落,敛了笑,用目光指指女子前往的方向,问:“那是你前女友?” 黎曜晖的脑袋依然乱着,下意识地点点头。 程菁叹一口气,苦口婆心地说:“你不是说不会和她越界的吗,你不是说一定会和她保持距离吗?现在怎么全忘了?你老婆怀孕了、有孩子了,就算是看在孩子的份儿上你也不应该再跟别的女人约会啊,何况还是大周/六的!” “我也跟你约会过。”黎曜晖突然打断她,无甚语气地说。 程菁一怔,振振有词地说:“我跟你从小就认识了,你坐马桶拉肚子的样子我都见过,我跟你认识的时间比你和你老婆长多了,所以,我跟你见面不是约会!” 这番论断原本透露出彼此间无比的亲厚,在黎曜晖听来却如同一根刺扎进了心里,他眉毛一挑,冷冷地问:“你和他发展出亲密的关系就是为了一睹他坐马桶的样子吗?” “你说什么呢!”程菁愤怒地瞪着他,半晌才说:“对!没错!我就是这么无聊!那你和你前女友勾勾搭搭又是为了什么呢?” 黎曜晖冷哼一声,冷冷地说:“我也想看看她坐马桶的样子!上大学的时候太老实了,我现在想补上!” 程菁不敢相信地看着他,猛地推他一把,“去看吧!” 黎曜晖踉跄几步狼狈地站稳,顺势头也不回地走向于谦祠,边走边说:“我这就去!” 怔怔地看着他消失的门口,程菁的心情如同坐上电梯从顶楼直坠到了底层。呆立了半晌,渐渐回过神来,她收拾好自己的表情向着卓逸帆所在的方向寻过去,他正在一处树荫下等待,远远地看见程菁过来,他紧绷着的脸上又有了些许笑意。 程菁迈着轻盈的步伐走到他身边,不自然地一笑,“走吧?” “好呀,”卓逸帆缓步前行,貌似关心地问:“你刚才很生气呀?” 程菁索性坦白地说:“是。” “为什么?”卓逸帆盯着脚下的路,问。 程菁略一迟疑,简单地说:“我跟二晖是好朋友,他身边那女的是他前女友,我嘱咐过他注意保持距离,千万别越界,他也答应了,可是你看他,居然借出差之名跑到杭州来跟她约会,大周末的也不回家!” 卓逸帆研究地看着她,笑言:“我也是借你出差之名来约会呀。” “那可不一样!”程菁郁闷地说:“我的老公已经变成前夫了,你的老婆已经变成前妻了,而他的老婆马上就要变成他的孩儿他妈了!” 卓逸帆沉默片刻,说:“原来是为了这个生气呀,我还以为”他笑笑,将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以为什么?”程菁心虚地看着他,期期艾艾地问。 卓逸帆笑得舒展了些,“以为你喜欢他呀。” “切!谁喜欢他呀!”程菁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辩解:“我穿开裆裤的时候就认识他了,要喜欢早喜欢上了!” “我开玩笑啦!”卓逸帆顺手揽住她的腰,“走啦,去西湖啦,看看会不会发生什么惊人的事情?” 见他说得郑重,程菁认真地问:“什么事儿啊?” 卓逸帆憋着笑说:“看看你会不会现出原形来呀!” 程菁哧地一笑,腆着脸问:“你是许仙那个十三点呀?” 卓逸帆摇摇头,笑意盈盈地说:“我是专门抓你这个蛇妖的法海呀!” 073、杜芸巧拆招 和平凡、痛苦相比,快乐总是短暂的,两天时间一闪即逝,卓逸帆把程菁送到机场,自己则坐动车回上海。飞机在首都机场落地时已是晚上九点,程菁望着舷窗外跑道上的灯光,几乎不敢相信自己已经从温润的杭州又回到了孤单的北京。 身上软软的很疲惫,腰也酸背也痛,就差腿抽筋了,程菁懒懒地靠在座位上在心里默默计算,从下飞机到坐上出租大概要半个小时时间,回家需要四十分钟,这么说,到家以后洗个澡就可以睡了,一觉/醒来又是晴天。这样很好,没有时间为一个人守着孤单的夜晚而烦恼。 十一长假前的最后一个工作周,要做满整七天才能迎来同样是七天的宝贵假日,这一周变得格外漫长。每天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吃饭、睡觉,不忙的时候通过msn和卓逸帆互致问候,聊聊工作中遇到的麻烦,互相出谋划策,虽然相隔很远,却感觉那人就在身边。只是,不能日日相见。 黎曜晖很安静,七天来没有打过一通电话、发过一条信息,他的msn始终是“离开”状态,不知道离开的是他的人,还是他的心。九月三十日十六点三十分整,再有半个小时就下班了,程菁咬咬牙,打开和他的对话框,说:忙吗? sunny很快地答复:忙。 程菁触觉灵敏地感应到了他的淡漠和拒绝,依然执着地问:十一期间加班吗? 这一问以后,sunny哑了,再无半分回应。程菁苦笑,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了——加班与不加班都与你无关了。 程菁悻悻地关闭msn对话框,就发现面前多了一团阴影,抬起眼来,毫不意外地对上了朱向东含笑的眼睛。程菁心中发虚,脸上大方地笑道:“这周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一周时间没看见你了,够忙的啊!” 朱向东“嘿嘿”两声,掰着手指数道:“西安、大连、桂林,大江南北转了一大圈儿!” “行啊你,真会给自己安排,都是好地方!”程菁冲他挤挤眼睛,问:“你找我有事儿吗?不会就是来跟我显摆的吧?” 朱向东用目光指指会议室方向,话里有话地说:“去会议室说吧?” 这个朱向东,真是八卦到了一定程度了!程菁心里好笑,脸上一本正经地说:“这么正式啊?肯定是有很重要的事情了,那快去吧。” 进入会议室,朱向东关上门,直接走到会议桌旁坐下。程菁被他的正式弄得一头雾水,也在他对面坐下,询问地看着他。 朱向东警惕地向会议室门的方向看一眼,再/次确认门是紧闭着的,这才说:“我听说了一件事儿,跟你有关系。” “什么事?”程菁不由自主地紧张,这一刻,她突然感觉朱向东要说的事可能与卓逸帆无关。 果然,朱向东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周一我跟方经理和金老太太一起去的西安,晚上吃饭的时候喝了点酒,说话就随便了。他们俩议论起你们部门的事儿,方经理说你升职做经理好几个月了,还没有提出一个助理来,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金老太太就说了,你看看他们部门那些人,有哪个合适做助理的?方经理就说也是,看来如果一定要设个助理只能从外部门调了。” 程菁一阵心烦意乱,沉默半晌,问:“你是怎么看这件事的?” 朱向东说:“你得赶紧弄个助理出来啊,得培养自己人,别让人给你硬塞进来一个,到时候你可就被动了!”他顿了顿,委婉地说:“你想想当年你跟金老太太的关系” 当年,主管售后服务中心工作的祁副总因为对金老太太不满而力排众议将程菁提拔上来做了助理,其实就是希望她在最短的时间内取而代之。还好,程菁没有辜负祁副总的期望,经过两年的交火,也是在祁副总的支持下,程菁成功地干掉金老太太、扶正了。 如今,祁副总仍然是程菁的支持者,只是,售后服务中心里仍然有不少双眼睛盯着程菁占据的职位。如果有人借机塞人进来,且不说交战的结果如何,至少是个麻烦。 想到这里,程菁幽幽长叹:“有一句话金老太太说的没错,我的下属,实在是没有一个扶的起来的啊!” 朱向东赞同地叹口气,遗憾地说:“这事儿我就帮不上你啦,还是得靠你自己想办法了。” 程菁点点头,认真地说:“向东,谢谢你!” “谢什么呀!”朱向东笑得暧昧,“虽然你不领情,可是我对你的心意从来没有变过啊!” 程菁哭笑不得地嗔怪道:“你这个人啊!你就不能正经一点吗?我刚刚对你有一点感动,你就急着露出这么恶俗的本来面目了!” 朱向东厚着脸皮说:“我说真的呢!我对你可是无怨无悔!” 怕你了!惹不起咱躲! 程菁不敢再跟他“交锋”,矜持地问:“你要说的事都说完了没有?如果没事了,我就走了?” “还差一点,”朱向东嘿嘿地笑笑,含蓄地说:“你跟卓经理,上周末一起出去了?” 如果这个问题是进入会议室后他提出的第一个问题,程菁一定会毫不犹豫地否认。但是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方才那一番推心置腹的交谈迅速拉近了他们之间的距离,让她对朱向东的信任又提升了到了一个新的高度,她决定不再对他有所隐瞒。 “是,”程菁顿一顿,赧然地说:“不好意思,利用了你。” “咳!”朱向东的脸色有刹那间的变化,很快又恢复了原状,“咱俩一起出差为的是工作嘛,有什么利用不利用的?他到杭州的时候已经是下班时间了,那是你的私事,对不?” 程菁感激地看着他,脸上微微泛起了红晕,“向东,我跟卓逸帆这事儿,你好不好不要告诉别人知道?” “我?怎么可能?我是那种人吗?”朱向东傲然扬起头,很有些责怪程菁低估了他的意思。 程菁慌忙道歉:“哦,不是不是,是我心理太阴暗了!” 朱向东迟疑片刻,坦诚地说:“其实吧,这是你的私事儿,论理别人是不能管的,不过,作为朋友,我还是想提醒你,卓逸帆这个人不简单,肯定不是把感情看得很重的人。你跟他在一起得多留个心眼儿,别太当真了。” 程菁笑道:“我知道。” 这个“我知道”一语双关,既点明了她知道卓逸帆的为人,也说明了她知道两人之间的关系。 朱向东略微放了心,说话又支吾起来,“你老公虽然不在北京,不过我觉得吧,你还是别太那什么,你说呢?” 程菁淡淡一笑,说:“我们已经离婚了。” “哦?”朱向东一惊,半晌才说:“有什么我能帮忙的,就告诉我。” “谢谢!”程菁看一眼表,说:“已经五点半了,你快回家吧,老婆孩子都等着呢!” 一个人的长假,陪陪老妈、老爸,跟二姨一家吃顿饭、打打牌,再跟杜芸逛逛街、看看电影也就过去了大半,倒也不觉得孤单。眼看着长假进入尾声,六号一大早杜芸就打来电话,大大咧咧地问:“起床了没?” “刚起,”程菁嘿嘿地笑:“还没刷牙呢。” “快点儿啊,等着你呢!”末了,杜芸不忘幽怨地补了一句:“您一上班约会就多了,我也就剩下这么一半天的时间了!” 程菁被她戳到痛处,悻悻地说:“我上班以后也不见得能有了。” 打车赶到约定地点,程菁钻进杜芸车里,杜芸立刻急不可待地问:“怎么了?约会怎么取消了?” “他知道我跟卓逸帆的关系了,他也跟前女友约会上了。”程菁简单地交代一句,打开杜芸的cd包,问:“有什么好盘听听?” “自己翻!”杜芸大方地交代一句,问:“去哪儿?” “嗯”程菁认真地想一想,黯然道:“我想去植物园。” 想去植物园并不等于可以去,十一一过,慕名前往香山的各地游客激增,而植物园紧邻香山,属于严重拥堵路段。退而求其次次次,两人又选择了紫竹院。 从紫竹院东门进入,正对着一大片草地,不少游人在草地上支起了帐篷,也有人在两棵树间拴起吊床,惬意地躺在上面荡来荡去,小孩子们在草地上来回奔跑、嬉戏,一派欢乐、休闲的气氛。一只皮球滚到程菁脚下,一个小男孩追逐着球从远处跑来,程菁忙站住了,惟恐撞到他,或是碰到球。男孩捡起球撒开两腿跑开了,杜芸深深感慨:“还是有个孩子好啊!” 程菁正要搭腔,一个女子尖尖、细细的声音突然响起来——“曜晖,那是你的朋友哇?” “曜晖”是个绝对的敏感词,程菁从身外的喧嚣声中敏锐地听见了,下意识地抬眼,果然看见了黎曜晖,他身边一左一右站着两个女人,左边的穿着孕妇装,肚子已经挺得很明显,是他老婆;右边的很禁冻,10月中旬还穿着一条花裙子,是他前女友。程菁不由得暗自冷笑,行啊你!敢把老婆和前女友公开摆在一起,以前小看了你了! 程菁知道黎曜晖老婆的目光正狐疑地盯在她脸上,嘴角打开一个大方、得体又不过分热情的笑,保持着刚好露出六颗门牙的幅度,目光从容不迫地从黎曜晖、前女友和他老婆脸上一一拂过,不冷不热/地对他们打了个招呼:“嗨!” 黎曜晖不似她这般自然,生硬地应了一句:“来了?” 程菁差点失笑,这是什么话啊?实在不会说话就点下头也可以啊,怎么冒出这么一句来? 正思忖着如何应答,黎曜晖的前女友突然斜插到他老婆身边,拉着她的手指着程菁兴奋地说:“雅静,你看看,那个是曜晖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呀,你见过哇?” 这是赤/裸/裸的挑衅,其挑拨离间、把水搅浑的险恶用心昭然若揭,只是黎曜晖未必这么看,他老婆冯雅静也未必这么看。冯雅静的脸蓦地沉了下来,射向程菁的目光也变得更加锋利,充满了嫉恨和猜疑。程菁的脑袋“嗡”的一声响,暂时性停转了。她知道应该做出反应、必需做出反应,可是,她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才能得体地、刚刚好地回敬这个恶毒的阴谋。 “哎,妖精,这就是你那发小啊?”杜芸没心没肺地盯着黎曜晖直乐,“妖精跟我说她有一个特好的朋友,从小就在一起玩儿,无话不谈,就是你吧?” 黎曜晖的神情格外窘迫,承认也不是、否认也不是,就要滴下汗来,冯雅静的目光也从程菁脸上转到了杜芸脸上,那位心怀叵测的前女友更是笑开了花,就等着看杜芸的笑话。 杜芸大方、热情地向黎曜晖伸出/手来,“赵军你好,我姓杜,杜甫的杜,妖精的大学同学。” 程菁差点笑出来,她终于明白了杜芸的打算,脑袋也在瞬间恢复了高速运转,她一把将杜芸拉回来,尴尬地看一眼黎曜晖,用刻意压低了却仍能被在场众人听见的声音说:“他不是赵军!” “啊?!”杜芸囧得红了脸,对着黎曜晖连声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刚才听,听”她用目光指指“前女友”,说:“听她说妖精是你的发小,我就想当然地以为你是赵军了,妖精老跟我说起赵军,说是她最好的朋友,从小就像哥哥一样照顾她”她似乎意识到了自己再/次的失言,忙改口道:“太不好意思了,哎,你也认识赵军吧?” 074、于总的暗示 黎曜晖疑惑地摇摇头,程菁忙把杜芸拉回来,嗔怪地说:“哎呀!早跟你说了嘛,我跟赵军的事没几个人知道的!我跟他就是普通同学,也不很熟,他怎么会知道呀?” “哦哦,”杜芸生硬地干笑几声,又对黎曜晖道歉:“不好意思、不好意思。” “走啦走啦!”似乎惟恐她再说错话,程菁拉起她就走,走前没有忘记向黎曜晖摆摆手,说了句“bye!” 分开一段距离、和黎曜晖他们越走越远之后,杜芸问:“他就是你那发小?” “嗯,”程菁的心思还在那位惹事精“前女友”身上,愤愤地说:“你说她是不是有病啊?整个一唯恐天下不乱!明明有鬼的是她自己,还想往我身上赖,什么人啊!” 杜芸感慨道:“我看你那发小应付不了这个女人,俩人的斗争水平不在一个层次上啊!” “嗯?”程菁一怔,不由得为黎曜晖担心,杜芸说的没错,那个女人实在不是个省油的灯啊! “妖精,”杜芸拽拽她,语重心长地说:“你离他也远点吧,我看他身边这俩女人都够难缠的,你不是已经有了上海帅哥了吗?别再搀和他们的事儿了,小心把你也搅进去!” “嗯,”程菁心不在焉地应一声,突然问:“赵军是谁?” 杜芸哈哈笑道:“是我的蓝颜知己啊!” 一夜无话,七号起床,程菁就开始心不在焉,做什么都懒懒的,不时看表,手机更是不离手。杜芸看得明白,一直忍着不说。这么忍到下午,实在憋不下去了,不得不说:“已经四点了,别看了,这么晚他不可能再找你了。” “什么呀!”程菁心虚地红了脸,“我谁也没等!” “行了吧你!”杜芸鄙视地白她一眼,突然问:“哎,你那上海帅哥平时怎么从来不给你打电话啊?他不是离婚了吗?” 被杜芸这一问,勾起了一直埋在程菁心底的疑惑,她心里发虚,嘴上振振有词地说:“他周末节假日的都要陪父母啊,也会有自己的事情啊!我又没打算嫁给他,成天腻腻歪歪地打什么电话啊!” “唔——”杜芸毫不客气地揭露她:“死鸭子嘴硬!” 嘴硬就嘴硬!就是嘴硬了,你能奈我何!不过,这句话还是如一根刺般扎进了程菁心里。周一上班,johnson一上线就被程菁逮了个正着,她别有用心地问:这几天去哪了? johnson不明所以地反问:怎么啦? 菁菁夭夭为方才那一问的“直接”而暗自后悔,忙说:没什么呀,关心一下你嘛! johnson呵呵地笑:今天怎么这么好呀? 菁菁夭夭死不要脸地说:想你了嘛!假期里的每一天,我从起床就在想,你在做什么呢?也在刷牙吗?吃饭的时候又想,你在做什么呢?也在吃饭吗?出门的时候又想,你在做什么呢?也在开车吗?所以我才想知道你都做了什么嘛,这样以后我就可以在北京和你保持同步了嘛。 johnson被她这番话哄的七荤八素、晕头转向,立刻列出一大串长长的清单来,从起床、如厕、刷牙到早餐、晚餐、上床睡觉一应俱全。程菁认真地总结他的行程,有价值的只有一条:七号早上九点起床,去了趟南京,和一个老同学见面。这个老同学十分可疑!程菁正皱着眉思忖如何进一步套出他的话来,sunny突然发来了消息,程菁一怔,打开看时,他说:对不起。 程菁莫名恼火,阴阳怪气地问:替你前任女友、现任情人说的? 隔着网线看不见他是否红了脸,只看见他说:替我自己说的行不行? 这叫什么话?分明对她心存包庇!菁菁夭夭义愤填膺地说:黎曜晖我告诉你,没有你们这么无耻的!自己做了没脸没皮的事儿还想把我拉下水,利用我转移你媳妇的注意力,你们也太阴险了!盗亦有道,你们就算要玩儿婚外情也得讲点素质、讲点层次、讲点人品啊! sunny愤愤地反问:你跟那上海人可以,我们为什么不可以? 菁菁夭夭气急,脱口而出道:我们男未婚、女未嫁,做什么都是光明正大的,跟你们不一样! sunny被她的话惊到了,一时之间忘记了正在跟她争吵,急切地问:你什么意思?你跟卢征怎么了? 程菁几乎是得意洋洋地说:我们离婚了!我现在是自由身,爱跟谁就跟谁,爱找谁就找谁! sunny颓废地靠在他的椅子里,半晌才重新直起身体,输入文字:我要见你。 菁菁夭夭傲然说:我不想见你! 说罢,她把msn设置成“离开”,昂首阔步地离开办公室直奔会议室而去。 今天又是向售后服务中心总监例行业务汇报的日子,方平刚完成汇报离开,于国庆独自在会议室里认真地盯着电脑屏幕,应该是还在看方才方平的汇报内容。程菁敲敲门,提示他自己来了。 于国庆抬起头来,“哦?来了?” 程菁于是抱着笔记本走进去,把投影仪的连线接上,请示地问:“现在开始吗?” 于国庆把笔记本暂时推开,目光转向投影,“开始,开始吧。” 例行汇报完毕,进入于国庆随机发问时间,他回顾着程菁的ppt,沉吟着说:“销售总监刚才给我打电话,希望咱们多多支持他们争取德克尔的项目。” “喔,”程菁试探地问:“他们希望我们怎么支持?” “咳!”于国庆撇撇嘴,愤愤地说:“这帮小子,就想把咱们给绑上!万一项目争取不下来,他们好多个推脱的理由!” “哦!原来如此!”程菁恍然大悟地点点头,虚心求教地问:“那我们怎么配合好呢?” “做好服务,别让德克尔挑出刺儿来,”于国庆暧昧地一笑,“卓经理对你应该很满意吧?呵呵,呵呵。” 程菁心里懊恼,脸上一本正经地感慨:“让客户满意是我们最大的使命,不过,这个世界上没有真正忠诚的客户,他现在对我们的服务满意,不等于永远满意,服务无止境啊!” “对对,”于国庆也敛了笑,严肃地说:“你没事儿就去德克尔转转,摆出个姿态来,卓经理满意了,咱们的姿态也做足了,销售也就挑不出什么毛病来了。” 程菁忙答应:“哦,好的。” 于国庆看似无意地说:“经常出去转转,没什么问题吧?你走了,这边的工作没问题吧?” 程菁一怔,虽然摸不透他的心意,但也觉得这是个机会,于是小心地说:“目前没有问题,不过从长远考虑,包括人员发展来说,我觉得应该培养一个助理出来。” “嗯,”于国庆点点头,问:“有人选了吗?” 程菁有所保留地说:“我正在观察他们,寻找合适的人选。” 于国庆问:“考虑过从其他部门调人过来吗?” 程菁略一思忖,决定明确表达自己的观点——“我认为从内部培养更合适,一来内部培养对我们部门的业务更加了解,更能真正帮到我,二来也给大家一个职业发展的希望,激励大家努力工作。” 于国庆摘下眼镜,按揉着睛明问:“你们部门是不是应该加强一下技术力量?” “呃”程菁更加疑惑,答非所问地说:“技术咨询部不就是对我们提供技术支持的吗?” 于国庆呵呵地笑:“有个专家放在你手下用着不是更方便吗?比如,”他顿了顿,尽量做出很随意的表情,说:“比如,江傲如果去给你当助理,以后有什么问题他直接就解决了,也就不需要你再走流程找孙志鹏审批那么麻烦了。” “呵呵,这倒是,”程菁吃了只死苍蝇般地反胃,她陪着笑说:“不过,现在什么都讲究专业化分工,咱们售后服务中心设立技术咨询部的目的就是为了对客户以及各部门提供技术支持服务呀,如果这个规矩被打破了,那恐怕对技术咨询部的影响很大。” “哦”于国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又笑道:“我就是随便举个例子,关于人选的问题,你回去也好好想想,培养新人刻不容缓啊!” 离开会议室往办公室走的途中,迎面碰见了同样抱着笔记本过来汇报的孙志鹏,步履匆匆,一脸焦急。若是在往常,程菁多半又要失笑了,可是今天,她一点也不想笑,她突然想起了几个月前孙志鹏曾经跟她说过的话——江傲有很高的职业发展要求。想到这里,她的心情越发沉重了。 回到办公室,就看见了johnson发来的消息:忙伐?发送时间在十分钟前。 程菁顿觉温暖,焦虑的感觉也缓解了不少,菁菁夭夭说:刚向于总监汇报回来。 johnson说:哦,汇报什么呀?你没挨骂吧? 菁菁夭夭说:例行汇报,骂倒是没有骂我,不过他说了些很奇怪的话。 johnson说:哦,什么呀? 菁菁夭夭说:其一呢,他指示我要摆出协助销售工作的姿态来,没事儿就去你们那转转,表示出我们售后服务中心对销售工作的支持和重视。 johnson嘿嘿地笑:那好呀,经常来转转呀。 075、用人的原则 菁菁夭夭顾不上和他说笑,忧心忡忡地说:其二,他暗示我,要我从售后服务中心的其他部门调个助理过来,连人选都指定好了,就是上次给我捣乱的那个叫江傲的工程师。 johnson敛了笑,问:你怎么想呢? 菁菁夭夭说:我当然不愿意了!跟你说实话吧,当初我并不是于国庆心目中的合适人选,而是主管售后服中心的祁副总提上来的,于国庆是不得不接受。他今天说是随便打个比方提出江傲来,我感觉其实就是在试探我,如果真让他把江傲插到我这来,等于是在我身边埋了个雷。 johnson说:对的,不要让他进来,一定要培养自己的人。我当初就是嫌跟他们扯东扯西的麻烦勉强要了钟晓健,看看现在多麻烦!请神容易送神难呀! 菁菁夭夭郁闷地说:我就是担心如果于国庆一定要把他安排进来,我恐怕也无能为力。 johnson沉吟片刻,说:无论如何你要明确地表达出你的意思来,不要怕麻烦,也不要畏缩呀。 菁菁夭夭说:我也是这样想的,只要我坚决地反对于总监也不能只手遮天,就要再向上请示,请更高层级的人出来做决定,这样我就有机会争取祁副总的支持了。如果我这里没顶住,祁副总也不好越级来过问啊。 johnson反复思量一番,说:嗯。 菁菁夭夭不满于这个模棱两可的回答,她需要的是肯定和鼓励。为了得到他更明确的答案,她故作忧虑地说:可是,如果我太过强硬的话,会不会祁副总还没出面我就先被于国庆干掉了? johnson说:你怕了? 菁菁夭夭可怜兮兮地说:嗯。 johnson豪气冲天地说:怕什么,最多我养你呀! 这个结果看上去是消极的,似乎在预言程菁将要取得的失败,却让她觉得浑身充满了力量,勇气似乎正从每一个毛孔里向外冒。她从图片库里挑选了一个奥特曼迎战怪兽时的经典动作发过去,说:我是女神的圣斗士! 结束和卓逸帆的对话,程菁的心如沐春风般地欢畅,她特别想找个人分享她的喜悦,于是,她躲进会议室拨打了杜芸的电话。电话拨通好久杜芸才接听起来,语气里全是毫不掩饰的拒绝——“喂,大姐,忙着呢,今天要交稿子!” “喔,”程菁悻悻地,“那你忙,我先挂了。” 杜芸为自己方才的态度而心生歉疚,补偿地问:“有事儿吗?” “没有,”程菁知道她挣钱不易,骗她说:“闲的没事儿干了,逗逗你。” “那你快挂了吧!”杜芸又恢复了凶巴巴的语气,“我忙着呢!” 挂断电话,程菁憋了一腔的喜悦无处宣泄,越发感觉心浮气躁。她走出会议室搂上楼下随便转了一圈,仍然觉得不吐不快,又回到会议室,拨打了卢征的手机。 离婚以后,卢征的态度有了极大的转变,包括接听电话的速度,他很快地接起来,问:“有事儿吗?” 毕竟是前任老公,跟他分享现任情人的好未免有些残忍,电话接通的瞬间程菁又犹豫了,换了个话题问:“没事儿,我就是想问问你最近怎么样,那个姓鲁的又找你麻烦了吗?” 卢征在遥远的深圳心头一热,柔声说:“没有,没事儿。” “哦,那就好,”找不到其他合适的话题,程菁说:“那我先挂了?” “哦,”卢征用愉悦的语调说:“严总监昨天通知我,十月底我就可以回北京了。” 这么快?程菁没来由地有点郁闷,确认地问:“时间确定了吗?” “定了,本来我九月底就应该回来,接替我那华东大区经理手上的项目延期了,”卢征悻悻地问:“你是不是不希望我回北京啊?” 确实如此!习惯了一个人自由自在、无拘无束,想起他回来以后同住在一个屋檐下的尴尬日子,程菁不禁蹙起眉头。 卢征似乎猜透了她的心思,笑着说:“咱俩虽然离婚了,还是朋友吧?” 程菁悻悻地说:“已经离婚了还要住在一起,不是行吗?” “其实,你还是很关心我的,”卢征认真地说:“你对我好,我知道。” 程菁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匆匆说:“我要开会了,我先挂了!” “哦” 卢征的“哦”字话音未落,程菁就挂断了电话,听筒里传来电话断线的“嘟嘟”声,卢征又呆呆地听了半晌才不情愿地挂断。 回到办公室,笔记本已进入屏保状态,程菁满怀期待地点击鼠标,屏保消失,离开前正处理的表格显示出来,屏幕上一片蓝白相间的颜色,没有一星半点橙色。她不甘心地打开msn联系人列表,sunny处于“脱机”状态,不知所踪。程菁皱皱眉,满怀失落地关闭了联系人列表。 赶走那些恼人的儿女情长,程菁将注意力全部转移到她的助理人选问题上,她将下属逐一分析之后,认为其中最有培养前途的是万萌和方瑶。万萌品行端正、个性率直,敢于坚持原则、敢于说真话,是一个敢往前冲的勇士,缺点则是思想太过简单,胆大心不细。方瑶思虑周详、做事沉稳,总能从纷繁杂乱的表象中发现问题的本质所在,是一个很好的军师,缺点则是个性懦弱,缺乏坚持原则的勇气。反复思量、比较下来,程菁得出了结论:这两个人各有各的优缺点,都不是她心目中的完美/人选。她生出了深深的遗憾——她们为什么不能合二为一呢? 屏幕下方弹出一条msn对话框——johnson说:我要下班了。 程菁自然而然地露出微笑,说:路上慢一点,小心开车,注意安全。 johnson被她哄得满心欢喜,体贴地问:你的事情考虑的怎么样了呀? 这一问提醒了她,既然遇到了困难,何不向他求教?有困难找民警嘛!如今,卓逸帆就是她心目中无所不能的“民警”。不过,程菁瞥一眼时钟,已经四点二十五分,再有五分钟民警同志就下班了。 菁菁夭夭说:你先回家吧,我下周再跟你说吧。 johnson体贴地说:你现在就说呀,没关系的,我晚走一会还能体现出敬业精神来。 老油条!程菁在心里笑骂一句,认真地组织好语言,将这一下午反复思量得出的结论和疑问都毫无保留地写了出来。 johnson认真地读完她那些话,说:我记得你看过德鲁克的《卓有成效的管理者》呀。 菁菁夭夭懵懵懂懂地说:是呀,怎么了? johnson笑道:你不记得了吗,用人要用人所长,而非用人所短呀! 菁菁夭夭不自禁地一拍脑袋,说:对呀,我怎么忘了呢! johnson谆谆地教导说:你该先问问自己你到底需要一个什么样的人呀,你最需要他具备哪方面的优点,或者说是特质。 菁菁夭夭说:我现在立足未稳、腹背受敌,最需要一个对我忠诚、又有勇气的人来帮我冲锋陷阵。但是,我也需要一个成熟稳重、有思想的人来一起商量事情,不过貌似你可以暂时充当这个角色哦。 johnson说:只要你需要,我随时效劳啦。 菁菁夭夭顿时有种拨云见日的感觉,她高兴地说:我知道了,我现在迫切需要的是一个有勇气、不怕困难、敢于坚持的帮手。 johnson说:明白了就好啦,那就本着“用人所长”的原则做选择吧。 菁菁夭夭拼命点头:好的好的。 johnson又说:还有呀,你既然立足未稳又腹背受敌的,一个人就能帮到你吗?你的部门管理的业务内容实际不少,每个单元都可以自成一体呀! 菁菁夭夭的脑袋如同被仙女棒点中般开了窍,立刻说:你的意思是说,被我过滤掉的人也有她的长处,也要想办法用起来,是伐? johnson忙进一步地解释说:是呀,人尽其才才尽其用嘛!每个人都有适合他发挥所长的位置,关键在于你如何为他们创造机会呀!你为他们创造了机会,他们一定会感激你,还会更加努力地回报你,这不是两全其美伐?再者,他们的能力、位置提高了,你的位置不是自然而然地也跟着提高了伐? 菁菁夭夭沉思半晌,说:我有点明白了,不过我的脑袋有点乱,还需要认真地梳理一下。我在想,我的部门也许可以根据实际业务内容的不同划分成几个业务小组,这样一来我就不止需要一个助理了,还需要几个组长。 johnson欣慰地笑:孺子可教呀!我早就说了,你很聪明,有很高的悟性。 菁菁夭夭为他的表扬而沾沾自喜,更加虚心地问:可用的人都用上了,那些给我捣乱的人呢?怎么办? johnson说:你心里应该有答案呀,怎么又不自信了伐? 菁菁夭夭无辜地说:我知道这样的人必需干掉,可是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干掉呀,我才扶正半年时间啊,和你比起来,严重缺乏实战经验嘛! 配合着这段话,她附上了一个尴尬的大红脸。 johnson哈哈地笑道:容易呀,总结起来就是三句话——盯死他,死盯他,盯他死! 076、坦诚的对话 johnson的状态从在线变成了“脱机”,看着绿色的小人于转瞬间变成了灰色,程菁不由得生出几分失落。她瞥一眼时钟,就快五点了,她也要下班了。每到这个时候,她就开始考虑晚上吃什么以及做什么的问题,不是她太低级趣味,而是对于一个人的生活而言,这实在是个非常重要的问题。 《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的音乐突然响起来,程菁反应迟钝地瞪着手机听了半晌才反应过来,她抓起手机快步走出办公室躲进无人的楼梯间里,压抑着心底的窃喜,用冷漠的语调接听起来——“喂,什么事?” 黎曜晖好言好语地说:“我今天晚上跟项目组请假了,不加班了。” 程菁心里明白,故意冷冷地说:“你不加班应该跟你媳妇说,而不是跟我说。” 黎曜晖早知道她说不出好话来,也不指望她能说出什么好话,不接她的话茬,自顾自地说:“我想请你吃饭。” “请我吃饭?我没听错吧?”程菁怪叫一声,揶揄地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方了?想起请我吃饭了?” 黎曜晖尴尬地笑笑,说:“以前时间不合适,今天正好有空。” “是嘛,以前你五点钟就要回家,时间当然不合适了!怎么,今天时间合适了吗?”程菁哼一声,说:“让我猜猜,你肯定是骗你媳妇今天晚上还要加班了?” 黎曜晖干笑着说:“随你怎么说吧,反正我已经到你们公司外面了。” “啊?”这一招在程菁的意料之外,她本就担心如果拒绝的太狠会吓跑他,立刻就坡下驴地说:“本来我今天晚上要加班的,既然你已经来了,也不能让你白跑一趟” “我就在外面等着呢,”黎曜晖毫不留情地打断了她虚伪而啰嗦的长篇大论,“你下班就快点出来吧。” 程菁气结,正思忖着如何回敬他一下,他又接着说:“我打车过来的,你开车出来吧。” “喔。” 老老实实地答应了这一句,程菁突然发现糊里糊涂地就被他给左右了,欲要回骂,他已抢先挂断了电话。 下班的音乐响起,程菁收拾好东西,抓起手袋就走。 “走啦?”孙志鹏捧着一大杯冰水回来,愁眉苦脸地说:“幸福啊!我这儿一大堆的事儿没处理完,又要加班啦!” 加班并不一定等于敬业,更多的时候,可能等于效率低下。因此,程菁完全不担心被他反衬出自己的不够“敬业”来,她春光明媚地一笑,说:“走啦!” 从地下车库里开车出来,一眼就看见了等在路边便道上的黎曜晖,为了让自己看上去不那么无所事事,他特别买了份报纸站在路边翻阅。远远地看见程菁的车过来,他忙提前收好了报纸。车一停稳,他立刻打开车门钻了进来,急急地问:“你跟卢征什么时候离的?” 程菁反问:“你急着来找我就是想问这事儿?” 黎曜晖不好意思直接回答,责怪地说:“你离婚的事儿怎么不告诉我?你还当我是朋友吗?” 程菁不以为然地说:“就因为当你是朋友,才不告诉你的。” “为什么?”黎曜晖不解地问。 “如果是你能帮上忙的事儿我肯定告诉你,可是这事儿你什么也帮不了我,告诉你无非是给你添堵,”程菁不怀好意地一笑,“你自己的事儿已经够乱了吧?” 黎曜晖不理睬她的讥讽,执着地追问:“你跟卢征离婚多长时间了?” 程菁知道这个问题躲不过去,无奈地一笑,说:“四个月了。” “四个月,”黎曜晖重复一遍,又问:“你跟那个上海人好了多长时间了?” “你审问我呢?”程菁白他一眼,“三个多月。” “前后就差了不到一个月,”黎曜晖喃喃地嘀咕一句,问:“你是不是早就想跟卢征离婚了?” 事已至此,无需再做任何隐瞒,程菁坦白地说:“是,从他去深圳以后,我们的婚姻就出现了问题。我早就想结束了,只是一时之间没有做好准备、不敢面对。那个小三儿的出现相当于推倒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促使我下定了决心。” “前两年是我对你关心不够,”黎曜晖懊恼地自责一句,期期艾艾地问:“你喜欢那个上海人吗?” “喜欢总归是有一点喜欢的,”程菁笑问:“我在你眼里没有那么随便吧?” 这个答案在情理之中,也在黎曜晖的预料之中,然而亲耳听到还是让他不由自主地感觉气愤和悲伤。他用佯装思考的时间调整一下自己的情绪,尽量平静地问:“他也离婚了,还是至今未婚?” “三年前离了,”为了满足他的好奇心,程菁主动介绍道:“他有个儿子,已经六岁了,平时他父母帮忙带着,周末他前妻接走。” “哦,”黎曜晖越发沮丧,悻悻地问:“你们俩离得那么远,一个在上海,一个在北京,他又有孩子,方便吗?” 程菁自然知道他想说又说不出口的话是什么,她轻笑一声,说:“我有我的生活,他有他的生活,我们本来也没有成天腻在一起的需要,有什么不方便的?” “说的倒轻巧!”黎曜晖白她一眼,一本正经地说:“你们将来结婚了也这么两地分居着?那跟你和卢征还有什么分别?” “谁说我们要结婚了?你不会吧?当我们是20岁的孩子了?”程菁轻松地说:“关于结婚这事儿,我们已经达成共识了。” “什么共识?”黎曜晖的语气里透着紧张。 程菁被他的反应逗得扑哧一笑,“人活着为的无非就是一场体验,关于结婚这件事儿,我们体验过了,也失败过了,没有遗憾了。人生中还有很多更美好、更有价值的事情值得我们去体验,所以,我们不想再浪费时间结婚了,我们都想要自由。” “不结婚了?!”黎曜晖诧异地看着她,半晌才说:“不想结婚你跟他在一起图什么?” “你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吗?”程菁好笑地看他一眼,目光里隐约地多了一抹忧郁,声音也低沉了,“人是群居动物,既需要别人的感情,也需要为别人付出感情。我也害怕孤单、寂寞,我也需要来自男人的关怀和照顾。不管是真的还是假的,我也需要有个对象可以撒撒娇、说说情话,可以给我一个付出感情的机会,你明白吗?” “我不明白!”黎曜晖沉默片刻,硬着头皮说:“我不关心你吗?不值得你关心吗?” 前方路口的红绿灯从黄/色变成了红色,粉碎了程菁想直接冲过去的打算,她猛踩一脚刹车,车子勉强停在了线内。没有回头,她若有所思地盯着前挡风玻璃问:“你媳妇每天几点睡?” “啊?”黎曜晖不明所以地答:“十点。” “好,”程菁不冷不热/地问:“我每天晚上十一点睡觉,睡前我希望能有人陪我讲一个小时电话,你行吗?” “啊?”黎曜晖下意识地嘀咕:“每天一个小时?” “对,每天一个小时!”程菁淡淡地说:“除此之外,随时随地,只要我太高兴了,或者不高兴了,或者心烦意乱了,或者突然发神经了,我都要随时随地地打电话给你喋喋不休地说个不停,行吗?” “你、你什么意思啊?” “看看,你根本不敢答应!你有你的生活,有家有老婆有孩子,你跟我不一样,我们不是一类人,你根本满足不了我的需要。”程菁停顿片刻,幽幽地说:“更何况,我也是人,我也有正常的生理需要!” 这一番话让黎曜晖彻底泄了气,他颓废地靠进座椅里,问:“你想吃什么?” “鱼火锅,”程菁一指右前方,“我要吃辣的。” 黎曜晖目光复杂地看着她,喃喃地说:“脸上都长包了,还吃辣的!” “切!”程菁在鱼火锅外的车位上停好车,恶毒地刺激他:“女为悦己者容,反正我的‘悦己者’离得远,看不见!” 黎曜晖气结,半晌才说:“吃吧吃吧,吃的你一脸包!” 火锅在电磁炉上沸腾着,一半翻滚着红油,观之已令黎曜晖望而生畏;另一半则是乳白色的浓汤,观之令人食欲大增。程菁从红油里捞起一块鱼,一脸垂涎欲滴地望着,正要送进嘴里,黎曜晖突然阴阳怪气地说:“哈喇子都快流下来了!” “讨厌!”程菁翻起眼睛狠狠瞪他一眼,将鱼暂时丢在盘子里,严肃地问:“你!你跟你那前女友怎么回事儿?老实交代!” 黎曜晖正慢条斯理地剔除鱼刺,听见她问,不慌不忙地把那块鱼肉处理完、吃掉,才说:“早不就跟你说了吗,我跟她什么事儿也没有!” “哼!”程菁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盯着他,问:“什么事儿也没有你为什么跟她跑到杭州去?为什么把她带到北京来?” 黎曜晖一脸无辜地说:“我去杭州是顺路去学校看看,正好碰见她了,她来北京是最近休假,没事儿干过来玩玩。” “哼!”程菁恶狠狠地讥讽:“你现在长本事了,敢把老婆和前女友一块儿往出带了,也不怕她们打起来误伤了你!” “那事儿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黎曜晖急赤白脸地表白,“是她们俩自己联系的,我是临出门了才知道怎么回事。” “真的?”程菁不相信地瞪着他。 “真的!”黎曜晖特别认真地说。 077、江傲的挑衅 程菁一个人干掉了半盆麻辣梭边鱼,辣的舌头都麻了,还意犹未尽地从一锅红油里往外挑蔬菜,翠色的莴笋上滴着红油,看得黎曜晖触目惊心。 “辣不辣呀?我记得你小时候不吃辣的呀。” “我小时候还不知道发愁呢!”程菁被辣的够呛,将杯子里残存的一口玉米汁一饮而尽,“我小时候还不跟你一起出来吃饭呢!” 黎曜晖温柔地望着她问:“发愁和跟我出来吃饭这事儿有关系吗?” 程菁的舌头火辣辣地发烫,她夹起一小块黄瓜轻轻咀嚼,黄瓜的冰凉和清香起到了很好的镇静作用,她觉得舌头不那么痛了。 “服务员,”黎曜晖对距离他们最近的一位女服务员招招手,“加一扎玉米汁。” 服务员匆匆去了,程菁在黎曜晖等待的目光里慢慢享受完这根黄瓜,说:“没什么关系。” 黎曜晖没有得到想要的答案,不死心地追问:“没关系你干嘛把两件事儿一起说啊?” 程菁突然探起身体凑近他,鼻尖差点撞到他身上,她的一双眼睛机警地盯着他的下/半/身,他不由自主地往后一缩,“嘛呀你?” “你手机响了。”程菁指指他的裤袋,坐回椅子里。 “哦。” 黎曜晖为自己方才太过丰富的联想红了脸,为了掩饰内心的尴尬,他迅速摸出/手机接通——“喂?” 餐厅里吵,程菁全然听不见电话那头的半点动静,只能看见黎曜晖抬起手腕看一眼表,又局促地瞥她一眼,低声说:“快完事儿了,再有二十分钟吧。” 是他老婆。 程菁端起刚刚重新倒满玉米汁的杯子小口小口地喝,边喝边不动声色地继续窃听。 黎曜晖陪着笑说:“温娴不是在咱们家呢吗,有她陪你还不行?” 温娴?温柔娴静,就是他那位前女友吧?莫名地,程菁对她的名字生出了浓浓的妒意,这两个字显然比“成精”要好听多了。 “你瞎想什么呢?”黎曜晖笑的很生硬,“我天天加班都快累死了,哪有那么多精神啊?” 男人?男人!程菁举起杯子,透过玻璃杯看着他模糊的脸。 黎曜晖收了线,对程菁挤出一个笑,“哎” “你要回家了呗,”程菁打断他,放下杯子,“那你就结账吧。” 服务员收了黎曜晖的钱离开,等待找零的时间里,他小心翼翼地问:“你没生气吧?” “我生气?”程菁好笑地看着他,“我为什么要生气?” 黎曜晖找不到合适的话说,呵呵地笑。 “温娴是你前女友?” “啊?是。” 程菁责怪道:“你怎么还把她招家里去了?你是唯恐天下不乱啊?” 黎曜晖不以为然地说:“咳,她跟雅静,就是我媳妇,好多年不见了,是我媳妇要留她的,我总不能不答应吧。” 程菁摇摇头,意味深长地说:“你那个前女友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自己小心一点吧。无利不起早,没有所图,她不会平白无故地白花路费来回瞎跑。你别傻乎乎地以为所有人都跟你一样简单,别让人卖了还以为她是好人呢!” 黎曜晖沉默片刻,笑道:“你的想法太复杂了,难怪你长大了就开始发愁了。” “是啊,我的想法是太复杂了,”程菁目光复杂地看他一眼,幽幽地感慨:“如果我可以简单一些、纯粹一些,少一些顾虑,也许,很多事都会改变。” 简单的黎曜晖从她瞬间迷离的目光里品出了什么,笑容在他唇边凝固,他语气凝重地问:“比如什么?” “没什么,”程菁迎着他的目光一笑,“我送你回去。” 十月的北京,天空格外高远、辽阔,空气格外干爽、清新,温度不冷不热、刚刚好。街道两旁的树木染上了斑斑点点的金黄颜色,落叶点缀在依然翠绿的草坪上,别有一番味道。今天是十月里最好的大晴天,天空中没有一丝流云,湛蓝的一望无际,在这样的季节、这样的天气里打开车窗,呼吸着晨风里秋的味道,听着熟悉的交通台开车上班,心情也像天色一样透亮了不少。 昨晚和黎曜晖的约会很和谐,尽管结局的有些不尽如人意,但总体来说还是愉快的,程菁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放松。但愿这一番交谈能够解开黎曜晖因卓逸帆而生的心结,但愿他们的友情还能像从前那样简单、纯粹。 来到公司开机、登陆msn,sunny和johnson都还处于脱机状态,这丝毫没有影响到程菁良好的情绪,她用极低的声音哼着歌打开一周工作计划,先检查昨日的工作完成情况再着手开始今天的工作。临近午休时间,办公室里的热线电话终于消停了,忙碌了一个上午的同事们也都提前进入了休息状态,办公室里格外安静,与业务高峰时段的喧嚣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江傲!”一个尖利的女声突然打破了这份难得的宁静,也破坏了这一室和谐。 程菁惊乍地抬起眼帘,就见戴沛沛三步并作两步来到江傲身边,愤愤地说:“这封邮件我已经给你转了三次了,你别再转给我了!” 江傲的一张脸涨得通红,为了在空间距离上尽量和对手保持平等,他推开椅子站起来,却依然比身材高大的戴沛沛矮了半个头,他不得不仰起头仰视着她说:“你这个邮件你自己处理就可以了,你根本就没有必要转给我,我不明白你转给我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啊!这本来就是你的活儿!”戴沛沛见跟他说不通,转身就向程菁走来,吵吵嚷嚷地说:“程经理,你看看,客户返厂维修后的部件拿回去没用几天又出毛病了,退回来检查在咱们这什么毛病也没有,底下的人说这属于高级技术问题,他们解决不了,让我找技术咨询部,我就把邮件转给江傲了,就这点事儿我给他转了三次邮件,他就给我转回来三次,就是不处理!” 办公室里的目光顿时全部集中在了戴沛沛和江傲身上,江傲见势不妙,硬着头皮跟过来,却并不理睬程菁,而是和戴沛沛理论道:“不是已经有检测结果了吗?你把结果通知客户就行了,你转给我干什么?” 戴沛沛高声质问:“我跟客户说什么呀?我说的清楚吗?” 江傲不屑地讥笑道:“你什么也说不清楚,你就会做个单子吗?” 戴沛沛被他噎的一愣,求助地望向程菁。程菁的大脑飞速运转,无数种可能一起挤进她的脑袋里,她想起了于总监的暗示——服务支持部需要加强技术力量,如此看来,江傲的推脱会不会是一种故意呢?只为用事实向程菁施压并证明这个需求确实紧迫?戴沛沛为何不先向她汇报就直接和江傲发生冲突呢?会不会又是金真英在背后捣鬼,她的目的是要挑拨服务支持部和技术咨询部的关系,还是仅仅为了给程菁添堵? “什么叫我就会做单子呀!”戴沛沛经历了短暂的沉默之后,更激烈地爆发了,尖利的声音吵得程菁的耳膜直跳。 “沛沛,有话好好说。”程菁先制止了戴沛沛,再转向江傲,“江工,你说沛沛就会做单子,这话说的可就不对了,为什么她的岗位和你不一样呢?不就因为你能解决疑难技术问题而她不能吗?如果你能干的活儿她也都能干了,你不觉得这才有问题吗?” 江傲的个性虽然偏激,脑子并不慢,立刻听懂了程菁的言外之意,当即转头回到自己的座位坐下。为了彻底表明他对程菁和戴沛沛的不屑,他顺手抓起电话抢接了一通进入到其他同事电话线路上的来电。程菁只觉血往上涌,想冲过去与他理论,又找不到说的过去的理由,更不能打断他的工作,愣怔在那里郁闷得几乎要吐血。 “什么态度啊?也太不把你放在眼里了吧?”戴沛沛斜着江傲的背影,唯恐天下不乱地在一旁挑唆,“怎么办啊?不能他说怎么着就怎么着啊!” 明知孙志鹏出差了,程菁还是不死心地看了眼他空荡荡的办公桌,确定了一个无奈的事实——此时此刻,没有对象可以控诉江傲的罪行,也没有人能帮助她,她只有靠自己。 “怎么办啊?”等不到程菁的回答,戴沛沛催问道。 程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你先跟客户联系一下,把我们的检测结果通知客户,看看客户什么反应。” 戴沛沛无辜地叫:“我已经说过了,人家根本就不接受呀!” “你小声一点,别吵到其他同事!”程菁打断她的大嗓门,问:“你是怎么说的?” 戴沛沛略微降低声调,耐着性子说:“我就跟客户说在我们这里检测的完全没有故障呀!客户就开始跟我扯技术问题,我哪听得懂呀!让人说的一愣一愣的!” 程菁皱皱眉,没好气地压低声音说:“你这些话以后也不要再说了,这不是让别人笑话我们无知吗?你先吃饭去吧!” “那我不管了?”戴沛沛的脸还勉强冲着程菁,脚已经急欲先走地弯向办公室门口。 “你不管谁管?”程菁心里火大,不容置疑地说:“下午把整件事的经过写个邮件给我!” 078、女人很麻烦 吃过午饭,程菁匆匆返回办公室,办公室里空荡荡的,只有两个男同事忙着在开心网上偷菜,哪有戴沛沛的影子?程菁为了自己的幼稚而气乐了,戴沛沛若是能有这么敬业,也就不会有中午和江傲间的一番争执了。 下午的上班时间已经过去三分钟,戴沛沛高声谈笑着随最后一拨人回到办公室,她的鞋跟在地面上踩出“噔噔”的声响,一如她行走的姿态一样张扬。远远地注视着她,程菁突然发现了她和金真英之间的某种高度相似之处:一样的外八字脚,一样的目中无人。程菁的心一凛,戴沛沛的形象于刹那间变得更加令人憎恶了。 时间又过去了半个小时,依然没有新的邮件进入,程菁不动声色地看向戴沛沛的方向,她腰杆笔直地坐着,手按在鼠标上,眼睛盯着电脑屏幕,脸上挂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不用问,一定是在浏览网页,而不是给程菁写邮件。 程菁越发恼火,正准备亲自过去催促一下,手机响了,程菁暂时按下心头的烦躁瞥一眼来电,是朱向东。 “喂,向东?” “哎,我,向东。” 朱向东只在见面时没话搭拉话,从不在电话里说废话,程菁确定他一定有事,忙问:“怎么了?你在哪儿呢?” “我在东莞呢,”朱向东说:“刚才有个珠海的客户给我打电话,说跟你们发生了点矛盾,想让我帮忙协调一下,你知道是怎么回事儿吗?” “珠海的客户?我不知道啊!”没有照镜子,程菁猜测自己的脸色一定像苦瓜一样难看,她想出了一个特别恰当的短语对她此刻的表情进行形容:一脑门司。 “哦,那客户跟我也没说的太清楚,”朱向东简单地回忆一下,说:“那客户说跟咱们买了个部件,安装上去发现用不了,退回到咱们这里,咱们的人说检测结果没有问题,不同意给客户免费更换。可是,客户认为咱们的东西有质量问题,属于残次品。” 程菁心里一动,问:“客户提到我们这边联系人是谁了吗?” 朱向东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戴小姐。” 果然是她!程菁略一思忖,说:“向东,咱们的产品质量是有保证的,这个你应该也是清楚的。至于说到了客户那里出现了问题,可能是使用问题,也可能是其他问题,单凭这么一个电话肯定是判断不了的。” “我也是这么跟客户解释的,不过这个客户还是很生气,他反复提到了咱们的员工态度不好,敷衍了事,这一点让他不能接受。” “嗯?”这是一个新情况,程菁疑惑地问:“他给你打电话到底是想说什么呢?是抱怨我们的员工态度不好,还是抱怨我们的产品质量不好?” “呃我想,应该都有吧。” 程菁商量地问:“向东,你看这样好吧,我先把事情经过详细地了解一下,再跟你联系?” “行,”朱向东呵呵地笑,“我后天回北京,不行我明天就顺道去一趟,帮你安抚一下客户。” “那就谢谢啦!” 挂断朱向东的电话,程菁立刻来到戴沛沛身边,问:“沛沛,我要你写的经过写好了吗?” “啊?”戴沛沛慌手忙脚地关掉一个淘宝服装店的网页,不高兴地说:“不是刚上班吗?” 程菁一愣,忍着气说:“你最好马上做,我急等着要。” “哦。”戴沛沛低着头支吾一声。 程菁不容她敷衍,追问道:“十分钟够吗?” “十分钟?”戴沛沛的嗓门又高了,“十分钟哪儿够啊?!” 程菁耐着性子问:“多长时间够?” 戴沛沛垂着眼帘、逃开她的目光嘀咕:“我哪儿知道啊?” 程菁忍无可忍地质问:“你这也不知道、那也不知道,要不要我找个人帮你写?” 戴沛沛乐了,大大咧咧地说:“行啊!” 晕死! 程菁有种恨不得仰面栽倒的感觉,她咬咬牙,沉声说:“陈锦,你来帮戴沛沛把事情经过整理一下!” “哦。” 陈锦一溜烟地小跑过来,诚惶诚恐地望着程菁。程菁的怒火顿时消减了不少,干脆地嘱咐她:“你负责把事情了解清楚,写一封邮件给我!” 陈锦本就为戴沛沛对江傲的无礼而心怀不满,立刻答应:“成,我这就去办。” 戴沛沛事件暂时告一段落,程菁压抑着一腔愤恨回到座位上,就见有msn对话框在闪,打开看时,竟然不是网聊常客johnson,而是一天到晚比谁都忙的sunny。 sunny说:你说,我怎么才能把温娴给劝走啊? 程菁幸灾乐祸地笑了:怎么啦,夹在两个女人中间摆不平啦? sunny恶狠狠地抛过来一张翻着白眼的脸,说:昨天晚上我到家都快十点了,我媳妇还跟她聊呢,你猜她们俩说什么呢? 菁菁夭夭说:肯定是在讲你上大学时候的糗事呗! sunny悻悻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菁菁夭夭哈哈地笑:讲你的好事儿你媳妇肯定不爱听啊!讲你的糗事呢,一来可以证明你们之间的关系曾经多么亲密无间,二来你媳妇就算再生气也说不出什么来呀。 sunny说:唉!你们这些女人啊!真麻烦! 菁菁夭夭呵呵地笑:什么你们这些女人啊?跟我有什么关系啊?她打算什么时候走啊? sunny说:她要休假九天,现在才休了两天。 菁菁夭夭说:请神容易送神难,人已经来了你轰人家走不太好吧?你就再忍耐几天吧,她回去也要一天时间吧?也就再忍五天,一晃就过去了。 sunny说:昨天晚上睡前我媳妇没事儿找事儿地跟我吵了一架,要是天天这样,这五天下来我也快疯了。 菁菁夭夭忍不住地心疼,关心地问:你媳妇开始休产假了吗? sunny说:没呢,她打算十一月再休假。 菁菁夭夭不解地问:你们白天都去上班了,温娴一人在你们家待着干嘛呀? sunny发来一张狂汗的脸:她帮我们做饭。 菁菁夭夭惊呼:神呐! 不待sunny做出反应,她又说:你看看你多美啊,一边是老婆、一边是前女友,一个替你怀孩子,一个替你做家务,左拥右抱,坐享齐人之福,你还在这儿抱怨,你不是矫情吧? sunny气结,半晌才说:我开会去了! sunny才“离开”,陈锦就来了,邀功似地说:“程经理,我把邮件发给您了。” “好,”屏幕下方有一条新邮件接收提示,程菁收进来,对陈锦一笑:“我先看一下。” “那我先回去了?”陈锦请示地问。 “好。”程菁点点头,把目光转移到邮件上。 这是一封很长的邮件,内容充分体现出了陈锦一贯的汇报风格:主次不清、重点不明,事无巨细均一一道来,这就需要看的人有很强的分析判断能力,才能从一大堆啰哩啰唆的词句中找出真正有价值的关键信息。 阅读这封邮件花了程菁五分钟时间,整理出事情经过如下:其一,货物从和风发出一周后客户提出安装后无法正常使用,扣除期间的运输时间和周/六日,可以肯定客户收到货及时进行了验收;其二,客户与戴沛沛电话沟通后又正式发了邮件进行说明,而客户回寄部件则是在邮件发送成功两天后;其三,部件于上周四下午送达公司,戴沛沛则是在昨天上午、即本周一委托返厂维修部门进行检测;其四,返厂维修部用二十分钟对该部件进行了检测,为了确保检测结果无误,又在实验台上连续运行了四个小时,最终得出结论——该部件无任何质量问题。 程菁重头浏览一遍,确认每一关键节点的耗时计算无误,离开办公室走进会议室拨通了朱向东的电话。 “喂,怎么样?有结果了吗?” 程菁沉吟片刻,反问:“你告诉我我们这边的联系人是戴小姐时语气为什么那么奇怪?” “哦,咳,”朱向东犹犹豫豫地说:“我跟你说了,你可别急啊。” 程菁信誓旦旦地保证:“你说吧,我不急。” “那我就说了,”朱向东清清嗓子,说:“我跟你说实话吧,你当上服务支持部经理这半年里至少有五个客户跟我抱怨过戴小姐的态度问题了,我怕你着急,没敢告诉你。” 说了不急,程菁还是忍不住起急,“你不告诉我就没事儿了吗?如果客户投诉起来我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儿不是更被动吗?” “没事儿没事儿,”朱向东忙说:“我已经替她给客户道过歉了,连吃饭带娱乐带送东西,你放心吧,都搞定了,不会有投诉的。” “麻烦你了,谢谢啊,”程菁狐疑地问:“以前金老太太做经理时没有客户跟你抱怨她吗?” “有啊,不过那个时候她的老大是老金,我才不关心呢”,朱向东顿了顿,说:“以前方经理没少替老金在外面做工作。” 程菁一怔,猛然想起方平对金真英暧昧的态度,警觉地问:“为什么?” “你不知道?”朱向东神秘兮兮地说:“方平刚来公司的时候是顺着老金这条线儿混出头的,老金帮过他不少忙,他是为了报恩!” 079、危机与机会 “喔,”程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说:“珠海那家客户的事情我已经了解清楚了,戴沛沛的工作态度绝对有问题,不过,态度归态度,我还是相信咱们的产品没有问题。我想客户使用上应该是有问题的,可惜我们部门里没有技术专家,你是工程师出身,能不能帮我跟客户沟通、解释一下?” 朱向东狐疑地问:“技术咨询部的人不管吗?这不是他们的职责吗?” 程菁沉默片刻,委婉地说:“孙志鹏出差了,江傲是技术咨询部里最资深的,那些年轻孩子都看他的眼色做事,今天就为了把这个事儿推出去他跟戴沛沛吵起来了。” “哦,”朱向东知道江傲与程菁不和,特别仗义地说:“没问题,我这就给客户打电话。” 半个小时后,朱向东又打来电话,上来就说:“你这两天有空吗?要是没什么事儿的话来广东一趟吧。” 程菁沉默片刻,问:“有这么严重吗?” “没有没有,没那么严重,”怕她担心,朱向东忙说:“部件质量的事我跟客户解释清楚了,多半就是他们使用不当的问题,客户自己不敢处理,想让我顺道去现场帮忙看看。我毕竟是客户关系部的,专程去解决这种问题不太合适,你要是过来,我就当是陪你过去一趟了。” 程菁沉吟着说:“时间上倒是没有问题,不过,我去了会不会显得这件事闹的太大了?” “没事儿,”朱向东嘿嘿一笑,“我周四约了深圳的一家重要客户,近期有上新项目的计划,也是想跟咱们谈谈服务方面优惠的事,你就以拜访这家客户的名义过来不就行了吗?” “嗯,这样也好,一举两得,”程菁点点头,下意识地嘀咕,“深圳” “怎么了?你不愿意去深圳?”朱向东听出了她的犹豫,问。 “没事儿,”程菁顿了顿,说:“我,还没去过深圳。” 结束和朱向东的通话,程菁立刻预定了明天一早飞珠海的航班,朱向东和客户约的是下午一点,谈完后两人当天就赶去深圳。到深圳以后的食宿问题都由朱向东包揽了,程菁不需要再心,她唯一拿不定主意的是,到了深圳,该不该见见卢征? johnson在即将下班的时间里终于发来了今天的第一条消息:忙伐? 菁菁夭夭笑:已经忙完了。 似是为了表白自己并非刻意怠慢一般,johnson说:今天忙了一天,一直在不停地见供应商。 菁菁夭夭说:哦。 johnson对着这个“哦”字皱皱眉,说:于总监不是指示你没事儿就来我这里转转吗?你打算什么时间来呀? 菁菁夭夭说:这周不行了,我明天去珠海,后天去深圳,要周末才回北京了。 johnson有了片刻的沉默,才说:你前夫也在深圳伐? 菁菁夭夭忍不住笑:你吃醋啦?我去深圳是拜访客户,跟他有毛关系呀! johnson禁不住赧然,尴尬地笑道:没关系没关系,那你下周好不好来上海呀? 菁菁夭夭腻味人兮兮地说:好呀好呀,半个月没看见你了,有点想你啦! johnson不满地问:只是有一点呀? 菁菁夭夭坏笑着问:那你想要多少? johnson羞答答地说:至少和我对你的一样多呀! 菁菁夭夭立刻追问:那是多少? johnson说:一颗心是100%的话,怎么也有50%吧。 菁菁夭夭横眉立目地说:这么少?打发要饭的呐?不要啦!你都拿去给别人吧! johnson嘿嘿地笑:不是我吃醋,是你吃醋呀! 菁菁夭夭气咻咻地说:已经16:40啦,你快回家啦!我也要准备下班了!明天还要早起赶飞机呢! 下午一点十分,程菁和朱向东准时来到客户公司大门外,朱向东负责打电话通知客户,程菁则躲在一处宝贵的树荫里逃避南方毒辣的太阳。 几分钟后,朱向东填好访客登记单招呼程菁:“咱们进去吧。” 程菁明白,这意思是里面不会有人出来接他们了。两人佩戴着访客专用胸卡进入大门后左拐,进入一栋白色二层小楼,一层大厅正中有一位接待小姐,接待小姐右手边是楼梯,左手边是一排会议室。距离接待小姐最近的那间会议室开着门,一个身材不高的男人站在门口,远远地看见朱向东和程菁进入大厅立刻迎了上来,对朱向东伸出右手——“朱经理呀,要你大热天的跑一趟不好意思啊!” “都是好朋友嘛,有什么不好意思的?珠海还真是热啊,不过一见着朋友我这浑身上下立刻就凉爽啦!”朱向东伸手与他相握,大言不惭地说出这句令程菁脸红的话来。 男人放开朱向东的手,笑吟吟地望向程菁,朱向东忙替他介绍:“这位是我们服务支持部的程经理,她是货真价实的经理,我这个经理不过是个名片上的title,呵呵。” 程菁双手递上名片,大方得体地微笑——“您好。” “程经理,你好你好!”男人一手接过程菁的名片,一手递上自己的名片,“敝姓董。” 程菁快速瞥一眼他名片上的title——设备动力部经理——董家杰。 “董经理,您好!”程菁一面问好,一面主动伸出右手,礼貌地与他相握。 寒暄完毕,三人围着会议桌坐下,前台接待小姐为他们送上清茶后退出去关上了会议室的房门。为了避免在双方之间形成商务谈判般的严肃氛围,董家杰故意略微倾斜身体,摆出一个放松而随意的体态,说:“不好意思啦,麻烦程经理专程从北京跑来珠海这里!” 程菁忙说:“不好意思的是我,我们没有及时对您反馈的问题做出响应,也没有和您充分沟通,以至于双方之间产生了误会。我这次来珠海既是向您当面解释,也是来道歉的。” “程经理言重了!”董家杰是个直爽人,坦白地说:“说实话,贵司的那位戴小姐态度实在是傲慢,我差点在电话里跟她吵起来,如果不是阿东拦着,我就要投诉她了。还好阿东都解释清楚了,我都明白啦,也不生气啦,我现在唯一的要求就是麻烦阿东去现场帮我看看,让我这个设备马上转起来。” “没问题,现在就过去吧。”朱向东闻言立刻放下茶杯站起来。 董家杰忙起身拉他,“不急不急,喝了茶再去。” 程菁也跟着站起来笑道:“我看还是先去解决问题吧,不然我们也不安心,喝茶也喝不踏实。” 董家杰满面欣慰地拽起朱向东的手,“那我就恭敬不如从命啦!” 三十分钟后,三人重新回到这间会议室里,正如程菁和朱向东事先预测的那样,和风公司提供的产品并没有质量问题,是/作人员使用不当造成了无法正常运转。朱向东是工程师出身,虽然陪着客户喝了两年酒,技术还没有丢,仅用十分钟就解决了董家杰的难题,这就是所谓的难者不会、会者不难。董家杰这个半内行对朱向东这个全内行的崇拜与感激之情犹如滔滔江水绵绵不绝,简直就将他视为了须得仰视才见的大英雄。程菁心里暗笑,朱向东凭借着自己的热心又一次巩固了他在客户心中的地位,谁说他情商低、手段俗气?他能做这个岗位,还是有他的长处啊! “程经理,这次真要好好谢谢你呀,要不是你专程跑来一趟,阿东也不方便来帮我这个忙呀!”董家杰的喜悦与感激之情溢于言表,不停地道谢:“谢谢啦,谢谢啦!” “客户需要的就是我们乐于奉献的,解决客户的问题就是解决我们自己的问题呀!”近朱者赤近墨者黑,大概是跟朱向东在一起的缘故,程菁的脸皮也厚了很多。她自然而然地说出这句自我标榜的话来,略微收敛起脸上的笑容,正色道:“我听向东说您对我们戴小姐的服务有些不满意,我想了解一下具体情况,以便我们回去后对员工进行教育、改进服务,您看方便吗?” “也没什么啦,这个事也不是你们的错,我当时追的可能也太紧啦,还好问题都解决啦!”董家杰先客气了一大篇,才转入正题,“戴小姐的态度不太好,很敷衍我,我真是很火大啊。我这里急的要死,她就是不慌不忙地拖着不办,还把我给训了一顿。” 说到这里,董家杰顿了顿,似是还在为几天前的遭遇而尴尬,继而接着说:“这个事我现在也理解啦,她确实不太情愿处理,不过,她这个态度啊、讲话一点不客气啊,我担心她会给你惹麻烦啊!这次的事多亏了阿东协调,换一家客户可能就去投诉啦。” 程菁早就想明白了这番道理,只是,从客户嘴里亲耳听见还是让她惊出了一身冷汗,戴沛沛宽大的骨骼、健壮的身材、目中无人的神态一一浮现在眼前,她突然生出了一种无法遏抑的强烈冲动——她希望戴沛沛立刻消失,永远不要再出现! “真的不好意思了,也真的谢谢您的提醒,”程菁由衷地感慨,用更加诚恳的态度说:“您能否和我讲讲具体细节呢?这样,我回去以后跟她本人谈的话也可以更加有的放矢。” “呃”董家杰略一迟疑,说:“本来嘛,我在背后讲一个小姐的不是有些不妥啦,不过既然程经理你问起来,我们大家又都是朋友了,那我也没理由不说的嘛,我就说一说好啦!” 080、温暖的安全 告别董家杰,程菁和朱向东登上了去往深圳的大巴。人多,两人只得分开坐,不能凑在一起。车子开动不久,朱向东就歪着头睡着了,程菁在他斜后方将他颠三倒四的不雅睡姿瞧了个一清二楚,她下意识地往座位里缩了缩,似乎惟恐其他人发现他们是一起的。 坐长途车不睡觉其实是很无趣的,程菁百无聊赖地摆弄手机,把过去收到的短信从头整理一遍,也不过只打发了二十分钟时间。最无聊的时候打电话也是个消磨时光的好办法,可惜,这个时间里卓逸帆和黎曜晖应该都在忙,打扰他们实在不便,而杜芸,她习惯了下午睡觉,这会儿应该还没醒吧? 诸多借口同时作用,程菁心安理得地拨打了卢征的手机,卢征很快接听起来——“有事儿?” 程菁不悦地问:“没事儿不能给你打电话啊?” “可以啊,”卢征笑着解释:“你以前从来不在上班时间给我打电话啊。” 程菁有点扭捏地说:“我出差了,这会儿正在去深圳的大巴上。” “啊?是吗?”卢征热情洋溢地说:“你还没来过深圳呢吧?我接你去?” 这似乎本就是她应该猜到的结果,她却本能地逃避了,做贼心虚地说:“不用了,我跟同事一起来的。” 卢征一愣,说:“你们同事不是不知道咱俩离婚了吗?” 程菁反问道:“我跟他住在一个酒店里,你接了我,接不接他啊?再说了,他如果问起咱俩的关系,我是跟他说你是我前夫啊还是朋友啊?” “那,我就不去接你了,”卢征悻悻地说:“你要是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哦,好。”挂断电话,程菁突然莫名地想起了上大学时跟着卢征学游泳时的情景,学着学着就学成了恋爱关系,游泳却始终没有学会。他不是一个好教练,她也不是一个好学员。 大巴缓缓停下,随着车身停稳前的最后一下颤动,朱向东倏地睁开了眼睛,他揉揉眼睛,转头问程菁:“到了?” “睡傻了吧你?”程菁好笑地说:“到了。” 下了大巴,上了出租,对司机交代好要去的酒店,朱向东/突然说:“我约了个朋友晚上一起喝酒,你跟我一起去,还是自己出去转转?” 程菁颇觉意外,竟有些为刚才对卢征的拒绝而后悔。 朱向东想当然地以为她在为独自应付一个陌生的城市而发愁,忙问:“要不,你跟我一起去?” 程菁醒过神来,忙说:“你们男人喝酒我就不跟着去了,刚好我一个表哥在深圳,我本来就在犹豫要不要去看看他,晚上我跟着他出去转转就行了。” “真是你表哥啊?你是第一次来深圳,我可不能把你给弄丢了。”朱向东不放心地说。 “真是我表哥!”程菁嗔怪地笑:“看你说的,我还不能有个表哥了?” “哦,”朱向东略一思忖,说:“那也行,那我可就不管你了,待会儿我自己打车去我朋友那儿了。” “行啊,”为了活跃气氛,程菁故作八卦地问:“什么朋友啊?男朋友还是女朋友?” 朱向东神秘地一笑,说:“有男有女!” 一个人在一个陌生的城市里用餐是有些风险的,最保险的做法无非是选择那些连锁经营的品牌店,于是程菁选择了必胜客。尽管服务员的口音与她在北京时听惯了的有所不同,然而,熟悉的环境、灯光、音乐,还是让她有了种回家的不真实感。她按照在北京时一个人就餐的习惯点了一杯杨梅汁、一份三文鱼面和一份洋葱圈。 餐厅里的人多,程菁只得一个过道儿边的狭小两人座。为了避免出现三文鱼面端上来之前洋葱圈和杨梅汁就被她吃光、喝光的尴尬局面,她从杂志架上随手拿了本时尚杂志翻阅。她的目光自杂志上那些美女身上漫不经心地掠过,心里总有种莫名的、难以抑制的焦虑,她疑惑地抬起眼帘,恰好看见了一双男人的眼睛。 那是一双无甚光彩的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她,目光偏执而呆滞,正是所谓的“死鱼眼”。程菁吓了一跳,慌忙低下头逃开那双眼睛。 三文鱼面端上来了,程菁微微扬起头对服务员礼貌地微笑,目光移动的刹那又撞见了那双“死鱼眼”,依然盯着她,就似从来没有移开过。程菁一惊,手里的叉子直接滑到了桌子上。她仓惶地捡起叉子握紧,下意识地瞥向那双“死鱼眼”存在的方向,那双眼睛还在,目睹了程菁的惊慌、狼狈和恐惧,依然无甚表情。 三文鱼面变得前所未有的难以下咽,洋葱圈的味道也怪怪的,就连杨梅汁似乎都苦涩了。那双眼睛里终于有了些情绪,程菁可以肯定,那是得意。她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也不知道在这里可以向谁求助,只好叫服务员提前结账。 还好,那双眼睛的主人没有结账。程菁匆匆离开餐厅,快步走出很远才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小姐,你要去哪?” 一个陌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程菁蓦地转头,竟然又看见了那双“死鱼眼。” 这一回,那双眼睛里多了一分笑意,“小姐,交个朋友吧?” 男人突然用力,不由分说地抓住程菁将她拉进自己怀中,程菁的身体猛地撞上他,他邪恶地笑了。程菁的脑袋嗡的一声懵了,晕头转向之下,她本能地抬起膝盖用尽全力顶在男人下/身,男人低呼一声放开了她,没有思考的时间,她几乎是凭着本能转头又向刚刚离开的必胜客跑去。 餐厅的服务员小姐对她有些印象,看见她又跑回来,诧异地问:“您落了东西在餐厅吗?” “没有,”程菁脱口而出,“我想去趟洗手间。” “哦,”服务员愣了愣,说:“请进。” 不敢回头看一眼那双死鱼眼是否跟了过来,程菁一阵风似地穿过就餐区进入卫生间,躲进仅容一个人勉强转身的狭小空间里锁好门,把马桶盖翻下来有气无力地坐下,冷汗终于流下来。 “喂?有事儿?” 卢征熟悉的声音从话筒里传来时,程菁的眼泪也下来了,她带着哭腔问:“你能不能来接我?” 程菁的声音吓到了他,他不由自主地紧张,“怎么了?你在哪儿呢?” “我,我遇见一个变/态,吓死我了!”程菁努力将情绪略微稳定一些,将刚才的经历大概讲了一遍,末了,她说:“我又躲回必胜客的卫生间里了,我也不知道那个变/态是不是跟来了。” “我说我去接你吧你不让,还一个人到处瞎跑,活该了吧?”卢征毫无同情心地批评一番,说:“行了,你就在那儿等着吧,我这就过去。我知道那地儿,也就三十分钟吧。” “喔,”卢征已经说了需要三十分钟,程菁还是碎碎念地说:“你快点儿啊。” “行,我已经往外走了,这就上电梯了。”卢征语气温和地嘱咐:“你别老在卫生间里待着,人服务员该以为你是变/态了,再把你轰出去。你出去再点点儿吃的吧,你放心吧,在餐厅里那变/态不敢怎么着。他要是敢怎么着,你就叫服务员打110。” 收了线,程菁正犹豫着要不要听卢征的话出去,就有保洁员在外面敲门,“小姐,我要打扫了。” 程菁不由得赧然,看来,自己古怪的行为已经引起餐厅工作人员的警觉了。为了证明她不是个“变/态”,她故意冲了下水才出来,保洁员狐疑地上下打量她,她只做未见,不慌不忙地洗了手才离开卫生间。 时间已晚,餐厅里的人少了很多,有了空座,程菁找到一处两人座坐下,招手叫服务员,“服务员,点餐!” 她要了一份三文鱼沙拉、一份双色冰激凌球,等待上菜的时间里,她小心翼翼地将四周偷瞄了一个遍,没有发现那双“死鱼眼”,她的心不那么慌了。 卢征出现在她面前时,她刚吃完三文鱼沙拉,正将一勺草莓味的冰激凌球往嘴里塞。一眼看见卢征,她紧锁着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可怜巴巴地抱怨:“你怎么才来啊?” “这还慢?”卢征把戴着表的手腕凑到她面前,“你看看,拢共二十分钟,我在城里都快把车开到90脉了!” “喔,”程菁把冰激凌球推到他面前,讨好地问:“你吃不吃?” “不吃,”卢征又把冰激凌球推回来,“你们女人心情不好的时候不是就喜欢吃甜食吗?你自己吃吧。” 吃完冰激凌球,卢征不由分说地替她结了帐,两人步出餐厅。程菁下意识地抬眼寻找着卢征的黑色逍客,竟然又看见了那双“死鱼眼”,程菁不由自主地倒吸一口冷气,连腿都跟着发软了。卢征还保持着刚才的行走速度,程菁一个愣神间就落在了他后面。 “死鱼眼”终于等到程菁出来,立刻挪动脚步向她走来,程菁只觉得头皮一阵发麻,全身的毛孔似乎都在一瞬间打开了,冷气直往里面钻。她狂奔一步追上卢征,抓救命稻草一般死死挽住了他的手臂。卢征一愣,身体竟然有些僵直了,他带着无限遐想嘿嘿地笑问:“想什么呢?贴的这么紧?” “你流/氓!”程菁狠狠拧他一下,把脸埋在他身上,躲开那双讨厌的死鱼眼,小声说:“那个变/态就在前面呢。” 081、差一点复燃 “啊?!”卢征向着她的身体拼命回避的方向看去,就看见了那个长着一双死鱼眼的男人,男人的身高大约在170上下,精瘦身材,一双死鱼眼微微向外突出,直勾勾地盯着程菁。卢征只觉血往上涌,豪气顿生,他把被程菁死死拽着的右手抽出来,和她换个位置用左手将她紧紧揽在怀中,腾出更加灵活有力的右手随时准备对付那个“死鱼眼”。 “死鱼眼”看出卢征来者不善,也比较出了自己在身高和身型上的明显劣势,身体略微往后缩了缩,却不愿就走,依然不死心地盯着程菁。程菁被他看得发毛,又往卢征身上蹭了蹭,在卢征耳边低声提醒:“你别跟人打架,这是在深圳,不是在北京,咱们走了就完了,别惹事儿。” 卢征心不在焉地“嗯”一声,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死鱼眼”。“死鱼眼”感受到了来自他的威胁和压力,目光终于从程菁身上转移到卢征脸上,卢征从容不迫地迎向他的目光,面无表情地和他对视着,“死鱼眼”不由自主地后退了半步。 胜负已分。 卢征从鼻子里轻慢地轻哼一声,仍然不敢掉以轻心,直到他们在“死鱼眼”目光的注视下走出十几米远来到逍客旁边,他还是先替程菁打开车门,把她送上车、关好门,才彻底放开她。 “那疯子还在那儿呢,咱们赶紧走吧。”程菁一直从后视镜里窥视着那个“死鱼眼”,卢征一上车,她立刻催促。 卢征一边将车开动一边宽慰地说:“没事儿,那就是一个心理扭曲的,估计精神不大正常。” “死鱼眼”在后视镜里变得越来越远,直至消失无踪,程菁不由自主地拍拍胸口,说:“谢谢你。” “谢什么?”卢征喃喃地嘀咕一句,问:“你去哪儿?” 程菁略一思忖,说:“回酒店。” “哦,”卢征下意识地应一声,问清楚程菁入住的酒店,随口问:“哪天回北京?” “明天下午。” “哦,”程菁的回答太简单,让卢征有点不知如何继续,他没话找话地问:“你来深圳拜访客户?” “是啊。” “去过了吗?” “没有啊,”程菁有点好笑,他的脑袋怎么变得这么糊涂了,“我今天下午才到深圳的呀。” “哦,”卢征自嘲地笑:“老了,记性不好。” 程菁无声地笑笑,一言不发。卢征再找不到合适的话题,只好打开cd,播放的是一张beyond的盘,《光辉岁月》的音乐声渐渐停止,取而代之的是《海阔天空》。这是卢征上大学时最喜欢的一首歌,唱到高/潮部分,他自然而然地用粤语跟着原唱一起唱道——“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被弃了理想谁人都可以,那会怕有一天只你共我” 程菁突然说:“你还记得吗,我第一次遇见你那天,游泳馆里就在放这首歌。” 卢征一愣,靠路边停了车。 “你干嘛停车?”程菁茫然地问。 卢征指指右前方,“到了。” “哦,”程菁心里有种怅然若失的感觉,“我走了。” “慢点儿,”眼看着她解开安全带,卢征不放心地问:“用我送你上去吗?” 程菁迟疑片刻,摇了摇头。 卢征向车外四下里张望一番,确定没有发现那个“死鱼眼”的身影,这才说:“你上去吧,晚上别再一个人出去了。” 程菁的鼻子一阵发酸,她刚刚用力将涌到眼眶里的眼泪咽回去,就听见卢征继续说:“在北京也要注意安全,没事儿别一个人大晚上在外面瞎跑,除非,有人陪着你。” “有人”是谁?卓逸帆还是黎曜晖?程菁悲哀地想,他们一个离得太远,一个太不方便,再者,即便是跟他们在一起,遇到刚才的那番情景,谁又敢如卢征那样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跟一个来路不明、底细不详的“变/态”坦然对视,直至他主动败退? “想什么呢?”卢征研究地看着程菁,声音低沉地问。 他极少使用这么严肃、低沉的语气,大多数时间里他都是有点不耐烦和无所谓的,就像他爱的那句歌词——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程菁不自禁地伸出自己的左手搭在他的右手上,他的手一颤,不敢再动弹分毫,惟恐吓跑了她。她的手在他如手心一样温暖的手背上轻轻抚摸,她的指尖划过他手背上的每一寸皮肤,然后,她把左手收回来,伸右手开车门。 “菁菁!”他低声轻唤,冲动地抓住她将她拉进自己怀中,她的身体有一点僵硬,却没有抗拒。他受到了鼓励,温柔地吻在她的额头上、脸颊上,他下巴上硬硬的胡茬扎在她的脸上,有一点刺痛。他的嘴唇没有继续向下移动到她的唇上,因为他认为他有必要表现出对她的充分尊重。他在她耳边柔声问:“你一个人在酒店里会害怕吗?” 程菁迟迟疑疑地说:“也许会。” “去我那儿吧,”卢征放开她,认真地看着她的眼睛,说:“我那有两间卧室” 程菁没有说话,她将已经放在身边的手袋塞回脚下,重新系上了安全带。 卢征租住的是一个酒店式公寓,对于一个单身男人来说,这是最省事的选择。电梯门缓缓关闭,将程菁和卢征一起关在了一个狭小的封闭空间里,卢征自然而然地勾着程菁的手指靠在轿厢上,纯情得如同在大学里初初相恋。程菁的心跳骤然加速了,她突然忘记了上一次因为卢征而脸热心跳是什么时候。 “十层到了。” 伴随着一个礼貌的女声电脑留言,电梯门打开了。卢征从杂乱的包里翻出一大串钥匙,钥匙太多,在寂静的楼道里发出稀里哗啦的声响,门突然从里面打开了,麦穗胡乱挽着长发、穿着睡裙出现在门口,不够肥大的睡裙将她已经现形的肚子包裹的很是浑圆。一眼看见程菁,她脸上明媚的笑容顿时凝固了,期期艾艾地说:“程菁姐” 程菁比她更加惊诧,愤怒让她失去了继续维持哪怕是虚假的优雅和从容的能量,她一言不发地转头又进了电梯。 “关上门进去!”卢征没好气地丢给麦穗一句话,在电梯门即将关闭前按下按钮,电梯门缓缓打开,他不顾程菁充满敌意的冰冷目光冲进电梯,急切地说:“我不知道她来了!” 程菁转了脸不看他。 卢征将她的身体扳成面向他的方向,信誓旦旦地说:“我去找你的时候她没来!” 程菁面无表情地将他的手打落,冷冷地问:“有什么区别吗?” “啊?什么?”卢征一怔,重复道:“我去找你的时候她没来,我也不知道她要来!” “她在这儿,我就得走!”程菁直直地看着他,目光里竟多了几分他所不熟悉的幽怨,“至于你知不知道她要来,或者她究竟是什么时间来的,还有分别吗?” 卢征终于听懂了她的意思,他颓废地靠在轿厢上,喃喃地叨叨:“我真不知道她要来。” 电梯在一楼停下,程菁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卢征一把将她拉回来,按下地下二层的按钮,“我送你回去!” “不用!”程菁抬脚狠狠踢在他腿上,痛得他咧着嘴放了手,她却不觉得好笑,也不觉得有趣,她只觉得悲哀,于是,眼泪就流出来了。 电梯在地下二层停下,卢征挡住电梯按钮,门一开,他立刻连拉带拽地把程菁从电梯里拖出来,不顾她一路疯狂的咒骂和撕咬,将她拖上车、强行系上安全带。程菁大概是闹够了,又或者是累了,不再挣扎,也不再咒骂。 车从地下车库进入地上,驶上马路,程菁始终一言不发,目光呆滞地望着车窗外,不知在想些什么。卢征知道这是她的“非暴力不合作运动”,无奈地叹口气,没话找话地问:“你过的还好吗?” “你管不着!”本以为她不会回应,谁知她竟咬牙切齿地冒出这么一句。 会骂人了就说明她已经想明白了,卢征略微松了口气,故作无聊地问:“你有男朋友了吗?” 程菁淡淡地说:“有了。” 卢征一怔,心脏如同被什么东西猛击了一下似的痛,他不甘心地追问:“是真的吗?” “我有必要骗你吗?”程菁冷笑一声,不屑地说:“想追我的男人多的是,你以为离开你我就没人要了吗?” 卢征看出她没有说谎,心里的痛楚愈发尖锐,几乎是有气无力地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为了报复因为麦穗给她带来的羞辱,程菁阴险地决定撒一个谎——“等我在上海找到合适的工作就结婚。” “为什么?”好奇令他暂时忘记了心痛,卢征不解地问。 “因为他在上海,他不可能到北京来,只能我到上海去。” “你找个上海男人?”卢征怪叫,“就你这脾气,你能受的了上海男人吗?” “为什么受不了?”程菁笑:“上海男人在外面卖命挣钱,在家里买菜、烧饭、带小孩,又温柔又体贴,比你们这些北京大爷强多了!能找一个上海男人是我的福气,不过这个福气还要谢谢你跟我离婚、给我自由呢!” 卢征气结,再说不出话来,他烦躁地打开cd,连按三下倒退键,退回到那首《海阔天空》。音乐在车内弥漫开来的时候,他觉得一腔的愤怒全部化作了悲哀,他听见黄家驹的声音无尽苍凉地吟唱——“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飘远方,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 082、面谈很失败 卢征在程菁的房间门外止步,早就知道程菁不会邀请他进去,他还是心存期许,直到亲眼看见程菁进入房间、关上房门、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他才终于露出无奈的苦笑。他本可以趁她开门的机会强行进入,但他没有这么做,他不想让程菁认为他是一个无理取闹、胡搅蛮缠的流/氓。他在程菁门前逡巡不去,不敢按门铃,只得发了条手机短信——我真不知道她要来。 一分钟后,程菁回复:我跟你说过了,这不是关键,作为一个资深销售,我想你应该有判断事物本质的能力。你不要再纠缠这个问题了,我也不会再回应你的类似问题。 话说到这个份上,如果还赖着不走,连卢征自己都会看不上自己了。他悻悻地乘电梯下楼、上车,在黑暗中坐了许久,给程菁又发了条短信——年轻的时候对一切都充满了好奇,总是希望生活中能有更多的可能性,总是盼着能经历更多的变化,现在才发现,有些东西,还是不变更好。 坐在等待起飞的飞机上,程菁打开手机短信,找出昨晚收到的那条来自卢征的短信——这已经是她第n次翻阅了。这条短信让她再一次怔怔地失了神,这些年来,很多事都变了,比如薪酬,比如她衣服的牌子、化妆品的开销,可是,快乐却越来越少了,心情也变得越来越沉重,因为里面装了越来越多的、防备和算计。 生活,还是简单一些、纯粹一些更好。 飞机在北京落地时天色已经暗了,程菁和朱向东各自打一辆车回家,两辆车从同一个起点出发,不同的是,等待朱向东的是家里温暖的灯光和妻子、儿子,等待程菁的只有空空荡荡的房子。懒得做饭,也不想一个人出去吃,程菁在小区的超市里买了碗方便面回家,随便用饮水机里的开水冲一下,勉强算是一顿晚饭。 为了减少因为这顿晚饭过于简单而生出的落寞感,程菁打开电脑、登陆msn,想要找到一两个可以边吃边聊的人,而johnson刚好出人意料地在线。程菁略一犹豫,决定暂时关闭msn联系人列表,不主动和他搭讪。 五分钟后,“johnson说”冒了出来,程菁得意地窃笑——等待总会有结果的,只要你沉得住气。 打开对话框,johnson说:回北京了吗? 菁菁夭夭说:是,刚到家。 johnson说:在深圳玩得怎么样? 菁菁夭夭拧着眉毛纠正:我是去工作的,不是去玩的! johnson说:是啦是啦,你是去工作的。你在深圳工作期间,有没有遇见什么人呀? 嗯?这句话明显有所指嘛,菁菁夭夭说:遇见了一个变/态,大晚上跟着我,吓死我了! johnson忙问:那你怎么摆脱他的呀? 菁菁夭夭说:我飞腿用高跟鞋鞋跟踹在他的命根子上,踢得他满地打滚,然后我就打了个车跑了。 johnson惊呼:你有这么厉害呀?不得了!厉害啦厉害啦! 菁菁夭夭得意洋洋地笑问:我是不是可以保护你了? johnson厚着脸皮说:是呀,以后走夜路一定和你一起。 菁菁夭夭突然想起了什么,问:你今天怎么在线啊?以前很少下班时间看见你的。 johnson投其所好地说:等你呀,几天不见你了呀。 菁菁夭夭心里极是受用,偏偏臭拽兮兮地说:这么晚了找我什么事啊?不会是有公事麻烦我吧? johnson立刻配合地板起面孔,义正词严地说:你们公司很久没有派人过来我们这里了,对我们很怠慢呀!我很不满意呀! 菁菁夭夭慌忙诚惶诚恐地说:sorry、sorry、sorry,下周就去,您一定要满意呀! johnson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架势十足地说:下周一就过来!不然我投诉你! 菁菁夭夭特别诚恳地说:下周一真的不行,有个重要的面谈。 johnson好奇地问:什么面谈呀?这么着急?跟你老大吗? 菁菁夭夭恨恨地说:不是,跟我一个下属,这次去珠海就是她惹的好事! johnson立刻说:好呀,我相信你一定行的! 菁菁夭夭得到了鼓励,高兴地说:好的,我一定会加油的! johnson呵呵地笑:那好呀,我先下了,missyou。 这样就下了?不再多说几句了吗?不待程菁礼貌性地敲出那个“metoo”,johnson倏地变成了灰色。 这个周日静悄悄,黎曜晖没有打来一通电话或是发来一条短信,程菁郁闷地窝在客厅的沙发上,怀抱着蒙奇奇计算温娴在北京的时间,从上周日至今已经整整七天了,扣除路途中花费的两天时间,今天,应该就是她离开北京的日子吧?等到傍晚六点钟,程菁彻底放弃了希望,她走与不走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黎曜晖今天一定不会出现了。 夜晚,程菁睁着眼睛躺在床上,望着从窗帘缝隙里投射进来的路灯的微光,细细回顾这一周的遭遇,发现这实在是内容丰富多彩的一周,各怀鬼胎的人们争先恐后地制造出各种事端——于总监关于提拔、任用江傲的暗示,江傲利用时机制造冲突引发和戴沛沛之间的争执,戴沛沛敷衍塞责惹来的麻烦,朱向东热情伸出援手化解困境,在深圳偶遇变/态男幸得卢征仗义相助并差点引发旧情复燃 程菁不敢再往后面想,下一个情节,就是令她无地自容的尴尬和窘迫了,她翻个身背对着光线来的方向闭上眼睛,严肃地命令自己:睡觉! 周一一大早,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一如往常地响成一片,程菁扫一眼下属们忙碌工作的身影,通过企业内部qq给戴沛沛发了条消息:手头上有急事吗?我想跟你面谈一下。 戴沛沛很快地回复:刚上班忙着呢,有事儿吗? 程菁被这句话噎的一愣,那感觉犹如强灌了半瓶可乐后的“汽”往上涌,还好不是面对面,多少留出了转圜的余地。她顺顺气,说:有一件非常紧急的事,十分钟后我在会议室等你。 消息发送之后,她立刻起身穿过服务支持部的办公区走出办公室,她确信戴沛沛可以看见她离开的身影。在卫生间里转上一圈,将不利于谈话顺利进行的身体和情绪垃圾都清除掉,程菁直接进入会议室等待。和戴沛沛约定的时间已到,戴沛沛没有出现,程菁按捺着心头的不快耐着性子继续等,十分钟后,戴沛沛风风火火地来了,进门就抱怨:“哎呦,刚接了个电话,烦死了!” 程菁耐着性子问:“什么电话?客户打来的?” “啊!”戴沛沛一副认为她愚蠢可笑的表情,“不是客户打的,还能是什么人打的?” 程菁正色道:“只要是客户打来的就是你的工作,工作没有烦与不烦,只有尽心尽力做好!” 戴沛沛一愣,脱口而出:“你是不用接电话,你哪儿知道那些客户啊,什么人都有,你给他念个电话号码都得重复好几遍,他都记不住,反反复复地跟你核对,能急死谁!” “我做经理助理前也接过三年电话,你忘了?”程菁淡淡一笑,“这几年大家都在说客户的素质普遍提高了,我想,现在的客户比我那时接触过的应该更好打交道吧?” “哎呦!我怎么能跟你比呀?”戴沛沛撇撇嘴,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你是经理,我就是个普通员工,我要是有你的觉悟,我不就当经理了嘛!” “不想当元帅的士兵不是好士兵!”程菁义正词严地说:“你就不想成为一个优秀员工吗?你就不希望日后能有更好的职业发展吗?” 戴沛沛眨眨眼睛,突然大笑起来:“想当元帅的士兵也不一定是好士兵啊!能当元帅的士兵也不一定都是好士兵啊!咱们公司的经理以前都是好员工吗?” 程菁如同被人当头泼下一盆冷水,她有种深切的、失败的感觉,极度沮丧。这个戴沛沛简直就是油盐不进,说她没心没肺吧,她说的话也不是全无道理;说她有心有肺吧,简直就是口没遮拦,用卓逸帆的话讲——拎勿清! 程菁清清嗓子,说:“好了,今天先不说这些,说说上周珠海亚纪的事情吧。” “珠海亚纪?”戴沛沛反应迟钝地瞪着眼睛,半晌才说:“哦哦,珠海亚纪!那事儿不是结了吗?” 程菁没有心情再陪她逗闷子,冷着脸说:“上周四我跟向东一起去了趟珠海亚纪,客户已经认可我们的产品没有质量问题,而是因为他们自己使用不当造成无法正常使用,目前问题已经解决。但是,”程菁顿一顿,加重语气说:“客户特别提出了你的态度问题,这件事从客户反馈到解决前后经历了将近一周时间,我检查了你处理的几个关键节点,每个节点的耗时都在一个工作日左右,而我们的要求是一个小时以内,你怎么看这件事?” 083、让流言走起 这一次,戴沛沛发呆的时间又更长了些,她愣愣地看着程菁,似乎有点不明白程菁的意图。程菁只得进一步提示:“从这件事的处理来说,你没有在我们流程要求的时间内处理完成,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是你的能力达不到,还是你遇到了什么困难?” 这句问话极好地提示了戴沛沛,她茅塞顿开般地说:“对啊,我是遇到困难了,我的活儿太多了!干不完啊!你看看,我这儿又要接电话,又要给客户报价,又要盯着发货、开发票,他们没修好的客户也来找我,多少事儿啊!哪能面面俱到的啊?我又不是超人!” 程菁盯着她的眼睛,说:“但是别人都可以做到。” 这一回戴沛沛没有再发呆,她当即笑道:“十根手指头还不一样长呢!人和人怎么可能一样呢?” 程菁忍无可忍地抛出了杀招:“如果你的绩效始终不能达到别人的标准,年终绩效考评时我该给你什么?d还是e?” 戴沛沛真的愣了,不是反应迟钝,也不是装疯卖傻,她吓着了。对于一个智商、情商都低于常人的人来说,吓到以后的本能反应是攻击,于是,戴沛沛不顾一切地出击了:“我忙着呢,没工夫在这跟你闲扯!你管好你自己的工作就得了,少管我!” 这回轮到程菁发愣了,她本能地想大怒、大骂,甚至大打出/手。然而,她知道这不行,办公室里的金真英、江傲,甚至方平、陈锦都在等着看她的笑话,都在等着抓她的漏洞,她不能授人以柄,更不能做令亲者痛、仇者快的事。她只有忍。在她苦苦忍耐、思索对策的时间里,戴沛沛大摇大摆地拂袖而去,看上去比程菁还愤怒、还委屈。 一个人在会议室里闷了足足两分钟,程菁强迫自己走回办公室——再不回去,就会让戴沛沛看她的笑话了。回到办公室,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询问hr:戴沛沛的劳动合同什么时候到期? 十分钟后,hr回复:明年一月底。 程菁的脸色一定阴沉到了极点,尽管已经很努力地克制着,她还是能够感觉到面皮紧的如同就要崩破了一般。戴沛沛在和江傲高声谈笑,就似上周三的争执没有在他们之间留下任何阴影,程菁不动声色地偷瞄陈锦,发现陈锦一边接电话,一边在偷看戴沛沛。 为了舒缓心中的愤懑,程菁打开msn联系人列表,不顾johnson正在“忙碌”状态,说:气死我了!气的我快要吐血了! johnson惊问:怎么啦?谁让你生气了?是那个叫江傲的工程师吗? 程菁忍不住一笑:连你都知道我们公司同事的名字了? johnson说:你经常提起他嘛。 这是女人的通病,程菁有些赧然,赧然之后,她又恢复了愤懑,说:我这里有个下属工作态度一向不好,绩效指标完成也不好,不知道什么原因,金老太太很照顾她,每年都给她个绩效c,就让她一直这么混着。上周我去珠海就是她惹的好事,幸亏向东拦着客户才没投诉。刚才我跟她面谈,她没有一点悔过之情、敬畏之意,态度极其嚣张,就像个泼妇。最后居然说叫我不要管她,你说说,这样的下属还能留吗? johnson说:不能留,留在身边是个祸患。 程菁下意识地点头:我刚问过hr,她的合同明年一月底就到期了,我让她美,她美去吧,明年有她哭的时候! johnson问:你是什么意思?你准备明年合同到期才通知她合同不续签了? 程菁理所当然地说:是啊,难道我现在就去通知她不续签了?她还不得天天跟我吵啊? johnson谆谆地教导:你的思路不对呀!这种事你不事先让她知道,她一点思想准备也没有才会跟你大闹,让你难做呀。 程菁懵懵懂懂地悟出了什么,求证地问:你想让我提前通知她,好让她有个思想准备吗? johnson说:对呀,人只有在发生意外的时候才会有应激反应呀,你没听过穷寇莫追吗?无路可走的人都会放手一搏,是最可怕的呀。你提前让她知道了,她就有时间消化这个“噩耗”了,如果她聪明的话,也会提前去找工作,这样就有了三个月的缓冲期呀。到明年一月底你正式通知她不续签的时候,她已经找好退路了,反应也就不会那么激烈了。 程菁把这段话反反复复看了几遍,疑惑地问:你又说提前就要让她知道,又说明年一月底才正式通知她,你到底要我怎么告诉她呀? johnson循循善诱地问:你的部门里女员工多伐? 菁菁夭夭说:多啊,怎么啦? johnson又问:女人最大的特点是什么? 菁菁夭夭说:八卦,爱东家长西家短地串闲话。 johnson说:这就对了呀,你要利用那些爱串闲话的女人把风声放出去,让消息不胫而走自己跑到那个恶女耳朵里,这不就好了嘛! 菁菁夭夭担心地问:她跑来质问我怎么办? johnson呵呵地笑:我这样处理过不下三个了,还没有一个跑来问我的。 菁菁夭夭怀着无限敬仰感叹:你真是一个老狐狸啊!佩服佩服! 感叹完了,又不放心地问:你的下属都是南方人,南方人阴柔、隐忍,北方人脾气急、性子烈,也可能会有不同的反应呢? johnson说:你害怕啦? 菁菁夭夭咬咬嘴唇,倔强地说:不怕!她敢跟我这么叫板,我绝不答应! johnson说:好,有志气。可是,你准备这样向公司解释吗? 程菁一愣,登时会意,她略一思忖,说:我会跟公司说,她无法胜任本职工作、无法完成绩效指标,并且,她的工作态度非常恶劣,不愿意接受我的辅导。 johnson说:不要这样说,她不愿意接受你的辅导和你的辅导方法、能力都有关系。你要说‘我很用心地对她进行了辅导,但是绩效改进不明显’。 菁菁夭夭心悦诚服地说:哦。好,我这就准备散布消息去。 johnson知道这句话说完,她下一秒就会起身离开,忙说:不要忘了安排明天出差的事情! 菁菁夭夭对着这句话笑了:好的。 结束和卓逸帆的对话,程菁第一时间想起了她的老朋友——朱向东。她立刻给朱向东发了一条消息:忙吗? 朱向东抬起头隔着重重办公桌和电脑向程菁的方向望上一眼,回复:不忙,有事? 程菁简单地说:会议室。 一分钟后,朱向东特务接头般蹩进会议室,嬉皮笑脸地问:“啥事儿?” “正事儿!”程菁白他一眼,把刚才和戴沛沛的对话述说一番,问:“你觉得我该怎么办?” 朱向东沉吟片刻,反问:“你知道戴沛沛是怎么进来的吗?” 程菁一愣,戴沛沛如此嚣张一定有她自以为站的住脚的理由,怎么忽略了呢? 朱向东见她不说话,主动介绍道:“戴沛沛是方平介绍进来的,你不知道吧,老金在你们部门的时候,方平每年春节都带着戴沛沛登门去给老金拜年。” “喔,”程菁皱起眉头,问:“方平和戴沛沛是什么关系?” 朱向东下意识地压低声音说:“据说戴沛沛的老公是方平的哥们儿。” “喔——”程菁深深叹息:“难怪她这么有恃无恐!不过,方平也就是个经理,能把她介绍进来已属不易,难道还能保她不成?” “你什么意思?”朱向东好奇地问:“你不会是准备让她走人吧?” 程菁幽幽地反问:“这样的下属还能留吗?” 朱向东认真地想了想,说:“所以说还是当员工好,省心!” “让你给出主意呢,你这瞎扯什么呢!”程菁用带点恳求的语气笑嘻嘻地说:“帮我散布个消息呗。” “什么?”朱向东兴奋地睁大了眼睛。 程菁恨铁不成钢地瞪他一眼,说:“想办法让一个消息不胫而走,那就是戴沛沛合同到期后,我不打算再跟她续签了。” 朱向东愣了愣,问:“你不怕得罪方平?” 程菁哼一声,冷笑道:“他把这么一个无德无才的刁妇放在我这里不怕得罪我吗?现在的问题不是我不给他面子,而是他不要为了一己私利而妨碍工作!” 朱向东沉默片刻,说:“要不,你再想想?” 怕程菁误会,他又补充道:“想好了你就告诉我,我就帮你去散布。” 程菁狐疑地问:“你不怕得罪方平?” “他不就是个经理吗?”朱向东不屑地撇撇嘴,低声说:“告诉你个秘密,我在外面有公司,和朋友一起开的。” “真的?”程菁大惊,仰视着朱向东表情夸张地说:“朱老板,请恕小女子眼拙,以前如有冒犯之处还请朱老板海涵啊!” “咳,什么老板啊!”朱向东扭捏地笑笑,“我那公司也没挣多少钱,就是个小公司,也就是比打工强点。我告诉你的意思就是,我根本不在乎方平。” 回到办公室,程菁想了又想,还是决定把这个新发现告诉卓逸帆,卓逸帆依然是不急于表达,而是先问道:你准备怎么做? 程菁说:越是跟那些不清不楚的人有关系就越是不能留,我不能在自己身边埋个雷。 卓逸帆没有说出程菁期待的“对的”,他说:没关系啦,哪天不想做了,我养你好啦。 084、为君解罗衫 一股潮湿的味道扑鼻而来,程菁知道飞机就要降落了。每次来上海,只要闻见这股海浪的味道,飞机就开始下降了。程菁在浦东国际机场下飞机,直接打车前往德克尔。为了掩人耳目,卓逸帆没有亲自迎接,而是安排mary去大门口领程菁进门。 mary皮肤白皙、脸庞圆润,一双水灵灵的眼睛好奇地不停打量着程菁,程菁笑问:“怎么啦?我脸上有脏东西吗?” “不是不是,”mary一笑,脸颊上出现了两个酒窝,“我,我常听卓经理提起你,有点好奇啦。” 程菁暗自狐疑,卓逸帆老谋深算的,做事怎么会这么不靠谱?她不动声色地问:“你是做采购的吗?” mary说:“我才来公司半年不到,现在是tony的助理。” “tony?”直接问及tony的本名不合适,程菁迂回地问:“tony是采购吗?” “是呀,他是采购工程师,”mary想起了什么,嘻嘻地笑:“tony就是钟晓健呀。” 说话间就来到会议室,卓逸帆不用再躲躲藏藏,大方地迎上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地主动伸出右手——“程经理,你好呀!麻烦你大老远地从北京跑过来,谢谢啦!” 程菁配合地伸手与他相握,优雅地一笑,用职业化的热情说:“卓经理太客气了,我要感谢你给我这个机会来德克尔表达我们和风的诚意才是呀!等着进德克尔的供应商都排成队了,卓经理能在百忙之中传召我进来,我才要感激不尽呀!” 卓逸帆哈哈大笑道:“士别三日当刮目相待,程经理的口才真是越来越好了!” mary也跟着笑:“卓经理,我去沏茶。” mary才一转身,程菁就偷着笑了,卓逸帆忙给她使个眼色,提醒她不要笑出声来露出破绽。程菁憋着笑,待mary彻底走出去,才低声问:“她是钟晓健的助理?” “是呀,”卓逸帆一直为他对采购岗位的设置而得意,闻言忙说:“我们这里都是一个采购工程师配一个采购助理,采购工程师大部分是硕士以上学历,要求有很高的专业知识,采购助理嘛就管打打单子、付付款、跑跑腿就行啦,专业化分工嘛!你问问手下就知道啦,通常都是钟晓健找你们询价,mary负责下订单。” 程菁顾不上细想这些,问:“她说你经常提起我,有这回事儿吗?” 卓逸帆一愣,说:“这怎么可能?我怎么会那么愚蠢?” mary回来了,程菁又换上一副笑脸,说:“我们售后服务中心里从上到下,从祁副总、于总监,到每一个员工都知道德克尔是我们的vip客户,只要德克尔的传真、邮件来了,一定是优先处理,从快处理。” 卓逸帆呵呵地笑:“万分感谢呀!不过嘛,重视不要只停留在嘴上呀,再多给我们一点优惠就好啦!” 程菁瞥一眼mary正低头弯腰放下茶杯的身影,狠狠地瞪他一眼,卓逸帆不以为然地一笑,对mary说:“mary,你去忙吧,有事情我再叫你。” “好的。” mary识趣地退了出去,没有忘记随手关上会议室的门。这是一间没有窗的会议室,关上门后房间里很闷,不过,这些都不是问题。 卓逸帆起身来到程菁身后,程菁刚刚端起茶杯,没有回头,也没有动。卓逸帆将双手搭在她肩头,低下头凑到她身边开始亲吻她的耳朵。 程菁的耳朵痒痒的,她忍不住轻笑出声:“干嘛?这可是在你们公司里!” 卓逸帆不说话,将嘴唇从她的耳垂转移到她的脸上,并沿着她的脸颊一路向下直至她光洁的颈项。她压抑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脸上却已是一片春光无限,她半推半就地推着他,低声说:“mary会起疑的!” “从她关上房门那一刻起,就已经开始yy了,”卓逸帆不以为然地笑,“反正也要成为他们八卦的话题,不做白不做!” 程菁歪着头,一双眼睛千娇百媚地瞟着他,“光天化日的,你还想做什么?” “你说呢?” 卓逸帆的呼吸突然变得急促,他的双手灵活地解开程菁的小西服,再打开她衬衫的衣扣,干脆利落地探进去,轻巧地穿过她藕荷色的文胸缝隙,直达那温柔而滑腻的地方——他夜夜魂牵梦萦的所在。 程菁嗔怪地笑:“你把我的胸罩弄得都变形了,我昨晚才买的!” “为了我买的?” 卓逸帆自作多情地陶醉了,既为了程菁那句话,更为了掌心深处那双柔软的酥胸,它们乖巧而顺从地任由他抚弄、撩拨,不会像只小兔子一样顽皮地逃跑,更不会像它们的主人那样碎碎念个不休。他将程菁的领口解开的更大了一些,他不心疼程菁的文胸,所以,他粗鲁地把她的宝贝文胸撑开一个更大的缺口,从里面捧出两个丰润的半球来尽情赏玩。 他把头更低了一些,以便他的嘴唇能够接触到她的肌肤,嘴唇上咸咸的,他笑着低语:“你出汗了,是上海太热,还是你太激动?” “讨厌!”程菁一脸小女儿的娇羞,微红着脸推他:“别闹了!有开始没结果的,多闹心啊!万一钟晓健突然进来撞见还落下了人证,多丢人啊!” 卓逸帆在她胸前狠狠亲上一口,替她整理好胸罩,恋恋不舍地放开她,似笑非笑地倚在会议桌上望着她系衣扣,嘴里念念有词道:“玉缨翠佩杂轻罗,香汗微渍朱颜酡。” 程菁哧地一笑,正欲出言相讥,外面传来敲门声,伴随着钟晓健的声音——“卓经理,是我,tony。” 卓逸帆立刻回到程菁对面坐下,程菁已经系好衣扣并迅速理了理头发,他快速地打量程菁,没有发现什么不妥,扬声说:“进来。” 门开了,钟晓健进来了,脸上有憋不住的坏笑,他一边向卓逸帆走一边偷瞄程菁。程菁的一颗心还在为卓逸帆方才那番温存而跳个不停,她也知道自己的脸上仍然泛着红晕,她还是镇定心神,略微回了头,对着钟晓健微笑:“钟先生你好,我刚刚还在问卓经理你怎么没有来,你就来了。” 钟晓健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程经理还惦记着我?” “当然了!”程菁大方地笑道:“德克尔是我们的vip客户嘛,县官不如现管,我怎么敢怠慢你啊?” 卓逸帆打断他们之间无聊而虚伪的寒暄,问:“有事?” 钟晓健慌忙收起脸上一切可能有轻浮或是暧昧嫌疑的表情,说:“有家供应商在等你,也是约好的。” 程菁暗自喜悦,这可真是个好机会,标志着她此次出差的工作任务已经完成,可以回酒店休息了。 “请他稍等片刻,”卓逸帆对钟晓健交代一句,转向程菁笑言:“程经理不好意思啦,今天我们沟通的很愉快,我很满意,我现在有其他事情,就不耽误你的时间啦。” 程菁顺势起身告别:“那我就先回去啦,日后有什么问题的话你随时和我联系。” “好的,我就不送你出去了,你也来过几次了,应该不会走丢吧?”卓逸帆笑着开个玩笑,亲热/地拍拍钟晓健,“走吧。” 打车来到酒店,办理好入住,进入房间,程菁踢掉高跟鞋,懒懒地在床上躺下,美滋滋地回忆刚才经历的每一个片段,想起了卓逸帆说的那句诗。 她翻身而起打开笔记本,百度查得全文如下——玉缨翠佩杂轻罗,香汗微渍朱颜酡。为君起唱白纻歌,清声袅云思繁多,凝笳哀琴时相和。金壶半倾芳夜促,梁尘霏霏暗红烛。令君安坐听终曲,坠叶飘花难再复。蹑珠履,步琼筵。轻身起舞红烛前,芳姿艳态妖且妍。回眸转袖暗催弦,凉风萧萧流水急。月华泛艳红莲湿,牵裙揽带翻成泣。 莫名地,她觉得有些哀伤。 她脱掉衣服,只穿着文胸和进入卫生间,在宽大的镜子前看着自己,默默地回味——为君起唱白纻歌,清声袅云思繁多,凝笳哀琴时相和。 她的眼前浮现出一个梳着峨峨高髻,鬓发上插着金镶玉蝶恋花步摇,宽袍大袖的女子形象,女子伸展腰肢、翩然起舞,口中缓缓地低声吟唱,歌声婉转悠扬。 程菁突然很想唱歌,为卓逸帆唱歌,可惜,她不知道什么是白纻歌。 十六点三十分,程菁幸福地想:他下班了,五分钟后他应该离开办公室,十分钟后他就可以上车了。十二分钟后,他应该开着车离开公司的大门 手机响了,是卓逸帆的专属铃音,程菁眉开眼笑地接起来,就听见他用很低的声音不耐烦地说:“钟晓健那个神经病非要拉着我跟客户一起吃饭,烦死了!我要晚些过去了。” 程菁不自禁地失望,但还是很nice地说:“没关系,我等你好啦。” 晚上九点,门铃终于响了,来不及确认,程菁穿着一条玫红色睡裙冲过去打开房门,卓逸帆微笑的脸就出现在她面前,他笑得从容而淡定,额头上却冒着汗珠,令他心底的焦急一览无遗。程菁脸上绽开一个无比纯真的笑,变魔术般轻轻一拉胸前的蝴蝶结,睡裙飘然滑落,露出她白玉无瑕、凹凸有致的身体 085、与君共缠绵 卓逸帆一愣,这是程菁第一次在他面前如此主动,直接超越了主动献吻、投怀送抱等一切前戏,直奔主题。他有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了,呆呆地看着她的脸,说不出话来。 程菁倍感失落,还有些窘迫,她丧眉搭眼地弯下腰捡自己的睡裙,卓逸帆反应过来,一把将她抓进怀里,这一下用力太猛,她的身体刚好撞在他裤袋里凸起的手机上,咯得她叫起来。 他嘿嘿地笑:“这么着急?还不到你叫的时候!” “什么呀!”程菁气鼓鼓地撒娇:“你的手机撞到我啦!疼死我啦!” “死了呀?”卓逸帆不知道她究竟哪里痛,胡乱地在她胸前来回抹着问:“还疼吗?” “讨——厌——!”程菁尖着嗓子拉着长音骂他,将裸/赤的身体整个埋进他胸前,似乎惟恐被什么人窥见她的春光。 卓逸帆哈哈大笑,拥着她进入房间倒在床上。他的抚摸和亲吻密密匝匝地、精确无误地落在她身上那些最敏感的部位,惹得她惊呼娇笑不止,他把脸腻味在她胸前问:“今天怎么这么奔放?吓了我一跳。” 程菁像宠爱婴儿一样轻抚着他的头发,扭扭捏捏地说:“你没回来的时候我百度了一个遍,也没有查实白纻歌究竟是个什么东西,既然不能为君起唱,就只好为君解罗衫了。” 卓逸帆扬起脸来望着她,郑重其事地说:“这几天我在想一个问题。” 他认真的表情让程菁不由自主地紧张,她问:“什么?” 他说:“我在想,结婚也蛮不错的。” “啊?” 她本能地想问——你要和谁结婚?并且本能地期待他回答——和你呀。 可是,若真如此,她该如何继续?毕竟从认识到现在满打满算才不过五个月零一个星期,她想起了黎曜晖,甚至卢征,她的心乱了。 “你在想什么呀?”卓逸帆研究地看着她问。 程菁忙说:“没什么。” 卓逸帆不再纠缠这个话题,轻轻拍拍她的脸,暂时起身脱衣。她用左手手肘撑着趴在床上,右手的食指勾着他的裤袋,随着他脱掉裤子她的食指也掉落在空气中。她于是重新抬起手指塞进他三角的裤腰里,她将第二个指节弯在他裤腰处的松紧带上,手则松松地垂在他腹部。他笑着脱掉衬衫,全身只余下这条黑色的。 程菁嘻嘻地笑了,卓逸帆准备脱的手暂停,问她:“笑什么?” “笑你呀,”她又笑,笑着说:“认识了你我才发现,男人皮肤黑也很好看,眼睛小也很好看。” 卓逸帆故作惊讶地问:“以前你不喜欢皮肤黑、眼睛小的男人?” 程菁学着他的语气说:“是的呀,所以说嘛,这世上的万事万物都会变的,静止是相对的,运动才是绝对的。人会变,事会变,喜好会变,憎恶会变,审美观、价值观都会变。” 卓逸帆笑望着她,满怀期待地问:“那你有没有发现上海男人变得比北京男人更可爱了?” “这个”她坏坏地笑,“暂时还没有发现。” 卓逸帆夸张地叹息,把她那碍事的手指从他的里掏出来,将她的身体抱进他的身体里恣意爱怜。这一刻,程菁突然有种错觉,觉得他们的骨肉似乎融为了一体。她想起一个古老的传说——女人是由男人的一根肋骨造就的。 卓逸帆的呼吸在加速、体温在升高,躲在他里的小家伙也精神抖擞、跃跃欲试。汗从他的毛孔里冒出来,程菁的手在他背上直打滑,她笑着扯他的,“还不舍得脱呀?还是你害羞呀?” 他的舌头正准备撬开她的牙齿,没时间与她斗嘴,匆匆地说一句:“你脱!” 她的舌头被他纠缠住,彻底打了结说不出话来。她蜷起身体替他把褪下来,那个不甘寂寞的家伙猛地蹿出来直抵在她胸前,她惊得一颤,慌忙躲闪,恰好地将自己送到了他身下。他本就是一个借势的高手,当即大刀阔斧地长驱直入 一番云雨之后,时间已经到了十点钟,程菁依恋地赖在他胸前,用手指划着他的脸说:“你回家吧。” 他抓起手表看一眼,“不回去了,他反正已经睡了。” 这个“他”指的是他的儿子,程菁知道。她心中欢喜,不落忍地问:“真的不回去了?你现在回去,明天一早他还能看见你呀。” “是呀,”卓逸帆有了几分踌躇,思忖片刻之后,他下定了决心:“不回去了,他每天都能看见我,你很久才能见我一次。” 程菁突然很伤感,为了避免把这份不良情绪传递给卓逸帆,她特别体贴地说:“距离产生美嘛!天天都见,你很快就会烦我了。” 他认真地问:“你不想每天看见我?” “怎么看见?”她转守为攻,“我辞了工作留在上海给你看,还是你辞了工作到北京去给我看?” 他不说话了,闭上眼睛装睡。装了一分钟后,他又睁开眼睛,问:“你叫朱向东帮你散布消息了?” “还没有,我想给他点时间考虑清楚,不要因为一时的头脑发热而不顾后果地答应我。毕竟,这么干可能会得罪他的上司,”想起戴沛沛那副250加2加38的面孔,程菁不由自主地心烦意乱,“不说这个了,破坏气氛!” “好,不说那个恶妇了,”卓逸帆是转向高手,立刻换了个话题问:“你提助理的事情有没有考虑好?” “有啊,人选已经定了,就是选个什么时机提出来还没有想好,我怕太着急了反而坏事儿。” “对的,”卓逸帆大概早替她想好了,循循善诱地说:“你有没有考虑过怎么样才能给更多的人机会,让他们都高高兴兴地工作,快快乐乐地帮你?” “想了,你上次提醒我以后我就一直在想,”程菁顿了顿,神色凝重地说:“服务支持部的组织机构需要优化。” “这个思路是对的,”卓逸帆娓娓而谈:“你要重新梳理业务流程,划分出明确的业务单元,给每个单元指定一个负责人,未来,当这些单元都成长起来以后,你就可以升职了。” “呵呵,”程菁厚着脸皮笑,“我也是这样想的。” “孺子可教呀!”卓逸帆宠溺地拍拍她聪明的后脑勺,说:“这样升职以后你就可以做高级经理了。” 程菁发出一连串“嘿嘿”的笑声,那丝毫不加掩饰的得意劲看起来近乎猥琐。 “这就满足了?胸无大志!”卓逸帆打断她小富即安的满足,问:“你有没有想过怎样更上一层楼?” “啊?”程菁一愣,傻乎乎地说:“我还没当上高级经理呢。” 卓逸帆恨铁不成钢地摇头:“人无远虑必有近忧!没有长远的规划,又何来眼下的目标?” 他的挑唆激发了程菁潜意识里的争强好胜,她热血沸腾地问:“那你这只老狐狸说说,我还能往哪走?” 卓逸帆不紧不慢地问:“我记得你说过于总监叫你来我这里推销服务,是伐?” “是啊,”程菁不屑地撇撇嘴,“他就是无聊!服务也能推销吗?你没有需求,我推销什么?” 卓逸帆哈哈地笑:“21世纪什么最贵?服务呀!服务的利润率远远高于产品!你们公司销售部的人天天缠着我,你想过他们单子做下来了有多大的利润空间吗?和服务根本不能比的!你们的服务成本有多少,你从我这里赚了多少,这你应该很清楚呀!” 程菁迟迟疑疑地问:“你,你的意思是,让我卖服务?” “对的,你们现在的售后服务是一种被动销售,你要想办法向主动销售转化,这样你才有机会!”反正不用从自己包里掏钱,卓逸帆大方地给她画了一个大大的饼,“服务营销总监的头衔比服务支持部经理好听多了伐?” “总监?”程菁喃喃地嘀咕,“可是、可是” 卓逸帆笑道:“我跟你讲的是服务的发展大势呀,有哪个客户会给你这样中肯的建议?” 程菁又来了劲,她探起上身,把脸凑到他的脸上,问:“你不是客户吗?” 卓逸帆顺势将她揽在怀中,意味深长地说:“我不想再做你的客户了!” 程菁一时之间没有听懂他的言外之意,认真地问:“那你想做什么?总不成是同事吧?” 卓逸帆因势利导地问:“恋爱为了什么?” 为了结婚啊!每一个中国人都知道。 程菁怔了怔,反问:“为了什么?” 卓逸帆一声长叹,伸手关灯,“睡啦睡啦,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呀!” 086、结婚的意义 清晨七点,程菁的手机闹铃按时响起,她从沉睡中惊醒,正要起身洗漱,突然发现身边多了一个正在喘气的温热身体,还有一只手搭在她的腿上,有意无意地抚弄着。她一怔,这才想起,她正在上海,和卓逸帆睡在一起,今天不用早起上班。 卓逸帆也被她的闹铃吵醒了,翻个身没好气地嘀咕:“快把你的闹铃关掉,吵死啦!” 程菁顺手抓起手机制止它继续吵闹,转头拍拍他,“快起啦,你不是要去上班吗?” “谁说我要去啦?”他把头埋进枕头里,躲开她的吵闹。 她不在乎他的不耐烦,撑起上身压在他身上,大声叫:“哎!上班啦上班啦!” 他忍无可忍地睁开眼睛坐起来,一边揉眼睛一边说:“不去啦,今天请假啦。” “啊?”她终于明白过来,“你、你今天请假?这也太启人疑窦了吧?” 他伸个长长的懒腰,精神终于振奋了些,满不在乎地说:“他们本来也议论纷纷的,我就算不请假他们一样认为我下班后会来找你,有什么分别?” “那就不去啦!”程菁笑着将他推倒在床上,自己横着躺下,把头枕在他肚子上,两个人刚好摆成一个“t”字。 卓逸帆被她乱糟糟的头发扎的很不舒服,顺手推她:“毛茸茸的扎死人啦!你让让啦!” 程菁“啪”一声打在他身上,并不让开,反而怒斥:“我愿意躺在你身上是瞧得起你!多少人想让我躺我还不躺呢!” “不害臊!”卓逸帆呵呵地笑:“你让让,我去趟卫生间回来再给你躺啦,都快被你挤出来了。” 程菁哈哈大笑:“你才不害臊,粗俗至极!” 一面笑,一面从他身上挪开滚到一旁俯卧在床沿边上,她的脸挂在床沿上,头发垂下去几乎要拖到地上,看上去就像一捧黑色的水藻。卓逸帆在卫生间里完成了小解、洗漱、护肤等所有工作后才回来,他把枕头放在床头斜倚在上面。程菁又爬了回来,把头重新放在他肚子上,一面来回翻身调整着最舒适的姿态,一面美滋滋地说:“还是这里舒服,比枕头好,又软又有弹性,就是老叽里咕噜地乱响,你饿啦?” 卓逸帆拍着她的头发,说:“去刷牙啦。” “干嘛?”程菁索性抱住他的大腿,一副打死也不走的姿态。 他把脸凑过来,作势要亲她,程菁立刻自己跳起来飞跑进卫生间。卓逸帆在她背后得意地大笑,他喜欢这样时时处处在意自己形象的女人,没有一丝一毫的慵懒、懈怠,在他看来,这才是女人优雅到骨子里的表现。至于走路扭扭,时常翘翘兰花指,说话轻声慢语,那些不过都是表象,他看得太多了,早已不以为然。 洗漱完毕,程菁对着镜子把头发梳整齐,回到床上在他身边躺下闭上眼睛,“困死了,再睡一会儿吧。” “好呀。” 他附和地说着,将她的身体扳过来,用手扒开她本已开得很低的睡裙领口,舌头又滑腻腻地游上了她胸前。 她闭着眼睛嘿嘿地笑了,“我睡我的,你请自便。” “自便”以后,卓逸帆也累了,懒得穿上衣服,他把被子盖在两人身上,紧贴着她放松地躺着,鼓动她:“别睡啦,下午就要走啦,我好不容易请了假,带你出去转转啦。” 她依旧闭着眼睛笑:“我觉着在这儿呆着就挺好的。” 说着,她用手摸索着找到他的手、抓紧,身体也下意识地又往他身上挨了挨。两个人贴在一起有一点热,可是,谁也不舍得挪开。 卓逸帆转了头看向程菁的脸,她脸上挂着笑意,很放心、很踏实。他的心中顿时有种柔软的感动,他看似不经意地问:“你喜欢小孩伐?” “一般,”程菁随口答:“我没想过这个问题,我平时很少注意小孩。” “喔,”他心中失落,又不甘心地问:“你前阵子不是说想生个孩子?” 程菁自然而然地联想起了黎曜晖老婆和麦穗肚子里即将出世的那两个孩子,皱皱眉,说:“那是当时被那对狗男女气的,生个孩子麻烦死了!” “喔”卓逸帆加倍失落,人在失落的时候总想抓住点什么,他将身体转个方向,把头枕在程菁肚子上,才躺了没一会儿就笑了,“还笑话我,你自己肚子里也叽里咕噜地乱响,起来啦,出去吃东西了!” 程菁被他连拉带拽地弄得坐起来,皱着眉瞪着他。卓逸帆被她看得发毛,战战兢兢地问:“怎么啦?” “我在想,男人和女人结婚究竟是为了什么?”程菁很认真地说。 这是他喜欢的话题,卓逸帆心中暗喜,忙问:“为了什么?” “人活着无非就是吃喝拉撒睡这点事儿,结婚就是一男一女两个人搬到一个屋檐下一起吃喝拉撒睡,”程菁长出一口气,总结道:“其实挺无聊的!” 卓逸帆哑然,她说的话挺粗俗,但是不无道理,并且,他自己似乎也被说动了,这些日子刚刚冒出来的想要再婚的念头又动摇了。他愣了片刻,问:“你想去哪里?” 程菁已经被他折腾的困意全消,想想待在酒店里确实不如出去转转,于是说:“我想去朱家角。” 卓逸帆一愣,推脱地说:“太远啦,你换个近一点的地方。” 程菁审视地盯着他,“你别以为我不知道,朱家角在青浦,有高速路通到那里,根本就没有多远!” 他不说话,程菁缓和了语气肯求他:“人家很想去看看嘛,我还没见过江南水乡呢!” 卓逸帆又沉默片刻,终于答应下来:“那好吧。” 程菁在他目光的注视下钻出被子下床,从沙发上翻出她的耦合色文胸,正要戴上,卓逸帆已穿好爬了起来,从他的包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袋子塞给她。 “什么?”程菁看一眼包装袋上的logo,是个内衣品牌,“给我的?” 卓逸帆从她手里拿走那件藕荷色文胸,说:“你不是怪我弄坏你的文胸伐,向你赔罪的。” 即便已经有了肌肤之亲,程菁还是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光着站立太长时间,索性又躲回被子里才打开,是一件黑色文胸和一条黑色,都是最简洁、流畅、大方的设计,却透着股子说不出的妩媚、妖娆,所谓经典,就是如此吧。 程菁心里模模糊糊地想——卓逸帆很会给女人买东西。 “你怎么知道我的尺寸?”她一边把玩一边问。 卓逸帆笑着挨着她坐下,手伸进被子里在她胸前捏上一把,“摸过呀!” 程菁惊叫一声躲开他,奇怪地问:“你怎么想起给我买黑色的?你见过我穿黑色内衣吗?” 卓逸帆用目光指指自己身上的黑色,“我觉得这个颜色会适合你。” 程菁这才发现她手里的内衣裤和他身上的正是一对,她腻味兮兮地把脸倚在他胸前,问:“你什么时间买的?” 卓逸帆说:“前天晚上。” 程菁傻乎乎地笑:“那正是我买那件藕荷色文胸的时间。” “是呀,”卓逸帆拍拍她光洁的大腿,催促道:“快起来啦,再晚了时间就来不及了。” “喔”程菁突然有点不想去朱家角了,至少,她不想让卓逸帆带她去那个曾经黎曜晖想约她同去的地方。然而,话已说出口,他也已经答应 程菁犹豫的片刻里,卓逸帆已经穿好了t恤,他伸手捏捏她的下巴,坏笑着说:“还不舍得走?我真的已经体力不济啦!” 出城的时候有点堵,上了高速以后车速就提起来了,一个小时后,两人就到达了被黎曜晖吹得天花乱坠的那个朱家角。程菁猜想,他上大学时喜欢的朱家角和眼前的应该是有所不同的,这里已经充斥着太浓的商业味道,整条街上都是密密麻麻的商铺。起先,程菁还充满了新奇,遇见什么都要过去看看,转了没多久,就失去了兴趣。 卓逸帆在一旁幸灾乐祸地笑:“我说这里没什么意思,你偏要来。” “我觉得不错啊!”程菁自然是不能认错的,“虽然这些卖东西的有点俗,不过呢,我觉得这里总体来说还不错,还是有些诗情画意的,总比在城市里那么吵闹和浮躁好一些。如果晚上住在这里出来沿着水岸逛逛,应该还是挺有情趣的。” 卓逸帆看透了她的每一分小心思,笑而不语。前方有一间东南亚风情的服饰店,与这条街上的其他店铺都不一样,程菁又来了兴致,自顾自地跑了进去。店里的东西让她看花了眼,她拿起一只手镯,转头想给卓逸帆看,却突然发现他并不在身边,甚至没有跟着她进来。 程菁放下镯子出去找他,转了一大圈,才在一个犄角旮旯里发现了他的背影,他对面站着一个女人,身上穿着刚才那家店里出售的东南亚特色服饰,但与其他店员穿的都不一样,想来是店老板。女人站在面向程菁的方向正跟他说着什么,说着说着,她的手就搭上了他的脖子。 087、一个人离开 从背影看卓逸帆有点局促,似乎是想推开她又不好推开,程菁佯装路过地一步一步走过去,女人只顾盯着卓逸帆说笑,全然无视她的出现,这让她感觉很不爽。卓逸帆似乎感应到了什么,突然果断地推开女人转回身来,恰好看见了已经溜到他一步之内的程菁,他在程菁充满疑惑的目光中从容一笑,“这么快就看好了?” 程菁的大脑在瞬间完成了一个极其复杂的思考过程,也大方地笑道:“我找不到你,还以为你掉水里去了,差点就打110。” 卓逸帆呵呵一笑,上前揽了她的腰就走,一边走一边头也不回地对那女人说:“先走了。” 程菁回头看女人,女人还立在原地,斜倚在墙上,脸上化着浓浓的妆,似笑非笑地看着她,还摆了摆手。 沉默着走出很长一段距离,卓逸帆才说:“我跟她好过一阵子,不过是两年前的事了,很久不联系了。” “喔,”程菁阴阳怪气地问:“你们公司也要跟她采购服装服饰吗?” 卓逸帆顺手在她腰间拧上一把,不以为然地说:“是我老爸老妈托人给介绍的,不跟她交往一下太辜负两位老人家的期望。” 程菁喃喃地嘀咕:“你爸妈托人给你介绍了一个在郊区开店的小老板?他们可真有品味!” “你为我吃醋了?还是”卓逸帆顿了顿,嘿嘿地笑问:“你想嫁给我了?” “切!”程菁奋力地推他,推不开,恼羞成怒地骂:“谁想嫁给你呀,我要嫁就得嫁个北京人!” 因为有了这段小插曲,两人之间的气氛变了,程菁一直闷闷的,甚少说话。卓逸帆也没有刻意地去调节、改变什么,只是顺着她的情绪,她想说话的时候他就附和上一两句,她沉默不语的时候他就伴之以沉默。他一直在默默地观察她,研究她的心思,只是,他不想让她知道。 快到中午时,卓逸帆提议回市区吃饭,然后送程菁去机场。程菁没有反对,痛快得有些敷衍。饭菜吃的差不多了,等待结账的时间里,程菁终于忍不住问:“你早上不想带我去朱家角,是因为你那前女友吗?” 卓逸帆似乎一直在等她问这句话,当即笑道:“是。” “不做亏心事不怕鬼叫门!”程菁嘀咕一句,又问:“那你后来为什么又答应带我去了?”她顿一顿,怨恨地说:“还特意去找她一趟,你是不是就是因为想见她才带我去的?” 若不是在公共场所,卓逸帆就要大笑了,他呵呵地低声笑道:“我想看看你看见我和她在一起会有什么反应,会不会生气?” 程菁一怔,红着脸瞪他一眼,恶狠狠地咒骂:“神经病!” 卓逸帆又笑,笑着把钱递给服务员小姐,服务员快速清点一下,说:“正好。” 程菁抓起随身的手袋站起来往外走,卓逸帆跟上她,抓住她的手,十指交叉着牵起来。程菁终于笑了,笑着倚在他身上,问:“你觉不觉的咱俩这样拉着手就跟早恋的中学生似的?” 卓逸帆立刻讨好地说:“你像中学生,你年轻。我不像了,我像老师,师生恋。” 程菁的心又欢喜起来,上午的那点不快全被她忘到了脑后,她只觉得一切都很美好,天色很美好,空气很美好,街道上来来往往的行人、车辆很美好,她身边的卓逸帆也很美好 前方路口变成了红灯,卓逸帆减速停在一串等待过路口的车子后面,程菁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解开安全带,抓紧时间抱住他狠狠地吻在他唇上,不待他反应过来,她已经主动把自己的舌头送进他口中。和他的舌头相触的那一刻,她突然想起了一个词——羊入虎口,她嘿嘿地笑了。 后面的车狂按喇叭,惊得二人同时放手,这才发现绿灯亮了。 驶过乱糟糟的路口,卓逸帆问:“舍不得离开我呀?” 程菁微红了脸,反问:“你什么时候来北京啊?” 卓逸帆笑:“下周吧?” “喔,”程菁算一算时间,心中莫名失落,有点忧郁地看着窗外,“行吧。” 卓逸帆笑问:“你是不是不想回北京了?” 程菁被他揭穿心事,支支吾吾地说:“才不是,我在想明天回公司以后就要开始做服务支持部组织机构优化的方案了,有点压力而已。 卓逸帆闻言笑道:“你如果担心做的不好,可以先发给我看看呀。” 程菁心里高兴,关心地问:“你总是热心地帮我筹划,你有没有筹划筹划自己的未来发展啊?” “唉”卓逸帆不由自主地长叹一声,说:“我自己的事情没有你的这么好筹划呀。” 这是程菁第一次听见他叹息,也是她第一次不由自主地为他而觉得心疼,她立刻开动脑筋替他“筹划”了一番,却没有想出任何有价值的结论来。她郁闷地想,这全是因为她对采购的了解太少了,可是,他对售后服务的了解怎么就可以那么多呢?总结说来,还是他更加专业啊! 卓逸帆在虹桥机场的停车场里停了车,下车从后备箱里取出程菁的行李箱,程菁一直在为自己不能替他出谋划策而自责,怯生生地跟在他身边,就像她欠了他钱似的。卓逸帆被她的表情逗笑了,拍着她的头发边走边哄她:“没事啦,我的事情自己会想好的。” 程菁立刻热情洋溢地鼓励他:“你是最聪明的男人,我相信你一定能把自己的事规划好!” 被女人赞美总能令男人飘飘然找不着北,卓逸帆高兴之下就毫无保留地说出了心里话——“采购这一行我早做腻了,每天面对供应商的笑脸、逢迎很容易迷失掉自己,误以为自己是个什么了不起的人物。其实呢,在绝大多数供应商的眼里,采购是一群什么人?你应该很清楚。没有了采购这个身份,谁睬你?只怕不指着鼻子骂你就是好的了!即便是在公司里,真正的大项目轮得到采购做主选谁、不选谁吗?采购也不过就是执行‘采购’而已!” 卓逸帆这一番话说中了程菁的心声,她却不敢叫好,还得勉为其难地安慰他:“没有你说的这么惨吧?最起码,你们还能给供应商脸色看,我们呢?只能天天看你们的脸色,不是比你们更惨?” “你们天天看我们的脸色?”卓逸帆自嘲地笑:“自古以来买的没有卖的精,没钱挣你们凭什么看我们的脸色?” 程菁不语,卓逸帆接着说:“我早就想离开这一行了,就是一直拿不定主意。” “怎么呢?”程菁好奇地问。 卓逸帆叹息道:“这个岁数了,做这一行做了这么久,想转行并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程菁问:“你们公司没有主管轮岗的制度吗?” 卓逸帆苦笑着说:“你觉得以我过去的资历可以轮岗到哪个部门?销售、财务、技术,还是hr?除此以外的部门请我去我也不要去。” 程菁怂恿地说:“你可以自己创业开公司啊,这样一来,公司里的销售、财务、hr,包括你的老本行——采购,全是你一个人说了算,比打工自由多了!” 卓逸帆沉吟着问:“如果是这样,你愿不愿意来上海帮我?” 程菁知道这是一句一语双关的试探,犹犹豫豫地说:“我可以帮你做很多事,可是我爸妈都在北京,我们家就我一个孩子,我恐怕不能去上海帮你。” 卓逸帆陷入了沉默,沉默良久之后,他突然发现,不知不觉间两人已经来到安检,他只能送到这里了。身边的人来来往往、行色匆匆,他们大抵推着沉重的行李,那装满一车的既像是他们的身家,又像是他们的希望。卓逸帆突然有点伤感,他突然有点不想放开程菁的行李箱,因为放开了,他的手就空了,而那样的空虚会让人从心底里畏惧。 程菁似乎感应到了他的情绪,她温柔地环住他的颈项,踮起脚把嘴唇凑到他面前在他唇上轻轻亲一下,把自己贴在他胸前,抚弄着他短短的头发低声说:“我走了。” 他说不出话来,半晌才“喔”了一声。 程菁放开他,望着他的眼睛明媚地一笑,拉起行李箱排进等待安检的队伍里。卓逸帆一直看着她,直到她通过安检,消失在他的视线里。她没有再回头,这让他很失落,他又站了一会儿,确定她不会再出现了,才默默地走出机场。 来的时候,车上有一个伶牙俐齿、爱说爱笑的女子,回去的时候,就只剩下了他自己,他在机场高速路上打开车窗,让风猛烈地吹进来。才吹了没多久,他就觉得鼻子堵塞、脑门冰凉了,他慌忙关上车窗,车内又恢复了温暖的温度,温度的变化却让他发现头也痛了。他郁闷地想,如果换成一个北京男人,这样吹吹风大概是没什么关系的吧。 088、我只在乎你 周而复始地吃饭、睡觉、上班、下班,日子与往常没有任何不同。然而,自从程菁在卓逸帆面前讲解了她那番“人活着无非就是吃喝拉撒睡这几件事儿”的观点后,她就越发地觉得生活变得无趣、甚至有些低级趣味了。她总是想起和卓逸帆皮肤贴着皮肤躺在一起的感觉,那感觉真好。 卢征属于“阳盛”的体质,他身上总是热乎乎的,和他挨得太近就像挨着一个火炉,程菁因此总是下意识地躲得他远一些、再远一些。而卓逸帆则不是这样的,他当然也不是蛇那样的冷血动物,他的体温总是有些微凉,却又不失温暖,挨着他的感觉无比美好。是什么样的感觉呢?程菁想了又想,终于给他下了一个结论——如沐春风。 春风就是这样,暖暖的,吹起来的时候又有几分凉爽和舒适。 屏幕右下方有个橘色的msn对话框弹了出来,程菁眉开眼笑地打开来,不是johnson,是sunny,sunny说:上周去哪儿了?打你手机也不接? 菁菁夭夭撇撇嘴,揶揄地说:我回来n天了才想起来问,您是记性太好啊?还是记性太差啊? sunny讪讪地笑:你不是老说我比国家总理还忙嘛! 菁菁夭夭忍不住哧地一笑,说:在您百忙之中向您汇报一下,上上周去了珠海、深圳,上周去了上海,下周暂时还没有计划。 sunny的眉毛立刻拧了起来,阴阳怪气地问:你去上海了? 菁菁夭夭不以为然地说:是啊,我经常去上海啊。 sunny认定了她在装傻,因而将不满表达的更加明白了些:是出差吗?还是借出差之名约会去了? 菁菁夭夭差点笑出声来,毫无愧色地说:上班时间我们沟通的都是正事,约会是下班以后的事,怎么啦?我们公司都不管,你要管啊?你是美国啊?国际警察?什么事都要插/一杠子! sunny被她噎了一个跟头,缓和了语气关心地问:你们同事知道你们的事儿吗? 菁菁夭夭大大咧咧地说:知道怎么了?我们没偷没抢没妨碍任何人,他们管得着吗? sunny不敢相信地思忖半晌,说:你怎么这样儿了?整个一没皮没脸,你以前不是这样儿,都是让那个上海人教的吧? 提起那个“上海人”,程菁心里油然而生一股甜蜜与苦涩交织的情愫,她一直在等待着有人跟她提起他,因为她是那么不能自已地想要提起他,说说和他有关的一切;可是,自她回到北京这两天来,他一直是离线的。如今,时间又到了16点50分,就要下班了,他依然没有任何讯息。 菁菁夭夭赌气地说:他没这样教我,我天生就这样。 sunny突然问:你不高兴了? 菁菁夭夭一愣,她是不高兴了,可是,他却是怎么知道的?她于是就说了:你又没看见我,怎么知道我高不高兴? sunny狠狠地说: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的,你化成了灰儿我也认识你,怎么会不知道你高兴不高兴? 菁菁夭夭先是不寒而栗,继而莫名伤感,她幽幽地问:你也不高兴了? sunny说:我以前看不上做采购的,可是现在,我真希望我也是做采购的,是你的客户。 菁菁夭夭有了片刻失神,说:这和做不做采购、是不是我的客户没有关系。 sunny苦笑着说:我知道,我只是,觉得那个上海人莫名其妙地捡了个便宜。 菁菁夭夭不假思索地说:他没有捡什么便宜,其实是我捡了个便宜。 sunny怔了怔,问:你爱上他了? 菁菁夭夭急赤白脸地辩解:没有!我怎么会爱上他呢?离得那么远,他还有个六岁的孩子,我怎么可能爱他呢?我就算要找个二婚的,好歹也得找个没孩子的吧?你不是也说了吗,我跟了他必然要两地分居,这跟我和卢征还有什么区别? sunny沉默良久,说:我去吃饭了。 说完这句话,他的状态从在线直接变成了脱机。程菁知道他生气了,很生气很生气。她皱着眉将自己刚刚写下的那段话反复看了三遍,脸慢慢地红了。当她脱离了方才的语境,以一种冷静、理性的心态来看这段话时,她发现这一番说辞简直就是欲盖弥彰,所谓的不会、不可能,恰恰地暴露出了深藏在她心灵深处的不欲人知、甚至不欲为她自己所察觉的秘密。 她抓起手机快步走出办公室,拨通黎曜晖的手机,他的声音带着几分无法掩藏的抗拒传来——“喂?” 程菁劈头盖脸地问:“你今天要加班吗?” “嗯。”他情绪不高地应一声。 “我下班以后过去找你,你等着我,”不容他说“是”或者“不是”,程菁自顾自地说:“我知道你忙,就几句话,说完了我就走,不耽误你,现在你去吃饭吧。” 说罢,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下班时间一到,程菁立刻关机、离开。下班高峰时段,道路惯常地有些不畅,还好,程菁出来的早,还没有形成拥堵。来到黎曜晖公司附近的工行,程菁拨通他的电话,伺着他一接听起来立刻说:“我在工行门外,你出来吧。” 说罢,她再一次自顾自地收线。她不想给黎曜晖说话的机会,她很怕他说不。 十分钟后,黎曜晖的身影出现在路尽头的转角处,看见他的刹那,程菁不由自主地落泪了。 刚把眼泪擦干,他就已经来到近前,他打开车门、上来,问:“什么事儿?” 程菁反问:“你为什么不系安全带?” 黎曜晖冷冷地说:“你不是说就几句话,说完了就走吗?” “是”程菁的鼻子酸酸的,她不敢吸气,生怕黎曜晖发现了她的异常,她干咳一声,说:“这次去上海,他问我如果他自己开个公司,我愿不愿意去上海帮他?” 黎曜晖歪头看着窗外,手指下意识地划在车窗上,闷闷地“喔”一声,问:“你答应他了?” 程菁说:“没有。” “为什么?”黎曜晖万分不甘心地说:“你,不是,爱上他了吗?” “我不知道我是不是爱上他了,也许是,也许不是,他和卢征很不一样,”程菁略微低了头,看着方向盘,“可是我确定,我没有答应他的原因是,我不想离你太远,不想失去可以在夜里一个人想念你的自由。” 黎曜晖如遭电击般猛然回头,直直地瞪着程菁,程菁知道自己正被他审视地看着,头垂得越发低了。黎曜晖脸上的表情由惊讶至温暖至悲伤,哑着嗓子问:“你来,就是为了说这个?” 程菁红着脸点点头,鼓起勇气转了脸看着他,期期艾艾地说:“你,别生我的气,别不理我。” 他的喉咙发紧,他用了很大的力气才让自己的声音尽量保持平静、不出现颤音效果——“你,想让我做什么?” “我没想让你做什么啊。”程菁下意识地说,一脸茫然地看着他。 黎曜晖似乎比程菁更茫然,一脸无辜地问:“你来告诉我这事儿,难道不是想让我做什么吗?” 程菁朦朦胧胧地听懂了他的言外之意,慌忙解释:“不是,我什么也不需要你做,我只想告诉你,我很在乎你,比你想象的更在乎,上海人也好、广东人也好,就算是美国人、外星人,也不能代替你。” 这番话与其说是解释,倒不如说更像是表白,黎曜晖听得热血沸腾。热血冲到他脑袋里,把他的眼睛点燃了。他不顾一切地问:“你爱我吗?” 程菁的身体不由自主地一颤,逃开他的目光说:“我不知道,这也不重要。” “你不知道?”他喃喃地嘀咕,突然将她拥入怀中,死死地抱着她,在她耳边清晰地、一字一句地说:“我——爱” “别说了!我不想听!”程菁奋力推开他,在他受伤的表情里激动地诉说:“我从小看着你长大的,看着你穿着开裆裤露着来回跑,看着你坐在马桶上噼里啪啦地拉肚子,看着你把哈喇子和饭汤子流一围嘴儿,看着你被老师罚站的时候偷着哭你就是化成灰儿我也认识你!” 黎曜晖一脸窘迫地说:“你,你看见的怎么全是” “我看见的全是你怎么出糗、怎么倒霉,是吗?那又怎么样呢?你在我眼里从来就不是帅哥、不是英雄、不是偶像,你就是一个讨厌的、成天贱招的小屁孩儿!”程菁自顾自地笑了,一笑之后又蹙起眉头,“可是,我真怕再也看不见你,怕你再也不理我。” 黎曜晖委屈地说:“我没说过不理你” “我怕行吗?!”程菁蛮不讲理地打断他,“我什么也不想让你做,我就想经常看见你,让我知道你还在我的视线里,永远都在我的视线里,就行了。” 黎曜晖自言自语似地问:“你,什么也不想要?” 程菁平静地重复:“我什么也不想要。” 黎曜晖陷入了沉默,良久不语。程菁跳下车去,绕到他那一侧替他打开车门粗鲁地拉他,“你下去啦,我要回家了。” 黎曜晖听话地下车,老实地看着她上车,带着一溜烟尘离开,突然回过味儿来——她要来就来,要说就说,要走就走,为什么? 089、红颜很尴尬 别了黎曜晖,程菁开着车满大街地找食儿,她不觉得饿,只是不想回家。她听说过秀色可餐,也听说过“被你气饱了”,现在她知道,人太空虚的时候也会饱的。 手机在响,不是黎曜晖专用铃音,也不是卓逸帆专用铃音,程菁接的就有些慵懒,杜芸的声音狠狠地传来:“喂!你跑哪儿去了?我找你一个多星期了都没找着!去上海约会了?还是跟你那发小私奔了?” “大姐!你给我打过几次电话啊就敢说找我一个星期了?”程菁不满地抱怨:“你怎么跟我们公司那些客户似的,说话满嘴跑火车!” “我哪儿敢像你的客户啊?”杜芸哈哈地笑:“我又不是大帅哥!” “讨厌!”程菁翻着白眼儿问:“哪儿呢你?吃了没?” “没呢,”杜芸腆着脸问:“你要请我?” “行啊,”程菁想一想,说:“作为对我请你的回报,你这周末得去我们家陪我。” “行!舍命陪小女子了!”杜芸坏笑着问:“我去陪你,不会妨碍你跟某人见面吧?” 程菁没好气地说:“不会!” “接我来!”杜芸架势十足地命令。 “得令!”程菁恭恭敬敬地答应,恭恭敬敬地问:“您老想吃啥啊?” 杜芸霸气地回答:“随便!” 接上杜芸,程菁直接将车开到一个江南菜馆门前,杜芸边走边叨叨:“嗬!以前都是吃湘菜馆,如今看上一个上海人就改吃江浙菜系了,怎么,为将来嫁到上海做准备?” 程菁掐她一把,骂道:“无聊!低级趣味!” 杜芸龇牙咧嘴地乐:“有点素质行不行?多大了,还带掐人的?掐过你那上海帅哥没?” “没有!”程菁对着她做个夸张的鬼脸,特别恶俗地说:“我才不舍得掐帅哥呢,要掐就掐你这种恶女!” 服务员端上来的第一道热菜是鸡汁干丝,程菁将一汤匙鸡汤送入口中,细细品味一番,调查工作似地问:“最近老赵同志怎么样啊?生活、工作都挺好的?” “挺好的,特别好。” 杜芸把一团豆腐丝塞进嘴里,嚼也不嚼就往下咽,因为塞的太多,咽不下去,她噎住了,噎的眼泪直流。程菁慌忙把挂在她下巴上的豆腐丝扯断扔在一旁,一面用纸巾帮她擦下巴一面问:“你怎么了?” “没事儿,”杜芸从她手里抢过纸巾自己擦,“他儿子上初三了,要中考了。” 程菁真心不解地问:“那怎么了?” 杜芸苦笑:“他说,他老婆要求他每天下班就回家看着孩子复习,直到孩子考上重点高中。” 程菁明白了,小心地确认:“就是说,从现在到他儿子中考前他都不能见你了,是吗?” “差不多吧,”杜芸抓起玻璃杯,将里面的多半杯玉米汁一饮而尽,自我安慰似地说:“也许,他会抽空和我见面吧。” “姐姐,介不是酒,介是玉米汁儿!”程菁学着天津口音调剂一下气氛,停顿片刻,郑重地说:“芸,咱不跟他耗了成吗?” 杜芸瞟一眼程菁,没有说话,又给自己倒满一杯玉米汁。 “我跟你说真的呢!”程菁认真地提高声调以对抗饭馆里的嘈杂,“你还没看明白吗,在他心里,他老婆、孩子才是最重要的——比你重要!当然了,这也没错,一个负责任的男人就应该这样,可是,咱也不是傻子、不是花痴,凭什么为他守身如玉啊?” 这一番话说完,程菁期待地看着杜芸,希望看到她肯定的眼神,她却只顾低头看着杯子里的玉米汁。程菁只得鼓动三寸不烂之舌继续游说:“结婚吧,别傻等了!你们的交往不也就是在一起坐坐、喝杯茶吗?就算结婚了,也还是可以和他见面啊,对不对?” 杜芸笑问:“你挺会说我的,那你怎么不结婚?别说你对那个上海帅哥只有一点点喜欢,你说起他时候的眼神已经变了,”她加重语气强调,“是质变!” 程菁一愣,强辩道:“对啊,就是因为我有了他所以我不需要结婚啊!你不一样啊,你就缺这样一个男人啊,女人如花,需要男人爱的滋养,否则会枯萎的很快!别说我没提醒你,这可不是俩人一起喝喝茶、聊聊天就行的。” 杜芸低下头笑:“你老有理,正着说、反着说,怎么说都有理!” 程菁不与她计较,热心地说:“我帮你物色物色?” 杜芸摇摇头,说:“结婚了,我就不能像现在这么自由了。” 程菁皱着眉问:“你出去溜达两年还没自由够啊?你还想要什么自由啊?” 杜芸低声答:“喜欢他的自由,想他的自由。” 这句话击中了程菁心底最柔软的部分,今天,她也曾对着黎曜晖说出同样的话来。她长叹一声,说:“想吧想吧,女人过了35岁想嫁人都难!” 是夜,两人一起睡在了曾经属于程菁和卢征的双人床上。次日睡了个大懒觉起来,两个人一起在卫生间里刷牙,杜芸用挤挤程菁,满嘴牙膏含混不清地说:“往那边点,挤死了!” “是你太胖了!”程菁含混不清地回骂,索性转了身到浴缸边刷牙。 吵吵闹闹地刷了牙、洗了脸,各自完成一套复杂的护肤过程,程菁站在客厅的落地窗前,对着窗外的晴空一边做运动,一边建议:“多好的天儿啊,出去转一圈儿吧?” 杜芸扭着腰说:“行啊!” “你想去哪儿?”程菁总是充分发扬民主。 “随便,”嘴上说着“随便”,杜芸立刻提出了一连串标准:“稍微远点儿,空气要清新,植被要丰富,站在高处要能看到风景;最好还能运动运动、出点汗,排毒养颜嘛!可也别太运动狠了,香山不行啊,爬一回香山我得浑身疼好几天呢。” “您这便随的!”程菁想了想,抛给她三个选项:“凤凰岭、八达岭、百望山,挑一个吧。” 凤凰岭和八达岭的险峻都令杜芸望而生畏,她忙说:“那就百望山吧,爬上去在树林子里坐着吹吹风也挺不错的。” 程菁收拾好满满一双肩背的水果、饮料、零食,豪迈地往身上一甩,“走着!” 十月中旬的百望山呈现出一派浓浓的秋意,山野间满眼尽是成片的红叶、黄叶,绿叶成了偶然点缀其间的稀缺品种,那些红黄相间的颜色在秋日艳阳的照耀下有一种带着萧瑟的华美。 杜芸的体力真不是盖的,程菁开始喊累的时候,她还一个人在前面健步如飞。程菁只得在原地站住,伸着脖子唤她:“杜大姐!杜大姐!” “谁是大姐啊!”杜大姐停下脚步,扭头看着她,“这是谁家孩子啊?会看人不会啊?怎么见人就叫大姐啊?看清楚点,我是大姐吗?” 程菁嘻嘻哈哈地笑着紧走几步追上她,顺手将双肩背塞给她,低声说:“不叫你大姐叫你什么?小姐啊?这个词有特定含义,不能随便叫!” 杜芸白她一眼,接过双肩背背上,又领头往前走,“走啦,再坚持一下,前面有个小亭子,到了那儿就歇会儿。” “小亭子”就是杜芸许给程菁的“梅”,重新焕发出了程菁的活力,她快步跟在杜芸身后,颇有些“回光返照”的意思。一阵疾走之后,终于到达位于半山腰处的亭子,山风吹来,格外凉爽。程菁把短皮衣的拉锁彻底拉开,迎着风口站立,等待山风吹透她薄薄的毛衫,以解她身上的燥热。 杜芸一眼瞧见,立刻叫道:“拉上拉上!这孩子怎么这么不懂事儿啊?刚出了一身汗就吹风,也不怕感冒!” “杜大妈!”程菁坏笑着揶揄一句,听话地拉上拉锁。 “谁是大妈啊?!”杜芸大怒,右手高高地举起,带着一股风声向程菁肩头劈来,却在半空中卸了力,无精打采地垂了下去。 “舍不得打我呀?”程菁没皮没脸地笑,正欲再逗逗她,突然发现她的神情不对,奇怪地转了头向她目光不断偷瞄的方向看去,就见一家三口正向亭子走来。 一个人高马大的男孩跑在最前面,一在亭子中心的石凳上坐下,大喊:“老妈!水!” “老妈”是个四十来岁的女子,体态丰腴,步履缓慢,她在男孩的声声催促中走来,将手里的水壶盖子打开,递过去,谆谆地叮嘱:“慢点喝,别呛着。” 走在最后的是一个中年男人,沉着脸,目不斜视地盯着脚下,就像担心随时会被石子绊倒一样。这个男人很面熟,一定在哪里见过,程菁在心里暗叫:是了是了,他就是杜芸那个开奥迪的“老赵”! 男孩将一壶水全灌下去,手一伸,“老妈!” “老妈”忙接过水壶,拧好盖子。 男孩指指下巴上的水,又叫:“擦嘴!” 老赵忍无可忍地出声叱道:“多大了!比你妈都高出一个头了,什么事都找你妈!” “老妈”不紧不慢地掏出纸巾,一边替男孩擦嘴一边说:“孩子每天学习够累了,好不容易休息休息,你就别说他了!” “慈母多败儿!”男人甩出一句话,把脸扭向山下的公路方向,既不看他的妻儿,更不看杜芸,就像身外的所有人都是空气。程菁只觉血往上涌,恨不得冲上去跟他打个招呼,看看他到底敢不敢答应。 “歇够了吧?走吧。”杜芸似乎看出了她的打算,扯扯她的衣角,自己先走出亭子。 程菁只得沉默地跟上,直到远离亭子,才说:“他什么意思啊?见了面招呼都不打一个,至于吗?” 杜芸不说话,闷着头往前走。 程菁从她肩上把双肩背除下来,自己背上,继续说:“他还算是个男人吗?” 杜芸停住,看着程菁,“别说了,行吗?” 程菁也看着她,问:“咱不跟他耗了成吗?” 杜芸无言地转身,往山下走。 090、依赖也是爱 程菁不敢再提起老赵,怕刺激到杜芸。杜芸的情绪如常,似乎已经忘记了与老赵的这次不期而遇,只是,她也不再提起老赵。 吃晚饭时,程菁说:“其实,结婚不也就是搭伴过日子嘛,干脆咱俩搭伴得了。” “行。”杜芸头也不抬地说,只顾着嚼饭。 程菁问:“你怎么不吃菜?” 杜芸愣了愣,“不想吃。” 《一个像秋天一个像夏天》突然响起来,杜芸依然头也不抬地说:“来电话了。” 程菁抓起手机接起来,语气前所未有的温柔——“喂?” 杜芸被麻到了,在一旁冷言冷语:“酸死谁!就你这样的怎么跟你搭伴过日子啊?一天甭多,有三次就够受的了!” 听见她的话,程菁猛然意识到自己不知不觉中发生的变化,脸腾地红了。 电话那头的黎曜晖却似乎没有发现她的变化,他没有表现出丝毫不适应和诧异,自然而然地问:“干嘛呢?” 这句话把程菁麻到了,她发现变的不止是她,黎曜晖也变了。同样的词汇、同样的问句,他今天说起来也变得格外温柔。 程菁忍不住笑了,但是没笑出声,她无声地笑了一阵子之后,特别温馨地说:“吃饭呢。” “喔,我也吃饭呢。” “你给我打电话就为了告诉我你吃饭呢?”程菁笑,随即想起了什么,问:“你没跟你媳妇一起吃饭?” “咳,我到卫生间来了,”黎曜晖赧然地笑笑,说:“明天我要去接个人。” “啊?”程菁不明所以地笑:“你接人干嘛告诉我啊?这人我认识啊?” 黎曜晖嗫嚅着说:“我明天不能去找你了” “哦,你说这个啊!”程菁恍然大悟,特别体贴地说:“没事儿,我跟一个闺蜜在一起呢,你来找我我也不方便。” 黎曜晖如释重负地出一口气,愉快地问:“那我挂了?” “你挂电话还用请示我?”程菁好笑地反问,为了避免他心生愧疚,她主动先挂了电话,“bye.” 觑着程菁挂掉电话,杜芸立刻八卦地问:“您那发小啊?” 程菁白她一眼,“不是!” “切!”杜芸言之凿凿地说:“我就没见过你对哪个女的这么温柔过!我就从来没听见那上海帅哥给你打过电话!不是他还能是谁?” 程菁的注意力立刻从黎曜晖身上转移到了卓逸帆身上,烦躁地强辩:“他干嘛要当着你面给我打电话?我们都是msn联系的。” 杜芸嬉笑着问:“他跟你msn什么?发飞吻图片啊?” “不是,他是对我的工作进行辅导和帮助,”提起工作,程菁发愁地说:“他本来答应帮我看看我的组织机构调整方案的,可是他这几天一直不在线,我下周一就要汇报了,这下来不及了。” “哎,”杜芸捅捅她,神秘兮兮地问:“你是不是很依赖他?” 程菁认证地纠正:“我只是在工作上很信任他,愿意凡事听听他的意见。” 杜芸不揭露她,意味深长地说:“依赖从某种角度来说就等于爱。” 这句话在程菁的心湖里投下了一粒石子,并没有掀起巨浪,却也泛起了涟漪,并且随着那粒石子缓缓沉入湖底,它带来的振荡也是由最深层向外渐渐扩散开来的。 这个周一对程菁而言是个重要的日子,因为她要借助一个天赐的良机抛出她酝酿已久的组织机构优化方案。她想了又想,觉得这件事如果直接向于总监汇报,于总监极有可能把提江傲做程菁的助理作为一个条件,到那时坚持拒绝等于是和于总监翻脸,妥协退让又等于是给自己挖坑埋弹,实在是不美。 转机就发生在上周五,下午两点钟,祁副总的秘书给于总监发了一封邮件,抄送售后服务中心的所有经理,邮件的核心内容是,时至年底,要求大家开始思考来年的工作计划。特别是,祁副总提出,这几年售后服务中心的业务发展很快,他希望看到更高的服务目标、更大胆的服务创新。由于时间紧迫,他要求大家利用周末的时间认真思考,周一上午十点就进行第一轮的汇报、讨论。 看到这封邮件,程菁的脑袋里立刻冒出四个字来——天赐良机。这个会来得太及时了,给了她一个名正言顺地直接向祁副总汇报的机会。还有比这更好的吗?只要祁副总肯定了她的方案,于国庆也就无话可说了。当然,如果被祁副总否定了,也就意味着这个方案彻底流/产了。箭在弦上一定要发,可惜来不及和卓逸帆沟通、讨论了。 周一上班,程菁急急地打开msn联系人列表查看johnson的状态,他仍然是脱机的。程菁有点无奈地关闭列表,打开准备好的方案进行最后的检查。 九点五十五分,程菁带着她的笔记本来到会议室,方平、维修部的张经理、备品备件部的安经理和呼叫中心的杨主管已经到了,程菁刚坐定,于国庆和孙志鹏也一先一后地进入会议室,孙志鹏大大咧咧地笑道:“人全到!” “谁说全到了?”于国庆用目光指指门外,笑道:“老大还没到。” 于国庆话音未落,“老大”就到了,带着他的秘书小芳。会议室里立刻安静下来,于国庆自觉地坐在下手位置,把会议主持的位置让给祁副总,小芳则坐在于国庆的正对面,负责做记录。 于国庆请示地问:“开始吗?” 祁副总全名祁致远,今年三十七岁,属于青年才俊级别的男人,他脸上最突出的器官莫过于位于脸部正中的那个大鼻子。卓逸帆说过,鼻子的大小代表了一个男人“命根子”的大小,因而,鼻子也代表着一个男人的意志力和自信,鼻子越大的男人就越有自信。程菁偷眼打量祁副总的大鼻子,窃窃地笑了。 此时,面对于国庆的疑问,售后服务中心最自信的男人淡淡地笑着点了点头。 于国庆有点谄媚地问:“您讲几句?” 祁副总又高深莫测地笑笑:“你主持,你讲吧。” 会议就开始了。程菁被安排在第三个发言,在孙志鹏和方平之后。她一直在默默观察祁副总和于国庆,孙志鹏和方平陈述的过程中,祁副总一直微闭着眼睛,似乎在听,又似乎在闭目养神。于国庆对孙志鹏和方平的计划进行点评时,他也没有睁开眼睛,不过,他还是做出了反应,时而点头、时而摇头。但是,从他不甚积极的反应中,程菁得出了一个结论——他对孙志鹏和方平的计划并不满意。 轮到程菁发言,祁副总睁开了眼睛,嘴角也有了一丝笑意。程菁从他的笑里读出了鼓励,还有期望。她清一清嗓子,清晰地、缓缓地说:“这些年来,我们一直在进步,我们不断地提高服务标准,不断地优化服务流程,不断地培训员工,帮助他们提升服务意识和服务能力,我们的努力得到了客户的一致好评。这些年,随着产品销量不断增加,我们的服务业务量也在大幅地增加,我想,要让我们的服务再上一个台阶,仅仅依靠规范制度和优化流程已经不够了,我们需要重新梳理业务蓝图,优化组织机构。” 说到这里,程菁暂时停下,询问地看着祁副总,祁副总微笑着点了点头:“程菁的想法非常好,刚才在听志鹏和方平的计划时我就想说,计划做了这么多年、工作做了这么多年,为什么没有创新?我不是否认大家取得的成绩,只是,要想让我们的服务成为行业内的领跑者,就要有属于我们的更先进的东西。” 于国庆立刻附和地笑:“是是,祁总指示的对。” 孙志鹏和方平于是也跟着附和:“还是祁总站的高、看得远啊!我们的眼界就是不行啊!” 祁副总笑笑,对程菁说:“继续吧。” 程菁微微点头,继续说:“从我们服务支持部来讲,我们负责售后服务中心的所有对外签订和同、销售、收款的工作,但是之前的岗位职责划分不甚明朗,所有的员工都直接向我汇报、由我一个人进行辅导,我的精力也照顾不过来。因此,我想先梳理岗位职责,将人员按照岗位职责划分成几个业务小组,维修服务销售组,备品备件销售组分别负责维修服务和备品备件的销售,服务销售助理组负责对两个销售组的工作进行支持,合同、协议管理组负责对所有合同、订单进行管理,此外,还有一个虚拟的呼叫中心坐席组,由维修服务销售组和备品备件销售组的员工轮流担任,参与到呼叫中心的服务中去。” 于国庆张了张嘴,似乎想说什么,祁副总抢在他之前问:“这几个小组怎么管理?” 程菁说:“每个小组选出一名组长对本组业务进行管理,向我汇报。” 于国庆问:“现有人员里能选出五个组长吗?” 程菁笑答:“呼叫中心坐席组是一个虚拟组,和呼叫中心形成矩阵式管理,不需要组长,由我直接负责就可以了。” “四个组长,”于国庆皱着眉问:“一下子选出四个组长来,人员上合适吗?” 程菁又笑道:“我对服务支持部的人员进行了评估,选出三个组长来是没有问题的,暂时选不出来的,可以由我兼任。另外,小组刚刚成立,所有的业务我都会亲自过问,逐渐放手,不会一下子就当甩手掌柜的。” 于国庆沉吟着问:“你不需要一个助理协助你吗?” 程菁从容不迫地说:“我想未来可以从几个组长中挑选一个能力最强的提升为我的助理,目前还是给大家一个公平竞争的机会,让他们有一个透明、公正的平台来展示自己的能力。” “你一个人管理的过来吗?”于国庆的表情和语气里已经明显地表达出了不满意。 程菁心中不免有压力,她努力克制自己的情绪,语速却仍然不自觉地加快了——“年轻人成长的很快,我想,只要给他们机会,加上我尽心尽力地辅导他们,他们一定能很快帮我分担。” 于国庆的脸色越发阴沉,如果不是有祁副总在场,他恐怕就要很直接地发难了。会议室里的气氛宁静得有些诡异,大家都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空气中只剩下了小芳快速敲击键盘进行记录的声音。 祁副总用轻松的一笑化解了这份尴尬,他目光温和地望着程菁,说:“把你的想法写一个详细的方案发给我,和于总监。” “好” 程菁的话未说完,祁副总又说:“只要你能确保现在的业务不受影响,就按你的想法去做吧,”为了表示民主,他转向于国庆问:“老于,你说呢?” 于国庆只得堆着笑说:“不错不错,我看可以。” 程菁在心里长出了一口气,她知道,事情已经按照她的计划开始进行了。而最让她感动的是,她又一次确定了祁副总是支持她的。 张经理接过从程菁电脑上拔下来的投影仪连线接到自己笔记本上继续陈述,会议室里众人的目光再/次集中到投影上。没有人再关注程菁,程菁的一颗心却依然在狂跳,她不动声色地登录msn,发现johnson终于在线了。 johnson一定就在电脑旁,所以及时地发现了菁菁夭夭的登录提示,立刻说:今天迟到了?还是请假了? 菁菁夭夭说:你怎么跟我们公司记考勤的似的?我们在开会,刚才投影仪连在我机器上了。 johnson说:才上班就开会呀? 菁菁夭夭故弄玄虚地问:你猜猜是什么会? johnson很专业地说:快到年底了,一定和来年的计划有关系吧? 菁菁夭夭高兴地说:是啊是啊,你真聪明! 不待johnson回应,她又说:这次会议是祁副总召集的,要求我们做出创新性的计划,我利用这次机会提出了部门的组织机构优化方案,你猜猜结果怎么样? johnson笑:肯定是通过了呀,不然你早就开始骂人了。 菁菁夭夭赧然地笑: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素质啊? johnson呵呵地笑:谁说这是没素质了,我就喜欢你这种率真的性情呀。你的方案通过的顺不顺利呀?于总监没有反对伐? 菁菁夭夭说:其实我只是作为明年的规划讲了我的大概设想,于总监想反对来着,是祁副总先说同意我的想法,要我提供详细的方案给他和于总监。 johnson仔细思索一番,说:于总监已经老了,我猜祁副总一定在物色他的接班人,只要你努力,很有希望成为程总监呀。 程菁为他描画的美好未来而热血沸腾,她克制着自己不笑,说:我如果真有那一天全是你辅导的结果,你要我怎么报答你呢? johnson认真思索一番,说:这个,我学赵敏好啦,先跟你订下三个愿望,你到时候不要反悔,怎么样? 程菁略一迟疑,说:好! 091、本周无约会 卓逸帆说过这个周末也许就可以来北京,程菁从周一开始等他告诉她来北京的日期和航班,从周一等到周五,他每天都会忙里偷闲地陪她聊上几句,问问她关于组织机构优化方案的进展情况,对进京一事却只字未提。 十六点二十分,再过十分钟他就下班了,这一周也就过去了。往常这个时间他总会发来几句问候,而今天,他的msn一直处于“离开”状态。程菁耐着性子等了又等,直等到十六点二十五分,她不想再等了,主动发了一条消息——菁菁夭夭说:你要下班了? johnson的状态从橙色的“离开”变成绿色,说:是呀。 这句简单的应答让程菁不知道该如何继续,想问的话也问不出口了,只得悻悻地说了个:哦。 johnson说:今晚约了人吃饭,我先走了。 怎么还约了人吃饭?程菁心里越发狐疑,正要问问他约了什么人,他竟然倏地离线了,连每次必说的那句“missyou”都省略了。 程菁怔怔地看着他从绿色变成灰色,一颗心拔凉拔凉的,他竟然忘记了他自己亲口许下的约定,是太忙了,还是原本就只是随口说说?只有她这个傻瓜才会当了真! 刚刚关闭和他的对话框,就有一个新的对话框冒了出来,程菁一眼瞥见“sunny说”,心底顿觉温暖,即便这世上的所有人都把她遗忘了,还是有一个黎曜晖会把她记到心里、记到最后。 笑意在程菁唇边荡漾,她打开对话框,看见sunny说:快下班了吧? 这句问话和她方才问卓逸帆那一句何其相似,这就是所谓的“默契”吧?她笑着说:是啊,还有半个小时。你呢,今天还加班吗? sunny说:今天不加班了,最近加班都少了。 菁菁夭夭莫名心慌,问:不是还有两个月就上线了吗?怎么反而加班少了? sunny说:从五一到现在坚持了半年了,项目组的人都有点体力透支了。目前前期的准备工作都完成了,流程也测试了几次了,现在最忙的是物料数据组和客户数据组,他们每天忙着整理数据,就等着上线前导入系统了。 菁菁夭夭说:也是啊,上线的时候还要拼一下,现在是该让你们歇歇了。 她很想问问他周末还加班吗,终究还是咽回去了,她想他应该会主动告诉她的,他不是卓逸帆,不该忘记的事情他一定不会忘记。 sunny说:这周末我不加班了。 他果然没有忘记,无论还能不能赴约。 菁菁夭夭皱着眉说:哦。 sunny说:这周末我有点事,不能去找你了。 失落像潮水一样袭来,将程菁抛进了冰冷的深谷,不想让sunny察觉她的失落,她飞快地回复:知道了。 sunny似乎怔了怔,说:你周末有安排吗? 程菁略微缓过劲来,说:有啊,跟我表弟和他女朋友一起去郊区玩儿。 sunny为这个奇怪的安排而诧异,问:你怎么给人当电灯泡去啊? 本来就是随口一说,程菁继续随口说:我哪是去当电灯泡啊,我是去当免费司机,他们俩亲热的时候我回避就是了。 sunny的心为了她的尴尬处境而隐隐地疼,他很想安慰她,又怕他的安慰反而令她生出自怜自怨来,想了又想,说:我要回家了。 女人的情绪总会周期性地起落,程菁今天的情绪本就低落,接连遭到卓逸帆和黎曜晖的双重打击之后,她的情绪一路低落到了最低点。“回家”二字深深刺激着她的双眼,令她不敢再多看一眼,她匆匆地说:88。 然后,退出msn。 一个人呆着很是无趣,周/六睡个懒觉起床,程菁就想起了和她一样无趣的杜芸,忙打电话给她:“喂,干嘛呢?” 杜芸回答的扭扭捏捏的——“没事儿,在外面喝茶呢。” 嗯?听起来有情况!程菁压低声音问:“跟老赵在一起?” 杜芸含混不清地“嗯”了一声。 程菁识趣地挂断电话,心里恨恨地骂:傻女人!好了伤疤忘了疼!不撞南墙不回头!不见棺材不落泪! 骂够了,又为如何打发这个周末而发愁,她想起了用来糊弄黎曜晖的话,索性决定开车去郊区转上一圈。运动可以让人出汗,出汗可以令人忘忧,于是她将车开上了八达岭高速路。 进入山区,气温比城区下降了不少,还好程菁早有准备,穿了件薄棉服,才不至于被山风吹透。八达岭长城上有一层积雪,想必是前几天降温时下的,白雪覆盖在巍峨的山和蜿蜒的长城上,别有一番雄壮的美。程菁迎着烈烈的风望着眼前的景象,无比豪迈地想起了毛主席的《沁园春.雪》——“北国风光,千里冰封,万里雪飘。望长城内外惟余莽莽,大河上下顿时滔滔,山舞银蛇原驰蜡象,欲与天公试比高。” 八达岭长城本就陡峭,积雪下又结了层薄薄的冰,走在上面须得格外小心。走上坡路时还好,只要扶好栏杆缓步慢行就可以避免摔跤,走下坡路时就很耗费体力,需要格外用力才能让自己制动而不至于像坐上冰车一样直接滑下去。 走到一半的时候,程菁有点后悔了,前面的路越发陡峭,几乎全是直上直下的台阶,走下去需要极大的体力。回头看,走过的路也很漫长,返回去一样并非易事,真是回头难、前行亦难。她咬咬牙,决心继续向前——回头意味着放弃,往前走,至少还可以看到新的风景。 想到这里,她顿时有种豁然开朗的感觉,人生路上的每一段旅程——爱情、职业无不如是,即便前途充满未知的艰难险阻,但也还有新的希望和风景,怎能因为畏惧而放弃? 一身大汗、精疲力竭地从长城上下来,程菁突然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此处距离她登上长城的位置甚远,这意味着她需要步行很长一段路才能回到停车场。她对着自己咧着嘴笑:没的选择了,走吧。 十月底登长城的人不少,回城的时候高速路上居然也发生了交通拥堵,程菁跟着车流一路缓行过来,终于找到了拥堵的原因——无他,唯车多尔! 回到小区天色已经黑了,在楼下停好车,程菁下意识地抬眼看向自家卧室,发现灯居然亮着。她一愣,突然意识到卢征回来了。 他回来了,那个麦穗呢? 想到这里,程菁顿时如同吃了只死苍蝇般地反胃,再一转念,她又不由得失笑了,已经离婚了,他有没有把麦穗带回北京来又与她何干呢?至少,他不可能把麦穗带到她的面前来——眼不见心不烦。 上得楼来,程菁没有掏钥匙,直接敲门,一面敲一面叫:“我回来了,开门!” 门里立刻传来卢征由远及近的脚步声,伴随着拖鞋踢踢踏踏的声音,他扬声问:“你去哪儿了?怎么才回来啊?” 一切都熟悉得一如从前,程菁有了片刻的恍惚,自然而然地应道:“累死了!你快点儿开门!” 门开了,卢征站在门前,望着程菁笑问:“去哪儿了?” 程菁关上门,一坐在换鞋凳上,懒懒地说:“去爬长城了。” 卢征随脚把她的拖鞋踢给她,“吃饭了吗?” 程菁摇摇头,边解鞋带边说:“回来的路上堵车堵得心烦,懒得吃了。” 卢征顺脚又把她的拖鞋踢开,“那走吧,一起出去吃吧,正好我也没吃。” “累死了,懒得动了,”程菁捶捶自己因久坐开车而僵直的腰,用手一指餐厅方向,“冰箱里还有一大包速冻饺子,煮点饺子就行了。” 卢征嘿嘿地笑道:“我下午已经吃了半包了。” 程菁没有因为他的“偷吃”而动怒,只话里有话地问:“你一个人回来的?” 卢征尴尬地笑笑,“不是。” 程菁下意识地瞥一眼卧室方向,问:“她在哪儿?” 卢征惟恐她误会,慌忙解释:“我给她租了个一居室。” “你打算一直让她一个人住着?”程菁略一计算,问:“她快生了吧?” “差不多吧,”卢征含含糊糊地敷衍一句,热情洋溢地说:“走吧,出去吃饭吧,我开车。” 本以为卢征要开的是程菁的车,到了楼下才发现,他把自己的车开回来了,就停在一个临时车位上。程菁不敢相信地问:“你,真的回北京了?” 卢征打开车门,悻悻地问:“你不希望我回来?” “没有,我,就是随便问问。”程菁坐上副驾驶座,顺手把安全带扯下来,正准备扣上,在深圳时那一幕突然出现在她眼前,她一怔,松了手,安全带又缩回去了。 卢征把车缓缓驶出车位,命令地说:“系上安全带!” 程菁淡淡地说“不想系。” “系上!你不系安全带万一遇上追尾、急刹车什么的” “这些话你还是留着跟麦穗说去吧!”程菁烦躁地打断他,“我已经没有义务听你唠叨了,要么不管我,要么你停车让我下去。” 卢征愣怔片刻,说:“你不系就不系吧,有事儿就撞我,行了吧?” “你有病啊!”程菁白他一眼,气呼呼地系上了安全带。 092、习惯爱你了 一夜无话,周日一觉睡到十二点,洗漱之后来到客厅,卢征正用饼干充饥,看见她出来立刻请安似地问:“您老睡好啦?” 刚睡完懒觉总会有些迟钝,程菁头发散乱、目光呆滞地坐在沙发上,说:“我饿了。” 卢征关掉电视,起身推她:“出去吃饭吧。” 程菁惊跳起来,大声喝斥:“你别动手动脚的!” 卢征被烫伤般地缩回手来,尴尬地笑笑:“我不就拽你胳膊一下吗?又没摸别的地方” “你还想摸哪儿啊?”程菁瞪着他怒骂:“要摸摸你那麦穗去!” 卢征突然笑了,有些得意,又有几分落寞——“你吃醋了?” “神经病!”程菁不自觉地使用了卓逸帆的语调骂他,腾地站起来用力推他:“走啦,吃饭去!” 卢征的落寞被一扫而空,笑得更加得意,他笑着板起脸来,严肃地说:“这位女同志,请您注意影响,不要动手动脚!” 程菁一愣,扬手在他背上重重地拍一下,自己也忍不住笑了。 周末的饭馆里人不少,来的时间又不巧,需要等位,所幸等待的区域里有一长溜真皮沙发,可以舒舒服服地坐着。才坐下立刻有服务员殷勤地递上菜单,闲来无事翻翻也就翻翻了,既然翻了也就点了。菜才点好,就可以入座了,才一入座,凉菜和饮料就端上来了。客人虽多、等待虽久,但绝不影响就餐的速度。 程菁笑着感慨:“看看,什么都要讲流程管理啊!一个饭馆做好了流程管理也可以提高效率啊!” 卢征不以为然地说:“提高效率算什么,重要的是人家提高了顾客的周转率!” “你们这些做销售的,时刻想的就是盈利!”程菁笑着白他一眼,“无商不奸!” 卢征振振有词地说:“这可不是奸,这是我们做销售的职业道德!白给的东西谁不想要啊?谁不想抢啊?销售的本事就是让客户高高兴兴地、花最贵的价钱买你的产品!” 程菁翻着眼睛问他:“客户又不傻的,为什么要花最贵的价钱买你的东西?” 卢征呵呵地笑:“你哪来那么多为什么啊?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啊?” 程菁心中一动,问:“你为什么不愿意教我?你觉得我傻、不值得教,还是你不希望我成长?” 卢征一愣,说:“你现在不是挺好的吗,你还想成长到哪去啊?” 程菁想起了在上海时,卓逸帆用一双笑眼望着她,说:“服务营销总监的头衔比服务支持部经理好听多了伐?” 她轻叹一声,说:“吃饭啦。” 卢征不明所以地“哦”一声,又叨叨:“女人嘛,最重要是找个有能力的男人把你养起来,自己不用那么累。” 程菁瞪着他问:“一个男人如果很关心你够不够自立、强大,就说明了他根本不想养你是吗?” 卢征又是一愣,“这个,我就不好说了,每个人想法都不一样。” 程菁急赤白脸地说:“可是他说过如果我现在干的活不想干了,他养我呀!” “哦,”卢征的脸色变得不自然,“你说的是那个上海人吗?” 程菁不说话,点点头。 “咳,北京人跟上海人想法不一样,谁知道他怎么想的!”卢征开始埋头吃菜,一边吃一边含混不清地说:“再说了,好多话本来就是随口说说的。” 这是一个阴险的暗示!程菁阴暗地揣测着他的心意,没好气地说:“你吃的倒高兴!麦穗母子俩可能还没吃饭呢!” “我给她钱了!”卢征不耐烦地说:“她爱吃不吃!” 程菁坏笑着刺激他:“那孩子可是你的!你不怕给饿着?” 卢征忍无可忍地抬起头,正色道:“不管她给我生个什么,不管你还愿不愿意跟我复婚,我都不可能娶那个狡诈的女人! 程菁的坏笑于转瞬间消失无踪,一脸严肃地骂:“谁要跟你复婚了?神经病!” “我就是打个比方,”卢征干笑两声,接着说:“其实吧,既然话赶话说到这了,我就本着为你负责的态度再奉劝你一句,你这脾气跟上海人不合适,也就我们粗犷豪迈的北方爷们儿能受的了你。” “你给我歇了吧!”程菁笑着白他一眼,揶揄地说:“粗犷豪迈的那是西北汉子,你也就是一胡同串子!” 卢征大笑道:“不打自招了啊!我可从来没提我,是你自己往我身上套的!” 程菁索性伸手打在他头上,怒斥:“快吃!吃完了出去爬山!” 卢征心里欢喜,好心地提醒她:“您昨天不是刚爬过八达岭吗?您不疼啊?” “这位大哥,您说话咋恁粗俗呢?”程菁傲然道:“疼怎么了?我就是要以毒攻毒!” 卢征顿时生出几分舍命陪君子的豪情,咬牙道:“行,去就去!” 阳台山风景区,位于北京西北方向,紧邻着鹫峰和凤凰岭,之所以选中这里,是因为和两个邻居相比,阳台山最易攀爬。程菁并不是心疼自己因为爬八达岭而累得酸痛的和腿,而是心疼卢征多年来陪客户吃吃喝喝,体力早就消耗的差不多了。而带他出来爬山,就是想督促他锻炼身体、放松身心,这也是一个需要循序渐进的过程,急不得。 卢征的体力确实大不如从前了,走了没多远就找个路边的石头坐下了,程菁站在旁边看着他问:“你还记得咱俩第一次遇见的情景吗?” “记得啊,”时隔多年,想起当年,卢征还是笑了,“你跟个傻子似的在那儿偷看我游泳。” “你知道当时我多崇拜你吗?那时候你的身材多好啊!”程菁啧啧地感叹着,弯下腰捏一把他腰上的肥肉,坏笑道:“你现在还游的动吗?怕淹着给自个儿配了个游泳圈?” 卢征直往后躲,边躲边叫:“sao/扰!性/sao/扰!” “我踹死你!”程菁作势在他身上踢一脚,连拉带拽地把他从地上拖起来,催促:“走啦!这次别走那么快就不累了,慢点走、持续地走,那才能减肥呢!” 卢征心里极是感动,一大堆发自肺腑的话语冲到了嘴边却不敢说出口,唯恐引起程菁的抵触和回避,只豪气冲天地说了一句:“过两天我就办张游泳卡去,半年内我就能恢复到十年前的水平!” 从阳台山上下来,卢征的腿已经软了,不想再被程菁笑话,他撑着没说。来到停车场,程菁手一伸,简单地说:“钥匙。” “干嘛?” 程菁打量着他笑:“出于对咱们两个人的安全考虑,还是我开吧。” 卢征赧然地笑着掏出钥匙给她,忍不住羞答答地表白了一句——“你真关心我。” “你再吓着我!”程菁接过钥匙,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问卢征:“吃什么?” 卢征痛快地说:“随你便!” 程菁不再跟他客气,认真地想一想,说:“我想吃炸酱面了。” 炸酱面馆里总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伙计们端着盘子在狭小的过道间风风火火地上菜,伴随着充满京腔的吆喝声和食客们的谈笑声,小小的面馆里格外亲切、温馨。 程菁和卢征在一张靠墙的小方桌上坐下,程菁点了一份宫廷秘制酸奶、一份茶汤,卢征点了一份炒肝、一份炸酱面,又点了几样小菜,就摆了满满一桌子。程菁自己先喝上一口酸奶,那股凉凉的、掺合了蜂蜜甜香的味道沁人心脾,似乎一直香到了心底里。程菁舀起一勺递给卢征,“特好吃,你尝尝?” 卢征一愣,提醒地说:“男女有别” 程菁也跟着一愣,猛然想起两人已经离婚了,那一勺酸奶悻悻地缩了回来送进自己口中。 卢征突然笑了,意味深长地说:“人最大的敌人是自己的习惯,勉强自己改变习惯多累啊!” 程菁心里抵触,装傻充愣地问:“你什么意思啊?” “你不明白?”卢征望着她的眼睛,很认真地说:“你在我身边的时候,我习惯不把你当回事儿了;可是你不在我身边了,我又发现我其实已经习惯爱你了。” 程菁心中感伤,嘴上淡淡地说:“习惯是可以改变的,坚持二十一天就可以修正一个旧的习惯,养成一个新的习惯。” 卢征无奈地笑:“也许吧!” 程菁和卢征都是典型的“目标导向型”,于他们而言,吃饭就是吃饭,目标就是把一桌子饭菜尽快消灭掉,是以他们吃饭的速度一向取决于服务员的上菜速度——上菜快,他们吃的就快;上菜慢,他们吃的就慢。 这顿饭拢共耗时三十分钟,就餐高峰时段刚刚来临,埋了单等待找零的时间里,服务员就带着新客人过来等位了。程菁正低着头收拾手袋,就听见一个婉转的女声着浓浓的苏州口音说:“曜晖哎,这个小饭馆里这么挤呀?” 093、任性的谎言 程菁一愣,抬起头看过去,就见黎曜晖鬼鬼祟祟地瞟着卢征,对身边的女子说:“老北京炸酱面馆都这样,我说不来这儿吧,你非要来。” 女子——黎曜晖的前女友温娴吃吃地笑:“我想体验体验嘛。” 程菁皱眉瞪着黎曜晖,脑袋里乱七八糟地想——他说去接人,接的就是她?她怎么又来了? 黎曜晖被她看得心虚,干笑着说:“你,跟,朋友吃饭呐?” 程菁直不愣登地问:“你带朋友来吃饭呐?” “啊,”黎曜晖笑笑,“吃完啦?” “啊,”程菁看一眼卢征——他刚从服务员手里接过找的零钱,“这就走啦。” 程菁说着站起身,拎起手袋就走,卢征不明所以地看看她,又看看黎曜晖,脸上露出一个职业化的友好笑容,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跟上程菁。 刚走出两步,温娴突然恍然大悟似地高声叫道:“曜晖呀,那个不是你那个好朋友吗?你们怎么不聊聊呀?” 卢征一怔,不由自主地略做停顿,就听见黎曜晖无甚语气地问:“你不是见过她两次吗,你刚才没看出来?” 温娴用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掩盖了她内心的尴尬。 卢征皱皱眉,发现程菁已经离开面馆了,他忙加快脚步跟出去,程菁正打开驾驶座那一侧的车门,他迈开大步冲过去,堵住车门,抢着说:“我开吧!” 程菁被他的急急火火吓了一跳,一边让开一边说:“谁开都行。” 卢征为自己方才的鲁莽举止而赧然地笑笑,说:“我送你回去以后出去一趟。” “哦,”程菁会意,问:“你还回来吗?”怕他误会,她忙又补充:“我给不给你留门?” 卢征借着插钥匙的机会低下头去不看她,“你把门锁上吧。” “知道了。”程菁系好安全带,佯装疲惫地倚在座椅上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卢征有句话说的对,人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的习惯。她想,她必需改掉这个把卢征当做私有财产看待的习惯,她不能再为麦穗而吃飞醋,那太可笑,也太难堪! 孤身一人度过周末并不稀奇,孤身一人度过九百多个夜晚也不稀奇,这一夜,程菁却失眠了。情绪是稳定的,思维却异常活跃,因为太活跃了,就睡不着了。辗转反侧地捱到后半夜,她终于渐渐进入临睡前的思想麻木状态,她用最后一点意识迷迷糊糊地想,古时抗不过病痛的人大抵死在寅时,这个时间应该就是人抵抗力最差的时候吧?所以,她猜测,现在是寅时了,纵然有再多的不甘、不满和无奈,也该歇歇了。 清晨六点,程菁早早地醒了,又是一个忙碌的周一。经历了睡眠严重不足的一夜,她非但没有觉得疲惫不堪,反而有几分亢奋。磨磨蹭蹭地洗漱、护肤、吃早饭,磨磨蹭蹭地来到公司,才八点钟,开机、登录msn,johnson竟然在线,程菁略一犹豫,决定无视他。 等到八点半,sunny登录了,程菁打开msn联系人列表,发现johnson又脱机了。顾不上为johnson的上上下下而狐疑,她打开和sunny的对话框,问:你那前女友怎么又来了? sunny反应很快地说:她要来北京工作一段时间,我就接待她一下。 程菁惊问:她来北京干什么?给你添乱啊? sunny说:不是,她老公喝醉酒以后经常打她和孩子,她受不了了,想躲开她老公,正好他们公司北京办事处的一个同事休产假了,她过来顶一段时间。 程菁冷冷地问:她不是有孩子吗?她自己到北京来,孩子不管了?她不怕她老公打孩子? sunny说:她说孩子送她父母家去了。 菁菁夭夭说:她来就来吧,找你干嘛?不知道你媳妇快生了吗?想借机上位? sunny沉默片刻,说:你现在心理怎么那么阴暗啊?都跟那上海人学的吧?做采购的成天干的就是算计人的事儿。 菁菁夭夭怒道:你有病啊! sunny诚恳地说:我说真的呢,你不觉得你老把人往坏处想吗?你这种心态,自己快乐吗? 菁菁夭夭怔了怔,说:我快不快乐是我的事儿,最后再跟你说一遍,你那个前女友不是个省油的灯,你自己注意吧! sunny顺势忙说:就是,不说她了,上班挺忙的,没事儿说她干嘛啊? 菁菁夭夭对着这句话狠狠白上一眼,说:那你快去忙吧,我也要去忙了! 说罢,关闭对话框。 sunny又死皮赖脸地冒出一句:昨儿晚上看见那个是卢征吗? 菁菁夭夭将这个对话框打开、关闭,把msn设置成了橙色的“离开”状态。 “程经理,忙着呐?” 朱向东不知何时无声无息地凑了过来,像个幽灵一样。他突然出声发问,吓了程菁一跳。程菁蓦地抬头,嗔怪地笑道:“上周去哪了?一周没看见人影!刚回来就吓人!” 朱向东嘿嘿地低声笑:“去上海了,最后一天去的德克尔。” 程菁紧张地瞥一眼离她最近的孙志鹏,瞪一眼朱向东,问:“有事找我?” “可不,”朱向东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这次去拜访客户带回来一些客户的心声,向领导汇报一下,您现在有空吗?” “有空,你来,随时有空!”程菁边说边起身,和他一起往会议室走。 进入会议室,关上门,两人都放下架子、现了原形,程菁懒懒地往椅子里一坐,问:“啥事儿?” 朱向东倚着会议桌,腆着脸说:“跟您汇报一下和卓经理会谈的情况。” “神经病!”程菁白他一眼,自己忍不住笑了,“你见他跟我有什么关系啊?” “怎么没关系啊?”朱向东占了老大便宜似地笑:“不是因为你,他能请我吃饭吗?” “他请你吃饭那是他闲的没事儿干了!”程菁习惯性地先噎他一句,才问:“他请你吃饭都跟你说什么了?” “哎呦,那可多了去了!”朱向东嘿嘿一笑,“反正没说你!” “有正经的没有?”程菁又羞又气地威胁,“没有我走了啊!” “哎,别走啊!”朱向东不敢再瞎扯,正色道:“这次去上海我是跟方经理一起去的,卓经理请的是我们俩,吃饭的时候他感慨了好几次,说是让卓经理破费太不好意思了,最后卓经理索性让他付的帐。” “嗯?”程菁眉毛一扬,等着他的下文。 朱向东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那天晚上回去以后他问我你跟卓经理是不是很熟,我说不太熟吧。他就又问你跟戴沛沛的关系是不是不太好?我说我不清楚。” 程菁皱皱眉,问:“然后呢?” 朱向东说:“他半天没说话,最后问我听没听说戴沛沛合同到期你不想跟她续签的事儿,我说这是领导们的事儿,哪轮得上我一个小员工管啊?他就没再说话。” 程菁思忖片刻,问:“依你看,他对这个事儿是什么态度?” 朱向东言之凿凿地说:“他跟我说那些话的时候很紧张,好像特怕你把戴沛沛给开了。依我看,他跟戴沛沛的关系不简单!” “你说过戴沛沛是他介绍进来的,”程菁沉吟着问:“戴沛沛到底是他朋友的媳妇,还是跟他有不清不楚的关系呢?” 朱向东很严谨地说:“目前还不好乱下结论。” 程菁点点头,问:“周五晚上吃饭的时候,你看他跟卓逸帆相处的怎么样?” “方经理和卓经理推杯换盏、把酒言欢,气氛那是相当地欢乐、祥和,”朱向东不以为然地笑笑,“这你还不知道,都是面子上的事儿!” “他喝酒了?那他怎么开车回家?”程菁的关怀之情自然流露,连“卓逸帆”三个字也忘了说了。 朱向东知道这个“他”指的是谁,忙说:“他没回家,直接坐动车去苏州了。” “去苏州了?”程菁喃喃自语,眉头蹙了起来,他忘记了来北京的约定,就为了去苏州? 朱向东八卦地问:“怎么了,你们吵架了?” “没有,”程菁摇摇头,细心叮嘱:“戴沛沛的事儿,你帮我再留意着点儿。” “没问题!”临出门前,朱向东终于把最大的“包袱”抖了出来,“趁着方经理上厕所的功夫,卓经理问了我一个问题,他问我你下周出差吗?” “喔,”程菁心里一动,边开门边面无表情地说:“你怎么说?” 已经走出会议室,朱向东低声说:“我说你这周哪儿也不去,随时恭候他大驾光临。” 想知道她下周在不在北京,自己问不就行了,干嘛要通过朱向东?简直就是没话搭拉话!程菁从鼻子里哼一声,没有说话。 回到座位上,笔记本早已进入待机状态,程菁重新启动,就看见屏幕右下方一个橙色的对话框,打开看时,是johnson发来的——在吗? 程菁淡淡地说:在。 johnson问:你这周不会安排出差吧? 程菁恼恨他的无故失约和有话不直说,故意骗他:周四要去趟广州。 johnson说:哦。 “哦”是什么意思?无言以对还是无所谓?程菁冷哼一声,关闭对话框不再理他。 五分钟后,johnson又问:什么时间回来? 程菁撇撇嘴,说:周/六晚上吧。 johnson说:哦。 094、倒了大霉了 对卓逸帆撒谎不过四个小时,程菁就后悔了,她想立刻告诉他这周不出差了,可是,如此一来,她之前的“小人之心”就会暴露无遗,岂不惹他耻笑?只有硬着头皮扛到底了! 为了怕谎言被揭穿,程菁特别地叫来朱向东叮嘱一番,朱向东认真地听完她的话,死死盯着她,半晌无言。 “哎,你想什么呢?”程菁沮丧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无聊?” 朱向东摇摇头,有点无奈地说:“你对他动了真情了,你要小心了!” 程菁死鸭子嘴硬地说:“我——没——有!” 朱向东在承诺程菁打死也不告诉卓逸帆实情之后的第二天出差了,他这周的行程安排是杭州、宁波、绍兴,都是好地方啊! 周三下午四点三十分,卓逸帆发来了消息——johnson说:明天去广州了? 程菁心里这个懊恼,她真想告诉他这次出差取消了,可是,为了用实际行动驳斥朱向东关于她对卓逸帆动了真情的推测,她咬着牙说:是啊。 johnson说:怎么周/六才回?去这么久呢? 菁菁夭夭说:明天下午、后天上午各拜访一家客户,然后呢,在广州城里到处转转,所以周/六晚上才回来了。 johnson说:周/六几点的航班? 程菁忙百度了一下航班时刻表,说:下午五点的。 johnson自言自语地说:广州到北京要飞三个小时了。 确认了程菁的行程,他心满意足地下班回家了,看着他最后留在屏幕上的那个“missyou”,程菁觉得无比沮丧,这真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啊!并且,她无比郁闷地想,应用在他们身上,应该是伤敌八百、自损一千! 周四上班,程菁选择了鬼鬼祟祟地“隐身”登录,johnson一直在线,和她的鬼祟相比,他显得格外光明正大。程菁每隔一段时间就会偷偷打开msn联系人列表看看他,她隐隐地期待着他能发现她的诡计,并且毫不客气地揭穿她。可是,他就是不发现、就是不揭穿她!这让她万分恼火,却又无计可施,这真是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活该啊! 下班回家,消失了四天的卢征又出现了,正在厨房里做饭。程菁没好气地问:“干嘛呢?给你们家孩儿他妈炖大补汤呢?” 卢征头也不回地说:“是啊,给您做饭呢。” “哎呦嗬!算了吧您!”程菁将一腔怨气全撒在了他身上,恶毒地说:“我可没兴趣跟个打工妹抢男人!” 卢征不知把什么东西扔在/作台上,发出“咣当”一声响,程菁一惊,不敢再乱说话,闷着头脱鞋。卢征不声不响地来到她面前,一言不发地看着她。 程菁猛地发现他带来的那一片阴影,抬起头来,壮着胆子问:“你干嘛?吓唬人啊?” 卢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说:“你不是说我给我们家孩儿他妈做饭呢嘛,我现在就让你变成孩儿他妈!” 程菁一怔,抓起拖鞋砸在他身上,怒骂:“神经病!” 卢征一把抓住她的手,抢下她的拖鞋扔掉,不由分说地将她抱起来就往卧室走。程菁在他怀里一边挣扎一边叫骂:“我已经跟你离婚了!你再敢碰我就是强/奸!我可以去法院告你!” 卢征不理睬她的叫骂和挣扎,坚持抱着她走进卧室把她抛在床上,程菁借助床的弹性想要坐起来,卢征比她动作更快,将她重新按倒在床上。 “你放开我!”程菁胡乱地踢在他腿上,嘴里咒骂不休:“流/氓!混蛋!无耻/下/流!不要脸!” 卢征突然笑了,一面笑一面扒开她的衣服,把脸凑到她胸前深深地、狠狠地亲上一口,放开她。 程菁狼狈地坐起来,一面系衣扣,一面抬脚踢在他上:“衣冠/禽/兽!” “你再骂?”卢征重新靠近她,/邪地笑:“你是不是没过瘾故意勾引我啊?” 程菁委屈得流出泪来,抓起枕头狠狠砸他:“滚!” 看见她的眼泪,卢征的心顿时软了,他为自己方才的粗鲁而深感懊悔,讨好地说:“我就是跟你开个玩笑,你别哭啊。” “有你这么开玩笑的吗?”程菁哭的越发伤心,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份伤心为的是卢征,还是卓逸帆。她像个怨妇一样哽咽着骂:“你跟那小妖精快活了四个晚上回来就拿我寻开心,你、你、你这叫什么人呐!” 卢征的心都痛了,忙去餐厅取了纸巾来,一面小心地替她擦泪,一面赔罪:“对不起、对不起,你就当我又犯病了,下次再也不敢了。” “你犯病了?”程菁推开他的手,幽怨地瞪着他,“你犯病了趁早去回龙观【注1】啊!你跑我这儿来干嘛?” 卢征干笑几声,说:“我明天出差,过来看看你。” 经过刚才的一番折腾,程菁的怨气发泄的差不多了,已经不生气了,好言好语地问:“你怎么明天出差?明天不是周末了吗?” “跟客户约的是下周见面,”卢征说:“明天先提前过去做点准备。” “哦,”程菁懒得打听他的工作细节,问:“你不在北京,那麦穗怎么办?” “你不用理她,她不会来打扰你的,”卢征顿了顿,赧然地说:“不过,要是她有什么事儿的话” “行了,我知道了,”程菁打断他,爽快地说:“她要是有事儿,我就过去看看。” 卢征满眼感激地看着她,深深地说:“谢谢啊!” “不用谢啦,都是为人民服务!”程菁调侃一句,认真地说:“只要你不犯病不侵犯我,咱俩还是朋友。” 卢征嘴角露出一抹苦笑,转了身一边走向餐厅一边低声嘀咕:“这十年过的,从不认识到认识,从朋友到情人,从情人到夫妻,现在倒好,又成了朋友了!” 卢征出差了,程菁踏实了,睡觉前不用再考虑要不要给他留门,也不用担心他夜里突然回来还要起来给他开门。他说了,这个项目是他到华北区的第一个项目,很重要。这次出差,少则一个星期,多则两个星期。 周五度过同样难捱的一天,程菁从十六点二十分起就打开了msn联系人列表,johnson是在线的,她很想把自己的msn状态变成在线——就骗他正在酒店上网。可是,已经骗他要在广州到处转转的,这么说是在难以自圆其说,她只得悻悻地作罢,眼睁睁地看着他从绿色的在线变成灰色的脱机。 周/六睡个懒觉起床,随便吃点东西,一个电话给杜芸打过去——“嘛呢?有空吗?” “没空,”杜芸那边大概很吵,所以她说话的声音很大,“我在机场呢,就快登机了。” “干嘛去啊?”程菁问:“一个人去还是两个人去啊?” “去香港购物,”杜芸避重就轻地说:“挂了啊,登机了。” 说罢,她直接挂断了电话。 杜芸出门了,看来,这个周/六注定只能独自度过了。程菁带上帐篷和书直奔植物园,找个宽阔、平坦的地方把帐篷支起来,躺在里面看书。今天是个大晴天,太阳光透过帐篷暖暖地覆盖在程菁身上,倒也惬意。 在帐篷里躺着看一会儿,再到帐篷外面坐着看一会儿,再收起帐篷溜达一小圈,就到了夕阳西下的时间。离开植物园,程菁突然想起答应了卢征帮忙照看麦穗,索性先去看看她再找地儿吃饭。 一眼看见程菁,麦穗颇为意外,几乎是惊慌失措地把她让进屋里,这是一个不大的一居室,精装修、带家电,再加上这个四环内的位置,程菁估计房租不便宜。卢征毕竟是个仗义的男人,即便烦透了她,还是没有亏待她。程菁不想久坐,随便问问孩子的情况,把给她带的一大堆补品留下就要走。 麦穗诚惶诚恐地送她出门,嘴里不停地道歉:“程菁姐,我对不起你,我替孩子谢谢你。” 对不起?对不起好像是这世上最不值钱的东西。程菁嘴角扯出一个苦笑,不冷不热/地说:“别送了,你快回去休息吧。” 麦穗不肯关门,扶着门说:“程菁姐,楼道里的灯坏了,黑的很,我看着你下去再关门。” “不用了,你快回去吧。”程菁不愿受她恩惠,索性替她关了门。 大门砰一声撞上,四周顿时陷入了一片黑暗,什么也看不清楚了。程菁不由得后悔,不就是借个灯光照亮吗,能有多大恩惠,怎么就不能接受呢? 心里一边想着,一边迈开脚步下楼。好久不走夜路,在黑暗中辨别距离的能力大为下降,这一步大大咧咧地踏出去竟然没有触到台阶,程菁心里一慌,迈出去的脚已经来不及收回来,一脚踏空,整个人扑在楼梯上,直接滚下楼去,把她摔了个头晕眼花。 【注1】回龙观位于京郊昌平,有家专门收治精神病患者的精神病院,因而,在北京地区,“回龙观”成了精神病院的代称。 095、心里暖暖的 一阵剧痛自左脚踝处传来,一直痛到了心脏里,程菁拼命忍着才没有叫出声来,她不想让楼上的麦穗听见,更不想被麦穗看见她狼狈不堪的模样。她在黑暗中挣扎着坐起来,把脸埋进双腿间,任自己在无人的楼道里龇牙咧嘴、捶胸顿足,就是不能发出半点声响。 几分钟以后,头不再发懵,脚上的疼痛也略微减轻,不再像刚才那么尖锐,却变得更加深邃了。并且,疼痛伤及的范围在不断地扩大,从瞬间某个点的撕裂痛变成了一波一波、波及整只脚的胀痛。而忍痛又引发了胃部的痉挛,程菁只觉一阵阵地恶心、反胃,她扶着墙艰难地站起来,试探地用左脚接触地面,疼痛让她立刻把脚缩了回来。她只能扶着楼梯的栏杆、只依靠右脚一点一点跳下楼去。 这是一项极其消耗体力的活动,终于下到一层时,程菁已经浑身是汗。她坚持着跳出楼道,在楼外的一个长椅上坐下,疲惫不堪地长出了一口气。她的车就停在距离她不到五米的地方,在长椅上休息片刻,她开始了新的征程,单腿跳到车上。 连滚带爬地上车坐下,关好车门,程菁先把左脚上的鞋袜都脱下来,然后拨打了韩宇的电话,电话响了很长时间才被接听起来,韩宇的声音带着点醉意传来——“喂,姐。” 程菁问:“你在哪儿呢?” “在怀柔呢,跟几个哥们儿来的,”韩宇问:“有事儿吗,姐?” “没事儿,”程菁顿一顿,说:“想请你吃饭,你在怀柔就算了。” 韩宇呵呵地笑:“请我吃饭还不容易,我明天晚上就回去,随叫随到。” 挂了电话,程菁把左脚抬起来打开灯观看,脚踝已经明显地肿了起来,她用手指轻轻触摸,就感受到了针扎似的疼。奇了怪了,扭伤了脚,怎么连皮肤都会跟着疼呢?她把脚放下,皱着眉发愁,卢征、杜芸都不在北京,她实在是不知道还能向谁求助了。她冲动地拨叫黎曜晖的号码,又在电话接通的瞬间匆匆挂断——他身边有冯雅静和温娴这两个女人已经够麻烦的了,就别再给他添乱了。 还好她的车是自动挡的,用一只右脚就可以/控了;还好她伤到的是左脚,右脚还能驾驶。她把手袋扔在副驾驶座上,长叹一声准备开车。手机响了,并不是《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而是她为卓逸帆设置的铃音。 难道,他在遥远的上海感应到了她此刻的无助?程菁心中顿时暖暖的,匆忙接起电话,卓逸帆的声音里永远带着笑意问:“你到北京了?” “啊?”程菁一愣,猛然想起按照她对卓逸帆编造的谎言,她应该是今天晚上回北京的。她下意识地瞥一眼表,正是八点整。她干笑一声,模棱两可地“喔”了一声。 卓逸帆接着笑问:“在机场吗?” 程菁咬咬嘴唇,又模棱两可地“嗯”了一声。 卓逸帆似乎全然没有察觉到她的心虚,柔声说:“我也在首都机场呀。” “啊?”程菁一怔,不敢相信地问:“你到北京了?” 卓逸帆呵呵地笑,“是呀,我七点半就到了。” “那、那,你等着啊,”程菁支吾片刻,说:“我去机场接你。” 卓逸帆沉默片刻,笑答:“好呀。” 晚间的五环路和机场高速路一路畅通,程菁只用了四十分钟就到了。这期间,卓逸帆没有打来一个电话询问、催促,看来,他早已洞悉了她的谎言,只是没有说破。 程菁在停车场停好车,拨通卓逸帆的手机,铃响一声他就接听起来,问:“你到了?” “嗯,我就不进去了,你直接来停车场找我吧。” “好的。” 五分钟后,卓逸帆拉着他的行李箱出现在程菁的视线里,她忙打开后备箱,他把行李箱装进后备箱后打开车门,一眼看见她扔在副驾驶座上的袜子和手袋,奇怪地问:“天气这么冷,你怎么把袜子脱掉了?” 程菁顺手把袜子和手袋一起扔到后座上,说:“我不小心把脚扭了,所以把袜子脱了。” “哦?”卓逸帆绕到程菁那一侧打开车门,说:“我来开吧。” 程菁不放心地问:“你认识路吗?” “没问题啦,”卓逸帆替她解开安全带,“你在旁边帮我指路不就行了。” 程菁略一迟疑,把脱下来的鞋捡起来扔到副驾驶座下面,先把右腿迈出去撑着地,再用手肘支撑着站起来。卓逸帆见状忙接住她,问:“很严重吗?” “还好吧。” 程菁惯于向喜欢大惊小怪的老妈隐瞒“病情”,因此养成了什么病痛都自己扛的习惯。为了证明她的脚“还好”,她推开卓逸帆,用一条右腿跳向副驾驶座那一侧。卓逸帆大惊失色地抢上去扶着她责备道:“你也真是的,这么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还会扭到脚,已经扭到了还乱跳,万一再摔倒把另一只脚也扭了怎么办?” 程菁索性把身体倚在他身上,笑骂:“唠唠叨叨,跟个老太太似的!” “我这是关心你呀!”卓逸帆帮她坐好,替她系好安全带,关上车门。 明知道她听不见了,他还是忍不住边走边叨叨:“换成是别的人,我才懒得理呢!” 上了车,驶出停车场进入机场高速,车速、路况都稳定了,卓逸帆问:“你怎么扭到的?” “倒霉死了,”程菁苦笑着说:“我替卢征,就是我前夫去看他那个怀了孕的打工妹,他们楼里的灯坏了,黑灯瞎火的,我一不小心从楼梯上滚下去了。” “你、你从楼梯上滚下去?你别的地方摔伤了没有?头碰到了没有?有没有脑震荡?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你的平衡性怎么这么差?”一大堆问题挤到卓逸帆脑袋里,他问的语无伦次的,“你前夫的女人怎么又跑到北京来了?你为什么去看她?” 程菁不回答他的问题,嘿嘿地笑起来。 卓逸帆不满地问:“你笑什么?” 程菁止住笑,有点赧然地问:“你怎么不问我为什么没去广州的事儿?” “早知道你那点小心眼了!”卓逸帆在收费站减速、交费,重新启动、加速。 “那你干嘛不早点揭穿我?”明明理亏,程菁偏偏强词夺理地抱怨:“你早点来,我就不用去看那小妖精了,也不会把脚给扭了。” “好啦,都是我的错,你别生气了,生气不利于养伤,那就不划算啦!”卓逸帆态度诚恳地哄她一番,问:“我们走高速从哪里下去能找到药店?” “哪儿都有,沿路就有,”程菁不解地问:“去药店干嘛?你病啦?” 卓逸帆无奈地反问:“你的脚扭伤了不要用药的?” “哦,”程菁一脸茫然无知地说:“我第一次扭伤脚,不知道可以用药。” 卓逸帆叹一口气,问:“你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不用吧,”程菁不以为然地说:“去药店买点膏药就行了。” 卓逸帆又叹一口气,“算啦算啦,跟你也讲不清楚,我去药店买药好啦。” 一路上连着找了几家药店,直到从规模最大的那一家出来卓逸帆才满意地说:“好了,买到了。你家住在哪里?现在可以送你回去了。” “你什么意思?”程菁警惕地问:“什么叫送我回去?你送我回去以后就走吗?” “不是啦,”卓逸帆顿了顿,说:“那里,毕竟是你和你前夫的家。” 程菁问:“你来是不是找我的?” “是呀,”怕她又生气,卓逸帆忙说:“我下周是约了几个供应商,可是我今天就来确实是为了你呀。” “那好吧,”程菁脸上又露出笑容,“你要是不愿意待在我家里,我就回家收拾收拾东西跟你去酒店。” 就这么说定了,皆大欢喜。 卓逸帆在程菁的指引下把车开进小区,停进车位,不等他走过去接,程菁已经自己钻了出来,依然是用她的一条腿撑着地。卓逸帆忙快步过来,背对着她站在她前面,说:“我背你吧。” “你?”程菁打量着他清瘦的身材,迟迟疑疑地嘀咕,“你行不行啊?” “快点上来啦!”卓逸帆听出她的疑惑,豪情万丈地说:“我老妈当年骨折都是我背着去医院的。” 程菁放心地伏在他背上,他的肩胛骨刚好咯在她胸前,那是一种温暖而又安全的感觉。她的手松松地搭在他脖子上,问:“我沉不沉啊?” “还好啦,”卓逸帆憋着坏笑说:“还好楼里有电梯,不然我要被你压死啦!” “讨厌!”程菁的手高高地举起,在他肩头轻轻地落下,越发撒娇耍赖地抱紧他,蛮横地说:“我还就不下来啦!” 卓逸帆呵呵地笑着不再说话,程菁只道他是累的说不出话来,忙说:“我是不是太沉了?你让我下来吧,反正也没几步了。” “不用啦,”卓逸帆坚持着捱到电梯里才把她放下,笑望着她说:“我刚才是突然想起一个典故来,这才发笑的。” 程菁好奇地问:“什么?” 卓逸帆说:“猪八戒背媳妇呀!” 程菁怔了怔,大笑:“你把自己比猪八戒啊?你这比喻可真有自知之明!” 096、细腻的喜欢 进了家门,卓逸帆把程菁扶到沙发上坐下,就着灯光仔细查看她的脚踝,发现那里已经肿胀得十分明显,连皮肤都被撑得发红了。他想用手摸摸,程菁立刻大叫起来:“不能摸、不能摸!” 卓逸帆吓了一跳,手又缩了回去。 程菁勾着他的手摇晃,“你帮我收拾一下东西吧,我的床头柜里有旅行装护肤品套装,衣橱里有干净的衣服,卫生间里有毛巾、牙刷,不用带太多了,反正也没几天。” 卓逸帆皱着眉看着她的脚不说话,程菁委屈地问:“你是不是不想带我去了?” “不是啦,看看再说吧。” 卓逸帆起身把他刚从药店买的一大堆东西拿过来,从里面取出几个模样怪异的塑料袋来用力地抻。程菁好奇地问:“这是什么啊?” “冰袋,你没见过?”经过卓逸帆的处理,冰袋开始变得冰凉,他把它们缠在程菁的脚踝上,解释道:“刚刚扭伤要冰敷,可以防止它肿胀的太厉害,24小时以后才可以热敷。” “喔,”敷上冰袋立刻感觉舒服多了,程菁小心地摸摸冰袋,问:“那你带不带我去了?” 卓逸帆笑着摇摇头,“你还是在家里休息吧。” “喔,”程菁局促地低下头去,惟恐被他看见她突然发红的眼睛,“那你开我的车走吧,反正我也不下楼了。” 卓逸帆在她旁边坐下,抚弄着她的头发,笑问:“谁说我要走了?” “你不走啦?”程菁转忧为喜,抬眼看着他,眼睛里又有了光彩。 “你一个残疾人行动不便,我怎么好扔下你?”卓逸帆爱怜地拍拍她,“去洗洗上床啦。” 程菁嘿嘿地笑着滚进他怀里,两只手紧紧抱着他的腰做娇羞状。卓逸帆被她扭捏的样子逗笑了,打一下她聪明的后脑勺,嗔怪地骂:“你在瞎想什么呀!” 程菁在卓逸帆的帮助下完成洗漱工作,换上睡裙回到床上。卓逸帆又把冰袋拿进来缠在她脚踝上,帮她盖好被子。 程菁的一双眼睛一直盯着他看,盯得他直发毛,他讪笑着问:“你看什么?不认识我啦?” 程菁从被子里伸出/手来勾着他的手指,问:“你,不要我啦?” “什么不要啦?我不是一直陪着你吗?”卓逸帆不解地嘀咕,“你怎么莫名其妙的。” 程菁不说话,眼巴巴地望着他,使劲拉他的手,他这才明白过来,捏着她的下巴笑:“你都这样了,我不能趁人之危呀!” “那”程菁顿一顿,问:“你会不会觉得这趟白来了?” “什么?”卓逸帆哭笑不得地说:“你把我当成什么人了呀!” 他在她旁边坐下,倚在床头上,抓起她的手,哄小孩一样说:“好啦,快睡啦,睡一觉起来脚就不痛了。” “真的?”程菁像个小女孩一样满眼期待地扬起脸望着他,问:“那我明天可以走路了吗?我们可以出去玩儿吗?” “这个,”卓逸帆的目光像个慈父一样,耐心地说:“你要是觉得在家里待着闷,我可以开车带你出去转转,走路就不要了。” 程菁把头依赖地倚在他胸前,抱着他闭上眼睛,宣言般骄傲地说:“我喜欢你!” 卓逸帆轻抚着她的长发问:“那你要不要嫁给我?” 程菁的心一跳,依然闭着眼睛,问:“你开玩笑的还是认真的?” 卓逸帆附在她耳畔轻声说:“认真的。” 程菁心中慌乱,脱口而出地说:“没有戒指怎么能算是认真的?” 卓逸帆愣怔片刻,温柔地拍着她说:“睡觉啦。” 睡到夜里,程菁迷迷糊糊地被脚踝上的伤疼醒了,她伸手摸摸身边,空空的,卓逸帆不知何时离开了。她心里一阵发慌,从床上坐起来,照例先把右脚撑在地上站起来。夜已经深了,跳着走路未免太过惊扰邻居,程菁略一迟疑,决定用左脚配合着右脚慢慢移动出去。然而,左脚刚在地上落稳,一阵剧痛就从脚底直蹿到了心里,最令她心惊肉跳的是,她觉得连脚上的骨头都在痛,撕裂般地痛。疼痛加上恐惧,程菁忍不住叫了起来,重重地躺倒回床上。 门开了,灯也开了,卓逸帆跑进来,惊慌地问:“怎么啦?你怎么起来啦?你要上厕所?” 一眼看见他,程菁委屈地流下泪来,“我想出去看看你还在不在,你去哪儿了?” 无论南方男人还是北方男人,最见不得的都是女人的眼泪,卓逸帆手忙脚乱地帮她擦着眼泪解释:“我怕挤到你嘛,再者,在你身边,我、我也怕控制不了自己” “不行!你就得在这儿陪着我,哪儿也不许去!”程菁死皮赖脸地拽住他的胳膊,霸道地说。 “好啦、好啦,我不走啦,”卓逸帆在她身边坐下以示他不会再离开,心疼地问:“很痛伐?” 程菁点点头,惊恐地问:“我是不是骨折了?” “啊?那么严重?”卓逸帆鬼叫一声,抱着她的脚看,与刚回来时相比,她的脚踝又肿了很多。他拍拍她,说:“我们还是去医院看看吧,你快点穿衣服。” “这么晚了?太折腾了,算了吧,还是明天早上再去吧。”说着,程菁干脆在床上躺下了。 卓逸帆把她重新拉起来,不由分说地脱掉她的睡裙,帮她戴文胸,一面耐心地劝说:“走啦,去一趟回来就踏实啦,万一骨折了就要立刻处理才行,拖的久了你骨头可能就变形啦。” 程菁不再拒绝,索性闭着眼睛靠在他身上任由他帮自己穿衣服,卓逸帆笑骂:“你呀,怎么跟我儿子一样无赖!” 夜间的温度与冬季已经相差无几,冷风袭来,卓逸帆忍不住打了个寒战,程菁抱紧他,把他脖子上裸露着的缝隙全部堵死,问:“上海没有这么冷吧?” “是呀,”卓逸帆笑:“还好背着你,不然我要冻死了。” 程菁在他背上特别幸福地笑起来,笑得她自己花枝乱颤,颤得卓逸帆的心痒痒的。 卓逸帆不解地问:“你笑什么?” 程菁把脸埋在他脖子上,笑答:“我觉得咱俩现在的样子肯定特傻、特可怜,就跟一对儿患难夫妻似的。” 卓逸帆也笑了,无声地笑,笑而不语。 在医院里挂了急诊、拍了片子,大夫对着片子仔细地看了又看,指着其中一处给程菁看:“你看看这里,疑似有些粉碎性骨折。不过听你说的过程,我觉得问题应该不大,可能就是个阴影。我看就不打石膏了,我给你开点药,回去好好休息,注意保护吧。” “哦。”程菁听话地点点头,为不用打石膏扮残疾人而庆幸。 卓逸帆不放心地问:“没有问题吧?会不会真的骨折了?大夫你要么再仔细看看好伐?” “没事儿,好好休息,没大事儿。这几天你好好照顾一下,她的左脚尽量不要走路,”大夫大概是夜间值班闲的无聊了,笑着调侃道:“还是找个上海老公好啊,多体贴啊!” 程菁本能地想解释,又怕越解释越乱,只得红着脸垂下头。卓逸帆倒大方,厚着脸皮说:“是呀,只有聪明的北京女人才能看到上海男人的好处呀!” 程菁伸手在他手背上轻轻地拧一下,他又呵呵地笑了。 从医院回家,卓逸帆帮程菁脱掉鞋袜,问:“你要不要去厕所?” 程菁点点头,把手搭在他肩上,被他拖进卫生间在马桶上坐下,用目光指指门外。卓逸帆识趣地出去关上门,程菁不满地问:“你怎么还不走啊?” 卓逸帆说:“我等着接你出来呀。” 程菁羞答答地叫:“你先走开一点啊,你跟个门神似的在那站着什么都听见了,我怎么上厕所啊?” “哦,”卓逸帆忍不住笑,“那我走开了,你好了叫我。” 伴随着马桶冲水的声音,程菁大大咧咧地叫:“卓逸帆!卓逸帆!” 卓逸帆应声而来,扶起她一边走一边抱怨:“你不能换个称呼给我呀?连名带姓的一点也不亲切!” “你想让我叫你什么?”程菁坏笑着问:“达令?哈尼?坏狐狸?臭猴子?” “臭猴子是孙悟空伐?厉害了厉害了,这个好这个好,”卓逸帆扶着程菁在床上躺下,问:“你要做紫霞还是白晶晶?” “都不要,她们两个结局都不好!”程菁拉着卓逸帆在她身边坐下,问:“你还冷吗?” 卓逸帆也觉得刚才那番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忙说:“好多啦。” “好多了那就是还是有点冷了?”程菁的一双眼睛含情凝睇地注视着他,握着他的手说:“你脱了衣服进来,咱俩用体温互相取暖。” “嗯?”卓逸帆略一犹豫,听话地脱了衣服钻进她的被子里,和她紧紧地抱在一起。她柔软的胸温热/地熨帖在他胸前,他那不老实的小/弟弟立刻精神了。他忙坐起身,伸手抓衣服,嘴里叨叨着:“我看我还是出去好了。” 程菁抢下他的衣服扔到一旁,死死抱着他不撒手,“你别碰我的脚不就行了?” “哦,”卓逸帆重新钻回被子里抱紧她,柔声说:“好的。” 097、味道有点酸 天光大亮,睁开眼睛已是十一点钟。卓逸帆先程菁一步起床,已经洗漱完毕、穿好衣服,看见她醒了,就问:“你的脚好些了没有?” 程菁小心翼翼地活动一下左脚,说:“比昨晚好多了。” 卓逸帆打开被子把她的脚拿出来,用白药在上面喷几下,再用手轻轻按摩促进皮肤吸收。程菁顿觉脚踝上凉凉的,很舒服。她望着卓逸帆那一脸认真仔细的表情,心里说不出的幸福,她确定,卢征是没有这份耐心的。至于黎曜晖,也许,他也会这样温柔地帮她老婆按摩她因为怀孕而浮肿的双脚吧。可是,这与她程菁有什么关系呢? “是不是好一点?这个药蛮好的,用了以后很快就会好转,一天可以用几次,到了晚上就可以热敷了。”卓逸帆放开她的脚,说:“你要吃什么?我去买好了。” “你哪儿也不认识怎么买啊?”程菁满眼柔情地望着他问。 “我也不是第一次来北京了,不至于那么笨吧?”卓逸帆望着她笑,“你告诉我怎么走就行了。” “那好吧,你从我们小区南门出去,向右转一直走,走到红绿灯那里有一个粥店,你去帮我买一份红豆花生粥就行了。” “只要一碗粥?”卓逸帆好笑地问:“你要减肥呀?” 程菁缩在被子里眨着眼睛说:“是啊,我的脚伤了活动量肯定会比平时少很多,当然要少吃了。” 卓逸帆出去了,房间里顿时一片寂静,程菁在床上翻个身,将四肢美美地舒展开来——家里有个男人和没有男人就是不一样啊!有个体贴细致的男人在身边和凑合一个大大咧咧的男人就是不一样啊! 程菁钻出被子单腿跳进卫生间洗漱、护肤,一套常规流程完成以后,又跳回来穿好上衣,倚在床头,打开一本书,却是一个字也看不进去。她把所有精力都用来想象了,她能想象出卓逸帆回来后看见她一定会絮絮叨叨地说:“你呀真是的,怎么不等我回来就自己起来了?你跳来跳去的再摔伤怎么办?多大的人了,怎么这么不小心,这么不懂得照顾自己?真是让人不放心!” 她为着想象出来的卓逸帆而吃吃地笑了。 半个小时后,卓逸帆回来了,看见她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坐在床上,立刻开始叨叨:“你这个人呀,真是的,这么大了怎么这么不让人放心呢?你怎么不” 程菁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打断了卓逸帆喋喋不休的唠叨。 卓逸帆审视地看着她,狐疑地问:“你又笑什么?” 程菁学着他的口音、语气说:“你怎么不等我回来就自己起来了?你跳来跳去的再摔伤怎么办?”她顽皮地吐吐舌头,坏笑着说:“我早猜到你会说这些啦,就等你回来验证一下呢!” “坏东西!”卓逸帆敲一下她的头,扶着她从床上起来,催促:“你快点吃东西啦,不要饿晕了才好。” 看见吃的和想象着吃的就是不一样,程菁的眼睛在看见一桌子食物的刹那大放异彩,连肠胃也跟着特没出息地叽里咕噜乱叫,惹得卓逸帆直笑:“你不是没食欲、要减肥吗?我看你少吃一点,就喝一碗粥好了。哦,对了,我给你买了咸菜,这个你可以吃一些。” 程菁不理睬他的冷嘲热讽,开始闷头喝粥,喝一口粥、吃一根咸菜丝。卓逸帆变魔术似地掏出一个塑料盒推给她,程菁的眼睛又亮了——“乳酪蛋糕?” 卓逸帆温柔地笑:“你说过喜欢吃的。” 程菁扑在他脸上狠狠地亲上一口,夸张地叫:“我太太太喜欢你了!” 吃了东西,卓逸帆将一桌子狼藉打包进塑料袋里,问程菁:“你要不要出去转转?要的话就穿衣服,不要的话我扔了这些垃圾回来陪你。” “要要要!”程菁拼命点头,急不可待地起身向卧室跳,卓逸帆忙追上她,扶着她叹息:“你呀,实在是太顽皮了!” 出得门来,虽然只能坐在车里看看风景,程菁还是觉得心情好了很多。卓逸帆在她的指挥下把车开上京承高速路,每天堵在上海市区,他也是难得有机会把车速提到100脉以上,此刻,前方车辆稀少,一眼望过去是绵延不绝的平整公路,他的心情也跟着豁亮了。 《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的音乐欢快地响起来,程菁一惊,下意识地瞥他一眼,鬼鬼祟祟地接听起来,黎曜晖张嘴就问:“你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了?我没听见。” 程菁做贼心虚地压低声音说:“没事儿,我拨错号了,本来是想打给我表弟的。” “哦,”黎曜晖大大咧咧地说:“我今天来公司了,这会儿已经没事儿了,你找我来?” “我去不了了,我脚扭了。”这句话说出口,程菁突然惊讶地发现不能赴黎曜晖的约会竟然没有让她感觉到分毫的遗憾,而她所担心的一切只是不要让卓逸帆起疑。 黎曜晖自然不知道程菁的这一番心事,关心地说:“你脚扭了?那我过去找你吧。” 程菁断然拒绝:“不行,你不能来!” “怎么了?”黎曜晖悻悻地问:“卢征在呢?你们不是离婚了吗,他还管得着你跟谁来往啊?” “没有,卢征出差了,”程菁蛮横地说:“反正你不能来!” “怎么了?”黎曜晖沉默片刻,问:“那上海人来了?” 程菁很低声、很低声地“嗯”一声。黎曜晖敏锐地听见了,忍不住阴阳怪气地说:“他还真会挑时候,你的脚伤了,他就来了” “好了我不跟你说了,”程菁打断他,说:“我正忙着呢,我挂了。” 收了线,卓逸帆貌似无意地说:“你的态度不太好嘛,你很讨厌打电话来的这个人伐?” “也不是,我,我,”程菁支吾几句,说:“我就是懒得理他!” “喔,”卓逸帆沉默片刻,问:“你怕我误会吗?” “不是!”程菁夸张地叫,做足了无辜的表情,“我跟他本来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你能误会什么啊?我怕你误会什么啊?黑的白不了,白的也黑不了!” 卓逸帆又是沉默,这次沉默的时间更长了些,才问:“他是你那个从小一起长大的好朋友伐?” “是,”程菁不情愿地承认,此地无银三百两地解释:“我们只是朋友,他小时候穿开裆裤拉肚子我都见过,他没事儿找我其实就是想跟我倾诉倾诉、发泄发泄。” “他穿开裆裤拉肚子的样子你现在还记得?”卓逸帆含义不明地笑笑,问:“他找你倾诉什么?” “咳!”程菁拼命装作无所谓地说:“他媳妇挺难伺候的,没事儿就跟他找别扭,他上班也挺烦的,手下一帮女人成天给他捣乱,家里家外都麻烦,我就是他的一个廉价听众。” 卓逸帆意味深长地感慨:“他的事情,你记得都很清楚呀!” “哎,”程菁紧张地看着他,问:“你生气了?” “没有啦,”卓逸帆又恢复了如常的轻松表情,话里有话地说:“我和你认识的时间比他晚,不过还好,他有老婆,我没老婆,总算占了点便宜。” “什么啊!”程菁在他身上拍一下,悻悻地说:“你们本来就不是一类人,你跟他比什么劲啊!” 卓逸帆来了兴致,好奇地问:“我跟他有什么不同呢?” 程菁认真地说:“你们之间最大的不同是,你是活在现实中的人,他是活在理想中的人。” “什么意思?”卓逸帆笑得有点发酸,“听起来好像我蛮俗气的。” “这话是你说的,我可没这么说,”程菁轻叹一声,说:“他希望一切都是美好的、良善的,所有人都是有道德、有修养的,他按照一个很高的标准要求自己,再以他自己为标准衡量身边的人,所以,他经常很失望。” 卓逸帆呵呵地笑:“听来听去,我还是觉得我蛮俗气的,他倒像是不食人间烟火一样。” 程菁扑哧一声笑了:“他要是不食人间烟火怎么会从小就爱拉肚子,一拉就没完没了?” “连这个细节你也记住了?”卓逸帆酸溜溜地说出这句话,立刻换了个话题,“明天你怎么上班去呀?” 程菁大方地说:“反正我开车也不方便,我打车去公司,你开我车去见供应商吧。” “这怎么行?让残疾人坐出租,我一个健全人反而抢你的车开?”卓逸帆思忖片刻,嘿嘿地笑道:“我看这样好了,明早我开你的车送你去公司,然后去见供应商。下午再开你的车去接你,怎么样?” “啊?”程菁一愣,“你去送我被我们公司的人看见了不太好吧?于总监、方平、金老太太什么的可是都见过你的。” 卓逸帆不以为然地笑笑:“我们不要故意张扬,可也不用害怕万一被人看到吧?你怕吗?” 这个主意确实有点张扬,不过,程菁从心里喜欢。她摇摇头,温馨地笑:“我听你的。” 098、爱要秀出来 周一清晨,程菁的脚比之昨天又好了很多,已经可以极慢、极慢地,一瘸一拐地走路了,只要走的距离不太长。有卓逸帆开车,她的精神放松了很多,一边听交通台一边嘿嘿地笑。 卓逸帆担心地问:“你平时上班都是这样子开车呀?” 程菁知道他在担心什么,忙说:“不是,自己开车要盯着路况,哪顾得上这么仔细地听广播啊,我自己开车的时候广播就是个陪衬。” 卓逸帆放了心,又问:“等会你怎么去公司呀?要不要我送你进电梯?” “不要不要,你不是说我们不要太高调嘛,”程菁拼命摇头,“你就在我们公司附近停下,我自己走过去,我慢一点走,可以的。” 卓逸帆也知道以他客户的身份是不能大大方方地出现在程菁同事面前的,不再坚持,只是仍不放心地叮嘱:“你一定要慢点走,一定要小心,到了办公室就找个东西放在办公桌下面把脚抬高,这样可以促进恢复。” “记住了,保证不会忘的。”程菁满口答应下来,指指前面,“从那里上辅路停车吧,我就从那下去。” “是不是太远啦?再往前一点吧?”卓逸帆认得程菁公司所在的那幢大楼,目测起来至少还有二百米距离。 程菁突然坐低身体,拼命推他:“上辅路、上辅路!” 卓逸帆被她惊慌的神情震慑住,听话地进入辅路,就见一辆红色马六在主路上一路冲将过去。程菁重新坐好,指着那辆马六的后说:“那车够火爆的吧?知道是谁的吗?” “你同事的?” 程菁不屑地笑:“金阿姨的。” “哦?这么大岁数了还开颜色这么艳丽的车?”卓逸帆啧啧地赞叹,“真是人老心不老呀!” 程菁无奈地感慨:“何止人老心不老,还心不死呢!” 卓逸帆说:“那个金阿姨和tony还蛮熟的,以前她还是经理的时候经常往我们那里跑,我懒得睬她,都是让tony接待她。” 程菁不解地问:“可是,你以前怎么不告诉我?” “我觉得她对你也不会有什么威胁了,”卓逸帆胸有成竹地笑:“再者,tony那些小动作我还是清楚的。” 卓逸帆在路边停车,程菁小心地下车、站稳。不想被他看见她行走艰难的狼狈样,她执意站在路边,非要先看他离开。卓逸帆拗不过她,又叮嘱一番走路小心之类的,这才开车离开。 刚一瘸一拐地走了两步,就有车停在程菁面前,方平打开车窗,招呼程菁:“上来吧!” 真是冤家路窄!程菁心里排斥他,脸上露出一个大方的笑:“谢谢!” 坐进车里,方平关心地问:“脚怎么了?” 程菁优雅地一笑:“扭伤了,没大事儿。” “喔。” 方平不再说话,沉默地驾驶,车里只有交通台广播的声音。这样的沉默令人尴尬,却是必需忍耐的,事实上,两个人正在比拼定力,谁先忍不住,谁就输了。程菁有办法对付这种难堪的局面,她开始回忆周/六晚至今发生在她和卓逸帆之间的一幕一幕,回忆着的时候,她觉得一颗心又被幸福包围了。 “程菁,”方平终于耐不住了,首先打破了这份尴尬,“咱们同事有五年了吧?” 程菁佯装认真地算算,说:“有了。” 方平深深地感慨:“时间过得真快呀!” “是啊,”程菁笑着附和:“认识五年了!” 方平遗憾地感叹:“一直想找机会跟你好好聊聊,可惜啊,大家都忙,时间总是不合适!” 虚伪的套近乎!程菁在心里撇撇嘴,说:“时间就像海绵里的水,不挤不会有,挤了一定有。” 方平听出她话里暗藏着的讥讽,大度地笑道:“本来这周想厚着脸皮请你吃顿饭、好好聊聊的,现在你这脚伤了,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时候了!” 程菁也笑:“我的脚总会好的,你要是真心请我总会有机会。” 车进入地下车库,眼看着独处的时间越来越少,方平抓紧时间说:“当然是真心的了,都是经理本来就应该加强沟通,只有咱们沟通好了,部门间的合作才能顺畅啊!跟你认识这么多年了,始终不是太熟悉,真是遗憾啊!” “其实也没什么遗憾的,”既然独处的机会如此难得,程菁决定把话说的更加直接一点,“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人都是有圈子的,进了这个圈子就不能再进那个圈子了,总要有所取舍吧?” 方平呵呵地笑道:“你这话有所指啊。” “方经理,”程菁顿一顿,诚恳地说:“说句实在话,咱俩交往不多,但我一直认为你最大的优点就是对人坦诚、宽容,这一点我自愧不如。为了工作好,我也希望能和你更加深入地合作,我相信你是一个对人、对事都公正的人。不过,能合作到什么程度,要看双方的诚意了。” 方平在车位上把车停稳,问:“用我扶你吗?” 程菁解开安全带,抓起手袋,“不用了,我可以走,慢点就没事了。” 方平还是很绅士地帮她打开车门,候着她下车再关上车门,配合着她的节奏一起进入电梯,电梯开始行驶后,他说:“人情固然重要,还是工作更重要。” 程菁笑:“看来我们的理解是一致的,这是合作的基础。” 来到办公室,开机、登录msn,立刻进来一条离线消息——sunny说:你的脚怎么样了? 程菁检查sunny的状态,是绿色的“在线”。 菁菁夭夭说:好多了。 sunny问:你早上怎么去的公司? 现在才问,不觉得有点晚了吗? 菁菁夭夭说:那个上海人开我的车送我来的。 sunny一定很郁闷,连程菁都感受到了他的郁闷,他说:你们可真行! 菁菁夭夭不想对这句话做出回应,没有说话。 sunny问:他什么时候回上海? 这个问题可以回答。菁菁夭夭说:后天。 sunny又问:他走以后你怎么上班? 菁菁夭夭故意逗他:你来接送我呀? sunny沉默了。 不待他想出合适的话来,菁菁夭夭说:跟你开玩笑的,我自己可以开车、走路了。 sunny说:哦。 结束和他的对话,程菁突然觉得很伤感,她想起那晚她对他说过的那句话——我不想离你太远,不想失去可以在夜里一个人想念你的自由。 当一切都顺风顺水的时候,实践这句话只需要付出一些寂寞和落寞;然而,当遇到一个人无法独立解决的病痛时,这句话却变得多么虚无缥缈、软弱无力!最伤人的并不是他的不能出现,而是他守护在另一个女人的身边,这样的痛,教人如何消受?情何以堪?! 某些人之间一定是存在着某种心灵感应的,sunny突然问:上次你跟我说的话还算数吗? 程菁鼻子一酸,差点滴下泪来,她揉揉鼻子,说:这件事,有机会我再跟你解释。 sunny敏感地问:你什么意思?你改主意了? 菁菁夭夭说:我只是突然发现,我身边确实需要一个男人。 sunny沉默片刻,问:你需要的只是一个男人,还是需要他? 菁菁夭夭模棱两可地说:以前觉得上海男人太磨叽,缺乏男人味。现在发现,被人关心总比被人忽视要好。 一分钟后,sunny说:我去开会了。 然后,他的状态变成了“离开”。 下午十六点三十分,卓逸帆打来电话,通知她:“我在地下车库里了。” “啊?”程菁立刻起身一瘸一拐地离开办公室,紧张地说:“我们同事的车都在那儿停着呢,让他们看见多不好啊,你不是说要低调吗?” “我已经躲到地下了还不够低调呀?”卓逸帆笑得很亲切,语气很温和,态度很坚决:“你下了班就快一点下来吧,做领导的嘛,下班了总要晚些走,你快些出来就不会被人看见了。” 不待程菁反应过来,他又迅速加上一句荡气回肠的“missyou”,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一刻,程菁深切体会到了什么叫胡萝卜加大棒,卓逸帆对她使用的就是这个组合策略。不可否认,效果很明显。 下班的音乐响起,程菁立刻抓起手袋一瘸一拐地往外走,孙志鹏抱着他的胖杯子跟在后面问:“怎么了这是?残疾了?” “摔了,早点回家。” 孙志鹏热心地叮嘱:“早点走吧,回家用热水泡泡,能促进血液循环。” “谢谢领导关心!”程菁回眸一笑,笑靥如花。 进入电梯,刚要关门,就听见金真英一路高呼着“等一等”冲过来,程菁不得已按下“打开”键。电梯门打开的刹那,一对冤家四目相对,金真英一愣,脸上的笑意于瞬间切换成了不屑。 方平跟着她进来,看见程菁也是一愣,脸上的笑也有几分尴尬。程菁主动对他绽放笑颜,特别亲切地说:“早晨上班就遇见了,现在下班又遇见了,缘分啊!” 方平放松下来,大方地回应:“与美女有缘,福气啊!” 099、忘了你太难 电梯在b2停下,方平一边迈出电梯一边问:“你怎么回家?我送你”话说到一半,突然看见了程菁的车,刚好停在他旁边,他诧异地问:“你的车怎么停这儿了?早上没见你开车啊。” “哦,我一个朋友开过来接我” 程菁的话说了一半就发现眼神超好的方平已经隔着贴了膜的车窗发现了卓逸帆,卓逸帆索性打开车窗大方地跟他打招呼。而金真英金阿姨对卓逸帆的态度明显好过程菁,她不但主动凑了过去,还笑着对卓逸帆摆了摆手。那一笑间,皱纹在她脸上荡漾开来。 程菁在方平耐人寻味的笑容和金真英鄙夷不屑的目光里上车,红着脸催促卓逸帆:“快开车!” 卓逸帆从容不迫地向方平、金真英挥手道别后,开动车子驶出车库。程菁一直皱着眉瞪着他,半晌才说:“你是不是诚心的啊?” “诚心什么?”卓逸帆特别无辜地看一眼程菁,“我怎么晓得他们这么早出来,我又不认识方经理的车子,我也不会故意停在他旁边,我就是想离电梯近一点、方便你嘛。” 他说的似乎也没错,毕竟,方平往常大抵都是五点半才离开公司,而金真英下班后一般都会先上趟厕所才走,并且,大概是体内淤积了太多不甘和怨恨的缘故,她如厕的时间是正常人的三倍。连程菁都料不到他们两人今天会一改常态地一起提前离开,何况卓逸帆? 天亡我也!程菁叹一口气,悻悻地嘀咕:“怎么这么倒霉呢!” 卓逸帆呵呵地笑:“看来老天也觉得该给我一个名份呀!” “名份?你想要名份?”程菁不怀好意地笑:“你想当老大、老/二还是老三啊?” “哇?”卓逸帆鬼叫:“你要不要挂起大红灯笼呀?” 程菁没有发笑,又陷入了沉思。 卓逸帆看她一眼,问:“想什么呢?” 程菁发愁地说:“我在想,金阿姨那张大嘴明天就能把这事儿添油加醋地传遍公司,我就快成为他们茶余饭后打发无聊时光的谈资了。” “这样出风头的事情你不要一个人独享呀,”卓逸帆大笑:“不如我明天陪你一起去公司,让你的同事们都见见我这个绯闻男主角好伐?” “讨厌!”程菁扭捏地打他一下,娇嗔地骂:“没脸没皮!” 卓逸帆于是就没脸没皮地笑了,笑够了,他敛了笑正色道:“以后没有特别的事情你就不要去我们那里了,免得惹人闲话。” “你说的对,”程菁点点头,问:“那你还来我们公司吗?” “上一次来你们公司的目的已经达到了,”卓逸帆不以为然地笑:“以后嘛,于国庆不请我来我才不会来!” 程菁明知故问地追问:“你达到什么目的了?” 卓逸帆瞥她一眼,邪恶地笑:“勾/引你呀!” 既然已经暴露了,再刻意遮掩只会更加惹人嘲笑,程菁无条件接受了卓逸帆的原则——我们不要太高调,顺其自然就好。 周二清早,他们没有刻意太早出发,也没有太晚,就按程菁平时的习惯。卓逸帆把车开进地下车库的时候,刚好碰见了包括孙志鹏在内的程菁公司的几个同事,程菁自己下车、一瘸一拐地走进电梯,卓逸帆始终没有打开车窗,更没有下车。 进了电梯,孙志鹏用目光指指门外停车场方向,八卦地问:“男朋友?” 程菁“嗯”一声,淡定地说:“这是我的私事。” 孙志鹏猥琐地笑,压低声音拿腔拿调地说:“谈恋爱嘛是私事,跟客户谈恋爱可就不是喽,会影响客户关系呦!” 程菁勉强笑笑,对他的无聊话语采取了无视的态度。 进入办公室,迎面遇见方平,方平亲切地低声笑问:“卓经理什么时候回上海?” 程菁的脸又开始发热,强作平静地说:“明天中午。” “哦,”方平笑得倒大方,没有嘲讽、没有调侃,很真诚地,“我明天也要去上海,说不定和他同一航班。” 卓逸帆有没有和方平同一航班程菁不知道,她可以确定的是他确实走了,他在飞机上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我登机了。他把程菁的车留在了地库里,下班后她可以自行驾车回家。他还给程菁买好了一大堆零食、矿泉水一类的东西,尽量减少她出门的机会。 眼看着又到了十六点钟,再有一个小时就下班了,程菁开始觉得郁闷,她已经恋上了有卓逸帆接送的日子,所有的不满、失落总是由比较而引发的。 范玮琪清亮的声音悠扬地唱起来——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相信,朋友比情人还死心塌地,就算我忙恋爱把你冷冻结冰,你也不会恨我只是骂我几句;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确定,朋友比情人更懂得倾听,我的弦外之音我的有口无心,我离不开darling更离不开你 怔怔地听了半晌,程菁才猛然反应过来这是黎曜晖的来电,她一面走出办公室一面接听起来,黎曜晖的声音不大,但很清晰——“他走了?” “谁?”程菁一愣,醒过神来,“走了。” “你快下班了吧?”黎曜晖的语气里透着没话找话。 程菁“嗯”一声算是做出了回答。 “你今天早上怎么去的公司?” “他开我的车送我来的。” 黎曜晖确认地问:“你的车停在公司了?” “嗯。” 黎曜晖沉默片刻,说:“待会儿我打车去找你,你下了班就下来吧,我在你们公司外面等你。” “喔。” 收了线,程菁不由自主地把黎曜晖和卓逸帆做了番比较,除去活在现实和理想的差别以外,他们之间还有一个明显的区别:黎曜晖是外刚内柔的,而卓逸帆是外柔内刚的;卓逸帆会用最温和的态度迫使程菁让步、妥协,而黎曜晖在程菁面前永远都是外强中干。除此以外,黎曜晖总是低调得近乎鬼祟,而卓逸帆却高调得近乎张扬。 程菁苦笑,关于低调与高调这个问题,恐怕不是个性使然,而是身份所致。 下班了,程菁一瘸一拐地走向电梯,孙志鹏在她背后捧着胖杯子问:“车夫走啦?” 程菁头也不回地说:“什么车夫?我就是车夫!” 从地下车库出来,一眼就看见黎曜晖等在二十米开外的辅路边,程菁靠路边停车,黎曜晖快步过来打开她这一侧的车门,“下来。” 无需多言,程菁下车转到副驾驶一侧上车,黎曜晖坐在驾驶座上表情严肃、一言不发地发动了车子。 程菁好笑地看着他,问:“你来找我什么事儿?” “没事儿不能找你?”黎曜晖先噎她一句,再噎她一句:“你不是让我来接送你吗?” “我让你来你就来?”程菁的语气很冲。 黎曜晖不冷不热/地笑一声,又陷入了沉默。 这样的沉默有点尴尬,程菁没话找话地问:“你媳妇再有一个多月就生了吧?休产假了吗?” “休了。” “小孩现在胎动的很厉害了吧?你能摸到吗?能看到吗?你有没有经常跟它说话?” “有。” 黎曜晖用一个字就回答了程菁的一串问题。没话搭啦话也是需要回应的,如此不配合,程菁连没话找话的情绪也没了,索性陪着他一起沉默。 cd里播放着林俊杰和阿sa合唱的《小酒窝》,很温暖的一首小情歌,程菁一边听一边低声哼唱,黎曜晖顺手把cd关上了,车内顿时一片沉寂。 “哎,你干嘛?”程菁不满地大叫:“你是来接我的,还是来故意气我的?!” 黎曜晖又沉默片刻,低沉着声音说:“菁菁,你结婚吧。” “啊?”程菁一愣,不敢相信地问:“你说什么?” 黎曜晖一字一句地重复:“你结婚吧。” “为什么?”程菁的心开始往下沉。 “你一个人,太委屈了。”黎曜晖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晰,程菁没来由地联想到了滴水的声音——在一个清冷、偏僻的地方,水滴轻轻地、无力地滴落在岩石上。然而,只是这样的水滴,假以时日一样可以穿透岩层。 “他,没有纠缠过我和你的问题,”程菁幽幽地说:“可是我知道,如果我选择和他生活在一起,他一定不希望我再和你来往。即便他不勉强我,我也不可以再” 黎曜晖没有表现出程菁所担心的意外和激动,他平静地说:“如果你爱他,就跟他结婚吧。”他顿了顿,又说:“这是你的机会,别错过。” 程菁迟迟疑疑地问:“你,怎么办?” “我?”黎曜晖淡淡地笑:“洗布、养孩子,上班、挣钱。” 程菁在想象中看见了黎曜晖一手拿着奶瓶、一手拿着不湿,围着一个蹬着脚丫子很霸气地大哭不止的小家伙乱转的狼狈模样。她垂下头,用很低很低、低得不会令自己羞愧的声音问:“我想你了,怎么办?” 黎曜晖的镜片突然模糊了,还好他们一直走在辅路上,所以他及时地停了车,说:“你跟他去上海,就不会再想我了。” 100、百花的深处 有些情绪会在瞬息之间突然降临,比如快乐,比如忧伤,因此,让人不得不相信在我们看不见的地方,也许真的住着快乐之灵和忧伤之灵。 这一刻,忧伤之灵附身在程菁身上,她哭了。她想起了一个词汇,可以生动地形容眼泪流在她脸上的情景——泪如雨下。这一刻,她突然发现,要忘记黎曜晖不是难似登天,而是痛彻心肺,即便只是想一想。 黎曜晖把纸巾递过来,并不敢看她,他很没水准地、像个没有经验的小男孩一样说:“别哭了,你再哭我也想哭了。” 黎曜晖实践了他的诺言,周四、周五他开自己的车接送程菁,他没有再提起周三的话题,就像一切都没有发生过。 程菁说:“你别接我了,我跟你开玩笑的,我真的可以自己开车。” 黎曜晖不说话,程菁只得接着说:“你来接我就要起的更早,太累了。” “我不累,”黎曜晖说:“我习惯早起,在家呆着也是呆着。” 这个话题也结束了,没有再继续。没有结果的争论、讨论都是没有必要继续的。 周五下班送程菁回家的途中,程菁的手机响了,来电显示着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码,程菁狐疑地接听起来,对方怯生生地说:“程菁姐,我是麦穗” 程菁皱皱眉,问:“有事儿吗?” 麦穗支支吾吾地说:“我想问问,卢征哥,什么时候回来呀?” “他没告诉你吗?你急着找他有事吗?” 麦穗的声音更低了,扭扭捏捏地,“小不点一到夜里闹的就凶,我睡不好觉,每天夜里都担心它随时会出来” 程菁不悦地问:“你不是还不到预产期吗?担心什么?” 麦穗无辜地说:“怀孕的事,谁说的好撒?万一有点事情,它提前出来了,也说不准撒。” “他后天就回来,”程菁有点生硬地说:“没别的事儿我挂了。” 麦穗不语,程菁于是就把电话挂了。 黎曜晖问:“卢征那小三儿打的?” “嗯,”程菁气呼呼地说:“有病!” 黎曜晖沉默片刻,话里有话地说:“卢征其实也挺为难的吧?” 程菁警觉地问:“你什么意思?” 黎曜晖反问:“已经离婚了,他还死皮赖脸地跟你住在一起,为什么?” “小三儿已经大着肚子住在北京了,他死皮赖脸地跟我住在一起又能怎么样?”程菁长叹一声,“我真不想掺和他们那些事儿了!” “我能理解卢征的心情,一方面不甘心跟那小三儿一起,另一方面又不得不对她肚子里的孩子负责,”他顿了顿,说:“还有,他对你也不死心。” 程菁还在玩味他这番话,他又接着说:“你嫁到上海去,就不用再搀和他们的事儿了,卢征也就死心了,他会重新考虑他的生活。” 程菁一愣,不敢相信地问:“你说什么?” 黎曜晖狠狠心,接着说:“你没发现吗,你就是所有麻烦的根源所在,你不结婚就不能解套,你结婚了,卢征的问题、你的问题、我的问题都解决了。” 程菁的心一凛,声音都发颤了:“你说什么?” 黎曜晖咬咬牙,抛出最狠的杀招——“你走了,我也可以收收心了,我媳妇就快生了,现在这个状态,对谁都不好。” 程菁的脑袋懵了,她用尽全力赶走那些冲到眼眶里的眼泪,说:“做财务的,都是用左脑思考的吗?” 黎曜晖干笑一声,哑着嗓子说:“人活着不是为了难为自己的,对吧?” 程菁陷入了可怕的沉默,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短暂的沉默之后,她激烈地爆发了,对着黎曜晖烦躁地大叫:“停车!” 黎曜晖早料到她会有这样的反应,既不回应,也不从命。 “你听见没有?!”程菁更大声地叫:“我要下去!我这就给你解套去!” “别闹了,”黎曜晖停顿片刻,沉声说:“以后我就不来了。” 程菁怔怔地看着他,再说不出话来。 车停在程菁家楼下,黎曜晖下车想帮她拎包,被程菁狠狠一脚踢在腿上,趁着他龇牙咧嘴的功夫,程菁将他推到一边,扬长而去。那一刻,她扭伤的脚似乎突然痊愈了,健步如飞。 周/六一天,程菁在等待中度过。她盼着黎曜晖能打个电话来,即使不约她出去,说几句话也好。从早晨起床等到晚上睡觉,心神不宁地度过一天以后,她自我安慰,他从不在周/六打电话的,也从不在周/六约她的。 周日起床,又继续等。等待的焦虑从下午一点开始骤然升温,在下午三点到达顶点,从下午五点开始降温,到了晚上,降到了冰点。 晚上,卢征回来了,洗个澡就离开了。离开前,他一脸歉意地说:“我去看看她,过两天就回来。” 程菁说:“太难为你了,都是我的错,对不起。” 卢征一愣,问:“你怎么了?脑进水了?” 程菁说:“没有我,你就不为难了,不管娶不娶那小妖精都不为难了。” 卢征傻愣愣地看着她,说:“我明天就回来。” 卢征走了,房子里又恢复了寂静,程菁脱光衣服,抱着睡裙进入卫生间。水花激射而出的刹那,程菁坐在浴缸里痛哭失声。她想起了张学友的一首歌——《忘记你我做不到》——忘记你我做不到,不去天涯海角,在你身边就好,如果爱是痛苦的泥沼,让我们一起逃 这个澡洗了太长的时间,从浴缸里钻出来后,程菁发现由于长时间浸泡在热水里,她受伤一周的脚踝得到了一次极好的热疗,突然就伸缩自如了。她苦笑着想,难道连上天也想告诉她,她真的应该远行了? 换好衣服出来,隐隐约约地听见手机在客厅的手袋里响,明明不是《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程菁还是神经质地冲过去——也许是黎曜晖用座机打来的呢? 不是座机,是杜芸的手机。程菁自嘲地拿着手机在沙发上坐下接起来——“回北京了?” “回来了,”杜芸说,声音很怪异,“你那发小今天没约你?” “没有。”程菁的声音涩涩的。 杜芸迟疑片刻,说:“我看见他了。” “啊?”程菁不由自主地紧张,语气却是随意的,“你看见什么了?” 杜芸压低声音说:“他又跟他那前女友在一起呢。” “哦,”程菁的眼泪又开始流,语气仍是平静的,“他们干嘛呢?” “吃饭呢,”杜芸不满地说:“那女人看他的眼神特暧昧!” “就他们俩?”程菁问。 杜芸肯定地说:“就他们俩!” 程菁哽咽着问:“你能来陪陪我吗?” 四十分钟后,杜芸来了。一眼看见程菁哭肿的双眼,不禁惊呼出声:“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你这是为谁啊?” “谁也不为,为我自己,”程菁把她拉进客厅,用纸巾擦擦眼泪、鼻涕,问:“你刚才还看见什么了?” “啊?”杜芸小心地问:“你问的是那俩人吗?” 程菁点点头,目光忧郁地看着她。 杜芸轻轻擦拭着留在程菁脸上的泪痕,问:“是为了他吗?” “他让我结婚,他说我结婚了,我们的问题就都解决了,他也可以收心了,”程菁自嘲地笑着流下眼泪:“前阵子我劝你别跟赵军耗了,真是个现世报,现在,他不想跟我耗了。” “别为他伤心,不值当!”杜芸恨恨地说:“我看他不是不想跟你耗了,是跟他前女友旧情复燃了还差不多!” “不、不会吧?”程菁期期艾艾地问,她听见心底有个声音大声地叫——不可能、不可能! “哼!”杜芸冷笑一声,不屑地说:“我亲眼看见那个女人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用手摸他的脸,他可是一点儿没躲,还很坦然!” “不会吧,不会吧,”程菁失神地喃喃自语:“我都没有摸过他的脸” “妖精,”杜芸握紧程菁的手,目光炯炯地看着她,掷地有声地说:“咱们不跟他耗了!咱们嫁人、生孩子、过日子,咱们一定要比他幸福!” 程菁目光迷离地看着她,怔怔地流泪。 临睡前,杜芸回去了,原因是她明天要交一份译稿,而那份译稿还有一小部分没有完成。 关上灯,躺在黑暗中,程菁杂乱无章地想起了很多片段,都是关于黎曜晖的,属于他的各个年龄段。想起那些和他一起在争吵、打闹中度过的童年,程菁忍不住笑了,笑过之后想起他用左脑说出的那些理性得近乎淡漠的话,又哭了。 迷迷糊糊地沉入梦中,程菁看见自己画着浓妆、穿着戏服站在一个小小的戏台上,台下没有观众,她唱的也不是戏,而是《北京一夜》。她面无表情地、翻来覆去地、没结没完地唱着同一段:不想再问你你到底在何方,不想再思量你能否归来么,想着你的心想着你的脸,想捧在胸口能不放就不放 唱着唱着,她就觉得悲从中来,她突然很想摸一摸黎曜晖的脸,于是,她跑下戏台,在戏院灯光幽暗的后台翻箱倒柜地找寻,却找不到他。于是,在梦里,在小小的戏台上,她悲伤欲绝地哭了。 101、合作,共赢 周一清晨,程菁很早醒来,估摸着于国庆应该也起床了,就给他打了一个电话。折腾了一夜,她的声音听上去堵塞严重,很像患了重感冒。请假的过程因此变得格外简单、顺利,她累了,身心俱疲,需要休息。 不用上班的好处是不用早起、不用开机、不用登录msn,也就不用面对sunny可能对她的视而不见。睡懒觉的好处是人睡得久了,脑袋会昏昏沉沉,思想也会变得麻木,就不会觉得痛了。 正迷迷糊糊地睡着,放在床头柜上的手机响了,是卓逸帆的专属铃音。程菁挣扎着让自己醒过来,接起来,卓逸帆低声问:“很忙呀?在开会吗?” 程菁的脑袋还有点迷糊,打着哈欠说:“没有。” 卓逸帆的声音更低了,“你上班时间偷着睡觉呀?” “没有啦,”程菁伸个懒腰,说:“我没上班,请假了,要不是被你电话吵醒我还睡着呢。” 卓逸帆急切地问:“怎么啦?你又摔伤啦?” 他的关心让程菁温暖,那独特的感觉就像歌里唱的——左心房暖暖的好饱满。她不自觉地因着昨夜为黎曜晖的一夜憔悴而羞愧,语调就变得格外温柔、乖巧了,她用动听的声音编了个善意的谎言——“没有,昨天夜里跟朋友出去k歌,四点才回来,实在是太困了。” “哦,”坏狐狸卓逸帆神经过敏地问:“什么朋友呀?” 程菁突然来了兴致,一本正经地说:“我那个发小呀,你见过的!” 说完,不待卓逸帆做出反应,她就自顾自地大笑起来。这一笑,把昨夜的忧伤全给笑没了。 候着她笑够了,不再发出任何怪声,卓逸帆才说:“你如果真的是和他一起去的,怎么会告诉我呀?” “切!”程菁撇撇嘴,不满地说:“没劲!你就不能假装吃醋一下啊?” “好呀,那我就假装吃醋一下啦,”卓逸帆柔声说:“没什么事情的话,你还是尽量少跟他接触吧,人家要做爸爸了嘛!” 程菁嘿嘿地笑问:“那我前夫呢?还可不可以接触呀?” 卓逸帆斩钉截铁地说:“当然也不要啦!” 程菁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说:“这个问题挺复杂的,涉及到我的人际交往圈子,我得仔细考虑考虑才能答复你。” 卓逸帆笑道:“那你认真考虑呀,下个周末我去听你的答案。” “哼!”程菁翻翻白眼,阴阳怪气地说:“是下个周末还是下下个周末?你最好自己先计算清楚。做人嘛,总要讲点诚信的对不对?” 卓逸帆哈哈大笑着说:“我去开会了呀。” 挂了电话,洗漱、护肤一番,随便吃点东西,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脑,电脑立刻为她自动登录了msn。程菁略一迟疑,打开msn联系人列表,sunny依然是红色的忙碌状态,与从前不同的是,他加了一条签名:很忙,勿扰! 程菁对着他的签名苦笑——勿扰?这句话是在提醒她自重、不要自讨没趣吗?如果来打扰的是他的前女友,他又当如何? 不想再对着他的签名闹心,程菁开车出门转了一圈,傍晚才回来。卢征没有像他昨天说的那样回来,程菁也知道他不会回来,心里并没有半分失落,反而有些庆幸。她也觉得,也许她真该距离卢征远一点,这样对大家都好。 周二早上班,刚好遇见了方平,两辆车一前一后进入地库停好,方平主动过来打招呼:“昨天生病了?今天好点了吗?” “好多了,”程菁客气地说:“谢谢关心。” 两人一起进入电梯,电梯门徐徐关闭,方平问:“今晚有空吗?” “嗯?”程菁笑问:“你要请我吃饭吗?” “是啊,”为了活跃气氛,方平开玩笑地说:“卓经理知道了不会影响客户关系吧?” “这个,”程菁大方地笑道:“至少现在,他还不管我跟谁一起吃饭。” 说是不管,程菁还是通过msn向卓逸帆汇报了这件事,他问:他请你吃饭是为了什么?不会是要勾引你吧? 菁菁夭夭娇嗔地骂:讨厌! 骂完了,说:他请我多半是为了戴沛沛的事。 johnson说:为她说情伐? 菁菁夭夭说:应该是吧。 johnson问:你打算怎么应付? 菁菁夭夭说:看情况吧。 她顿了顿,又接着说:这阵子我的想法突然改变了很多。 johnson问:怎么呢? 菁菁夭夭说:我也说不清楚,突然间就觉得工作上的事没什么大不了的,和他们较劲也没有什么意思。 johnson笑问:是我改变了你伐? 失恋和恋爱都能改变一个女人,这样的变化,应该是黎曜晖和卓逸帆共同作用的结果。菁菁夭夭轻叹一声,很温馨地说:是呀是呀。 十八点整,办公室里最敬业、最忙碌的孙志鹏倒掉杯子里的剩茶回来,苦着张脸问程菁:“还不走呐?” 程菁把目光从电脑屏幕转移到他脸上,说:“快了。” “不行了,眼睛不行了,看东西都出重影了,我得先走了,”孙志鹏拎着电脑包离开办公室,边走边摇着头感叹:“忙不完的事儿,今天晚上又得在家挑灯夜战了!” 觑着孙志鹏走出办公室,方平溜达过来,请示地问:“可以走了吗?” 程菁合上笔记本,“走吧。” 乘电梯下楼的途中,在方平的热情坚持下,由程菁选定了吃饭地点。两人进入地库后各自上车,一前一后地驶离公司。来到约好的饭馆,时间还早,就餐的客人不多,两人得以找到一处靠窗的僻静所在坐下。既然是方平请客,程菁索性由他做主点菜,他却偏要将菜单让给程菁。再争执下去就没意思了,程菁只得勉为其难地接过菜单,怕她太过将就,方平不停地说:“你敞开了点,千万别替我省钱,你要是替我省钱就是看不起我。” 程菁笑着点头,心里盘算,两人毕竟不太熟悉,点的太贵了,有借机占便宜的嫌疑,于她的形象有损;点的太便宜,既是不给方平面子,也显得她太小气、上不了台面。如此一番计较下来,她就按和卓逸帆一起吃饭时的最高消费标准点了菜,菜品不多、菜量不大、但是每样都很精致。 听完服务员重复的菜单,方平望着程菁笑道:“你现在的饮食习惯也在向卓经理靠拢了。” 程菁微红了脸,尴尬地笑:“哪有啊。” 饭馆里昏黄的灯光遮掩了她脸上的颜色,方平还是从她不自然的表情里看出了她的赧然,忙说:“我随口乱说的,你别介意啊。” 服务员将一扎木瓜汁和一盘茉/莉桃仁端上来,方平殷勤地为程菁倒满一杯木瓜汁,说:“女人多喝点木瓜汁好,有美容养颜的功效。” “谢谢!”程菁优雅地道谢,优雅地喝上一小口,夹起一著桃仁送入口中,细细品尝。 方平清清嗓子,说:“早就想请你吃顿饭,好好聊聊了。” 程菁微微一笑以示感谢。 方平看出她有意回避的态度,只好主动说:“最近公司里有人造谣说戴沛沛的合同到期后你不打算跟她续签了?” 终于来了。 程菁抬眼看着他,惊讶地问:“你听谁说的?谁这么多事?” “咳,”方平干笑两声,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这种事儿一向就是员工最热衷的话题。” 程菁叹一口气,说:“戴沛沛这个人说话、做事全都不经大脑,上班时间不是上淘宝淘换衣服就是聊qq,工作效率低、工作失误多,她的工作量只有人均工作量的70%,错误率却是全部门最高的。工作能力差也就罢了,对待同事、客户的态度又差,我们部门里几乎每个人都替她给客户赔过不是。说实话吧,以她的人缘,真的是多亏了同事们敬业、讲职业道德才会帮她,如果大家都想看她的笑话,她早不知道被客户投诉多少回了!大家帮了她那么多忙,她倒是心安理得,不说感谢大家吧,反而变本加厉,遇到麻烦事就推给同事处理,你知道员工们向我抱怨多少次了吗?这些都不说了,她连最基本的出勤也不能保证,一个月至少请一天假,迟两次到,几乎每天都是踩着点进办公室,别人开始工作的时候她还在喝水、上厕所。” 说到这里,程菁暂时停顿片刻观察方平,方平始终垂着眼帘,倒像正被程菁控诉着的人是他一样。 程菁接着说:“我真的不明白,以前金专员在的时候每年都给她一个绩效c,让她一直就这么舒舒服服地混了下来。现在既然是我对服务支持部负责,我首先就要对部门的绩效负责,更要对部门的公平负责,有她这样的人存在,对其他老实干活的员工就是最大的不公平。我们公司的绩效考评原则是按比例强制分布,你说到了年底这个e除了她,我还能给谁呢?还好她的合同明年一月底就到期了,所以,我不打算和她续签了。” 说罢,程菁静静地看着方平。方平沉默良久,说:“你想过吗,如果公司不跟她续签,对她会有多大的打击?” 程菁笑着摇头,郑重地说:“从我成为经理的那一天起,我不会再考虑任何人的个人利益,我要考虑的是部门的集体利益。” “我明白,我明白,”方平窘迫得红了脸,低声说:“你能不能给我个面子?” “什么?”程菁做不解状,“你要我给你什么面子?” 方平搓着手,说:“我知道戴沛沛给你惹了不少麻烦,你看,你能不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再给她一次机会?” 程菁心里好笑,脸上一本正经地问:“你为什么要替她说话?是金专员求你帮忙的吗?” “不是,是,”方平扭捏片刻,说:“唉,就是我求你,行吗?” 够了,有了这句话就够了,更深的原因不必再追究。 程菁沉吟着说:“如果是她自己想要机会我可以考虑,知错能改善莫大焉嘛!可是,如果是你希望我给她机会,我劝你考虑清楚,她自己的态度不改变的话是不可能带来行动上的改变的,那你就不如想别的办法帮她可能更有效。” “我明白,我明白,”方平急切地说:“她已经听说你不打算跟她续签合同的事儿了,她很担心,跟我哭了几次了。我会跟她好好谈谈,让她明白其中的利害关系,我想她还是能改变的。” 程菁故意沉默片刻,才说:“那你先跟她谈谈吧,只要她愿意改,一切都好办,态度决定一切嘛!借着这次组织机构优化的机会,我会重新梳理岗位职责,她不适合做直接面对客户的工作,我可以安排她做不需要面对客户的工作,这样既可以避免她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得罪客户,她自己也不会觉得那么烦。你说呢?” 方平沉默地点点头。 “不过,这样一来,她从事的可能就是辅助类工作了,”程菁顿一顿,说:“她的职级可能会发生变化。” 方平很明事理地说:“我明白。” “那就好,”程菁又补充道:“如果她能改变自己,未来还可以再做新的调整。” 方平诚恳地说:“这次要多谢你帮忙了,她以前给你惹了不少麻烦,你上次跟她面谈的事我也听说了,我替她给你道歉了。” 程菁摆摆手,说:“我早说过,你这个人最大的优点就是宽容、大度,我愿意交你这个朋友,所以,我愿意给戴沛沛机会。但是,”她顿一顿,正色道:“我也希望你能帮她明白,现在,我才是服务支持部的经理。” 方平了然地笑了,意味深长地说:“公司安排老金到我这里,其实就是给她找个养老的岗位,这个我很清楚。” 程菁笑:“她自己似乎并不清楚啊!” “她怎么想不能改变公司的决定,也不会影响我,”方平说:“你还年轻,凡事应该向前看,没必要把精力浪费在已经过时的人身上。” 程菁一怔,发自肺腑地说:“谢谢!” 102、无辜背黑锅 周三清晨,踏着朝阳进入办公室,迎面就撞上了戴沛沛。看见程菁,她的脸色不由自主地一变,但还是努力挤出一个生硬的笑来,声音发涩地叫了一声:“程经理。” 程菁大方地点头微笑——“早。” 戴沛沛小心翼翼地从程菁身边走过,脸上始终挂着讨好的笑。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 程菁望着她的背影感慨,还好,看她今日的表现,已经做出了改进,尚属可以挽救。只是,这个人情是卖给了方平,年底那个强制分布的“e”该给谁呢?毕竟,给了e的下一步,就是末位淘汰了。 “程经理!” 正思忖着,一个春风和煦的声音就打断了程菁的思路,程菁露出笑容抬眼望去——是陈锦,满面红光,显然是得到了男人滋养的结果。而那个男人,正是程菁的老冤家江傲。 程菁心中一动,对她微微点头,算是打过招呼。擦身而过的刹那,程菁想,她需要一个理由,一个足以把e给陈锦的理由。如今已进入十一月中旬,各部门的绩效考评结果应于十二月的第二周提交,时间不多了。 打开电脑、登录msn,程菁习惯性地先瞥一眼sunny——很小心、很小心地,就像一个贼,既怕被人发现,又忍不住。他的签名依然是:很忙,勿扰。看着看着,程菁的心就越来越痛了。 johnson突然蹦到了列表前面,他登录了。 程菁双击打开和他的对话框,说:昨天晚上方平要我给他个面子,留下戴沛沛,并且保证戴沛沛会做出改变。 johnson说:你怎么说? 菁菁夭夭说:我跟他说这个改变必需是戴沛沛本人的意愿,而不是他的意愿,我请他和戴沛沛好好谈谈,帮助她做出改变,他答应了。我也跟他说,戴沛沛不能再做从前的工作了,岗位职责需要调整,职级可能也会发生变化,他也接受了。 johnson说:那就暂时这样吧,既然他开了口,给他个面子,也是给自己留条后路。 菁菁夭夭说:现在有新的问题了,下个月就开始绩效考评了,不开掉戴沛沛,我这个e给谁呢? johnson说:你了解一下现有的人员里有没有打算离职的? 菁菁夭夭说:目前没有发现,现在的人都那么精,没拿到年终奖,谁会提前暴露自己啊? johnson说:别着急啦,我相信你会想到办法的。 菁菁夭夭说:我已经圈定人选了,就是需要一个充分的理由。 johnson坏笑着问:是不是那个串通工程师骂你变/态的伐? 菁菁夭夭恨恨地说:这还用问吗! johnson笑道:这样好啦,你让她专职负责和我们接口,我好好修理她一下。 菁菁夭夭嗔怪地说:这也太明显了吧?您在我们公司可是已经挂了号了,咱的层次不能那么低吧? johnson呵呵地笑:我给你抛个砖希望能引出你的玉来呀,你的思路一定要开阔呀! 菁菁夭夭若有所思地说:你真是个老狐狸! johnson厚着脸皮问:那你喜不喜欢我这样的老狐狸呢? 菁菁夭夭由衷地说:我就喜欢追逐在强者的身后。 又是周末,下班了,程菁懒懒地靠进座椅里,又开始为晚上吃什么、如何度过而发愁。悲愤出诗人,愁情激发了她的灵感,让她灵光乍现般地想起了杜芸,她一拍脑袋,立刻拨通杜芸的手机——“今天有约会没?” “什么意思你?诚心欺负人啊?”杜芸尖着嗓子抬高声调,“你有了上海帅哥了就拿我老人家寻开心?我哪儿来的那么多约会啊?” “不是啦不是啦,人家想你了嘛!”程菁忙陪着笑说:“你要是没事儿我可就去找你了,请你吃饭呗!” “嗯”杜芸摆出一副高姿态,拿腔拿调地说:“那你来吧!” 接上杜芸,程菁讨好地问:“您想吃啥?寿司?烧烤?涮羊肉?鱼火锅?” 杜芸撇撇嘴,挑三拣四地说:“寿司有什么意思啊?量又小、又贵,都吃不饱!烧烤有什么意思啊?来回换箅子不够折腾的!涮羊肉有什么意思啊?羊肉吃了上火你不知道啊?鱼火锅有什么意思啊?齁辣的,一点鱼味都没有了!” 程菁听得狂汗,陪着小心问:“那您说吃什么?” 杜芸认真地思考一番,老清高地说:“吃点刀削面呗。” 程菁气结,半晌才说:“姐姐,还是你心疼我,不舍得让我花冤枉钱。” 杜芸白她一眼,傲然道:“知道就好!” 商量好了去哪家山西面馆,程菁刚要把车开上主路,手机就响了——是她为所有不重要及不认识的联系人设置的通用铃音。她索性先在辅路停车,掏出/手机礼貌地接听起来——“喂,您好。” 对方生硬地问:“你是程菁?” 是一个陌生的来电,是一个女人的声音,语气很不友好。 程菁皱皱眉,保持着礼仪说:“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女人沉默片刻,冷冷地说:“你让黎曜晖接电话!” 程菁立刻明白了女人的身份——黎曜晖的老婆冯雅静,她迅速稳定一下情绪,说:“不好意思,我不太明白你的意思。” “你装什么傻啊?”冯雅静的声音立马高了八度——“你让黎曜晖接电话!” 程菁顿觉血往上涌,语气也变得冷淡了,“接不了!” 冯雅静一愣,情绪失控地大叫:“你自己离婚了就勾引别人的老公往外跑,我们马上就要有孩子了,你怎么那么缺德啊!你让我老公接电话!” “接不了,”程菁用力克制着自己的情绪,耐着性子说:“我不知道你老公在哪儿,没法让他接你电话,你要找他就打他自己的手机去。” 说罢,程菁逃也似地挂断了电话。 手机又响起来,还是冯雅静,程菁头皮发麻地按下拒接键。手机再响,她再按;再响,她再按。如此反复三次之后,手机消停了。 “谁呀?”杜芸小心地问:“是你那发小的媳妇吗?” 程菁点点头,火冒三丈地拨叫黎曜晖的号码,电话拨通的声音持续地响了又响、直至断线。她恼火地再拨,重复上述过程;再拨,依旧重复上述过程。如此重复三次之后,程菁将手机摔到一旁,问:“你上次在哪儿看见他的?” “哪次?”杜芸反应迟钝地问。 程菁咬着牙说:“就是你看见他前女友摸他脸那次!” “哦,”杜芸恍然大悟地说:“一个江南菜馆。” “他妈的!”程菁咬着牙骂,一边发动车子一边恨恨地说:“太——气人了!” 在杜芸的指引下来到她上次发现黎曜晖和温娴的那家江南菜馆外,程菁停了车,风风火火地就往里走,服务员殷勤地迎上来,她黑着脸撇下一句——“找人!” 服务员被她的气势所震慑,悻悻地靠了边。杜芸慌忙追上来,低声提醒:“这可是公共场所,你悠着点!” 程菁闻言脚步顿时慢了下来,她站在大厅外巡视一番,就从一个靠墙的座位上找到了黎曜晖的背影,他对面坐着一个女子——满面堆欢、甜得发腻,正是他那位前女友。程菁略一迟疑,用手机又拨叫了他的号码,电话接通的声音传来,黎曜晖始终稳稳地坐着,只顾与他对面的人闲聊。 程菁忍无可忍地挂断电话,尽量低调地走过去,沉默地在他身边站定。温娴一眼看见程菁,用目光指着程菁的方向柔声叫道:“曜晖!” 黎曜晖意识到什么,转脸看过来,就看见了程菁喷火的眼睛,他一愣,下意识地打量一下四周,不敢相信地问:“你,找我?” 程菁盯着他的眼睛,冷冷地说:“你出来一下。” 黎曜晖本能地抗拒,“有事儿吗?” 程菁依旧盯着他,霸气十足地说:“我要你出来!” 黎曜晖心里发慌,一面起身一面对温娴说:“我出去一会儿。” 程菁狠狠地瞪他一眼,再瞪一眼温娴,转头出了饭馆。 黎曜晖很快地跟出来,皱着眉问:“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你找我什么事儿?” 程菁打开手机,调出方才那条来电记录给他看——“认识这个号码吗?” 黎曜晖看向她的手机,立刻神色大变,“你、你给我们家打电话了?” “看清楚点儿!这是已接来电!是你老婆给我打的!”程菁将已接来电信息调整到未接来电信息,“这些是未接来电!” 黎曜晖怔怔地问:“她给你打电话了?” “她打我的手机,让我叫你接电话!”程菁直勾勾地盯着他,说:“现在,请你给我一个合理的解释!” “我,我,”黎曜晖一脸茫然和不解,“我不知道” “你不知道?!”程菁狠狠地瞥一眼饭馆灯火通明的大厅,愤愤地说:“我不会再接你老婆的电话,我不能替别人无缘无故地挨骂!” 黎曜晖一脸无辜地重复:“我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儿!” “走啦!”程菁拽上站在一旁看热闹的杜芸,头也不回地边走边说:“一个是你老婆,一个是你情人,你会不知道?这点智商也没有你还能管财务?没本事摆平你就别玩儿!” 103、一道多选题 杜芸在程菁打开车门后抢着坐进驾驶座,担心地看着她,说:“我开吧。” 程菁知道黎曜晖暂时还没有走,多半正看着她。不想让他看笑话,不能跟杜芸争,她顺从地绕到副驾驶座上。杜芸将车开动,程菁从后视镜里看见黎曜晖一直怔怔地站在原地,似乎在看着她们,又似乎什么也没有看。温娴从饭馆里出来,走到他身边,轻轻拍他,他于是转了头看着她 程菁把目光从后视镜上移开,幽幽长叹。 “别想他了,你看他跟他那前女友”杜芸叹一口气,说:“忘了他吧。” 程菁呆呆地盯着车窗外,自言自语似地说:“他老婆就快生了,他还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他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是因为他老婆怀孕了不能满足他,还是他老婆老是跟他吵架他觉得心烦、委屈?他想找个情人,为什么不找我?”她突然转了脸盯着杜芸,问:“是不是因为我和卓逸帆在一起,他生气了,所以不找我?还是,”她顿了顿,自作多情地问:“他生我气了,所以故意找个情人气我?” 杜芸忍无可忍地骂:“你疯了!放着给人当老婆的机会不要,非去给人当情人?你有病啊!你现在是什么岁数了?就算你愿意给他当情人,他愿意让你当多少年?再说了,他马上就有孩子了,这种缺德事儿咱不能干!” “那、那个女人为什么就可以?”程菁认真地看着她,虚心求教,“她为什么不觉得这是缺德事儿?” 杜芸被她气乐了,换了个话题问:“还吃刀削面吗?” 程菁又扭了头看向窗外,“随便。” 明知程菁没有胃口,杜芸还是替她点了一桌子菜,这些备受冷落的菜最后的命运是被杜芸打包带走。东西吃的虽然不多,还是帮助程菁改善了她极度低落的情绪,从面馆里出来以后,她叹气的次数明显地少了。 “去我那儿吗?”程菁问:“或者,我可以去你那儿?” “那就去我那儿吧,”杜芸有点抱歉地说:“这几天忙着赶稿子,可能没时间陪你。” “没事儿,”程菁说:“能闻见人味儿就行了。” 刚上车,程菁的手机又响了——是《暖暖》——卢征。她苦笑一声,接听起来,卢征的声音里透着焦急、担忧——“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晚还不回来?” “你回家了?”程菁脱口而出地问。 “啊,”卢征应一声,又问:“你在哪儿呢,用我去接你吗?” 程菁不答反问:“你把那小妖精一个人扔下了?” 卢征沉默片刻,不悦地说:“你什么意思啊?你诚心想撮合我和她是不是?” “不是,不是,”程菁忙说:“你回去就回去吧,我” 杜芸在一旁说:“算了,你别去我那儿了,”她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说:“这个时候,卢征比我更能安抚你。” 挂了电话,程菁赧然地问:“你刚才说那话什么意思啊?” 杜芸一本正经地说:“从你和卢征刚才的对话里能听出来,你们其实还有感情。” “你什么意思啊?”程菁不由自主地借用了刚才卢征问她的话:“你诚心想撮合我和他是不是?” 杜芸笑道:“我哪能撮合你们啊,你的主意肯定是你自己拿啊。我就问你一个问题,卢征也好,上海帅哥也好,他们俩比你那发小不说好到哪去吧,最起码是不差吧?咱们这个岁数,真的拖不起了!” “你倒是会说我,”程菁嗔怪地说:“你自己呢?怎么不劝劝自己?” “你怎么知道我不劝自己?”杜芸无奈地笑:“你不是一直问我最近忙什么吗,告诉你吧,我最近就忙着相亲呢!” “相亲?”程菁调侃地问:“一边跟老赵喝茶一边相亲?” 杜芸淡淡一笑,说:“喝茶就是相亲,上次在百望山遇见他以后,我没再见过他。” 先把杜芸送回家,再回到自己家,已经九点了。卢征在客厅里看电视,听见程菁敲门,马上过来把门打开,问:“吃饭了吗?” “吃了,”程菁随口问:“你没吃啊?” 卢征“嗯”一声,有点赧然地笑:“本来想等你回来一起去,谁知道您回来的这么晚呢。” 程菁本能地自责,温言问:“那我现在陪你去吧?” “咳,这么晚”第一个念头是拒绝,转念一想,卢征又乐了,“那行啊,那就随便出去吃点吧。” 晚上九点钟任是哪家饭馆也是冷冷清清了,服务员们凑在一起也开始吃饭了。程菁和卢征找了一个靠窗的沙发座坐下,简单地点了几样菜,程菁随口问:“麦穗怎么样了?” “快生了,预产期12月17号。” “我知道!”程菁白他一眼,“我是说,她精神啊、身体啊什么的,都还好吧?” 卢征怪异地笑:“你还挺关心她!” 程菁再翻他一眼,“我不是关心她,我是关心你的孩子!” 卢征沉默片刻,郑重地说:“孩子生出来以后,我保证半年内就让她离开北京!” 程菁盯着他看了足足有三秒钟,然后笑:“你真逗!她又不是你媳妇,你让她走人她就走人啊?她就愿意留下来,就要在北京打工,你管的了吗?” 卢征一时语塞,说不出话来。 程菁心中不忍,安慰道:“别烦了,车到山前必有路,凡事都有解决办法。你不能强迫她离开北京,她也不能强迫你娶她,对不对?关键问题是,你自己要打定主意,千万别心软。” 卢征话里有话地问:“你也觉着我最好不娶她?” “这还用问嘛!”程菁嗔怪地白他一眼,“你好歹也是个大学毕业生,外企经理,娶她?也太委屈了!” 卢征连连点头,试探地问:“你,喜欢孩子吗?” 程菁哧地一笑,说:“我喜欢自己的孩子。” 卢征窘迫地喝一口茶,问:“你那男朋友怎么着了?跟你求婚了吗?” 程菁也喝一口茶,说:“很委婉地提过几次,不是很正式。” 卢征“哦”一声,脸上的表情轻松了不少。 不知为什么,许是受到杜芸方才的心理暗示的作用,程菁今天特别想说话,于是就说了——“他有孩子,男孩,六岁了。” “哦?”卢征心里窃笑,脸上佯装关心地说:“后妈可不好当,那孩子都那么大了,跟他培养感情可不容易!跟从小带大的可不一样!” “我可不是你的客户,”程菁毫不客气地揭穿了他,“我虽然不是销售,也是成天和客户打交道的,忽悠人那一套我也懂。” 卢征悻悻地笑,没话找话地问:“你那男朋友,怎么样啊?你,喜欢他吗?” 程菁被他那又扭捏又忐忑又八卦的表情逗乐了,很坦诚地说:“说实话,他带给我的感觉和当年的你是一样的。” “什么意思?”卢征不解地问:“他也爱游泳?” “咱能不问这么弱智的问题吗?”程菁思忖片刻,认真地说:“你们带给我的都是让我仰视和依赖的感觉。” 程菁吞了后半句话没有说,那句本应是——让我怦然心动的感觉。 卢征苦着脸问:“你现在对我没这种感觉了?” “没了,”程菁坦白地摇头,“我现在看透了你了!还仰视什么?” 卢征不服气地说:“等你看透了他以后一样不仰视他!” “有可能,”程菁搅动着汤匙,如同搅动着她繁杂的心事,“可是,我总要嫁人的。” “要不这么这着吧,”卢征一本正经地说:“你先别急着跟他结婚,你就去上海找他去,跟他约会也好、住一起也好,怎么着都行。等你把他也看透了,那点仰视的感觉全没了,你再想想,是留在上海好,还是回北京好。” 程菁差点笑喷了,她憋着笑问:“你不介意吗?” “咳,”卢征很受伤地说:“就你这脾气,不让你出去疯一次,你能忘了麦穗这事儿吗?” “你想的倒挺美!”程菁揶揄地说:“天底下男人多了,我凭什么就只有非a即b这两个选项啊?就算是回北京,我也还可以选c呢!” 卢征紧张地问:“你说的c是谁啊?是咱们上次在面馆见着那个吗?” “不是!”程菁莫名烦躁,恶狠狠地说:“我选猪、选狗,也不选他!” 卢征沉默了,良久才说:“你这整个一此地无银三百两!” 程菁一愣,急赤白脸地说:“我从小就讨厌他,看不上他!他从小就打不过我,饶是打不过我还成天贱招!他就是一小屁孩儿!我嫁人要嫁个正经男人,谁要嫁给他啊!他有什么好的,他从头到脚、从里到外就没有一点招人喜欢的地方!也就他那前女友把他当宝贝看!要我选他,除非我眼瞎心也瞎!” 卢征面色凝重地盯着程菁,说:“此地无银三百两。” 深夜,程菁一个人倚在床头,床头柜上摆着一只蒙着粉色布灯罩的台灯,黄/色的灯光从灯罩下面淡淡地流泻出来,在昏暗的卧室里洒下一片小小的光明。手机放在床头柜上,不想把它留在客厅——因为卢征还在那里;也不想关机——程菁自己也说不清楚她在等什么。 手机短信的提示音响起,程菁的心一跳,她知道等的是什么了。 短信是黎曜晖发的,三个字——对不起。 看见他的短信,程菁纠结了一个晚上的心情登时缓解了不少。她轻叹一声,冷冷地回复他——我没告诉你老婆你和前女友在一起的事。 五分钟后,黎曜晖又发来短信——我跟她本来也没什么事。 程菁赌气地回复——你跟她有没有事你自己知道。 这个短信发送成功后,黎曜晖销声匿迹了,再也没有回音。卢征在外面敲着门说:“十二点多了,你怎么还没睡呢?” “这就睡。”程菁顺手关灯,闭上眼睛。 周/六一觉睡到中午,卢征居然熬了粥,还煮了一锅茶叶蛋。看见他在厨房里忙活,程菁深深感慨:“男人有了孩子就是不一样啊!” 卢征一脸苦大仇深地说:“我现在就是一个准单亲爸爸,我不干还能指望谁去?” “哎,对了,”这句话提醒了程菁,她认真地问:“孩子生出来以后,你不打算告诉你爸妈啊?” 卢征盛一碗粥递给程菁,“吃茶叶蛋吗?” “吃。”程菁伸手从锅里捞出来一个,烫的直叫。 卢征忙接过来拿到水龙头底下冲凉了,再还给程菁,苦笑着说:“这事儿,怎么跟我爸妈开口啊,他们知道了还不得气死!” 程菁在餐厅里坐下,一边剥鸡蛋皮一边说:“开不了口也得开啊,怎么说也是你们老卢家的孩子啊!再说了,没你妈帮忙,你真要自己带孩子啊?你行吗?” 卢征在她对面坐下,期期艾艾地问:“你,就不能帮帮我?” “我怎么帮你?”程菁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也要上班啊,我没怀过孕能请产假吗?” 卢征不说话,程菁又问:“哎,到了现在这会儿了,你感觉,这孩子真是你的吗?” 卢征一怔,烦躁地说:“我真盼着这孩子不是我的,可是,它要真不是我的,那丫头能这么死乞白赖地赖着我吗?” “其实,”程菁皱着眉想一想,说:“一个女人如果同时和几个男人发生关系,她自己说的清楚孩子是谁的吗?” 卢征沉默片刻,说:“我现在已经不敢抱这种奢望了,走一步看一步吧!” 吃喝完毕,程菁主动收拾碗筷,卢征跟着她问:“我做的还行吧?” “还行吧,”出于对卢征负责任的态度,程菁认真地说:“粥不够粘,茶叶蛋稍微有点咸。” “哦,”卢征虚怀若谷地说:“下次一定注意。” 104、相忘于想念 睡了个懒觉以后精神不错,洗了碗,程菁又接着打扫厨房,她把厨房清洁剂喷在灶台、台面、橱柜上,再用厨房用清洁纸擦拭。卢征在一旁看着她问:“待会出门不?” “你要出门?”程菁手上的动作略停,心里略一计较,说:“我今天没有出门的打算。” 卢征有点失望,但并不气馁,嘿嘿地笑着说:“那我也不出去了,我陪你聊天。” 程菁突然转过脸来,看着他问:“我又想起了十年前刚认识你那会儿,你就是这样死皮赖脸地成天跟着我。” 卢征呵呵地笑,扭捏地说:“追你嘛!” 程菁“哼”一声,揶揄地说:“对,追我嘛!追上以后就不搭理我了!就把我当糟糠之妻放一边臊着了!” 卢征嘀嘀咕咕地说:“这叫什么话啊?” 程菁又“哼”一声,说:“所以,你现在对我献殷勤也没用,我早把你看透了!你这个人,典型的老虎型人格,目标导向,一旦目标达到了,你就没兴趣再搭理我了!” “让你说的,我都觉着我丑恶了” 卢征的话说了一半,程菁突然放下清洁剂冲出厨房跑进卧室,卢征诧异地看着她,隐隐听见卧室里有歌声传出来,似乎是范玮琪的《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歌声在程菁冲进卧室后戛然而止,代之以程菁接起电话的那一声——“喂”。令卢征不解的是,她如此心急火燎地抢着接的电话,语气却是格外冷淡。 这一声“喂”之后,卢征再也听不见程菁说话,他猜想她一定是把房门关上了。他猜对了,只是,关上门以后,程菁并没有说话,因为她在听黎曜晖说。 黎曜晖说:“昨天晚上那事儿我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我也不知道我媳妇为什么会给你打电话,她最近脾气特别大、特别烦躁,成天挑三拣四的看什么都不顺眼,估计是提前得上产后抑郁症了。我这阵子老往外躲就是不想跟她吵架,昨天晚上我回去的时候她已经睡了,我也没再跟她提。以后,她要是再给你打电话,你甭接就行了,她要是说什么让你不爱听的话,麻烦你看在她有产后抑郁症的份儿上别跟她计较,行吗?” 程菁不说话,他尴尬地清清嗓子,问:“你今天下午有空吗?” 程菁直不愣登地问:“我有空没空关你什么事儿?” 黎曜晖被她噎的一愣,讪笑着说:“你,你怎么这态度啊,我好好跟你说话,你这么凶干嘛啊?” “是你说的不再来找我了!”程菁只觉悲从中来,差一点掉下泪来,“你还管我有空没空干嘛?” 黎曜晖被她揭露的赧然,厚着脸皮说:“我就是随便说说的” “你不是!”程菁粗暴地打断他,激动地控诉:“你就不是!你就是这么想的!” 黎曜晖被她震慑住,沉默良久,说:“我就是想你了,想看看你,行吗?” 程菁无声地笑了,笑到可以控制自己的声音,才一本正经地问:“看一眼给多少钱?” 黎曜晖也笑了,这一笑间,他们似乎又回到了从前的状态,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他笑着说:“我马上就要养孩子了,你现在管我要钱就是跟孩子抢奶粉钱。” 提起“孩子”,程菁刚刚好起来的情绪又有几分低落,一时无语。黎曜晖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变化,忙说:“你脚好了吧?我接你去?” “别,还是你说个地儿,我去找你吧,”程菁酸溜溜地说:“孕妇的鼻子都尖着呢,万一我在你车上留下根头发,留下点香水味什么的,那就不好了!” “那,”黎曜晖赧然地笑:“我在香山等你。” “这个地方不错哦,那么高、又那么远,你老婆怀着孕怎样也追不过去,”程菁阴险地说:“不过,你那个情人就不一定了,她要是跟踪、尾随而至,那可就没劲了!” “你才没劲呢!”黎曜晖嘿嘿地笑:“什么醋都吃!” “你说什么?!”程菁本能地想发怒,又怕吓跑他,只得将一腔怒火咽下去,赌气地说:“谁吃你的醋啊?自作多情!” 来到香山脚下,一眼就看见等在售票处旁边的黎曜晖,穿着一件黑色的短款皮衣,山里风凉,他把领子竖起来,还是冻得瑟瑟发抖。 有些人,当你心里怨恨他的时候,就会不由自主地躲开他、远离他;有些人,即便说过、做过一些令你伤心的话和事,你还是不会怨恨他。 对程菁而言,黎曜晖就是后者。看见他的那一秒,所有心结顷刻之间烟消云散。 程菁控制着速度,不紧不慢地走过去,嗔怪地说:“什么日子了还穿这么少?让你得瑟,冻死你!” “没钱啊!穷啊!买不起新衣服啊!”黎曜晖跟着程菁往里走,一边哆嗦,一边臭贫。 程菁扭着头白他:“没钱买衣服有钱找情人!” 黎曜晖一步蹿到她前面,一边倒退着走,一边盯着她特别郑重地说:“我跟她就是普通朋友,绝对没有情人关系!” “没有?”程菁狐疑地看着他,问:“没有她干嘛摸你?” “她什么时候摸我了?”黎曜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下/身,一脸无辜地说:“我跟她都是在公共场合出入,她怎么摸啊?” 程菁随着他的目光一起往下看,又羞又气地骂:“你还想让她摸哪儿啊?!” 黎曜晖一愣,没脸没皮地大笑起来。程菁扬手打在他背上,气咻咻地说:“她摸你脸了,她摸你脸了!” 黎曜晖凑到她面前,厚着脸皮说:“那你也摸一下!” “踹死你!”程菁羞红了脸,愤愤地骂:“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黎曜晖收起脸上“无耻”的笑容,问:“你在哪儿看见她摸我了?我怎么都不知道啊?” “切!”程菁微垂了头,低声说:“我一个闺蜜看见的!” 黎曜晖恍然大悟地说:“哦,就是那天跟你在一起那个?我也没得罪她啊,她干嘛给我造谣啊?” 程菁审视地看着他,心中思忖,她不相信杜芸会恶意欺骗她,但是,眼前的黎曜晖似乎也没有说谎,并且,他没有说谎的必要。 程菁沉吟着说:“如果你说的都是实话,那你真该想想你那个前女友是不是有问题了。” 黎曜晖沉默着没有说话。 既然已经三番五次地做过恶人,程菁不介意把恶人做到底,索性更直接地说:“我想你肯定不会把我的手机号告诉你老婆,你也不可能让她打我的手机找你。” 黎曜晖叹一口气,随手从路边的低矮灌木上扯下一根细小枯干的枝条,欲言又止地说:“她” “她喜欢你,地球人都知道,”程菁打断他,“你想过吗,她千方百计地来到北京、来到你身边,究竟想要什么?感情上的依赖?上的满足?还是心灵上的安慰?” “说实话,我没有关心过她想要什么,我”黎曜晖深深地看她一眼,说:“我的脑袋已经够乱的了,实在没有地方再想她的事儿了。” 程菁心中欢喜,嘴上阴阳怪气地问:“没功夫想她,你为什么成天跟她一起出去吃饭?” “在家呆着烦,”黎曜晖顿了顿,说:“就想找个人说说。” 程菁心中一动,佯装随意地问:“她既然不是你的情人,在你心里把她当什么?” 黎曜晖认真地想一想,说:“算是红颜知己吧。” 红颜知己?程菁心里一阵泛酸,她是红颜知己,我是什么?她闷闷地揶揄他:“你这个红颜知己是个危险的女人,简直就像个搞地下工作的特务!” 黎曜晖看透了她的小心眼儿,嘿嘿地笑,笑而不语。 不知不觉间已来到上山的石阶前,黎曜晖四下张望着问:“还上去吗?” “去啊,当然要去了,”程菁用力把他推上台阶,絮絮地说:“你看看你体力又差、又怕冷,还不爱运动,爬爬山,出点汗,你就不冷了。” 黎曜晖灵巧地转个圈绕到她身后,问:“你的脚行吗?伤筋动骨一百天,能走路可不等于能爬山,你别再给折腾坏了。” 程菁拽着他往上拉,“没事啦,就爬一小段,就下来,行吧?” 黎曜晖略一迟疑,听话地说:“那好吧,就爬一小段。” 爬了大约四分之一的路程,黎曜晖就在路边坐下了,打死也不愿意再往上爬。程菁凑近他,看看他额头上冒出来的汗珠,问:“还冷吗?” 黎曜晖摇摇头,“要是有杯热奶茶就好了。” 程菁回头找找,距离他们不远的地方就有一处商品售卖站。 “你在这儿等着,我去给你买。”简单地交代一句,程菁转身一路小跑着奔向售卖站。几分钟后,她又捧着一大杯插好吸管的、热气腾腾的奶茶回来,小心地递给黎曜晖。 “你怎么就买一杯啊?”黎曜晖不舍得就喝,“你不喝啊?” 程菁笑着摇摇头,直勾勾地看着他。 “你怎么笑得那么傻啊?”黎曜晖心虚地上下打量自己,“你盯着我干嘛?” 程菁傻笑着说:“我看着你喝啊。” 黎曜晖不好意思地笑:“我又不是小孩儿,你看着我干嘛?” 程菁呵呵地笑:“你是我看着长大的,你在我心里就是小孩儿啊!” 黎曜晖莫名地伤感,抱着奶茶就吸了一大口,奶茶太烫,烫得他直吐舌头。为了掩饰被烫伤的狼狈,他蛮不讲理地抱怨:“都是让你看的,吓死我了!” 程菁低下头不敢再看他,委屈地说:“看看怎么了,我也看不了几天了。” 黎曜晖一怔,问:“你,决定跟那上海人结婚了?” 程菁摇摇头,幽幽地说:“你有了孩子就不会再到处瞎跑了,就算是在家呆着烦,为了孩子,你也应该呆在家里。” 黎曜晖说不出话来,用吸管不停地搅动奶茶。 “你能来找我我挺高兴的,”程菁低头看着地上的石阶,就像找到了安慰,“这几天我想明白一件事儿,不管我结不结婚,只要你有了孩子,我都不会再去找你了。你说的对,你该收收心了,以后,你的任务就是上班挣钱,回家养孩子。” 不约而同地,黎曜晖问出了程菁问过的问题:“你,怎么办?” “我?”程菁淡淡地笑:“跟那上海人交着呗,能结婚就结婚,不能结婚我就去相亲。你不是说过吗,我模样也不差,只要要求不是太高,就剩不下。” 鬼使神差地,黎曜晖又复制了程菁说过的话——“我想你了,怎么办?” 程菁一怔,说:“你有了孩子就顾不上想我了。” 黎曜晖毫不犹豫地说:“不可能!” 程菁伤感地笑:“我可以把照片发给你,不过你看了以后最后马上删了,别让你老婆看见,我可不想被她删掉。” “我可以把你的照片存在公司的电脑里,我从来不把公司的机器拿回家,”黎曜晖自作多情地说:“我也可以把我的照片发给你。” “我没说要你的照片,”程菁调侃地笑:“你化成灰我都认识你,还看你的照片干什么?” 黎曜晖像个孩子一样伤心地低下头,固执地说:“不行我得给你,我得让你随时看见我的变化,要不你该把我忘了。” “我不会忘的,”程菁嘿嘿地笑着红了脸,“你没发现吗,那个上海人和你蛮像的。” 黎曜晖把吸管从喝完的奶茶杯里抽出来,在地上戳着说:“他没我帅!” “呸!”程菁抓起他扔在一边的奶茶杯砸在他身上。 105、爱情,爱欲 和黎曜晖分手后回到家,卢征又在厨房里忙活着准备晚饭。程菁懒懒地坐在换鞋凳上,对着厨房方向感慨:“行啊你,成了居家男人了。” 卢征在厨房阴阳怪气地说:“老婆都快跟人跑了,不居家行吗!” 程菁哭笑不得地骂他:“谁是你老婆啊!我现在是自由身!” 卢征从厨房里踱出来,倚着墙问:“火急火燎地往外跑,见他去了?” “谁呀?”程菁一脸痴呆地看着他装傻充愣。 “c呗!” “什么c啊?”程菁一愣,突然想起昨晚和卢征之间关于a、b、c选项的那番讨论,扑哧一声笑了,“你有劲吗你?都离婚了还干涉我人身自由!” “我这不是干涉你,是关心你!你怎么分不清楚好赖人啊!”为了从程菁嘴里套出话来,卢征放低姿态,特别关心地问:“那c,跟你结婚的戏大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程菁心里懊恼,没好气地说:“他老婆就要生孩子了,我跟他一点可能也没有!” 卢征憋不住地偷笑,直笑出声来。 “你笑什么?!”程菁一声怒喝:“幸灾乐祸!” “哎,咱俩反正也离了,你能不能告诉我一句实话,”卢征收起笑,一本正经地问:“你跟我离婚和他有关系吗?” “没有!”程菁果断地否认,坦诚地说:“如果没有他,你和麦穗的事儿会让我感觉很受伤、很受伤,因为有了他,我才可以坦然接受离婚的命运。我做出跟你离婚的选择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但是,他的存在改变了我面临困境时的态度。” 卢征沉吟片刻,问:“你爱他吗?” “什么是爱?男女之间对对方身体的渴望就是爱吗?还是对他的仰视、崇拜才是爱?还是,习惯了和他生活在一起就是爱?”程菁蹙起眉头,自言自语地自问自答:“你懂吗?我不懂。” “你说绕口令呢?”卢征无奈地一笑,说:“我就知道我不爱麦穗,可是,我爱你。” 程菁研究地看着他,问:“你确定你对我的感情是爱吗?而不是习惯,或是亲情?” “有区别吗?”卢征言之凿凿地说:“亲情不就是爱吗?父母子女、兄弟姐妹之间的都是亲情,亲情不就是这世上最牢固的爱吗?” “我对你也有亲情,咱俩在一起十年了,就算离婚了,就算不再是夫妻,你还是在我的生命里,是我最亲最信任的人,可是,”程菁一脸迷茫地说:“我还是觉得这不是男女之间的爱” “那什么是爱?你对我的亲情就不是爱,你对他的感情那就是爱?”卢征郁闷地说:“你对他的是什么感情?激/情?相互吸引?我看你就是让他给迷惑了!” 程菁笑着摇头,“我从来没说过我对他的感情是爱,我认识他一辈子了,比认识你的时间更长,我对他从来就没有过什么激/情。” 卢征酸溜溜地问:“你的意思就是他也在你的生命里呗?” 程菁垂了头脱袜子,用极低的声音说:“他在我的灵魂里。” 卢征蓦地生出浓浓的失落感,硬着头皮又问:“那上海人呢?在你哪?” “他?”程菁风情万种地笑了,“他在我的爱/欲里。” 卢征在心里咬牙切齿地赏了那位素未谋面的上海情敌一句京骂,闷闷不乐地说:“疯了一下午,饿了吧?吃饭吧。” 吃过饭、收拾好碗筷,卢征备受挫折、打击的心灵渐渐得到修复,又恢复了他“目标导向型”的本色,他腆着脸凑到刚刚打开电视的程菁旁边,陪着笑问:“下周忙吗?” “也许吧。”程菁忙着换台,随口敷衍他。 “出差吗?” “干嘛?”程菁不知道他在打什么主意,戒备地看着他。 卢征嘿嘿一笑,说:“我下周要出差。” “哦,”程菁一副不以为然的态度,“去呗。” “麦穗下周二要去产检”跟聪明人说话不用说透,点到即可。 程菁放下遥控器,瞪着他问:“你想让我陪她去产检?” 卢征貌似特别憨厚地笑着点头。 程菁翻他一眼,高高在上地说:“记着啊,你欠我一人情!” “记着、记着,日后定当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卢征一向不吝惜嘴上的赞美和许愿,特别仗义地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地方就说,赴汤蹈火万死不辞!” “你这一套留着忽悠客户去吧!”程菁毫不客气地揭穿他,故意气他:“生活上有我爸妈和我表弟帮我,工作上有我的上海帅哥帮我,你说说,还有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目标导向型的人大多热爱竞争,受到“竞争对手”的刺激,卢征浑身的血液立刻沸腾了。知己知彼方能百战不殆,他昂然扬起头,审问似地问:“他是干什么的?也是销售?” “no!”程菁摇摇头,“他是你的冤家——采购。” “采购?”不想惹恼程菁,卢征克制地掩藏起心中的不屑,力求客观地说:“再狡猾的狐狸也逃不过好猎手,再狡猾的采购也是我们优秀销售的囊中物!放着我在身边不用你找他帮忙?你简直就是暴殄天物!说吧,你工作上有什么麻烦,我就不信了,他能帮你,我帮不了?” 程菁笑着感慨:“你这人整个一牵着不走打着倒退!以前我上赶着关心你你不领情还嫌我烦,现在我不搭理你了吧,你又黏上我了!真是上赶着不是买卖!” “有正经的没有?”卢征白她一眼,一本正经地说:“趁着我今儿心情好,赶紧的!我告诉你啊,过这村可没这店了,有本启奏无本退朝了啊!” 卢征难得热心助人一回,不能辜负了他的热情。程菁不再跟他臭逗,发愁地说:“你还记着我上次跟你说过有俩人骂我的事儿吗?这俩人一个是工程师,一向看我不顺眼,得着机会就给我找麻烦;一个是我的下属,跟那工程师有私情。虽然暂时没有证据,但是我确定这俩人串通着做过损害公司利益的事儿。那工程师我暂时管不了,但是我的团队里绝不能留这种不忠不义的人,我想借着年终绩效考评的机会把她拿下,可是,给她个d容易,要直接给个e,还是差点。” “损害公司利益?就这一条就足够把他们俩都拿下了!”卢征言之凿凿地笑道:“这种人能干一次就绝对能干二次,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只要他们干了,肯定能留下证据。关键是,你怎么找到证据。” 程菁瞪着眼睛问:“对啊,我怎么找呢?公司规定十二月的第二周就要提交绩效考评结果了。” “太早的事儿你就算找着证据现在倒出来也不好使了,最好是近期的事儿,”卢征提示地说:“你好好想想,最近有没有什么不正常的?” 程菁赧然地说:“最近我脚伤了,情绪也不太好,对他们也没太关注” “拢共没几个星期时间了,”卢征思忖片刻,怂恿地说:“有机会时要抓机会,没机会的时候要创造机会抓机会。惯偷只要得着机会就会伸手,你可以给他们提供一个犯罪机会。” “怎么提供呢?”卢征的主意和卓逸帆不谋而合,只是,要找到一个足堪信任的客户并不容易,程菁皱着眉说:“这种事儿不是是个人就能掺和的,弄不好就会弄巧反拙。” “你那上海帅哥不就是客户吗?”卢征醋味横飞地揶揄:“他又愿意帮你,又值得你信任,你让他帮忙呗!” 程菁用遥控器狠砸他,“我们公司的人都知道我跟他的事儿了!就算他肯帮我下套,那俩人就有那么傻还能往里钻吗?” “你们同事都知道了?”卢征郁闷地问:“那他们知不知道咱俩离婚的事儿?” “只有一个关系很好的同事知道,其他人没问过,我也没提过,”程菁无所谓地笑:“至于他们怎么看待我和他的关系,我根本不在乎!” 卢征的情绪突然一落千丈,悻悻地嘀咕:“你倒是想得开。” “怎么了?”程菁关心地问:“你们同事都在议论你和麦穗的事儿吗?” “咳!”卢征用一声长叹做出了回答。 程菁不自禁地握住他的手,柔声说:“谁人背后不说人,谁人背后不被说?被人议论说明你还有被人关注的价值,这是好事,从某种意义上说也是大家对你的认可。职场上,特别是外企,要用成绩说话,生活作风问题都是小节问题,你说是吗?” 听了她的话,卢征又高兴起来,豪迈地宣言——“成大事者不拘小节!” 程菁笑着感慨:“还是离婚好啊!” “什么意思”卢征询问地看着他。 程菁深深叹息:“没离的时候,你什么时候这么坦诚地跟我说过你在公司的事儿啊!” “我以前对你的关心、帮助也不够,还是现在这样好,”卢征顿了顿,说:“我们所处的行业和你们所处的行业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说不定能找到共同的客户。你想想你们在华南地区都有哪些重要客户,我看看能不能找到合适的人。” 106、女人的战争(1) 周日无事,卢征去探望麦穗,程菁留在家里扫除。周一上班,迎面碰见江傲,程菁不由自主地低了头。江傲依然是一脸鄙夷和不屑,昂首阔步地从她身边走过。这一刻,程菁深刻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做贼心虚。”转念想想卢征和卓逸帆对她的无私帮助,又觉得无比幸福。 还有什么比背后站着一个随时会为你提供支持和帮助的男人更幸福的事儿呢?何况,还是两个。 十点的时候,卓逸帆通过msn发来了信息:我周五去北京。 菁菁夭夭问:机票订了吗? johnson说:上海到北京几分钟一个航班,不着急。 菁菁夭夭小气吧啦地说:还是等航班确定了再通知我吧,您那么忙,计划赶不上变化的。 johnson哈哈地笑:肯定不会变了呀,你的记性是不是太好了呀? 菁菁夭夭不服气地哼一声,说:明天请假了,有什么变化的话,后天再通知我吧。 周二一大早,程菁开车来到卢征给麦穗租住的楼下。麦穗的肚子已经很大,饱满、浑圆地向前挺着,令人不由得担心她瘦小的身躯是否会被肚子压垮。但从她背后看去,则无论腰身还是走路的姿态,都是十分利落。程菁听老人们说过,孕妇这样的身型,怀的多半是男孩儿。 闲来无事总要搭讪几句,程菁带着醋意说:“行啊你,一怀就怀了个儿子。” 麦穗笑得满脸开花,故作姿态地说:“还没生出来哪知道撒?” 程菁撇撇嘴,说:“看你走路健步如飞的就知道了。” 麦穗咯咯地笑:“我们农村里长大的跟你们城里的不能比撒!我妈妈怀着我两个弟弟的时候还去附近的砖瓦厂干活撒。” 产科检查的时间长,加上候诊的孕妇多,产科门外乌泱泱地堆了一群挺着大肚子的女人。惟恐大夫叫号时听不见而错过,没有女性家属陪同的孕妇只好自己站在诊室门外寸步不离地候着,着实地不容易。程菁在距离诊室较远的地方找到一处空位让麦穗坐下,自己到诊室门外打探一番,回来跟她说:“才看到三号,慢慢等吧。” 麦穗看一眼手里攥着的“十号”,满含歉意地说:“程菁姐,太麻烦你了。” “没事儿,”程菁笑笑,“我和卢征好歹还是朋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助天经地义。” “程菁姐,”麦穗怯生生地看着程菁,“对不起” 程菁一阵头皮发麻,站起身来,“你先坐着,我去溜达一圈儿啊。” 不敢走的太远,程菁只得又去诊室门口转了一圈——眼下已经叫到六号了。把麦穗一个人扔在那里也不合适,随便转转就又回去了。 就这一小圈的功夫,麦穗身边已经坐满了人,只在她斜对面的长椅还剩余着一个空位。麦穗指指那里,“程菁姐,你去坐吧。” 程菁看看身边来来往往的孕妇以及那些大大咧咧地占着候诊孕妇座位的家属,说:“还是留给孕妇坐吧,我在这儿站着就行了。” 说着,她又往贴墙根的地方靠了靠,麦穗可怜巴巴地说:“程菁姐,太麻烦你了。” 程菁哭笑不得地摆摆手,手自然下垂的过程中触到了另一只柔软的手,她一惊,未及看清对方的样子就慌忙道歉:“对不起。” “没事”一个柔软的女声惊讶地传来,“呀,你不是曜晖的好朋友哇?你怎么来看产科呀?” 程菁抬眼看去,竟是黎曜晖那个前女友温娴,真是冤家路窄,程菁的脸不由自主地耷拉下来。 “雅静,”温娴全不在意程菁的不友好,满面堆欢地拍拍她身边的女子——黎曜晖怀孕的老婆冯雅静,兴高采烈地说:“你看看,我们和曜晖的朋友真是有缘呀,遇见几次了。” 冯雅静于是也抬起头来,淡漠地望着程菁。程菁从容不迫地回望着她——第一次细细打量她,这也是一个堪称秀丽的女子——和黎曜晖一样白皙的肌肤,清秀的眉目,小而挺的鼻子,尖尖的下巴。大概是五官和脸庞都太过精巧的缘故,衬得她的颧骨有些突兀。 程菁暗暗替黎曜晖叫屈,这个女子看面相就知道是个刻薄、挑剔的,往好里说是像林妹妹一样多愁善感,往坏里说就是眼里不揉沙子——不容人。他怎么这么不会挑女人呢! 冯雅静也在默默地打量程菁,打量清楚以后,她说话了,和在电话里一样不客气——“你怀孕了?” 程菁把冲到嘴边的噎人话咽回去,礼貌地一笑,说:“我没有怀孕,我是陪朋友来的。” “喔,”冯雅静瞥一眼程菁的腹部,不阴不阳地说:“我还以为你怀孕了呢,正要松一口气,闹半天你没怀孕!” 麦穗虽然不明真相,但也看出冯雅静二人来者不善,忙说:“程菁姐莫得怀孕撒,她是带我来的。” “你叫什么?”冯雅静好笑地看着程菁,一脸鄙夷地说:“成精?我看你是成了精了,把我老公迷得五迷三道的,一天到晚就惦记着往外跑!” 毕竟是在公共场所,毕竟是在拆散自己婚姻的小/三儿面前,程菁的脸发烧地热起来。然而,冯雅静肚子里怀着的毕竟是黎曜晖的孩子,为了黎曜晖,她决定忍下这口气,耐着性子说:“我想你是误会了,我有男朋友,我跟你老公只是同学关系。” 冯雅静从鼻子里哼一声,说:“你当然是这么说了,谁知道你有没有男朋友?也可能你所谓的男朋友本身说的就是我老公呢!” “雅静,别气别气,孩子要紧,你这一生气对孩子不好。”温娴在一旁拉着她的手劝慰,在程菁听来却更像是火上浇油。 她这一多话,倒是提醒了程菁,程菁当即笑道:“你不相信我没关系,你总相信你这位朋友吧?她在杭州见过我和我男朋友在一起。” “是吗?”冯雅静把脸转向温娴。 温娴一脸茫然地说:“有吗?我怎么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了?就在于谦祠外,”程菁顿了顿,加重语气说:“你真的不记得了吗?我可是记得很清楚啊!” 冯雅静见程菁说的有鼻子有眼儿,催问温娴:“有这回事儿吗?你还记得吗?” 温娴看看程菁,又看看冯雅静,犹犹豫豫、支支吾吾,说不出一句痛快话。 程菁心中冷笑,脸上笑咪咪地说:“你也不是一个人,而是和一位男性朋友在一起,你那位男性” “记起来了记起来了!”温娴着急着慌地叫一声,干巴巴地笑:“看我这记性,差点就忘了,没错没错,程小姐那天是和一个蛮有气质的男士在一起,两个人还蛮亲热的。” 冯雅静将信将疑地看着程菁,不服气地问:“在一起就一定是男女朋友吗?” “信不信由你,”程菁无所谓地笑笑,“这个世界上不止你老公一个男人,也不是所有女人都把他当成宝。” 温娴息事宁人地笑着拽冯雅静:“雅静,算啦算啦。” 麦穗看明白了她们之间的争斗,也拉着程菁说:“程菁姐,你别跟她们解释了,我看她们的事全是她们自己搞出来的,你解释也解释不清楚撒!” 温娴听出她话里的玄机,一扫温柔的姿态,柳眉倒竖、尖着嗓子问:“哎呀,你这个小妹妹,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呀?” 程菁意味深长地看着温娴,不冷不热/地一笑,说:“连这个小妹妹都看出来了,你听不出来吗?” 说着,她转向麦穗,指着诊室门外刚空出来的几个座位,柔声道:“去那边坐吧,离得近一点。” 在诊室门外走坐下,程菁低声说:“谢谢。” “谢莫斯,程菁姐,我知道你是好人撒!”麦穗顿了顿,说:“那两个女人都好厉害。” 程菁从鼻子里“哼”一声,不屑地说:“会叫的狗不会咬人,咬人的狗不叫。” 麦穗想一想,问:“那个跟你说话的女人就是会叫的狗,那个跟我说话的女人就是不叫的狗撒?” 程菁看着她,说:“你很聪明,可惜,家里条件不好。” 麦穗垂了头,轻声说:“所以,我才想让我的孩子成为城里人,想让他受好的教育,以我的条件,如果不是刚好有了卢征哥的孩子,多半也是嫁个打工的,我们未来的孩子也不会比我们好多少。”她停顿片刻,咬着嘴唇说:“程菁姐,我太自私了,对不起” “都说知识改变命运,可是,没有钱、没有受教育的机会,怎么会有知识?”程菁拍拍她,说:“你的想法没错,我能理解,可以说,我欣赏你这种上进心,虽然方式方法不太好。不过,话又说回来,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你和卢征的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恐怕我自己也有责任。所以,你以后别再跟我说对不起了,你自己其实也是个受害者,我们现在要做的,就是保护好这个孩子,一定要让他受到最好的教育,实现你的心愿。你说呢?” 107、女人的战争(2) 麦穗用力地点头,嗫嚅着说:“程菁姐,谢谢你” “哎呦我的妹妹,你怎么跟唐僧似的?”程菁笑着骂她一句,竖起耳朵倾听护士叫号的声音,忙推她:“叫到你了,快去!” 怀孕超过七个月后,每次孕检都要做胎心监护。监护地点就在诊室靠墙的一张床上,麦穗躺在那里“监护”,程菁倚着床陪着。 “监护”做到一半时,冯雅静在温娴的陪同下进来了,刚好就在麦穗旁边。程菁佯装低头翻看手机,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窃听。 常规检查后,大夫又替她检查了骨盆,说:“胎位不正。” “什么情况?”冯雅静受到惊吓,声音都有点变形了。 “臀位,朝下,”大夫冷冰冰地说:“上次做的彩照,孩子脐带绕颈两周,你这个情况,弄不好要剖了。” 冯雅静怯生生地应了一句:“喔” 温娴忙从旁安慰:“没事没事,生孩子疼死了,我看你也受不了。剖了也好,不受罪,”说到这里,她故意抬高声调,“也省的你在产房里受罪,曜晖在外面担心。” 程菁面无表情、一动不动地继续看自己的手机,心里不屑地冷笑——用这一套就想看我的笑话,把我当什么人了! 冯雅静做完产检的同时,麦穗的胎心监护也做好了,冯雅静刚好接替她继续做胎心监护,省去了一起出门的再度尴尬。带着麦穗走出门诊大楼上车,麦穗小心地问:“程菁姐,刚才,她们说的是真的吗?” 程菁淡淡一笑,说:“不是。” “哦,”麦穗迟迟疑疑地问:“你,真的有男朋友了?” “真的。” “哦,”麦穗犹豫一番,问:“你,不想原谅卢征哥了?” “我有男朋友这事儿跟原不原谅他没有关系,”程菁有些伤感地说:“这世上的很多人、很多事儿都要讲缘分的,缘分到头了就该散了。” 麦穗懵懵懂懂地说:“喔” “你还年轻,再过些年你就明白了,世间的很多事都不由你,”程菁顿了顿,说:“麦穗,咱们今天聊得还不错,所以我想再多说一句” 麦穗猜到了她要说的内容,极低声地“嗯”一声。 程菁清清嗓子,郑重地说:“孩子生下来以后你就离开卢征吧,别勉强他,别让他为难。你们之间的差距太大,勉强在一起也不会幸福,父母关系不和谐,对子女也会有不好的影响。你明白吗?” 麦穗垂着头不说话,程菁只得接着劝道:“卢征有不少小毛病,但是他一定会对自己的孩子负责,他父母也会对他们老卢家的骨肉负责,你可以放心。反倒是,如果你执意不走把他惹急了,你也知道他是个什么性格的人,他最怕受束缚,最恨被人强迫。” 麦穗咬着嘴唇说:“我知道。” 带着麦穗在外面吃了一顿营养丰富、色香味俱佳的午饭,把她送回家,再嘱咐几句有事儿打电话之类的,就离开了。又走在半个月前曾经把她摔得一个星期都不能正常行走的那段楼梯上,程菁突然觉得很累,没有任何理由的疲惫,从上到下、从里到外,每个细胞似乎都同时进入了休眠状态,即便是站着,只要闭上眼睛就能立刻睡着。 程菁勉强打起精神,认真地对付脚下的那些楼梯,不让惨痛的历史重演。她边走边想,又是一年的深秋时节,就快入冬了,动物们都准备冬眠了吧? 在家休息一个下午,精神略微好了些,又经过一夜睡眠,虽然距离神采奕奕还有些距离,总算基本恢复了正常。周三来到公司,才一登录msn,sunny就发来消息,就像一直在等着她——昨天你遇见我媳妇了? 菁菁夭夭说:还有你的红颜知己。 sunny说:你们说什么了? 菁菁夭夭说:你媳妇昨天晚上跟你说什么了? sunny悻悻地说:什么也没说,劈头盖脸地把我骂了一顿,自己在床上哭了一晚上。 菁菁夭夭说:如果是这样的话,我建议你去问问你那位红颜知己在我走后又跟她说了什么。 sunny不言,菁菁夭夭接着说:昨天我带卢征那小丫头去医院产检,正好碰上你媳妇和红颜,你媳妇说我勾引你,我就告诉她我有男朋友,还请你的红颜知己做了人证。 sunny问:然后呢? 菁菁夭夭说:没了,我带着小丫头走开了。 sunny说:哦。 菁菁夭夭幸灾乐祸地问:你媳妇骂你什么了? sunny无比郁闷地说:说我跟你串通起来骗她,说我敢做不敢认。 菁菁夭夭不满地抱怨:这叫什么话?她怎么就非得认定我勾引你了呢?你自己说说,我勾引过你吗?要说勾引,我看是你那个红颜知己有意勾引才对! sunny沉默片刻,说:这周末你有空吗?我想看看你去。 菁菁夭夭立刻说:好,我要把这句话保留下来,发给你媳妇看看到底谁勾引谁! sunny不与她争,催问:你到底有没有空?我周/六去还是周日去? 菁菁夭夭不再逗他,说:这周末不行,我有事儿。 sunny没好气地问:什么事儿? 菁菁夭夭说:那个上海人要来北京。 sunny一定是气坏了,他的状态倏地变成了“忙碌”,并且,从这刻开始,他没有再说一句话。 周四晚上,卢征出差回来了,他没有去麦穗那,而是直接回家。人没去,心却记挂着孩子,一进门,他看见程菁说的第一句话就是:“前天你陪她一起去产检了吗?” 程菁坐在沙发上白他一眼,反问:“我答应你了会不照办吗?” “不会,不会,”卢征放下行李箱,陪着笑问:“检查的怎么样啊?” “正常,胎动正常,胎心监护正常,b超正常,麦穗的检也正常,”程菁说:“就是孩子长得太快了,大夫特别嘱咐一定要控制饮食,不然孩子长得太大不好生。” 卢征闻言立刻说:“那哪儿行啊?孩子出生时长得胖的不爱得病,饿着以后哭的都不那么狠。你看那些出生时体重就不够分量的,多半先天不足。” 程菁皱着眉瞪着他:“你真够自私的!你就没想想,孩子太大了当妈的生的时候有多不容易?你看看麦穗那小身子骨,你也不怕把她肚子撑爆了!” 卢征不以为然地笑:“咳,太大了就剖呗,还省事儿了呢!” “什么人啊!人家为你挨一刀将来要是嫁不出去了你管不管啊?”程菁扬手打他一下,说:“我明天晚上不回来了啊。” “嘛去呀?”卢征心中失落,阴阳怪气地问:“又去杜芸那儿啊?” 程菁含含糊糊地“嗯”一声,算是糊弄过去。 卢征失望地叹一口气,说:“你给我那几家华南地区的客户,我仔细看了,其中有两家刚好也是我们的客户,跟我的关系都不错。” 程菁立刻两眼放光地看着他:“哪家?” “一个是深圳科实,一个是珠海亚纪。” “珠海亚纪?”程菁觉得眼前顿时豁亮了,回忆着说:“我上次去深圳前就是去珠海亚纪拜访,接待我们的是一位董家杰董经理。” “董家杰?”卢征重复着他的名字,说:“很熟,早被我们搞定了。” “真的?”程菁嘿嘿地笑着,眼神变得越来越狡猾,她亲热/地摇着卢征的手,撒着娇地轻唤——“卢哥哥——” “哎呦我的妈呀!”卢征毫不怜香惜玉地甩开她,“吓死我了!” 程菁死皮赖脸地又抓住他,眨巴着眼睛柔声呼唤——“卢哥哥——” “吓出我一身鸡皮疙瘩来!”卢征夸张地怪叫一声,推开她往后缩,“怕你啦!您的事儿我一定当做第一要务来办,保证给您办的妥妥帖帖,您就别再借机性/sao/扰我啦!” “呸!”目的达到,程菁立刻换了一副凶神恶煞的嘴脸,“谁性/sao/扰你啊?一肚子肥油!” “谁一肚子肥油啊?我有那么胖吗?”卢征大怒,一把抓住程菁的手放在自己腰间:“你摸摸、你摸摸,瘦多了!” “哦”程菁笑着狠狠捏他一把,“是瘦点了,你减肥了?” 卢征特别骄傲地说:“我现在一周至少游两次泳!我已经能一口气儿游三百米了!” “嗯嗯,瘦多了瘦多了,就快成非洲灾民了!”程菁煞有介事地奉承他:“以你的底子,再练一阵子,指定又可以去参加比赛了!哎,对了,明年不就奥运了嘛,你干脆别上班了,把工作辞了参加奥运去得了!这要是得个金牌伍的,你养孩子的钱、娶新媳妇的钱就全有了!不比你干销售强?名利双收啊!” 卢征狠狠瞪她一眼,连推带搡地将她弄到门口,凶巴巴地命令:“快穿鞋,出去吃饭去!” 108、温柔,狂野 周五清晨,不待手机闹铃响起,程菁就自己醒了,困意全无、精神饱满。每天睡到自然醒,据说这也是一个人成功的标准之一。程菁对着想象中卓逸帆微笑的模样吃吃地笑,看来,他有促进她成功的功效。 下午四点,卓逸帆打来电话——“我到北京了。” 程菁快步走出办公室,看一眼表,问:“还在飞机上吧?” “是呀,”卓逸帆说:“你直接到酒店来找我?” “好啊,”程菁轻笑着说:“还有一个小时就下班了,我就不提前请假了,下班后再过去,不堵车的话也就二十分钟的路。” 卓逸帆呵呵地笑:“没关系呀,我从机场过去也要时间呀,说不定还是你先到。” 不堵车是二十分钟,加上堵车的时间就变成了四十分钟。机场路更不好走,程菁赶到酒店时,卓逸帆还在大堂办理入住手续,刚刚刷卡支付了定金,他正低着头在账单上签名。 真的看见他和在想象中看见他就是不一样,程菁的心如沐春风般地温暖、和煦起来,心底里的微笑自然而然地弥漫在眼角眉梢,让她像朵桃花般在冬日里盛放。她迈着轻快的步子走过去,勾住他的手臂轻轻摇晃。他一愣,转了脸来看,正对上她含情凝睇的眼睛,他的唇边于是也绽开了一个微笑——与他从前的笑都不相同——温情脉脉、意味深长。程菁的心猛地一跳,不由自主地羞红了脸。红着脸低下头,她又忍不住偷笑,她能想象出自己那笑得很傻、拼命掩饰又掩饰不住的可笑模样。 “谢谢!”卓逸帆笑着接过服务小姐递来的房卡,礼貌地道谢,轻轻地揽了程菁的腰,柔声笑问:“这次没有算错时间吧?” “没有,”程菁嘿嘿地傻笑:“算你为自己挽回了‘诚信’的声誉。” 卓逸帆不理会她的嘲讽,大度地笑道:“本来上周末就可以来的。” 程菁知道他一定还有下文,装出一脸白痴配合地问:“那你为什么这周末才来?” 卓逸帆不揭穿她的装佯,神秘兮兮地说:“有事呀,一件很重要的事,上周末来不及办呀。” 程菁敏感的心立刻感知到了什么,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期待与抗拒相互交织的情绪,两种情绪都很浓烈,谁也无法压制住对方而彻底胜出,她若有所思地“哦”了一声。 卓逸帆研究地望着她,没有说话。 进入电梯,电梯门在眼前徐徐关闭,卓逸帆放开行李箱,将程菁整个地拥入怀中热烈地吻在她唇上。程菁咯咯娇笑着指轿厢顶端的摄像头——“也许有人正在看呢!” 卓逸帆在她耳边嘿嘿地笑:“看就看吧,给他们来个现场直播!” 程菁深情凝望着他风情万种地笑:“说不定我们的视频会被放到网络上,一夜成名哦!” 卓逸帆也望着她笑:“那怎么行?会有一大堆不三/不四的男人来打你的主意!” “现在也有一大堆男人打我的主意啊!”程菁故意气他,一本正经地说:“并且,都是人五人六的男人!” 卓逸帆打开房门,推着她进去,问:“你说的是朱向东伐?” 程菁哧地笑出来——“呸!” “唉——”卓逸帆长叹一声,忧心忡忡地说:“你身边围着这样一群恐怖分子可怎么好呢?看来,还是要想办法给你做个记号呀!” “做什么记号?我听说狗是通过随处撒来占地盘、做记号,你呢?”说到这里,程菁猛地想起什么,深悔自己说错了话,登时哑巴了。 “你在想什么呀?你的思想是不是太复杂啦?”卓逸帆猜透了她的心思,哈哈地笑着替她脱掉薄棉服,催促她:“去洗澡啦!” 程菁赖着不走,挽着他傻笑:“我洗完以后呢?” 卓逸帆只得接着替她脱掉毛衫,轻抚着她灰色内衣上的藕荷色花边,说:“你洗完我也洗啦!” 水花飞溅在淋浴房的玻璃门上,发出大雨般的哗哗声,程菁把自己浸透在水花里,闭着眼睛享受那份由沐浴带来的从身到心的放松。 卓逸帆在外面敲着门问:“洗好了没有?” 水声太吵,程菁暂时关掉龙头,说:“快好了。” 卓逸帆又问:“我也进去吧?” “啊?”程菁这才发现,他已脱得只剩一件蓝色细格子衬衫和黑色三角。 她打开门,默默地望着他,目光里有邀请、但没有挑/逗。他将衬衫脱掉,只穿着进来,松松地倚在玻璃墙上,低头望着她。她伸出/手指触摸他的肌肤——凉凉的、滑滑的,她问:“冷吗?” 他说:“北京的温度比上海低了很多。” 她打开水龙头,水花喷射下来,将他们一起笼罩在温暖的雨幕中。她把自己湿漉漉地贴紧在他身上,水从他们的肌肤之间悄无声息地溜走,就像时光穿越世事。 程菁莫名地有些伤感,她把脸埋进他胸前,低声说:“我就喜欢你这个身高的男人。” “为什么?”他垂着头,手自她的后背向下滑。 “因为我的身高和你配合得刚刚好”她突然出其不意地、狠狠地吻在他脖子上,当她的唇从他颈上移开的时候,那里留下了一个鲜艳的红色印记。她得意地笑:“我在你身上留下记号了。” 他呵呵地笑,把头垂得更低,像婴儿吸吮乳/汁一样依赖地含着她胸前的紫葡萄轻轻挑/逗。奇异的感觉在她体内汇聚,一半是母性的慈爱,一半是女人的热情,她自然而然地将他的头揽在怀中,轻抚着他的头发。她喜欢这种感觉——被一个聪明的、独立的、成熟的男人全身心依赖和信任着的感觉。 “宝宝,”她轻笑着轻拍他的背,把他当成婴儿来宠爱,“裤子湿了,快脱掉了。” 他于是就在她怀里死不要脸地充当起了宝宝,“你帮我脱呀。” 她俯下/身体,把他的褪到脚踝,拍他的脚,“抬左脚。” 他于是抬左脚。 “抬右脚。” 他听话地抬右脚。 “脚放下。” 她转身、开门,把他的扔出去,再回转身,他正望着她笑,貌似很天真,以至于看上去有点弱智。 “你傻啦?”她笑着问。 他不说话,把她拉进怀中,雄赳赳地挺进中原 激/情褪去,程菁温存地帮他清洗身体,她把浴液倒在掌心里,双掌互相摩擦直至制造出丰富的泡沫,再一点一点地涂抹在他身上,他的身体因而变得格外光滑。程菁很耐心地做着这项工作,力图用白色的泡沫将他完全覆盖,不留一寸裸露的肌肤。 他被她弄得痒痒的,呵呵地笑:“你也有温柔的一面呀。” “什么话啊?”程菁白他一眼,中指的指甲在他腹部快速划过,留下一道红色的划痕。 “哇,才说你温柔,就露出兽/性来了!”他宠溺地笑骂:“小野猫!” “嫌我野别找我呀!上海女人温柔,你回去呀!”嘴里说着让他找别人,手上的功夫并没有停,她的手指停留在他的小/弟弟上,轻轻抚弄着它笑问:“刚才还那么神勇,现在就柔若无物了?” 小/弟弟是不会说话的,只好由大哥哥代为回答——“已经被你榨干了,再挑/逗它也硬不起来了。” “谁挑/逗你了?”程菁打开龙头冲他身上的泡沫,凶巴巴地骂:“自作多情!” 他又呵呵地笑:“你这只小野猫就需要一个养猫人来驯服。” 程菁关上龙头,抓起毛巾替他擦干身上的水,边擦边问:“你就是那个养猫人吗?” 他依然呵呵地笑:“经过这段时间的观察、分析,我自认为还是可以驾驭你的。” “驾驭我?”程菁瞪着他,“你干嘛要驾驭我?” “因为你内心深处就渴望着被男人驾驭呀!”他笑望着她,自信满满地说:“这就是小野猫和母老虎的差别,母老虎撒泼是本性使然,小野猫撒野为的是得到男人的宠爱,是不是?” 程菁心底的某根弦被他狠狠地拨动了,她仰起脸,柔情似水地望着他撒娇:“抱我——” 卓逸帆听话地将她拥入怀中,她不满地叫:“不是这样抱!” “应该怎样抱?”卓逸帆虚怀若谷地请教。 程菁很拽地摆起教书育人的架子来,高高在上地说:“你,把我整个抱起来,知道伐?抱着我进去,然后轻轻地把我放在床上。” “哦,明白了,”卓逸帆先做恍然大悟状,再做力不从心状,赧然自责:“哎呀,怪我怪我,平时没有锻炼好身体,抱着你走这么远的路嘛,我倒是不嫌你重啦,就是怕摔到你呀!” 程菁撒野地狠狠拧一把他本就没有什么肉的手臂,自己跑出卫生间蹿上床去。 卓逸帆跟出来,先替她盖上被子,再穿好自己的衣服,拍着她说:“起来啦,出去吃东西啦。” 109、深秋,深寒 程菁懒懒地起床、穿衣,及至出门进了电梯,才气鼓鼓地说:“你是个坏蛋!纯坏蛋!” “怎么啦?”卓逸帆笑问。 程菁委屈地说:“我刚才仔细回忆了和你认识以后发生的每一件事、每一个细节,就发现我一直被你‘驾驭’着,气死我了!” “是这样伐?”卓逸帆哈哈大笑起来,笑够了,意味深长地说:“不尽然呀!” 程菁心中一动,她知道卓逸帆所谓的“不尽然”指的是什么,所以,她无法回应。 卓逸帆看她一眼,问:“怎么不说话啦?” 程菁说:“我饿了,满脑子想的都是待会吃什么。” “哦——”卓逸帆意味深长地应一声,深深感慨:“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呀!” 程菁莫名地想起一个古老的关于捡玉米的故事:少年走进玉米地里,看见第一个他认为很大的玉米就伸手去摘,老人提醒他也许后面会有更大的。于是他没有摘,继续向前走。往前走的过程中果然遇到了更大的玉米,他都没有摘,因为他期待着后面还有更大的。最后的结局是他始终没有摘到合适的玉米。 程菁默默地问自己:卓逸帆、黎曜晖和卢征,是她人生路上的玉米吗? “你想好了吃什么没有?”卓逸帆体贴地打断她杂乱的心事。 “哦,”程菁尴尬地问:“你想吃什么?” “我随便啦。” “你说的随便啊,到时候可别反悔,”程菁立刻说:“我带你去哪儿就去哪儿啦!” 绕了大半个北京城来到东兴楼饭庄,程菁指着牌子问:“你看看,还行吗?” 卓逸帆应景地抬头看一眼,说:“早说了随你嘛!” 热气腾腾的烩肥肠端上来,程菁殷勤地为他盛上一碗,满眼期待地望着他问:“怎么样?好不好吃?” “我还没有吃呀,”卓逸帆勉为其难地趁热吃下一口,烫得直呼气,“还好啦。” 程菁从他的肯定里得到了满足感,轻抚着他的手背柔声说:“慢一点,别烫着。” 卓逸帆放下碗,一本正经地说:“你完全可以从小野猫变成一只温柔高贵的小家猫,只是,你需要一个懂得你,并且有能力驾驭你的养猫人好好帮助你。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我想,你一定也希望自己能有所进步吧?” “你把我当下属了?我怎么觉着你好像在对我进行绩效辅导啊?”有些事情、有些话题是一定要面对的,不能逃避——程菁确信。所以,她问:“你怎么又重复这个话题,你是不是有什么话想说啊?” “是呀,”卓逸帆淡淡地笑:“我想送你一份礼物,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 程菁的心砰地一跳,蓦地红了脸。幸而饭庄里灯光幽暗,替她做了遮掩。她扭扭捏捏地问:“你要送我什么?” 卓逸帆笑问:“我怎么觉得你好像已经猜到了?” 程菁的脸更热了,她不知道卓逸帆能否看出她的脸颊已经像抹了胭脂一样绯红了。她咽一咽口水,清一清嗓子,硬着头皮说:“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我哪猜” 手机铃音突然响了,格外清晰地传入程菁和卓逸帆的耳朵里,是范玮琪的《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他们都很敏感的铃音。程菁惊乍地掏出/手机,先确认来电,再下意识地看向卓逸帆。 卓逸帆的面色十分明显地一沉,强笑道:“你先接电话。” 范玮琪还在唱——如果不是你我不会相信朋友比情人还死心塌地 这句歌词如此刺耳,程菁手忙脚乱地接听起来,听筒里传来的却不是黎曜晖熟悉的声音,而是一个苏州口音的女声——“程菁吗?我是曜晖的朋友温娴呀。” 她竟然使用黎曜晖的手机打来电话?!这是什么情况?程菁皱皱眉,问:“你找我有事吗?” “有呀,”温娴焦急地说:“曜晖喝醉了呀,你能不能帮我送他回家呀?” “喝醉了?!”程菁的声调立刻高了,“他不会喝酒啊,他怎么可能喝醉呢?谁带他去喝酒的?谁把他灌醉的?” “没人灌他呀,是他自己要喝的,我拦不住他呀!”温娴慌忙撇清自己,“我知道你是不喜欢我的,可是你和他是好朋友呀,你快来帮帮他呀,帮我把他送回家呀。” “我,我有事儿,”程菁看一眼卓逸帆,说:“你打个车送他回去吧。” 温娴带着哭腔说:“不行呀,他醉的很厉害呀,趴在桌子上一动不动的,刚刚还吐了我一身,哪有司机愿意拉他呀?再说,我也不认识路呀,我连他家住在哪里也说不清楚呀!再有,雅静那个人是个什么脾气你也见过的,我送他回去哪行呀!” 程菁心里又急又气,没好气地问:“你们现在在哪儿你说的清楚吗?” “我,我说不清楚呀!”温娴没头苍蝇似地说:“你等等,我出去看看公交车的站牌,再告诉你” 程菁干脆地打断她:“你把电话给饭馆服务员,我跟服务员说!” “哦,好的,”温娴的声音消失了,片刻之后,换成了一个女服务员柔美的声音,“您好。” 和她确认好地址,挂断电话,程菁期期艾艾地问卓逸帆:“我,出去一趟行吗?就一会儿。” “这是你的事情呀,你自己决定好啦。”卓逸帆笑着说,只是,他此刻的笑与往常很不相同,透着一丝让人不安的冷淡。 “那个,”程菁不安地说:“我先送你回酒店再去吧。” “不要了,我可以坐出租车回去,”卓逸帆又冷淡地笑:“还没有结账呀。” “那个,”程菁紧张地看着他,问:“我完事儿了就去找你?” 卓逸帆不再笑了,他面色凝重地思忖片刻,说:“你如果确定要去的话,就不要再管我会做什么了。” 程菁一怔,心里的不安越发浓烈,她听懂了,这是卓逸帆给她出的一道选择题——非a即b。明知道是无功的,她还是徒劳地说:“我真的有很急的事儿,我完事儿了就去找你。” 卓逸帆冷淡的笑变成了无奈的笑——“你既然有事就快些走吧。” 程菁有点幽怨地看他最后一眼,抓起手袋果断地离开。 望着她匆匆消失的背影,卓逸帆的身体霎时间松懈下来,软塌塌地散落在椅背上。他呆呆地看着眼前那一桌子五分钟前还色香味俱佳、如今看来已成残羹冷炙的菜,深深地长叹。几个小时前才给程菁讲了他那一番关于“养猫人”的理论,不过转眼间,就狠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他从裤袋里掏出一个包装精美的盒子打开来,一只光彩夺目的钻戒静静地躺在里面——那是他上周末买好准备送给程菁的,为了这个戒指,他曾经趁着程菁熟睡的机会偷着量她手指的尺寸,他是那么小心,惟恐吵醒了她,惟恐不能给她带来惊喜。那份认真仔细,就像大学时代情窦初开的他。为了送她这个戒指,他已决心改变过去的生活。而现在,他突然很庆幸方才那通电话来的足够及时,免去了后悔和尴尬。 他把盒盖合上塞回裤袋里,向服务员招手——“埋单!” 服务员看着每样只动了一点点的菜,问:“需要打包吗?” 卓逸帆摇摇头,懒得多说一句话。 埋了单走出饭庄,北京深秋的夜风迎面扑来直钻进他的领子里,将他吹了个透心凉。他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心里的感觉无比凄凉。他在寒风中站立着,望着北京街头来来往往的车辆,突然间很想家,想儿子,想老爸老妈,想他那只名叫frank的斑点狗,他们共同组成了他在上海的温暖的家。 北京实在是好冷,他需要温暖,需要安慰。他掏出/手机,拨通了一个许久不曾拨打过的号码。电话接通的声音响了许久,听筒里终于传来一个女人慵懒的声音——“喂?” 卓逸帆笑:“是我呀,还记得伐?” “你?你换手机了?”女人的声音突然精神了,酸溜溜地说:“打你的手机停机,你又不跟我联系,我还以为你是故意躲着我不见呢!原来还记着我呢,不容易呀!” 卓逸帆不跟她胡扯,直截了当地问:“我在北京,想去你那里,现在方便伐?” 女人“哼哼”地笑两声,说:“你可真会挑时间,两个小时前还不方便呢,现在嘛,方便!” 110、梦中吐真言 按照服务员指引的方向找到黎曜晖和温娴所在的饭馆,一进门就看见了他们。黎曜晖被服务员转移到饭馆门口等待区域的沙发上,脸向里侧卧着沉沉地睡着,温娴坐在他身边守着。程菁快步走过去,皱着眉问:“他喝了多少?” “没多少呀,”温娴说:“他说要喝一点酒,我想喝一点就喝一点嘛,谁知道他没喝多少就醉成这样了。” 程菁忍着气冷冷地问:“他不会喝酒,你不知道吗?” “他上大学的时候是不喝酒呀,”温娴委屈地说:“可是,我多少年没见他了,哪知道他是不是学会了喝酒呀!”她指指自己身上,“你看看,这些都是他吐的,我用了好多湿巾也没擦干净。” 程菁懒得与她争辩,更懒得管她身上留下的没有清洁干净的呕吐痕迹,简单地说:“走吧。” 温娴却不就走,讪笑着说:“还没结账呀。” 程菁询问地看着她,她忙解释:“他喝醉了呀,我怎么好私自翻他的包?” 程菁彻底无语了,她掏出自己的钱包,招呼服务员:“结账!” 结了帐,程菁说:“你给他老婆打个电话吧,问清楚他家住在哪儿。” “你要送他回家?”温娴的一双眼睛瞪圆了,“这怎么行呀?雅静那个脾气看见他喝醉了不知道要闹成什么样子了?再加上你送他回去,我跟你讲,雅静我很了解的,她气急了有本事用凉水把曜晖泼醒了吵架的。” 看出他老婆刻薄,却没有想到她的个性如此暴烈,这些年,实在是难为他了!程菁心里替他难过,嘴上不冷不热/地问:“你担心他老婆看见我生气,还是看见你生气?” 温娴面色发窘,尴尬地笑道:“哎呀,你误会了呀!雅静昨晚跟他吵了架回娘家去了,他今天才会跟我出来,他也是心情不好想找人说说嘛,你别多心呀。”她顿了顿,又说:“雅静不在家,他不回家雅静也不会知道的,雅静的个性我很了解,他们刚刚吵了架,她是不会主动给曜晖打电话的,她一定是等着曜晖主动求她才肯回家。” 看来也只得如此了。 程菁走到沙发前先试验性地轻轻扳动黎曜晖,他一动不动、全无反应。她用了更大的力气扳他,他本能地抗拒,死赖着不肯翻过身来,嘴里哼哼唧唧地说:“别管我!我爱在哪儿待着就在哪儿待着!” 程菁一愣,一边继续扳他一边说:“二晖,别闹了,饭馆要关门了,咱们得走了。” 黎曜晖大概听见了她的声音,没有再抗拒,任由她把他翻成了脸向外、正对着她的姿势。 程菁推着他问:“二晖,你能起来吗?我们弄不动你。” 黎曜晖突然抓住她的手,有她的手在他掌心里,他脸上露出满足的表情,睡得更踏实了。 “二晖,你别闹了,快起来,咱们得走了,”程菁试图把手抽出来,他抓的太紧,抽不动,她用另一只手拍打着他窘迫地说:“你快放开,别让人看笑话!” “菁菁,”他突然含糊不清地叨叨,“你别跟那上海人走!” “看吧,我叫你来没错吧?”温娴在一旁似笑非笑地说,看似调侃,实则醋味十足。 程菁皱皱眉,招呼不远处一个身材比较魁梧的男服务员过来,客气地说:“他喝醉了,麻烦你帮我们把他弄上车行吗?” “没问题!”小伙子一口答应下来,“您把车开到门口,我再找几个人帮忙,一起把这位先生弄出去。” 程菁把车停在饭馆门口时,魁梧的小伙子在两个中等身材男服务员的陪同下背着黎曜晖出来了,他们把黎曜晖塞进后座,问程菁:“您还有需要帮忙的吗?” “没了,谢谢!”程菁热情洋溢地道谢,招呼温娴:“上来吧。” 黎曜晖占据了整个后座,温娴只得坐在程菁身边的副驾驶座上。车子驶离饭馆,驶上主路,温娴关心地问:“你要带他去哪呀?” 程菁略一思忖,说:“去我一个朋友那儿。” “喔,”温娴不好再细问,换了个话题说:“你和曜晖从小就认识呀?” 程菁淡淡地“嗯”一声,随口问:“我听二晖说你是他的红颜知己,他心情不好的时候经常找你倾诉吗?” “喔,”温娴娇羞地一笑,“可能我比较会倾听吧。” “还很善解人意吧?”程菁笑着捧她一句,问:“他老婆冯雅静也把你当成知己好友看待吧?她心情不好的时候也经常向你倾诉吧?对你也是无话不谈吧?” 温娴察觉到了什么,敷衍地笑道:“我跟雅静大学时住一间宿舍,你也知道的,大学女生之间培养出来的情谊是很深厚的。” “我知道,我最好的朋友也是大学同学,”程菁温和地笑着回应一句,突然话锋一转,语气凝重地说:“我跟他老婆之间没有任何接触,他老婆对我的一切印象应该都是从你这里听说的吧?我心里有个疑问一直想不明白,既然二晖对你那么信任,你应该很清楚我们之间到底是什么关系,你为什么要让他老婆对我们产生误解?” “不是我说的呀,我什么也没说过呀!”温娴急于撇清自己,语速极快地表白:“是曜晖他自己暴露的呀,跟我什么关系也没有!” “他自己?”程菁好笑地说:“第一,以我对他的了解,他没有这么蠢;第二,我们的交往只是朋友之间的正常往来,我不知道他有什么好暴露的。难道,你想告诉我他有夸大事实、编造故事的癖好吗?” “哎呀!你想想嘛,我也是有家有孩子的人,我难道会故意在雅静面前造谣生事吗?这对我有什么好处?”温娴一脸无辜,貌似迫于无奈地说:“雅静跟我说,曜晖夜里做梦时经常叫你的名字,以前她不认识你,也不知道你的名字,人做梦时说话又不清楚,就听他老念叨‘菁菁’、‘菁菁’的,都没有多想。还是上次在公园里见到你以后,她问了曜晖你的名字才恍然大悟的。你说说,换做你是雅静,你会不生气吗?” 这是一个令人意外的新情况,程菁一怔,这个情况在她的想象之外,让她一时之间有点反应不过来。 “我是为了雅静,也是为了曜晖才跟他问起这件事的,他当时就红了脸,”温娴叹一口气,说:“你说说,这还能有假的吗?” 程菁强辩道:“他能记着自己梦里说过什么吗?” “哎呀,你这个人呀!”温娴嗔怪地说:“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他不知道自己梦里说了什么,难道还不知道自己白天在想些什么吗?” 程菁不由自主地从后视镜里瞥一眼黎曜晖,只看见他的一角衣衫。 车停在程菁家楼下的临时车位上,程菁拨通家里的电话,卢征大概就在客厅里看电视,很快地接听起来。程菁本能地不想让温娴知道太多,含含糊糊地说:“我一个朋友喝醉了没地儿去,你帮我把他弄到你家去吧!” “啊?”卢征一愣,问:“你在哪儿呢?” “就在你们家楼下呢。”程菁相信销售出身的卢征有这种理解能力和应变能力。 果然,卢征干脆地说:“你等着啊。” 一分钟后,卢征下来了,程菁打开车门,指指黎曜晖:“麻烦你把他弄上去。” “怎么弄啊?”卢征一半是不情愿,一半是真/觉得有难度。 程菁四下里张望一番,不远处恰好有一个保安经过,她忙上前招呼:“麻烦帮个忙行吗?” 保安热情地跟过来,“啥事儿?” 程菁指指车里的黎曜晖、再指指车外的卢征,说:“帮着他把他弄上去。” 这句话说的颠三倒四,还好,保安明白了,一口答应下来,并且又叫来了一个保安。 候着两个保安和卢征一起把黎曜晖拖出去,程菁问温娴:“你住哪,我送你回去。” 温娴不放心地看一眼黎曜晖被三个陌生男人拖走的身影,问:“你不跟上去看看?” “你担心什么?他一个男人,他们还能劫他什么?”程菁催促温娴:“走吧,先送你回去我再过来。” 温娴依依不舍地扭头望着几个男人进入楼门,消失无踪,这才跟着程菁上车。 发动了车子,程菁问:“你还爱他?” “谁?”明知她指的是谁,温娴还是装傻充愣地问。 程菁淡淡地说:“黎曜晖。” 温娴略低了头,没有说话。 她不说话,程菁索性接着问:“你到北京来,为的就是接近他吧?” 温娴更加窘迫,更加不能说话。 程菁叹一口气,说:“不管你相信不相信,我还是要告诉你,我从来没想过跟他怎么样,也绝不会跟他怎么样。因为他有老婆、有孩子,我不能害他。你也是有家、有孩子的人,这个道理你应该比我更懂吧?” 温娴点点头,用极低的声音问:“你知道什么叫做情难自禁吗?” “情难自禁”程菁喃喃地重复,“我们都是成年人,一个人成年的最大标志就是,不该做的事,即便再想做,也绝不能做,不是吗?” 111、良人不归来 送走温娴,程菁略一犹豫,决定还是先回家跟卢征交代清楚再去找卓逸帆。回到家,卢征正躺在客厅的沙发上看电视,看见程菁回来,他立刻蹿起来,跑到门厅,指着书房方向问:“你干什么去了?你干嘛把他给弄回来啊?” 程菁不以为然地说:“他喝醉了,你没看出来吗?” “那你应该送他回家啊,你把他带到这儿来算怎么回事儿啊?”卢征审视地看着她,突然笑了,“你留他在这儿,那我可只能跟你睡一屋儿了。” “想什么呢你!”程菁白他一眼,换上拖鞋往书房走,“白日做梦!” 推开书房的门,黎曜晖果然躺在卢征的床上,就着书房里白色的日光灯光线,可以清楚地看出他白皙的脸上犯着红晕。 “哎,他跟你什么关系呀?”卢征倚在门框上,阴阳怪气地问:“你那c?” 程菁狠狠白他一眼,认真地交代:“喝醉酒这事儿你比我有经验,你帮他弄点解酒的东西。他醒了以后要是天还黑着,你就让他在这儿睡到天亮再走;要是天已经亮了,你就随他自己选是歇会儿再走还是立刻就走。” “你什么意思?”卢征诧异地问:“你还要出门?” “我一个朋友从外地过来看我,我是临时被人叫过去接他的。”想起卓逸帆,程菁暗暗发愁,皱着眉说:“我得过去找他去,好歹也得交代一声吧。” “从外地过来的?”卢征从鼻子里“哼”一声,问:“从上海过来的吧?” “你怎么那么多话啊?!”程菁没好气地噎他一句,走出书房、走到门厅换鞋。 卢征跟出来,研究地看着她,意味深长地感慨:“你可真够累的!” 赶到卓逸帆入住的酒店时已是深夜十二点,程菁直接乘电梯上楼来到他的房间外按门铃,门铃响了又响,门里悄无声息。她又按,结果还是一样;她再按,结果依然一样。她有些心慌了,站在门外拨打他的手机,电话接通的声音一响起,她立刻把耳朵凑到门上窃听里面的动静,却没有听见卓逸帆的手机铃音。 电话接通的铃声响了几声以后就断掉了,程菁不甘心地再拨,卓逸帆直接拒接了。再接着打,他竟然关机了。 程菁怒火中烧地冲进电梯、乘电梯下楼来到大堂找个沙发坐下,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通往客房电梯的通路。等了十分钟,他没有回来;等了二十分钟,他还是没有回来;等了三十分钟,程菁坐不住了,她走到酒店的旋转门前向外看,没有看见卓逸帆回来的身影,她从旋转门出去,在酒店附近转了一圈,也没有发现卓逸帆的影子。她郁闷地走回休息区,重新在沙发上坐下,继续盯着电梯等。 盯着盯着就困了,困着困着就睡着了。打了一个盹醒来时,已经深夜两点了,程菁乘电梯上楼跑到他房间门外按门铃,依然是无人应答。程菁的心慌了,她突然想起了什么,慌忙跑回前台请求服务员帮她查询卓逸帆的入住情况,发现他已在昨晚十点退房了。 她不甘心地再打他的手机,还是那个熟悉的女声——“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 夜里车少,一路畅通,程菁把车开到90脉的速度,只用了二十分钟就到家了。在车位上停好车,习惯性地抬头仰望自家的窗口,就看见了从客厅里辐的隐约的灯光。程菁的心一暖——还是有人在等着她的。 上得楼来打开大门进去,习惯性地看向客厅方向,程菁登时一愣,黎曜晖不知道什么时候醒了,正跟卢征一起坐在沙发上看电视。两个人都无精打采的,盯着电视屏幕的眼神直愣愣的,也不知道他们在这样的状态下究竟能看见些什么。 “你怎么起来了?”程菁换好拖鞋走进客厅,问黎曜晖:“你酒劲过去没有?还晕吗?” 黎曜晖一脸麻木地看着她,反应迟钝地摇摇头。也不知道摇头代表的是不晕,还是酒劲还没有过去。 “他怎么起来了?”看出黎曜晖思维呆滞,程菁索性问卢征:“他什么时候起来的?” 卢征不回答她的问题,打个哈欠说:“您回来啦?我还以为您今天晚上不回来了呢。” 程菁窘迫得红了脸,她逃开卢征的眼睛,又转向黎曜晖:“你别看电视了,还是快去睡觉吧,明天早上天亮了你再走。你明天要是不用加班,就晚点起。” 黎曜晖心事重重地点点头,还是不说话。 程菁知道要避免三个人的尴尬,最好的办法就是她退出,她简单地交代一句“我去睡了”,径直走向卧室。 卢征却不容她逃避,快步追到卧室门口,问:“出什么事儿了?你怎么大夜里的就回来了?” 这个问题太委屈、太尴尬,他问话的声音不大,但程菁敏感地觉得黎曜晖也在客厅里窃听着,她勉强笑道:“没事儿,我想回来就回来了。” “吵架啦?”卢征的眼神里全是不相信,八卦地追问,目光里有掩饰不住的笑意。 “无聊!”程菁没好气地骂一句,砰一声关上房门。 卢征悻悻地返回客厅关掉电视,用目光指指程菁卧室的方向,压低声音说:“她耳朵尖,客厅里有一点儿动静她都能听见,再不关电视吵着她睡觉,她该出来骂人了。” 黎曜晖也瞥一眼程菁卧室的方向,“哦”了一声。 卢征在沙发上躺下,对黎曜晖说:“你去床上睡吧,我睡沙发。” 黎曜晖摇摇头,说:“我不困。” “你要是跟我客气,那我可上床睡觉去了啊。”卢征从沙发上坐起来,作势起身欲走。 黎曜晖还是不动,卢征无奈地重新坐下,顺手关掉客厅的落地灯,嘴里嘀嘀咕咕地叨叨:“不管你在哪儿待着,我还是在沙发上睡吧,省的她明天一大早看见了又犯病!” 关掉卧室里最后一盏台灯,四周顿时漆黑一片。这样的暗夜尤其宁静,几乎连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也能听到。程菁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倾听,卢征和黎曜晖的对话清晰地传进她耳朵里,又像一阵风一样从她耳朵里溜出去。这一晚发生了很多事,她的脑袋有点乱,一大堆的问题缠绕着她,让她无法入睡。 卓逸帆去哪儿了?他为什么要退房?为什么要悄无声息地离开?这是他的一时意气用事,还是代表着他对程菁选择的态度?他要送给她的礼物确定如她所猜测的一样吗?这件礼物,他还打算送吗?如果他还打算送,她该接受吗? 黎曜晖和他老婆的关系比她想象得更加麻烦,他们的感情会因为孩子的出生而得到改善吗?中国的父母习惯于为了孩子付出自己的一生,可是,这样的付出真的会给孩子带来幸福吗?在一个畸形的家庭里长大的孩子会因为父母的隐忍、委屈而健康、快乐吗? 辗转反侧了n长时间,程菁终于困了,睡着之前,她迷迷糊糊地想,还是卢征好,省心、没那么多麻烦,关键时刻还能帮的上忙。她又想起了那首不知名的老歌——人说情人总是老的好,走遍海角天涯忘不了。想到这里,连她自己也觉得她的生活、思想、感情都太乱了,实在是一团糟! 一梦醒来已是上午十点,程菁在主卫里完成洗漱工作,干干净净、整整齐齐地来到客厅,卢征还在沙发上睡着,黎曜晖已不知去向。程菁推醒他,问:“他去哪儿了?” “谁啊?”卢征迷迷瞪瞪的,“哦,你那c啊?” 程菁白他一眼,再一次问:“他去哪儿了?” 卢征揉一把眼睛,懒懒地说:“走了,一大早儿就走了。” “哦”程菁支支吾吾的,一脸欲言又止。 “没说,什么也没说,一言不发地走的,”卢征知道程菁想问的是什么,主动回答。他从沙发上起来,一边往书房走一边走边头也不回地说:“你看见了啊,我睡的可是沙发,我现在进屋睡去了。” 书房的门被卢征关上,程菁怔怔地坐在客厅里回忆昨夜发生的一切,就觉得脑袋一圈一圈地胀痛。她拿出/手机又拨打卓逸帆的电话,依然是——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 黎曜晖走了,卢征睡了,卓逸帆消失了。 程菁索性把自己的手机也关上,回卧室换上睡裙重新上床、睡觉。 一觉睡到十二点半,程菁的脑袋更晕了,肚子里叽里咕噜地乱叫着提醒她需要吃饭了。 重新洗漱后走出卧室,卢征的房门还关着,程菁敲着门叫:“起来了,出去吃饭了!” 卢征在里面含糊不清地“嗯”一声,屋里传来他起床穿衣的窸窸窣窣的声音。 程菁来到客厅打开手机,依次钻进来三条短信,她漫不经心地一一打开、翻阅,第二条是卓逸帆发的,简单的几个字——我回上海了。发送时间是十一点半。程菁立刻拨打他的手机,竟然又变成了关机状态,她想,他大概正在飞机上吧。 112、和你在一起 在小区附近随便喝点粥、吃点清淡的小菜,卢征就去看望麦穗了,今晚,他应该不会再回来了。程菁一个人开着车出门,沿着四环路漫无目的地游荡,不知道该去往何处。手握着方向盘、眼睛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路况,她的心却依然停留在昨夜。 卓逸帆说要送她一件礼物时那格外温柔的目光,他要她做出选择时那掩藏在温和笑容背后的坚决,他催促她离开时那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冷淡,一个人在酒店大堂里傻傻地等到深夜的寂寞,得知他早已退房时那种没着没落的失落想到这里,她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模糊了。 《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的音乐响起时,程菁刚把眼泪擦干,她下意识地略微减慢车速接听起来。 “你在哪儿呢?”黎曜晖问,声音有点嘶哑,像是感冒了。 “在外面呢。”程菁说,语气尽量平淡。 “干嘛呢?” “刚吃完饭,随便溜达溜达。” “喔,”黎曜晖沉默片刻,问:“我去找你?” 程菁也沉默,沉默片刻以后,反问:“你不去接你老婆回家吗?” 黎曜晖跟着她反问:“温娴跟你说的?” “嗯,”程菁说:“我觉得,你还是应该把她接回家去” “晚上去,”黎曜晖打断她,“现在,我想去找你。” 程菁反复思量一番,问:“你想去哪儿找我?” 黎曜晖脱口而出地说:“你在哪儿我就去哪儿找你。” “那”程菁抬眼向前看,路牌指示前方就是朝阳公园,她商量地问:“我去朝阳公园等你?那儿人多,你方便吗?” “没事儿,”黎曜晖毫不犹豫地说:“你等着吧,我过四十分钟到。” “哎、哎,”听出他要挂机,程菁着急地叫:“你去哪儿找我啊?” 黎曜晖猛然醒悟,听话地问:“我去哪儿找你啊?” 程菁想一想,说:“我从有奥尼尔塑像那个门进去,在足球场那边找个人少的地方等你,你到了以后给我打电话吧。” 四十分钟后,黎曜晖把车停在了奥尼尔门外的停车场,五十分钟后,他根据程菁指引的方向找到了她。她在十号足球场旁边的长椅上坐着,专注地看着场地里一群年轻人踢球。黎曜晖走过去,在她身边坐下,问:“他来了?” 程菁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嗯”一声。 “他跟你说什么了?”黎曜晖问。 “说要送我一件礼物,”程菁说:“不知道我愿不愿意接受。” 黎曜晖问:“你接受了吗?” 程菁有点幽怨地说:“他还没把礼物拿出来,你的红颜知己就给我打电话了,让我帮忙去接你。” “然后呢?”黎曜晖追问。 “没了,”程菁说:“我把你带回家了。” “可你又出去了,”黎曜晖刨根问底地问:“你去找他了?” “是!”程菁有点烦躁地说。 “你没找着他?”黎曜晖问:“还是他生气了不搭理你了?” “不知道。”程菁说。 “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黎曜晖追问:“找着了还是没找着?生气了还是没生气?” 程菁不悦地说:“他有急事儿回上海了。” “回上海了?”黎曜晖狐疑地问:“昨天夜里回去的?” “不是,”程菁硬着头皮说:“今天中午回去的。” 黎曜晖审视地看着她,问:“你为什么不去送他?你什么时候知道” 程菁提高音量打断他,“我不知道他要回去,他也没让我去送他!” 明知道程菁已经很不高兴了,黎曜晖还是坚持着问:“他要送你那东西,还送吗?” “不知道!” 毫不意外的答案,黎曜晖沉默了,沉默良久,他说:“这阵子我思考了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什么?”程菁没精打采地问。 “我跟雅静,就是我媳妇,”黎曜晖略微停顿片刻,说:“我跟她结婚是个错误,当时太年轻,把婚姻和人生都想得太简单了。” “很正常,很多人的婚姻都是个错误,”程菁说:“因为我们该结婚的时候,没有人对我们进行这方面的辅导和培训,就像我们毕业时没有人对我们进行职业发展规划、培训一样,只能靠自己摸着石头过河。” “职业选择错误可以跳槽,”黎曜晖深沉地说:“婚姻选择错误了,就应该错一辈子吗?” 程菁一惊,瞪圆了眼睛看着他,半晌才说:“你老婆现在怀着孕呢,马上就要生了!即使是劳动法也要保障妇女生产、哺乳期间的权益,你现在琢磨这事儿是不是有点儿不合适啊?” “我什么时候琢磨?等她过了‘三期’?”黎曜晖苦笑着说:“我真不知道我还能不能熬到那个时候!天天闹,天天闹,天天闹!变着花样的闹!我实在是受不了了!” 为了黎曜晖,程菁愿意无条件地支持他的任何选择。可是,为了孩子,她不得不狠着心肠说——“一定要走这一步吗?孩子怎么办?你舍得因为大人的错误让孩子受伤害吗?你们,不能各退一步吗?” 黎曜晖拧起眉头说:“前两天我看了一篇文章,说一个情商低的母亲是对孩子最大的伤害。特别是,像她这种事事都想过问,总想替别人做主的女人。”他顿一顿,沮丧地说:“我试过改变她,失败了。现在看来,有些人,确实是很难改变的。” “是的,就像我们身边那些绩效很差的员工一样,无论你如何辅导,他就是不开窍”程菁发愁地看着他,说:“可是,单亲家庭的孩子能健康成长吗?你没听说过吗,现在的重点中学都不爱要单亲家庭的孩子。” “离了婚就是单亲家庭吗?我就不能给孩子再找一个妈吗?”黎曜晖停顿片刻,给程菁留出消化的时间,然后,问:“你喜欢孩子吗?” 程菁本能地逃避——“我喜欢自己生的孩子。” 黎曜晖倍受打击,气势汹汹地问:“那上海人不是也有孩子吗?都六岁了!那么大的孩子跟你能有感情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程菁心里懊恼,没好气地反问:“我说过要给那孩子当后妈吗?” “那他走了你生什么气啊?”黎曜晖酸溜溜地问:“你不会是真爱上他了吧?” “没有!他有什么好的?我干嘛要爱他?!”程菁被他问得心虚,慌忙给自己找借口,“我跟他在一起是因为我寂寞!寂寞!你懂吗?” “跟他在一起你就不寂寞了?”黎曜晖阴阳怪气地问。 他尖酸刻薄的语气把程菁气乐了,让她也想反刺激他一下,她阴险地做沉醉状,特别娇羞地说:“是呀,他嘛,很浪漫,很有情趣,很不错啊!” 黎曜晖被她深深地刺激了,冷冷地“哼”一声,鄙夷地说:“实践出真知,没有丰富的实战经验,哪来的情趣?” 程菁的心一沉,冷冷地问:“你有情趣吗?” “没有!”黎曜晖毫不犹豫地说:“我没经验!” “切!你还觉得挺自豪的?”程菁不屑地白他一眼,“傻!” 黎曜晖气结,结结巴巴地说:“你、你、你,你太低俗了你!你跟他在一起就图这个吗?要是为了这个,你真不觉得距离远点吗?” “当然不止是这个了!”没人喜欢被人评价为“低俗”、“肉/欲”,更何况是程菁这样一个自命清高的女子,她理直气壮地说:“我喜欢和他在一起是因为他经常主动辅导我,我工作中遇到困难他都会帮我出主意、想办法,他一直在帮助我成长。我的上司没有能力辅导我,他主动承担了这项工作,我不应该感谢他吗?” “他主动辅导你?”黎曜晖冷嘲热讽地说:“你不是想告诉我你和他在一起只是为了利用他吧?” “你这人怎么胡搅蛮缠的?我跟你说不明白!”程菁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 黎曜晖缓和语气,幽幽地说:“你从小就是一个争强好胜的人,一个女人,干的再好也不如嫁得好,你根本没有必要让自己活得这么累!” 程菁瞟他一眼,挑衅地问:“你老婆嫁给你算是嫁的好吗?” “嫁得好不好要看俩人合适不合适!”黎曜晖不上她的当,振振有词地说:“你那高跟鞋穿在你脚上是漂亮,穿我脚上就是寒碜,我那鞋穿我脚上挺舒服,穿你脚上就得掉了。人不都说吗,结婚就跟穿鞋似的,别人看着好看不好看不重要,重要的是合不合脚。” 程菁不怀好意地替他总结:“你这意思就是你媳妇不合你的脚呗。” “我们俩主要是相互之间的了解太少,一时冲动就结了,结了以后才发现不合适,”黎曜晖一本正经地说:“所以吧,我觉着,要找个合适的人结婚,相互了解是最重要的。就比如说你跟那上海人吧,你们认识拢共没有一年时间吧?俗话说,画虎画皮难画骨,知人知面不知心,你真敢说你了解他?把他看透了?你如果选择他,风险很大!” “哦,”程菁点点头,若有所思地说:“看来,我还是应该考虑和卢征在一起,我们认识十年了,相互之间的了解够深入了吧?反正他是什么德行我很清楚,他能干出什么事儿来我也很清楚,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呗,习惯了也就不觉得可恶了,是不是?” 黎曜晖忍无可忍地说:“你跟我认识的时间比他更长!你不是说就算我化成灰你也认识我吗?我什么德行、能干出什么事儿来你也挺清楚吧?我除了缺点情趣、不够浪漫,也没什么大毛病吧?” 程菁故作不解地问:“你说这些是什么意思呢?” 黎曜晖无奈地叹口气,说:“我大老远地来找你就想问你一句话,咱俩在一起吧,行吗?” 心里猜到和亲耳听到就是不一样,明明早已猜着他的心思,真的听他讲出来,还是让程菁目瞪口呆了。她呆愣半晌才问出一句话来——“你酒醒了吗?” “废话!”黎曜晖目光灼灼地盯着她,“你觉着行吗?” 程菁不由自主地红了脸,低下头,“这事儿,我得想想” “想想”等于可能行、可能不行,无论几率有多大,都说明了在她心里这事儿靠谱、有戏。黎曜晖为他取得的初步胜利而喜悦,乘胜追击地问:“你还记得你跟我抢马桶那事儿吗?” 程菁为他跳跃的思维而应接不暇,一脸茫然地说:“你怎么又串到那儿去了?” 黎曜晖淡淡地笑,淡淡地说:“你把我从马桶上推了一个跟头以后,我光着坐在地上仰视着你,当时就想,这个小丫头真厉害,我长大了要娶她。” 程菁怔怔地看着他,一时无言。 黎曜晖把目光从她脸上移开,仰头望着天,“后来,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儿,走着走着就走散了,我想,是因为我太笨了吧。” 这番话一字一句地落在程菁心上,让她差一点潸然泪下。她吸吸鼻子,故作不屑地说:“为什么?你受/虐/狂啊?还是想让我保护你?” “不为什么,”黎曜晖温情脉脉地望着她,“就是觉得你厉害,特别崇拜你。” “你崇拜我?!”程菁被他逗乐了,不满地问:“你崇拜我为什么有事儿没事儿地找茬跟我吵架?还抓毛毛虫吓唬我,这是崇拜一个人的表现吗?你明明就是诚心气我、欺负我!” 想起儿时那些幼稚的举止,黎曜晖也被自己逗笑了,笑过以后,他幽幽叹息:“因为我遇见你的时间不对,太早了。” “太早?”程菁喃喃地自语。 “因为太早,我还不懂那是,”黎曜晖自嘲地一笑,鼓起勇气说:“那是我喜欢你,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去喜欢你,我只是本能地想做一些能引起你注意的事,一些能让你记住我的事” “可你上大学以后就有女朋友了。”程菁突然打断他。 “那是,那是因为,你不再理我了” “我没有不理你,”程菁咬着唇说:“我只是没有跟你一起去看那场电影,那就代表我不理你了吗?” “在那个年纪的我来看,就代表了” “是吗?”程菁自言自语似地嘀咕一句,说:“我要回家了,你也该回家了。” “我提的事儿呢?”黎曜晖问:“你觉得怎么样?” 程菁快速瞟他一眼,低下头,说:“这事儿,我真得想想” 113、我等你回答 周一上班,程菁故意耗到十点才登录msn。查看联系人列表,johnson已经在线,是绿色的正常状态。她想,如果他此刻正在电脑前,一定能看到她的登录提示——菁菁夭夭正在登录。 已经做好了最坏的打算,她还是忍不住紧张——他看见了吗?他会主动和她搭讪吗? 等待了五分钟时,程菁想,大概他正忙着,不能第一时间和她联系;等待了十分钟时,程菁想,大概他刚才不在电脑旁,所以没有发现她登录了;等待到中午时,程菁想,大概他上午去开会了,而现在,他应该又去吃饭了;等待到下午16点25分,程菁想,他一定发现了她的登录提示,并且他知道她这一整天都在线,他今天的工作并不特别忙,他只是,不想和她联系。 应该主动跟他搭讪吗?搭讪以后再说些什么呢?问他为什么提前回上海,还是,他想送她的礼物是什么、还送吗?这两个问题她都问不出口,不等她想出第三个自然而然的开场白来,johnson倏地脱机了。程菁一愣,瞥向右下方的时钟——16点40分,他下班了。 这一天里,sunny始终是忙碌的状态,这样很好,免去了教她一心二用的麻烦。而现在,他也快下班了,应该不忙了吧?想到这里,程菁迅速退出了msn。不是刻意逃避,而是,她还没有准备好如何面对。 周二,程菁一到公司就开机、登录msn,johnson是脱机的状态,并且,这一整天里,他始终脱机。程菁很郁闷,她不知道他是因为不在公司而脱机,还是为了躲她而脱机。 这么一想,她愈发确定了绝不能够主动和卓逸帆搭讪的策略,做人总要有点自知之明吧!做女人总要给自己留几分面子吧! 周三、周四,卓逸帆依然脱机。周三下午,程菁打开msn联系人列表查看johnson状态的时间间隔延长到了一个小时,而周四下午,这个间隔又延长到了两个小时。到了周五,程菁已经不再查看了,在线如何?脱机又如何?她的生活始终要继续,她不能让自己活在等待的折磨之中,只有选择无视。 无视到周五中午,临吃饭前习惯性地瞥向电脑屏幕右下方时钟的刹那,她看见了——johnson正在登录。她狂点鼠标,迅速打开联系人列表,johnson保持着绿色的在线状态,没有如她阴暗的猜测那样于登录后的转瞬之间就变成“脱机”。 他没有躲她。程菁长出了一口气,顿时觉得自己很无聊,她愤愤地关闭列表,快步走出办公室。 下午上班不久,朱向东拖着行李箱回来了,远远地对着程菁招手,程菁对他笑笑算是打过招呼。几分钟后,朱向东过来了,笑着搭讪:“出差回来啦,向领导汇报一下!” 程菁指指西北方向方平的工位,低声说:“他才是你的领导。” 朱向东呵呵地笑了,话里有话地说:“你也是我的领导!” 程菁抿嘴一乐,问:“去哪儿了?” “去珠三角走了一圈,”朱向东认真地细数:“广州、深圳、珠海、佛山” “行啊你,这么几天跑了那么多地方?”程菁不动声色地问:“去珠海哪了?” “这你还猜不到?珠海不就亚纪那么一家大点的客户吗?”朱向东习惯性地臭拽着说。 “去亚纪了?”程菁眼睛放光地问:“见着董经理了吗?” 朱向东审视地看着她,“你好像很关心董经理嘛!” “咳,”程菁笑着说:“上次聊的不是挺投缘的嘛!” 朱向东将信将疑地“哦”一声,说:“本来想见见他,临时来了其他熟人,没见成。” 程菁也跟着“哦”一声,暗自思忖,周二时卢征打了一个电话过来,说是这周就让人去亚纪跟董家杰聊聊,他找的不知道是不是向东口中那个“熟人”呢? “想什么呢?”见她沉思不语,朱向东问。 程菁下意识地瞥一眼江傲的方向,笑道:“去了那么多地方,有一大堆出差报告要写吧?” “咳,不着急,”朱向东挤挤眼睛,“下礼拜再说。” 暗示不起作用,只好明示了,程菁压低声音说:“你快回去吧,你老在这儿待着不合适。” “哦,”朱向东做恍然大悟状,立刻说:“这次出去拜访的情况都跟您讲清楚啦,那我就不打扰您工作了。” “好,慢走。”程菁笑着起身相送,起身的刹那,她用余光瞥见电脑屏幕下方弹出一个橙色的msn对话框。 觑着朱向东去的远了,程菁忙打开对话框,不是她期待的johnson,而是她暂时还不想面对的sunny,sunny说:明天有空吗? 能没空吗?多此一问! 程菁佯装思考片刻,说:有空。 sunny欣慰地说:那我去找你。 逃避不是办法,即便再给她一个月的时间思考,结论也是一样的,索性面对。 菁菁夭夭说:好吧。 sunny从她痛快的答复中看到了更多的希望,乐颠了,他说:那我九点去? 菁菁夭夭毫不犹豫地说:不行!太早了!我九点起,你十点再来! sunny特别温顺地说:好的。 程菁窃笑着感慨,这大概就是黎曜晖和卓逸帆最大的不同之处:卓逸帆惯于用温和的表情来粉饰他内心深处掌控一切的控制欲,而黎曜晖却是用不断挑衅来掩藏他内心深处真实的温柔。 周/六上午十点,黎曜晖准点拨通程菁的手机。程菁正在进行最后一步护肤程序——涂抹粉底液,听见他的来电,慌忙把粉底在脸上抹匀,接听起来。 “出来了吗?”黎曜晖问。 “没呢,马上、马上。”程菁一面往自己身上套毛衫一面说。 “怎么这么没时间观念啊?”黎曜晖瞥一眼车里显示的时间,“都十点五分了!” 程菁一着急,把毛衫给穿反了,她愤愤地把毛衫脱下来,愤愤地说:“哎呀!让你催的我把衣服都穿反了,你别催啦,再催我就出不去啦!” 黎曜晖立刻软了,“好好,你慢慢穿吧,我就在你们小区外面等着呢。” 收拾好自己走出小区、上了他的车,车内的时间显示十点十九分,黎曜晖又忍不住抱怨:“看看,都几点了?你迟到了十九分钟!” 程菁怒视着他,不说话。黎曜晖浑然未觉,继续说:“你说就你这样的要是个员工,你的工作效率得多低啊?我要是你上司年底我就给你一个e!” 程菁扑哧一声乐了,“你最好给我两个亿!” 黎曜晖一愣,纳过闷来,毫不客气地啐她:“呸!美死你!” 程菁自顾自地、没脸没皮地笑起来。 “笑什么呀!”黎曜晖白她一眼,说:“哎,我让你想那事儿你想的怎么样了?” “你让我想?”心里多少还是有些抵触的,因此程菁及时抓住了他的一个失误做文章,“你凭什么让我想啊?你让我想我就想啊?你是我什么人啊?” 黎曜晖又软了,忙说:“不是我让你想的,是你自己愿意想的,行了吧?” 程菁急赤白脸地叫:“我自己为什么愿意想啊?我有病啊?” 黎曜晖结巴了,“那、那,你到底什么意思啊?” “你说我什么意思啊?”程菁撒泼耍赖地说:“反正不是你让我想的,更不是我自己愿意想的!” 黎曜晖傻愣愣地看着她,猛然醒悟似地说:“对对,是我死皮赖脸哭着喊着求你想的,行吗?” 本来只想借题发挥小折腾折腾他,没料到他能如此“委曲求全”,程菁心里不自禁地觉得心疼,马上换上温和的语气说:“行。” 黎曜晖略一迟疑,鼓起勇气问:“那你想了吗?” 不能再逃避了,再东拉西扯就没劲了,程菁板着脸说:“想了。” 黎曜晖的心跳立刻加速了,特别小心地问:“那你觉得行吗?” “我觉着吧,”程菁又红了脸,低声说:“这事儿最好等你媳妇过了哺乳期再说,现在讨论这个太不合适了。再者,在这期间,你们也可以为了孩子再做一下努力。也许,有了孩子一切都会不一样呢?” 她说的合情合理,又留出了余地,让黎曜晖无法反驳。他怔一怔,问:“那,在这期间,那上海人要是跟你说点儿什么,你打算怎么办?” “他?他跟我说什么?”程菁装傻充愣地说:“他要是跟我说公事,我就很职业地答复他,他要是跟我说私事,那我就很随便地答复他。” 做事严谨、较真的财务主管黎曜晖同学被惯于忽悠客户的程菁气着了,直截了当地问:“他要是想跟你结婚怎么办?” “啊?”程菁佯装一愣,继续装疯卖傻,“他想跟我结婚是他的事儿,我有什么怎么办的?” 黎曜晖同学出离愤怒了,再也没有心情哄她玩儿,语气很不友好地问:“他就说出来了,他就问你行不行,你怎么回答?” 程菁嘿嘿地笑:“你管的着吗?” 黎曜晖在辅路上特别豪迈地一脚刹车踩下去,车停了。 “你别跟我打岔!你再胡搅蛮缠的我就,”他转了脸,用严肃得就要喷火的目光瞪视着程菁,态度强硬地说:“我就” 程菁腆着脸笑着打断他——“你就不跟我好了?” 黎曜晖吐出一口长长的恶气,耐着性子说:“你认真点!” “好好好,我认真点,”程菁敏感地判断出再逗他就真急了,忙正色道:“我保证在你老婆哺乳期结束之前不跟任何人结婚,行了吗?” 黎曜晖从鼻子里“嗯”一声,问:“包括卢征吗?” “无聊!”程菁抓起手袋砸在他头上,狠狠地说:“包括,行了吧?!” (亲们,因飞鱼休假出游,本周三至周五停更,下周补上。) 114、以工作之名 别了黎曜晖回家,程菁的心情豁然开朗了。再回想卓逸帆匆匆来北京的那一趟,她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她有些庆幸那晚他没有来得及拿出那件礼物了——真的给他拿出来了,她该如何回应?接受?太过仓促;拒绝?太过尴尬。黎曜晖有句话说的对,她和卓逸凡之间的了解还远远没有深入到谈婚论嫁的地步。 可是,卓逸帆那样的老狐狸怎么会不懂得这个道理呢?程菁皱起眉头想了又想,终于想明白了。那是因为,卓逸帆早已把她看透了,而她只看见了他的冰山一角。 想通这些问题,程菁感觉不那么郁闷了。 有的时候,弄丢了一件心爱的东西,翻箱倒柜地找就是找它不到,而当你放弃寻找以后它却会悄然出现;还有的时候,死等一辆公共汽车它就是不来,你刚刚转身走开,它就来了。也许是你的坚持还不够,差了那最后的一秒。但也许,这就是上天的刻意捉弄。 就像现在,当程菁不再郁闷和等待的时候,卓逸帆就自己出现了。 周一上班,刚登录msn,johnson就发来了消息:周末过得还好吗? 程菁对着他的信息拼命翻白眼——菁菁夭夭说:还好。 johnson说:我准备邀请方经理这周过来聊聊,你要不要来呀? 菁菁夭夭不冷不热/地说:这周我有事。 johnson心有不甘地问:什么事呀? 菁菁夭夭说:一件很重要的事。 johnson锲而不舍地问:你下周有空伐? 菁菁夭夭说:恐怕没有,下周要开始绩效考评了。 程菁的态度明显不友善,johnson只能悻悻地说:哦。 关闭和他的对话框,程菁蓦地生出几分伤感来,隔着网线,隔着万水千山,她深切地感受到他们之间的关系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尽管他已尽量表现得自然、随意,并且不提及那不愉快的一晚,依然回不到从前了。 程菁苦笑,从前是怎么样的?事实上,他们之间的情事,从一开始就稀里糊涂! 周二下午,程菁正盯着电脑屏幕,outlook提示有新邮件进入,程菁顺手打开邮件,是卓逸帆发的,同时发送给方平、朱向东,抄送于国庆。程菁皱着眉打开,邮件的内容很简单,除去客套的问好和结句以外,表达的核心意思只有一条——鉴于双方之间长期、友好的合作,值此岁末将至之际,诚邀各位于本周五前往一聚,总结过去、展望未来,以便双方的合作在来年再上一个新的台阶。 怔怔地看着这封邮件,程菁的怒火在胸腔内积聚、燃烧。她愤然打开和johnson的对话框,刚要出言质问突然意识到,也许他正等着她这么干,并且早已准备好了一大堆歪理准备应付她。一念及此,她又悻悻地关闭了对话框。 “程经理,”方平笑眯眯地站在程菁办公桌旁,“卓经理很喜欢周末叫我们过去啊?” “这事儿跟我没关系!”程菁本能地脱口而出,话一出口顿觉不妥,忙说:“我真不知道这事儿,我就没打算去!” “那可不行啊,你不去卓经理的‘客户满意度’从哪儿来啊?”方平笑着低声说:“替我谢谢卓经理,给我们创造了一个周末可以在外面躲清闲,不用回家看老婆脸色做家务的机会!” “这事儿”怎么说都不妥,都有矫情之嫌,总不能告诉他“我们吵架了”吧?想来想去,程菁唯有拧着眉毛不说话。 还好,方平只是路过,不吐不快的话都说完了,他也就走了。 周五一大早,程菁早早赶到机场就给朱向东打了个电话:“到了吗?” “马上就到。”信号不太好,听筒里有噪声,朱向东的声音听起来滋滋作响。 “我在安检等你,”程菁说:“你快点进来。” 远远地看见朱向东出现在自动扶梯上,程菁立刻守到电梯旁。候着他右脚刚迈下电梯,程菁就亟不可待把他拉到一旁,赧然地说:“有点事儿提前跟你说一声。” 朱向东暧昧地笑着自作多情地问:“有梯己话要背着人说?” 程菁白他一眼,顿一顿,说:“我跟那、那谁,最近不太和睦。” “哪谁啊?”朱向东不解地问。 “就那谁,”程菁急赤白脸地说:“你今天要见那人!” 朱向东恍然大悟地一拍脑袋,惊问:“你们吵架啦?” “倒也没吵,”程菁皱皱眉,“这事儿挺复杂的,反正就是有点矛盾。” 朱向东八卦兮兮地问:“什么矛盾啊?人民内部矛盾还是阶/级矛盾?” “无聊!”程菁骂他一句,说:“总之你知道这情况就行了,到时候别乱开玩笑乱说话。” “行,没问题!”朱向东拍着胸脯子信誓旦旦地保证,嘿嘿地笑:“那他干嘛叫你过去啊?还挑个大周末的,想借机跟你和好?” 程菁从鼻子里“哼”一声,发着狠说:“白日做梦!” 朱向东一脸过来人地劝道:“夫妻没有隔夜仇,床头打架床尾和” “谁跟他是夫妻啊?!”程菁瞪起眼睛恐吓:“你再多嘴多舌的小心我教唆他投诉你!” “哎呦嗬!”朱向东撇撇嘴,“我没说错吧,就算有矛盾那也是人民内部矛盾,关键时刻还是一致对外的。” “切!”程菁拉着自己的行李箱推他:“走啦!” 飞机准点起飞,十一点三十分到达上海,下了飞机、走出机场就是十二点了,方平确认地问程菁:“咱们跟卓经理约的是下午两点吧?” 朱向东抢着回答:“没错,两点整。” 方平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又问程菁:“咱们先找地吃点东西?” 朱向东又抢着说:“我看行!” 方平狐疑地看看他,再看看程菁,总结道:“那就先吃饭吧。” 出租车离开机场,刚上机场高速,方平的手机就响了,他看一眼来电,热情洋溢地接听起来——“卓经理,我们已经到上海了,路上非常顺利,飞机没晚点!” 这句话说完,方平暂时沉默着听卓逸帆说,卓逸帆的音量一向不高,而方平的手机隔音效果又极好,程菁竖着耳朵偷听,一个字也没听见。 “请我们吃饭?哎呀,卓经理太客气了,怎么好意思让你破费呢?”方平一面应付卓逸帆,一面询问地看向程菁,程菁拼命摇头、拼命摆手,方平会意,对程菁点着头说:“不麻烦了不麻烦了,我们已经点好菜了,来日方长、来日方长!” 卓逸帆不知又说了什么,方平笑着点头,笑着说:“好好,没问题,一会儿见。” 收了线,他似笑非笑地看着程菁,问:“你想吃什么?” “随便,”程菁说:“有口吃的就行了。” 时间紧张,三人就在德克尔附近随便找了家不算太大,看上去干净、整齐的饭馆。随便吃了点东西,时间也就差不多了,方平结了帐招呼程菁,“走吧。” 坐上出租车,程菁心里蓦地生出一种“近乡情更怯”的忐忑,她思维发散地想起了一句歌词——马儿啊你慢些走喂慢些走哎而现在,她想把歌词里的“马儿”换成“出租”。 出租车停在德克尔门口时,程菁的这种情绪愈发浓烈,紧紧攥着手袋的手心里全是汗,连身体都僵硬了。迈出出租车的刹那,一眼看见等在门口的卓逸帆,她脚下一绊差点跌倒,多亏方平及时拉了她一把,还是惊出她一身冷汗来。方平研究地看着她,意味深长地笑了。 鉴于程菁刻意躲在方平和朱向东身后,态度又冷淡,为了避免可能出现的尴尬,卓逸帆索性把和方平、朱向东的握手环节一并取消了,只像老朋友那样拍拍方平的肩算是打过招呼。 朱向东记着程菁的嘱托,一直围在她身边让卓逸帆不能靠近,方平恨他没有眼力价,一把将他扯到一旁,生拉硬拽地走到那块刻着“创新”二字的巨石前,嘴里夸张地赞叹:“看看、看看,多大的石头!” 卓逸帆自然而然地来到程菁身边,笑着嗔怪:“你怎么这么不淡定呀!” “我愿意,”程菁轻慢地瞥他一眼,“你管得着吗?” “唉!”卓逸帆无奈地叹息,用目光指指方平,低声说:“你这不是让人看笑话吗?”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程菁脸上登时露出悻悻的神色。卓逸帆知道她已幡然悔悟,应当不会再有不恰当的言行,遂放心地走向方平,笑问:“方经理很喜欢这块石头伐?” 方平忙回过头来,“喜欢上面的字啊,说的多好啊,创新嘛,各行各业都要讲创新啊!” 进入会议室,mary笑容可掬地迎上来,第一个向程菁问好。已经被卓逸帆教育了,程菁不敢再摆着张死人脸,也满面含春地笑着寒暄道:“mary你今天穿的这条裙子真漂亮!” mary的一张俏脸笑开了花,下意识地左转45度、再右转45度,甜甜地说:“谢谢程经理,我去给你沏茶哦。” 方平和朱向东面面相觑,啧啧叹息:“看看看看,还是程菁面子大啊!” mary红了脸,快步走出会议室。觑着mary走远了,程菁揶揄地说:“没事儿逗小家姑娘!咱能不这么无聊吗?” 方平呵呵地笑着向卓逸帆赔罪:“得罪得罪!” 卓逸帆哭笑不得地说:“哪里哪里!” 听着他们可笑的对答,程菁忍不住笑出声来,“咱们不是来抚今追昔、展望未来的吗?开始吧?” 115、寂寞的恋人 这句话及时地将方平和卓逸帆过度发散的思维拉了回来,恰好mary端着一托盘茶杯回来,她将茶杯在几个人面前一一摆放好,在卓逸帆身边坐下。卓逸帆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我来德克尔五年了,从进公司那一天起就开始和贵司打交道,到现在也有五年时间了” 都是场面上的客套话,枯燥无趣,程菁开始走神,她想起了刚出机场在出租车上方平接听卓逸帆电话时说的话,她推测他们一定是约好了晚上一起吃饭。她是不能缺席的,不能让人看笑话。可是,吃饭以后呢?如果卓逸帆提出两人单独离开之类的要求,应该拒绝还是接受呢? 想到这里,她下意识地瞥了一眼卓逸帆,卓逸帆也正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目光中蕴含着无限深意。程菁一怔,匆匆低下了头。 不知从何时起,会谈从卓逸帆一个人说单口变成了方平、朱向东共同参与的群口,三人有说有笑,气氛相当地融洽。没人注意到躲在一旁发傻的程菁,又或者,他们都注意到了,只是都不想揭穿她。 方平突然站了起来,卓逸帆也跟着起身,方平主动伸手和他握在一起,问:“晚上一起吃顿饭?” 程菁一愣,猛然醒悟他们这是在道别了,忙佯装低头收拾笔记本,一面不动声色地窃听,就听见卓逸帆的声音带着笑意说:“今天不行啦,晚上约了人。” “那真是不巧啦,”方平呵呵地笑着说:“卓经理既然有安排了我们也不好打扰,那我们就回去了。” “好的,”卓逸帆看一眼表,抱歉地说:“不好意思,我马上还有个会议,我让mary送你们出去。” “没关系、没关系,”朱向东忙说:“都是老朋友了,到这来就跟回自己家似的,不用麻烦mary了,我们自己出去就行了。” 卓逸帆不再坚持,既然都是“老朋友”了,他索性先走一步。 离开德克尔、坐上出租车,程菁的手机就有短信进来了,她敏感地觉得方平和朱向东都听见了她的短信提示音,并且都贱兮兮地开始了yy。她佯装淡定地掏/出/手机查看,正如他们所yy的那样,短信是卓逸帆发来的——晚上等我。 赶到酒店办好入住,三人一起进入电梯上楼,方平试探地问:“程经理晚上有什么安排啊?” “啊?”程菁反问:“你们晚上有什么安排啊?” 方平笑道:“出去吃个饭,再找点娱乐项目。” 程菁装傻充愣地问:“什么娱乐项目啊?” 朱向东嘿嘿地笑着说:“洗脚” “哦”程菁撇撇嘴,说:“那你们去吧,我就不去了,我在房间里休息好了。” 朱向东殷勤地问:“用不用我们帮你带点什么回来?” “不用了,”程菁懒洋洋地说:“上海这个地方一个月来好几趟,早就不新鲜了。” “晚饭我们不管你了啊,”方平一本正经地说:“我们俩要出去喝酒,带着你不方便。” 程菁心中暗自感激,配合地说:“好好,你们去,我随便吃点东西就睡了。” 进入房间脱掉身上那套令人浑身僵硬的职业装,洗个澡换上休闲装,卓逸帆的短信又来了——到酒店了吗? 他一定是顾及到程菁可能还跟方平和朱向东在一起,是以没有直接打电话过来。程菁却不想给他打回去,也用短信回复他——到了。 一分钟后,卓逸帆的电话过来了,声音里带着一贯的笑意——“到了呀?” “到了,”许是休闲装有令人放松的功效,许是热水澡促进了血液的循环,程菁突然觉得心情舒畅了,也不想再跟他置气了,她语气温和地说:“我出去吧。” 卓逸帆不怀好意地笑问:“你不怕被方平和朱向东看见?” 程菁笑答:“他们出去了。” 卓逸帆说:“我看见了。” “啊?”程菁一惊,“他们看见你了吗?” 卓逸帆得意地笑:“没有。” 程菁彻底放了心,柔声说:“那你等着吧,我这就下去。” 卓逸帆厚着脸皮问:“还是我上去吧?” “嗯?”程菁一愣,阴阳怪气地问:“你怕我从后门溜掉回北京?” “你这个人呀!心胸狭隘,睚眦必报!”卓逸帆嘿嘿地笑,“我在你房间外面了。” 程菁又是一愣,愤愤地骂:“这什么酒店啊?随随便便地把客人的信息泄露给不三/不四的人,我要投诉他们!” 一边骂一边打开门,卓逸帆就出现在她面前,表情淡定、自然,就似他们之间什么摩擦也没有发生过。一眼望见他含笑的眼睛,程菁心底残留的最后一丝对他的怨恨也荡然无存了,她也做出了决定——就当什么也没发生过,自然而然地继续。可是,她猛然想起了对黎曜晖的承诺,眼神就有些沉重了。 卓逸帆看懂了她的变化,依然不动声色,只盯着她脸上的一个角落看个不停。 “你看什么呢?”程菁被他看得发毛,心虚地问。 “看你脸上长出来的包呀,”卓逸帆指着她的脸笑问:“是不是上火啦?” 程菁看出他笑的不怀好意,嘴硬地说:“没有!” “要不要我帮你泻泻火?”卓逸帆捋着她的头发,问。 他的气息软软地吹送到她脸上,她的心跟着脸一起变得酥酥的、痒痒的。她抗拒着心底的蠢蠢欲动,说:“不用。” “真的不用?”卓逸帆把脸凑得更近,轻轻咬着她的耳垂,在她耳畔柔声低语:“夜里一个人的时候,有没有想我?” 这句话狠狠地触动了程菁的心弦,让她的心为之震颤。在她的世界里,在她的心里,黎曜晖是属于白昼的,代表着阳光和温暖;而卓逸帆则是属于黑夜的,代表着月光和缠绵。每当夜幕低垂、一个人守着空荡荡的房间的时候,卓逸帆的影子就会出现在她脑海之中。他的声音、他的呼吸、他的爱抚、他的温柔他的一切,交织成一幅生动、立体的画卷,在她心头缱绻、萦绕,挥之不散 “在想什么?”卓逸帆的手指解开她的衣扣,探进她衣领深处,温柔地触碰着她最敏感的地方。 她的身体如遭电击,心底的最后一分躲闪瞬时土崩瓦解。 卓逸帆一定是个修炼成精的妖,看不见她的脸,却可以听见她的心声。他果断地结束了试探和挑/逗,热情似火地、正大光明地发动了猛烈的攻势 躺在卓逸帆身边,怔怔地看着他脸上略显疲惫但满足的表情,程菁心里生出了浓浓的愧疚。她觉得很对不起黎曜晖——虽然他们的交往始终都是发乎情、止乎礼,并且,他们之间至今尚未建立起任何公开的、受法律保护的关系。 由愧及怨,由怨及恨,程菁用力地打一下卓逸帆,目光忧郁地盯着他的眼睛,幽怨地说:“你,太可恨了!” 卓逸帆似乎看透了她的心思,挂着一脸掌控全局的笑问:“我让你欲罢不能了?” 程菁被他说中心事,又羞又气,从齿缝里恨恨地挤出三个字来——“狐狸精!” “女人才是狐狸精呀!”卓逸帆哈哈地笑,意味深长地说:“你也很可恨呀!” 程菁一怔,逃开他的目光嘀咕:“我怎么可恨了?” “你不可恨吗?”卓逸帆收敛起脸上的笑意,声音低沉地说:“在你之前,还没有哪个女人能让我如此失礼地不告而别。” 程菁的心蓦地一跳,装傻充愣地说:“你自己素质低和我有什么关系!” 卓逸帆长叹一声,自嘲地说:“是呀,走了就走了吧,走了以后又厚着脸皮找你回来,要怪只能怪我自己犯贱,不能怪你可恨。” “你哪是找我回来啊?”终于抓住他的破绽了,程菁立刻大做文章:“你这是命令我来、胁迫我来!” 卓逸帆无奈地笑问:“我胁迫你了?” “哼!”程菁白他一眼,义愤填膺地控诉:“你利用客户的身份让我没法拒绝你,还不是胁迫吗?还有,”程菁顿一顿,皱着眉说:“方平和朱向东虽然没看见你也知道是怎么回事,你下午说我让人看笑话,你干这事儿不是让人看笑话啊?” “就算是吧,”卓逸帆叹一口气,问:“我不利用客户的身份,你还会来吗?” 程菁赌气地说:“不会!” 卓逸帆愣怔片刻,突然将她揽在怀中,轻轻抚摸着她的头发,说:“你会来的,因为,你寂寞我也,寂寞” “你寂寞吗?”程菁仰起脸审视地望着他。 “一个人呆久了,是会寂寞的,”卓逸帆笑笑,调侃地说:“天下大势尚且分久必合合久必分,何况我呢?” “你,”程菁试探地问:“一个人呆腻了?” “有一点,”卓逸帆用耐人寻味的目光看着她,问:“你正在享受一个人的自由吧?” “也许吧。”程菁有一点心动,有一点赧然,莫名地想起了卢征最爱的那句歌词——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卓逸帆轻叹一声,问:“你没有和方平他们约好一起回北京吧?” “没有。” “那就,”卓逸帆顿一顿,说:“出去吃饭吧。” 116、机会,同盟 透过舷窗已经可以望见暮色中繁星闪烁般的灯火,流动着的车灯在地面上勾勒出一条条川流不息的耀眼长河。程菁知道,要不了几分钟就可以看见跑道了。每一次南来北归至北京上空的时候,看着眼前熟悉的图景,程菁心底都会油然生出回家的感动。刚刚睡了一觉,身上的感觉有点微凉,程菁把自己缩进座椅里,回味下午在虹桥机场和卓逸帆分别的情景。 周/六一大早,卓逸帆开车带程菁去杭州转了一圈,周日中午才返回上海。两人随便吃点东西,早早地赶到机场,看看登机的时间还早,就在安检外面随便找个地方坐着泡时间。程菁倚在卓逸帆身上摆弄手机,卓逸帆看着她发笑:“这么大人了还玩儿俄罗斯方块这种小游戏?” “我想玩儿大富翁,这里没有!”程菁专注地盯着屏幕,头也不抬地说。 卓逸帆宠溺地笑:“我儿子才玩儿大富翁呀!” “你儿子这么小就玩儿游戏?”程菁暂停游戏,抬眼看着他认真地说:“你想让他跟你一样早早地戴上眼镜啊?” 卓逸帆话里有话地笑道:“你还蛮关心他嘛!” “切!”程菁翻翻白眼,羞怯地垂下眼帘,一眼看见了一条来电显示,由于刚刚进线,还没来得及响起铃音。程菁慌忙用距离卓逸帆相对较远的左手尽量保持着正常的音量和语调接听起来。 “在哪儿呢?” 黎曜晖的声音大大咧咧的,令程菁心惊肉跳,她不安地挪动一下/身体,降低了音量,“在上海。” “啊?!”黎曜晖一愣,警惕地问:“你去上海干嘛?” 卓逸帆就在身边,程菁简单地说:“出差。” 黎曜晖气势汹汹地质问:“你干嘛去上海出差?” 不能让卓逸帆起疑,程菁压抑着本能的不满和心虚,语气温和地说:“公司安排的嘛,我有什么办法?” 黎曜晖阴阳怪气地问:“是公司安排的,还是你自己安排的?” “哎,我要登机了,”程菁抵挡不住他的攻势,开始打岔:“你这事儿也不急,等我回北京以后再说吧啊。” 说罢,她直接挂断了电话,留下黎曜晖对着断线的手机干瞪眼。 卓逸帆只字不提刚才的电话,拥着她问:“什么时候再来?” “你不去北京了?”程菁心里感激,试探地反问。 “大概去的次数太多了,”卓逸帆耐人寻味地笑,“有点伤了。” 程菁的心一紧,抱紧他,低声问:“你迷恋我的身体吗?” 卓逸帆怪她糊涂,好笑地反问:“这还用问吗?” 程菁眨眨眼睛,认真地问:“男人迷恋一个女人的身体,能代表他喜欢这个女人吗?” “这还要问吗?!”卓逸帆听出她的潜台词,没好气地说。 “可是,”程菁疑惑地看着他,“在男人眼里,性和爱不是两回事吗?” “拎勿清!”卓逸帆看着她皱起了眉头。 想起他说这句话时的表情和语气,程菁嗤地一声笑了。坐在她身边的男孩瞪大眼睛看着她,似乎很想知道是什么令她如此快乐。 她感受到男孩的目光,转了脸看着他问:“你几岁了?” 男孩眨巴着长长的睫毛,说:“六岁了。” 六岁?程菁含笑打量他,卓逸帆的孩子也六岁了,原来,六岁的孩子就是这个样子的。男孩睁着一双大眼睛落落大方地与她对视,程菁脑海中展开了丰富的联想——卓逸帆的儿子肯定不会有这样一双眼睛,他应该和他老爹一样长着单眼皮、小眼睛吧?想到这里,她又笑出声来。 “阿姨,你笑什么呢?”孩子特别童稚地问。 “没什么,”程菁笑着哄他,“我想起了一个和你一样大的男孩。” “哦,”男孩极具探索精神,追根究底地问:“他叫什么名字?他爸爸妈妈在哪儿?他家的电话是多少?他喜欢” 男孩的妈妈笑着打断他,“小龙,咱们要下飞机了,下次再跟阿姨聊吧。” 程菁温馨地笑着对男孩摆手,男孩的爸爸从后排座椅上起来,夫妻两个一前一后牵着他的手把他夹在中间排在等候下飞机的队伍里。程菁艳羡地看着他们,突然觉得一家三口这样走在一起就是这世上最平凡的幸福。 一路吹着北方的风回到家,身上残留的属于上海的味道已经被北京的气息全部取代了,再用力闻也闻不出来了。程菁抬眼看楼上,灯亮着——卢征回来了。他终于回来了!程菁心中喜悦,一溜小跑着上楼,一进门就急不可待地问:“那事儿怎么样了?” “哪事儿啊?”卢征不满地叨叨:“您这也太直奔主题了吧?好歹也是一个星期不见了,连几句寒暄、客套话都没有!” “卢哥哥”程菁立刻换上一脸谄媚的笑,摇着他的手问:“吃了吗?” 卢征表情夸张地挣脱她,“没吃!” “哦,”程菁没皮没脸地拽住他不放,“今天的天气真好啊!” “哎呦嗬!”卢征不再挣扎,只把身体距离她尽量远了点。 程菁盯着他惊叫道:“你真的瘦了哎!减肥好有成效哦!” “我谢谢您了,您还是直奔主题吧!”卢征再/次把自己的手从她手里抽出来,“您别跟我没话搭拉话了!” “你说的啊!”程菁先确认一句,然后立刻转向,直奔主题——“董家杰那事儿你打听的怎么样了?” 卢征嘿嘿地笑:“董家杰告诉我今年九月他往你们公司某人的银行卡上打了一万五千块钱。” 一万五千元不是小数字,程菁的眉头立刻拧紧了,声音也严肃了——“为什么?” “你想知道?”卢征卖着关子说:“请我吃饭呗,吃高兴了我就告诉你。” “切!”程菁白他一眼,豪迈地一挥手——“走着!” 周一上班,程菁先从msn联系人列表里查看sunny的状态——脱机,再习惯性地通过msn向她的“私人教练”请教,菁菁夭夭说:我找到足可以把陈锦拿下十次的罪证了。 johnson说:厉害啦厉害啦,你怎么找到的? 菁菁夭夭说:我前夫帮我的。 johnson说:哦。 程菁知道他不喜欢这个答案,也就不再细说过程,直接说:本来只想找机会拿下陈锦,没想到居然把江傲也给挖出来了,我现在倒是为难了。江傲和陈锦是绑在一起的,不动他就动不了陈锦,可是,江傲是于国庆的人,我动他肯定会激怒于国庆。你说怎么办呢? johnson问:祁副总是个怎样的人? 菁菁夭夭会意,说:他的职业素质很高,对公司十分忠诚,他最恨这种偷鸡摸狗、不忠不义的人。 johnson呵呵地笑:他挣的是副总的薪酬,当然要维护公司利益了。 不待程菁回应,他又接着说:既然祁副总是这种态度,那你就大胆地做好了,不用在乎那个于国庆。 菁菁夭夭虚心求教:你说,我能不能只拿陈锦,不动江傲? johnson毫不犹豫地说:不可以,不要给自己留下后患。 菁菁夭夭说:可是,我有点害怕,我还不想惹恼于国庆呢。 johnson说:怕什么?最多我养你呀。 菁菁夭夭问:你是不是就盼着我失业好去求你施舍呀? johnson说:你这个人心理怎么这么阴暗呀?我盼着你失业还给你出主意做什么?我只想让你知道我会支持你呀! 小幸福在程菁唇边荡漾开来,菁菁夭夭说:哦。 周一惯常地忙碌,因此,周一下班后孙志鹏惯常地加班。程菁别有用心地留下了,泡到六点半,办公室里只剩下她和孙志鹏两个人,她故意大大地伸个懒腰,说:“不行了,饿死我了,我要走了。” 孙志鹏果然应道:“你走吧,我还不行啊!” 程菁走到他身边,语重心长地说:“哥哥,身体是革命的本钱啊,会休息的人才会工作,你得适当地调整自己啊!” 孙志鹏闻言倍感温暖,摘下眼镜感慨:“没办法啊!一大堆的事儿忙不完啊!” 程菁怂恿地说:“你劝过我提助理的事儿,你自己怎么不提一个呢?帮你分担分担嘛!” “咳,”孙志鹏干咳两声,一脸悲苦地说:“没有合适的人选啊!” 是没有合适的人选?还是怕人选太合适取代了自己?程菁心里窃笑,脸上一脸同情地说:“哥哥,看你这么辛苦,我请你吃饭得了。人是铁饭是钢,咱们先补补,再回来工作,你说呢?” “你请我吃饭?”孙志鹏喜出望外地看着程菁。 “是啊,”程菁笑问:“去不去?” “去啊,必需的!”孙志鹏笑开了花,“这要是换成方平他们我肯定不去,你请我,必需去啊!” 117、只有你最美 饭馆里灯光幽暗,空气中流动着古筝的乐曲——悠扬、低回,别有一番情趣。孙志鹏四下里回顾一番,呵呵地笑道:“这个地方环境不错嘛,不过,要是让某人知道了恐怕会误会呦!” “某人?”程菁大方地笑道:“你想说的是卓某人吧?我跟他只是朋友关系,他没有什么好误会的。” “那我就放心了,”孙志鹏不怀好意地笑笑,一本正经地说:“咱俩认识这么多年了,你今天可是第一次请我吃饭啊。” “是啊。”程菁含笑看着他,等着他的下文。 孙志鹏果然不负程菁所望地问:“找我有事儿?” 程菁沉吟着说:“今天请你出来,是因为有些话在公司里不方便说。” 孙志鹏点头微笑,“明白。” “那我就不兜圈子了,”程菁停顿片刻,说:“我偶然间知道了一些事情,和你的下属江傲有关系,所以,我想应该先通知你一声。” “哦?”孙志鹏的神色立刻凝重了,他知道程菁与江傲素有嫌隙,而因为于国庆力挺江傲做程菁的助理却遭到程菁顽强抵抗一事,二人之间的关系变得更加紧张。他也不喜欢那个狂妄自大、目中无人的江傲,更担心如果于国庆不能成功地把江傲推给程菁将砸在他自己手里。此刻,听见程菁主动提起江傲,他心中不由得一喜,他敏感地觉得,机会来了。 程菁看出孙志鹏不打算表现得太过主动,索性直接了当地说:“我了解到江傲和我的下属陈锦合伙向客户出卖公司的机密信息以谋取私利,这样的下属我是绝对不能保留的,你的意见呢?” 孙志鹏一愣,问:“你有证据吗?” “有,证据确凿,”程菁淡淡一笑,说:“我有江傲和客户之间的往来邮件,还有银行划款的记录。” 孙志鹏好奇地问:“你怎么会有他们之间的往来邮件?” “哥哥,你不是不知道吧,网络的世界里是没有秘密的,你用企业邮箱也好、私人邮箱也好,it都可以查到。客户的it可以查到,我们公司的it一样可以查到,”程菁顿一顿,说:“如果有需要的话。” 孙志鹏沉默片刻,问:“你请it查了江傲的往来邮件?” 程菁摇摇头,“这些都是客户提供给我的。” 孙志鹏又问:“我能问问,是哪家客户吗?” 程菁又摇摇头,“我不能随便把给我提供证据的人透露出来,希望你能理解。” “我是理解的,”孙志鹏说:“问题是,没有见到证据,江傲可能不会承认啊。” 程菁问:“你准备怎么处理这件事?” “和你一样,”孙志鹏斩钉截铁地说:“这样的下属不能留!” 程菁心中暗喜,为了打消孙志鹏的顾虑,她进一步鼓动道:“江傲做这种事一定不是一次两次了,所谓做贼心虚,他这样的人只要听见警车响就会以为是来抓他的。只要你把事情的前后经过说出来就足以震慑他了,不怕他不招。” 孙志鹏沉吟着不说话,为了活跃气氛,程菁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你看警察审犯人都是连蒙带诈的,保证让他们把有的、没的全交待出来!” 孙志鹏点点头,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跟陈锦谈?” “下周不是要交绩效考评结果了吗?”程菁笑:“等她把这个e给领回去就谈。” 孙志鹏坏笑着说:“不是领回去,是‘被’领回去。” “有区别吗?”想到即将让江傲从眼前消失,程菁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该走的人就让他们尽快离开吧!” 孙志鹏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是啊,是该让他们离开。” 别了孙志鹏回家,把车停进车位、下车,习惯性地抬头看向自家窗户,窗内是黑色的——卢征没回来。他确实不该回来,麦穗再有七天就到预产期了,怀孕到了这个时候,孩子随时可能出生。从现在开始的每一天,他都应该留在麦穗身边。 程菁轻叹一声,穿过狭窄的小马路走到楼下,有车灯突然晃向她,晃得她一惊。稍微适应车灯的光亮以后,她怒目看向那辆讨厌的车和没素质的车主,意外地看见了黎曜晖没有丝毫愧疚、冷漠得就像程菁欠了他半条命似的目光。程菁怒气冲冲地走过去,用手袋砸着他的车窗骂:“发羊癫疯了你!下来!” 黎曜晖面无表情地打开车门出来,程菁立刻将手袋砸在他头上,他无法再保持冷漠和沉默,一边躲一边阴阳怪气地叫:“你还知道回来啊?你怎么不干脆留在上海啊?” “我留不留在上海关你什么事儿啊!”不想打坏他的头,程菁恨恨地把手袋砸在他后背上,“你大晚上的不回家跑这儿来跟我贱招,你是耳朵痒了欠骂还是痒了欠打啊?” 第一次,面对程菁的暴力压迫时,黎曜晖奋起反抗了。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抢下程菁的手袋,趁着她来不及扑上来抢的机会绕到她身后用力打在她上,打得她怪叫着一跳。 第一次,看见程菁如此狼狈,黎曜晖没有觉得心疼,他只觉得解气。因此,他又在她上狠狠地打了一下。 这一次,恶女程菁没有跳,也没有叫。她被他打懵了,怔怔地看着他,心里无限委屈,以至于流下泪来。借着路灯昏暗的灯光,隐约看见她的眼泪,黎曜晖压抑了一天一夜的怨气终于疏散了。 “你有病啊!”程菁抹一把眼泪,凶巴巴地骂,那表情、那语调、那气势全然不像一个受害人,倒像是行凶的。 “你才有病呢!”黎曜晖把她的手袋还给她,在她耳边狠狠地骂:“你、你就是欠!对你就不能太客气!” “我欠你什么了!”程菁狠狠地拧他裸露着的手背,迎着凛冽的北风大声质问:“你有老婆、有孩子、有红颜知己,我就不知道你还缺什么!” “别嚷嚷了你!”黎曜晖拽着她的胳膊往楼里走,“这么大的风你再瞎嚷嚷回头胃疼!” 他的好意程菁心领了,嘴上并不领情,她甩开他的手,背着风质问:“谁请你去我家了?你怎么那么不自觉啊?” 黎曜晖一怔,瞪她一眼,指着门禁催促:“开门!” 程菁从包里掏出门禁卡,并不急着刷,嘴里碎碎叨叨地说:“我觉着吧,做人吧哈,总得讲点素质吧,得有点自知之明,人家不喜欢你、不愿意请你去就不能” “哪那么多废话!”黎曜晖一把抢下她的门禁卡刷下去,门开了。他打开门抢先进去,用身体堵着门问:“你进不进来?” “废话!”程菁白他一眼,从他留出的不大的缝隙里挤进去。 眼见她的半个身体已经挤进门里,黎曜晖立刻放开门又抢到电梯里等着她,程菁哭笑不得地看着他,好言好语地问:“你大晚上不在家呆着,跑这儿来干嘛啊到底?” “没事儿,”黎曜晖控制着电梯按钮,漫不经心地说:“最近有点烦,找你聊聊。” 程菁“哦”一声,问:“你老婆预产期哪天来着?” “12月29号,”黎曜晖略一计算,“还有19天。” “知道是男孩还是女孩了吗?” “不知道。” 电梯门打开,黎曜晖先程菁一步出去,堵在她家门前吩咐:“开门!” “你什么时候成我老大了?”程菁翻他一眼,打开门,自动给他让出位置,他又一次毫不客气地抢先进入。 在程菁客厅的沙发上坐下,黎曜晖终于踏实了,不用再担心被她赶出去。他大大咧咧地翘着二郎腿来回晃荡,程菁看得眼晕,随手打开电视,问:“说吧,什么事?烦什么?” “我先歇会儿。”黎曜晖的目光漫无目的地四处游荡,不知道他心里在想些什么。 程菁心里莫名地有点紧张,回应了一个同样模糊不清的“哦。” 五分钟后,黎曜晖大概是休息够了,目光不再四处漂移,定格在了程菁脸上。他微蹙着眉,研究地盯着程菁的眼睛,一言不发。程菁被他看得发毛,恶声恶气地问:“看什么看?” “看看你到底哪里好,”黎曜晖用一种奇怪的语气说:“仔细看看,发现你也不是个国色天香的仙女啊。” “我什么时候说我是仙女了?你这人怎么莫名其妙的!”程菁好笑地说:“难道你觉得我是仙女了?” 黎曜晖摇摇头,起身凑到她面前,“其实,你也就是比其他人看着都顺眼点儿。” 他说这句话时看向程菁的目光直愣愣的,让人心慌意乱。程菁特别不害臊地给这种目光找到了一个特别合适的形容词——痴痴的。想到这里,她的脸蓦地红了。 “别看了别看了,”她逃开黎曜晖的目光,红着脸说:“吓人劲儿的!” “行,不看了,”黎曜晖低下头沉默片刻,重新抬起头来,用目光指指程菁卧室的方向,“那就进去吧。” “啊?干嘛?”程菁一愣。 “不干嘛,”黎曜晖的表情很严肃,还有几分悲壮,“聊聊呗。” 程菁不由自主地往后缩,“你要聊就在这儿聊呗。” 说了不看,黎曜晖还是把他那“痴痴的”目光又对准了程菁的眼睛,并透过她的眼睛直射进她心里,射得她心头小鹿乱撞。 他沉默地看了良久,幽幽地说:“我知道你寂寞,你需要男人,我能理解。可是,你想找个男人,为什么不找我?” 118、最初的梦想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小刀插/进程菁心里,她似乎看见了刀子拔/出来时不见一丝血迹、犹自闪着寒光的样子。她还记得被冯雅静电话sao扰那晚,离开黎曜晖和温娴后,她对杜芸说的那句话——“他想找个情人,为什么不找我?” 她垂着头不说话,黎曜晖不想去猜她的心思,索性直接把她从沙发上拉起来。程菁一惊,一面挣扎一面叫:“二晖,别介!” 黎曜晖无视她的反对,一言不发地拖着她就往卧室走。程菁拼命挣扎,却无法挣脱。第一次,她发现,那个从小被她打得不敢还手的黎曜晖原来这么有力气,至少是比她更有力气。 “哎,哎!”程菁立刻变换策略,苦苦哀求:“二晖,别闹了,你要是有使不完的劲儿,你回家跟你媳妇宣泄去,你别折腾我啊。” “我已经好长时间没碰过她了,”黎曜晖瞥她一眼,认真地说:“我想你,每天晚上都想。” 程菁的神情由意外而至愤怒,再由愤怒而至悲伤,她的呼吸随着心跳一起加速了,她在黎曜晖的束缚下激动地说:“你老婆怀孕了不能满足你了你就想我了?!你把我当什么人了!” “不是!不是她不能满足我,是我不想碰她!”黎曜晖激烈地反驳:“我不能每次和她在一起的时候都把她当成你!” “你,什么意思?”程菁心头一震,怔怔地问。 “没意思,”黎曜晖说:“她是挺烦人的,可是,我不愿意碰她不是因为我烦她,而是因为我觉得太对不起她。” 程菁终于回过神来,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也没有理解错。她沉默片刻,问:“你现在要跟我就不觉得对不起她了?” “我已经对不起她了,”黎曜晖望着程菁,目光平和了很多,“不想再对不起我自己。” “你不想对不起自己,就要强迫我?”程菁问:“你不会觉得对不起我吗?” “我一直以为你也愿意”黎曜晖沮丧地放开她,颓废地说:“你不愿意,就算了。” 说罢,他转身就往外走。这一刻,程菁突然觉得他的背影无比孤单、无比悲伤。她的心狠狠地痛了,她欲言又止地问:“你,去哪儿?” “出去转一圈儿。”他头也不回地说。 “你不回家?外面那么冷” “我们家比外面更冷,”黎曜晖苦笑着摇摇头,“等她睡了我再回去,不然,我怕我会忍不住伤害她。” 然后,他走出卧室,走向大门。 听见大门被打开的声音,程菁再也克制不住心底一波比一波更加猛烈的冲动,她快步跑出卧室冲到他背后抱紧他,低声说:“来吧。” 黎曜晖一愣,浑身的血液瞬间凝固了。等待了太久、遗憾了太久、失望了太久,真的送到眼前时,他已经不敢相信了。 程菁把大门重新关好,拉着他的手走进卧室,关上灯。 “你,干嘛关灯?”黎曜晖傻愣愣地问。 “我跟你太熟悉了,”程菁哧地一笑,“开着灯,我怕会笑场。” 虽然关了灯,还是笑场了。黎曜晖是一本正经的,态度极其认真,一板一眼、一丝不苟,就是有点儿太紧张了,找不着地儿。 程菁在黑暗里嘿嘿地笑,一边笑一边挤兑他:“你可真成,快31的人了,怎么跟个小嫩黄瓜似的?” 黎曜晖在黑暗里红了脸,悻悻地骂:“什么人啊?你不说帮我一下还看我笑话!一点团队合作精神都没有!” “谁跟你团队合作啊?整个一没皮没脸!”程菁大笑起来,边笑边骂:“你什么人呐!自己找不着地儿还指望我给你找啊!” 黎曜晖的脸上热辣辣的,人不可有傲气,但是不可无傲骨,他傲然扬起头——打死也不再求她!摸摸索索、磕磕绊绊一番之后,终于找到神秘花园的入口——他夜夜想念、渴望着尽情探索的地方。然而,这一腔燃烧的激/情在漫长的寻找过程中早已消耗殆尽,最关键的环节只能用虎头蛇尾来形容。他郁闷地躺在程菁身边,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哎,”程菁翻身起来,在黑暗中趴在他身边看着他坏笑:“够快的啊你!” 黎曜晖在黑暗中对她怒目而视,良久,才吐出一口气来——“那是我业务还不够熟练!” 程菁又大笑起来,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笑够以后她抓起自己的睡裙开始往身上套,边套边说:“走吧,你快回家吧。” “不想回去”黎曜晖的声音里装满了不甘心,还有留恋。 “那哪儿成啊,”程菁穿好自己的睡裙,把他的衬衫抓过来替他往身上穿,“她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呢,你再烦她也得对孩子负责吧?” “我没说过不对孩子负责,”黎曜晖自己摸黑系着衬衫扣子,说:“我觉得还得多练习练习。” “练什么?”程菁一愣。 黎曜晖穿好衬衫,打开灯,看着她暧昧地笑:“多练练,熟悉了就好了。” 程菁反应过来,背对着他在床上坐下不再看他。黎曜晖也不勉强她转身,一边穿裤子一边自顾自地说:“两个人的事儿要讲究配合,总得有个磨合的过程吧?就得多练,熟能生巧,巧能生精嘛!” 程菁憋着笑问:“你还想精到哪去啊?” “精到能让你满意为止,”黎曜晖顿一顿,说:“这样儿你就不需要再去找那个上海人了。” 程菁心里顿时生出对卓逸帆的无限愧疚来,她突然很恨自己,恨自己的稀里糊涂,恨自己的把持不住,恨自己对黎曜晖的割舍不下,恨自己对卓逸帆的欲罢不能恨自己的一切!可是,她更加愧对卓逸帆地发现,尽管心里如此愧疚,她并不觉得后悔。 “菁菁,”黎曜晖穿好衣服转到她对面,研究地看着她,问:“那年夏天,你为什么没跟我去看电影?” “啊?”程菁一愣,反问:“你怎么又想起这事儿来了?” “我一直就没忘过,”黎曜晖的眼睛里蓦地添了一抹浓重的悲哀,声音也变得低沉了,“如果那天你去了,也许现在就不是这样了” 被他的话蛊惑着,程菁也觉得那一次的失约似乎成了万毒之首、万恶之源,眼下的一切麻烦、混乱、荒唐、痛苦无不是由此引发的。她咬着下唇,让激动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用听上去尽量平静的声音说:“那天中午我妈把我骂了一顿,她说咱们都长大了,要注意影响,不让我再跟男孩子一起玩儿了” 原来如此!黎曜晖怔怔地看着她,回不过神来。他无法相信困惑了他十几年的谜底竟然如此简单!他喃喃地嘀咕:“就为了这个,你就不去了?” 程菁差一点流下泪来,她用力吸吸鼻子,说:“是,现在看来很简单,可是当时,我觉得我没办法再面对你了。” “为什么?”黎曜晖执着地追问。 “因为,”程菁扭扭捏捏地说:“我做贼心虚了。” “那天中午我妈也骂我了,也说了跟你妈一样的话,”黎曜晖说:“我还是去了。” 程菁闷闷地问:“你在责怪我吗?” “没有,”黎曜晖苦笑着说:“你是女孩子,跟我不一样。可惜,当时我不懂”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别再想这些没用的了,”程菁在脸上挤出笑容,说:“你来这一趟的目标也实现了,你快回家吧。” 黎曜晖垂头丧气地“嗯”一声,突然想起了什么,警觉地问:“哎,卢征不回来了?” “你才想起来啊!他那丫头再有一周就预产期了,”程菁推着他催促:“快走吧,回去晚了你老婆又跟你吵架对谁也不好,特别是对孩子不好,为了孩子,你就照顾照顾她的情绪吧。” 黎曜晖赖着不走,腆着脸问:“那,我什么时候再来?” 程菁躲闪着他低下头去,“我觉着,在你和你老婆离婚之前,你最好别再来了。” “你想让我现在就跟她离?”黎曜晖不知道是装傻还是真傻,傻愣愣地问。 “我没这么说,我不是这个意思!”程菁急切地辩白,忧心忡忡地说:“我就是,害怕” “怕什么?”黎曜晖不解地问。 “怕遭报应”程菁忧心忡忡地看着他,说:“我们这么做毕竟对不起她,你不怕吗?” 黎曜晖心头一震,强作镇定地说:“是我死皮赖脸地来找的你,要报应也不会报应到你身上。” “你别瞎说八道了!”程菁把他的外套塞给他,用力推他:“快走吧你!” 黎曜晖磨磨蹭蹭地穿好外套,问:“我真走了?” 程菁肯定地点点头。 “那我走了,”黎曜晖自言自语地嘀咕着转了身,又转回来,突然地把程菁拥入怀中,很紧很紧地,就像要把她拥入自己的生命里。卧室里只有他们两个人,再没有第三者能听见他们的对答,他还是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一字一句地说:“我爱你,爱了一辈子了。” 119、职场多变幻 深夜十一点,黎曜晖已经离开两个小时了,程菁还是睡不着。她在黑暗中辗转反侧,一遍一遍地重温他临走前的那一抱和那句话——我爱你,爱了一辈子了。 她想起了李连杰演的一部关于方世玉的电影,影片里,方世玉的老爸哄他老妈的唯一法宝就是呆着一张木讷的脸,无甚语气地吟一首诗——美/人卷珠帘,深坐蹙蛾眉,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只要听见老公吟这首诗,无论世玉的老妈当时如何愤怒、委屈,也会立刻心荡神移、柔情漫溢。 黎曜晖的这句话就有相同的功效。虽然今天第一次听见,但是程菁确定,往后的日子里,无论她的心情多么恶劣,无论她当时当地有多么怨恨他,只要听见这句话,她的所有情绪会立刻化作满心欢喜。就像现在,想着这句话,就已经令她夜不成眠了。 她一面欢喜着一面不断地问自己:爱他吗?你也爱他吗?若是在一年前,她会毫不犹豫地回答:ofcourse!可是现在,她犹豫了。因为即便是正为他而满心欢喜着,她的心里还是不时地跳出另一个男人的脸——卓逸帆的脸——微笑着,有点遥远、有点模糊,那么好看,那么,顺眼 程菁从床上翻身而起、打开电视,黎曜晖和卓逸帆的脸都不见了,她的房间里又有了人声笑语,她的心清静了。 周二上班,开机、登录msn,程菁发现sunny一大早就显示出了“忙碌”的状态,而他的msn签名变成了——倒计时,坚持到底。程菁皱着眉思忖,他所谓的坚持是什么?是他老婆即将生产,还是公司的erp即将上线?无论如何,他更忙了,这样很好,短时间内,也许她不需要再经历昨夜那样的纠结了。 进入年终总结、计划,绩效考评的季节,总会格外忙碌。忙碌能够让人感觉充实,而充实,又会令人找到安全。johnson偶尔会发来一两条消息,问问程菁和陈锦谈话的结果,程菁告诉他她准备这周五提交绩效考评结果后下周再跟她谈。johnson好像很忙,没有发表过多的评论,只说了一个字——哦。程菁猜想,他大概也在忙着做和她同样的那些工作吧,这样更好,大家都忙,就顾不上那些恼人的儿女情长了。 周五一大早,距离上班还有十分钟,于国庆脚步沉重地踱了过来。程菁看出他是来找自己的,忙起身相迎,于国庆脸上没有一丝笑模样,表情有点阴沉,语气也很冷淡——“程菁,九点钟到第三会议室来。” “哦,”程菁问:“您找我是什么事?” 于国庆稍作犹豫,说:“定期面谈。” 于国庆的背影渐渐走远,程菁没来由地有点透不过气来。她心情沉重地坐下,打开msn联系人列表,johnson呈现出少见的忙碌状态,明知道他不会立刻回复,程菁还是说:于国庆要找我面谈,我怎么觉得他没安好心呢? 担心归担心,老大的要求却是不敢不从的。程菁提前两分钟来到会议室,才打开灯,于国庆就来了,一言不发地径自坐下。程菁忙关好会议室的门,在他下手的位置坐好,静静地等他开口。 于国庆低着头沉吟片刻,问:“绩效考评做完了?” “做完了,”程菁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不动声色地说:“今天中午就可以提交了。” “嗯,”于国庆点点头,问:“准备把e给谁?” “陈锦。”程菁的感觉越发强烈,空气似乎变得稀薄了,她有些呼吸艰难。 于国庆问:“她的绩效很差吗?” “她的绩效不是很差,”程菁的手心开始冒汗,她努力维持着平静的语气回答:“但是,她的人品有问题。” “人品有问题?”于国庆脸色阴沉地笑道:“绩效管理管理的是绩效的完成情况,人品问题,不是绩效管的。你用这个理由给她e,你准备怎么跟她谈?员工能接受吗?” 这句话明白地表达出了于国庆的立场,程菁已经可以确定他的来意。不服输的本/性激发出了潜藏在她骨子里的斗志,她突然觉得不紧张了,从容不迫地说:“她出卖公司的机密信息牟取私利,这个理由,足够公司开除她了。我就用这个理由跟她谈,请她主动辞职,这已经算是给她留面子了。” 于国庆沉吟片刻,问:“你有证据吗?” 程菁毫不犹豫地说:“有。” 于国庆点点头,沉思良久,说:“那就请她辞职吧。” “好的,”程菁问:“那我,回去了?” “等等,”于国庆沉默片刻,问:“这件事是陈锦一个人做的吗?” 终于问到正题了。 于国庆蕴含了无限深意的目光平视着她,程菁却觉得他正利用总监的身份向下俯视、压迫着她,希望她能识时务、知进退。 这不是我的风格。程菁在心里笑——哪里有压迫哪里就有反抗,这,才是我!她毫不躲闪地迎向于国庆的目光,说:“不是。” “哦,”于国庆有点意外,他停顿片刻,说:“咱们用人最基本的原则是要让这个人发挥他的价值,像陈锦这样的员工嘛,不保留也就不保留了。那些对公司有特殊贡献、特殊专长的员工,我们还是要用好他们,至于小节问题,只要不再犯就ok。” 于国庆说的话很隐晦,这符合他的风格。既然他不把话挑明,程菁也没有必要非说出“江傲”二字来,她佯装思考片刻,认真地说:“祁副总常说地球缺了谁都照样转,这个公司少了谁都一样运营。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兵,在我们售后服务中心只有岗位的概念,没有个人的概念。人员流动是不可避免的,我们做绩效管理、做规范制度,不就是要把人员变动对工作的影响降低到最小吗?” “话是这么说,”于国庆干笑两声,说:“凡事都要有个过程,不可能一个事儿你今天想做,明天就做成了。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口气吃不成胖子嘛!” 程菁皱起眉头,装傻充愣地说:“咱们不是已经做了三年了吗?时间不算短了。” “程菁啊,你部门内部的管理我一向都是不干预的,就是要放手让你们干嘛!”于国庆加重语气,意味深长地说:“你管好自己的部门就行了,别人的事你就不要插手了,水至清则无鱼啊!” 程菁按捺着心底的不满,无辜地问:“我没有插手别人的事情啊,您觉得我插手谁的事了?” 于国庆一时之间答不上来,愣了愣才说:“你没有插手技术咨询部的事吗?” “谁说我插手技术咨询部的事儿了?”程菁一脸委屈地说:“技术咨询部的事是孙经理管啊,我怎么能随便插手呢?就算我要插手,他也不会同意啊。” “没有吗?”于国庆笑笑,“你也不要急嘛,别人也就是反映一下意见,有意见是正常的,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嘛!” 程菁敏感地听出于国庆所谓的别人暗指的正是孙志鹏,难道,是他向于国庆泄露了他们周一晚上的谈话内容?程菁不自觉地皱起眉头,没道理啊,于程菁而言江傲固然可恶,可是,他一样在不断地挑战和威胁着孙志鹏的地位啊!在这件事上,他们有着共同的利益和目标,难道,不该是盟友吗? “好啦,绩效考评结束以后尽快把今年的总结、明年的计划做出来,”于国庆准备结束谈话了,率先站起身来,话里有话地说:“祁副总很关注你的组织机构优化方案啊!” 心情沉重地回到办公室,点击鼠标结束屏保状态,屏幕下方并没有出现令程菁期待的来自johnson的橙色msn对话框。她郁闷地打开msn联系人列表,发现johnson已然脱机了。程菁暗暗瞥向孙志鹏,发现他也正偷窥着她,就在她的目光即将落在他脸上之前,他及时地把目光移开了,移回到他面前的笔记本屏幕上。 程菁的心一沉,直觉告诉她,她被孙志鹏出卖了。理性告诉她,她需要证据,一个能证明孙志鹏所作所为的证据。她并不想和他当面对质,也不想据此反咬一口,她只是想知道真相。 熬到下午两点,程菁一个电话打给了hr负责绩效考评工作的徐洁,客气地说:“我做考评时遇到一些问题,想向你请教一下,你有空吗?” 徐洁痛快地说:“有空,过来吧!” 两分钟后,程菁和徐洁双双在hr专用的小会议室里坐下,徐洁一见面就说:“你的考评结果还没提交啊?” 程菁笑答:“跟你确认完了回去就提交。” 徐洁说:“你遇到什么问题了?我一定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程菁于是把陈锦向客户出售公司机密信息的事情说了出来,徐洁瞪大了眼睛,毫不犹豫地说:“这样的员工不能留啊!让她年底前就走人!年终奖也不能给她!” “我也是这么想的,”程菁说:“我打算先给她个e,下周和她面谈,请她主动辞职,你看行吗?” 徐洁略一思忖,说:“行,就这么办吧。” “好,有了你这句话我就踏实了,”程菁笑着起身,“那我就回去/办了。” “不问问题啦?”徐洁做好了当老师的准备,结果没当成,心里有点失落。 “这还不是问题啊!多大的问题啊!”程菁收好自己的笔记本,随口问:“其他部门的考评结果都提交了吗?” “都提了,你们售后服务中心就差你这儿的了。” “哦,他们够快的啊!”程菁一脸八卦地问:“他们都给出e了?” “给了,”徐洁得意地笑:“公司规定,谁敢不执行?” 程菁点点头,更八卦地问:“他们都把e给谁了?都是实至名归的人吗?” “还实至名归!这可是个褒义词!”徐洁笑着压低声音,“方平那儿给的是王文,孙志鹏那儿给的是谢致富,张远那儿给的是谁来着?看我这脑子,怎么想不起来了!” “人岁数大了记忆力都会衰退的,”程菁跟她亲热/地勾着肩搭着背调侃一句,肯定地说:“他们给的不错,确实实至名归!” 走回办公室的途中,不满、愤怒在程菁心底不断堆积,像座小火山一样就要爆发了。程菁拼命克制着心中的怒火,勉强装出一脸镇定走进办公室,恰好撞见端着杯子往茶水间走的江傲。和她擦肩而过的瞬间,江傲的目光突然箭一样锋利地程菁脸上,她似乎听见了深藏在他心底的属于一个胜利者的冷笑声。 程菁的心一凛,匆匆回到座位,烦躁地点击鼠标,屏保退出,依然没有johnson的消息。检查联系人列表,他依然是脱机的状态。屏幕右下方有对话框在闪——来自企业内部qq,程菁打开,看见——方平说:会议室。 程菁不动声色地起身离开办公室、进入会议室,方平随后进来,主动地关上门,坐下。 “有事儿?”程菁一脸愁容,无论怎样也装不出轻松的表情来。 方平不跟她兜圈子,直截了当地说:“你想动江傲?” 程菁一惊,反问:“你怎么知道的?” “这你就别问了,”方平意味深长地笑:“总之我知道了,意味着很多人都知道了。” 程菁苦笑:“包括他自己也知道了。” “这就是职场!”方平若有所思地感慨一句,说:“你这次实在是办错了。” “嗯?”程菁询问地看着他。 “孙志鹏是个什么人?同事多年你还不了解他吗?”方平不屑地说:“急功近利、胆小怕事、趋炎附势,他在老于面前可是没有秘密的!” 程菁有种顿悟的感觉,依然不甘心地问:“他不讨厌江傲吗?” “讨厌,可是他更怕老于,”方平笑得诡异,“再说了,江傲现在的身份毕竟还只是一个普通员工,你觉得他更顾忌的是江傲、还是你?”方平顿了顿,说:“祁副总欣赏你,谁不知道?” 程菁沉默良久,问:“你,为什么跟我说这些?” 方平坦诚地说:“第一,戴沛沛的事儿,我要还你一个人情;第二,我跟卓经理认识的时间不长,不过,关系处的还不错。” 120、斩草要除根 方平离开后,程菁一个人留在了会议室里,她的心情极度郁闷,懊恼、自责、悔恨、愤怒诸多不良情绪交织在一起,让她透不过气来。她拨打卓逸帆的手机,一连拨打三次,全部被转入了移动秘书台。她悻悻地合上手机掀盖,再打开,又拨打卢征的手机,卢征很快接听了,问她:“什么事儿?” 他的语气很急,听起来心情不太好。程菁只得关心地问:“你怎么了?” “麦穗见红了,我正把她往医院送呢,”卢征急匆匆地说:“你有事儿吗?” “没有,随便问问你,”程菁郁闷地说:“你挂了吧。” 人在失落的时候都是需要倾诉的,而当你找人倾诉的目标一次次遇到挫折无法实现时,这种更会被无限放大。于是,程菁又拨打了黎曜晖的手机,黎曜晖应该也很忙,铃音响了很长时间才接起来,不过,他的语气很热情,他没皮没脸地低声问:“找我干嘛?想跟我约会了?你不是说我没离之前” 程菁满腔委屈地打断他:“你正经点!” “好、好,”黎曜晖听出她声音不对,关心地问:“怎么了?” “电话里不方便说,”程菁扭扭捏捏地问:“你晚上有时间吗?” 黎曜晖已经知道程菁找他的目的不是为了约会,还是嘿嘿地笑了,“有啊。” 程菁揶揄地说:“是嘛,快上线了,你泡在外面的理由更充分了。” “你什么意思啊?你到底想不想见我啊?”黎曜晖端着架子臭拽:“你要是不想见我我就不去了啊!” “什么人啊!”程菁委屈地抱怨:“我已经够倒霉的了,你还趁火打劫!” 黎曜晖立刻转换了态度,讨好地问:“我下班就去找你,行了吧?” “行吧,”程菁闷闷不乐地说:“你快点过来。” 担心周五下班后拥堵,黎曜晖特意请了半个小时假提前出来,这样一来,程菁下班的时候他已经到程菁公司楼下了。他的电话打过去时,程菁的声音听上去比刚才稳定了些,知道他到了,程菁简单地说:“我马上就下去。” 远远地看着程菁耷拉着一张脸扭搭扭搭地过来上车坐好,黎曜晖立刻问:“怎么了?谁招你了?” 程菁长叹一声,满脸怨恨地说:“气死我了!” “怎么了?”黎曜晖心里发慌,脸上还得装出轻松的表情活跃气氛:“谁欠你钱了?” 程菁又是一声长叹,将她和江傲、陈锦、孙志鹏以及于国庆之间的发生的一切言简意赅地述说一遍,问:“我是不是特傻?” 黎曜晖沉默片刻,说:“你倒不是傻,就是有点愣。” “那不是一个意思嘛!”程菁狠狠白他一眼,悻悻地嘀咕:“反正都是250的意思。” “不是不是,”黎曜晖忙解释:“傻的意思是智力短缺,是你根本想不到。愣的意思是你智力够,就是想问题简单,或者说你根本不在乎。换句话说,你有勇气,特别有勇气。” “是吗?”程菁将信将疑地问。 “是是,”黎曜晖先哄哄她,再问:“现在,你打算怎么办?” “你说呢?”程菁问:“如果是你,你怎么办?” 黎曜晖叹一口气,坚决地说:“这事儿办到这份儿上,只能办到底了。” “你也这么看吗?”得到黎曜晖的支持,程菁觉得松了口气,勇气倍增。 “你已经把人得罪了,现在放弃等于给自己留下后患,”黎曜晖从她的语气里确定了她的心思,关心地问:“你打算怎么办?” “越级汇报!”程菁冷冷地“哼”一声,恨恨地说:“他必需走人!他不走,我走!” 黎曜晖突然笑了,一脸宠溺地说:“我从小就佩服你这股子混不吝的愣劲儿。” “什么话啊?”程菁不满地提高声调,“你这是夸我呢还是骂我呢?” “夸你呢、夸你呢,”为了证明他确实是在夸她,从语言到思想都充满了诚意,黎曜晖主动建议:“我请你吃鱼火锅去吧?” “作为对我这股子混不吝的愣劲儿的奖励?”程菁反问。 黎曜晖笑:“多吃点辣的,你那火气一上来,更有勇气。” 火锅店生意红火,客人很多。程菁和黎曜晖经过漫长的二十分钟等待才得到座位,坐下以后,程菁立刻冷嘲热讽地说:“你说你多无聊,死活非要在这等位,不就是个鱼火锅吗,整个一气门芯!”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黎曜晖翻着白眼反驳:“我压根就不爱吃这东西,辣死人,不吃还好吃了就拉肚子,这不都是为了迎合你的需要嘛!” “你吃的不是不辣的嘛!”程菁指着锅里的那一半白汤,“让你说的,就跟你做出多大牺牲似的!” 黎曜晖嘿嘿一笑,说:“我大晚上的不回家陪着你在外面吃饭还不是做出牺牲啊?” 程菁瞪着眼睛倾听片刻,指指他放在一旁的外套——“来电话了。” “你耳朵还挺尖!”黎曜晖瞥一眼来电,讪讪地笑笑接听起来,他的身体下意识地往沙发里缩了缩,力求距离程菁远一点。 程菁察觉到了什么,脸上的表情颇不自然,也下意识地往她那一侧的沙发里靠了靠。 “我在外面吃饭呢,你有事儿吗?”黎曜晖对着电话说,表情和语调都比较放松,看来对方不是他老婆。 他嗯嗯啊啊几声,又接着说:“今天不行了,我待会儿还有别的事儿。” 沉默地倾听片刻,他的脸色突然一沉,表情和语气都变得生硬了,“我现在公司里有事儿,明天再说吧。” “你那红颜知己吧?”听见他挂断电话,程菁一边埋头吃鱼一边问。 黎曜晖郁闷地问:“你怎么知道的?” “切!”程菁依旧不抬头,“看你那做贼心虚的眼神就知道了。” 黎曜晖不服气地提高了声调,“谁做贼心虚啊?” “看看、看看,恼羞成怒了不是?”程菁挤兑他一句,问:“她找你什么事儿啊?” “没事儿” 黎曜晖的话刚说了一个开头,程菁又竖起了耳朵,这一回,响的是她的手机,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她下意识地看一眼黎曜晖,接听起来。 电话那头的声音柔柔的、软软的——“程菁吗?我是曜晖的朋友,温娴呀,咱们见过的。” “温娴呀?”程菁故意先重复一遍她的名字,然后问:“你找我有事儿吗?” 黎曜晖一惊,伸手就来抢程菁的手机,程菁迅速扭转身体,让他的打算落了空。 温娴在电话那端说:“程菁呀,不好意思哦,我想问问你知不知道曜晖在哪里呀?” “黎曜晖?”程菁一边重复一边嘲讽地看一眼黎曜晖,说:“你要找他啊?” “是呀是呀。”温娴说。 程菁憋着笑说:“那你打他的手机啊!你找他干嘛打我手机啊?” 黎曜晖的眉头拧成了一团,眼睛直勾勾地盯着程菁的手机,就像正怒视着温娴。 “哦”温娴支吾片刻,问:“你没有和他在一起呀?” “啊?你为什么认为我应该跟他在一起啊?”程菁对着听筒撇撇嘴,故作惊诧地说:“他跟你说过他要来找我吗?我没看见他啊,他也没通知我啊。” “那,那他既然没跟你在一起,我再打他的电话试试好了。”温娴被程菁忽悠得有点迷糊,匆匆挂断了电话。 收好手机,程菁阴阳怪气地问:“你这红颜知己到底有什么要紧事儿啊?这么急着找你?” “我哪儿知道她什么事儿啊,非让我现在就过去,”黎曜晖皱着眉感慨:“女人真麻烦!” 程菁的眼睛顿时瞪圆了:“哎,你说谁呢?” 黎曜晖不以为然地说:“你跟她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啊?”程菁听懂了他的潜台词,偏偏不依不饶地问。 黎曜晖看透了她的小矫情,故意气她——“你不是女人啊!” 本以为程菁定然会为这句话而勃然大怒,没料到她不怒反笑,并且笑得比他还坏。她笑着凑到他近前,在他耳边低声说:“我不是女人,礼拜一跟你上床的是个老爷们儿啊?” 黎曜晖看着她几乎凑到他鼻尖上的眼睛笑了,豪迈地招呼——“服务员,结账!” 121、长夜多浪漫 再有十天就是圣诞节了,各类商家都忙着炒作圣诞概念,五彩的灯光装饰着圣诞树,明亮的橱窗上贴着圣诞老人和他的驯鹿。程菁趴在车窗上盯着外面飞逝的街景幽幽地感慨:“一年又过去了,又老了一岁!” “你害怕变老啊?”黎曜晖问。 “当然了,”程菁沮丧地嘀咕:“哪个女人不怕啊!” 黎曜晖怂恿地说:“你要是害怕变老就跟我在一起呗。” “这是什么逻辑?”程菁看着他,好笑地问。 黎曜晖把车停在程菁家楼下的临时车位上,借着路灯投射的微光望着她在黑暗中闪烁着光芒的眼睛,说:“女人老不老的不在她的实际年龄,也不在她看上去还年轻不年轻,关键在于她身边的男人怎么看她。男人懒得多看你一眼,你就是再年轻、再漂亮有什么用?” 程菁替所有女人不服气地“哼”一声,问:“然后呢?” 黎曜晖呵呵一笑,说:“你在我眼里一直都是一个样儿,从来没变过,所以说跟我在一起能让你永葆青春。” 程菁充满期待地问:“什么样儿?” “小贫丫头样儿!”黎曜晖笑着打开车门、下车,等在她那一侧,自然而然地拉住她伸出来的手,顺势将她揽入怀中。 程菁温顺地贴在他身上,羞答答地问,“谁请你上去了?你要干嘛?” “嗯”黎曜晖说:“熟悉熟悉业务。” 卫生间里蒸腾着水汽,让人的心也跟着一起变得湿湿的、暖暖的,程菁用手擦掉镜子上那层朦胧的水雾,镜子里出现了她清晰的影像。因为刚洗过澡,她的眼睛、皮肤看上去都是湿润的,线条柔和的就像一幅画。她的目光顺着镜子向下移动落在胸前,她转动身体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它们看上去饱满而富有弹性——又不失柔软,肤质润泽浓郁得像广告里醇厚的牛奶。她试着用自己的手轻抚它们,闭上眼睛猜想黎曜晖将它们握在手心里的感觉,一股暖流在她腹部涌动,她娇羞无限地笑了。 “就这么几步路的事儿你还穿个睡裙干嘛?”黎曜晖斜倚在她的床上,笑望着她。 程菁在他身边坐下,低垂着头,有点拘谨、有点不安。 黎曜晖也紧张,只是他记着男人的职责,即便紧张也要主动出击,他伸手将程菁因为刚刚涂抹过精油润肤乳而格外滑腻的身体抱紧,把鼻子探进她散发着护发素香味的长发里深深地吸气,在她耳边说:“你冷不冷?盖上被子吧。” 程菁低头看着他揽在她腰间的手,忍不住地笑,这世上大概只有这一个男人对她的腰比胸更感兴趣。心里的幸福酸酸的,她用很低的姿态商量地问:“还是关上灯吧?” “嗯?”他愣一愣,“那,不太好。” 确实不太好,每一次都在黑暗中进行,既不便于他顺利地找到入口,更让他们之间原本就有些难以启齿的亲密接触变得像是阴谋——不能见光——即便背着所有人。 “那就不关了。”程菁转了脸看着他,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温柔而羞涩,然而,她的目光一接触到黎曜晖的脸立刻忍不住笑了。 “笑什么?”黎曜晖嗔怪地白她一眼,“严肃点!” “嗯,好,”程菁收敛笑容,严肃地问:“现在,开始吗?” “开始。” 这句话说出口,黎曜晖也忍不住笑了。他努力地平息掉脸上那些涉嫌不够认真的表情,松开揽着程菁的手,上上下下地将她打量一番,却不知道该从何入手。他思忖片刻,说:“你先躺下。” 程菁笑出声来,一边笑一边躺好,眨着眼睛问:“然后呢?我做什么?” 黎曜晖清清嗓子,说:“把睡裙脱了。” 程菁摇摇头,一脸纯真地看着他:“我没这个需求,你要是有这个需求你脱。” 黎曜晖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只得亲自动手。他的手指有点僵硬,他怕程菁发现这个细节而耻笑他,心里越发紧张,以至于手指在僵硬的基础上些微地有些颤抖。程菁敏锐地发现了,然而,为了让他不至于太过尴尬,她强忍着没有笑,脸上的表情因而变得很怪异。 黎曜晖当然能看懂她的表情,心里懊恼,他手上的动作突然间变得大刀阔斧起来,他一下将程菁的睡裙掀起来,掀得太猛直接盖在了她脸上。她的胸部第一次在灯光下轮廓清晰地展现在他眼前,灯光是黄/色的,衬得她的外型和肤色都格外柔和,随着她的呼吸生动地起伏不定。 他的瞳孔于瞬间突然放大,小/弟弟也跟着莫名兴奋起来。幸好她的脸被睡裙挡住了,她那双聪慧而机警的眼睛不能时刻监视着他,这让他勇敢了很多,他小心翼翼地抚摸她的胸部,那柔软的触感让他热血奔流。她突然大叫起来:“你先把我裙子脱下来!” 她的大嗓门打断了他如在云里雾里一般美好的感觉,他一惊,没好气地说:“你自己脱!” “什么人呐!”她带着哭腔撒娇耍赖地叫:“你蒙着我的脸算什么啊?跟强/奸似的,我不乐意!” “好好,我给你脱。”黎曜晖立刻软了,手忙脚乱地把她的睡裙连扯带拽地脱下来,她的身体和她的脸一起出现在他眼前,她是笑着的,眼睛里全是妩媚和柔情,这和平日里那个凶巴巴的她大不相同,他不禁看得痴了。 “你傻啦?”程菁双手环抱着他的颈项笑骂:“看什么呢?” 顾不上回骂,黎曜晖把脸埋在她胸前,他微凉的脸和她温热的胸贴合在一起,他的耳朵就在她的心脏上,听着她的心跳声。他的手指轻轻抚弄着她胸前的两只羞怯的花蕾,它们饱满地、大大方方地绽放了。程菁的心蓦地一跳,她突然想起了卓逸帆,他也曾这样抱着她、抚摸她她慌忙闭上了眼睛。 黎曜晖悄无声息地脱掉,就着灯光,他准确无误地一次性找到了入口,他试探着一点一点地进入,像条贼头贼脑的蛇一样。 程菁闭着眼睛笑了,轻声说:“我梦见过。” “什么?”黎曜晖一边继续试探一边问。 程菁睁开眼睛,看着他说:“此情此景。” 黎曜晖一愣,如同万中无一的高手突然被打通了任督二脉,如同苦学一门知识多年仍不得其法的学生突然开窍,他突然找到了感觉,生涩的试探有如神助般自然而然地变成了强攻,他一路畅通地直闯进她的花园恣意游戏 “走了吧?”程菁将自己紧紧地压在黎曜晖身上,看着他的眼睛问。 “你舍得吗?”黎曜晖坏笑着问。 “别自作多情了你!快走了!”嘴上催着他走,身体却下意识地压得更紧了。 “哎,跟你商量个事儿,”黎曜晖拨弄着程菁垂在额头前的一缕长发,说:“你能不能,别再去找那个上海人了?” 程菁把脸埋在他身上,躲开他的目光,问:“你能让我想想吗?” 黎曜晖的手指不自禁地放开了她的头发,沉默片刻,反问:“你是不是爱上他了?” “不说他行吗?”程菁的手指在他身上漫无目的地划过,她的指甲在他胸前留下一道浅浅的红色划痕,“你好不容易才来这么一次,干嘛要说他?” 黎曜晖无奈地笑笑,自嘲地说:“我是够无聊的,好不容易才来这么一次,凭什么要求你这个那个的?” 程菁心中暗自伤感,她扬起脸,明媚地笑望着他催促:“回家了,老婆孩子等着你回去呢。” 黎曜晖放开她把自己展开成一个大字,深深长叹:“好吧!” 眼看着他穿好衣服,就要起身离开,程菁突然猛扑到他身上从背后抱紧了他,她柔软的胸部紧紧地贴在他硬硬的肩胛骨上,带来令她微微发痛的安全感。 “你到底是想让我走啊还是不想让我走啊?”黎曜晖记得他从前也说过一模一样的话,当时的他是用调侃的语调笑着说出来的,而现在,他虽然依然在笑,却笑得有些酸涩。 “走啊,”程菁把脸也贴在他背上,碎碎叨叨地叮嘱:“你回家以后千万别跟她吵架,对她态度好一点,多让着她一点,毕竟,是我们对不起她” 黎曜晖沉默片刻,说:“知道。” “那就快走吧,”程菁依依不舍地放开他,突然想起了什么,认真地问:“你要不要给温娴打个电话啊?她找你到底有什么事啊?会不会真有急事啊?” 黎曜晖转头看着她,自言自语似地问:“会吗?” “你要是想给她打电话就在这儿打吧,”程菁嘀嘀咕咕地说:“总不成回家当着你老婆打吧。” 黎曜晖看着她那一脸不情愿的表情笑了,“我还是上车打去吧,我老婆生气了最多也就是骂我,你要是生气了那可就是动武了。” 122、若要人不知 黎曜晖走了,房间里一片寂静。懒得起床,懒得开电视,程菁斜斜地躺在床上,任脑袋耷拉在床的边沿。她卷曲的长发散落下来,几乎垂到了地上。 她的心乱了,比头发还乱。黎曜晖的要求没有错,合情合理,她应该做出选择。卓逸帆还是黎曜晖?黎曜晖还是卓逸帆?这是一道单选题,非a即b,必需有所取舍。黎曜晖还有句话说的对,他没有资格提这个要求,然而,程菁认为,卓逸帆有。 放弃卓逸帆吗?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程菁心底立刻生出了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他是那么他的一大堆好处争先恐后地挤进程菁脑袋里——能力、智慧、风雅、情趣程菁却只总结出了一个词——顺眼。这个词是黎曜晖用来形容她的,她觉得照搬到卓逸帆身上正合适。还有比这更合适的词吗?一个人即便再好,只要你看他不顺眼就是白搭。一个人即便再不堪,只要你看他顺眼就足够。为什么会看他如此顺眼呢?难道,真的爱上他了? 程菁知道一个女人不能同时爱两个男人,所以,当她做出爱上卓逸帆的假设以后,她尝试着想象放弃黎曜晖,他的一大堆坏处立刻争先恐后地挤进她脑袋里——贱招、讨厌、死板、固执,还有老婆孩子!这样的一个男人,不放弃他放弃谁?一念及此,程菁的心幽幽地、深邃地痛了,因为她知道,如果她选择了卓逸帆,黎曜晖的心会痛。他痛,她就会跟着痛。 这是一道太难的题目,程菁烦躁地起身,抓起手机拨打卢征的电话,“麦穗怎么样了?孩子生下来了吗?” “没有,还没进产房呢,”卢征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不住感叹:“女人生个孩子真是费死劲了!” 程菁问:“我过去帮你吧?” “不用,”卢征压低声音,“我妈来了。” “喔。”程菁有点失落,刚给自己找到一个可以打发时间的活儿,还没上岗就被人顶替了。 “哎,大夫又过来检查了,我先挂了啊。” “好,”程菁说:“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一觉睡到十二点,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给卢征打电话,卢征的声音里透着兴奋,不停地说:“生了生了,男孩儿!” “长得像谁啊?”程菁好奇地问。 卢征不情愿地说:“像他妈。” 程菁憋着笑说:“我好像听人说过第一胎生的如果是男孩就像妈妈,如果生的是女孩就像爸爸。” “是吧?我妈也这么说。” “哎,你妈对麦穗这事儿说什么了?” 卢征叹口气,说:“翻来覆去就一句话——造孽啊。” 程菁咯咯地笑出声来,问:“你妈还在医院吗?” “陪着守了一夜,刚回家歇着去了。” 程菁高兴地说:“那正好,我过去看看吧。” 病房里住着四个产妇和她们的孩子,孩子们刚刚洗过澡、喝过奶,一个个睡得很安静。程菁在病房外的消毒水盆里洗干净双手,轻手轻脚地进入病房,麦穗一眼看见程菁想起来,程菁忙让她躺下了。孩子睡在麦穗病床旁边的小推车上,一张小脸皱巴巴的活像个小老头,程菁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指触摸孩子的小手,如此幼嫩、如此光滑——这就是人类代代相传的希望,程菁突然感动得想哭泣。 病房里太过安静,多一个人太不协调,程菁把一大包纸裤放下就要离开,卢征忙说:“我送你出去。” 医院的花园里一派萧瑟,还好,今天的太阳不错,弥补了景致上的缺憾。程菁闲闲地溜达着问:“你打算怎么安置麦穗?” 卢征挠挠头,说:“等孩子满月以后再说吧。” 程菁狠狠心,说:“她跟孩子在一起待的时间越长就越放不下孩子。” “嗯,”卢征点点头,“我妈也这么说。” 程菁小心地问:“那,你妈有可能接受她吗?” “你想什么呢!”卢征白她一眼,“不是我妈接不接受她的问题,是我不可能接受她!” 程菁问:“她们家人知道这事儿了吗?” “不知道,没敢告诉她家里。” 程菁低头沉思片刻,说:“麻烦!” 卢征无言以对,唯有长叹。 这是怎么了?最近大家都很喜欢叹气,黎曜晖如此,卢征亦如此。想着想着,程菁自己也不由自主地一声长叹。 程菁捅捅卢征,说:“你回去吧,孩子那儿得有个人看着,我也要走了。” “嗯,”卢征点点头,说:“最近我就不回去了。” 程菁笑着推他:“谁也没盼着你回去啊!” 卢征赧然地笑笑,转身走了。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程菁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他有孩子了,再不是从前那个“不羁放纵爱自由”的率性男人,他的身上有了责任,却是他心甘情愿的负担。 “程菁!” 一个尖利的女声怨气十足地传来,程菁一愣,回头看去,就看见了满面怒容的冯雅静和站在她身边扶着她的温娴。冯雅静穿着一件肥大的羽绒服,依然难以遮掩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她的手捧在肚子上,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减轻腹部的负担,又似乎是一种骄傲的炫耀。 程菁看出她来者不善,不想与她正面冲突,对她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低了头往前就走。冯雅静挪动脚步挡在她前面,霸气十足地喝道:“你先别走!” 程菁只得站住,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冯雅静怒视着程菁问:“黎曜晖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程菁暗自心虚,硬着头皮说:“他是你老公,他去哪儿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谁知道!”冯雅静的情绪很激动,声音颤抖着。 程菁莫名惊慌,更加不敢招惹她,息事宁人地说:“你是他老婆,他去哪儿连你都不告诉又怎么会告诉我呢?” “你别装蒜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冯雅静暴躁地打断她,刻薄地说:“你喜欢他本来我完全可以让给你,我根本就不稀罕他!可是现在我怀着他的孩子,我不能把孩子的爸爸让出去,请你也自重一点!离我老公远一点!” 这句话严重地打击了程菁的自尊心,她脱口而出地回敬道:“别以为所有女人都跟你一个品位,都喜欢你老公!这世上优秀的男人多的是,你不稀罕的别人更不稀罕!” “你不稀罕?”冯雅静的嗓门又高了八度,“你不稀罕他他身上怎么会有你的头发?!” “我的头发?”程菁的脑袋有点发懵,搞不清楚状况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装傻充愣,她于是不答反问:“什么我的头发呀?你在说什么呀?” 冯雅静冷笑一声,从衣袋里掏出三根长发举到程菁面前,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说:“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冷静!冷静!程菁一面在心里对自己说,一面理直气壮地对冯雅静说:“我不用看,不是我的!” 冯雅静从鼻子里“哼”一声,鄙夷地说:“你跟黎曜晖真是一路货,撒谎都不脸红!这几根头发的颜色跟你的一模一样!” 温娴好事地凑到冯雅静近前看那几根头发,一边看一边说:“哎呦,真的和她的一个颜色哎,都是亚麻色的!”她从冯雅静手里把那三根头发拿过来,用一种科学家般严谨的态度对着阳光细看,“哎,这个本来染的应该是红色的,脱色以后就变成亚麻色了!”她兴奋地指着发根部分给冯雅静看——“雅静你看,上半段是黑色的哎,看这个长度,染了至少一年了!” 听见她的一番描述,程菁可以肯定那三根头发确实是她的。只是,她不知道黎曜晖为什么要背着她偷偷摸摸地拔她三根头发,又为什么会如此不小心地被冯雅静发现! “你不是说不是你的吗?”冯雅静看着程菁,挑衅地说:“你敢不敢拿你的头发来比一比,看看到底一样不一样?” 程菁顿觉血往上涌,她克制着心底的冲动,一言不发地转身换个方向就走。 “程菁!”冯雅静在她背后大叫:“我老公昨天一夜没回家,你到底把他藏到哪儿去了?” 程菁心头一震,蓦地转头看着她,“你说什么?他一夜没回家?” 强撑了一夜的精神突然崩溃,冯雅静的态度于一瞬间完成了从盛气凌人到低声下气的转变,她带着哭腔说:“以前就算是吵架,他发发脾气出去转一圈儿也就回来了,他这是第一次一夜不回家,这几天我们也没吵架啊!说好了今天来医院检查的,他把来医院的事儿都给忘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哪儿啊,你要是知道就告诉我一声儿,我也就不替他担心了!” 程菁的脑袋轰地一声了,五天前黎曜晖离开她家前那一番对答魔咒一样闯进她脑袋里,令她心惊肉跳。她恨死了自己那些关于“报应”的蠢话,更恨死了黎曜晖那句要报应就报应在他身上的废话。车祸、打劫、谋杀各种各样恐怖而惨烈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挤到她眼前,冷汗从每一个毛孔里钻出来,她声音发颤地问:“他、真的一夜没回家?” 122、若要人不知 黎曜晖走了,房间里一片寂静。懒得起床,懒得开电视,程菁斜斜地躺在床上,任脑袋耷拉在床的边沿。她卷曲的长发散落下来,几乎垂到了地上。 她的心乱了,比头发还乱。黎曜晖的要求没有错,合情合理,她应该做出选择。卓逸帆还是黎曜晖?黎曜晖还是卓逸帆?这是一道单选题,非a即b,必需有所取舍。黎曜晖还有句话说的对,他没有资格提这个要求,然而,程菁认为,卓逸帆有。 放弃卓逸帆吗?这个念头一冒出来,程菁心底立刻生出了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他是那么他的一大堆好处争先恐后地挤进程菁脑袋里——能力、智慧、风雅、情趣程菁却只总结出了一个词——顺眼。这个词是黎曜晖用来形容她的,她觉得照搬到卓逸帆身上正合适。还有比这更合适的词吗?一个人即便再好,只要你看他不顺眼就是白搭。一个人即便再不堪,只要你看他顺眼就足够。为什么会看他如此顺眼呢?难道,真的爱上他了? 程菁知道一个女人不能同时爱两个男人,所以,当她做出爱上卓逸帆的假设以后,她尝试着想象放弃黎曜晖,他的一大堆坏处立刻争先恐后地挤进她脑袋里——贱招、讨厌、死板、固执,还有老婆孩子!这样的一个男人,不放弃他放弃谁?一念及此,程菁的心幽幽地、深邃地痛了,因为她知道,如果她选择了卓逸帆,黎曜晖的心会痛。他痛,她就会跟着痛。 这是一道太难的题目,程菁烦躁地起身,抓起手机拨打卢征的电话,“麦穗怎么样了?孩子生下来了吗?” “没有,还没进产房呢,”卢征的声音里透着疲惫,不住感叹:“女人生个孩子真是费死劲了!” 程菁问:“我过去帮你吧?” “不用,”卢征压低声音,“我妈来了。” “喔。”程菁有点失落,刚给自己找到一个可以打发时间的活儿,还没上岗就被人顶替了。 “哎,大夫又过来检查了,我先挂了啊。” “好,”程菁说:“有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一觉睡到十二点,睁开眼睛第一件事就是给卢征打电话,卢征的声音里透着兴奋,不停地说:“生了生了,男孩儿!” “长得像谁啊?”程菁好奇地问。 卢征不情愿地说:“像他妈。” 程菁憋着笑说:“我好像听人说过第一胎生的如果是男孩就像妈妈,如果生的是女孩就像爸爸。” “是吧?我妈也这么说。” “哎,你妈对麦穗这事儿说什么了?” 卢征叹口气,说:“翻来覆去就一句话——造孽啊。” 程菁咯咯地笑出声来,问:“你妈还在医院吗?” “陪着守了一夜,刚回家歇着去了。” 程菁高兴地说:“那正好,我过去看看吧。” 病房里住着四个产妇和她们的孩子,孩子们刚刚洗过澡、喝过奶,一个个睡得很安静。程菁在病房外的消毒水盆里洗干净双手,轻手轻脚地进入病房,麦穗一眼看见程菁想起来,程菁忙让她躺下了。孩子睡在麦穗病床旁边的小推车上,一张小脸皱巴巴的活像个小老头,程菁小心翼翼地伸出一只手指触摸孩子的小手,如此幼嫩、如此光滑——这就是人类代代相传的希望,程菁突然感动得想哭泣。 病房里太过安静,多一个人太不协调,程菁把一大包纸裤放下就要离开,卢征忙说:“我送你出去。” 医院的花园里一派萧瑟,还好,今天的太阳不错,弥补了景致上的缺憾。程菁闲闲地溜达着问:“你打算怎么安置麦穗?” 卢征挠挠头,说:“等孩子满月以后再说吧。” 程菁狠狠心,说:“她跟孩子在一起待的时间越长就越放不下孩子。” “嗯,”卢征点点头,“我妈也这么说。” 程菁小心地问:“那,你妈有可能接受她吗?” “你想什么呢!”卢征白她一眼,“不是我妈接不接受她的问题,是我不可能接受她!” 程菁问:“她们家人知道这事儿了吗?” “不知道,没敢告诉她家里。” 程菁低头沉思片刻,说:“麻烦!” 卢征无言以对,唯有长叹。 这是怎么了?最近大家都很喜欢叹气,黎曜晖如此,卢征亦如此。想着想着,程菁自己也不由自主地一声长叹。 程菁捅捅卢征,说:“你回去吧,孩子那儿得有个人看着,我也要走了。” “嗯,”卢征点点头,说:“最近我就不回去了。” 程菁笑着推他:“谁也没盼着你回去啊!” 卢征赧然地笑笑,转身走了。看着他渐渐消失的背影,程菁突然有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他有孩子了,再不是从前那个“不羁放纵爱自由”的率性男人,他的身上有了责任,却是他心甘情愿的负担。 “程菁!” 一个尖利的女声怨气十足地传来,程菁一愣,回头看去,就看见了满面怒容的冯雅静和站在她身边扶着她的温娴。冯雅静穿着一件肥大的羽绒服,依然难以遮掩她高高隆起的腹部。她的手捧在肚子上,似乎唯有如此才能减轻腹部的负担,又似乎是一种骄傲的炫耀。 程菁看出她来者不善,不想与她正面冲突,对她微微一笑算是打过招呼,低了头往前就走。冯雅静挪动脚步挡在她前面,霸气十足地喝道:“你先别走!” 程菁只得站住,用询问的目光看着她。 冯雅静怒视着程菁问:“黎曜晖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程菁暗自心虚,硬着头皮说:“他是你老公,他去哪儿我怎么会知道?” “你不知道谁知道!”冯雅静的情绪很激动,声音颤抖着。 程菁莫名惊慌,更加不敢招惹她,息事宁人地说:“你是他老婆,他去哪儿连你都不告诉又怎么会告诉我呢?” “你别装蒜了!你知不知道你自己心里清楚!”冯雅静暴躁地打断她,刻薄地说:“你喜欢他本来我完全可以让给你,我根本就不稀罕他!可是现在我怀着他的孩子,我不能把孩子的爸爸让出去,请你也自重一点!离我老公远一点!” 这句话严重地打击了程菁的自尊心,她脱口而出地回敬道:“别以为所有女人都跟你一个品位,都喜欢你老公!这世上优秀的男人多的是,你不稀罕的别人更不稀罕!” “你不稀罕?”冯雅静的嗓门又高了八度,“你不稀罕他他身上怎么会有你的头发?!” “我的头发?”程菁的脑袋有点发懵,搞不清楚状况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装傻充愣,她于是不答反问:“什么我的头发呀?你在说什么呀?” 冯雅静冷笑一声,从衣袋里掏出三根长发举到程菁面前,摆着一副高高在上的架子说:“你看看,是不是你的?” 冷静!冷静!程菁一面在心里对自己说,一面理直气壮地对冯雅静说:“我不用看,不是我的!” 冯雅静从鼻子里“哼”一声,鄙夷地说:“你跟黎曜晖真是一路货,撒谎都不脸红!这几根头发的颜色跟你的一模一样!” 温娴好事地凑到冯雅静近前看那几根头发,一边看一边说:“哎呦,真的和她的一个颜色哎,都是亚麻色的!”她从冯雅静手里把那三根头发拿过来,用一种科学家般严谨的态度对着阳光细看,“哎,这个本来染的应该是红色的,脱色以后就变成亚麻色了!”她兴奋地指着发根部分给冯雅静看——“雅静你看,上半段是黑色的哎,看这个长度,染了至少一年了!” 听见她的一番描述,程菁可以肯定那三根头发确实是她的。只是,她不知道黎曜晖为什么要背着她偷偷摸摸地拔她三根头发,又为什么会如此不小心地被冯雅静发现! “你不是说不是你的吗?”冯雅静看着程菁,挑衅地说:“你敢不敢拿你的头发来比一比,看看到底一样不一样?” 程菁顿觉血往上涌,她克制着心底的冲动,一言不发地转身换个方向就走。 “程菁!”冯雅静在她背后大叫:“我老公昨天一夜没回家,你到底把他藏到哪儿去了?” 程菁心头一震,蓦地转头看着她,“你说什么?他一夜没回家?” 强撑了一夜的精神突然崩溃,冯雅静的态度于一瞬间完成了从盛气凌人到低声下气的转变,她带着哭腔说:“以前就算是吵架,他发发脾气出去转一圈儿也就回来了,他这是第一次一夜不回家,这几天我们也没吵架啊!说好了今天来医院检查的,他把来医院的事儿都给忘了!你到底知不知道他在哪儿啊,你要是知道就告诉我一声儿,我也就不替他担心了!” 程菁的脑袋轰地一声了,五天前黎曜晖离开她家前那一番对答魔咒一样闯进她脑袋里,令她心惊肉跳。她恨死了自己那些关于“报应”的蠢话,更恨死了黎曜晖那句要报应就报应在他身上的废话。车祸、打劫、谋杀各种各样恐怖而惨烈的画面争先恐后地挤到她眼前,冷汗从每一个毛孔里钻出来,她声音发颤地问:“他、真的一夜没回家?” 123、除非己莫为 冯雅静突然抓住程菁的手,哀求地说:“他昨天不是跟你在一起吗?他几点离开你的?离开你以后又去哪儿了?他有没有告诉你啊?还是,他昨天一夜都跟你在一起?你就告诉我吧,我不生气,我只要知道他没出事儿就放心了。” 程菁下意识地瞥一眼温娴,心虚地问:“谁跟你说他昨天跟我在一起了?” “哎呀程菁呀!你就别不承认了!”温娴见程菁已经怀疑到她,索性跳了出来,“曜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自己告诉我他跟你在一起的嘛!不是我们要难为你,现在曜晖一夜没回家,我们担心他出事情呀!你要是知道什么就快点告诉我们呀!” 程菁的心全乱了,情急之下脱口而出道:“他不到九点就走了,我也不知道他又去哪儿了,他也没跟我说啊!” “他,真的在你那儿?”冯雅静怔怔地松了手,不敢相信地问。 程菁一愣,不待她做出反应,温娴在一旁抢着说:“我早跟你说曜晖去她那里了嘛!你就是不信,看看,现在信了吧?” 程菁的心一寒,冷冷地问:“你们什么意思?” “我们什么意思?你还好意思问我们什么意思?你、你臭不要脸!”冯雅静的态度又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变,刚才的低姿态全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气势汹汹的兴师问罪——“你勾引我老公大夜里往外跑,还把他藏起来不让他回家,你快把我老公交出来!不然我跟你没完!” 原本以为自己一不小心被她们骗了,现在看来是否被骗尚不能定论,但黎曜晖彻夜未归却是铁打的事实。程菁的一颗心全被为他的担心填满了,她不理冯雅静的质问焦急地问:“他昨天到底回家没有?你给他打过电话没有?你找过他没有?他到底去哪儿了?” 这一番真情流露将程菁对黎曜晖的关心表达得淋漓尽致,冯雅静凭着女人的直觉嗅出了什么,她情绪激动地抓住程菁,怒气冲冲地质问:“他去你那儿干什么了?你们干了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 “我们、我们”程菁被她的气势震慑住,辩解的话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 程菁言辞闪烁的反应验证了冯雅静的假设,她绝望地低头看着自己的肚子——这里正孕育着黎曜晖的孩子,这个孩子将于一周后出世,而现在,它的父亲竟然跟别的女人搅在一起夜不归宿!甚至,他竟然忘记了今天要到医院来做检查!她只觉血往上涌,心跳骤然加速,头也开始发晕,她猛扑向程菁,一边拼命撕扯程菁的头发,一边歇斯底里地大叫:“你缺德!你不要脸!你勾引我老公!你破坏我的家庭!我跟你拼了!” “哎呀,雅静呀,你快放手呀,别伤了孩子呀!”温娴在一旁颇有淑女范地拉着冯雅静,嘴里大叫着放手,手上却不真用力。 冯雅静的大吵大闹引来了一群围观的好事者,程菁又羞又气又狼狈,头发被她扯得生疼又不敢挣扎,还要尽量离她远一点避免不小心碰到她的肚子,真是窝囊死!郁闷死! “哎,你们干什么呢?” 卢征的声音传来时,程菁有种寒冬腊月盼来春风的感觉,她的眼眶一热,眼泪立刻噼里啪啦地掉了下来。卢征也不敢碰冯雅静,只能夹在程菁和冯雅静之间将她们尽量分隔开。然而,冯雅静就是不撒手,有卢征挡着,程菁的头发在他身上绕了一个弯,延长了和冯雅静手指之间的距离,不仅让程菁更痛了,也把冯雅静的手指勒得更紧了。 “哎呀,雅静,放手呀,放手呀!”温娴终于动手了,她用力掰着冯雅静的手指,大惊小怪地说:“你看看你的手呀,都被勒红了!再不放手就要破了!” 经她这一提醒,冯雅静也觉得痛了,她恨恨地松开揪着程菁头发的手指,程菁本能地迅速逃开,把自己完全隐藏在卢征背后。冯雅静才松了手还没来得及把手稳稳当当地收回去,程菁这一跳恰好地将她往前带了一下,大概是肚子太大、重心不稳,她一不小心重重地摔倒在地上。 程菁大惊,躲在卢征身后越发不敢出来。人群躁动起来,温娴惊慌失措地大叫:“呀,流血了!” “流血了!流血了!”人群中有热心人高声喊:“快叫大夫来!” 眼见冯雅静被一群人簇拥着进入产科中心大楼,程菁从卢征身后转出来,失魂落魄地问:“她,有事儿吗?” “不知道,”卢征好奇地伸长脖子看着冯雅静消失的产科中心大门,问:“她是谁啊?” 顾不上回答卢征的问题,程菁手忙脚乱地掏出/手机,拨打黎曜晖的电话,竟然一拨就通了。铃响四声之后,黎曜晖从容不迫地接听起来,声音里没有一丝异样——“干嘛?又想让我过去了?” 程菁的一颗心从云端落了地,她长出一口气,问:“你手机一直开着吗?” “没有,手机没电了,充完电刚开机,”黎曜晖没个正型地笑:“怎么了?你给我打电话了?才分开多长时间啊你就” “你在哪儿呢?”程菁急匆匆地打断他。 “在公司呢,”黎曜晖被她的语调吓到,不由自主地紧张,“怎么了?” 程菁压抑着心底的恐慌问:“你昨天夜里回家了吗?” 黎曜晖无比坦然地说:“回了。” “回了?”程菁的声音紧张得发颤,“你老婆知道你回家了吗?” “知道不知道吧” “到底知道不知道?!” “你怎么了?”黎曜晖不解地问:“怎么想起问这事儿来了?” 程菁急得几乎要哭出来,“她到底知道不知道啊!” 黎曜晖依然搞不清楚状况,但是他听懂了程菁很着急、急得就要疯了,忙说:“我四点多回去的,怕吵着她就没进屋,今天一大早我们部门的小杨给我打电话,说他们昨天夜里加班录入的数据出错了,查了半夜查不到原因,我就赶到公司去了。那时候她还没起呢,我也没跟她说。” 这世上的很多事看似复杂,其实不过是阴差阳错。 程菁幽幽地问:“你不记得今天要陪她去医院产检了吗?” “啊?今天几号?坏了,真给忘了!”黎曜晖一愣,问:“你怎么知道她今天产检?” “她,”程菁莫名地生出一股生不逢时的悲哀,不敢多说,也不知道该怎么说,想了又想,她只说出一句话:“你快给温娴打个电话吧。” “哦。” 黎曜晖似乎也猜到了什么,没有多说,直接挂断了电话。 “怎么了?”卢征研究地看着程菁,问:“她们刚才骂你呢?” 程菁失神地在一个石凳上坐下,“你听见了?” “吵那么大声儿,我在病房里就听见了,”卢征苦笑一声,伸手拽她:“别在这儿坐着,太凉,对你身体不好。” 程菁坐着不动,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问:“你说,她会有事儿吗?孩子会有事儿吗?” “我哪知道啊,我也不是大夫,”卢征底气不足地推测:“不会有大事儿吧,不就是生孩子嘛,又是在医院里。” 卢征已经说了他不是大夫,程菁还是抓救命稻草一样抓紧了他:“可是,她预产期是月底,还差着半个月呢。” 卢征安慰地说:“孩子36周就足月了,差半个月正常,不算早产。” “喔,”程菁点点头,突然站起来,“麦穗可能需要你,你快回去吧。” “没事儿,”卢征瞥一眼病房方向,关心地说:“我陪陪你吧。” “他就快来了,不能让他看见我!”程菁眼里又泛出泪花来,“他要是知道他老婆因为我受刺激了,说不准会什么反应呢!我得赶紧走!” 卢征明白她嘴里所谓的“他”指的是谁,不放心地叮嘱:“你别到处瞎跑了,回家歇着吧,晚上我抽空回去看你去。” “哦。”程菁胡乱应付他一句,抓起手袋匆匆忙忙向外走,她的高跟皮靴在花园的地砖上踩出一连串急促的声响,就像她混乱的心。 魂不守舍地从产科中心的大门出来,程菁看也不看就直接转弯将车拐上马路,正要加速,车子猛地一震,偏离原来的轨道撞在了路边的路障上。忘了系安全带,程菁直接撞在了方向盘上,撞得她的肋骨、胸骨生疼。幸好还在医院范围内,车速都不快。 迷迷瞪瞪地打开车门、下车,一个矮壮的男人走过来,大着嗓门嚷嚷:“怎么开车呢?怎么不看一眼就拐啊?你会不会开啊?” 程菁还没有从刚才的惊吓和刺激中恢复正常,无力地靠在自己车上,低声说:“你是从我后面过来的,我没看见你,你也没看见我啊?” “我是正常行驶啊!”男人又向程菁靠近两步,这才看清楚她异常的神情和脸色,气势顿时矮了不少,责备的话也说不出口了。 “哎,怎么了?”一个中年女人走到男人身边,打量程菁几眼,息事宁人地说:“算了算了,都有点责任,都没什么大事儿,各修各车吧,别在这儿添堵了。” 124、杜芸要出嫁 医院门前出来、进去的车多,加之这又是一条小马路本就车行缓慢,两辆车堵在这里眼看就要造成交通拥堵。 男人看一眼路况,痛快地点点头,问程菁:“你看行吗?各回各家,各修各车?” 程菁一心盼望尽快离开医院,闻言立刻说:“行!” “你没事儿吧?”中年女人关心地问:“用不用去医院看看?” “没事儿,”程菁惨淡地笑笑:“谢谢!” 匆匆忙忙地离开医院,程菁终于松了口气——不会被黎曜晖逮个正着了。这个担心没有了,对冯雅静和孩子的担心就又冒出来了,她怎么样了?要生了吗?孩子真的不算早产吗?不会有什么毛病吧? 手机在响,吓了程菁一跳,她惊乍地凝神细听,迟缓地判断出铃音并不是《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这才把手机拿过来细看来电——是杜芸。好朋友是什么?并不一定非要成天腻在一起,但是,当你需要她的时候,她总能同时地想起你,这就是默契。 “喂,有空吗?”程菁接通电话,张嘴就问。 “有空,”杜芸憋着坏笑问:“你有空吗?” “有空,”程菁有气无力地问:“在哪儿呢?我找你去?” 杜芸嘿嘿地笑问:“陪我逛逛街去怎么样?” “行啊,”有人说说话就行,至于做什么都不重要,程菁随口问:“逛商场去?” “不是,”杜芸神秘兮兮地说:“去转转婚纱摄影。” “婚纱摄影”程菁反应迟钝地重复一遍,高声惊叫:“你要拍婚纱照?你要结婚?跟谁啊?” “呵呵,”杜芸扭扭捏捏地,“一个律师。” “喔,律师,”程菁问:“那老赵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听见老赵的名字,杜芸的语气还是发生了些许变化,但并不太激烈,总的来说比较淡定,“我和他本来也没有什么啊!你讲话,一个月见那么一次,也就是喝喝茶、聊聊天。” 过去了,那段牵肠挂肚、醉生梦死、欲罢不能的日子已经过去了,剩下的将是越来越淡的思念和偶然间不经意的伤感。 有歌声低回地在耳畔回响——以后让我倚在深秋,回忆逝去的爱在心头,回忆在记忆中的我,今天曾泪流 在谭咏麟深沉的歌声里,程菁仿佛看见了自己的未来——孤身一人走在深秋寂静的街道上,窄窄的马路铺满银杏树金黄/色的叶片,如此灿烂、如此落寞 “哎,你怎么不说话了?” 杜芸的问话打断了程菁的思绪,她轻叹一声,说:“这样挺好的,我去找你。” 都说恋爱中的女人最美,这句话是一点也不错的。杜芸不仅精神抖擞、容光焕发,就连身材也苗条了不少。程菁羡慕嫉妒恨地问:“他是不是特帅啊?秀色可餐,每天看着他就不用吃饭了?” 杜芸一脸幸福地笑:“男人嘛,五官端正、不是歪瓜裂枣就行了,最重要的是内涵和气质。” “嗯,有道理,”程菁点点头,问:“他多大岁数?” 杜芸说:“比我大八岁。” “八岁?你有恋父情结!”程菁笑问:“这位男士贵姓啊?” “去!无聊!”杜芸推她一把,娇羞地笑:“他姓王,王国栋。” “真亲民,姓氏亲民,名字嘛”程菁嘿嘿地笑:“国之栋梁,志向远大啊!” “切!”杜芸拧她一下,问:“跟你那上海帅哥怎么样了?有结婚的打算了吗?” 程菁苦笑一声,说:“他曾经想送我一件很正式的礼物,因为一个意外没送成。” “什么礼物啊?”杜芸满眼放光地问:“钻戒?” 程菁白她一眼,淡淡地说:“是什么都不重要了,我看他已经不想送了。” “怎么了?吵架了?”杜芸收敛起脸上那些八卦低俗的表情,一本正经地问。 “一言难尽!”程菁长叹一声,欲言又止地说:“我现在烦的倒不是跟他的关系,是” “那是跟谁啊?”杜芸会意,眼里又闪烁出唯恐天下不乱的光芒,“跟你那发小?” 程菁忧郁地点点头,把最近发生的一系列荒唐事儿一一道来,她的话音才落,杜芸就叫起来:“你呀!你说说你!你让我说你什么好啊!” 程菁自知理亏,小学生一样怯生生地扯扯她衣角,问:“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呢?我要不要去医院看看?” 杜芸认真地思忖一番,说:“我看你还是别去了,你去了,他媳妇看见你一激动又跟你打起来,你让他怎么办?你这不是给他添堵吗?” “哦,”程菁点点头,忧心忡忡地说:“可是,我这么躲着不闻不问的也不叫个事儿啊,他媳妇正在气头上,又动了产,我好歹也得关心关心吧?不然我成了什么人了,整个一胆小怕事不敢承担。” 杜芸皱着眉想想,建议道:“要不,你打个电话问问?”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实在是急得太狠了,竟然把打电话这个最简便易行的途径给忘了。听了杜芸的话,程菁立刻拨打黎曜晖的手机,铃音响了很久他才接听起来,声音不大、语气很淡。 “二晖,”程菁小心翼翼地问:“你媳妇怎么样了?” “进产房了。”黎曜晖简单地说,然后是沉默。 “哦,”程菁听出他的态度不太友好,腆着脸硬着头皮继续问:“孩子,没事儿吧?” “不知道。”黎曜晖的声音依然不大,但语气里明显地又添了几分冷淡和拒绝。 做人吧哈,总得讲点素质吧,得有点自知之明。这句话是程菁对黎曜晖说过的,就在几天前。而现在,她在心里对自己说了同样的话,然后,对电话那头的黎曜晖说:“那,你忙吧,我挂了。” 没有只言片语的挽留,甚至没有一句虚伪的客套,黎曜晖一声不吭地挂断了电话。程菁的心拔凉拔凉的,一张脸冷得像是挂了一层寒霜,偏偏还要在嘴角挤出微笑——“没事儿,走吧,去婚纱店。” 杜芸研究地看着她,意味深长地感慨:“做人,要拿得起、放得下,不然害人又害己。” 程菁怔怔地听着,一声长叹。 杜芸像上大学时那样挽起她的手臂,亲热/地和她挤在一起,掏心挖肺地说:“你知道吗,三个月前,我还觉着这辈子能认识老赵是我最大的幸福,为了他,我可以一个人过一辈子。可是现在,想起以前自己对他的痴迷,我都不敢相信了。” 程菁好奇地问:“现在,你这份痴迷转移到王国栋身上了吗?” 杜芸摇摇头,幽幽地说:“不会再有这样的痴迷了,一个人一辈子能有精神疯几次?疯一次伤一次,我是伤不起了。” 程菁皱着眉问:“你爱王国栋吗?” 杜芸知道她的潜台词,淡淡地笑:“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性格很好,很会处事。他有事业,有经济基础,过日子不就是要找一个这样的人吗?平平淡淡才是真嘛。”她顿一顿,以过来人的身份语重心长地说:“换个角度、换个思路,今天觉得无论如何也放不下的人和事,也许明天就可以放下了。放手与不放手,其实就是一念之间的事。” 这一番话发人深省,却让程菁潸然泪下。 “你怎么了?”杜芸大惊,慌忙递给她一张纸巾,“不至于的、不至于的,没你想的那么严重,不就是生个孩子嘛,能有什么事儿啊!他现在正替老婆孩子担心呢,顾不上你也是正常的,等明天孩子生下来,他一高兴说不定主动就给你打电话了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我不是怪他不理我,”程菁一边擦眼泪一边说:“我就是,想起你说的那个一念之间,觉得很难过我跟他认识一辈子了,一念之间就要放下,等于是让我放下我的前半辈子”说到这里,程菁顿觉悲从中来,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 杜芸无奈地看着她,轻轻拍着她柔声说:“放不下就不放了,咱们多花点时间跟上海帅哥谈情说爱,少花点时间打扰人家老婆孩子,成吗?” 程菁怔怔地看着她,用她递来的新纸巾擦掉最后一滴泪,问:“你打算照室内的还是室外的?” “第一次结婚的时候是在朝阳公园拍的外景,”杜芸自嘲地笑道:“一个二婚的,还是低调点吧,就照个室内的完了。” “王国栋那岁数也不太适合在大庭广众之下摆pose了吧?”程菁一本正经地问。 杜芸愤愤地打她一掌,气鼓鼓地说:“你呀!什么人呐?无聊!” 程菁扑哧一声笑出来,笑眼里还藏着一抹若隐若现的忧郁。 “走啦,快点走可以多转几个店,也好有个比较,”她挽起杜芸的手,认真地细数:“白色婚纱是必需的,还得来一身旗袍哎,不对,旗袍是满人穿的,不是咱们汉人的,结婚嘛,总要整套民族服饰穿戴一下。婚纱店里有汉服吗?” “韩服?”杜芸不满地抬高声调:“我好好一个中国人,穿棒子服干什么?” “汉服!汉服!”程菁比她更大声地叫:“我说的是交领、右衽的汉服!” 125、很坏的消息 说了晚上抽空回来,卢征却没有回来。程菁不怪他,孩子刚出生,事情多、走不开嘛。她只是有点害怕一个人待着,烦躁、恐慌攫住了她的心神,纠结得令她胃痛。她想摆脱这样的情绪,然而,情绪就像水草缠绕着她,越是挣扎,束缚得越紧。 周日晚上,卢征终于忙里偷闲地回来了,一进门就劈头盖脸地批评程菁:“你怎么回事儿啊?你不是有男朋友了吗,怎么还掺和人家的事儿啊?男人老婆怀孕的时候都需要找女人,只要孩子一出生他保证转头就不搭理你!你傻呀你?上赶着给人当下火菜去!” “下火菜”这个难听的词汇严重刺激了程菁,她阴阳怪气地问:“你也找了‘下火菜’了?” 卢征一愣,理直气壮地说:“找了!我现在是王老五一个,想找谁找谁!” 程菁冷冷地回敬他:“我现在也是单身,爱找谁就找谁,你管不着!” “得,不说这事儿了,”作为一名资深销售,卢征随机应变的能力很强,立刻转向,“出去吃饭吧?吃完饭我就得回医院了,那边儿离不开人。” “那你回来干什么?”程菁一边换衣服一边怨妇似地叨叨:“你一直在医院呆着多好啊!我不需要你同情!” “谁同情你啊!”卢征毫不客气地啐她,“我回来是为了看看我的房间,维护我的权益!” “你什么意思啊?!”程菁神经过敏地红着脸怪叫。 卢征一愣,嘀嘀咕咕地骂:“心理阴暗!” “谁心理阴暗啊?”明明听懂了他的意思,程菁还是习惯性地反驳道:“我答应了一年内让你住在这里就不会中途变卦,你没事儿就回来盯着你的房间不是心理阴暗啊?” “得、得,我错了,成吧?”好不容易见一面,卢征实在不想跟她吵架,当即服软:“走吧,吃饭去,我请你。” 饭吃到一半,卢征突然问:“哎,你那事儿怎么着了?” “什么事儿啊?”程菁的情绪一直很低落,漫不经心地问。 卢征无奈地叹口气,诚心刺激她:“得了,不跟你说了,我看你呀,现在就是一最俗气的小女人,满脑袋只有男人,已经没心思再管工作上的事儿了。” “嗯?”程菁心中一动,猛然想起江傲的事儿来,不禁为自己为情所困的小家子气而羞愧,诚心诚意地说:“要不是你提醒我真的差点儿忘了,谢谢你啊!” 卢征白她一眼,问:“还有用我帮忙的地方吗?” “暂时没有,有的时候一定告诉你,绝对不客气,”程菁一脸谄媚地看着他笑:“谢谢哥哥!” 卢征欲哭无泪地白她一眼,恶狠狠地咒骂:“妈的!好好的老公一转脸儿就变成哥哥了,什么世道!” 程菁白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你怎么不把前提条件给说上呢?好好的老公出去转了一圈就成了别的女人的孩儿他爹了!” “你怎么这么怨啊?”卢征研究地看着她,意味深长地说:“我感觉你骨子里其实还是恨我,那话怎么说的来着?有爱才有恨。” “呸!你给我歇!”程菁将一片纸巾砸向他以后,又堆起一脸谄媚的笑,低声下气地说:“卢哥哥,帮个忙呗!” 卢征翻着白眼儿直撇嘴,“咱能不这么用人朝前不用人朝后吗?您这脸变得也太快了吧?” “你帮不帮?”程菁板起脸来。 卢征没好气地问:“什么事儿?” 程菁略一迟疑,低声说:“你帮我去扫听扫听,那谁,就那谁他媳妇儿生了没有,到底儿有事儿没事儿?” “哪谁啊?”卢征本来想再逗逗她,又怕把她逗急了,及时改口:“行了,知道了。” 程菁不放心地叮嘱:“你低调点打听,别让他们发现。” 卢征一脸被她小觑了的不忿,拉着长音说:“知——道——!” 周一早上一睁眼,程菁就开始“预谋”向祁副总越级汇报的事儿,思来想去,她认为还是通过邮件的方式更加合适,文字说明的同时附上相关证明材料,足够让祁副总相信了。至于祁副总相信以后会作何反应,她虽有一定的预测,却没有100%的把握。不过,这一切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认为这件事必需这么做、只能这么做! 迈出家门的时候,程菁心中油然生出“风萧萧兮易水寒,壮士一去兮不复还”的悲壮,她下意识地挺直脊背、扬起头,为自己打气,更为自己的勇气而自豪、感动。 来到公司,趁着办公室里人少、安静,程菁先发了邮件才登录msn,一眼就看见了呈绿色状态的johnson,左心房顿时暖暖的,勇气四溢。程菁双击鼠标,打开和他的对话框,还没来得及输入,johnson就抢先发来了消息——johnson说:周末过得好吗? 程菁对着自己苦笑:挺好的。 johnson故作失落地说:我还以为你过的不好,一大早就赶着来问候,原来是自作多情了! 菁菁夭夭不满地撅起嘴来:你什么意思呀?一心盼着我过得不好?咱俩不是阶/级敌人吧? johnson呵呵地笑:我以为你会想我呀! 菁菁夭夭偷笑着骂:呸!自作多情!我一心想着向祁副总汇报的事儿,哪有功夫想你呀? johnson一本正经地问:你要汇报什么事呀?是你的组织机构优化方案吗? 看见这句问话,程菁才想起卓逸帆还不知道她被孙志鹏出卖给于国庆的事。事情已经发生了,再说只是徒增烦恼,并且显得她太傻,因此,她决定对他隐瞒这件糗事,随口说:不是,是工作上的汇报。 johnson奇怪地问:你的汇报对象应该是于国庆呀,你怎么越级汇报呀? 不待程菁想到应付他的办法,他又说:我要去做绩效面谈了。 菁菁夭夭忙说:好的,你去吧。 johnson说:你什么时间来上海呀? 他似乎并不想要答案,消息发送完成就匆匆离开了。 这一番对话不长,程菁反复看了好几遍,郁结的心情也得到了极大的改善,她真的有点想念上海了。想念那里湿润的气候、海派的繁华,还有,那个名叫卓逸帆的、看着很顺眼的男人。 stop!程菁及时喝止自己,严厉地自我检讨:黎曜晖的情况还没搞清楚,就朝秦暮楚地又去想什么卓逸帆,简直就是有异性没人性!想到这里,她嗤地一声笑了,卓逸帆是异性,黎曜晖也是异性啊!她意外地发现,在她的心里,卓逸帆和卢征都是无可争辩的男人,而黎曜晖似乎是个没有性别的人。 办公桌上的分机在响,程菁瞥一眼来电——竟是祁副总。程菁立刻接听起来,祁副总的声音不高,简单地说:“到我办公室旁的vip会客室来。” 进入vip会客室,祁副总已经坐在沙发上等待,程菁在他的示意下关上门,过来在他对面坐下。祁副总沉吟着说:“你发给我的邮件我看到了。” 程菁一脸恭谨地望着他,等待他的下文。 祁副总问:“老于知道吗?” “知道,”程菁不疾不徐地说:“这件事里牵扯到的两个人一个是我的下属陈锦,一个是孙经理的下属江傲,上周一我和孙经理谈了这件事,请他处理江傲的问题。上周五于总监找我谈话,指示我做好自己的事就行了,希望我不要干涉其他部门的工作。”她顿一顿,继续说:“我知道这不是我的职责,也不是我该干涉的,我只是觉得每个员工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公司的形象,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来不仅损害了公司的利益、更损害了公司的形象,事情流传出去,我们公司在业内的声誉何在?这样的人必需处理,不能姑息!” 祁副总沉思片刻,问:“孙志鹏对这件事是什么态度?” “他跟我谈话时说要处理江傲,不过,据我所知,他并没有把绩效e或是d给江傲,”程菁赧然地笑笑,“这件事上我太天真了,办得太愚蠢了。” 祁副总又陷入了沉默,良久以后,他发出一声长叹,说:“你做的对,不要有压力,你的下属你处理就行了,其他事我来解决。” 走出vip会客室,程菁长出了一口气,人不会总走霉运,她感觉,老天又开始心疼她、眷顾她了。 晚上下班回到家中,天已经黑了,才进门,家里的电话就响了。程菁忙跑过去接听起来,是卢征,声音有些凝重——“你让我打听那事儿我今天打听了。” 程菁的一颗心猛地提到了嗓子眼儿,小心翼翼地问:“怎么样?” “礼拜天早上生下来的,”卢征说:“据说是难产,剖出来的,产妇大出血,孩子情况也不太好,出生的时候缺氧,不知道有没有后遗症,现在还在新生儿病房里。” 程菁的心从云端一头栽入地下,颤抖着声音问,“是,因为我吗?” 卢征一心一意地护着她:“你别把什么事儿都往自己身上揽,难产的原因太多了,这谁说的清楚啊?” “喔”程菁怔怔地失了语。 “孩子哭了,我先去抱孩子了啊,”卢征匆匆地说:“别瞎想了啊,有什么新情况我再告诉你。” 126、爱的完成时 挂断电话,程菁怔怔地坐在沙发上半晌回不过神来。回家的路上她本来已经饿得前心贴后心了,也买好了速冻饺子准备煮给自己吃,而现在,她突然不饿了。她像抓救命稻草一样拨通杜芸的电话,没头没脑地问:“你知道女人为什么难产吗?” “啊?”杜芸一愣,把她有限的所知毫无保留地交代出来——“胎位不正,宫缩乏力,其他不知道了。哎,你怎么突然关心起这事儿来了?”杜芸被自己的猜测吓了一跳,气急败坏地问:“你怀孕了?你怎么那么不小心啊?孩子是谁的啊?” 她的话从程菁贴着手机的那只耳朵进去,直接从另一只耳朵里又出去了。程菁呆呆地想着自己的心事,半晌才问:“你在哪儿呢?” 杜芸不理睬她的问题,火急火燎地问:“你到底怀没怀孕啊?你别让我着急!” 程菁说:“没有。” 杜芸松一口气,说:“我跟王国栋在商场看衣服呢,有事儿吗?” 还能有事儿吗?程菁无声地苦笑,平静地说:“没事儿。” “那我先挂了啊,”杜芸喜气洋洋地说:“过几天我看你去。” 这是纠结折磨的一夜,这是辗转反侧的一夜。程菁将被子褪到腰部以下,仍然觉得燥热难耐。她的心里有一团火,让她心神不宁,既无法入睡,也无法凝神思考。折腾到后半夜,她终于累了,倦意一重一重地席卷上来,她迷迷糊糊地想:明天不上班了,说什么也要去医院看看,不然,她真的要疯了。 一大早就被手机闹铃吵醒了,程菁先给于国庆打了个电话请假,然后强迫自己又睡了几个小时才起床,她不想让自己看上去太憔悴。然而,即便如此,站在卫生间宽大的镜子前,她还是发现眼周出现了明显的黑眼圈。 还好,有粉底液来帮忙。粉底液着实是个好东西,像魔术棒一样瞬间将脸上的暗沉、瑕疵全部挥去,令整张脸看上去光彩熠熠。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更像那么回事儿,程菁又跑到超市买了一大堆婴儿用品,然后开车直奔医院。她计划好了,以探望卢征的名义大大方方地出现在医院,然后伺机溜过去偷着看一眼黎曜晖,看看他的老婆孩子怎么样了,再看看他自己好不好。如果有可能,她还希望能和他说上几句话,至于说什么,她还没想好。 来到医院,程菁先到麦穗的病房探望,孩子刚被护士推走洗澡,卢征正打算出去转一圈、抽根烟,两人恰好在病房门口相遇。一眼看见程菁,卢征纳闷地问:“你怎么大白天的过来?不上班啦?” “请假了。”程菁知道他下一秒就能猜出她来的目的,索性不做多余的解释。 果然,卢征压低声音急赤白脸地说:“你来干什么啊?你缺心眼儿啊?你是唯恐别人不往你身上赖啊?这个时候躲还躲不及呢,你没事儿往这瞎跑什么啊?赶紧回家去!你要是实在不想上班又闲的没事儿干就上上海去,也比在这儿强!” 程菁赖着不走,“我就看看” 卢征恨铁不成钢地讽刺她:“行,你去看去吧,待会儿人把你送的东西全给你扔出去,我看你那脸往哪搁!” “这是给你带的,”程菁把手里的纸裤和婴儿护肤湿巾、哺乳期产妇专用乳垫都递给他,可怜巴巴地说:“我知道他们不会要我的东西,我也没打算给他们送东西。” “唉!”卢征叹一口气,接过她的东西,“得,那我就收下了。你等着我,我放进去就出来。” 程菁没有等着,而是跟他一起进入病房,麦穗刚睡着,孩子又不在,她实在找不到理由留下,只得又跟着卢征一起出来。 “麦穗什么时候出院啊?”程菁没话找话地问。 “明天就差不多了,”卢征说:“刚才大夫查房的时候说我们孩子脸特黄,可能是出黄疸了,待会儿要检查一下,如果指标太高的话就得直接住院了。” “啊?”程菁不知道“黄疸”是什么,只知道刚出生的婴儿就住院是件可怕的事儿,担心地问:“怎么了?严重吗?还要住院啊?” “没事儿,小孩儿都出黄疸,只不过有的孩子严重点,”卢征不以为然地说:“我妈说我小时候出的也挺厉害的,这不也挺好的嘛。” “哦,”程菁放了心,怯生生地问:“那个,你知道那谁” “我劝你别去,”卢征打断她,语重心长地说:“就算你真想见他,也等人忙过这阵子再说,你明白吗?” “我”程菁忧心忡忡地皱着眉,“我不想让他觉得我是个胆小怕事、没担当的人,就算他生气、想骂我,那就让他骂好了。骂够了,他也就不生气了,总比他憋在心里强。” “你什么时候这么心疼过我啊?”卢征苦笑一声,指指斜对面的一间病房,“他媳妇在那儿,孩子在三楼,你上去就能找着了。” 程菁眼巴巴地问:“你,不陪我去啊?” “我陪你去?”卢征哭笑不得地说:“你真想得出来,他看见我不得更来气啊?”他顿一顿,补充道:“我就在外面花园里抽烟,你出来上那儿找我去就行。” 鬼鬼祟祟地贴着墙根儿来到冯雅静所在的病房外,门是关着的,程菁把耳朵贴在门上窃听,就听见了一个尖细的女声正以极快的语速、高亢的语调说着什么。程菁拼命竖起耳朵,还是无法听清楚内容,但是,她可以确定,发出声音的女人正是温娴。同时,她还可以确定,黎曜晖不在里面。因为,但凡有他在场的情况下,温娴绝不会让自己像蛤蟆吵坑一样地聒噪。这样很好,她也许有机会找到黎曜晖单独聊聊呢? 他会在哪儿呢?程菁下意识地瞥一眼楼梯的方向,略一犹豫,鼓起勇气走过去。现代人习惯了坐电梯,楼梯几乎成了电梯的备份——无人问津、冷冷清清。走在上面,让人莫名地觉得压抑,不由自主地尽量将脚步放得轻一些、再轻一些,直至几乎无声无息。 一心一意埋头于自己的脚步声,就忽视了对周围环境的观察,再抬头时猛然发现差一点撞在一个人身上。而这个人,正是程菁一心一意想要寻找的黎曜晖,只是,真的找到他了,四目相对的刹那,心里的万般期待却齐齐化作了忐忑,以至于想好的开场一句也说不出来了。 令人尴尬的沉默持续足足五秒之后,黎曜晖问:“你来干嘛?” 他的表情、语气都冷得像冰,程菁心中的忐忑于刹那间又齐齐化作了极度深寒。没有刻意雕饰,她的声音低得几乎连她自己也听不清楚——“我来看看你。” 黎曜晖勉强听清楚了,他的嘴唇微微动了一下,什么也没有说出口。 “孩、孩子,”程菁咽一咽唾沫,问:“怎么样了?” “不知道。”黎曜晖很快地回答,语气颇不耐烦。 程菁突然很想转身逃掉,因为她很担心自己下一秒会突然哭出来。她用力稳定住心神、控制住泪腺,硬着头皮问:“我能帮你做什么吗?” “你回去吧,”黎曜晖停顿片刻,说:“以后也别再来了。” 他的表情极冷淡、声音极平静,没有一丝一毫的迟疑、慌乱,更没有一丝一毫的不舍、留恋。 以后也别再来了?这里的“以后”代表的是自今日起至他老婆孩子出院止,还是自今日起的永远?程菁很想把这个问题弄个清楚、明白,然而,她问不出口。她的眼泪已经聚集在眼眶里,就等着像洪水一样冲毁堤坝狂喷而出,不想让他看见她真情流露的伤心和绝望,不想用软弱的眼泪博取他的同情,她毫不犹豫地转身、离开。 转头的刹那,程菁的眼泪像暴雨一样下来了,她没有伸手去擦,她要留给他一个比他更加果断、坚决的背影。她知道他一直注视着她,然而,她绝不再回头。就像《阿飞正传》里的阿飞离开他生母家的时候——既然你不让我看到你,我也绝不让你看到我!寂静的楼道里回荡着她急促而有节奏的脚步声,每一声都踩在她心上。 上了车、远远离开医院,确定自己已经彻底消失在黎曜晖的视线里,程菁终于放纵自己哭出声音来。她把车暂时停在便道上,从cd包里翻出飞儿那张播放,钢琴悲伤的前奏低沉地响起来,飞儿清澈的声音跟着琴声唱—— 回忆里想起模糊的小时候,云朵漂浮在蓝蓝的天空,那时的你说要跟我手牵手一起走到时间的尽头。从此以后我都不敢抬头看,仿佛我的天空失去了颜色,从那一天起,我忘记了呼吸,眼泪啊、永远不再、不再哭泣。我们的爱,过了就不再回来,直到现在我还默默地等待,我们的爱我明白已变成你的负担,只是永远我都放不开最后的温暖,你给的温暖 127、今天曾泪流 不知不觉地就把车开到了香山,天气寒冷,又是工作日,停车场里空荡荡的,程菁得以在距离公园大门最近的地方找到了停车位。公园里游人稀少,偶然可以看见一两位老人。 今年五月,春夏交季的时候,程菁曾经来到这里,并且一个人坚持爬到山顶。那一次,她误以为黎曜晖抛下她先走了,下山以后才知道他其实一直在原地等着她。 一个月前,她也曾来到这里,只爬了不到四分之一的路程。那一次,黎曜晖穿的太单薄,冻得够呛,她像个最勤劳热心的使唤丫头一样兴冲冲地跑着去给他买热奶茶,看着他一点一点喝下去,她的心也跟着变得暖暖的。 一周前,她从上海出差回来,黎曜晖出其不意地等在她家门外,死皮赖脸地跟着她上楼,并且不顾一切地要了她。那天晚上,他说了两句特别经典的话,第一句——其实,你也就是比其他人看着都顺眼点儿;第二句——我爱你,爱了一辈子了 程菁一在石阶上坐下,把脸埋进双/腿间再一次痛哭失声。 这么快,他就变了?爱了一辈子的女人,转眼就成了他再也不想看见的女人,比卢征从“老公”变成“哥哥”的速度还快,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是可以相信的吗? 一个人上山,这一次,是真的一个人。长长的石阶上再看不见其他人影,半山腰处也没有人等她,陪着她的只有自己的影子和呼吸。悲伤让程菁忘记了疲惫,而运动让她的大脑运行缓慢,有那么一段时间里,她几乎忘记了悲伤的原因。她只剩下了一个念头,爬到山顶。 山顶的风很大,瞬间就把程菁的薄棉服吹透了,身上的汗立刻落了。程菁并不在意,不是没有发现,而是不关注。坐在山顶的一块石头上,迎着风,她想,已经是三九天了,一年里最冷的时节,该换上新买的那件加配了一件獭兔毛坎肩的长款棉服了。脑袋里这样想着,她却懒得挪动身体,风声呼啸而过,吹动了远方的那一片山林,脱光了叶片的树枝随风摇摆,无尽萧条、无尽悲凉。 从山上下来时,腿脚都不听使唤了,一半是累的,另一半是冻的。身上又生出一层汗——那是下山带来的结果,头却发晕,寒意从每一个毛孔里往外冒,让程菁不由自主地瑟瑟发抖。 发动车子,程菁打开空调,暖风徐徐地吹送出来,车内的温度渐渐升高,身体似乎不那么冷了,脑袋却更沉重了,沉得几乎无力再支持身体的任何活动,包括思考、包括驾驶。怕自己会睡着,程菁故意把cd的声音调得很大、很大,飞儿的歌太伤感,这是此时此刻的她无力承受之重,于是,她将cd切换到广播电台。好像是相声,又好像是体育节目,管他是什么!她一概不想听。 车停在楼下时,程菁松了口气,还好,终于回家了。进了门,踢掉脚上的皮靴,换上睡衣,她坚持着先洗漱一番才把自己塞进床上的双人冬被里,她把被角掖得密密实实,还是觉得冷。她瑟缩着蜷成一团闭上眼睛,黎曜晖的脸立刻出现在脑海里,他的眼神那么冷淡、那么疏离,他用比眼神更冷的语气说——你回去吧,以后也别再来了。 眼泪喷涌出来,在程菁脸上恣意奔流。已经躲回自己的巢,不需要再做任何掩藏,她一任自己哭了个昏天黑地,直至累极之后沉沉睡去。 再睁开眼睛,窗外的天色已经黑了,程菁从被子里钻出来拉上窗帘、打开灯,找出体温计塞进腋下,闭着眼睛靠在床头。体温计报警时程菁又有点迷糊了,她打起精神抽出体温计查看——38.5度。 发烧了,已经很多年没有发过烧了。她还记得上学时最盼着发烧,因为发烧了就可以不用去学校了。她用手机拨通于国庆的电话,哑着嗓子说:“于总,我发烧了,明天想再请一天假。” “发烧了?”于国庆的声音和他的表情一样透着阴阳怪气,“年底前可是一年最忙的时候,你怎么专门挑这个时候生病啊?唉!你休息吧,早点把身体养好,祁副总还等着你的汇报呢!” 挂断电话,程菁关上灯,重新躲回她小小的巢闭上眼睛。于国庆的话没有在她心里引发丝毫不快,因为根本就没留下痕迹。 人在发烧的时候脑袋总是昏昏沉沉的,特别容易睡着,这一次睡着之前,程菁一面乱七八糟地想着黎曜晖冷淡的面容和话语一面暗暗感激老天——天可怜见,及时地用发烧烧坏了她的脑袋,感觉迟钝了,也就不觉得痛了。这样想着,她又流出两行泪来,滚烫滚烫的,她终于明白了什么叫做热泪。 清晨醒来,经过一夜休养生息,高温退去,程菁的身体恢复了正常的感知,就觉得饿了。她披上一件大毛衣简单地洗漱一番,煮了一袋速冻混沌就着热汤喝下去,身上就微微发汗了。她把碗筷一推,回到卧室脱掉毛衣又钻进被子里。 脑袋清醒了,就又开始了永不停息的思考,思考的内容无非还是黎曜晖的脸和他说的话,反反复复地重现,让程菁一次又一次泪流满面。哭得累了,自然而然地又睡了。睡着以后,不由自主地又梦了,梦里的黎曜晖还是小时候的模样,贱招、讨厌、简单、快乐,没有那么多叹息和无奈 “别睡了哎,大白天的睡什么觉啊?”有人在她耳边吵闹着推她,程菁不情愿地睁开眼睛,看见了卢征的脸。 “你怎么又请假了?”卢征问:“你昨天什么时候走的?怎么没告诉我一声啊?” 程菁说:“我发烧了。” “哦?”卢征摸摸她的额头,“是挺烫的,去医院看了吗?” “看什么啊?”程菁不以为然地说:“已经退烧了。” “退什么烧啊?脑门这么热!”卢征拿起床头柜上的体温计不由分说地塞进她腋下,“夹好了!” 不多时,温度计发出警报声,程菁懒懒地躺着一动不动,卢征只得再替她拿出来对着光线看,“退什么烧啊?38度!起/来/吧,去医院看看。” “不去!去医院太麻烦了,排队时间加起来几个小时,看病时间超不过五分钟,也就是开点药的事儿,”程菁翻个身抱起枕头,把脸埋进枕头里,“昨天冻着了,没大事儿,休息休息就好了,去医院折腾只会加重我病情。” 卢征在她身边坐下,关心地问:“你昨天去哪儿了?怎么冻着了?” 程菁有气无力地瞥他一眼,“在香山上被冷风吹的。” 卢征审视地看着她,问:“昨天,他跟你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两行滚烫的热泪流出来,程菁慌忙转了脸躲开卢征的目光。 卢征会意,不敢再碰程菁的伤口,体贴地说:“好好在家休息吧,先别上班了。” “不行,我明天说什么也得去公司,”程菁用被角擦干眼泪,转回头面对着他,“这周无论如何要和陈锦面谈,我要让她这周末前提交辞职申请。” 卢征满眼疼惜地看着她,问:“把她开了对你来说就这么重要吗?” “嗯?”程菁一怔,卢征的问题让她很迷惘,有种突然之间失去方向的感觉。 卢征苦笑着叹息:“和你在一起这么多年,我最大的失误就是没有把你变成一个思想简单的小女人。”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程菁深深感慨,笑着摇头:“人的本性是不会轻易改变的,你不会变,我也不会变。” “不羁放纵爱自由”卢征喃喃地重复,一脸歉疚地说:“我回来找两件衣服,得回医院了。” 程菁心里有淡淡的失落,脸上露出明媚的笑——“快回去吧。” 周四清晨醒来,程菁感觉身体比之昨天又轻松了不少,她振作精神起床洗漱、穿戴、打扮,拎起手袋就出了门。冬日的晨风吹来,她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关节也跟着隐隐作痛,她想起了一个词——恶寒身痛。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是一点不错的,方才感觉到的轻松不过是躺着不动状态下的假象罢了。 出门略微晚了些,到达公司时,大部分下属已经在工位上做工作前的准备了。看着眼前这幅熟悉的画面,程菁的眼眶又热了,生命中那些最深刻的记忆总是在不知不觉中植入灵魂深处的。 上班时间一到,程菁立刻通过内部qq给陈锦发去了消息——到第三会议室去,我跟你做一下绩效面谈。 消息发送成功后,程菁不动声色地抬眼观察陈锦,就见陈锦的身体微微一颤。程菁准确地预判出她的下一个动作一定是转头向自己的方向看过来,忙给自己换上一副淡定的表情,从容不迫地迎接着陈锦惊惧的目光一指会议室方向,率先站起身来。陈锦慌忙起身,从江傲身边经过时,她深深地看了他一眼,而江傲的身体也向她那一侧偏了偏,好似一种无奈的诀别。 程菁唇边露出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他们的反应让她的心理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给她阴云密布、郁结不舒的心情添了几分阳光。 陈锦局促不安地坐在椅子的前端,只占了椅子的三分之一。程菁在她对面坐下,直接了当地说:“你应该很清楚我要谈的内容了吧?” 陈锦低着头,手指不安地搅动着衣服的下摆,眼里噙着泪花,半晌才抬起头来,期期艾艾地说:“头儿,我知道我错了,您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绝对绝对不敢了” “陈锦,绩效e是强制分布的,不给你,我该给谁?给其他人,让其他人给你当替死鬼,你觉得公平吗?”程菁打断她,缓和一下语气,语重心长地说:“你这个情况,公司是可以开除你的,你应该也很清楚开除的后果是什么。为了你好,我劝你主动提出辞职申请。” 陈锦咬着唇,沉默良久,哽咽着说:“头儿,你能再给我一次机会吗?我” “不能!”程菁果断地打断她,平静地说:“陈锦,在你的档案里我们不会提及你向客户出卖公司机密信息的事情,我们只会记录说因为你的个人原因主动离开公司,对你未来求职不会有任何影响。这是最好的结果,你认为呢?” 事已成定局,再做任何挣扎也是徒劳无功。陈锦擦一把泪,轻声说:“谢谢头儿。” “我希望你今天就能提出辞职申请,”程菁盯着她的眼睛,说:“你的辞职申请通过审批以后,hr会立刻启动补充招聘,接替你的新人越早到岗你离职造成的影响就越小,你看呢?” 离职手续办好之前,程菁随时有权要求在她的档案里记下任何可能影响她未来的不良记录,小命儿还攥在程菁手里,陈锦不敢抗拒,顺从地点点头,说:“我回去就提。” 陈锦走出会议室以后,程菁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来,心里的一块石头终于落了地。奇怪的是,她并未感受到想象中取得胜利后的喜悦,反而更加压抑了。 回到办公室,程菁开始了不动声色的等待。陈锦一直在忙碌,接电话、敲计算机,看上去格外积极主动。程菁暗暗皱眉,她在做什么?难道还心存侥幸,认为事情会出现转机?耐着性子等到十一点,系统提示出现了一条新的代办事项,程菁立刻打开——是陈锦的辞职申请。悬着的心又落回了胸腔里。 刚刚完成审批动作,陈锦就过来了,陪着笑脸说:“头儿,我下午家里有点事儿,我想请半天假。” 程菁微笑着说:“请吧。” 128、寂寞在唱歌 陈锦的事情算是告一段落了,江傲呢?程菁抬眼望向他的方向,江傲正在翻阅一本技术资料,明显地心浮气躁。狂妄如你、高傲如你、目中无人如你,也会有今天?!程菁心中冷笑,拿着公司的薪酬出卖公司的利益,说到底,你也不过就是个物欲、低劣的小人,有什么资格看不起别人?一言以总结之——又想当婊/子又想立贞洁牌坊! 狠狠地瞪一眼江傲的背影,程菁突然想起这一上午就惦记着陈锦,竟然忘了登录msn。想起msn,就想起了johnson,开掉陈锦这么值得庆祝的事一定要第一时间和他分享,此时此刻,他在线吗? 急不可待地登录,一眼就从联系人列表中看见了绿色的johnson。johnson一定正在电脑前,并且及时地看见了菁菁夭夭的登录提示,立刻发来消息——johnson说:这两天怎么没上线?很忙呀? 菁菁夭夭说:发烧了,请了两天假。 johnson嗔怪地说:你都快要三十一岁了,怎么这么不小心呀!像我儿子一样还要大人照顾! 菁菁夭夭暖暖地笑了:你看不到我上线为什么不给我打电话呢? 等待足足五分钟后,johnson说:我这几天很忙呀! 哦,程菁在心里说。菁菁夭夭在电脑上说:陈锦辞职了。 johnson说:好呀,你的心愿终于达成了。那个工程师呢? 菁菁夭夭说:祁副总说江傲的事他来处理。 johnson惊问:你越级汇报了? 菁菁夭夭说:是,那又怎么样? johnson沉默片刻,说:事已至此,做了也就做了。 菁菁夭夭不满地问:你好像在责怪我做的不对啊? johnson说:没有呀,我只是有点意外嘛。我要去吃饭了,你去不去呀? 菁菁夭夭顽皮心起,特别无聊地说:去呀,你过来跟我一起去吧? johnson说:好是好,就是有点远,等我到了,要吃晚饭了。 菁菁夭夭笑:那我就不等你了,走先了。 在空调的作用下,办公室里的温度足有24摄氏度,窗外正午的阳光灿烂,令人生出种身在春日的错觉。程菁只穿着单薄的小西服走出写字楼,立刻被迎面而来的冷风吹透了,她不自禁地抱紧双肩,心中不住感慨——空调害死人啊! 因为吹了冷风,程菁的头又痛了,食欲也受到极大的影响。勉强喝了几口热汤就什么也吃不下了,她索性把餐盒推到一边,直接结账回公司。办公室里是温暖的,只是,热气总要从体表渐渐进入体内,因此,身上的感觉很怪异——外热内冷,犹如冰火两重天。为了让自己从里到外地热起来,程菁到茶水间里给自己沏了一杯浓浓的咖啡。 背后传来极轻的脚步声——有同事进来了。程菁没有回头,专心搅动自己的咖啡。脚步声伴着一条人影停在她身边,来人的呼吸明明是温热的,却带来了莫名的寒意。程菁心中一动,突然猜到了来的是谁,她的心跳骤然加速,勉强稳定心神端好杯子转身欲走。人影突然欺过来,重重地撞在她身上,杯子脱手而出掉在地上,泼出来的咖啡溅了程菁一身。 “哎哟,对不起、对不起!” 不待程菁出声,江傲突然抢着道歉,态度极其诚恳地问:“烫着了吗?” 程菁的手背的确被烫到了——红了一片,然而,不想被他看笑话,她克制着心底的愤怒冷冷地说:“没有。” 江傲的一张脸笑得像花一样灿烂,不停地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用不用我陪你去医院看看?” “不用。”程菁弯腰捡起地上的杯子直接扔进垃圾桶里,径直出了茶水间。 “真没事儿啊?不用去看看?”江傲一路跟着程菁出来,声音里全是笑意,“那可是刚烧开的水,别毁容了,那我可赔不起。” 有他跟着,粉碎了程菁躲进会议室偷着哭一场的打算,她只能硬着头皮回到办公室。进入办公室以后,江傲不再跟着她了,他在自己办公桌前坐下,一边浏览网页一边哼着小曲儿。他哼唱的声音不大,程菁竖起耳朵,勉强听见他哼的是《解放区的天》——解放区的天是明朗的天,解放区的人民好喜欢 程菁的肺几乎要气炸了,她快速打开msn联系人列表,双击johnson,说:我想去上海。 本以为johnson应该还在吃饭中,谁知他立刻回复道:那就来呀。 程菁的鼻子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她在嘴角挤出微笑的表情,说:好呀,那我去了。 johnson说:我等你。 于国庆今天不在公司,懒得给他打电话,程菁直接提交了请假申请。管他高兴不高兴!管他狗嘴里吐出什么牙!总之我要去上海,明天就走,机票已经订好了,登机牌都打印出来了,天王老子也不能拦着!程菁在心里解气地想着,感觉自己取得了阿q式的精神上的胜利。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 难怪,卢征最爱这句歌词,这样不羁放纵的感觉真好。去他的于国庆!去他的绩效考评!去他的计划总结!姑奶奶不伺候了! 飞机在上海虹桥国际机场降落,闻着那股扑鼻而来的潮湿味道,程菁心底竟然生出了类似回家的感动。回想上一次和方平、朱向东一起来上海的情景,有种陌生的遥远。 下了飞机,程菁立刻开机拨打卓逸帆的电话,铃音持续地响了一段时间之后被转接到了移动秘书台。程菁皱眉看看自己的手机屏幕,按下挂机键随着人/流往外走。走近接机口时,她傻傻地想,卓逸帆会不会等在外面呢?这个假设很快就被她自己否定了,他并不知道她来上海的确切时间和航班号,怎么可能整天在这里没头苍蝇似地傻等呢? 坐上出租车,交代了要去的酒店,程菁又拨打卓逸帆的手机,电话再一次被转接到移动秘书台。也许,他正在开会吧? 来到酒店,办理好入住手续进入房间,程菁一放下行李就又拨打卓逸帆的手机,电话第三次被转接到移动秘书台。 程菁从行李箱里掏出笔记本,开机、上网、登录msn,查看联系人列表,johnson竟然是脱机的。程菁悻悻地合上笔记本,翻出随身携带的名片包——那里面有一张初次相见时卓逸帆送给她的名片,上面记录着他办公室的电话。 铃响四声后电话终于被接听起来,一个柔软的女声用上海话说:“侬好,请讲。” 程菁怔一怔,说:“请问,卓逸帆在吗?” “卓经理不在公司里,”听见程菁的普通话,电话那头的人也换成了上海口音的普通话,语气甚是热情——“你是不是程经理呀?” “是,你是mary吗?” “是呀是呀,”mary为程菁听出她的声音而愉快,“你是第一次打卓经理办公室的电话呀,你怎么不打他的手机呀?” 程菁悻悻地说:“我打了,没打通。” “可能他正在跟供应商会谈,不方便听电话吧?”mary体贴地安慰程菁,“程经理你等一等,我去问问tony卓经理去了哪里,tony他一定知道的。” 电话那头传来听筒被轻轻放置在办公桌上的声音,几分钟后,mary回来了,“程经理,tony说卓经理今天一大早去苏州了,可能要明天才回来。” “哦,”程菁心中失落,没有忘记道谢,“mary,谢谢你。” 听出程菁要挂电话,mary忙说:“程经理你等一等,刚刚tony告诉我一个电话,说是卓经理每次去苏州一定住的那家酒店的电话,你如果有急事可以打到酒店找找看。” 结束和mary的通话,程菁立刻拨通了酒店的电话——“您好,我想查询一下,有位卓逸帆卓先生是否住在这里?” “稍等”一分钟后,服务小姐答复:“是的,请问您需要我们帮忙吗?” “不需要了,”程菁说:“谢谢。” 动车的开通极大地方便了上海与苏州之间的往来,两个小时后,程菁在苏州走下火车、坐上出租。她下定决心要给卓逸帆一个惊喜,虽然她不知道卓逸帆几点回酒店,但是,她想,她可以等,等到他出现。 赶到酒店,程菁在前台附近的休息区找到一个正对大门的位置坐下,从这里,她可以时刻监视到进出酒店的每一个人。只要卓逸帆走进来,她一眼就可以看见,而他,虽然戴了眼镜,程菁依旧确信除非来到她身边,他绝不会提前发现她。 看见他进门以后,她会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蹿到对面——背对着大门的沙发上,把自己躲在沙发里继续等,直到他走过,她再出其不意地从他背后扑上去抱住他。他会有什么反应呢?大惊失色,还是喜出望外?想象着他脸上夸张的表情,程菁嗤嗤地笑出了声儿。 程菁抬起手腕看表——下午四点整,他应该就快回来了吧?她下意识地盯紧了旋转门,唯恐一眨眼的功夫错过了他。 “以前都是周/六才走,这次怎么非要今天就走?”一个女人的声音带着几分幽怨传来,细细软软的语调、浓重的苏州口音,和温娴很像。程菁下意识地竖起耳朵窃听,女人继续说:“你是不是又有了其他女人了?” 又有了其他女人?程菁暗自好笑,如此说来,她的男人已经不是第一次有其他女人了,这样也行?! “你说呀!”女人不依不饶地问:“你是不是又有了其他女人了?” “没有啦,我要回家陪小孩嘛。”男人终于说话了,着浓浓的、软软的上海口音,语气有点不耐烦。 程菁一怔,这声音如此熟悉,不就是她千里迢迢来寻找的卓逸帆吗?大脑顿时一片混乱,她本能地把身体缩进阔大的沙发里,避免被他发现。藏好自己以后,她渐渐判断出两人是从客房方向出来的,恰好在她背后。她小心翼翼地转头透过沙发的缝隙偷瞄过去,就看见卓逸帆正在前台结账,一个的妖艳女人死死地挽着他的手臂,紧贴在他身上。 还有比这更傻的吗?在天寒地冻的北京受了莫大的伤害、莫大的委屈,飞跃了上千公里的距离,原以为风尘仆仆地奔向的是一份可以疗伤的温暖,却是奔向了另一份伤害。 不能哭,至少,在卓逸帆离开酒店以前不能哭。 太傻、太尴尬,绝不能让他知道她曾经来过,程菁索性俯下/身体,把头几乎垂到脚面做系鞋带状。还好,她今天把长发梳成了一条辫子——那是卓逸帆不熟悉的发型;还好,她现在穿的是新买的那件带獭兔毛坎肩的棉服——卓逸帆没有见过。 “你什么时候带我去上海?”女人的声音离程菁更近了,程菁据此判断,他们要离开了,正从她身边经过。 卓逸帆的笑声传来——“你想去上海自己去呀,你又不是不认识路,还要我带你去?” “你不邀请我去,我去干嘛?”女人的声音渐渐走远。 卓逸帆的声音更远——“你喜欢去就去,和我邀请不邀请有什么关系?” 程菁略微抬起头,他们就在她可以监视到的视野之内,一步步走向旋转门,出门、离开、消失无踪。 不想在动车上撞上卓逸帆,程菁在苏州街头逛了整整两个小时才去火车站。上车找到自己靠窗的座位,程菁疲惫地将身体倚靠在车厢上。折腾了这一天,她的嗓子又痛了,是那种干的冒烟的痛,痛得人连唾沫也不敢咽一下。她戴上耳机,打开音乐,闭上眼睛。 有一种声音,具有刺痛人心的穿透力;有一种情绪,具有震撼灵魂的感染力;有一种音乐,即便置身于最繁华、热闹的街头,也能让你在听见的瞬间陷入无边的寂寞。 阿桑的声音就这样轻轻地、狠狠地流泻出来—— 天黑了,孤独又慢慢割着,有人的心又开始疼了。爱很远了,很久没再见了,就这样竟然也能活着。你听寂寞在唱歌,轻轻的狠狠的,歌声是这么残忍让人忍不住泪流成河。谁说的,人非要快乐不可,好像快乐由得人选择,找不到的那个人来不来呢,我会是谁的谁是我的,你听寂寞在唱歌,轻轻的,狠狠的,歌声是这么残忍让人忍不住泪流成河 129、当时已惘然 飞机在首都机场降落时已是深夜十一点三十分,程菁迷迷瞪瞪地揉揉眼睛,回想这一天的行程:一大清早从北京飞到上海,又从上海坐动车到苏州,再从苏州坐动车回上海,最后飞回北京。这一番折腾下来,从起点又回到了起点,多出来的只有一身疲惫和满心伤害。 一周之前还在为如何在黎曜晖和卓逸帆之间做取舍而纠结,如今,这个问题已经自然消失了,时间真的可以改变一切。就像于国庆说的,不好办的事就拖着他,拖着拖着就解决了。 拖着拖着就散了,拖着拖着就落单了,拖着拖着就无可选择了何其悲凉,何其无奈! 回到家,换好衣服,程菁先服下两粒阿莫仙,才把手机打开——临睡前总要检查一下有没有什么重要信息。十几条短信依次进入,大抵是做广告的,还有个别给个账号就让你给他打款的。只有一条是有价值的,三个小时前来自卓逸帆——航班定了吗?什么时间来? 我他妈的已经去回来了! 程菁对着他的短信在心里狂吼,直吼到自己流下泪来。最近怎么这么多愁善感呢?没事儿就哭,成了林妹妹了,这怎么行呢?这样自我检讨着,程菁怀着无限委屈关掉了手机。 一觉睡到十二点,睡得脑袋都晕了。晕了好,晕了就不想事儿了,烦恼自然而然远离。谁听说过脑袋有病的人成天为了儿女情长而忧心忡忡?起床洗漱完毕,打开手机,立刻蹦进来一条信息,程菁想当然地以为必定是卓逸帆发的,打开时就有些拽拽的。 不是卓逸帆发的,是杜芸发的——大小姐,起床了没? 自作多情!傻死了你!程菁毫不客气地揭穿了藏在自己心灵深处的那点儿小小的、见不得光的期许,沉重的心情压得作键盘的手指也跟着沉重了,她沉重地拨通杜芸的号码,问:“啥事儿?” “您老终于起床了?打了一上午您都没开机!”杜芸问:“二号有空吗?” 程菁的心思全不在杜芸的问题上,有点敷衍地问:“啥事儿?” “嘿嘿,”杜芸扭扭捏捏地说:“我跟王国栋想请同事朋友们吃顿饭。” “啊?”这事儿对杜芸而言挺重要,无论程菁的心情好坏都必须重视,程菁打起精神问:“是喜宴吗?” “咳!”杜芸呵呵地笑,“我们是二婚,也不想搞什么仪式了,就把朋友们聚一起吃顿饭,算是请大家做个见证人呗。” 程菁掩饰着心底的失落,强颜欢笑道:“你请客,就算是把美国总统的约会推了我也得去啊!” 杜芸一愣,大笑道:“美国总统能跟你约会吗?您这白日梦做得也太离谱了吧?整个一花痴!” “讨——厌——!”程菁拉着长音娇嗔地骂:“去找你那王国栋去!我还没吃饭呢,不跟你讲了!” “挂挂挂!”一个“挂”字重复三遍后,杜芸率先挂断了电话。 无奈地笑着收了线,立刻有新的来电进入,这一次,狼真的来了——是卓逸帆。 程菁对着手机怔了怔,不冷不热/地接听起来——“喂?” “怎么才开机呀?”卓逸帆敏感地察觉到了她情绪的变化,语气特别温柔,“你什么时间来上海呀?” “不去了。”程菁已经尽量把语气放平缓,还是带上了明显的怨气。 卓逸帆确定程菁是在耍小脾气了,不揭穿她,耐心地问:“你有临时的事情呀?” “嗯,”程菁淡淡地说:“我一个朋友结婚,要请我吃饭。” “哦,”卓逸帆问:“什么时间呀?” “明年一月二号。” “明年?”卓逸帆笑问:“你从现在就开始准备去吃饭的事情呀?” 程菁随口说:“我要陪她去拍婚纱照。” “哦,”这是个说得过去的理由,卓逸帆停顿片刻,说:“我要休年假了。” 程菁直不愣登地说:“你休年假应该找你老板审批啊!跟我说干嘛?” 卓逸帆被她噎了一个跟头,心里来气,就懒得跟她废话了,没好气地说:“我答应带小孩出去” “那就挂了吧。”程菁抢先说道,并抢先挂断了电话。 卓逸帆在遥远的上海皱眉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无辜而愤怒地骂:“神经病!莫名其妙!拎勿清!” 程菁在北京皱眉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一脸茫然地问自己:既然他不是你唯一的男人,也不是你想嫁的男人,为何如此介意他有别的女人?你有什么资格要求他视你为唯一?难道,你真的爱上他了? 这个假设给了程菁脆弱的心脏沉重的一击,让她痛得无法呼吸。一个人怎么能同时承受那么多伤害呢?不如逃避、不如离去 八达岭高速路车流稀少,一路畅通。程菁把车速提到120脉,一路狂飙至延庆,随便找家酒店住下,泡泡温泉、游游泳,虽然没有什么特别的活动,陌生的环境还是让她的心情得到了极大改善。寂静的深夜,打开窗让夜风吹进来,呼吸着郊区特有的味道,程菁突然生出一种逃离都市的重重压力,尽情享受朴实恬淡的乡间生活的冲动。 也就是想想罢了,她放不开服务支持部经理的头衔,放不开替她供养香奈儿、雅诗兰黛的年薪,放不开衣柜里那些漂亮的衣服、手袋、鞋子明知道是一个虚无飘渺的怪圈,深陷其中的人依然宁愿沉沦。 又是一个周一,2007年的最后一个工作周,因为元旦放假的关系,本周要连续工作七天。例行公事地开机、登录msn、检查联系人列表,程菁意外地发现johnson竟然在线。他不是休年假了吗?休假期间还上线?难道是为了和那个苏州女人联络?抑或,是来自青浦、昆山、无锡、杭州、宁波甚至北京的无数个? 屏幕右下方突然弹出一个标题为“johnson说”的对话框,程菁白它一眼,貌似不情愿地打开——johnson说:你上周五找我有急事伐? 菁菁夭夭没好气地说:没有! johnson老奸巨猾地笑:没有急事怎么会打电话到我办公室去? 菁菁夭夭问:mary告诉你的? johnson说:是呀,mary还说她告诉你我在苏州入住的酒店的电话了,你怎么没有打过去找我呢? 菁菁夭夭怒不可遏地说:没必要! johnson沉默片刻,说:tony是不是跟你说什么了? 程菁不回答,他只好接着说:tony跟我并不是一条心,这你应该很清楚,他说的话怎么能当真呢? 已经被我看见了,还想抵赖!菁菁夭夭只觉血往上涌,手指噼里啪啦地在键盘上狂敲:你怎么知道tony一定跟我说什么了?还是你怕他会跟我说什么? johnson怔了怔,说:我后天起休年假了。 程菁不语,他继续说:我要带小孩去马尔代夫度假,明年一月五日才回来。休假期间,就不开通境外漫游服务了,省的被那些无聊的供应商打扰。 程菁依然不语,他又说:回来以后我去北京找你。 菁菁夭夭冷冷地说:爱来不来!爱找谁找谁! johnson无奈地摇头:好啦,我知道你在生我的气了,这两天实在是没有时间去北京了,回来以后再去给你赔罪好了。 菁菁夭夭咬着唇不回应,johnson说:我去做汇报了,missyou. 关闭和他的对话框,程菁心烦意乱地捧着杯子进了茶水间。朱向东正在里面抽烟,一眼看见程菁,八卦地问:“脸色不好啊,又跟卓经理吵架了?” 程菁一言不发地在他旁边坐下。 “被动吸烟有害健康啊,”朱向东下意识地离她远一点,“你还是出去吧。” “问你个问题就走,”程菁略一迟疑,低声问:“你觉得,卓逸帆是一个可以信任的男人吗?” 朱向东沉思片刻,说:“这要看从哪个角度说了。” 程菁听出他话里藏着玄机,心情莫名烦躁。 “他是一个有能力把老婆孩子照顾好的男人,”朱向东说:“不过,当他的老婆得有能揣着明白装糊涂的智慧。” 程菁苦笑一声,随口问:“你还挺了解他?” “呃”朱向东脸上有种不同寻常的欲言又止,支吾片刻之后,他说:“方经理比我更了解他。” 周三,卓逸帆如他所说的那样从msn上长时间离线了。看着他灰色的头像和名字,程菁特别没出息地生出了无法遏抑的失落。朱向东那番吞吞吐吐的言论无疑进一步证实了她的猜测,然而,她却更加放他不下了。男人不坏女人不爱,实在是亘古不变的真理啊! 时近年底,大家都不爱出差了,全缩在北京,就等着放假了。朱向东整天在办公室里晃荡,没事儿就找机会过来跟程菁聊两句。方平是个例外,做经理的人嘛,总要比员工积极那么一点,他又出差了,周二走的,预计周五回来。 “忙吗?”朱向东/突然出现在程菁面前,在她又一次偷偷查看johnson的状态时,“去会议室?” 程菁被他的郑重吓了一跳,“有事儿?” “有事儿,急事儿!”朱向东压低声音说。 程菁不再多问,起身跟他一起走进第三会议室。关好门,朱向东立刻问:“卓逸帆去哪儿了?怎么联系不上?” “你找他?”程菁疑惑地看着他,“他去马尔代夫度假了。” “他去马尔代夫了?!”朱向东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调,“他怎么没跟我们说一声?他怎么不开通境外漫游?他什么时候回来?” “小声点,你小声点!”程菁紧张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出事儿了,真出事儿了!”朱向东一坐在椅子上。 130、东窗事发了 程菁从他的神情语调里感受到了巨大的压力,她敏感地觉得到这件事和卓逸帆、方平、朱向东都有关系,可是,他们三个什么时候有了这么紧密的联系?为什么从来没人向她透露只言片语?她隐隐地觉得,他们之间的秘密似乎并不光彩。 “你们到底有什么事儿?”程菁盯着朱向东的眼睛,郑重地问。 “我们”朱向东略一迟疑,问:“你知道卓逸帆自己有个公司的事儿吗?” “他,有个公司?”原来,在他心里,即便成了他的女人也还只是个外人!一个比朱向东还外人的外人!程菁不觉得愤怒,只觉得悲哀。 “你不知道?”虽然用的是疑问句,朱向东的神情并不意外,他思忖片刻,说:“也许,他不想让你为他的事儿瞎心吧?” 程菁笑:“其实,是他觉得没有必要让我知道吧?” 朱向东无言以对,呵呵地干笑。 怨气是有的,但关心也是真的。程菁问:“你跟他的公司有什么关系?你们做什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朱向东沉默片刻,说:“他有个公司,我也有个公司,一南一北,做的业务都差不多,所以,我们在合伙做一些事情。” 程菁审视地打量着朱向东凝重的神色,悲观地预测出他们做的大抵不会是什么可以见光的好事。 朱向东清清嗓子,继续说:“近期这个项目,就是咱们公司销售参与竞标的那个,我们也去投标了,用的是我那个公司的名义。” 程菁的心一点点往下沉,她想起了向祁副总越级汇报时说过的话——每个员工的一言一行都代表着公司的形象,他们做出这样的事来不仅损害了公司的利益、更损害了公司的形象,事情流传出去,我们公司在业内的声誉何在?这样的人必需处理,不能姑息! 这一番话说得义正词严、掷地有声,现在,同样是损害公司利益,一个是她的情人,一个是她的盟友,她该如何面对?如何评价? “你们是不是串通起来黑了销售?”程菁语气沉重地问。 “这个,不能叫黑,”朱向东干笑着说:“大家公平竞争嘛” “你能得到的信息有限,”程菁顿一顿,问:“你们把方平也拉下水了?” “咳,这不能叫拉下水,”朱向东厚着脸皮笑:“志同道合嘛!” 程菁的心彻底沉入了谷底,她的脑袋和心全乱了,怔怔地问:“对你们来说,挣钱就那么重要吗?” 朱向东也是一怔,辩解地说:“我们,只是想自己做点事儿,不想一辈子当个打工的。” 程菁长叹一声,问:“这件事儿败露了?” 朱向东郁闷地点点头,“钟晓健那个王八蛋把这事儿给捅出来了!我还纳闷呢,他怎么那么大胆子,现在才知道,原来卓逸帆出国了,他肯定是早就盯上这个机会了。” “你们怎么会让钟晓健知道呢?!”程菁恨铁不成钢地问:“他是什么人你们不知道吗?” “本来不想让他知道,一不小心让他发现了,我们给了他不少好处了!”朱向东咬牙切齿地说:“这个王八小子,真他妈的欠收拾!” 程菁完全没了主意,傻傻地问:“现在怎么办?” 朱向东急急火火地说:“你有什么办法跟他联系没有?这事儿得赶紧通知他,让他赶紧回来!” “我真的没有办法啊!”程菁咬着牙想想,说:“我给他发个邮件吧,希望他能看见。” 朱向东颓废地说:“也只能这样了,大不了,我们都从公司辞职走人吧i惜啊,时间紧了点,没来得及完全筹划好!” 程菁心里一动,问:“方平当初是祁副总提起来的?” “啊?是啊,”朱向东不解地问:“你怎么想起这事儿了?” 程菁意味深长地说:“我也是祁副总一手提拔起来的。” “怎么了?”朱向东茫然地问。 程菁幽幽地说:“全公司都知道我跟卓逸帆的关系,你们现在整出这事儿来,说我跟这事儿没关系,有人信吗?何况,老于和孙志鹏都等着抓我的不是呢,他们绝不会放过这么好的机会!” 朱向东一怔,说:“你确实跟这事儿没关系啊!” 程菁恼火地白他一眼,问:“钟晓健有能拿的出/手的呈堂证供吗?” 朱向东肯定地摇头,“没有!” 程菁试探地问:“你们,有没有把销售的人也拉下水?” 朱向东用嘿嘿一笑做出了回答。 “好啊,”程菁苦笑着长叹:“你们干的可真好!” 不敢在公司里发邮件——怕被it监控到,程菁一直捱到下班回家,才用自己的私人邮箱给卓逸帆发了一封邮件。邮件发送成功后,程菁开始了焦虑的等待,每隔半个小时她就会刷新一下收件夹,却始终没有等到卓逸帆的回复。这样等到夜里一点,她不得不放弃了——再等下去,第二天她恐怕就不能去上班了。 周四清晨出现在公司里,程菁莫名地觉得背上多了很多讽刺的目光,她惊乍地回头看,同事们各忙各的,并没有人特别注意到她。这,就是做贼心虚吧? 才上班不久,祁副总就打来了电话,语气甚为凝重——“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东窗事发了。程菁悲哀地想着,快步赶到祁副总办公室。 祁副总坐在大班台后,没有了往日里的自信和从容,他的眼周有明显的黑眼圈,面色直可以用憔悴来形容。他用目光指指自己对面的椅子,程菁会意,忙在他对面坐下。 祁副总沉默片刻,盯着程菁的眼睛问:“德克尔卓逸帆的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程菁从他阴沉的目光里读出了一丝隐隐的悲伤,立刻斩钉截铁地说:“没有!” 祁副总目光复杂地看着她,缓缓地说:“我相信你。” 程菁差一点感激得涕泪交流,忙由衷地说:“谢谢您!” “唉——这个卓逸帆啊!”祁副总一声长叹,自言自语似地说:“方平和朱向东都搅进去了!” 程菁从祁副总的语气里听出了他对卓逸帆的怨恨,因为和卓逸帆之间牵扯不清的关系,她觉得自己也成了公司的罪人,低垂下头喃喃地说:“对不起” 祁副总又是一声长叹,深深感慨:“苍蝇不叮无缝的蛋!他们都是成年人了,自己如果没有问题,卓逸帆也不会有机会。” 程菁硬着头皮问:“您,是怎么知道的?” “有人匿名给两家公司的高管层发了邮件揭发这件事,前因后果写的十分详细,”祁副总苦笑:“袁总责令我把这件事调查清楚,元旦节前就要给他答复。” 程菁一怔,小心翼翼地问:“发邮件的人,提供证据了吗?” 祁副总意味深长地瞥她一眼,说:“提供了卓逸帆和朱向东两家公司的营业执照扫描件,他们合谋在项目中搞不正当竞争的事儿是不容置疑的,即便没有证据也可以定论。至于具体都有谁牵扯在内,并没有确凿的证据。” “元旦前就要答复吗?”程菁确认地问。 祁副总点点头,又是一声长叹:“这个年啊!我看是没法过了!” 苦熬到下班时间,程菁抓起手袋就往外跑,冲出办公室时迎面碰上孙志鹏端着大茶杯从茶水间回来,两人差点撞在一起。 “今天怎么走的这么早啊?”孙志鹏笑问。 “家里有点事。”程菁不想跟他多说,敷衍地说。 “哎,”孙志鹏瞅瞅四周,压低声音得意地笑:“江傲辞职了,今天上午提的,已经通过审批了。” “哦。”程菁怔怔地应上一句,心里突然涌出难以名状的悲哀。为了让江傲走人,花费了那么多心思、心计,到头来,不过是为他人作嫁衣裳! 匆匆回到家,程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开机、联网,登录邮箱收取邮件,一大堆新邮件依次进入,不是做广告的就是做广告的,卓逸帆依旧静悄悄的。 又开始等,每隔半个小时刷新一次收件箱。收件箱里静悄悄的,没有新邮件。程菁不甘心地登录msn,卓逸帆依然是灰色的脱机状态。程菁的心一点一点坠落,绝望的情绪紧紧地缠绕着她,让她头痛胸闷,呼吸艰难。 这一夜,程菁几乎是在客厅的沙发上度过的,困极了就睡着了,睡醒了就跑去收邮件。如此折腾到天亮,她彻底绝望了。 来到公司,开机、登录msn,程菁怀着最后一丝渺茫的希望检查联系人列表,johnson依然是脱机的,sunny却在线了——红色的忙碌状态。程菁苦笑着关闭联系人列表,退出msn。 上班以后,她先喝上一杯热茶镇定心神,然后,离开办公桌,来到祁副总办公室门前,敲开他的门。 “有事?”祁副总头也不抬地问。 程菁在他对面坐下,说:“今天您要给老总答复了,您的调查有结果了吗?” 祁副总眉头紧蹙着摇头,病急乱投医地问:“你觉得,我怎么汇报合适?” 程菁沉默片刻,说:“我申请辞职。” 131、真的很幸福 “你要辞职?”祁副总惊问:“你不是说,这件事和你没有关系吗?” “这件事和我真的没有关系i是,”程菁顿一顿,说:“以我和卓逸帆的关系,有人相信吗?” 祁副总早想到了这个问题,他只是不愿主动提起。听见程菁的话,他下意识地一声长叹。 “从小我就想当班干部,可惜生不逢时,我的班主任都不看好我,做过的最高职务就是个小队长,”程菁自嘲地一笑,絮絮地说:“虽然老师都不看好我,但我一直相信,我是个天生的管理者,我只是缺了一个懂得赏识我的伯乐。您给了我这个机会,您相信我、提拔我、培养我、支持我,您对我有知遇之恩,我很感激您。” 祁副总沉默地听着,一言不发。 程菁继续说:“方平是您提拔起来的,我也是您提拔起来的,我们不能同时出事儿,于国庆一定会抓住这个机会大做文章。所以,我辞职是最好的选择。您可以这样向公司汇报,是我被卓逸帆用美男计迷惑了双眼,放松了对他的警惕,不小心泄露了公司的秘密” 说到这里,程菁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祁副总眉头紧蹙,依旧不说话。 “方平不能暴露,绝对不能暴露,他暴露了是职业道德问题,可以上升到您的管理不力,就说是我吧,女人因为爱情丧失了心智的事情很多,道理上讲的通,负面影响也最小。何况,我本来就是颗死棋,也不算委屈,”程菁有点语无伦次地说:“卓逸帆反正已经铁证如山了,谁也保不了他,也是他自作自受,怨不得别人。对他来说,用钱收买商业信息和用美男计窃取商业信息差别不大,也不能算是坑他。” 祁副总沉吟道:“对公司来说,这件事闹大了对谁也没有好处!”他顿一顿,话里有话地说:“咱们这边闹的动静越大,对卓逸帆的负面影响也就越大。” 程菁又一次红了脸,赧然地说:“所以,我辞职吧。” 祁副总沉声问:“我能帮你做点什么?” “我想眷离开公司,”程菁咬着下唇停顿片刻,说:“最好能赶在卓逸帆从马尔代夫回来之前,我不想再见他了。” 祁副总沉默良久,说:“元旦节前你就办理离职手续吧。” “那,”程菁站起身来,请示地问:“我回去提交申请了?” 祁副总从大班台后绕出来,走到程菁面前,毫不避讳地张开双臂。程菁自然而然地投入他怀中,与他紧紧拥抱。这一刻,她确信,在这个世界上,男女之间除了情爱,还有其他类别的感情。 程菁的辞职申请于十点整提交,十二点就通过了审批,终审人是祁致远——祁副总。看见审批通过提示的那一秒,程菁有种空落落的感觉。人大概都是这么贱吧?有班上的时候就嫌每天早出晚归累,又不自由,就渴望着能离开职场。真的辞职了,还没有享受一天轻松美好的生活,就觉得空虚得令人心虚了。 下班回到家,程菁立刻打开电脑,给卓逸帆发了一封邮件——也许是最后一封,她苦笑着想。在邮件里,她简明扼要地陈述了她和祁副总商议好的调查结论以及背后的原因,请卓逸帆给予配合,未来面对德克尔的调查、质询时能够和她的说法保持一致。她没有提及辞职的事,她想,这已经不重要了。 在邮件的末尾,她莫名其妙地写上了这样一句话——真遗憾,直到我发现爱错了你的时候才发现我已经不知不觉地爱上了你。邮件发送前,她把这句语句不通的话删除了,已经知道爱错了,实在没有必要再说出来。 一月一日,2008年的第一天,二姨、姨夫、韩宇都来到老爸、老妈家,一大家子人聚集在五一时聚餐的那个饭馆。这次聚会还多了一个人——韩宇的女朋友——田舒然,一个山东烟台姑娘。因为姑娘信佛,韩宇手腕上也多了串佛珠。 饭馆里很热闹,食客们吵翻了天,招呼服务员必需扯着脖子喊,不然听不到。韩宇又在讲笑话,老妈、老爸、二姨、姨夫和田舒然都在笑,程菁连笑也懒得装了,只顾埋头吃饭。 “菁菁,你怎么光吃饭不吃菜啊?”二姨嗔怪地说,夹起一筷子西兰花给程菁,“多吃点蔬菜,看你这小脸儿黄的,工作上的事儿悠着点干,别太累了,挣多少钱是够啊!” “谢谢二姨!”程菁抬头对着二姨挤出微笑,为了活跃气氛,她主动跟田舒然搭讪:“元旦有什么安排啊?不出去玩儿玩儿?” 韩宇抢着回答:“天寒地冻的,去哪儿啊!” 田舒然礼貌地一笑,轻声细语地说:“姐,我后天要去趟外省。” “嗯?”程菁问:“干嘛去?” 田舒然恬淡地笑:“去给当地的一所小学送过冬物资,那是我们基金会资助的希望小学。” “希望小学?”闲着也是闲着,程菁心血来潮地说:“我跟你一起去吧。” “好啊,”田舒然闪动着长长的睫毛,“我们欢迎所有有爱心的人一起加入。” “哦,好,”程菁对她的欢迎词有点不太适应,拘谨地一笑,问:“你们去送什么?” 田舒然说:“冬被、冬衣已经送的差不多了,这次去主要送孩子们过年的食物,还有学习用具什么的。” “行,知道了,”程菁一边喝汤一边说:“后天早上我去找你。” 一月二号,程菁参加了杜芸和王国栋的喜宴。正如杜芸所说,来的都是最要好的朋友、同事。杜芸离开职场一个人在外面飘的时间长,没什么同事,只有有数的几个仍有往来的大学同学,还有一两个帮她联系翻译业务的,勉强凑了一桌。王国栋人缘不错,请了二十几个同事、十几个朋友,坐满了三桌。 虽然不是正式婚礼,在同事好友的撺掇下,二人还是举行了一个简单的仪式。王国栋律师事务所的一个律师同事充当了婚礼主持的角色,拿腔拿调地问:“王国栋先生,你愿意娶身边这位闭月羞花、贤良淑德的杜芸小姐为妻吗?” 王国栋面带微笑地回答:“我愿意。” “声音太小!” 大家起哄。 王国呵呵地笑笑,提高声调说:“我愿意!” 主持又问:“杜芸小姐,你愿意嫁与身边这位英俊潇洒、才高八斗的王国栋先生吗?” 杜芸大大咧咧地喊:“我——很——愿意!” 来宾们哄堂大笑,王国栋和杜芸在众人的怂恿下抱作一团、狼狈地亲吻。王国栋的同事和朋友们乌泱泱地涌上去将两人围在正中,任程菁等“娘家人”伸长了脖子,也再看不见杜芸的影子。 真好,眼前的一切真好。杜芸结婚了,嫁给了一个看上去很靠谱的男人,她的后半生应该衣食无忧了。程菁轻叹一声,举起桌上的酒杯,将杯中的红酒一饮而尽。 酒席散了以后,杜芸终于得着机会凑过来跟程菁说几句话——“最近怎么样?” 程菁笑着说:“挺好的,自由了。” 杜芸一怔,正要细问,王国栋的几个同事围了过来,他们不知道又想出了什么幺蛾子,要拿王杜二人取乐。 杜芸匆匆说:“我先去应付他们,回头聊。” “好,我先走了,以后有时间见面聊,”程菁抓紧时间握住她的手,在她耳畔郑重叮嘱:“好好过日子,记住一定要幸福!” 替我幸福。程菁在心里说。 一月三号,程菁一大早就开车到超市采购,她大概问清楚了要去的那所小学有多少学生,按照人数为每个孩子买齐了一套学习用具、一套课外书、一套毛线围巾、帽子和手套,这一系列用品采购下来,花去了程菁不少银子。结账的时候她却格外开心,比给自己买衣服和化妆品开心得多,明知道自己马上就要失业了,她还是开心。 她想起了曾经和卓逸帆讨论过的那个问题——人活着总得有点更高层次的精神追求吧?现在,她明白了,能给别人带来帮助,就是生为一个人最大的价值。 一路上听田舒然讲了这些年来捐资助学的情况,程菁心里有了一个大概的想象,然而,真的赶到当地、亲眼所见时,程菁还是被深深地震撼了。孩子们排队站在一排低矮的土房子前,怯生生地看着这些从遥远的首都北京来的好心人们,眼里有期待,但更多的却是麻木、迟钝。他们的身高明显地比一线城市里同龄的孩子们低了一截,严重地发育不良。他们身上穿着各式各样的破旧棉衣,有缝缝补补了n个补丁的军大衣、有破着洞的花棉袄,显然都是捐赠的。 程菁的目光落在一个戴着破棉帽子的男孩的手上,他的手冻得通红,干裂的皮肤上冒着血丝,手背中央有一块大大的冻疮。程菁的目光向上移动,他的脸黑乎乎的,鼻孔下面的鼻涕已经凝结成了硬痂,而他的眼睛,全然不像北京的小孩那样清澈,竟然是浑浊的,眼眶里似乎还留着已经干了的泪痕。 程菁冲动地上前帮他戴上手套,孩子无尽感激地看着她,嘴唇上下翕动着,激动得发不出声音来。眼泪夺眶而出,程菁狼狈地别过脸去,不敢让孩子看到她的失态。 回北京的路上,程菁沉默了很多,一天前她曾经认为她是这世上最倒霉的人,爱情、友情、婚姻、事业四重失败,一败涂地。而现在,她发现,其实,她真的很幸福。 132、一个人狂欢 三天假期转眼就结束了,[海岸线文学网]布,敬请期待!) 第001章 蜕变 2008年发生了很多大事,年初的雪灾,5月的汶川大地震,8月的北京奥运会都是百年不遇的大事。奥运一过,一派红火的形势就突然发生了急转直下的变化,经济萧条了。这一变化绝不是一时一日之间完成的,之前应该有过很多预兆,只是,在奥运盛事的光环下,被大部分普通人忽视了。 作为一个远离首都、在大山里执教的乡村女教师,程菁就更加感受不到这种变化了。直到她在2009年1月完成了本学期的教学任务回到北京后,才从韩宇、田舒然、卢征等人嘴里得知,她回来的太不是时候了。 韩宇早就想跳槽了,见面后,程菁关心地问他:“跳槽的事儿怎么着了?找着下家没有?” 韩宇说:“跳什么啊?现在到处都裁人呢!现在不能动!” “喔!”程菁懵懵懂懂地瞪大了眼睛。 程菁回到北京三周后才终于约到卢征,在饭馆里一见面,程菁就不满地抱怨:“架子大了你!想约你还得排队了!怎么着,有女朋友了?哦,对了,您这样的女朋友应该就没断过吧?” “你怎么还这么怨啊?怎么说也是支过教的人,我以为您这思想境界好歹得提高点呢,现在看来还是没长进啊!”骂够了,卢征一脸疲惫地说:“最近天天在外面出差,连着转了仨星期了!要不是跟您见这一面,本来这周我都不回北京,我就差睡在客户公司里了。” “怎么了?”听见最后几句话,程菁暂时忘记了卢征之前对她的冷嘲热讽,好奇地问:“为什么呀?” “经济形势不好,卖不出去,”卢征无奈地感叹:“我就差给客户下跪了!” “你?给人下跪?你歇了吧!你是就差按着人家给你签单了吧!”程菁撇撇嘴,皱起眉头:“我还想春节后就开始找工作呢,听你们这么一说,看来够呛了。” 卢征很意外,不敢相信地问:“你真要回来啊?不回去当老师了?” “不去了,接替我的老师开学就到了,”程菁白他一眼,不满地说:“我还能一直当个乡村教师啊!你怎么那么坏呀?盼着我永远回不来?” “你这人心理怎么这么阴暗啊!你回不来对我有什么好处啊?”卢征呵呵地笑着压低声音:“我盼着你回来好旧情复燃啊!” “呸!”程菁盯着他的眼睛问:“你老实交代,你现在有几个女人?” “还几个!”卢征没好气地说:“一个正经的也没有!” “哦、哦、哦!”程菁指着他骂:“有一大堆不正经的!” “都离了快两年了还这么怨,你是不是因爱生恨啊!”卢征哈哈大笑一阵子,板起脸来,一本正经地问:“你打算怎么找工作啊?” “我离开和风的时候,祁副总一再叮嘱过准备求职的时候跟他说一声,”程菁皱皱眉,说:“可是,我都走了一年了,现在经济形势又不好,我现在去找他,不是给人添麻烦吗?” 卢征满不在乎地说:“那有什么麻烦的?不是他让你找他的吗?你又没把刀架他脖子上让他给你找工作,他能帮你找着最好,找不着就算了,有什么呀!你说呢?” “嗯”程菁左思右想一番,说:“我还是先到网上发布求职信息试试吧,实在找不着合适的,再去麻烦他。” “那也行,”卢征点点头,问:“你还有钱吗?用我资助你点吗?” 程菁一脸感激地问:“还用还吗?” “你说呢?”卢征阴阳怪气地反问。 程菁扭捏地笑:“要是不用还了,我就笑纳了;要是还用还,那就不借了。” “什么人/性!”卢征狠狠白她一眼,愤愤地说:“离婚的时候我把一套房都送你了,不资助了!” 程菁扬手打他:“就你这样锱铢必较的,谁能跟你旧情复燃啊!” “切!谁稀罕跟你复燃啊!”卢征毫不客气地回敬她,得意洋洋地吹嘘:“我又不缺女人!” 临别前,卢征不怀好意地笑望着程菁,特别诚恳地说:“求职前把头发弄一下,再买几身新衣服。” “哦,”程菁感谢他的好意提醒,虚心地问:“我现在看上去特土是吗?” 卢征嘿嘿地笑:“那是相当地土!” 春节过后,程菁在网上发布了求职信息,还通过卢征找了个猎头帮她留意合适的职位。可惜,经济形势不好,放出来的职位很少,合适的就更没有了。程菁的求职信息发布了一个月,也没有接到一个面试通知。 眼看着就到了三八妇女节,程菁凑热闹地在这一天逛了趟商场,趁打折抢购了几套看上去很职业的春季套装。没办法,人穷志短马瘦毛长,整整一年没收入,不节省不行啊!商场里的女人们乌泱乌泱的,挤出了程菁一身臭汗。买完衣服,她直接奔到过去常去的一家美发店,美发师换了一拨,都是生面孔,对她的态度却是格外热情。 为什么呢?因为她是女人,头发长,可挖掘的价值大。 不用美发师介绍,程菁主动要求做了个梨花烫,再把头发染成她从前最爱的枣红色。看着镜子里焕然一新的自己,她满意地笑了——这下不土了,相当地不土。尽管求职的事还没有着落,她还是自信满满地对着自己说:职场,我程菁又回来了! 正自我陶醉着,美发师在她耳边说:“小姐,您的手机响了。” “哦,”程菁凝神细听,她的手机果然在响——是一个陌生的号码,难道,求职的事有眉目了?她心里兴奋,匆匆接听起来,“喂,您好。” 一个低沉的男声传来——“程菁,我是祁致远,你回北京了?” “祁总?”程菁一怔,惊喜地问:“您怎么知道我回来了?” “我看见你发在网上的求职信息了,”祁致远淡淡地笑道:“我跟你说过求职前跟我打个招呼,你忘了?” 早就不是他的下属了,程菁却还是习惯性地愧疚了,赧然地说:“我没忘,就是觉得时间太长了,怕太麻烦您。” “我既然让你找我,就不怕你麻烦我。”祁致远顿一顿,说:“到我这儿来吧,我一直给你留了个职位。” “啊?您想让我回和风?”程菁一愣,抗拒地说:“我不想回去了。” 祁致远笑道:“我也离开和风了,还在售后服务这一行。” “真的啊?”程菁心中一喜,祁副总是她的贵人,在一个经济萧条时期重返职场能回归他的旗下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她不敢相信地问:“您真的离开和风了吗?” 祁致远长叹一声,说:“在你离开之前,我就有离开和风的打算了,当时不方便告诉你,现在说说也无妨,我和袁总之间一直不太和睦。” 袁总是和风的老大,二位老总间的不和睦程菁早有耳闻,只是没有想到,竟然不和睦到了有你无我的地步。 “不说这些了,”祁致远有点赧然地说:“我现在不是副总了,只是个总监。不过你的职位不会变,还是经理。” 还能变到哪去啊?在和风就是个经理,再变就是普通员工了!程菁在心里笑笑,问:“我可以直接向您汇报吗?” 这句话明白无误地表达了程菁的决定,祁致远高兴地说:“当然!” “那就行了,”程菁问:“我能和您面谈一次吗?” “当然!”祁致远说:“我要跟你好好地深谈一次。” “好的,”程菁严谨地补充:“我想提前看看这个职位的岗位说明书和今年的绩效目标,还有,去年的计划和计划完成情况。” 祁致远痛快地说:“没问题!我马上发到你的邮箱里,你回家就看吧。” 两天后,程菁和祁致远在一间茶楼里见面了。祁致远含笑打量着程菁,说:“一年不见了,你没什么变化。” 明明瘦了十斤嘛!怎么会没有变化呢?女人一瘦看上去就更显年轻,怎么连这也看不出来呢?程菁心里委屈地嘀咕,脸上就流露出几分失望。 祁致远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忙补充道:“山区吃的不好吧?瘦了,更漂亮了。” 程菁开心地笑了,扭扭捏捏着虚伪地客气:“哪有啊?” 寒暄完毕,进入正题。果然是一次深谈,这一谈,足足谈了两个小时才结束。祁致远向程菁详细讲解了这家公司的组织架构,包括他对售后服务的未来发展规划。谈完了,他注视着程菁,意味深长地说:“我需要你的帮助!” 程菁笑着回应:“我也需要您的帮助。” 回家的路上,程菁一边开车一边回顾祁副总刚跟她介绍的情况,这是一家美资背景的公司,近一年来总监层的变动很大:原销售总监四个月前因个人原因主动提出离职,新任销售总监是原华东销售大区经理,今年35岁,男,春节前刚刚获得正式任命;原财务总监因不明原因半年前突然离开公司,新任财务总监是通过猎头从市场上挖来的,今年32岁,男;原售后服务总监因个人能力原因去年年底前离开公司,新任售后服务总监就是祁致远,今年39岁。在总监层里,祁致远的年龄是最大的,也是最尴尬的。 第002章 机缘 今年的春天很冷,已是三月中旬,天气未见丝毫转暖。周末刚刚下了一场雪,周一的路况变得更差了。还好,北京自2008年奥运会以来实行了车辆限行制度,大大缓解了车辆激/增造成的交通压力。第一天到新公司上班,恰好赶上限行,程菁特意起了个大早,洗漱、护肤、涂抹粉底、化上淡妆,再对着手腕、耳后和头发喷上香奈儿五号——香气扑鼻、自信满溢,香味也是女人能量的源泉。 够优雅了吧?程菁转着圈地从不同的角度看镜子里的自己,满意地点头:嗯,挺漂亮的,祁致远说的没错,确实是比在和风的时候更漂亮了。 女人的美,是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来的,是需要经过挫折和打击沉淀的。 九点差五分,程菁来到新公司,她在前台给祁致远打了个电话通告她的到来,然后直接去hr报到。入职手续办理完成后,程菁在行政秘书小王的带领下来到售后服务中心办公区域,进入祁致远的办公室。 “祁总监,”小王笑容可掬地说:“程经理来了。” “谢谢!” 祁致远从办公桌后起身出来,等着小王走出去才对程菁露出笑容,“来了?” “嗯。”程菁点点头,请示地望着他。 祁致远知道程菁正等待他做出指示,偏偏就不指示,而是问道:“你有什么打算?” 程菁一怔,反应过来祁致远在询问她的工作计划,忙说:“第一步,我想先和下属互相认识一下,收集他们的岗位说明书、去年的绩效目标和目标完成情况,还有今年的绩效目标。然后逐个面谈,了解他们的工作进展情况、工作中遇到的问题。借机深入了解一下部门的业务,再顺便观察一下他们的能力素质、个性气质,这个工作大概需要两周时间。” 祁致远点点头,问:“然后呢?” “根据下属们的反馈整理出目前的现状,特别是遇到的问题,”程菁顿一顿,说:“下一步,我想和相关业务部门的主管进行沟通,一来让大家认识我、了解我,算是一种自我宣传,二来,也可以更深入、全面地了解情况。” 祁致远笑着点头,“我还担心你离开职场一年适应不了,现在看来,这个担心是多余的。” 程菁也笑:“我在山区没什么娱乐活动,闲着没事儿的时候就琢磨重返职场以后该怎么做呢。” “嗯,”祁致远又问:“进入一个全新的环境,你的心态上准备好了吗?” 程菁笑着压低声音:“在我还没有认清楚形势,还没有分清楚谁可以成为敌人、谁可以成为朋友的时候,要学会藏拙。” 祁致远肯定地点点头,说:“这个公司的内部竞争很激烈,我比你也不过早来了半年,也是个新人啊!” “嗯,我记住了。” “你的计划不错,”祁致远走回自己的办公桌,“这周四我要去见一个重要客户,机会难得,你跟我们一起去吧。和下属面谈的事,晚个一天、两天的不是大问题。” “哦,好,”程菁好奇地问:“我不是跟您一个人出差吗?” “不是,”祁致远是不拿程菁当外人的,也就不必拘礼,他一边开始接收邮件一边说:“和刘总监一起去,还有华东销售大区的一个员工。” 程菁确认地问:“是销售总监吗?” “对,”祁致远头也不抬地说:“销售总监,刘劲涛。” 回到自己的办公室里,it的梁峰已经把程菁的笔记本送过来了,正在装机。装机完成后,梁峰说:“好了,您看看能用了吗?” “谢谢,”程菁对他礼貌地笑笑,过来简单地检查一番,问:“你帮我把outlook也接好了?” 梁峰咧嘴一笑:“标配。” “谢谢!” 程菁再次道谢,试验性地使用outlook接收邮件,竟然真的收到一封新邮件,发件人来自hr,她一边打开一边说:“没问题了,谢谢!” “那我先走了,有问题您随时找我。” 梁峰离开了,没有忘记替程菁关好办公室的门。与和风不同,新公司里经理级主管就可以享有独立办公室了,这让程菁感觉很爽,每个人的内心深处其实都渴望着拥有一个不受监视和打扰的空间。 邮件打开了——发送公司各层级所有主管,抄送程菁,主题是介绍新加入的同事——售后服务中心备品备件部经理程菁,同时表达对她加入公司的欢迎。 简要地浏览了邮件内容,程菁把目光转移到收件人地址栏,那里整齐地排列着一大堆或中文或英文的姓名,每个名字后面都跟着相应的职务。这些人就是这个公司里最重要的人,是她需要逐一认识、记牢的。程菁随意地一扫间,第一眼就看见了“刘劲涛”——销售总监。她下意识地点点头,掠过他的名字再往前看,就呆住了。 撞了鬼了?还是产生幻觉了?程菁不敢相信地擦擦眼睛,重新看过去,“黎曜晖”三个字依然停留在那里,没有消失不见,也没有变成其他任何文字。程菁再擦擦眼睛,第三次看过去,终于确信她没有看错。祁致远说过,财务总监今年32岁,原来是他! 一年时间不见,他如他自己所愿的那样离开了原来的公司,并如程菁所预言的那样做了财务总监。很好,不是吗?应该替他高兴的,程菁却无论如何也高兴不起来。 在山区的一年里,程菁最大的成就就是忘了他,忘了卓逸帆。这里所谓的忘记并不是真的遗忘,只是让自己不再刻意地想起,更不再心存期许。不想再联系,不想再见他,有了任何心事不会再第一时间想要跟他分享,也不再关心他过的好不好。虽然,他依然活在她的潜意识里,依然会在最不经意的时刻突然出现在她的梦境里,但是,在她的理性世界里,他已消失得无影无踪。 是冥冥之中的安排吗?在最意想不到的时刻,他就这样自然而然地回来了。今日何日兮,得与君会!教人如何能不相信机缘的存在?教人如何能不心潮澎湃! 有新邮件陆续进入,程菁神经质地匆匆打开,正如她所预料的那样,是各部门主管发来的欢迎邮件。程菁一封一封地仔细核对发件人地址,不得不郁闷地承认里面确实没有黎曜晖。 也许,他还不知道她入职了?也许,他觉得以他们之间亲厚的关系走这样客套的流程太过生分、实属多余? 程菁的心被一群狂野地四处奔腾的小野马搅乱了,七上八下的再也不能平静下来。她冲动地登录msn,又在密码输入完毕、即将按下回车键时犹豫了,她突然想起去年五一回北京时在超市的地下车库里偶遇黎曜晖的那一幕——他很意外,但没有任何表示。她还想起了他在医院里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你回去吧,以后也别再来了。 经过这一年的时间,他的想法变了吗?他想她了吗?想再见到她吗?对他来说,她的再度回归带来的是快乐,还是麻烦?做人嘛,不能凡事只从自己的角度思考,总要想想别人的立场和态度吧?想到这里,程菁刚刚热起来的心又凉了。 她很想找个借口去见见他,她急不可待地想知道他的反应。可是,刚到一个新公司,还不认识自己的下属就忙着去认识外部门的同事似乎有点说不过去。再者,她自惭形秽地想,他现在的职务是财务总监,她以工作之名去见他属于越级啊!黎曜晖也是有股子愣劲的,万一他不过脑子地说出什么让人难堪的话来,那不是自讨没趣吗? 这么一想,她彻底地气馁了。算啦,既然已经成了同事,迟早会有见面的机会,不急在这一天、两天的,一切顺其自然吧! 折腾好笔记本,时间就到了十一点,这一上午忙的,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程菁抓起杯子走出办公室,穿过开放式办公区走向茶水间。她的下属们就在紧邻她办公室的位置上,看见她过来,一个正在接听电话的女子立刻对她露出笑容,一面摆手一面继续讲电话。程菁认真地看了看她,她的年龄大概在35、6岁左右,应该是这个部门的老大姐级人物了。程菁的目光又从其他下属脸上掠过,他们有的拘谨地笑笑,有的仓惶低下了头。 有意思! 办公区出口处有一间小会议室,门开着,祁致远一个人在里面,显然正在等人,看见程菁走过,他眼里多了抹笑意,默契尽在不言中。 茶水间在走廊的尽头,挨着楼梯间。莫名地,程菁突然生出了对楼梯间的强烈好奇,她把杯子暂时放在茶水间里就进入了楼梯间。楼梯间里静悄悄的,没有人走动的声音,这样很好,正方便她一个人仔细查看。她本能地放轻了脚步无声无息地下楼,转过一个楼层的转角后本以为看到的应该还是空无一人的楼梯,楼梯上却平白地多出一个人来,正低着头用手机发短信。 程菁的血液于瞬间凝固了,那个发短信的男人,正是她一心想见又不敢去见的黎曜晖。 第003章 遇见 眼前多了条人影,黎曜晖敏感地察觉到了,下意识地抬起头来,就看见了程菁。看清她的刹那,他很意外,但没有惊诧,程菁据此判断,他已经阅读过关于她的那封欢迎邮件了。令人难堪的是,他的目光里除了意外,还有几分窘迫。程菁看懂了,他是不想遇见她的,他想逃,却苦于无处可逃。 既然你不想看见我,我又何必在你眼前添堵?心里拔凉拔凉的,程菁尽量保持着冷漠的表情转身沿楼梯上楼。楼上传来脚步声,有人下来了,并且不止一个。管他的呢,碰见谁都比对着这个“最熟悉的陌生人”要好。 “祁致远在原来的公司里可是副总呦,到了我们这里算是越混越差喽!”一个男性特征极不明显的男声阴阳怪气地说。 程菁一怔,暂时停住了脚步。 没有人回应,刚才的声音又继续说:“从副总降级成总监,呵呵呵!虎落平阳呦!” 这回有人回应了,是两声“呵呵”的干笑。 “我看这个祁总监可不是来做总监的呦!”阴阳怪气的声音卖着关子说。 “怎么呢?” “hr刚发的邮件看见没?今天入职的那个程经理?”阴阳怪气的家伙神秘兮兮地说:“告诉你吧,她是祁致远从和风带来的!是他的老部下!” “哦?你怎么知道的?” 阴阳怪气的家伙得意洋洋地说:“我什么事不知道?她人还没入职,我就看过她的简历了!” 脚步声越来越近了,程菁匆匆转身,差点撞上黎曜晖。他显然也在窃听,大概就是为了听得更清楚一点才往前凑得更近了一些。程菁心里本就恼火,又被他挡住去路,又气又急之下猛地将他推了一个趔趄,迅速推开这一楼层通往办公室的厚重金属门闪身而入。 她没有离开,躲在门后贴在门上竖起耳朵继续窃听,就听见那个阴阳怪气的声音已经来到了一门之隔的地方,用一种虚假得令人汗毛倒竖的热情说:“哎呦,黎总监,你怎么一个人在这个地方?” “赵经理,”黎曜晖笑得不太自然,有点生硬地说:“我接个电话。” “接电话接到这里来了?”赵经理的笑声很猥琐,“我们刚刚在聊售后服务中心今天新入职的程经理哩,你看到她的入职通告了吗?” 黎曜晖更加生硬地说:“看了。” “呵呵呵,”赵经理发出几声怪笑,八卦地介绍:“这个程经理呀,是个刚刚从乡下支教回来的乡村女教师!咱们的hr可真会挑人呦!” “嗯?”黎曜晖一愣,下意识地瞟一眼程菁躲藏的那扇门,不敢相信地问:“她是支教回来的?” “可不是!整整支教了一年呦!”赵经理揶揄地笑:“公司什么时候成了慈善机构,用人要优先挑做过善事的!我还没有见到她人,我猜她脸蛋上应该被山风吹的红扑扑的呦!” “赵经理,上周你跟我提的事我认真考虑过了,”黎曜晖严肃地打断他的三俗卖弄,说:“你看什么时候有时间咱们详细讨论一下?” 赵经理闻言态度立刻来了个180度的大转变,一本正经地说:“我今天下午就有时间。” “下午两点行吗?”黎曜晖追问。 赵经理呵呵地笑:“行、行,黎总监找我谈事,再忙也要挤出时间来呦!” 听到这里,程菁确定她今天不会再窃听到更多有价值的信息了,趁着黎曜晖还在跟那个赵经理说话,她从容不迫地乘电梯回到了售后服务中心所在的楼层。 经过会议室时,祁致远还在里面,还是一个人。程菁略一迟疑,站在门口问:“您在等人吗?” “等财务总监,”祁致远皱着眉看眼表,不满地抱怨:“已经过了五分钟了,他怎么这么没有时间观念?” “也许他有别的事呢?”程菁警觉地打量一下四周,走廊里突然传来电梯停靠的声音,门徐徐打开,黎曜晖从里面出来了。 程菁忙说:“我先走了,有机会再跟您说。” 经过开放式办公区时,程菁到自己管辖的部门转了一圈,平易近人地跟每个员工打了招呼,笑容可掬地请他们将各自的岗位说明书、去年的绩效目标及完成情况还有今年的绩效目标打包发送给她。员工们一一答应下来,程菁不动声色地观察他们的反应,主动热情的是少数,大部分透着几分不那么情愿。很正常,下属们在观察她,评估她的风格和实力,以便决定如何应对她。 回到办公室、关上门,程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倚在办公桌上回顾刚才的经历。入职第一天就听到新同事对自己充满敌意的议论实在令人无法愉快,特别是,那个尚未谋面的人还恶毒地攻击了祁致远,这让她比自己受到嘲弄更加愤怒。 赵经理?程菁心中一动,打开hr发的那封欢迎邮件在收件人中查找,发现主管层里姓赵的只有一个,全名赵卫刚,是华南销售大区经理。 华南销售大区经理?程菁纳闷地皱眉,无论她自己还是祁致远,和这个赵卫刚的距离都不算近啊!这个人怎么这么多事呢?难道,背后还有其他更加复杂的原因? 令程菁略感安慰的是,黎曜晖听说她支教的事情后表现出了惊讶和好奇,这说明在他的内心深处还是关心着她的。这样一想,程菁心里又生出了傻傻的期盼,也许,他会主动问问她关于辞职、支教以及过去的那一年呢? 手机响了,是卢征。 “到新公司上班了吗?”卢征问。 “都来了半天了,”程菁笑:“劳您百忙之中还记挂着了!” 卢征嘿嘿地笑笑,问:“一年多不上班了,适应吗?” “嗯”程菁认真地想一想,说:“说实话,上班的节奏比教书快了n倍,压力也大。不过,在那么贫困的地方待过,再回到现代化的办公楼里,真的觉得挺幸福的,同事间的明争暗斗也都是小事儿,不值一提。” “啊?上班第一天就感受到明争暗斗了?”卢征同情地嘀咕:“这什么公司啊?” “咳,机缘巧合吧!或者,是我自己太敏感了?”程菁自我宽慰地说:“在哪儿干都会遇到这种事儿,调整心态吧!” “行,真行,觉悟是不一样了!”卢征由衷地感慨一句,说:“今儿晚上我请你吃饭吧,我可是难得礼拜一在北京,机会有限啊!” “为什么呀?”程菁警觉地说:“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好心好意请你吃饭还成了奸盗了!什么人/性啊!”卢征不与她一般见识,大度地说:“这不就是为了庆祝你找着工作嘛,本来应该是你请我,不过,考虑到你一年多没收入了,我就请你吧。” “那么好?”程菁很拽地说:“行吧,给你个面子吧!” “嘿!谢谢您赏脸!”卢征问:“你今天限行吧?” “嗯。” “那我接你去吧?”卢征说:“你下了班就快点出来。” “来吧、来吧,上赶着犯贱,谁还能拦着呀?”程菁笑骂一句,问:“你知道这公司在哪儿吗?” “是‘我们公司’,不是‘这公司’!这话让你的同事听见可不好!”卢征认真地纠正她,大大咧咧地说:“我上网搜一下就知道了。” “哎,你别离的太近啊,注意保持距离,”程菁顿一顿,赧然地说:“我不想让新同事们看见。” “哦,”卢征悻悻地,“行吧。” 挂了电话,程菁不禁生出几分对卢征的愧意,她并不是担心被新同事们八卦,她只是不想让黎曜晖看见卢征来接她,不想让他误会他们又重修旧好了。她忐忑地瞥向屏幕右下角的企业内部qq——静悄悄的,黎曜晖和祁致远的谈话应该还没有结束,下午,这里会弹出他发来的消息吗? 等待是令人焦虑的,没有结果的等待更加伤人。程菁强迫自己转移注意力,仔细阅读了每个下属发来的文件,一一制定了和他们的面谈计划。黎曜晖依旧静悄悄的,程菁索性到开放式办公区里巡视、观察下属们的工作状态。在他们最忙碌的时段里,程菁还曾帮助一名下属接听了一通电话,虽然她还不熟悉这间公司的业务受理方式,但是,凭借过去积累的经验,她还是应对得成熟、职业、滴水不漏。挂断电话后,她欣喜地感觉到下属们投她身上的目光里多了几分肯定。 第一天的工作结束了,程菁打开企业内部qq的联系人列表检查黎曜晖的状态——在线。她苦笑着关机、离开,赶赴卢征的饭局。 卢征听话地隐蔽在了距离程菁公司一百多米远的地方,很有几分忍辱负重的味道。程菁一上车,卢征立刻问:“吃烧烤吧?” “你早琢磨好了吧?”程菁懒懒地靠在座椅里,“随便,这一天累死我了!什么事儿都懒得想了!” “怎么那么累啊?”卢征一边发动汽车一边问:“这公司特忙啊?” 程菁摇摇头,自嘲地说:“是我离开职场太久了,不适应。” “也是,慢慢就适应了,”卢征安慰她一句,腆着脸说:“哎,待会儿吃完饭,我回去找点东西。” 第004章 出差 “回哪儿去啊?”程菁一愣,才明白他是要回她的家,立刻义正辞严地说:“找东西行,我告诉你你可别有非分之想,别以为我吃你一顿饭就得以身相报!” “我的神呐!”卢征歪着头狠狠地白她一眼,狠狠地揶揄:“见过自作多情的,没见过您这么自作多情的!” 吃烧烤总能让人不知不觉地就吃多了,羊排来一份、墨鱼来一份、羊腿来一份、金针菇来一份、煎黄鱼再来一份,看起来实在没几份,吃下来就撑死人了。车已停在程菁家楼下,她还窝在座椅上不肯动。 “下车了哎!”卢征拽她。 “撑死我了!”程菁长叹一声,特别心疼自己地说:“一年多没正经吃过肉了,今天真是吃多了。” “感谢我吧?”卢征嘿嘿地笑,“除了我,还能有谁想着你没吃肉的事儿啊?” 程菁也嘿嘿地笑笑,一本正经地看着他问:“你现在到底有几个女朋友啊?” 卢征研究地看着她,反问:“什么意思?” “没意思,随便问问,”程菁做不悦状,“你不愿意说就算了。” 卢征话里有话地说:“你要是有什么想法就直说。” 程菁气鼓鼓地说:“没想法!” “真的?”卢征把脸凑到她面前,盯着她问。 “真的!”程菁打开车门,率先下车。 卢征追上她,笑嘻嘻地问:“你也想当我的其中一个女朋友?” 程菁猛地停住,盯着他怒骂:“无耻!” 卢征呵呵地笑笑,关心地问:“哎,你那男朋友还交着呢吗?你支教的时候他去看过你吗?” “嗯,”程菁硬着头皮应一声,厚着脸皮说:“经常去。” 卢征狐疑地问:“是不是真的啊?” “关你什么事儿啊!”程菁打开大门,催促他:“要找什么快点儿找,找完赶紧回家看孩子去!” “孩子”是个敏感词,让卢征刚热起来的血又冷了,说实话,这个孩子的存在让他从打心眼儿里觉着自卑,特别是在程菁面前。 卢征在程菁的卧室里翻箱倒柜地找东西,程菁则坐在床边的沙发上一派从容地看书。卢征很快收拾完,不甘心立刻就走,赖在程菁卧室里四处溜达一圈,没话搭拉话地说:“哎,雅诗兰黛怎么换成玉兰油了?” “穷!一年多没收入一直坐吃山空,哪来的钱买雅诗兰黛啊?”程菁没好气地说:“玉兰油还是找着工作以后换的呢,在山区的时候就差用大宝了。” “你现在也上班了,好歹也是个经理,该花的钱还是得花,要不让你们同事看见笑话!”卢征絮絮叨叨地说,“你要是实在没钱,我接济接济你?” 程菁心里感激,死鸭子嘴硬地说:“我们同事又不会到我家来怎么会看见我用什么?” 卢征扫一眼她摆在床头柜上的香奈儿五号,乐了,“是、是,您还真会打肿脸充胖子,往脸上抹的、外人看不见的降级了,往身上喷的、外人闻得见的没降级!” 程菁也忍不住笑了,笑着起身往外推他:“走了走了,赶紧走!” 卢征一边被她推着往外走一边回着头问:“你是不是想当我女朋友啊?” “呸!不想!”程菁把他推出大门,笑着啐他:“没脸没皮!” 啐完了,关门。 倚在门上,听着卢征的脚步声悻悻地下楼、远去,程菁发出了一声悠长的叹息。离开北京前发生了太多事情,卢征知道的至多不会超过三分之一,所以,他不会明白她离开的时候多么绝望、多么心灰意冷。支教的这一年间,卢征是留在她生命中的唯一一个没有亲缘关系的男人,也是她每次回北京时必见的男人,她真的曾经想过重新做回他的女朋友,如果一切都能顺其自然地发展。 可是今天,事情发生了变化,黎曜晖又出现了。她并不敢对他生出什么奢望,她只是感觉痛并快乐着,一面为他的冷淡逃避而伤心,一面又为能够经常看见他而窃喜不已。在这样的状态下,怎么能和卢征重新开始呢? 周二、周三两天,程菁完成了和四名下属的面谈工作。为了确保面谈效果,她每天只谈两个人,上午一个、下午一个。面谈开始前认真准备面谈内容,面谈结束后立刻进行总结。两天过去,她对部门的情况有了一个更加立体、直观的了解。管理大师大前研一先生说实地访谈很重要,特别是和一线员工间的实地访谈,只有他们能够带你发现真相。 清晨起来,程菁打车来到机场,找到登机口。距离登机还有二十分钟,懒得上网,她将行李箱扔在一旁,站在宽大的玻璃窗前望着停机坪里来来往往的飞机发呆。上一次去上海,已是一年又四个月之前的事情了,那时还可以随意携带护肤用品,而现在,自奥运那一年起,携带护肤品、香水都要限制容量了。 一年又四个月,发生了多少变化!卓逸帆的儿子今年就快八岁了,已经是个小学生了吧?想到灯红酒绿的夜上海,就想起了那个邪恶又诱惑的上海男人,他的公司生意还好吗?他和朱向东还有联系吗?他,结婚了吗? “程经理?” 有人试探地轻唤,程菁忙转了脸,是一个二十八、九岁的年轻男人,中等身高、偏瘦身材,头发极短、又硬,一双眼睛比卓逸帆还小,笑起来就成了一条线,看上去很有亲和力。程菁猜想他应该就是要同去上海的销售部同事,忙礼貌地回应:“你好。” 男人知道程菁不认识自己,体贴地自我介绍:“我姓高,高大威猛的高。高志坚,意志坚定的志坚。” “高志坚?”程菁笑问:“你是销售部的同事吧?” “对,我是华东销售大区的,”高志坚一脸骄傲地说:“刘总监原来就是我们华东大区的经理。” 程菁心中暗暗好笑,附和地说:“听说了,听说刘老大是咱们公司史上最牛的销售?” “那是!要不怎么能让他当总监呢?”高志坚更加骄傲,就像刚被程菁表扬的是他一样。 程菁不知道说什么好,只好笑而不语。 高志坚突然问:“听说你在山区支过教?” 程菁大方地说:“是啊,支教了一年。” “为什么啊?”高志坚特别认真地问:“听说你是辞了职去的,放着几十万年薪不挣,去那种穷地方支教,你是怎么想的啊?” “呵呵,”程菁凭直觉认定他并无恶意,只是纯粹的好奇,遂笑道:“人活着不能只为了挣钱吧?我就是想做点更有价值的事儿,当时又正好有这个机会,就去了。” “哦,”高志坚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好玩儿吗?” “好玩儿?”程菁好笑地看着他,说:“不好玩儿,和那些孩子在一起,很怎么说呢,可以说是心痛。” “哦,”高志坚想一想,问:“特穷、特可怜是吗?” “可以这么说吧,”程菁深深地感慨:“和他们在一起就会觉得我们遇到的那些困难、不如意真的什么也不算了。” 高志坚刚要点头附和,突然看见了什么,眼睛顿时一亮,满脸堆笑地招手:“头儿、头儿!” 他的“头儿”自然就是刘总监了,程菁还没见过,她的目光掠过高志坚向他招手的方向看过去,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正面无表情地踱过来。早听说刘总监是个大帅哥,今日一见果然够帅,男人看见美女会心跳加速,女人看见帅哥一样会想入非非。程菁的思想骑上了奔驰的小马,特别不害臊地将他和她所熟悉的另外三个帅哥做了一番比较:黎曜晖和卓逸帆属于一型,都是斯文而优雅的,差别是,黎曜晖很纯粹,卓逸帆很复杂;这位刘总监和卢征属于一型,都是阳刚而豪迈的,差别是,刘总监很会装,而卢征则洒脱不羁。 在程菁走神的短暂时间里,刘劲涛来到了他们面前,他先看一眼高志坚,再转向程菁。和程菁目光相接的刹那,他脸上露出一个自然而娴熟的笑,亲切地说:“是程经理吧?我姓刘,刘备的刘,刘劲涛。” “刘总监,您好,”程菁主动对他伸出右手,一面与他相握一面不着痕迹地恭维道:“我才入职三天就听了不少刘总监的事迹。” 刘劲涛微微一怔,神色不太自然地说:“是吗?” 程菁敏感地察觉到他大概误会了什么,忙不动声色地说:“是啊,大家都说您是公司有史以来最牛的销售,给我讲了好多您成功地抢单子的事迹啊。” 千穿万穿马屁不穿,刘劲涛心里极是受用,脸上谦虚地笑道:“都是大家抬举我,没那么神。” 他的反应看在程菁眼里,程菁忍不住笑了。笑了以后又觉得未免失礼,然而,大家都是聪明人,此时再要收敛笑容更加尴尬。程菁窘迫得微红了脸,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了,只能继续保持笑容,保持得一张脸都僵了。 第005章 偶然 程菁的反应看在刘劲涛眼里,刘劲涛也笑了。这一笑两个人扯平了,谁也不亏欠谁了。 “祁总监!”高志坚招着手高呼,一脸热情洋溢。 祁致远面带微笑地走来,面带微笑地和刘劲涛、高志坚依次打过招呼,站在刘劲涛旁边。 祁致远的身高在173上下,虽然不高,可也不算矮了,但在刘劲涛的衬托下就显得有些不给力。然而,他就是有那么一股子气定神闲的味道,那股味道令他的形象高大了许多,丝毫不输给刘劲涛。并且,程菁满怀钦佩地望着他,特别偏心眼儿地想:做过副总的人和刚刚做到总监的人就是不一样啊!一举手一投足,一个眼神一个转身,那气度、那气魄,从骨子里自然而然地流出来,这就是所谓的人格魅力吧? “早上出门顺利吗?”祁致远笑望着程菁问。 “还好,挺顺利的,”程菁望着他笑答:“不到四十分钟就到机场了。” “好久没出差了吧?”祁致远耐人寻味地问。 “是啊,”真人面前不说假话,程菁幽幽地说:“好久没去过上海了。” 高志坚不拿自己当外人地问:“程经理以前常去上海啊?” “是,”不知者不罪,程菁温和地说:“每个月都要去几次。” “哦,”高志坚是个好奇的人,总能冒出新的问题——“多长时间没去了?” 程菁不假思索地说:“一年零四个月。” 高志坚一愣,惊讶地嘀咕:“记得这么清楚啊?” 刘劲涛敏感地品出了什么,打着岔说:“上海变化不比北京小,你这次去估计好多地儿都不认识了。” 祁致远接着他的话茬话里有话地说:“变了的就变了吧,社会总要向前发展,人也要往前看嘛!” 程菁的嘴角牵出一个有点勉强的笑,“是。” 刘劲涛不自禁地低下头,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叹息。程菁一怔,难道,祁致远那句话也打动了他的心?看来,他也是一个有故事的人。 这一趟上海之行拜访了两个客户,近期都有上新设备的计划。祁致远是应刘劲涛之约同去的,只为表达出售后服务中心对销售工作的全力支持,也好让客户放心。而带上程菁,既是为了做足姿态,也是为了给她创造出一个在客户面前亮相的机会,同时帮她尽快熟悉客户、熟悉公司业务。 售后服务中心不止程菁一个经理,祁致远带且只带了她同来,刘劲涛没有就此发表任何评论。程菁很感激他的“难得糊涂”,她可以想见,若是换成那个什么赵卫刚赵经理同行,不知道又会说出什么话来了。 北京大雪,去往北京的航班全部延迟了。在虹桥机场整整坐了三个小时,还是没有听到哪个航班开始登机的消息,广播里依然不断地播报着:我们抱歉地通知您,由于天气原因,去往北京的 程菁腾地站起来,拉开手袋拉锁翻出钱包挎着手袋就往外走,一边走一边嘱咐高志坚:“麻烦帮我看下东西。” “哎,行!”高志坚正忙着上网,对着程菁抬头一笑,又匆匆低下头去。 程菁在登机口附近转了一大圈才找到一个哈根达斯冰激凌的售卖站,她凑过去,低头看着冰柜里五颜六色的冰激凌,口水都要滴下来了。进村一年来她已经忘记了哈根达斯的味道,而今天,她打算奢侈一下。 “需要什么口味的?”服务员笑容可掬地问。 “呃”程菁略一犹豫,狠狠心说:“要双球的,草莓加”她的眼睛在各色冰激凌上瞄来瞄去,就觉得每一款都是那么诱人,只恨自己眼大肚子小,“草莓,加,加焦糖!” “好的。”服务员收了款,麻利地替她准备。 “一个人吃双球冰激凌,不怕长胖呀?” 一个男人的声音含着笑意用浓浓的上海口音在她背后说。 嗯?程菁一怔,是他吗?不可能吧?刚回北京就撞上了黎曜晖,第一次来上海就撞上了他?哪有这么巧的事?不可能不可能!一定是产生幻觉了。 服务员将冰激凌递过来,程菁接好,迟迟疑疑地回头看,竟然真的看见了卓逸帆笑成两道弧线的眼睛。 “你瘦了,”他笑得那么自然,就像他们之间从来没有发生过任何不愉快,甚至从来没有过分离,他笑着问:“你去哪里了?” “没去哪儿!”程菁突然很想哭,没好气地应付他一句,捧着冰激凌转头就走。 卓逸帆不以为意地笑笑,自然而然地跟上她,厚着脸皮问:“还在生我的气呀?” “没有!”程菁耷拉着脸说:“我早把你忘了!” 卓逸帆呵呵地笑,“把我忘了怎么还知道见到我要瞪我呢?” “谁瞪你了?”程菁皱着眉不看他,“你眼神不好看差了吧?” “呵呵,”卓逸帆笑得更加得意,“还记得我眼神不好呀?” “什么人呐!没皮没脸!”程菁嘀咕一句,扫一眼祁致远他们所在的方向,发现刘劲涛正看着他们,目光里有和他那永远一本正经的态度不太相符的好奇、八卦。程菁越发羞愧,低声骂卓逸帆:“你别跟着我,让我们同事看见不好!” “你找到工作了?”卓逸帆丝毫没有离开的意思,“职位有没有提升呀?” “切!”程菁轻慢地白他一眼,轻慢地说:“无聊!” “无聊就是没有啦?”卓逸帆又呵呵地笑,“上班有什么意思呀?我养你吧?” 程菁瞪他一眼,低声威胁:“你再跟着我我就跟我们同事说你是流氓了啊!” 卓逸帆哈哈地笑:“哪有人在机场耍流氓呀?再者我根本没有碰你嘛,大家有目共睹的呀!” “反正你别跟着我了!”程菁缓和了语气,带点恳求地说:“我的新同事都看见你了,我才上班一个星期,你就少给我找点事儿吧!” “好呀,”嘴里说着“好”,卓逸帆没有忘记讨价还价,“把你的手机号码留给我,我就走。” “没门儿!”程菁恨恨地说,脚下生风地往前走。 她快,卓逸帆比她更快,他一步冲到她前面,保持着领先她半步的优势,边走边说:“我快要登机了,你快点把手机号给我我就走了呀,我也不想被你同事看到呀。” 程菁猛地站住,卓逸帆一个没刹住又蹿出去几米才转身往回走。 “我到新公司的第一天,就听见根本没见过面的同事议论我从和风辞职的事。”程菁看着他,说。 卓逸帆一愣,下意识地问:“他们,怎么会知道的?” “我怎么知道!”程菁烦躁地喘上几口气,说:“你还记得和风的祁副总吗?他也在这间公司,是他带我过去的。” 卓逸帆的目光无意识地从程菁拉链敞开的手袋上掠过,柔声提醒她:“你的包就这样等着人来偷呀?快关好了。” 程菁皱皱眉,听话地把拉链拉上了。 广播里又开始播报——去往厦门的旅客请注意,您乘坐的 “我要登机了,”卓逸帆顿一顿,说:“先走了。” 程菁的心蓦地收紧,生硬地说:“走吧。” 卓逸帆唇边扬起一抹浅淡的苦笑,没有再说话,他直接转身,快步离开。 回到高志坚旁边坐下,程菁一言不发地垂着头,专心致志地吃她的冰激凌。她知道她旁边的三个男人都看见了刚才她和卓逸帆拉拉扯扯的那一幕,她猜测他们一定都在贱兮兮地yy,唯有硬着头皮装傻到底。 “程经理,”高志坚绷不住了,好奇地问:“刚才那个是你的朋友啊?” “不是,”程菁本能地否认,“以前的客户。” “哪公司的啊?”怕她误解,高志坚认真地解释:“咱们公司和你以前待的公司做的产品差不多,客户也差不多吧?” 程菁将一大勺冰激凌塞进嘴里,含混不清地说:“他已经离开那家公司了,不做了。” “哦,这年月辞职的真多,”高志坚感慨一句,又问:“他原来是哪家公司的?” “志坚!”刘劲涛忍无可忍地打断他,“你去扫听扫听航班恢复了没有?” “啊?”高志坚一愣,侧耳倾听一阵子,无辜地说:“恢复了不就有广播了吗?” 刘劲涛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我看你在这儿也呆烦了,去随便找地儿溜达溜达去!” “喔。”高志坚悻悻地站起来伸个懒腰,溜溜达达地往洗手间方向去了。 “志坚人不坏,就是有点儿口没遮拦,”刘劲涛随口说:“你别介意啊。” “我知道,”程菁压低声音,说:“谢谢!” 刘劲涛把笔记本合上站起身来,“坐的我腰都疼了,我也得溜达溜达去,帮我看下东西啊。” 觑着刘劲涛去的远了,祁致远问:“你和他又联系上了?” “没有,”程菁摇摇头,“今天偶然遇见的,他问我要手机号,我没给他。” 祁致远笑笑,“已经是过去的‘客户’了,就让他过去吧。” 第006章 闹剧 好久没有出差,程菁几乎忘了该怎么报销了,又是一个新公司,每个公司的报销流程本身也不尽相同。为了这么点小事去打扰祁致远实在不美,打扰刘总监就更说不过去了。高志坚虽然有点口没遮拦,人还是不错的,程菁打电话问他如何报销,他简单地说了两个字“等等”就挂断了电话。程菁还没纳过闷来,他已经跑到程菁办公室外敲门了。 在高志坚手把手的指导下提交了报销申请,程菁起身将他送到办公室门口,特别诚挚地一再道谢。 “这点儿小事儿谢什么呀?刘总监经常教我们能帮人的时候就帮人一把,帮助别人就是帮助自己,”高志坚人已走出程菁办公室,还扭着头大大咧咧地说:“有事儿就找我,我在公司里人缘超好!” 备品备件部的主要职责是管理备件库和销售备件,程菁的下属被分成两个小组进行工作,这两个小组各有五名员工,没有组长,但实际上各由一名最资深的员工负责协调工作。虽然暂时尚未得到公司层面的承认,但这两个小组规划、发展好了一定可以成为两个新的部门,到时程菁的职位自然而然地会获得提升,她也正是因为看到了这个机会才委屈自己暂时接下管理库房的工作。当然,这并不是她的理想,只是她能接受的底线。 和库房管理组两名管理账物的员工面谈后,程菁去库房转了一大圈,仔细查看了每一种部件,通过和实物管理员的实地访谈详细了解了库房的管理办法,这才回到办公室。办公系统里有一条绿色的待办——绿色代表仅需“知晓”、不需“处理”。程菁随手点击鼠标打开,眼睛登时直了——她上午提交的报销申请被驳回了。 她气急败坏地查看审批记录,发现她的申请竟然在通过祁致远审批后被财务一个莫名奇妙的员工给驳回了,理由是,她通过秘书提交的酒店住宿费用发票是假的!靠!发票是假的!在和风报销那么多次还没遇见过这种情况! 程菁愤懑地在办公室里转了好几圈,又给高志坚打了个电话,高志坚的声音一贯地热情洋溢——“程经理,有事儿?” “别叫我程经理了,听着多生分啊!叫我程菁吧,”程菁笑着寒暄两句,貌似不经意地问:“你的差旅费报销了吗?” “报了,财务审完了,就等着给我打款了,”高志坚问:“怎么了,你的报销出问题了?” “没有,”程菁笑着说:“随便问问。” 高志坚狐疑地问:“你给我打电话就为了问这事儿?” “不是,”程菁心念电闪之下编了个谎话,“我刚到公司,对公司的人、事都不了解,想找个老人聊聊。” “找我您算是找对人了,没问题!”高志坚豪爽地问:“什么时间?我明天要出差。” 程菁忙说:“不急,等你回来以后吧。” 挂断电话,程菁的情绪变得极度恶劣,她和高志坚、祁致远、刘劲涛入住的是同一间酒店,发票也是在同一天开具的,她的就是假的,高志坚的就是真的?这是什么道理!她很想立刻给财务打个电话理论理论,又怕会不可避免地惊扰到黎曜晖。财务总监是不可能关注这么一件小事的,但是程菁相信,这件事绝不像它看起来的那么简单,理论的过程更不会一帆风顺。到时,是偃旗息鼓让财务的人看她的笑话,还是不屈不挠地斗争到底让所有人看她和黎曜晖两个人的笑话? 算了,作为一个新人,还是低调一点吧,不就是一天的住宿费吗?忍了!这么一想,程菁删掉住宿费用,重新提交了报销申请。 十分钟后,祁致远打来电话——“你过来。” 进入他的办公室,祁致远问:“你的报销怎么回事?怎么又重新提交了?” 已经想好了要低调,程菁息事宁人地说:“财务说我的发票有点问题,也没多少钱,算了。” “发票有问题?”祁致远拧起眉头,“我的发票没有问题,你的发票怎么会有问题?” “谁知道呢,”程菁淡淡地笑笑,“我刚来不久,算了。” “不行!不能就这么算了!”祁致远果断地说:“这是原则问题!” “我是您的人,从我第一天进公司大家就知道了,”程菁顿一顿,说:“他们刁难我,其实可能是为了给您找麻烦,还是算了。” 祁致远沉吟着不说话,程菁接着说:“您想想,这事儿闹大了,您可能会和财务总监发生冲突,您是新人,财务总监也是新人,你们打起来谁受益?何必让人看笑话呢?” 祁致远又沉默片刻,说:“你先回去吧。” 距离下班还有一个小时,黎曜晖开始例行浏览当天财务参与处理的所有审批流程。费用报销是小事,他通常只是草草浏览就直接关闭,但今天,他特别地关注了一下。其一,这个流程是程菁发起的,其二,被财务驳回以后又重新提交了。 正待细看驳回理由,他的分机响了,他暂时撇下程菁的报销流程接听起来。是祁致远打来的,语气很客气:“黎总监,你现在有时间吗?” 黎曜晖也客气地说:“有时间,您有事找我?” “哦,一件小事,”祁致远笑呵呵地说:“这件事太小了,本来不想麻烦你,不过,我直接找你的下属也不太合适。” 黎曜晖猜到他要说的事和程菁的报销有关,忙说:“有什么事您尽管说。” 祁致远沉默片刻,说:“我的下属程菁,上周一才入职的,上周四我带她去上海出了趟差,同行的还有刘总监、高志坚,我们住在一间酒店,住宿费的发票也是同一天开的。我们三个的差旅费报销都完成了,只有程菁的被财务驳回了,理由是发票是假的。我很不解,我们三个的发票都是真的,单单只有她的是假的,这好像说不过去啊。” 怎么会有这种事?黎曜晖心里觉着奇怪,嘴上更加客气地说:“我还不太清楚情况,这样,我去了解一下,再给您一个答复,您看行吗?” “好的,谢谢。” 结束和祁致远的通话,黎曜晖直接拨通费用会计王洁的分机,“我是黎曜晖,你手头上有急事要处理吗?” 王洁谦恭地说:“没有。” “那就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吧。” 王洁是有些紧张的,因为,这还是黎总监第一次请她单独去办公室谈话。说实话,以她的层级,和总监之间似乎不应该有交集。怀着忐忑的心情进入黎曜晖的办公室,陪着笑等他发问。黎曜晖不跟她兜圈子,直截了当地问:“你驳回了程经理的报销申请?” “哦,是,”王洁更加紧张,她不明白黎总监为什么会亲自过问这么件小事,回答的就有些心虚,“我觉得那张发票有问题,可能是假的。” 黎曜晖说:“你拿来我看看。” 王洁怔怔地看着他不走,黎曜晖微微蹙起眉头,“有问题吗?” 王洁支支吾吾地说:“我,我已经碎掉了。” “碎了?”黎曜晖诧异地问:“你说你给碎了?” 王洁点点头,“胡经理教我们的,没有用的单据要及时处理掉,不要收垃圾一样堆着。” 黎曜晖的不满开始溢于言表,连声质问:“问题是,你怎么能确定那张发票是假的?仅仅根据你的猜测,不经过任何人核实,你就可以自作主张地处理吗?你向你的经理请示过吗?她虽然刚入职,可她是经理,不是一个普通员工,经理的报销凭证,你随随便便就给碎了?” 王洁愣住了,黎总监来公司半年了,在刚刚过去的五分钟里,他跟她说的话比这半年累积的还要多!特别是,她还从来没有见过他如此严厉的表情。王洁慌了神,结结巴巴地说:“我、我、我也不敢确定是假的,我给赵经理看过,赵经理一看就说肯定是假的” “赵经理?”黎曜晖打断她,问:“华南销售大区的赵经理?” 王洁一边拼命点头一边问:“程、程经理找您了?” “没有,”黎曜晖懊恼地抓起电话,拨通胡莹的电话,“麻烦你过来一下。” 胡莹是王洁的主管经理、黎曜晖的下属,接到老大的电话,她立刻放下手头的事情赶了过来。一进屋,她就嗅出气氛不对,满脸堆笑、小心翼翼地问:“王洁做错事了?” 黎曜晖不答反问:“王洁说你教他们没用的票据要及时清理,是吗?” “是啊,我们一直都是这么做的,”胡莹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本能地推脱,“上一任的曲总监就是这么教我们的。” 黎曜晖心里来气,板着脸问:“报销凭证有问题应该怎么处理?” 胡莹一愣,下意识地看向王洁,王洁立刻低下头去。从王洁那里找不到答案,胡莹只得转回脸来,对着黎曜晖说:“应该和本人沟通,如果确实有问题也要经过本人确认才能处理。” “发票有问题怎么处理?” “哦,发票嘛,”胡莹说:“确定有问题的,让本人找开票方换发票,换的来就报,换不来就没办法了。” 黎曜晖瞥一眼王洁,说:“你跟胡经理说说,售后服务中心程经理的发票是怎么处理的?” 胡莹询问地看向她,王洁只得把刚才在黎曜晖追问下陈述过的过程又复述一遍,胡莹立刻叫起来:“哎呀,你怎么回事?怎么这么办事呢?你也是个老员工了,这点事情也处理不好?” 黎曜晖打断她,说:“据我所知,程经理是跟祁总监、刘总监、高志坚一起出差,住在同一间酒店,发票也是同一天开出的,他们三个的报销都审批完了,只有程经理的被驳回了,这是怎么回事?” “哎呀!你是不是糊涂了?程经理知道了要对我们有意见的!她会以为我们故意针对她的!”胡莹一脸无辜地看着黎曜晖,问:“黎总监,要不,我带着王洁去给程经理道歉?实在不行,我自己把钱退给她?” “你给她去道歉之前,我得先给祁总监道歉!”黎曜晖没好气地说:“你们回去吧,好好想想这件事是怎么发生的,以后怎么避免,给我个答复!” 胡莹带着王洁离开了,黎曜晖稳定一下心神,拨通祁致远的电话,“祁总监不好意思,是我们的人搞错了,实在是抱歉了!” 祁致远静静地听他说完,问:“程菁的发票是假的吗?” “呃”黎曜晖硬着头皮说:“那张发票,我们的人已经碎掉了。” “碎了?”祁致远不怒反笑,“因为不小心碎掉了所以说发票是假的?” “不是,不是,”黎曜晖赧然地低声说:“他们以为是假的,所以碎掉了。” 祁致远沉默半晌,发出一声长长的——“哦!” 黎曜晖越发窘迫,干笑着问:“您看,我让胡莹带着做错的员工去给她道个歉行吗?” “呵呵,不用了,”祁致远笑着说:“给你打电话前我征求过她本人的意见,她并没有当回事,还说没多少钱不报就不报吧,我们的同志觉悟很高啊!” 黎曜晖不解地皱起眉头,依着他对程菁的了解,她应该是气坏了,应该不依不饶地大闹一场才对,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忍气吞声了?是支教的一年改变了她,还是,她以为王洁是受他指使故意找茬?如果是这样,她如此隐忍心里的怨恨必定很深,迟早有一天会爆发。这么一想,黎曜晖觉得脊背都凉了。 等不到他说话,祁致远接着说:“好吧,这件事就这样吧。” 黎曜晖一愣,忙说:“我已经批评她们了,以后不会再出现这种情况了,”他顿一顿,看似无心地说:“王洁脑子糊涂,她觉得那张发票有问题,不向她的主管请示,反而给赵经理看,赵经理也看走了眼,一口咬定是假的,王洁就当真了。” “嗯?”祁致远怔了怔,说:“财务的工作什么时候轮到销售做主了?” 黎曜晖尴尬地笑笑,“是我管理不力,给您添麻烦了。” 他已低声下气至此,祁致远实在不好再说什么,大方地笑道:“言重了,都是误会,不是大事,以后多沟通!” 第007章 礼物 祁致远挂断电话就把程菁叫到了他的办公室里,王洁碎掉发票是件小事,驳回程菁的报销申请也是件小事,祁致远要重点告诉她的是,王洁是在赵卫刚的确认下才认定她的发票有问题。 “黎总监说要让胡经理带着那个员工来给你道歉,我说不必了,”祁致远笑笑,“她们道不道歉并不是关键。” “嗯。”程菁点点头。 程菁越平静,祁致远反而越担心,安抚地说:“她们可能是真的搞错了,你别有心理压力。” “嗯。”程菁又点点头,心事重重的。 祁致远怕她多想,宽慰地说:“黎总监也是新人,他不会故意针对你,依我看,他也没有必要故意针对我。” “我知道,”程菁突然说:“我入职第一天就在楼梯间里听见赵卫刚议论我跟您,他还号称早就看过我的简历了,我一直没有机会跟您说这件事。” “哦,”祁致远沉吟片刻,说:“我在努力建立和刘总监的关系。” “我明白,”程菁说:“报销的事没事的,我真的无所谓,也不会多想的。” 从祁致远的办公室出来,程菁并没有觉得轻松,反而更加郁闷了。黎曜晖不是一个多嘴多舌的人,她相信他是故意泄露赵卫刚恶意挑衅的细节,只是,这么重要的细节、极有可能会招致赵卫刚对他的不满,他为什么不直接告诉她,而是祁致远呢?难道,他们之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了? 闷闷不乐地回到办公室,桌上的分机刚好响了,是前台打来的——“程经理,前台有您的快递,需要您本人签收。” “好的,谢谢!” 乘电梯下楼的途中,程菁心里直犯嘀咕,在和风时会有客户因各种原因给她寄文件、寄物品,可是,她刚来新公司不久,这么快就有人寄快件给她了?奇哉怪哉! 来到前台,一眼就看见一个身穿dhl制服的送货员,正跟黎曜晖交接一份文件。真是冤家路窄!程菁偷偷瞪一眼他的背影,问前台:“小文,给我送快件的人在哪?” 不待小文回答,一个穿着fedex工服的男子走过来,“程小姐吧?您的快递。” “哦,”程菁瞥一眼他手里的货物,诧异地说:“雅诗兰黛?我没订过呀。” “没事儿,您只要签收就行了,”男子说:“货款已经付过了。” “谁付的?”程菁更加诧异,“你是不是送错了?” “不会错,您看看,地址、姓名都对,”男子不由分说地把签收单递给她,“您就签字吧,您签了,我就完事儿了。” 程菁皱皱眉,接过他的单据和笔,签好字还给他,又接过货物,不死心地问:“哪寄来的?” “上海,”男子一面收单据一面说:“雅诗兰黛都是上海发货,谁订的就不知道了。” “哦。” 程菁彻底死了心,抱着东西去按电梯的按钮,黎曜晖也完成了签收工作,很缓慢地踱过来。不想跟他同乘,程菁转头进了楼梯间,一边上楼一边拨通卢征的手机——“谢谢啊!” “谢什么?”卢征一头雾水地说:“咋的了,怎么那么吓人啊?” “谢谢你送我雅诗兰黛啊!”程菁嘿嘿地笑:“帮人帮到底,这点钱就不用我还你了吧?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卡里拢共就剩下2000块钱了,再领不着工资我就要抢钱去了。” 卢征更加糊涂,疑惑地问:“你是不是在暗示我,让我送你一套雅诗兰黛啊?” 程菁比他还疑惑,“真不是你啊?那是谁啊?” 卢征酸溜溜地说:“我哪儿知道啊!” 程菁心中一动,突然想起了在虹桥机场偶遇卓逸帆那一幕,难道是他? “不跟你说了,挂了啊!” 不待卢征反应过来,程菁就直接挂断了电话。一道人影从她身边闪过,她一惊,这才发现黎曜晖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跟着她进了楼梯间,并且一直尾随在她身后。她把冲到嘴边的骂人话咽回去,给他让出一条路让他从容地通过。 黎曜晖毫不客气地过去了,头也不回地说:“我让她们给你道歉去。” 程菁一怔,装聋作哑。 黎曜晖不得不回了头,重复:“我让她们给你道歉去。” 哼哼哼!程菁心中冷笑,以为你做到总监了就牛了?小样儿的,摆平你小case!她挤出一脸职业化的笑,不冷不热地问:“黎总监,您跟我说话呢?” 黎曜晖一愣,“嗯”了一声。 “哦,”程菁做恍然大悟状,严肃地说:“不用了,我实际的经济损失已经发生了,她们道不道歉都弥补不了我的损失,您说是不是?” 黎曜晖又是一愣,皱着眉问:“你想怎么着?” “不怎么着,”程菁一脸无所谓地笑:“是人都会犯错,错了就错了嘛,还能怎么样?难道你带着她们一起给我跪下不成?” 黎曜晖气急败坏地说:“你别阴阳怪气的,你要是生气你就直说!我真不知道这事儿!” “你知不知道关我什么事?”程菁不以为然地说:“干这事儿的人针对的又不是我,是你和祁致远嘛,我为什么要生气?” 黎曜晖被她噎了一个跟头,没好气地说:“你知道就好!” 程菁从鼻子里哼一声,离开楼梯间走向电梯。该说的话都说完了,不该说的也没有必要再说,虽然有点累了,黎曜晖还是坚持着留在楼梯间里爬楼梯上楼。程菁透过楼梯间敞开的门偷窥着他消失的背影,幽幽地一声长叹。 刚回到办公室,办公桌上的电话就响了,程菁忙放下手上的雅诗兰黛接听起来——“喂,您好!” 对方沉默片刻,着浓浓的上海口音问:“收到我寄给你的礼物了?” “你?你给我寄的?”早猜到可能是卓逸帆,真的听见他的声音还是令程菁诧异了,“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 “连你工作的公司、地址都知道了,怎么会不知道电话?”卓逸帆呵呵地笑:“都在一个行业里,想知道很容易呀!你应该觉得高兴才对呀,我能查到你说明你还有一定的实力嘛!” 程菁撇撇嘴,仔细地回忆在虹桥机场与他偶遇的一幕,突然想起他曾看过她敞开的手袋,那里面乱七八糟地塞着玉兰油的旅行装,她脸上一红,没好气地说:“谁让你给我买的?你什么意思啊?你故意讽刺我买不起雅诗兰黛?” 卓逸帆笑道:“不是啦,你跑去乡下支教这么有爱心感动了我,我也想对你这个人格高尚的女教师表达敬意嘛!” “无聊!”程菁冷冷地问:“你还有其他事吗?” “有呀,”卓逸帆一本正经地说:“你还没有把手机号告诉我呀。” “我为什么要告诉你?”程菁态度恶劣地说:“不告诉!” 卓逸帆不以为意地笑:“没关系呀,我已经知道你办公室的电话了,随时可以打给你呀!不过,我总是打你的办公电话你可能不方便呀!” “你?!什么人呐!”程菁气结,以她对卓逸帆的了解,她知道他言出必行,只得不情愿地说:“把你手机号告诉我,我发短信给你!” “我的手机号一直没有变呀,”卓逸帆的语气里突然多了几分黯然,“你已经忘了伐?” 程菁很想理直气壮地告诉他“忘了”,可是,她不忍心。她跟谁赌气似地说:“没有!你挂了吧!” “好呀,”卓逸帆温柔地笑:“五分钟内如果还收不到你的短信,我再打来呀?” “江山易改本性难移!”程菁狠狠地骂:“你!永远脱不了一个采购的恶习!” 挂掉电话,程菁愤愤地拿出/手机,愤愤地编辑短信,边输入边骂:“小赤佬!小瘪三!十三点!” 短信发送成功,敲门声响起,一个女声在外面问:“程经理在吗?” 程菁收起手机,说:“在,请进。” 门开了,两个女子出现在她面前。不用问,她知道,一定是财务的。 皮肤白皙而清瘦的女子笑容可掬地走上前来,“程经理你好,我是财务的胡莹。” 程菁礼貌地笑:“胡经理,你好。” 胡莹指指身边身材娇小、羞怯地低着头的女孩,“她是王洁,就是她不小心弄丢了你的发票。” “哦。”程菁笑着看她一眼。 胡莹讪讪地笑道:“程经理,实在是不好意思,你的差旅费报销的事儿是我们的工作失误,我们是专程来给你道歉的。” 说了别来烦我偏要来!黎二晖你神经病啊!不知道我最看不上这些虚伪的客套吗?程菁心里暗骂,脸上笑道:“没关系,也没多少钱,算了。” “那不行、那不行!”胡莹从口袋里掏出钱来硬往程菁手里塞,“我们工作失误不能让你个人受损失!我的下属犯的错,我替她赔给你。” 程菁一向吃软不吃硬,登时红了脸,连连往后躲,“没多少钱,算了算了!” 她退一步,胡莹就进一步,知道的是两个人在假客气,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打起来了。王洁本来心虚的要命,见状也偷着乐了。 第008章 冤家 程菁的手机来电及时化解了这份尴尬,她一步蹿到办公桌前抓起手机,掩着话筒对胡莹抱歉地说:“接个电话。” “你接你接!”胡莹立刻闪到一旁,避免偷听的嫌疑。 按下接听键的瞬间,程菁看清了来电号码——卓逸帆的手机号。 “收到你的短信了呀。”卓逸帆的声音里透着得意。 程菁本能地想骂人,碍着胡莹和王洁在场,为了维护她光辉的职业形象,只能忍着气和颜悦色地说:“卓总做事真是细心啊,还专门打电话来确认。” “你身边有人吧?”卓逸帆哈哈地笑,“骂人不方便吧?” 程菁在心里狠狠地赏他一句京骂,呵呵地笑笑。 “程经理,不打扰你,我们先走了。” 胡莹憋着嗓子向门外打手势,程菁见状忙对她挥手,胡莹点点头,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钱放在程菁办公桌上拉着王洁就跑了。 程菁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们消失的门口,换了生硬的语气对卓逸帆说:“没别的事了吧?没事我挂了。” “好呀,”卓逸帆没有像程菁所担心的那样赖着不挂,他只是压低声音,特别荡气回肠地说了一句:“missyou.” 快下班了,黎曜晖打开msn联系人列表查看,菁菁夭夭是灰色的脱机状态,她已经这样脱机一年了,他很怀疑,她把他从联系人列表里删除了。能再遇见她他还是很高兴的,虽然他心里很纠结,还很害怕,可是,他特别没出息地想,还是能时常地看见她更好,即便看见她多半会招气。 有人敲门,黎曜晖慌忙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扬声说:“请进。” 胡莹进来了,满面堆笑:“黎总监,我刚刚带着王洁去给程经理道歉了。” “啊?”黎曜晖一愣,“我不是跟你说不用去了吗?” 胡莹略一扭捏,说:“我怕程经理误会嘛,她刚刚入职不久,我们这件事确实理亏,又是祁总监直接找的你,沟通不好的话,祁总监也会生你的气。” 黎曜晖本能地想说点什么,转念一想,又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没有人比他了解程菁,她气他也好、恨他也好,就算是踹他几脚也好,只需要他一句服软的话,就全搞定了。这个情况,胡莹不知道,祁致远也不知道。因此,依据常理来看,胡莹的做法确实是在积极主动地进行补救,应该肯定。 他的表情也就放松了,微笑着问:“她接受你的道歉了?” “应该是,”想起和程菁之间推来让去的那一段,胡莹也笑了,“她被我吓坏了。” 嗯?她也会吓着?黎曜晖好奇地问:“为什么?” “我硬是把钱给她了,”胡莹特别有成就感地说:“程经理这个人挺随和的,看见我们态度这么诚恳,她脸都红了。” 她?随和?还脸红?那是你们没见过她不随和的样子!想象着程菁窘迫的神情,黎曜晖忍不住笑出声来,“她收了?” 胡莹得意地说:“本来不收,趁着她接电话的功夫,我把钱放下就跑了。” 黎曜晖笑笑,拿出自己的钱包往外掏钱。 胡莹见状慌忙摆手:“不要不要,是我的错,是我的错!” “不是王洁的错吗?”黎曜晖问。 “她是我的下属,她的错就是我的错。” “你也是我的下属,你的错就是我的错,”黎曜晖把钱递给她,“男女有别,你就别跟我来回让了,让程经理知道了笑话。” 胡莹红着脸接过来,一溜小跑地出去了。 黎曜晖打开企业内部qq,选中“程菁”,看着她在线的状态,深深地叹息:一年时间改变了很多东西,曾经以为永远放不下的怨恨、愤怒都随着时间的流逝变淡了,他也开始尝试着去理解她当时的反应和选择。而现在,是善缘也罢、是孽缘也罢,既然又遇见了,他确实需要认真地考虑一下该如何继续与她相处了! 十一点,该睡了。程菁在主卫完成洗漱工作,又到了护肤环节。她抓起玉兰油看一看,放下了。玉兰油旁摆着她刚刚拆包出来的雅诗兰黛美白套装,春天了,该提前美白了。程菁略一犹豫,打开美白修护液往脸上轻拍,一边拍一边想,卓逸帆的记性真好,他还记得每到秋季她会使用红石榴套装,而每到春季就换成焕白套装。 完成护肤工作以后,她随手把玉兰油扔进抽屉的深处。女人活的就是这一张脸,什么都能凑合,只有脸面不能凑合。卓逸帆准确地抓住了她的关键需求,不过,她傲气十足地想,用了你送的东西就用了,不等于我会原谅你,更不等于重修旧好! 入职两周,程菁完成了和每位下属的面谈工作,下一步,按照她的计划,应该开始约谈相关业务部门主管。公司里影响最大,和售后服务中心关系最为紧密的非销售部莫属,想起销售部,就想起了那个赵卫刚。约他吗?第几个约他? 正自踌躇着,下属乔湘君敲门进来,程菁一眼看见她手里拿的a4纸,判断出她是来做工作请示的,忙问:“什么事?” 乔湘君今年27岁,是春节后入职的,仅比程菁早一个月,因此,她对程菁比别人更多了几分亲近。她走到程菁办公桌近前,说:“程经理,有家客户跟我们联系业务,要求在标准折扣的基础上再多加15个点的折扣,说是以前和我们公司的销售说好的,您看可以吗?” 程菁略一思忖,确认地问:“你的意思是说,这家客户之前采购设备时跟销售谈好了在我们售后服务中心享受特殊优惠待遇吗?” 乔湘君说:“客户是这个意思。” 程菁问:“客户说了是跟哪个销售谈好的吗?” “说是伍莉,”乔湘君迟疑地说:“我好像没听说过这个人。” “伍莉?”程菁努力回忆一番,确实没有听说过,“客户是哪个区域的?” “上海,”乔湘君原来所在公司不属于这个行业,因此,她对客户名称不太熟悉,看一眼文件确认好才说:“是一家叫德克尔的公司。” “德克尔”程菁喃喃地重复,“跟你联系的是谁?” “丁小姐。” “mary?”程菁脱口而出地问。 乔湘君看一眼文件,说:“是,您知道她?” “嗯,”程菁含糊地应一声,说:“你把文件留下先回去吧,我确认一下再找你。” 乔湘君离开了,程菁犹豫片刻,果断地登录msn——自从离开和风,她已经一年又三个月不曾登录过了。 johnson和sunny同时发现了她的登录提示,sunny惊讶地想:她没有删除我?johnson则笑着打开和她的对话框,正待输入,菁菁夭夭抢先说道:你离开德克尔以后谁接替了你的职务? johnson郁闷地说:钟晓健。 菁菁夭夭说:那个欠抽的王八蛋? johnson从这句粗鲁的话里听出了程菁对他的偏袒,高兴地说:是呀。 菁菁夭夭说:你在德克尔的时候听说过我现在公司一个叫伍莉的销售吗? johnson认真地回忆一番,说:好像有这个人,她好像是刘劲涛的下属。 菁菁夭夭惊喜地说:你知道刘劲涛?她真是刘劲涛的人?太好了,谢谢! johnson悻悻地问:她是刘劲涛的人就好了?你看上刘劲涛了? 嗯?吃醋了?菁菁夭夭差点笑出声来,正要狠狠啐他,突然想起了什么,急急火火地问:你知道刘劲涛,刘劲涛知道你吗? johnson说:以前是知道的,现在还记不记得我哪知道呀。 菁菁夭夭大惊失色:那天在机场刘劲涛看见你缠着我了!他有没有认出你来呀? johnson恼火地说:我怎么知道呀,我反正没有看见他。 菁菁夭夭说:我不跟你说了,我先办正事儿去了。 说罢,她直接关闭对话框,抓起电话拨通了高志坚的手机。 “程姐,找我有事儿?”高志坚的声音永远热情洋溢。 小甜嘴儿!程菁在心里笑骂一句,说:“问你个事儿,你们区域有个叫伍莉的销售吗?” “伍莉?”高志坚一愣,说:“她去年辞职了。” “哦,”程菁问:“那你知道她过去负责的上海德克尔现在由谁负责吗?” “德克尔近一年内没买过新设备,”高志坚停顿片刻,说:“暂时也没有专人负责,这家有问题吗?” “哦,”程菁说:“德克尔的人说伍莉在的时候答应他们售后服务方面给他们提供特殊优惠,我就想确认一下这个情况。” “呃”高志坚认真地回忆一番,说:“这个情况我还真不太清楚,要不,你问问刘总监?” “我直接找刘总监属于越级啊,”程菁为难地说:“要是委托祁总监去问好像又有点小题大做呢。” “没事儿,老大是个热心人,特别是对美女,”高志坚呵呵地笑笑,换了一本正经的语气说:“他现在监管着华东销售大区的业务,你就当他是华东大区经理不就不越级了。我正好约了客户,五分钟后人就该到了,要不我就帮你问他了。” “哦,这样呀,”程菁忙说:“你赶紧准备吧,我不耽误你了。” 第009章 蹊跷 结束和高志坚的通话,程菁稍做准备,拨通了刘劲涛的手机,刘劲涛对她的手机号很陌生,因此接听得格外职业——“您好,我是刘劲涛。” 程菁特别客气地说:“刘总监,您好,我是程菁,有点事要麻烦您,您现在方便吗?” “哦,程经理,”刘劲涛的语气顿时轻松了很多,“什么事?你说。” 程菁听出他心情不错,且乐于帮忙,忙说:“上海德克尔跟我们联系采购业务时要求我们提供特殊优惠价格,说是伍莉从前答应过的,是这样吗?” “确实谈过,不过没有签订正式协议,只做了一个备忘,作为当时德克尔采购设备的附加条件。我刚换了笔记本,还没来得及把旧机器里的文件都倒过来,”刘劲涛想一想,委婉地问:“你认识德克尔原来的卓经理吗?” 程菁红了脸,说:“嗯。” “当时就是跟他谈的,有效期是两年,他应该很清楚,”刘劲涛好心地建议:“你要是着急的话要不先问问他?你要是不急,等我回去找出来发给你?” “他已经离职一年了,我想他应该也不记得了吧,”程菁悻悻地说,突然灵机一动,“啊,我跟mary也认识的,我可以找mary帮忙!” 说到这里,程菁有些好笑,刘劲涛多半不会认识mary这样一个小姑娘,忙又改口说:“刘总监,谢谢你,我想办法找德克尔的其他人要好了。” “不用谢,”刘劲涛热心地重复,“找不到的话我回公司以后发给你。” 收了线,程菁给乔湘君打了个电话,简单地告诉她双方确实有这么一个约定,但具体优惠幅度不详,叫她找mary要一下当时的备忘以作核实。 屏幕下方johnson的对话框一直在闪,程菁打开来看,johnson说:你有什么事情呀? 既然他主动问,顺便说一下也无妨,菁菁夭夭说:你还记不记得和刘劲涛谈过服务价格优惠的事情? johnson说:是呀,怎么啦? 菁菁夭夭说:没事,mary来找我们要优惠了。 johnson沉默片刻,说:你小心钟晓健呀。 菁菁夭夭淡淡一笑,说:我知道。 又是清明节气,春风拂面,桃花盛开,人心也跟着变得蠢蠢欲动。入职半个月,程菁已经找到了融入新公司的感觉,她会很自然地使用“咱们公司”、“我们部门”、“我老板”、“我同事”这些词汇。我的同事?什么时候起,黎曜晖也成了这其中的一员,不再是我的发小、我的同学,我的朋友,我的情人变成了我的同事!这是什么世道!想到这里,程菁发自肺腑地在心里骂了一句——黎二晖!我恨你! 手机响了,程菁瞥一眼来电——是个陌生的手机号码,可能是客户,她忙用热情而职业的语调接听起来——“您好,我是程菁。” “10905010是怎么回事?”黎曜晖的声音冷冰冰地问。 怎么是他?程菁一愣,不明所以地问:“什么怎么回事?你说什么呢?” 黎曜晖没好气地说:“10905010这个销售订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程菁也没好气地说:“我们部门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过问了?有问题找祁总监去,我跟你级别不对等,你找我属于越级!” 黎曜晖听出她要挂电话,急急火火地说:“这个订单的收入成本不匹配!你想让我找祁致远说去?” “什么收入成本不匹配?”程菁只道他是故意找茬,敷衍地说:“我不懂!” “你不懂?”黎曜晖无奈地说:“这个订单的收入比成本还低,你懂不懂?” “啊?”程菁一愣,老老实实地说:“我看不见成本,我只能看见收入。” “那我现在告诉你,这个订单有问题,收不抵支!” 说罢,黎曜晖直接挂断了电话。 程菁呆呆地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突然想起她根本没有记住订单号。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程菁打开来看,果然是黎曜晖发来的订单号。她立刻进入系统查看,一看之下,不禁倒吸了一口冷气——是德克尔那张订单。 黎曜晖是可恨的,但他的话是可信的。程菁毫不迟疑地抓起电话拨通乔湘君的分机——“君,德克尔的货什么时间发走的?” “昨天傍晚走的,”乔湘君说:“今天下午应该可以到了。” “你马上联系物流,截住这单货,暂时不要派送!”怕她不够重视,程菁加重语气重复:“一定要拦下来!必需拦下来!有了结果马上告诉我!” “好、好的,我马上联系。” 乔湘君战战兢兢地领命而去,程菁在办公室里转了好几圈,狠狠心,打了卓逸帆的手机。 “今天怎么主动给我打电话这么好?是不是想我了呀?”卓逸帆的声音柔柔的、软软的,撩拨到了人的骨头缝里。 “你严肃点!”程菁哭的心都有了,急急地问:“你还记不记得当初跟刘劲涛谈的特殊优惠方案到底是什么?” “怎么啦?”卓逸帆听出她语气不对,认真地问:“出了问题吗?” 程菁郁闷地说:“我们按照mary提供的备忘记录的优惠幅度做的价格,发现收入比成本还低。” 卓逸帆问:“mary提供给你们的是原件还是扫描件?” “扫描件。” “哦,”卓逸帆嘿嘿地笑:“我保留了那份备忘,要不要我发给你对一对?” “你保留了?真的假的?你机器没有交还给公司吗?”程菁喜出望外地问。 “呵呵,”卓逸帆说:“我是个坏人嘛,坏人都喜欢留一手呀。” “那你快发给我吧,”程菁嘴上抹蜜地哄他:“你不是坏人,你就是比一般人更聪明、有远见、会做人,我特佩服你!” 卓逸帆哈哈地笑问:“我这个周末去北京,给你带过去呀?” 程菁一愣,抵触地说:“不行!那来不及了!我现在就要!” “呵呵,”卓逸帆笑问:“我到北京以后可不可以见你呀?” 程菁皱着眉问:“这是你的交换条件吗?” “不是呀,我帮你是因为我们之间有过情分呀!”卓逸帆销魂蚀骨地笑着低语:“我想见你,也是因为难以忘情呀!” 程菁迟迟疑疑地说:“这个,我需要考虑一下。” “好呀,”卓逸帆温和地说:“我发到你的hotmail邮箱里了,你接收一下吧。我周六到北京,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 程菁登录邮箱,打开查看,果然有一封新邮件,打开文件,她一眼就发现卓逸帆提供的这一份和mary提供的不一样。 分机响了,是乔湘君打来的——“程经理,德克尔的货拦下来了,在上海。” “好,你马上冻结订单,”程菁略一思忖,说:“你给mary打个电话,就说我们核对了系统里过去对德克尔的销售价格,发现不一致,请她核对一下提供给我们的备忘,看看是不是拿错了。” 局势暂时得到控制,程菁思来想去觉得应该对黎曜晖有所表示,于是给他回了条短信——谢谢。 短信发送成功以后,程菁的心跳骤然加速,脸也红了。她开始无法自制地期待黎曜晖的回信,这一等,从上午等到中午,等了两个小时,黎曜晖始终静悄悄的。 乔湘君又来敲门了,不用问,程菁知道肯定是mary那边又有麻烦了。 “程经理,德克尔的mary给我打电话,说她没有发错,就是当年签的备忘,”乔湘君一脸不知所措地说:“她还说这件货很急的,如果今天收不到会有很大的影响,她还说要找你直接沟通。” “她知道我在这儿了?”程菁惊问。 “我不知道她知不知道你,”乔湘君说:“她没有提你的名字,就说要找我的经理。” “哦,”程菁松一口气,说:“你跟她说我正在开会,至于急需的情况,你跟她商量商量,先把订单价格改成全价,等华东销售大区负责人出差回来我们跟他确认清楚当年的方案以后再修改订单价格,这样行不行?” “好。” 乔湘君走了,程菁又继续等,从中午等到下午,眼看着再有一个小时就要下班了,程菁彻底失望了,她愤然打开企业内部qq联系人列表,看着在线的黎曜晖,咬牙切齿地骂:我——恨——死——你——了! 骂完了,心里的怨气非但没有得到丝毫舒缓,反而更加浓烈了。办公桌上的分机在响,程菁自作多情地一把抓起来,激动得声音都有些颤抖了——“喂,您好。” “程经理?”一个不男不女、不阴不阳,极度类似江傲的声音问。 “我是,请问您是哪位?”程菁皱皱眉,她记得这个声音——赵卫刚。 “哦,敝姓赵,赵卫刚,华南销售大区经理,”赵卫刚自我介绍一番,说:“哎呀,有个事情要麻烦你一下呀!” 程菁不喜欢他,也就懒得和他寒暄、客套,干脆地问:“什么事?” “哎呀,德克尔的事情嘛,一下午给我打了三个电话,非让我帮忙说情!”赵卫刚的语气颇不满,“你们怎么得罪客户啦?还要我帮忙擦!” 一个男人对着一个女人说出“擦”这样的词汇实在太过粗鲁,程菁的脸一沉,生硬地问:“德克尔不是上海的客户吗?” 第010章 纷争 “是上海的客户没有错,可是,这个客户非常信任我,非要找我,”赵卫刚用说教的语气说:“我们要以客户为导向,客户的需求是不能拒绝的,你知道不?” 程菁耐着性子问:“那么,客户的需求是什么呢?” “嗷?”赵卫刚怪叫一声,“客户的需求你来问我?你是做经理的人,你来问我?” 程菁按捺着越来越强烈的烦躁,说:“德克尔找到你帮忙,一定跟你说了他们想要什么,或者得到什么结果,他们想要的是什么呢?” “哦,”赵卫刚愣一愣,说:“这个你去问客户好了!” “那、那,你给我打电话” “我就是要告诉你,客户很不满意,找到我解决问题,你要马上跟客户联系,马上解决客户的问题,”末了,赵卫刚又加上一句——“你知道不?” 你知道不?程菁很想理直气壮地回他一句——我不知道!但是,算了,走在大街上遇见疯狗对着你叫绕道走就是了,难道你也对着它叫不成? “赵经理,德克尔的事情我们正在处理中,”程菁顿一顿,说:“如果客户再跟你联系,你可以请客户直接和我们联系。” 这是程菁第一次直接和赵卫刚交锋,倒足胃口。程菁想,和这个赵卫刚打交道有减肥功效,今天晚上,只要想起他,恐怕就没有任何食欲了。 为了缓解他带来的不适,程菁去茶水间给自己沏了一杯花草茶,看着杯子里葡萄酒颜色的茶汤,嗅着淡淡的红莓味道,程菁的心绪宁静了许多。花草茶喝到一半,分机响了,难道又是那个赵卫刚?程菁皱着眉接起来,声音尽量平静——“喂,您好。” “你过来一下。”是祁致远。 一进门,祁致远就问:“德克尔出了什么问题?” 程菁反问:“赵卫刚找您了?” 祁致远苦笑一声,“一进门就咋咋呼呼地说德克尔要投诉,怎么回事?” “德克尔说以前采购设备时跟华东销售大区谈过服务价格优惠的事,说是我们答应了在标准优惠幅度基础上再提供15个点的特殊优惠,我找刘总监核对情况,他说确实谈过,就是记不清楚具体优惠方案了。他现在人在外地,查不到留底,德克尔又急着要货,我就让乔湘君找德克尔的人要了他们那边保存的备忘,”一口气说了这么多,程菁也累了,略微喘一口气才接着说:“今天,我突然觉得德克尔提供的备忘有问题,就找,找其他人要了一份当时的备忘,发现德克尔提供的是ps过的,不是真实的。” 祁致远含笑问:“这个事儿当初是刘劲涛和卓逸帆谈的?” 程菁瞬间红了脸,点点头。 “这个卓逸帆,还真会留一手!”祁致远话里有话地感慨一句,问:“现在什么情况?” 程菁说:“我让乔湘君通知物流暂时截下这单货不派送,又跟德克尔确认情况,德克尔坚持说他们提供的是正确的,我就让乔湘君跟他们商量先把订单价格改成全价,等刘总监回来确认好再按约定的优惠改回去。” “嗯”祁致远沉吟片刻,突然问:“你怎么发现德克尔给的备忘是假的?” 不能说出黎曜晖,不能让他成为焦点,程菁略一迟疑,说:“是卓逸帆提醒我的,他很了解钟晓健,就是现在接替他过去职务的那个人。” “他应该是一个很务实的人啊,已经过去的人和事,只要无关他现在的利益,他应该是没有兴趣过问的,”祁致远意味深长地笑:“看来,他对你还是有些旧情啊!” 程菁又红了脸,说不出话来。 “赵卫刚既然找到了我,就由我给他一个答复吧!”祁致远淡然地说:“如果德克尔不同意我们的建议,那就等刘总监回来以后把备忘的事情确认清楚再说吧!”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德克尔暂时消停了,程菁的心却并未消停。某些人与事会因二者之间高度的相关性而被紧密关联在一起,就像德克尔和卓逸帆。一年时间化解了程菁心里对他的愤恨和怨恨,他身边那些花花绿绿的女人也好,他个人为程菁所不能认同的价值取向也好,现在看来,都不那么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又想他了,想他的身体、想他的皮肤、想他的呼吸、想他的味道,还有他那顽皮、灵巧、活泼、体贴、敏感、温存集万千好处于一身的小/弟弟 程菁在黑暗中脱掉睡衣,赤裸着身体像只小猫一样蜷缩在温暖的被子里,她用手指模仿着卓逸帆的节奏和力度在胸前轻抚、触碰、按揉那酥酥、麻麻的感觉又回来了,她的洞湿润了,并且越来越湿润。可惜,那条魅惑的蛇却不在了 “若将我心交给你,不留遗憾给自己,活在荒野中不言不语,才能铸成这段情。若将我身当作你,就能天天在一起,拼不过黑暗就要来袭,谁陪我演完这场戏” 这是一首老歌,也是一首悲歌,在这样孤单的夜里唱起这首歌是会让人心碎的。低声哼着这首歌,程菁突然想起来,她已经一年又五个月没有接触过男人了,而她的最后一次,是黎曜晖。 不想他!不能想他!想起来就恨,想起来就无法面对自己! 程菁把脸埋进被子里在心里继续唱那首歌——“歌唱到醉,醒来不知心有恨,梦作到完美,还有什么后悔” 好久没有哭过了,几乎忘记了眼泪的味道。哭到枕头也湿了,程菁问自己:这份伤心为的到底是谁呢?黎曜晖、卓逸帆,还是她自己? 一梦醒来,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大概是昨夜哭的太狠了,起到了一次给心灵彻底排毒的作用,程菁觉得心变得轻松了,甚至是有那么一点空荡。 去上班的感觉是快乐的,特别快乐,充满期待,因为公司里有一个黎曜晖。虽然,大多数时候,程菁一天也未必能见他一面,即便见到了看到的多半也是他的冷淡,她还是觉得快乐。能看一眼就是好的了,这世上大部分相爱的人都走不到一起,一个任性的转身就是一生一世的诀别。所以,能经常看见已是不易,夫复何求? 上班以后,程菁先找乔湘君了解了一下情况,得知mary的答复是和她的上司确认后再联系。程菁不以为然地想,看来,他们的需求也没有那么急。人到了一个新的环境,需要了解、学习的东西特别多,时间也就过得特别快。不知不觉间,就又到了中午,吃完饭回来,程菁刚给自己倒上一杯咖啡,分机就响了,她放下杯子接听起来——“喂,您好。” 祁致远的声音低沉地说:“到会议室来。” 程菁知道肯定是德克尔的事,不敢耽搁,赶紧赶到会议室,一进门就懵了,会议室里不止祁致远一个人,还有赵卫刚和黎曜晖。黎曜晖来干什么?谁把他叫来的?他们为什么要拉他来趟这趟浑水?他知不知道到底出了什么事儿?知不知道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一大堆问题冒出来,程菁的一颗心惴惴的,直犯嘀咕。 “程经理,德克尔的钟经理昨天晚上给我打电话抱怨你们,整整说了二十分钟!把我的手机都打没电了!”程菁的还没坐稳,赵卫刚就急不可待地说话了,“你的人跟客户说对比系统里过去的价格发现价格不对,可是德克尔以前根本没有采购过这件东西!你们的人怎么比对出来的?” 程菁不理睬他,问祁致远:“祁总监,今天的会议主题是?” 祁致远不紧不慢地说:“赵经理反应客户有些不同意见,所以来商量一下解决办法,”他用目光指指黎曜晖,“这不,为了核算成本,我们把财务也请来了。” 核算成本?如此说来,黎曜晖还没有暴露。可是,就核算个成本,也需要请财务总监来吗?还是祁致远的面子太大? 祁致远转向赵卫刚,说:“赵经理,客户既然跟你联系几次了,请你先介绍一下客户目前的要求是什么?” 赵卫刚刚在程菁那吃了瘪,心里还懊恼着,听见祁致远问话,阴阳怪气地说:“还能怎么样?当然是要求我们立刻交货了!明天就是周六了,今天不能交货就要等下周了!” 祁致远笑望着程菁,语气温和地问:“你看可以吗?” “不可以,”程菁毫不犹豫地说:“备忘的事情确认清楚之前不能交货。” 赵卫刚不满地抬高声调质问:“客户已经急需了,就为了一个什么备忘耽误交货,这是客户导向吗?” 祁致远从容不迫地笑道:“程菁,赵经理好像不太清楚备忘的事情,你给他解释解释。” “不用了,”毕竟是面对总监,赵卫刚的态度好了很多,“祁总监,这个事情嘛,德克尔方面也很有意见,他们提供的明明就是当时的留底,我们偏偏说人家给的是错的,这怎么说的过去?这不等于说客户故意欺骗我们吗?我们能这么做事吗?” 第011章 担当 耐心地等着他把话说完,祁致远问:“程菁,你怎么发现这份备忘有问题的?” 程菁本能地想瞥一眼黎曜晖,但是她忍住了,“客户发来的备忘是一个扫描件,我发现这份文件被ps过。” “你发现的?”赵卫刚很不屑地讥讽,“客户也发了一份给我,我怎么看不出来是ps过的?看来我们的程经理是个ps高手啊!怎么没有去it做经理呢?呵呵!呵呵!” 会议室里一时之间变得很安静,祁致远和黎曜晖都用诧异的目光看着赵卫刚,程菁却不觉得生气,反而有点想笑,于是,她低下头淡淡地笑了。 程菁不以为然的态度激怒了赵卫刚,他准备抛出杀手锏了——“程经理啊,我听钟经理说你和他之间好像有些误会啊,是不是因为这个缘故,你才故意把德克尔的备忘看成了ps过的?” 来了,终于来了,早知道会有这一手了。 程菁淡淡一笑,平静地说:“我在和风的时候就认识钟经理,我和他的交往不算多,但是没有任何误会。” “是吗?”赵卫刚审视地看着程菁,说:“这里没有外人,干脆说的再直接一点吧,这份备忘是当年刘总监在华东销售大区做经理时和德克尔当时的卓经理签订的。” 祁致远面色一沉,问:“有问题吗?” “我听说程经理和卓经理是关系很好的朋友啊!”赵卫刚笑得很猥琐,“钟经理很担心因为卓经理对他有误会而误导了程经理的判断,呵呵!” 祁致远皱起眉头,“赵经理,我们讨论问题的时候不要加入个人的猜测,凡事都要讲证据。” “有证据,有证据!”赵卫刚不紧不慢地说:“德克尔的货前天就发出了,程经理昨天上午突然想起来备忘被ps过,叫人把货硬是拦在上海了,有点奇怪啊!”他顿一顿,不怀好意地笑道:“程经理,你为什么会突然决定拦下德克尔的货呢?你说德克尔提供的备忘是假的,那你手里有没有真的呢?你手里那份真的会不会是某人恶意提供的ps过的呢?” 傻子也能听出他这一番话的用意,程菁只觉血往上涌,硬着头皮说:“刘总监的旧电脑里有留底,他回北京以后就可以找出来核对。” “哦?还没有核对过?”赵卫刚怪叫:“还没有核对过你就认定了客户的是假的?祁总监,你刚刚说什么来着,凡事要讲证据,证据嘛!” “是我通知她这个销售订单有问题的,”黎曜晖突然开口,声音和表情都是冷冷淡淡的,“这个订单的收入和成本不匹配,不能交付。” “啊?”赵卫刚一愣,“你,财务总监盯着一张小小的销售订单看?” 黎曜晖简单地说:“我不会每单都看,我只看有问题的。” 赵卫刚怪笑:“财务总监发现一张小小的销售订单有问题不和总监沟通,反而直接和经理沟通?” 祁致远瞥一眼程菁,说:“黎总监可能没有说清楚,他发现订单有问题后直接通知了我,是我让程菁追查的。” 程菁和黎曜晖同时看向祁致远,祁致远始终目不斜视地看着赵卫刚,只做不见。会议室里的气氛顿时有些尴尬。祁致远的手机响了,他先对在座的几个人致歉才接起来——“刘总监,已经到公司了?好好,我们都在会议室里。” 挂掉电话,他解释地说:“刘总监今天一早从杭州回来,他很快就到会议室,咱们等他几分钟吧。” 等待的时间里有些尴尬,赵卫刚不停地嘀咕:“刘劲涛回来了?他怎么回来了?” 五分钟后,刘劲涛走进会议室,满面春风地向每一个人打招呼,然后落座。 “刘总监啊,德克尔的事情你听说了吧?”赵卫刚嘴里叫着“刘总监”,语气却是含着几分不服气的。 “听说了,”刘劲涛看着赵卫刚问:“有问题吗?” 赵卫刚白一眼程菁,说:“程经理硬说人家德克尔提供的备忘是错的,拒绝对德克尔交货,客户现在意见很大,要投诉。” “老赵,不要张嘴闭嘴‘投诉’、‘投诉’的,程经理这么处理必然有她的道理,你不清楚情况不要瞎分析!”刘劲涛转向程菁,问:“你找到当时的备忘了?” 尽管和刘劲涛认识的时间不长,程菁相信他是值得信任的,毫不犹豫地说:“是。” “和德克尔提供的不一致?”刘劲涛问。 程菁说:“是。” “刘总监,我想你最好问问程经理,她那份备忘是从哪里得来的?”赵卫刚激动地插嘴。 “从哪得到的不重要,重要的是真实性,”刘劲涛打开笔记本,“我这里也有一份留底,程经理你看看跟你拿到的那份是不是一样的?” 说罢,他把打开的笔记本推向程菁,程菁接过去,从头至尾认真地看一遍,说:“是一样的。” 刘劲涛笑着摇头,“也就是说,德克尔确实在恶意欺骗咱们。” “真的不一样?”赵卫刚不相信地嘀咕,也想凑过来看一看,程菁偏偏不让他看,这让他十分郁闷。 刘劲涛笑道:“我看事情已经很清楚了,也不需要财务再做什么核算了,祁总监和程经理处理就ok了,这个会也可以结束了吧?” “那、那我怎么向客户交代?”赵卫刚不甘心地问。 “德克尔是华东区的客户,你交代什么?”刘劲涛好笑地说:“咱们销售部也好,部门间也好都有明确的分工,客户有问题,该找谁就找谁,不需要你交代。” 赵卫刚一再受挫心情极度恶劣,口不择言地说:“客户跟我反应程经理和他们从前的卓经理关系很不一般,那个卓经理离开德克尔的时候又有一些故事,他们担心影响日后的合作嘛!” 刘劲涛面色一沉,严肃地说:“德克尔的人事变动跟咱们有什么关系?卓经理的去留是德克尔的事,他和现任钟经理的关系更轮不到咱们心!” “我不是替他们心,”赵卫刚嘀嘀咕咕地说:“我是担心客户因为程经理和卓经理的关系不高兴嘛!” “我和卓经理也认识,以前合作的也很愉快,为了让他们高兴,我们应该和卓经理划清界限吗?”刘劲涛冷冷地说:“德克尔有任何疑问,请他们直接和我联系!” 说罢,他转向祁致远,说:“我没有问题了。” 祁致远询问地看向黎曜晖,黎曜晖忙说:“我也没有问题。” 就这么结束了,赵卫刚第一个离开会议室,祁致远紧随其后。黎曜晖在磨磨蹭蹭地收拾他的笔记本,程菁偷瞄他一眼,心里柔柔地笑——他从小就是这样的,做什么事都不慌不忙、不紧不慢。 “德克尔的备忘,我们应该还有一份书面留底,我让志坚找出来给你送过去。”刘劲涛一边收拾他的笔记本,一边对程菁说。 程菁忙把脸转向他露出笑容,“好啊,谢谢。” “谢什么?都是工作嘛!”刘劲涛爽朗地一笑,问:“卓经理离开德克尔以后在做什么?” 程菁猜想黎曜晖一定在窃听,含糊其辞地说:“我也不是很清楚,听我从前的同事说,他好像开了个公司。” “挺好的,不管大小也是自己当老板,彻底脱离了给人打工的身份,”刘劲涛赞叹一句,调侃地说:“以前就听说和风的风格很强势,从你和祁总监身上看,确实强势。” “强势吗?”程菁一愣,笑道:“所谓的强势其实是由企业的江湖地位决定的,企业的实力决定了我们有制定游戏规则的权力。” “说的好,”刘劲涛点头称是:“我们不能店大欺客,反过来,也不能任由客户摆布。一个没有原则、没有立场的公司,得不到客户真正的认同和尊重。” “你的认识和祁总高度类似啊!”程菁笑:“以前在和风的时候,祁总经常教我们,做服务的最高境界不是客户想要什么就给他什么,而是管理客户的期望、引导客户的期望,让客户高高兴兴、心甘情愿地按照我们的游戏规则行事,还衷心地感谢我们!” “祁总是做过副总的,我这个总监哪能跟他比啊!”刘劲涛充满敬意地说:“他是老大哥,在他面前,我也就是个小弟。” 提起祁致远从前的“副总”身份,程菁不禁发自肺腑地感慨:“人生的浮浮沉沉、离离合合实在是变化莫测啊,今天的我们有谁真能预测到明天呢?” “是啊,人生中的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啊!”刘劲涛深深地附和。 “刘总监,”黎曜晖突然打断他们的交谈,脸上的表情绷得很紧,全无一丝笑意,“我先走了。” 刘劲涛和程菁面面相觑,这才发现不知不觉间,他们都停止了继续收拾笔记本的动作,正各自斜倚在会议桌上畅谈。 第012章 相欠 刘劲涛赧然一笑,奉上一句客套常用语:“你慢走,有事多沟通!” 黎曜晖抱着他的笔记本出去了,会议室里只剩下程菁和刘劲涛两个人,程菁由衷地说:“刘总监,谢谢你帮忙!” “你还是直接叫我名字吧,你这一口一个刘总监听着怪别扭的,我还真不适应,”刘劲涛诚挚地说:“你刚来公司不久对公司不熟悉,就需要大家帮忙,都有当新人的时候,理应互相帮助、互相体谅。” 他这一番话让程菁心里暖暖的,她脱口而出地说:“能遇到你这样好的同事,我来这家公司真是来对了。” 刘劲涛皱皱眉,低声提醒:“是咱们公司。” “哦,对,不好意思,”程菁笑着微红了脸,“是咱们公司。” 和刘劲涛一起走出会议室,程菁惊讶地发现黎曜晖竟然还等在电梯前,用余光瞥见他们出来,他面无表情地偷瞄一眼又转回头去,从他冷淡而僵硬的肢体语言里程菁看出他很不高兴。她觉得很解气,原来,看见她和其他男人走在一起,他还是会生气的。 为了避免尴尬,程菁没有跟刘劲涛一起过去等电梯,而是独自一人转头走向楼梯间。把笔记本放回自己办公室,就来到祁致远的办公室,她猜,祁致远一定有话要说。 “德克尔的事你打算怎么处理?”程菁一进门,祁致远就问。 “刘总监会把一份书面留底给我,”程菁说:“我准备直接跟德克尔摊牌。” 祁致远点点头,说:“客户有困难没关系,只要坦诚地把需求说出来,一切都有协商的可能。但是,弄虚作假欺骗我们,我们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程菁心悦诚服地点头:“我记住了。” 正事谈完了,祁致远看似随意地问:“你和黎总监以前就认识吗?” 程菁略一迟疑,说:“是,不过有一年多没联系了。” “哦,”祁致远笑了,“不错,这个局面很不错。” 程菁微红了脸,说:“之前我没有告诉您,是因为”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隐私,没关系,”祁致远打断她,“你回去就跟德克尔联系吧。” 回到办公室,程菁略一思忖,打定了主意,她不能再逃避了,她要直接面对mary,甚至是钟晓健。程菁不知道mary的手机,只能拨打她办公室的座机。电话铃响三声后,一个女子的声音接听起来——“侬好,请讲。” “您好,请问mary在吗?” “我就是呀,您是哪位?” “我是程菁,好久没有联系了。” 听筒那端一片沉寂,几秒钟之后,mary发出一声尖叫:“程经理哇?怎么你去了美格呀?我今天早上才听tony说起呀。” “我上个月才入职的,之前一直在山区支教,”程菁寒暄着问:“mary,你在德克尔还好吗?” “好什么呀,johnson在的时候就是个小小的采购助理,现在嘛老大换成了tony,还是个小小的采购助理!”mary全不把程菁当外人,对着她大倒苦水:“tony只顾着他自己,什么也不为我们底下人争取,脾气又差,又爱乱指挥,我都不想做了!”mary顿一顿,压低声音说:“我跟你讲你可别告诉johnson呀,johnson在的时候事事都要过问,盯人盯得很紧,我们都很烦他的,现在嘛和tony一比,才发现还是他好呀!” “人都是这样的,得到的时候不珍惜,失去以后才觉得好。”程菁莫名其妙地回应了这么一句,心里顿时很茫然,于她而言,那失去的究竟是什么呢? “程经理,前天那单货的事情怎么样了呀?”mary为难地说:“tony一直在催我呀,他还讲如果你们再不交货,他就要去投诉了。” 程菁温和地问:“mary,你发给乔湘君的那份备忘是谁给你的?” mary支吾片刻,用极低的声音说:“tony给的呀,程经理我跟你讲,johnson签这个备忘的时候我还没有来德克尔呀,我真的不知道的。” 程菁微微一笑,说:“mary,我们都是老熟人了,我也不跟你兜圈子了,实话说吧,我们这边有双方盖着红章的纸质留底,今天刚刚找到的,内容和你给我的不一样啊!” “真的不一样哇?”用的虽然是疑问句,mary的语气却并不过分惊讶。 程菁体贴地说:“mary,我知道你只是办事的,老大给你什么你自然就拿什么,至于是不是拿错了,你并不知情,对不对?” “是呀,是呀!” “mary,这单货昨天就到上海了,随时可以派送,我们现在只想要个说法,”程菁说:“只要双方把备忘和价格都确认清楚,我保证一个小时内货物就可以送达。” “嗯,嗯,”mary想一想,说:“程经理,你看这样好不好呀,你把你那边的留底发给我一份,我拿去找tony?” “没问题!” 就这么说定了。半个小时后,mary主动打来电话,不满地低声说:“程经理,tony说因为johnson离职的时候没有交接清楚,所以才搞错了,要我向你道歉。我已经把订单改好发给乔小姐了,没有问题的话可以派送了吗?” 程菁笑答:“当然!” 结束和mary的通话,程菁立刻把事件的进展及处理结果发邮件给祁致远,同时抄送刘劲涛、赵卫刚和黎曜晖。这件事终于告一段落了,程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刚进新公司就遇到这种事儿,怎么这么乱啊!她突然觉得头很痛,办公室里很气闷,于是,她起身离开办公室。 楼梯间里静悄悄的,并且很凉爽。程菁悠闲地下楼,边走边活动自己僵直的肩背,无比惬意。下到一个半层,再往下是下一个楼层的转角,程菁还记得入职第一天,她就是在这里撞见黎曜晖的。今天,还会遇见他吗? 这个愚蠢的小心愿让她很瞧不起自己,一次偶然,难道还能次次偶然不成?他又不是个特务,为什么要天天躲在这里呢?她自嘲地笑,迈下最后一阶台阶,踏在平地上,抬起头。黎曜晖的身影闯入她眼中,还是上次那个角落,还是上次那个姿势,他在发短信。 程菁呆住了,这是她的期待,却也是个意外,她不知道该不该跟他打个招呼,还是无视他的存在继续往前走? 黎曜晖察觉到身边多了条人影,自然而然地抬起头来,比程菁更加意外地看见了她。他也愣住了,程菁猜想,他大概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这样尴尬地对视五秒钟后,黎曜晖突然转身去推从楼梯间通向办公区的那扇金属门。 曾经的肌肤相亲可以不提,那段无疾而终的少年心事也可以不提,起码,还是从小一起长大的朋友吧?不想说话可以不说话,勉强打个招呼或者点一下头都可以,好歹也是同事吧?最最起码的礼仪还是要讲的吧?他却选择了最冷淡、最残忍的转身离去! 程菁的心脏骤然缩紧,她出离愤怒了,暴躁地叫:“黎曜晖!” 黎曜晖推向金属门的手于是停住了,他微微倾斜身体做出倾听程菁说话的姿势,却没有回头。 “我欠你什么了?你这么恨我?”程菁用力克制着情绪,不让自己的声音变形。 黎曜晖沉默良久,说:“你没欠我,我欠你了,行吗?” 眼泪突然涌出来,不想被他看见,也不能被他看见,程菁转了头向楼下走,她听见那扇门在她背后打开、再关闭。 一路疾走回到办公室、关上门,眼泪大雨一样纷纷落下,程菁拼命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哭出声来。办公桌上有纸巾,她扯出一大团在脸上胡乱地擦拭,擦得眼睛都疼了。桌上的分机在响,她惊乍地倾听,匆匆擦干最后一滴泪接听起来——“喂,您好。” “程菁?”祁致远的声音有些迟疑。 “是我,”程菁用纸巾擦擦鼻子,说:“祁总,您找我?” “到我办公室来。” 挂掉电话,程菁匆忙滴上几滴舒缓眼疲劳的眼药水,眼睛还是红红的,只是看上去稍微透亮了些。进入祁致远办公室,程菁刚在他对面坐下,他就盯着她的眼睛问:“你怎么了?” “没怎么,”程菁本能地逃避着他的目光,说:“祁总,对不起。” 祁致远心里暗叫一声不好,脸上不动声色地问:“为什么要说对不起?” 程菁抬起头看着他,说:“我想辞职。” “为什么?”祁致远问。 因为每天都要面对一个曾经最亲密如今却最冷漠的人实在太痛,痛到让人无法承受!曾经以为能再遇见他是莫大的幸运,曾经以为能够时常看见他已是莫大的幸福,而现在,程菁不得不承认,她错了。 “我觉得,这个公司不太适合我。”话音才落,程菁的眼睛又红了。 “就为了那个赵卫刚吗?”祁致远沉声问。 真正的原因是不能说出口的,只好拿赵卫刚做挡箭牌了。程菁点点头,说:“这个公司实在太复杂了,同事实在是太不好相处了。” “所以,你要认输了?”祁致远缓缓地说:“以我对你的了解,你应该不是一个轻易放弃的人,现在放弃,不是让赵卫刚看笑话吗?” “我,我”太委屈,又说不出口,只能咬着嘴唇什么也不说, “程菁,这次的事儿,我知道你很委屈,我也能体谅你的心情,”祁致远顿一顿,说:“不过,今天上午的会,从刘总监到黎总监,大家都是支持你的,我也是支持你的,他一个赵卫刚还能做出什么来?你离开这里容易,可是,你换一个地方遇到的就都是好人了吗?赵卫刚这样的人哪都有,刘劲涛、黎曜晖这样的人可是未必哪都有啊!” 是啊,赵卫刚这样的人哪都有,黎曜晖这样的人却不是哪里都有!我不要他的支持,不要他的帮助,不要他任何东西,我只想要他一个笑模样,只想要他像对待其他同事那样温和地对待我就足够了。想到这里,程菁不由得悲从中来,眼泪再也忍不住,扑簌簌地掉落下来。 祁致远愣了愣,从办公桌后起身转出来,望着程菁低声说:“心里实在觉得委屈,我可以把肩膀借给你。” 一年又五个月以来,每一次哭都是自己抱着自己的肩膀,那样的孤单无助,程菁几乎已经忘记了男人的怀抱是什么味道。祁致远的话像蛊一样迷惑着她的心神,让她不由自主地起身扑进他怀中,倚在他肩头恣意哭泣。 “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一切都会过去的,”祁致远轻拍着她,语气温柔而坚定地说:“我不允许你辞职,你绝对不能离开我,我需要你的帮助,你也需要我的帮助!坚持下去一切都会改变,早早地放弃只会输掉一切!你明白吗?” “明白。”程菁在他怀里傻子一样点头。 “别再提辞职的事了,”祁致远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严肃地说:“别辜负我对你的期望!” 为了儿女情长就要背弃将自己一手提拔起来的大恩人,你真是自私、狭隘、无情无义!程菁在心里狠狠地骂自己,一边骂一边满面羞愧地点头。这一刻,她决定了,为了报答祁致远的知遇之恩,她必需留下,无论黎曜晖多么冷漠。 祁致远的分机在响,他接听起来,简单地说一句“知道了”就挂断了。 “我约了刘总监谈点事,”祁致远用目光指指他办公室外的公共办公区,“他人已经到了,你先回去吧。” “哦。”程菁匆忙掏出随身的小镜子擦眼泪。 “周末好好休息,好好放松放松,工作和生活要分开,工作上的事不要让它影响生活!”祁致远细细叮嘱着把她送出门,迎向等在外面的刘劲涛,“刘总监,不好意思,让你久等了!” 刘劲涛下意识地瞥一眼程菁匆匆离去的背影,随着祁致远进入他的办公室。 第013章 哭了 能够拥有自己的独立办公室实在是很幸福,疲惫、脆弱、伤心、失落都可以在这个空间里得到宣泄,宣泄够了,把自己再一次伪装成无所不能、坚强不屈的形象重新出现在下属员工和同事们面前。程菁对着镜子看自己,眼睛红红的,很明显刚哭过,她又给自己滴了几滴眼药水,她决定,下班前暂时不走出办公室了。 有敲门声响起,一个爽朗的声音在外面大方地问:“程经理,你在吗?” 是刘劲涛,程菁慌忙擦一下溢出眼角的眼药水,说:“在。” “我可以进去吗?”刘劲涛客气地问。 说实话,真的不方便请他进来,可是,也实在是找不到合理的理由拒绝让他进来。程菁只得硬着头皮说:“请进。” 门打开,刘劲涛进来,门关上。 “你哭了?” 他的直接吓了程菁一跳,传染得她也跟着变得直接了——“是。” 刘劲涛笑了,他喜欢程菁的直接,在他看来,这样的直接等同于直率、坦诚。 “为了赵卫刚?”他问。 “呃”他毕竟是赵卫刚的老大,总让赵卫刚当替死鬼也不合适,程菁含含糊糊地说:“不全是。” “我听说过你从和风辞职的事,”刘劲涛停顿片刻,说:“说实话,我很佩服你。” 程菁不由自主地红了脸,“没有,没什么。” 刘劲涛又笑笑,宽慰地说:“你放心,公司里知道内幕的人不多。” 程菁悻悻地问:“其中包括赵卫刚吧?” “咳,”刘劲涛说:“你当他是条疯狗就得了,不用搭理他!” “刘总监,”程菁期期艾艾地说:“谢,谢谢你。” “又叫我刘总监!”刘劲涛摇着头叹气,“不打扰你了,我先走了。” “刘总,那个,刘劲涛,你慢走。”这句话如此可笑,一说出口,程菁就忍不住笑了。 刘劲涛也笑了,学着她说:“程经,那个,程菁,哎,你这名字起的真好!” “谢谢夸奖!”程菁满面春风地笑:“刘劲涛,门不用关了。” 刘劲涛是一个能让人愉悦的男人,他离开以后,程菁觉得不那么忧伤了。为了祁致远,为了刘劲涛这么好的同事,程菁真心决定留下了。至于黎曜晖,想起他,她的心又狠狠地痛了,她狠狠地想,非工作必需绝不再见他,即便见到了,也要无视他! 下班了,今天是周末,祁总监也说了要好好休息,所以,程菁决定早点走、立刻走!开车来到公司门口,一眼就看见正往外走的黎曜晖,刚决定不再见他就碰见了他,真是倒霉!程菁皱着眉回忆他新换的昊锐的车牌号,他今天也不限行啊,怎么没开车呢? 程同学,考验你的时刻到了!程菁对自己说:无视他!我相信你一定行的!问题是,他慢慢悠悠地往外走,如果不想撞到他,程菁就需要按喇叭提醒他让路,可这样一来,岂不又像是她在故意搭讪?那还叫什么无视? 不得已,程菁只能比他更慢地、悄无声息地跟在他身后,惟恐被他发现误会了去。眼看着他走出公司,一个女人立刻迎了上来,怀里还抱着个一岁多的孩子。是女孩,小姑娘的皮肤极其白皙,一双黑黑的眼睛亮闪闪的,充满灵性。可惜的是,大概是随了她爹,眼睛偏小,也就与成为大美女无缘了。 行啊你,老婆孩子都跑到公司来接你了!原本还担心因为我妨碍你的家庭幸福,现在看来,真是多虑了!程菁一边酸溜溜地想,一边醋味横飞地偷瞄他“老婆”,猛然发现,那女人根本不是他老婆,而是温娴! 程菁不自禁地瞪大了双眼,温娴抱着孩子笑吟吟地走向黎曜晖,把孩子交给他,两人交接的动作格外温柔、默契。孩子在黎曜晖怀里咯咯地笑,黎曜晖脸上洋溢着无比幸福、慈爱的笑,轻轻地在她白嫩的脸蛋上亲吻,孩子欢乐地扑进了他怀里。 孩子的动作太大,温娴慌忙上前帮忙扶着她,生怕她从黎曜晖怀里掉下来摔到。两个大人带着一个孩子有说有笑地往前走,黎曜晖的车就停在路边的便道上。温娴接过孩子坐进副驾驶座,黎曜晖则绕到驾驶座那一侧 昊锐开走了,程菁似乎听见了里面传出来的笑声。他和温娴大大方方地在一起了,带着他和他老婆生的孩子。难怪他故意躲着她,连一句话都不愿意多说。因为,他们之间的一切都过去了,包括他和她提过的婚事,还有第一次缠绵后他说过的那句特别经典的话——我爱你,爱了一辈子了。 事到如今,这句话就像一个狠狠的巴掌,抽得程菁生疼。她把车停在便道上,无力地倚进座椅里。眼泪又下来了,她对着自己吼:不许哭!为那样一个人不值当!她抽出纸巾狠狠地擦着眼泪,就像擦掉烙进生命里的印记。 有人在程菁近前按喇叭,一辆黑色的雅阁在她旁边停下,刘劲涛打开车窗,问:“怎么了?用帮忙吗?” 程菁慌忙给自己换上笑脸,也打开车窗回他:“没事儿,打个电话。” 说着,她掀开手机掀盖,佯装准备拨号。 “那我先走了。”刘劲涛关好车窗离开了。 有了这个插曲,程菁不想哭了,她真的想打电话了。她从电话薄里调出最后一条记录、拨号,电话接通后,卓逸帆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想我了?” 程菁淡淡地笑了,“你明天几点的航班?” “九点,十一点到北京。” “好,”程菁说:“我去接你。” 周六醒来,卧室里的光线异常暗淡,拉开窗帘,外面的天空是阴沉的。这样的天气原本最容易让人感觉忧伤,还好,今天有约会,也就在阴天里点亮了一小片晴空。程菁起床洗漱打扮,换上她昨晚新买的文胸、,给自己喷上久违的“邂逅柔情”,然后出门。 “邂逅柔情”浓郁的味道弥漫在车内,程菁满心、满脑子都被卓逸帆占据了。这样真的很好,当你的心被另一个男人占据时,也就没有空间再为这个男人而忧伤了。 卓逸帆出现在程菁视线中的时候,程菁有种想哭的冲动,她突然觉得他们已经分开好久了,久得她几乎忘记了他的模样。眼看着他一步步走过来,程菁的身体几乎僵直了,她很想像从前那样直接扑进他怀里,又觉得和他们分开的时间比起来,这么做实在有些唐突。 不等她想好应对他的策略,他已来到她面前,落落大方地笑问:“等了很久?” 这一问化解了她心中的紧张,她的身体自然而然地放松,自然而然地笑答:“航班又没有晚点,我怎么会等很久呢?” 卓逸帆呵呵地笑着揽起她的腰向外走,走出几步才突然想起什么,请示地问:“可以吗?” “现在说不可以还来得及吗?”程菁看一眼他搭在她腰间的手,反问。 “你真的瘦了很多呀,”卓逸帆疼惜地捏捏她腰上极其有限的肉肉,问:“怎么想起去支教呀?” 一言难尽,说来话长,索性一句话以总结之——“机缘巧合吧!” 天空中飘起了细细的雨,卓逸帆说:“下飞机的时候还没有下雨呀。” “还好,我早有准备了,”程菁撑开一把橙红色的雨伞,“你总是这么走运。” 卓逸帆一怔,想起他第一次来北京和程菁幽会那次也赶上了下雨,是在他们刚刚云雨之后,他笑了,“你的记忆力蛮好!” 上了车,程菁问清楚卓逸帆入住的酒店,发动车子。 “你,结婚了伐?”卓逸帆突然问。 “我在乡下支教一年才回来,”程菁笑问:“你真想让我嫁个村民啊?” 卓逸帆没有接她的话茬,继续问:“你真的没有结婚?” “没有!”程菁清晰地回答他,好笑地问:“你盼着我结婚吗?” 卓逸帆沉默片刻,说:“我是觉得你年纪也不小了,总是这样一个人也不好的。” 程菁心底暗自伤感,脸上笑问:“我结婚了,你还来找我吗?” “来呀,”卓逸帆毫不犹豫地说:“只要你还愿意。” “我真的有些不愿意,”程菁自嘲地笑,“可是,认识了你我才相信,狐狸精不只有母的,还有公的。” 卓逸帆哈哈大笑:“原本以为你支教了一年修养该好了一些才对呀,现在看来,还是有待提升呀!” “支教为什么修养就要提升?天天和乡亲们在一起,我都学会当地土语了!”程菁不以为然地反驳他:“说个公的、母的就是没修养啦?” 第014章 快乐 卓逸帆的手搭在她的腿上温柔地轻抚,“支教的时候是不是很辛苦呀?有没有想过我呀?” 程菁咯咯地笑着推开他的手:“别影响我驾驶!” 卓逸帆没皮没脸地笑:“会受到影响,那就是有想我呀。” “自作多情!”程菁白他一眼,认真地说:“说实话,真的很少想起你,因为那里实在是太穷了,到了那种地方,人的心灵会受到震撼,我们以往所在乎的一切世俗的功利都变得不重要了,”她顿一顿,意味深长地说:“我觉得,你最好去支教一年。” “你是什么意思呀?”卓逸帆听出她话里隐藏的深意,悻悻地问。 “你这个人呀!”程菁笑着打趣他:“思想境界实在是不怎么高!” 来到酒店,办理好入住手续进入房间,卓逸帆放下行李箱,问程菁:“我要不要先洗个澡呀?” 只这一句话令程菁顿时浑身发痒,她偏偏死鸭子嘴硬地说:“爱洗不洗,你洗不洗澡关我什么事!” “不洗也行,”卓逸帆自觉地伸手解程菁外衣的衣扣,“早上出门前才洗过的。” “谁让你解我衣服了?臭流氓!”程菁撒娇地捶他,一边捶一边挤进他怀里。 卓逸帆哈哈地笑着脱掉她的外衣,将手透过她领口很低的内衣直接探进她的文胸里,他的手指刚一触摸到她,她胸前立刻发生了剧烈的反应。他一愣,问:“你是不是很想我呀?” “没有!”程菁红着脸扭扭捏捏、欲拒还迎地推他。 “好啦,是我想你行了吧?”卓逸帆抱紧她,温柔地在她耳畔低语:“我很想你。” 他的气息暖暖地吹在她脸上,令她昏昏欲醉,她喃喃地问:“为什么?” “因为,”他脱掉她的内衣将她放倒在宽大的双人床上,一面解她的文胸搭扣一面说:“你和其他女人都不一样。” “哪里不一样?”程菁笑望着他问,她的一双眼睛里晕染着桃花的颜色,眼波流转之间格外妩媚。 他嘿嘿地笑着褪去她的,探向她神秘花园的入口,“这里不一样!” “怎么不一样嘛?”她盯着他的眼睛执着地问。 “这个嘛”他的手在接触到她身体的瞬间停住,他目光复杂地看着她,问:“你是不是很久没有过男人了?” 不甘心就这么承认,程菁颇赧然地反问:“你怎么知道?” “已经洪水泛滥了呀,”卓逸帆没有为这句话而发笑,他将程菁紧紧拥在怀中,无限怜爱地说:“傻孩子,我随时愿意为你服务呀!” 程菁的眼睛蓦地湿了,为了掩饰这份尴尬,她看似凶狠实则温柔地捶着他骂:“坏蛋!” 这一场交火来的快,去的也快,程菁还在勇攀高峰,卓逸帆已华丽谢幕。程菁不甘心地趴在他身上,腻腻歪歪地扭来扭去。卓逸帆拍着她的脸赧然地说:“不满足呀?等我养足了精神晚上再陪你好了。” 只能如此了。然而,心里那股邪火无处发泄,程菁哼哼唧唧地从他身上下来,酸溜溜地问:“你是不是有过很多女人?” 早被她撞破了,再做掩饰实在没有意思,他大方地说:“是呀。” “哼!”程菁白他一眼,不依不饶地问:“我跟她们有什么不一样?” 卓逸帆的手又移动到她大腿上,在她光滑的肌肤上轻抚,“你是个极品呀,让人一见难忘!” “我?有吗?”程菁疑惑地看着他。 “有呀,”卓逸帆咬着她的耳朵低语:“你是一条鼻涕虫。” “鼻涕虫?!咦!恶心死了!”程菁怪叫着用力地打他:“我在你心里就是这种膈应人的东西啊!” “你不懂啦,不跟你讲啦,”说了不讲,卓逸帆还是忍不住吹嘘:“每个女人都是不一样的呀。” “切!”程菁恶狠狠地骂他:“再世西门庆!” 卓逸帆一脸孤傲地说:“你说我的思想境界不高,其实我的境界很高呀,只是你理解不了而已。” “你什么境界?”程菁不服气地问。 “世间真乐地,算来算去,还数房中。不比荣华境,欢始愁终。得趣朝朝,燕酣眠处,怕响晨钟。睁眼看,乾坤覆载,一幅大春宫。”卓逸帆怡然自得地吟诵,哈哈地笑:“除此以外,神马都是浮云啊!” “一副大春宫?”程菁白着他撇撇嘴,“你在这里yy你的大春宫吧,我要去吃饭了!” “那我也去呀,”卓逸帆没皮没脸地笑:“不补充营养,哪有精力陪你挑灯夜战呀?” 吃了午饭,程菁商量地问:“回去?还是我带着你在我们北京城里转转?” “回去嘛,恐怕会让你失望啦,”卓逸帆很直率地说:“不回去嘛,北京城有什么好转的?到处都是光秃秃的。” “谁说我们北京城里到处都光秃秃了?北京植物园,去过没?”程菁自豪地说:“我跟你说,这会儿植物园里的桃花、梨花、杏花都开了,可好了。还有啊,植物园的樱桃沟里有很多水杉树,水杉树你知道伐?” “我不知道伐!”卓逸帆宠溺地看着她笑。 明知道他在装傻充愣,程菁还是借机炫耀:“水杉,被称为植物里的‘活化石’,活化石知道伐?很珍贵的!见证了地球的变迁!” “厉害了厉害了!”卓逸帆笑着附和她:“那我也去见识见识好了。” 春季是植物园旅游的超旺季,已经下午两点,等待进入植物园停车场的车还是排成了长队。如此停停走走半个小时后,程菁抽个空子猛地将车拐出长队,在路边寻了个空挡停进去。 “你打算停在这里伐?”卓逸帆大惊小怪地问。 “啊,怎么啦?”程菁指指前面的长队,“这么排着,估计再等一个小时也进不去。” “警察不管的?”卓逸帆四下里看看,不放心地问。 “我宁愿被贴条罚款也不想再等啦!”程菁推他一把,“走啦,堵车堵的是什么?是我宝贵的生命呀!” 植物园里人头攒动,密集的后脑勺和一片片花海相映成趣,程菁拉着卓逸帆穿过桃树林,来到一片梨树林前。雪白的梨花一树一树开得灿烂,每棵梨树前都聚集了不少爱美的女性搔首弄姿地拍照。程菁指着白玉般的梨花,问:“哎,你说我们北京城是不是光秃秃的?” “是呀,那里不就光秃秃的!”卓逸帆随手一指,压低声音。 “怎么光秃秃啦?明明开了那么多的花嘛!”程菁不满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正看到一个男人寸草不生、闪闪发光的头顶,扑哧一声笑了,“你怎么那么坏啊!” 卓逸帆呵呵地笑,笑而不语。程菁扑上去就胡噜他的头顶,一边胡噜一边笑:“看看你有没有秃顶潜质?” “没有啦,”卓逸帆躲着她说:“我老爸不秃顶,我怎么会秃顶呀!” “基因突变也不是没有可能啊!”程菁一本正经地看着他,挽起他的手臂,“说不定你家族里有秃顶的隐性基因,到你这里刚好变显性了呢?” “哇,那我儿子也要秃顶了!”卓逸帆把手臂尽量贴紧在她柔软的胸前,占尽便宜。 “讨——厌——!”程菁扭扭捏捏地低声骂,身体反而贴的更紧了。 卓逸帆索性把手臂抽出来,直接揽在她腰间,顺着她的腰身向上移动。 “耍流/氓!”程菁啪一声脆脆地拍在他手背上,娇羞地叫:“大庭广众之下的,让人看见!” “哪有人看呀?”卓逸帆死不要脸地粘在她身上,怎么也不放手。 “当然有了!看看、看看,那么多人呢!” 程菁一边说一边向四周偷瞄,一个小女孩摇摇晃晃地走进她视线里,女孩的皮肤白皙,眼睛黑而亮,就是偏小。程菁一怔,那不是黎曜晖的女儿吗?她本能地越过女孩向她身后看,果然看见了黎曜晖的脸。他用耐人寻味的目光望着程菁,表情淡漠,无悲无喜。 女孩脚下一绊,摔倒了,她的小嘴大大地咧开,眼看就要放声大哭。一个女人冲出来将她从地上抱起来,于是,她在女人怀里惊天动地地哭了。 “你在看什么呀?”卓逸帆狐疑地看一眼程菁,也向她刚才看过的方向望过去,程菁猛地蹿进他怀里挡住他的视线,两只手捧着他的脸转向另一边,“那边有个女人,不许看!” “为什么?”卓逸帆好笑地看着她,似乎识破了她不可告人的秘密。 “不为什么!”程菁蛮横地推着他旋转180度,转成与黎曜晖他们相反的方向,“除了我,不许你看其他女人!” “好呀,”卓逸帆满眼温柔地望着她,深深地说:“我保证,在北京除了你再也不看其他女人!” 第015章 爱了 “黑发难留,朱颜易变,人生不比青松。名消利息,一派落花风。悔杀少年不乐,风流院,放逐衰翁。王孙辈,听歌金缕,及早恋芳药。”卓逸帆一只手揽着程菁的腰,一只手在她光滑的背脊上抚弄,嘴里还念念有词地低吟,“世间真乐地,算来算去,还数房中。不比荣华境,欢始愁终。得趣朝朝,燕酣眠处,怕响晨钟。睁眼看,乾坤覆载,一幅大春宫。” 程菁赤裸着身体趴在他身上咯咯地笑,直笑得花枝乱颤。 “笑什么?”卓逸帆推着她把她诱人犯罪的胸从他身上移开,“别勾/引我啦,不行啦,没能力啦!” “没能力还在这儿背这些/词/艳/曲,磕碜!”程菁悻悻地从他身上下来,躺在他身边。 “你说什么?”卓逸帆拍着她的脸认真地问:“磕碜是什么意思?” “就是寒碜,傻帽,土,蠢”程菁敷衍地说:“总之就是用来形容你的啦!” 卓逸帆不怒反乐,“我这么差劲你还黏着我不放,你岂不是加倍磕碜?” “哼!”程菁白他一眼,重新爬到他身上,盯着他的眼睛说:“我发现你跟我前夫有一比。” “怎么呢?”卓逸帆好奇地问。 “他跟你一样热爱女人和床/上游戏!”程菁不屑地撇撇嘴,“差别是,他管这叫‘不羁放纵爱自由’,你管这叫‘世间真乐地还数房中’!” “男人不坏女人不爱,你就喜欢坏男人呀!”卓逸帆得意地笑,“我们都是看清了人生真谛的人呀!” “这就是你的人生真谛?”程菁恨恨地骂:“低俗至极!” 卓逸帆笑问:“那让我听听你的人生真谛是什么呢?” 程菁简单地在心里组织一下语言,说:“在乡下支教的那一年里我想了很多,你说人活一辈子到死的时候能留下什么?职场的得失都是浮云,爱恨情仇都是过眼云烟!” “还是你境界高,”卓逸帆笑着恭维她:“那你得出的结论是什么?” 程菁眼里有光芒闪耀——“助人为乐是个用滥了的词,可是,我真的觉得,只有当我的存在能够给别人带来帮助的时候,我的人生才是有价值的。就像现在,我资助了三个贫困儿童,定期和他们通信,关心他们的学习情况,给他们邮寄学习用品和书籍,让他们感受到人间还有真情,我觉得这就是最有价值的。比升职、加薪有价值的多。” 卓逸帆认真地思考一番,大方地说:“我也资助三个好了,钱嘛,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 “真的?你真的要捐助?”程菁兴奋地盯着他,“好啊,我们欢迎所有有爱心的人士加入!” “哇,伟大啦伟大啦,我也成了爱心人士啦!”卓逸帆问:“你的思想境界这么高了,为什么还要重返职场呢?” 程菁振振有词地说:“我需要挣钱养活自己啊!首先要活下来才能继续帮助他人,多挣钱才能帮助更多的人!” “嗯,这个理由成立,”卓逸帆不怀好意地笑:“那么,上一次在机场我问你职位有没有变化时你为什么那么生气呢?看上去并不是钱的问题呀!” “庸俗!”程菁不屑地白他一眼,傲然道:“既然存在过就要证明自己的价值,既然活过、来过,就要力争上游,职位越高,才能发挥出更大的价值来!我虽然不信佛,不过我还是相信轮回,今生今世能生身为人就要活出个人样儿来,不能像猪啊、狗啊一样地混日子嘛。” “哇,我须得对你仰视才见了!”卓逸帆宠溺地将她拥紧在怀中,在她耳边喃喃低语:“我真的爱上你了,怎么办呢?” “你才爱上我呀?”程菁在他怀中扭动着身体不满地骂:“我还以为你早爱上了,骗子!” 卓逸帆突然放开她起身穿衣,一边穿衣一边发出一声叹息。 程菁莫名心慌,问:“你叹什么气?” “没什么啦,”卓逸帆的声音竟然有些伤感,“四十不惑,我就只有三年啦!” 程菁还不太能理解他的心境,但也跟着无端感伤,她想,大概是因为他就要回上海了吧。 “我送你去机场。”她穿好衣服,伏在他背上说。 “不要了,我自己走好了,”卓逸帆说:“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 “好啊。”程菁很想问问他下一次什么时间再来,她忍住了。 一个人开车回家的路上,她一直在幽幽地想——“我不愿送人,亦不愿人送我,对于自己真正舍不得离开的人,离别的那一刹那像是开刀,凡是开刀的场合照例是应该先用麻醉剂,使病人在迷蒙中度过那场痛苦,所以离别的苦痛最好避免” 她摇摇头,打开cd,让范玮琪的歌声弥漫在空气里。她想,所有痛苦的情绪都要尽力避免,无论是关于卓逸帆的,还是关于黎曜晖的。人生如此短暂,只记住美好就已足够。 两天两夜间和卓逸帆的三次缠绵一幕幕浮现在眼前,每一幕都是那么生动、清晰,没有镜子,程菁知道她眼中的笑只可以用一个词来形容——百媚千娇。 周一一大早来到公司,在前台打卡时正碰见高志坚,高志坚一愣,“程姐,几天不见怎么变了?” “嗯?”程菁不明所以地问:“哪儿变了?” “说不清楚,”高志坚认真打量着她压低声音,“更漂亮了!” “是吗?”程菁笑声清脆地转身走向电梯,“谢谢!” 刘劲涛已经等在那里,程菁笑着过去和他打招呼,他回应得竟然有些局促。程菁被他传染的也生出几分赧然来,干笑一声站在他旁边。 “刘总监!”有人春光明媚地跟刘劲涛打招呼,不待程菁看清来人是谁,她已亲热地拍在程菁肩上:“程菁!” 是胡莹。 程菁一看见她就开始掏钱包,“上次的钱我得还你。” 电梯门刚好打开了,胡莹立刻跳进去躲在最里面拼命摆手:“不要了不要了!我欠你的!” “什么钱呀,俩人这么让来让去的?”高志坚守在电梯门口,一边按向关门键一边说:“胡经理不要给我啊!” “等一下、等一下!”胡莹没有回应他的话,指着电梯门外大叫。 不用看也知道一定是有人要进来,程菁立刻主动往轿厢里挪了挪。这一挪,一不小心踩在了一个人脚上,她一惊,回头看时是刘劲涛。 不待她开口,刘劲涛笑着抢先道歉:“对不起,站的不是地儿,咯着你了。” “没关系!”程菁毫不客气地笑答,把脸转向正对电梯门的方向,恰好撞上了匆匆进来的黎曜晖。 猛地看见她,黎曜晖一愣,脸上的表情瞬间僵了。来不及收回脸上的笑,程菁含着笑意的目光从他身上自然而然地掠过,落在胡莹脚上的那双高跟鞋上。她听见心底有个极低的声音在暗暗叹息,奇怪的是,她却并不觉得心痛。 “程菁,你的手链是新买的吗?”胡莹突然凑过来,不拿自己当外人地抓住程菁手腕抬起来细看,“呦喂,真漂亮!” 被人夸奖总是令人高兴的,程菁笑着说:“谢谢!” “特贵吧?”胡莹艳羡地看着,酸溜溜地问:“人送的吧?” 毕竟黎曜晖就在旁边,程菁本能地不想在他面前提及其他男人,含糊地“嗯”一声,不愿多说。胡莹却自顾自地感慨:“还是单身好啊!女人一结婚就不值钱了!看看我,自从有了孩子就成了糟糠之妻,老公什么时候想起来送我首饰啊?” 这句无心的话语不经意地触到了程菁心底的痛处,在她听来竟有了几分嘲弄的意味,她不由自主地冷了脸,电梯里的气氛一时之间有些凝重。 “胡经理,你要是不嫌弃我送你,”高志坚嬉皮笑脸地说:“施华洛世奇的送不起,石头记的行不行?” 胡莹也意识到了刚才的失语,忙就坡下驴地说:“无事献殷勤,说,你有什么居心?” “嘿嘿,”高志坚一脸谄媚地说:“报销的时候给优先处理一下呗。” “我老大在这儿呢,公开贿赂啊!”胡莹一本正经地问刘劲涛:“刘总监,高志坚是你的人,你说他这要求我答应还是不答应啊?你们销售的可不止一个人跟我说过这话,”说着,她又转向黎曜晖,“啊?老大,你说句话,怎么办?” 黎曜晖淡淡地说:“按规矩办。” 刘劲涛呵呵地笑着用目光指指黎曜晖,说:“送礼送错对象了,没送到关键的人身上。” “哎呦!”高志坚一拍脑袋,推搡程菁,“程姐,看见没,送礼得送对人,要不报个销你且得等着呢,且拿不着钱呢!” 高志坚这番话看似没心没肺,实则在抱怨财务办事效率低下,程菁幸灾乐祸地一笑,傲然道:“爱报不报!不给我报我就找祁总要钱去!” 电梯停在八层,程菁在胡莹的尴尬、黎曜晖的恼火和高志坚、刘劲涛的窃笑声中扬长而去。 第016章 痛了 电梯门徐徐关闭,胡莹没话找话地说:“哎,你们发现没有,程菁今天像变了个人似的!” “可不是,我一大早儿就发现了,整个跟换了个人似的,那气色、那精神头儿!”高志坚八卦兮兮地问刘劲涛:“老大你发现没?” 刘劲涛嘿嘿地笑笑,说:“发现了。” “就是就是,皮肤变得特别好哎!”胡莹热烈地附和,“上周看见她的时候脸色可差了,我还以为她气血虚有什么病呢!” 女人有病的话题不是男人能议论的,刘劲涛和高志坚都不说话了。 胡莹意犹未尽地叨叨:“估计是做了美容了,要不就是恋爱了。” 这句话刺痛了黎曜晖,他的脸不自禁地绷紧了。他当然知道程菁发生变化的原因,比谁都知道——那个在程菁嘴里“和他很像”的上海人又回来了!令他意外的是他并不觉得愤怒,他只觉得心酸。他在心里计算,再过三个月,她就32岁了,一个女人到了这个年纪,没有老公、没有孩子、没有家,即便再漂亮、再聪明能干又有什么用?她是真的需要一个男人啊。 “你想要个男人,为什么不找我?” 一年又五个月之前,在她家的客厅里,他曾对她说出这句话,并且因这一句话狠狠地感动了她,换来了和她肌肤相亲的缱绻缠绵。现在想起来,一切都已那么遥远、模糊,他发自肺腑地一声轻叹。 轿厢里刚被胡莹搅热的气氛又因他这一声叹息而变得尴尬了,最紧张的莫过于胡莹,老大心情不好,做下属的自然是不好太过欢乐的,她立刻跟着皱起了眉头。 做销售的天然地承担着在一切场合调节气氛的重任,高志坚立刻说:“财务工作繁重啊,财务老大任务艰巨啊!” 黎曜晖猛然意识到刚才的失态,忙说:“应该的。” 刘劲涛呵呵地笑着拍拍他,“上班以后找你去。” “哦?”黎曜晖认真地想一想,确定之前并未和刘劲涛约好,才问:“有事儿?” “有事儿,”刘劲涛暧昧地笑笑:“麻烦你的事儿。” 来到办公室,例行开机、登录正常工作必需的oa、erp、crm等一切系统,程菁端着空杯子和一罐茶叶进入茶水间。刚沏好茶手机就响了,还是《暖暖》——卢征的专属铃音。虽然不是老公了,他在程菁心里还是亲人,赋予他《暖暖》当之无愧。 “喂?什么事儿?”程菁一边接起电话一边走进紧邻茶水间的楼梯间。 “周末干嘛去了?给你打电话也不接,本来还想请你吃饭呢!”卢征一张嘴就抱怨。 “约会去了!”程菁得意洋洋地说,毫不在意他的感受。 “真的假的?跟谁啊?”卢征悻悻地问。 “跟那上海人,”程菁故弄玄虚地问:“知道我为什么跟他约会不跟你约会吗?” 明知她在故意戏弄,卢征还是不服气地问:“为什么?他比我帅?” “哈哈哈!”程菁直笑得花枝乱颤:“因为他送我雅诗兰黛你不送!” 卢征气结,半晌才说:“什么人呐!雅诗兰黛就把你收买了!你就这点气节啊?这要是搁在抗日战争年代,你肯定是一叛徒啊!” “谁叛徒啊?你才叛徒呢!”程菁撇撇嘴,理直气壮地说:“我穷的都快揭不开锅了,瘦的就剩一身皮包骨头了,你也不说给我送点钱接济接济我!人大老远地从上海飞过来给我雪中送炭,你说说,我一个孤苦伶仃的弱女子,除了以身相许还能怎么报答?” 卢征沉默片刻,冷冷地说:“你要没事儿我挂了啊。” “挂吧挂吧,”程菁不以为然地笑:“本来也是你打给我的呀!” 说了要挂,又不甘心就挂,卢征痛心疾首地骂:“认识你十二年,我今天才发现你这人这么拜金!这么没劲!” 程菁不怒反笑:“我怎么拜金了?我都穷成这样儿了还资助了三个失学儿童,我还拜金?” “真的假的啊?”卢征哼哼唧唧地说:“资助一个孩子也花不了多少钱吧?” “是花不了多少钱,问题是我不止自己资助,还发展了其他爱心人士呢!”程菁特有成就感地说:“在我崇高人格的感召下,那个你特看不上的上海人也答应资助三个孩子呢!这叫什么?这叫影响力、人格魅力!知道不?” “你给我歇了吧!”卢征被嫉妒冲昏了头,脱口而出地说:“我资助四个!有什么呀!” “四个?我听清楚了,你可别想抵赖了,待会儿我就把你的联系方式发给我弟媳妇,她专门负责联系这事儿,”程菁厚颜无耻地笑道:“看在你这么有爱心的份儿上,要不,今天晚上我就赏脸让你请我吃顿饭?也别太贵了,龙虾、鲍鱼啥的都不用了,实惠点,东兴楼就成了。” “我呸!”卢征狠狠啐一口,说:“请你吃饭?咋不撑死你呢!” 程菁欲要回骂,听筒那头突然传来嘟嘟的断线声——卢征把电话挂了。她呵呵地笑着收了线,只觉心情大好,一切都很好,天气很好,心情很好,卢征很好,卓逸帆也很好。 刚才接电话的时候不知不觉地向下走了半个楼层,这会儿只得转头再往上走。转了身,不经意地一抬头间猛然对上了黎曜晖面无表情的一张脸,程菁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怔了怔,垂下头贴着墙继续往上走。 “你岁数也不小了,别老瞎折腾了。”和程菁擦身而过的刹那,他突然说。 程菁一愣,前后左右看上一圈,确认黎曜晖是在跟她说话,低下头接着走、不理他。 “我跟你说话呢!”黎曜晖没好气地说,“你装什么聋哑啊?” “你管得着吗?”程菁冲口而出地反问,态度比他更恶劣。 黎曜晖脸上满是无奈,缓和语气语重心长地说:“别折腾了,再折腾你想嫁也嫁不出去了。” 你不是说过要离了婚娶我的吗?现在呢?失忆了?还是温娴那个女人让你改变了主意?不过是一年又五个月的时间,就从求婚变成了催嫁?这是什么道理!我难道是任由你安排、戏弄的吗?! “我嫁不嫁的出去关你屁事!”程菁粗鲁地甩下这句话,扭头继续走她的路。 “别闹了你!”黎曜晖一把拽住她,耐着性子特别诚恳地说:“你成天看见我就跟看见仇人似的干嘛啊?就算咱也不是仇人吧?最起码还是朋友吧?” 没有爱,哪来的恨?爱过的人把你当做仇人并不可怕,可怕的是冷漠。而你,黎曜晖,给我的就是冷漠! 想到这里,程菁的一颗心拔凉拔凉的,她用力甩开黎曜晖的手,冷冷地说:“我没你这样的朋友!” 楼上有开门的声音,伴随着脚步声,有人从办公区进入楼梯间下行。黎曜晖慌忙退了半步,和程菁保持一米距离,程菁则以极快的速度给自己伪装上带着淡淡笑意的平和表情。 “你怎么在这儿?”刘劲涛先发现了程菁,随着他继续向下,又发现了黎曜晖,“我刚才去你办公室找你了,没找着。” “哦,”黎曜晖问:“有急事?” “也不是特别急,一件小事,就是有点麻烦。西部大区有家客户弄丢了一张发票,希望咱们能再给开一张,”刘劲涛笑笑,“西部大区经理吴霞说找你们的余芳说了好几次了,余芳就是不答应。客户那边天天催我们的人向我们施压,你看能不能通融一下?” 黎曜晖尽量不流露出轻蔑的笑,严肃地说:“刘总监,增值税发票是不可以重开的。” “我知道,”刘劲涛亲热地拍着他的肩,“想想办法。” 程菁悄然一笑,转头欲走。刘劲涛却不让她走,及时叫住她:“程菁,你原来在和风遇到过这种情况吗?” “你要听实话吗?”程菁笑着问他。 刘劲涛已猜到了她的“实话”,大度地说:“说实话。” “遇到过,我们可以提供加盖财务红章的复印件证明这张发票确实存在,”程菁顿一顿,说:“但是,是不可能重开发票给客户的。” 刘劲涛一脸为难地说:“我们也会这样引导客户,问题是现在客户那儿实在是说不通啊。” “实在说不通那就温馨地告诉客户——对不起,我们肯定不能为了客户犯的错而去犯法啊!”程菁不以为然地说:“客户不就是不想承担不能退税的损失嘛,如果这个客户真的有那么重要,你从货款里给点折扣不就行了?” “咳,”刘劲涛乐了,“这阵子天天陪客户应酬,喝的我脑袋都晕了,谢谢提醒啊!” 黎曜晖为程菁几句话就成功说服了刘劲涛而高兴,乘胜追击地说:“我也一直想找你谈谈,我到公司一共七个月,已经发生过两次客户遗失发票的事情了,还都是死活要求我们重开。你看是不是可以要求客户对收到的发票进行签收?” 第017章 搭讪 售后服务中心开具的发票金额虽小,但单数远比销售更多,做这项工作无疑是劳民伤财。程菁闻言立刻脚底抹油地开溜。 “程菁,和风要求客户进行发票签收吗?”刘劲涛似乎认准了程菁,偏偏不放她走。 程菁不得已第二次停住脚步回应:“呃,这个,我不太清楚销售的作方式。” 刘劲涛不容她敷衍,追问道:“你们售后服务也要对客户开发票,你们做发票签收的工作吗?” 问到关键问题了,不能不表态了,别说这个黎曜晖如今这么招人恨,即便是过去,也不能为了他搭上售后服务中心所有兄弟姐妹啊! “不做,”程菁肯定地说:“售后服务开具的发票单数多、金额小,我认为没有必要做。” 黎曜晖很清楚售后服务和销售业务不同,不能一概而论,他就是气程菁不旗帜鲜明地维护他、反而帮着刘劲涛说话! 他没好气地说:“所有发票都要签收,不管是售后业务还是销售业务,发票寄给客户你们就不管了,太不规范,问题很大,风险很大!” 嘿!我说话已经够客气的了,已经给你压迫销售留出余地了,还来劲了你?不收拾你不足以平民愤! 程菁和颜悦色地问:“黎总监,你说自你到公司七个月来发生了两起客户丢失发票的事,我们已经知道其中一张是销售的,我想问问,另一张呢,是售后服务的吗?” “是。”黎曜晖肯定地说。 “七个月间丢失了一张发票,那么我们大胆地推断一下,一年下来不会超过两张对吧?”程菁微微一笑,说:“黎总监,我建议你先让你的下属统计一下售后服务中心一年一共开具了多少张发票,其中有多少是增值税专用发票,发票总金额是多大?一年下来出问题的有多少张?给公司造成了多大金额的损失?” 黎曜晖还在犯楞,刘劲涛先呵呵地笑了。 程菁知道黎曜晖很难堪,但是话既然已经说出口,就要说清楚、说透彻,避免产生歧义。所以,她坚持着继续说:“财务的数据统计出来以后,我们也需要进行评估,督促每家客户做这项工作需要投入多少人力、物力,增加多少人员编制?然后财务再去核算投入产出比,都核算清楚了就请公司裁决嘛。只要公司说必需做,我们就算天天加班也给你做,没问题。员工做不过来,我给你做,我也做不过来,祁总监一起做,没问题!” 黎曜晖没好意思直接斥责她乱找借口、推卸责任,皱着眉问:“就让客户签收一个发票也需要加班干吗?” “财务没有和客户打交道的经验,可能不了解我们的工作,客户不是坐在办公室里时刻等你找他的,他们是流动的,要联系客户并不像你想象的那么容易,”程菁接着说:“再者,客户的工作是他们的主管安排的,不是我们安排的,我们要求人家做事人家未必愿意配合。就算在我们的强势要求下不得不配合,也会拖拖拉拉地不积极,这就需要我们的人多次、反复跟催,你真的认为有必要吗?” “没有必要吗?”黎曜晖不想在外人面前和她直接翻脸,忍着气反问。 “呵呵,黎总监说的非常有道理,我非常认同!”刘劲涛看出他们之间的大战已经到了一触即发的地步,忙出来调解:“程菁说的也非常有道理,我也非常认同!发票签收这个事儿确实有必要做,不过,究竟怎么做,在什么范围内做到什么程度,需要再讨论。” 黎总监?程菁?从他对两人有所差别的称呼里,黎曜晖神经过敏地听出刘劲涛和程菁之间的距离似乎超出了以他们相识的时间所应该达到的程度,加上刘劲涛那一堆说了等于没说的废话,心里越发恼火。他克制着心底的不满,尽量平静地说:“你说的对,是需要讨论。” 刘劲涛呵呵地笑:“对对,沟通嘛,不沟怎么能通呢?这事儿咱们回去都再琢磨琢磨,找个时间讨论一下?” “好。”黎曜晖心中已经充满了挫败感,更不想继续被程菁刺激,只得偃旗息鼓,独自下楼。 走出两步之后,他听见刘劲涛说:“我正好要去找一趟祁总监,跟你一起上去吧。” 程菁清脆的声音里带着春风般的笑意:“好啊。” 他们就这么说说笑笑着走了,这让黎曜晖很不舒服。 程菁和刘劲涛在茶水间门口分开,刘劲涛直接去祁致远的办公室,而程菁去茶水间取她的茶杯和茶叶罐。端着一杯清香扑鼻的茶回到办公室,放下茶杯坐好,一眼就看见屏幕下方正在狂闪的橙色msn对话框。 得趣朝朝,燕酣眠处,怕响晨钟 想起卓逸帆笑望着她吟诵这段/词/艳/曲时沉醉的模样,程菁扑哧一声乐了。她轻击鼠标打开对话框,竟然不是johnson,而是在她的msn上沉寂了一年又五个月的sunny。 sunny说:你注意点自己的形象,不要跟什么人都随便来往。 菁菁夭夭轻蔑地撇撇嘴,说:你管的着吗? 消息发送成功五分钟后,sunny才说:除了我没人会跟你说这些话。 菁菁夭夭立刻说:这是我的私事,本来也不需要别人跟我说! sunny被她噎了一个跟头,半晌才说:我去年刚来的时候,刘劲涛正跟他手下的一个女员工闹绯闻,今年初,就是他的任命刚下来的时候,那女员工离职了。 菁菁夭夭故作惊讶地问:你在做兼职吗? sunny不明所以地说:没有啊,我什么时候做过兼职啊?上班都忙不过来,哪有精力做兼职啊? 菁菁夭夭嘲讽地说:我还以为你当上娱记了呢! sunny醒悟过来,没好气地说:反正刘劲涛那个人个人作风方面的名声不怎么好,你少跟他来往! 个人作风?真有你的,这种词你也能想得出来!程菁很想问问他带着和老婆生的孩子跟情人约会算不算个人作风有问题?但是,算了,无情无义之徒一个,搭理他干嘛!这样一想,她直接关闭了对话框。 sunny沉寂了,程菁的心却被他狠狠地拨动了。 他也就是被你今天和刘劲涛结成统一战线的行为气坏了,来没话搭拉话也无非就是不甘心你成为别人的同盟,想把你拉到他那一边帮他说话,仅此而已!程菁按下心头的激动,一再告诫自己:你可千万别自作多情,以为他又有了什么想法,那是不可能的! 距离下班还有五分钟时,程菁伸个懒腰,思想提前进入了休息状态。今天限行,她需要早点离开公司,因为稍微晚一点,就不好打车了。 屏幕右下角有msn对话框弹出来,程菁恰好捕捉到了——sunny说 sunny又说了,这一回他说的是什么? 程菁随手打开——sunny说:你今天限行吧? 菁菁夭夭噎死人地说:跟你有什么关系? sunny说:你怎么总是这种态度? 我就是这种态度了!又怎么样?难道还想让我贱兮兮地上赶着求你去不成?!程菁对着他的留言撇撇嘴,关闭对话框。往常,程菁总是先关机再收拾手袋,今天,她改变了顺序,先收拾手袋。 半分钟后,sunny说:我送你吧? 我送你吧?这句话听起来好遥远、好陌生,久得像是已经过去了一个世纪。行啊你,已经有了情人了还来送我?当我是臭要饭的吗?你给我歇! 菁菁夭夭说:不用。 然后,她退出msn,关机。 关机以后,为了平静情绪,她又出去接了一杯冰水喝下去这才离开办公室。走出公司右拐,一眼就看见黎曜晖的昊锐停在路边,程菁的心一动,他,是在等她吗?如果,确定是,该上去吗?程菁脑袋里不由自主地又冒出了自作多情的念头。 背后有汽车喇叭在响,听起来很霸气。程菁敏锐地听出那是司机发给她的信号,狐疑地回头看去,一辆黑色的suv停在路边,新车,还没上车牌。这辆车的风格和卢征从前那辆逍客很像,程菁本能地看向驾驶座,果然看见了卢征。看见她回头,卢征很酷地一挥手,那意思是——“你过来!” 程菁偷着瞟一眼昊锐,向suv走去,站在车旁问卢征:“你换车了?” “嗯,”卢征打开车锁,“上来。” 程菁羡慕嫉妒恨地问:“干嘛?跟我显摆新车来了?” “什么人/性啊!”卢征瞪她一眼,反问:“你不是说让我晚上请你吃饭吗?” 程菁乐了,来的好,来的真是太好了,既解决了晚饭问题,又对黎曜晖起到了打击作用,一举两得,一箭双雕! “哎,上不上来?”卢征一边问一边探着身子推开副驾驶一侧的车门,“快上来!”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将手袋扔在脚下,程菁问:“为什么换车啊?” “高兴呗!下午刚提回来的。”卢征一边说一边发动车子,车子缓缓经过停在路边的昊锐,突然加速,“怎么样?还行吧?” “还行。”程菁从后视镜里偷窥着依然停在路边不动的昊锐,问:“你旧车呢?” “卖了,”卢征说:“后天人就来提车。” 第018章 崩了 “那你干嘛非开新车来啊?”程菁心理阴暗地说:“你就是诚心显摆!” “你这人!”卢征白她一眼,一本正经地说:“我就想让你第一个坐我的新车,行吗?” 不是没有一点感动的,人非草木孰能无情,何况是程菁这样超级敏感的女子?然而,她故意说:“哦,我坐过以后你就可以带别的女人坐了,是吧?” “是啊,”卢征大大咧咧地说:“你是我大老婆、原配,行吗?” 一半是逃避,一半是自嘲,程菁刻薄地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偷不如偷不着!” 卢征嘿嘿地笑,“你现在就是我的‘偷不着’。” “什么人啊!”程菁扬手打他一下,也不敢打的太狠,怕影响他开车。她窃笑着看一眼窗外,夸张地叫:“哎,你这是要去哪儿啊?” “东兴楼啊,你不是要去东兴楼吗?” “我就是随口一说,”程菁一点不体谅他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这么丁点儿体贴,大大咧咧地说:“我想吃杭州菜。” “切!”卢征愤懑地嘀咕几句,说:“您想去那就去呗!” 鸡汁煮干丝被摆在桌子的正中央,程菁垂涎欲滴地看着那一盘金黄色的浓汤,多加干丝地盛起一碗递给卢征。卢征客气地推让:“你吃吧,我自己盛。” “你都请我吃饭了,我怎么也得付出点劳动吧?”程菁给自己也盛上一碗,用汤匙舀起一匙浓汤送入口中,特别享受地赞叹:“真香!” 卢征却没有心情享受面前的美食,他心事重重地看着程菁,问:“你跟那上海人又好上了?” “什么又好上了?”程菁头也不抬地一匙接着一匙喝汤,避重就轻地说:“我们早不就好上了嘛!” “不对,”卢征审视地盯着她,言之凿凿地说:“你们如果一直好着,你就不可能去支教!” “不管是一直好着,还是又好上了,”程菁笑问:“反正现在好着呢,有什么区别吗?” 卢征心里一阵发酸,闷声闷气地问:“打算结婚吗?” 程菁毫不犹豫地说:“不!” 卢征研究地看着她,问:“你辞职前不是考虑过和他结婚的事儿吗?现在怎么这么坚决了?” “是,我是考虑过,”程菁苦笑着说:“不过后来,我发现他的价值观、人生观和我不一致,差距很大。做情人相互之间的要求低,对这些差别也可以视而不见;真的做了夫妻,那就一定要能相互融合了。” 卢征好奇地问:“你是通过什么事儿发现你们俩的差别的?” “咳,事儿都过去了,”程菁淡然一笑:“我也不想再提了。” 龙井虾仁端上来了,卢征郁闷地夹起一只虾仁吃下去,没有吃出虾仁的香味,只吃出了茶叶的苦味。他皱皱眉,仔细端详盘子里的菜,只有那么零零星星的几片茶叶,怎么就这么大味呢? “哎,”程菁略一迟疑,问:“你不打算结婚吗?” “啊?”卢征一愣,说:“打算啊,孩子总得有个妈吧?眼看着一天天大了,不能老是他爷爷奶奶带着出门儿吧?” “麦穗跟你联系过吗?”程菁八卦地问。 “写过一封信,给我寄了张照片,”卢征笑笑:“她结婚了,跟原来他们厂那个姓鲁的,回肇庆了。” “哦?”程菁仔细回忆一番,想起了她和鲁华强之间唯一的一次接触——也是因为那个电话,她和黎曜晖有了第一次近距离的拥抱 “你想什么呢?”卢征打断她的思绪问:“你想结婚吗?” “嗯?”程菁一怔,落寞地一笑,“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随缘吧!” “哎,”卢征停顿片刻,问:“你觉得我烦人吗?” “不烦人,”程菁知道他想说什么,还是坦白地说:“你挺好的,挺可爱的,能挣钱,又会花言巧语地骗女人,肯定有很多女人喜欢你。虽然你有个倒霉的孩子吧,只要你稍微降低点要求找个老婆也不难。” 卢征脱口而出地问:“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复婚?是因为离不开那上海人吗?” “你想说你可以容忍我继续跟那上海人来往吗?”程菁没皮没脸地反问。 “不要脸!”卢征低沉着声音骂,从他的声音里可以听出他已经很努力地压抑自己的愤怒。 程菁的脸刷地耷拉下来了,卢征看出她要翻脸,忙特别诚恳地说:“我是真心想跟你和好,你再好好琢磨琢磨,那上海人再好,你也不可能跟他这么耗一辈子吧?耗到人老珠黄了你怎么办?说实话,我也不可能一直等着你,我能等,孩子不能等啊。我跟你说,我已经订好art目标了,孩子两岁前必需给他找一后妈,要不这孩子心理该不健康了。” “那你就找去呗。”程菁爱搭不理地说。 卢征耐着性子继续劝说:“我知道你烦麦穗,因为她的关系,也烦那孩子。可是,那孩子跟她一点感情也没有,也不记得她,咱俩要是复婚了,他不就认你吗?” 程菁夹起一只虾仁慢慢咀嚼,一言不发。 “那孩子现在长得有点变了,我们家人都说像我,真的,”卢征说:“咱俩可以再生一个,要是女孩儿就最好了,一儿一女多好啊,你说人活一辈子能图个什么?不也就是家庭和睦、快乐幸福吗?” “你开始追求家庭和睦了?”程菁笑问:“不追求不羁放纵爱自由了?” “追求那个太劳神,岁数大了追求不起了,”卢征信誓旦旦地说:“我现在是真想有个安稳的家了,我保证只要你跟我复婚,我立刻跟那些不三不四的女人断的干干净净的!” “是前几年用的太狠身体状况不允许了吧?”程菁白他一眼,慢条斯理地说:“我不烦麦穗,至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烦,我可以资助素不相识的孩子,对她的孩子也没有什么不能包容的。” “那你什么意思啊?”卢征眼里又燃起希望,“你就给我个准话,咱俩这事儿,还有戏吗?” “说实话,我也不想一直这么漂着,我也想稳定下来,有个自己的家和孩子,”程菁淡淡地笑:“你先给我个准话吧,那上海人的事儿你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吗?” 卢征本能地想发怒,他勉强抑制怒火,问:“你的意思是,你这辈子还就离不开他了?” “对,我离不开他了。”说这句话的时候,程菁的心有瞬间的痉挛,她知道,她离不开的并不是他的人,而是她无法启齿也不欲人知的一份心事。 卢征颓废地缩回沙发里,两眼喷火地瞪着程菁,半晌才说:“那就算了吧!” 那就算了吧。听见这句话的那刻,程菁的眼睛蓦地红了,有种泫然欲泣的感觉,她慌忙低下了头。 卢征审视地看着她,想说些什么,终究没有说出口。 深夜,程菁一个人在黑暗中辗转反侧,32岁,已经经不起折腾了。她真的希望有个稳定的家,有个孩子,有个老公,看着能对上眼儿,有一份正经工作、正经收入,能踏踏实实过日子不用成天担心他整出个怀了孕的小三儿来,就足够了。 卢征是个过来人,也是个聪明人,程菁是不担心他重蹈覆辙的。只是,她是真的曾经爱过他的,也是真的对他还有亲情在的,所以,她无法在心里想着另一个男人和他复婚,这对他不公平。 一觉醒来,看着自己那辆已经开了四年的车,再想想黎曜晖和卢征换的新车,程菁忍不住狠狠地对着轮胎踢了一脚。这一下踢痛了她的大拇指,要不是身边正有人经过,她差点叫起来。她不是爱慕虚荣,她只是渴望进步。 来到公司,程菁先到库房巡视一番,又和两个库管逐个面谈就花去了两个小时时间。回到办公室,才喝了一口水,分机就响了,祁致远说:“十一点有个会,你也过来参加一下。” “好的,”先无条件地答应下来,程菁才问:“什么主题的会议?” “财务要求我们对寄给客户的每张发票做发票签收的工作,”祁致远的语气里充满了不满:“你认为有必要吗?” 昨天和黎曜晖争执以后,程菁也认真考虑了一下,此刻正好可以毫不迟疑地答复他,“没有必要全做,可以对超过一定金额、存在较大风险的发票进行签收。另外可以对那些每月对账后凭发票付款的客户进行签收。” “嗯,你再仔细想想,到时候代表咱们售后服务把咱们的意思表达出来。” “我代表?”程菁一愣,“我不能代表吧?” “另外几个经理也会参加,我是不指望他们能说出什么像样的话来,”祁致远不屑地说:“刚才我电话通知他们的时候,他们全是上来就抱怨,说的那些话不着四六,没有一个提出建设性建议的。” 第019章 群殴 “呃他们负责的部门都是专业性很强的,做惯技术的人对这些商务方面的东西可能不太感兴趣吧?”程菁很谦虚地说:“我不懂技术,没有一技之长,只能多思考管理方面的问题了。” 十一点差五分,程菁离开办公室去往会议室。祁总监就在她前面,她刻意放慢脚步保持距离,避免和他挨得太近。进入会议室,程菁一眼就看见了华南销售大区经理赵卫刚,他斜坐在椅子上,正旁若无人地讲电话,讲到兴起处他的声音越显尖利。若不是正看着他的人,你将很难确定听到的究竟是男声还是女声。 这间公司的同事们似乎格外喜欢提前五分钟到场,程菁的提前五分钟出发就落后了一步。比一眼看见赵卫刚更令她郁闷的是,她发现会议室里只剩下了与赵卫刚隔桌相对的那个座位。不得已,只能硬着头皮在他对面坐下。恰好他的电话接完了,他一边低着头将手机调成振动一边貌似漫不经心地说:“程经理架子真大呀,让我们几位总监等你,哈哈!哈哈!” 刘劲涛就在赵卫刚旁边,当即笑道:“给我们一个机会等美女是好事儿啊,男人嘛,得有点儿绅士风度!” 祁致远投给刘劲涛一个感激的笑,说:“黎总监,既然该来的人都来了,就不用非等到十一点才开始了吧?” 会议是由黎曜晖发起的,自然只能由他主持,黎曜晖心里是有压力的,他很清楚面对的是一群什么人——都是成天和人打交道、身经百战的老油条。此刻,他们已经摩拳擦掌、跃跃欲试了,只要他一开口他们立刻能搬出一大堆理由反驳或推脱。再看看他带来的两个人——胡莹微低着头一副你们随便打、谁打赢了我听谁的的姿态,余芳则笑吟吟地看着他,那意思是——老大我在精神上全力支持你,你就大胆地往前冲吧!你要是牺牲了,我就先撤了,保存实力嘛! 开口之前,他还顺带着瞥了程菁一眼,在这一屋子人里,他真正在乎的,只有她一个人的态度。此刻,她正目光散漫地盯着桌面,脸上的表情不太愉快,也不知道让她生气的是他召集的会议还是赵卫刚的恶意挑衅。 黎曜晖的发言时间不长,充分体现出左脑型人的逻辑思维特点,调理清晰、言简意赅,没有煽情、忽悠,只有数据和事实。他用不太生动的表达方式明确表达了他的观点——增值税专用发票需要严格管理,既是防范风险,也是对客户负责。 “以前也没出过问题是不?丢失的是极个别的,我们也都想办法解决了,”赵卫刚嘲讽地笑:“就这么点小事,还麻烦财务总监发起会议讨论,哈哈!哈哈!” 黎曜晖脸色一沉,说:“这个事儿本来余芳跟几位大区经理沟通就可以了,现在的问题是沟通不太顺畅,我只好请刘总监来沟通了。” “咳,这事儿吧,其实我们的销售助理本身也会主动跟客户联系确认发票是否收到,是不是有必要非得麻烦客户填什么签收单啊?”华北销售大区的任经理说。 “上周西部大区丢失的一张发票就是跟客户确认过的,”黎曜晖说:“客户还是把发票弄丢了,并且根本不承认之前曾经跟我们确认过。” 西部大区的王经理刚经历过一番切肤之痛,正处在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状态里,闻言忙说:“是够可恨的,确认的时候说的好好的,转脸就不承认了!我看还是得留个证据好。不过我就是担心麻烦客户填这个单子还要寄回来,客户恐怕接受不了。” “您的意见我听余芳说了,财务可以设计好签收单,以报表格式通过系统自动生成,客户不需要填写,只要签字、盖章就可以了。另外,我们内部商量了一下也觉得要求客户寄回来确实比较麻烦,客户只要扫描发邮件过来就可以了。”黎曜晖顿一顿,说:“销售的发票金额都比较大,最低的也有50万元,平均都在200万左右,如果发票丢失了,对客户而言不能退税的损失是比较大的。客户麻烦了,就会来找咱们的麻烦,对吧?” “我们华南大区就从来没有出过这种事!”赵卫刚不屑地说:“我看你这样吧,哪个区域的销售处理不好这种问题的让他们搞签收,能自己解决的就不用签收了。这个事嘛,小事一桩,做起来太麻烦!” “客户无小事,”黎曜晖自然而然地用上了程菁经常叨叨的服务心经,“咱们的人只要是站在帮助客户避免损失的立场上讲这个事儿,客户不会觉得麻烦,只会感激咱们。” “站在客户的立场?”赵卫刚不以为然地摇着头说:“客户的立场跟我们的立场可能一致吗?你想挣他的钱,他不想让你挣他的钱,怎么一致?我跟你讲,对付客户就是要使用各种阴谋、阳谋让他们心甘情愿地帮助咱们完成咱们的销售预算,你知道不?你让我们干这个事,要增加我们很多工作量你知道不?你们财务不核算核算人工成本?” “呵呵,我在售后服务十几年了,还是第一次听说这种理论,”祁致远笑望着刘劲涛,说:“看来,我们做售后服务的理念和销售不一样啊!” 刘劲涛尴尬地笑笑,说:“考核指标不一样,本质都一样,只有你能提供符合客户需求的、让客户满意的服务,客户才会心甘情愿地花大价钱把生意送给你。” “对啊,没错啊,我们就是在提供符合客户需求的销售服务嘛!我们找到了客户真正想要的东西、满足他,”赵卫刚手一摊,“这不正是你的理论吗?” “扯远了,跑题了,”刘劲涛摆摆手,对黎曜晖说:“上周跟你初步讨论以后我认真地想了想,你提的对,确实有必要做。我也让各区域的销售助理统计了一下销售开票的情况,从工作量上看应该也是没有问题的。”他的目光从几位大区经理脸上一一掠过,说:“你们回去考虑一下怎么做吧。” 本来是做好准备跟销售打一场硬仗的,没想到这么顺利地就通过了,黎曜晖反而有点失落了。 “谢谢刘总监支持,销售执行过程中有什么需要财务支持的随时通知我们,”他先向刘劲涛道谢,再转向祁致远,“祁总监,您看,售后服务中心是怎么考虑的?” 祁致远没有直接请程菁发言,而是先问其他两位经理,“你们怎么看?” 返厂维修部的丁经理早就按捺不住了,闻言立刻毫不犹豫地说:“不行、不行,这事儿不行,没有一点儿可行性!” 黎曜晖惊诧于他态度的激烈,愣了愣,问:“为什么?” “哎呦!我们跟销售可不一样!你知道我们一个月有多少单子吗?你知道这事儿有多大量吗?”丁经理一脸苦大仇深,貌似就要捶胸顿足了,“我这正经的维修工作都忙不过来,好不容易抽出一个人专职去签合同、要钱、开发票,经常忙不过来要加班,你还让我签收发票?你这事儿也太不靠谱了!不行!绝对不行!” “兄弟你可算是说到我心坎里去喽!”技术服务部的王经理热烈地响应:“我们部门都是工程师,去年招了一个小姑娘专职负责要钱、开票,根本忙不过来,工程师还得帮着她一起去要钱,工程师这就意见够大的了,你现在还让我们做什么发票签收,这哪行的通啊?不行不行,绝对不行!” 祁致远呵呵地笑笑,说:“程菁,这件事你怎么看?” 没有看黎曜晖,但是程菁完全可以猜到他脸上的表情是多么意外、多么窘迫,太解气了!祁致远不问还好,他这一问,程菁忍不住笑出声来,“我们跟销售确实不一样啊,销售最小的订单也有50万,我们超过20万的订单一年下来也没多少啊,多的是几千、几万的,还有不少几百、甚至低于100元的。” “你们也有上百万、几百万的大订单!”黎曜晖把所有不满汇聚成一句话发泄给了程菁。 哎呦嗬!憋了半天就憋出这么一句话来!您就这点本事啊?程菁笑得更欢乐了,“我开会前看过了,去年一年这样的订单总共不超过10单,而我们的订单总数是上万单。” “你那儿有100万的订单,我们这一年下来上10万的也没几张啊!”丁经理不知道受了什么刺激,喋喋不休地大吐苦水:“祁总监啊,我跟你说我可是头疼死了!我们部门就是做维修的嘛,现在还要去催欠款、开发票,这些杂事比我主要的活儿都多,我每天都要抽出两到三个工程师帮忙一起干这些杂事,工程师的意见可大了,他们天天跟我说,我们是作为工程师招进来的,现在还要签合同、要钱,这些不是我们的专业嘛,我们干不了啊!” “没错!”王经理再次热烈响应:“术业有专攻,这一个人既能当工程师,又能签合同,那成了什么人了?那不是成了超人了吗?” 第020章 机会 祁致远意味深长地瞥一眼程菁,问:“你们的业务需要签合同、收款,你们的人又不愿意做这个工作,你们认为应该怎么办?” 丁经理和王经理对视一眼,干笑着说:“我们不是不愿意干,是干不好,另外也干不过来。工程师都是技术出身,他们不懂商务,沟通能力也有限,和人打交道实在是不行。” “哎,你们这不是在讨论发票签收嘛,这是你们售后服务中心自己内部流程有问题嘛!”赵卫刚双手一摊,牛气冲天地看着丁经理和王经理,很有种鄙视他们捣乱的意味。 “谁内部流程有问题啊?”丁经理最反感销售的颐指气使,立刻反驳道:“我们售后服务中心每个部门的工作内容都不一样,我们的岗位、职责比你们多多了!你们销售就算是分成一百个大区、一千个小区,也还是销售!用的都是一套流程,当然没有我们这么复杂了!” “就是!”王经理似乎是丁经理的副将,有丁经理的地方就必然有他的身影,“我们又做维修、又做技术、又做销售、又管库房,你们才有多少职责?你们除了陪客户喝酒,擦的活儿全推给我们了!” 又是擦!程菁不由得皱了皱眉。 黎曜晖的眉头皱的比程菁还紧,他本以为销售是最难对付的,他不知道售后服务中心的人竟然比销售更加凶猛。他们完全没有章法、不按套路出牌,东一句、西一句,连骂带诉苦,看似东拉西扯、胡搅蛮缠,但最后的结果一定是会议被他们彻底破坏,只得容后再议。 “你们替我们擦?”赵卫刚怪叫一声,尖着嗓子说:“刚才是你们自己说的吧?你们的工程师不愿意干签合同、催款的事,活是他们干的,钱是他们欠的,他们不做谁做?你们说了那么一大堆,不就是想找个人替你们擦吗?好干的活儿、爱干的活儿你们都干了,不好干的、不爱干的你们就不干?工程师就不能做合同、催款?你们的工程师不也就是应用技术吗?又不是研发!真是!” “我、我、我,我们不是挑活儿,这是、这是术业有专攻,”丁经理气的直结巴,“做技术属于逻辑思维,与人打交道那属于感性的活儿,你让一个工程师又能做技术,又能和人打交道,这人非得精神分裂不可!” “就是!”王经理一时之间没有找到合适的话来附和,只好不断重复:“就是就是!” “这是你们售后服务中心的家务事嘛!拿到会上来说,真是!”赵卫刚拍着手笑:“哈哈,哈哈!” 祁致远面带微笑地点点头,说:“你们说的也有一定的道理,让工程师做这些工作确实不合适,应该有专人把合同管起来,工程师只要专心做好工程师的工作。” “哎呀!老大英明啊!”丁经理一副喜出望外的模样,“要不您就给我们多设个岗位,增加几个编制专职干这个事儿。” 王经理立刻附和:“行,我看行!” “嗯”祁致远沉吟着说:“你们刚才都提到了术业有专攻,我看设置新岗位、增加新编制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那,您看”丁经理和王经理吃不准老大的主意,四只眼睛一齐期待地看着他。 “我看”祁致远做低头沉思状,然后抬头看着程菁,问:“程菁,你看,你的部门有一半的员工在处理对外销售业务,大家面对的客户都是一样的,你们是不是可以把维修和技术那边签合同、收款的工作也一起接过去?” 黎曜晖本能地认为这是替工程师擦的杂活儿,脱口而出地说:“据我所知,工程师的欠款收不回来和客户对维修结果不认可有很大的关系” 程菁知道他想说什么,干脆地打断他,“祁总监,刚才听了丁经理和王经理说的情况,我也觉得工程师确实很辛苦、很不容易,如果可以帮他们分担一点,我是愿意的。” 黎曜晖不解地看向程菁,程菁于极短暂的一瞥之间瞪了他一眼,他只好悻悻地把没来得及说完的后半截话咽了回去。 “你真答应了?”丁经理的一张脸乐开了花,指着胡莹说:“你负责记录会议纪要吧?” 胡莹不明所以地看一眼黎曜晖,点点头。 “记下来记下来,”丁经理呵呵地笑着转向程菁:“谢谢啊!” “你把我那个专职负责催款的人也给接收了吧?”王经理乐呵呵地说:“我比他强,他是只给你活不给你人,我连人带活儿一起给你。” “活儿我收了,人暂时还不能收,”程菁笑着转向祁致远,“祁总监,您既然让我干这个事儿,我想先把业务流程重新梳理一下,然后根据业务流程设立岗位,等岗位职责、能力素质要求都确定了,再做人员匹配,您看行吗?” “可以。”祁致远用简单的两个字表达了他对程菁无条件的支持,这让程菁心里感觉暖暖的,人在职场,有个信任你、支持你的老大比什么都重要。 从他们默契的眼神交流中,黎曜晖敏感地觉得祁致远和程菁似乎早已就此事达成了一致意见,就等着这两位点炮了。他不敢再就此事莽撞发言,转移话题地问:“祁总监,丁经理和王经理的问题都解决了,发票签收的事你们准备怎么做?” 祁致远含笑望着程菁,问:“你准备怎么做?” “销售既然都答应了,说明财务的要求还是有一定道理的,我们也要尽量配合,”程菁顿一顿,接着说:“不过,我们和销售的情况不同,每一单都做确实没有必要,我考虑只对发票金额达到20万元以上的和那些凭发票支付货款的客户进行签收,既可以规避财务风险,也不会浪费太多人力,您看可以吗?” 祁致远笑着转向黎曜晖,“你看可以吗?” “10万行吗?”黎曜晖本来也没指望对售后服务中心的每张发票进行签收,当即做出了让步。 您这是在动物园买衣服呢?还带对半砍的?我要是再给你还个15万,岂不是把我降低到和你一样无聊的档次上了? 程菁心中好笑,和颜悦色地说:“我们以前没有做过这个工作,这个工作到底有多大难度,客户的接受程度、配合程度怎么样,需要投入多大的人力、能取得多大的成效都是未知的,我建议还是以20万为标准,先试行三个月,根据试行结果决定是否调整。” 祁致远点点头,问黎曜晖:“你看可以吗?” 从无到有是质的飞跃,今天的会议成果已经大大超出了黎曜晖的预期,他是了解程菁的,再不依不饶地讨价还价下去,她那股子倔劲一上来可就不好办了。而祁致远,他看明白了,是无条件地支持她的。 他佯装沉思片刻,说:“行吧,那就先这么定吧。” 回办公室的路上,程菁回想着刚才黎曜晖被丁经理和王经理抢白得说不出话来的窘态就忍不住得意地笑起来,真是恶有恶报啊!今天的事情进展的很顺利,程菁心情大好,走路的脚步都轻快了很多。回到办公室,喝口水,随手点击鼠标,屏幕右下角就跳出来一个橙色的msn对话框。 是johnson?还是sunny?可能性各占50%。 程菁用一种带点游戏意味的态度打开对话框,sunny说:你知道维修欠了多少钱吗?两年前的都有!年初他们想把账龄一年以上的都核销掉,我给驳回了。 菁菁夭夭漫不经心地说:你爱驳回不驳回,关我什么事啊? sunny一愣,说:怎么不关你事啊?你傻啊?你今天揽这个破活儿,以后这就是你的事儿啊。 菁菁夭夭说:对啊,以后是,以前的不是。我告诉你,你别想把他们以前的欠款也转给我,钱我可以尽量要,要不回来还是他们的责任。 sunny沉默片刻,问:今天这事儿你是不是跟祁致远串通好了?你们是不是早就想把这事儿弄到你这来了? 菁菁夭夭说:这叫什么话啊?什么叫串通好了?无凭无据的你不能胡说啊! sunny说:你不承认就算了,一开始我是有点想不通,后来我明白了,你们想把售后服务中心所有合同、收款的事儿全集中起来,便于你们管控,是不是? 菁菁夭夭说:你别你们、你们的,我就是个干活的,老大让我干什么我就干什么! sunny又沉默片刻,说:上周你的老大问过我关于售后服务中心利润核算的问题,我看他是有意把售后服务中心也做成利润中心。 菁菁夭夭顾左右而言他地说:你是不是联想集团的啊?这么有想象力! 这一次,sunny沉默的时间又延长了些,沉默良久之后,他说:你爱干什么就干什么去吧,反正我就是觉得你折腾这些事儿没什么意思,还不如找个人嫁了。 这句话毫不留情地戳到了程菁心底的痛处,菁菁夭夭勃然大怒:我愿意,你管得着吗?! 第021章 再见 关闭和sunny的对话框,程菁打开msn联系人列表寻找johnson,他是灰色的脱机状态。自从他周日离开北京就始终处于这样的脱机状态,没有一条短信,没有一个电话,这和从前很不一样。程菁很想问问他到上海了吗,路上还顺利吗?可是,算了吧,他已经37岁了,不会弄丢自己。 “我真的爱上你了,怎么办呢?” 这是他临走前说过的话,看上去很真诚,不是花言巧语、不是故意戏弄,发自肺腑。可是,真的爱上了,离开以后为什么没有一点想念呢? 办公桌上的分机在响,程菁顺手接听起来,是祁致远——“程菁,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好。” 放下电话,程菁快步来到祁致远办公室,令她意外的是,刘劲涛也在里面,正和祁致远相谈甚欢。 “来啦,”看见程菁进来,祁致远暂停和刘劲涛的对话,说:“刘总监邀请我后天去上海,你也一起去吧?” 上海?在程菁心里,这是一个永远温暖湿润的城市,一如那个名叫卓逸帆的男人带给她的感觉。自然是愿意去的,但也不能表达的太过明显,程菁含蓄地笑问:“两位总监出差,我跟着去合适吗?” “合适啊,太合适了!”刘劲涛笑:“我请祁总监一起去是给我帮忙的,代表你们售后服务中心对我们销售争取项目的支持,让客户更放心。总监嘛,是决策层,你去了,代表了执行层,正好表达了咱们公司把给客户的一切优惠落到实处的决心啊!” “刘总监说的对,”祁致远微笑着说:“你已经把售后服务中心所有合同、收款的活都揽过去了,你不去,客户提出什么要求来,我们也不好随便答应嘛!” “哦,那好吧,”程菁心里窃喜,一本正经地问:“这次去要拜访几家客户?” “只有一家,”祁致远和刘劲涛对视一眼,说:“德克尔。” “德克尔?”程菁下意识地重复一句,问:“你们要见的是谁?” “德克尔主管采购的副总,”刘劲涛说:“还有,钟经理。” “钟晓健?”程菁本能地低了头,嗫嚅着说:“我不想去。” 祁致远早猜到她会抵触,一点不觉得意外,语气温和地说:“都在一个行业里,迟早有见面的机会,这次是跟我们一起去,你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他说的是对的,常赶集总会遇上亲家,这一步迟早要迈出去。与其第一次见面就不得不独自应对,还不如跟着祁致远和刘劲涛一起,好歹有个能给她撑腰打气的。这么一想,程菁点了点头。 “德克尔一年多不采购设备了,这次好不容易有了新项目,又想到了咱们,成不成也要跑一趟,”刘劲涛顿一顿,说:“我主谈,你们只要从旁协助就行了。” 离开祁致远的办公室,一回到自己办公室,程菁立刻打开msn联系人列表查看,johnson依然是脱机状态。她很想和他说说后天的差事,听听他有什么关于应付钟晓健的好的建议,然而,想了又想,她还是决定不打他的手机了。说不清楚原因,她只是本能地觉得这么办不太合适。 周三下午,处理好手头上的事务,把出差这两天需要审核、审批的日常业务都交办出去,程菁把自己舒服地瘫进座椅里,端起茶杯啜上一口,心里的感觉无比满足。有差出多好啊!既是放松、又是休息,还能多看多听多长见识,真是一举n得!她突然想起了朱向东常说的那句话——“成天在公司待着有什么意思啊?我就爱往外跑!” 朱向东?自从离开和风就没有再见过他,算起来已经一年有余了。 屏幕下方弹出了橙色的msn对话框,程菁敏锐地捕捉到了——sunny说 哼哼!程菁鄙夷地一笑,打开对话框——sunny说:你明天出差? 程菁撇撇嘴,阴阳怪气地说:怎么,我出差需要向你请示、汇报吗? sunny早猜到她说不出好话来,不以为意地笑笑,说:我偶然间看见你的出差申请,随便问问。 菁菁夭夭说:你问什么?我又没向财务预借差旅费,你有什么好问的? sunny说:你看你怎么总是这种态度啊?你天天这样说话自己不觉得累啊? 程菁的心一软,信手就输入了——我本来不想对你这种态度,是你先对我态度不好的,是你先躲着我、把我当仇人看的。 消息发送前,她又犹豫了,他看见这句话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为他之前的态度道歉?还是做出解释?黎曜晖和温娴一起带着孩子离开的情景又重现在她眼前,那么刺眼、那么刺心,她的心脏深邃地痛了。 刚刚有点暖的心又冷了,程菁一个字一个字地将刚刚输入的信息删掉,重新输入——我累不累与你何干? sunny沉默良久,说:我就想提醒你一句,男人是不会没事儿给自己老婆买手链买护肤品的。 这句话给了程菁本已痛了的心更深的一击,她暴躁地狂击键盘,噼里啪啦地输入——我本来就不是他老婆!他也没说过让我当他老婆!你说过让我当你老婆,结果呢?你老婆、孩子、情人都有了,我什么都没有!你就是个纯王八蛋!骗子!!!!! 这句话在程菁眼里从清晰变得模糊,程菁狠狠地骂自己:哭什么?!没用的废物!不许哭!她倔强地擦干眼泪,删掉这句话,关闭对话框,退出msn。 周四一早赶到机场,中午时分到达上海,随便找地方简单地吃了午饭,几个人提前五分钟来到德克尔。mary早已等在门口,带领他们在门卫处办理登记手续。程菁模糊地想起了两年前第一次和朱向东来这里的情景,那时负责迎接他们的是钟晓健,他们要见的人是卓逸帆。 物是人非事事休。程菁莫名地想起这一句,不由得一声轻叹。 “程经理,好久不见了哇!”办好手续,mary特别亲热地走在程菁身边一边打量她一边说:“你一点也没有变哇,不是,你瘦了呀,人更漂亮了。看看我,又老了,又胖了。” “谢谢!”程菁含笑道谢,礼尚往来地表扬她:“你这可不是胖了,是丰满了,你以前太瘦了,现在这样挺好的。你看看我,瘦的皮肤都缺乏弹性了!你哪有变老啊?是更成熟了,女人成熟了才更有魅力嘛!” mary咯咯咯地一阵娇笑,突然压低声音在程菁耳边神秘兮兮地说:“程经理我跟你讲,上次你打电话到johnson办公室找他,是tony主动八卦,要我把他在苏州入住那间酒店的电话告诉你的,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我什么都不知道的。” “都是过去的事儿了,”程菁大方地笑:“我早忘了。” 正如刘劲涛所说,这次见到的除钟晓健以外,还有一个人高马大的老外。因为有这么多人要一一介绍、认识,程菁和钟晓健的重逢免除了很多尴尬。钟晓健的面色微微有些窘迫,但也还大体保持了从容镇定,主动问候程菁:“程经理,好久不见了!” “是啊,”程菁笑着回应:“还没来得及恭喜你升职呢。” 钟晓健咧着嘴笑笑,没有说话。 此次会谈基本被刘劲涛和老外主导着,刘劲涛的英文水平有限,钟晓健充当了他们的翻译。会谈时间总共不足一个小时,也没有谈及任何实质性内容,德克尔方面简单地介绍了近期上设备的计划,对刘劲涛所代表的美格表达了友好而适度的欢迎,他的意思表达的很明确——你们参与竞标我们欢迎,但不会给予任何特殊关注,你们需要和所有竞争者一起公平竞争,靠过硬的性价比赢得订单。 会谈结束后,为了表示对美格两位总监的重视,钟晓健亲自把他们送出门,刘劲涛热情地拉着他说:“晚上有事儿吗?没事儿一起吃顿饭?” “呃”钟晓健看一眼程菁,态度有些迟疑,“晚上答应了老婆回家吃饭的” “呵呵,”刘劲涛看透了他的心意,不拿自己当外人地拍着他笑:“陪老婆重要,陪老婆重要,上海男人体贴老婆那是全国男人的榜样啊!” “是怕老婆吧!”钟晓健悻悻地问:“北京男人在家里地位高伐?” “高了去了!里外一把抓,老大!”刘劲涛得意地说:“这就是没老婆的好处!” “哦?刘总监还没有娶妻伐?”钟晓健大惊小怪地问:“刘总监这样的大帅哥一定有很多女人争着要嫁呀,是不是眼光太高了伐?” “呵呵,”刘劲涛大大咧咧地笑:“女人太麻烦!不想给自己找麻烦!” “有道理、有道理,”钟晓健附和着和他握手:“刘总监,我就送到这里了,以后有机会再见了!” “好!耽误你宝贵时间了,谢谢谢谢!” 刘劲涛一面客套,一面依依不舍地放开他的手让给祁致远。祁致远、程菁一一和他握手道别,他的手只和程菁象征性地轻轻一碰就迅速移开了,在这短暂的接触中,程菁感觉他的手是冰凉的。 第022章 作伴 三个人到酒店办理好入住手续、放下行李,再找个地方吃了饭,天色就暗了。刘劲涛主动结了帐,问祁致远:“去哪儿转一圈儿?” 祁致远看一眼程菁,嘿嘿地笑:“昨天夜里睡得晚,今天早上起的又早,困得不行了,我先回去睡觉了,你们俩转去吧。” 刘劲涛忙说:“那行,你先回去休息吧。” 眼见着祁致远上了出租离开,刘劲涛体贴地说:“你肯定是想去逛商场、买衣服吧?咱俩也逛不到一块儿去,要不咱就在这儿分了吧?你也这么大人了,不会把自个儿弄丢了吧?” 程菁在华灯初上的上海街头赧然地红了脸,一本正经地说:“好,那我就走了。” 和刘劲涛分开一段距离,推测着他应该再看不见她了,程菁找个背静的角落掏出/手机拨打了卓逸帆的手机。呼叫成功以后很久才被接听起来,卓逸帆的声音不大,听起来职业而正式——“程经理,你好,找我有事伐?” 程菁一愣,下意识地也压低了声音:“你现在不方便?” “哦,没关系,你有事情就说好啦。”说着没关系,他的声音听起来依然怪怪的。 程菁莫名心烦,悻悻地说:“没事,我先挂了。” 说罢,不待他再回应,她主动收了线。沿着马路缓缓地往前走,手机一直拿在手里,只是,它再也没有响起过。 前面有地铁站,程菁漫无目的地溜达进去,随便买了张可以坐到南京路的地铁票,上车,找个还算宽松的位置站好。 到站了,下车,走出地铁站,天色已经完全黑了,越发衬得南京路上灯火辉煌、一派繁华。程菁跟着熙来攘往的人流往前走,看见心仪的店就进去随便转上一圈,这样一路走到外滩,手上多了好几个纸袋,都是丝巾、饰物一类的小玩意。 夜晚的外滩边依然温热,风吹过,带来令皮肤舒适的微凉感觉。程菁只穿着一件短袖衬衫,感觉刚刚好。外滩是一个外地游客云集的地方,什么口音的人都有,大部分来自长江以南地区,间或地也能听见东北、西北、山东话。程菁溜溜达达地往前走,走着走着就发现和迎面走来的一拨人撞上了。 “程菁?”一个北京口音的声音迟疑地问:“你,怎么一个人啊?” 程菁本能地抬头,原来是刘劲涛。她的脸在夜色的掩护下窘迫地红了,假笑着说:“是啊,你不是说我就喜欢逛街买东西吗,你看我刚才就是去逛南京路了呀。” 说着,她把手里的几个纸袋举起来给他看。 “咳,我还以为你今天晚上得有个约会什么的呢,”刘劲涛笑笑,说:“早知道你就是一个人瞎逛,我还不如跟你一起逛呢。” “没有,没约会,”程菁厚着脸皮抵赖,好奇地问:“你一个大男人怎么逛到外滩来了?” “那我还能去哪儿啊?随便溜达溜达消化消化食儿呗,”刘劲涛悻悻地说:“想去k歌,可是就我一个人太没劲了。” “你喜欢唱歌啊?”程菁顿时来了兴致,热烈地建议:“我跟你一起去呗?” “行啊,”刘劲涛很高兴,但也有点顾虑,“我唱的不太好,你别嫌弃。” “咳!经常出去k歌的人唱成什么样儿的没见过啊?”程菁不以为然地说:“咱们又不是歌手,本来就是图一个乐,越本色越有意思。” 一拍即合,两人抬脚就往附近的一处ktv走,走到一半程菁攥在手里的手机终于响了——是程菁为卓逸帆重新设置的专属铃音,她不动声色地接听起来,语气职业而客气:“喂,您好。” 卓逸帆愣一愣,笑着说:“是我呀,你找我有事伐?” “没事,”程菁想不到更合适的理由,只好说:“随便聊两句。” “那好呀,现在聊吧。”卓逸帆温柔地笑,语气和方才截然不同。 程菁淡淡地说:“现在不想聊了,我约了人要出门了。” “喔,”卓逸帆干笑一声,“那好呀,以后再聊好了。” 眼看程菁收了线,刘劲涛含蓄地问:“有人找你啊?” “嗯,”程菁打肿脸充胖子地说:“但是,我现在不想见人。” “哦,”刘劲涛洞悉一切地笑:“有个性。” 两人在ktv里找到一间迷你小包,毕竟还不算太熟,毕竟是第一次一起出来唱歌,必要的礼貌是要讲的。程菁将手袋扔在沙发上一边优雅地翻饮料清单一边说:“你先点吧,我也不太会唱。” “行,那我不跟你客气了。”刘劲涛一坐到点歌机前面开始选歌。 咦?也不跟我假客气一下?是你太实在,还是看透了这一假客气点歌机就得让我霸占上所以不敢跟我客气?程菁偷瞄着他专心致志选歌的侧影,心理阴暗地对着他撇了撇嘴。 “你喝什么?西瓜汁、橙汁、草莓汁、木瓜汁?”程菁给了他一道多选题。 “红酒!”刘劲涛头也不回地说。 “好。” 点好酒、饮料,程菁在沙发上坐好抬起头,屏幕上已经跳出歌词来,刘劲涛特别投入地唱起来。这首歌的曲调甚是怪异,要说它是rap吧,太缺乏节奏感,也没个起伏;要说它不是rap吧,听起来又实在像念经。屏幕上的歌词看上去很熟悉,程菁就是想不起来歌名究竟是什么了。 “哎,你唱什么呢?”程菁问。 音乐声大,刘劲涛深情演唱的声音更大,全然没有听见程菁发问,也就没有作答。正当程菁暗自郁闷的时刻,副歌部分来了,刘劲涛越发激/情澎湃地唱道——谁在用琵琶弹奏一曲东风破 神呐!他唱的竟然是周杰伦的《东风破》!程菁目瞪口呆地仰视着刘劲涛,惊得说不出话来。见过跑调的,没见过跑调如此严重的;见过唱的不好还特喜欢唱的,没见过唱得如此不好还能如此自信的! 能把一首地球人都会哼两句的《东风破》唱成这个水平的男人——真神人也! 一曲《东风破》唱完,趁着切歌的短暂间歇,刘劲涛问:“我唱的不好吧?” “挺好的挺好的,特有激/情、特自信。”这句话说出口,程菁都觉得自己虚伪得近乎无耻了。 “我特喜欢这首歌,”刘劲涛指着出现在屏幕上的两个男人和三个大字《江湖行》,“出差在外的时候总能想起这首歌来。” 说罢,他又开始激/情演唱。 这是一首老歌——来自黄群、黄众兄弟,如今这首歌和这对兄弟都已被遗忘了。这也是一首口水歌,曲调简单、朗朗上口,听过的人都不会忘。然而,就是这样一首歌,依然被刘劲涛唱的面目全非。程菁在黑暗的角落里咬着嘴唇盯他良久,腾地站起来凑到点歌机前开始点歌。 一口气深情演唱了七、八首歌,刘劲涛也觉得累了,他在沙发上坐下,抓起酒瓶猛灌一大口,说:“你唱你唱!” 这事儿不用您说,我算看出来了,再跟你假客气我就没机会了!程菁清清嗓子,抓起麦克风。她选的第一首歌也是一首老歌,比《江湖行》还老——邓丽君的《我只在乎你》—— “如果没有遇见你我将会是在哪里,日子过得怎么样人生是否要珍惜,也许认识某一人过着平凡的日子,不知道会不会也有爱情甜如蜜。任时光匆匆流去我只在乎你,心甘情愿感染你的气息,人生几何能够得到知己,失去生命的力量也不可惜,所以我求求你别让我离开你,除了你我不能感到一丝丝情意” “唱的比我好。”刘劲涛特别客观地由衷感慨,又抓起酒瓶接着喝。 “哎你别喝醉了啊,我可没法弄你回去。” 程菁于百忙之中嘱咐他一句,接着唱她的第二首歌——《北京一夜》——不想再问你你到底在何方,不想再思量你能否归来么,想着你的心想着你的脸,想捧在胸口能不放就不放 刘劲涛不知何时拿起一只麦克风,特别自然地接着唱道——onenightinbeijing我留下许多情,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百花深处” 两年前,也是在大上海,程菁和上海男人卓逸帆合唱了这首歌,这首歌就像一个预言,让他真的在北京留下了许多情。今夜,和她合唱的变成了走音严重的北京男人刘劲涛,程菁心中蓦地生出一种异样的感觉 这首歌唱完,刘劲涛放下麦克风,继续喝他的酒。 下一首还是老歌,陈淑桦的《这样爱你对不对》,程菁对着自己苦笑,今夜,无论她还是刘劲涛,似乎都格外怀旧。 “我这样爱你到底对不对,这问题问得我自己好累,我宁愿流泪也不愿意后悔,可是我害怕终于还是要心碎;从未曾尝过真情的滋味,从未曾真正想伤害谁,如果是我把爱情想得太美,我应不应该放弃这最后的机会” 这是一首听上去有点慵懒、无力、颓废的歌,却隐藏着深情,随着曲子和歌词一点点向前推进,自然而然地把歌者心底的激/情迸发出来。 刘劲涛不知何时又拿起了麦克风,伺着副歌部分一到立刻高声唱道:“如果真心付出是一种罪,我怀疑除了自己我还能相信谁,如果失去真爱人们都无所谓,那么我又哪来那么多伤悲” 他嘹亮而走音严重的声音瞬间就将程菁的声音淹没了。 第023章 知心 两个人足足唱了三个小时,直唱到嗓子哑了、实在唱不动了才意犹未尽地出来。夜深了,凉了,刘劲涛看一眼程菁的短袖衬衫,问:“冷吗?” 能不冷吗?程菁羡慕嫉妒恨地看一眼他身上的长袖衬衫,说:“不冷。” 刘劲涛嘿嘿地笑笑,问:“你饿不饿?” “饿,”程菁说:“唱歌严重消耗体力。” “找个地儿随便吃点东西?”刘劲涛问。 “你请我?”程菁特别认真地反问。 “啊,”刘劲涛被她的直接逗乐了,“那还用问吗?” “呵呵,实在嘛,”既然说了自己“实在”,程菁索性将“实在”进行到底,“你岁数比我大,职位比我高,又是男的,你请我天经地义。” “行行,我请你,本来也没说不请你啊!”刘劲涛由衷感慨:“你是够实在的,真实在。” “那是!”程菁一脸自豪地说:“咱们北方女子,性情中人,想吃就吃不想吃就不吃,没那么多虚伪矫情的!” 这句话触动了刘劲涛心底不欲重提的隐痛,让他又幽幽地想起了那个聪慧、温婉,有点小矫情,有点小愚蠢,还有点小忧伤的江南女子。她,已经得偿所愿了吧?她,应该很快乐吧? “你怎么啦?”程菁目光锐利地发现了他情绪的变化,一双大眼睛机警地盯着他,避重就轻地问:“喝多啦?” 刘劲涛登时回过神来,大大咧咧地说:“没有,这点儿酒也能喝多?你是真没见过能喝的啊!” 程菁看出他已恢复常态,撇着嘴不服气地说:“我怎么没见过啊?我前夫也是做销售的,特能喝,我就没看见他喝醉过!” 刘劲涛不是一个八卦的人,不过话赶话已经说到这了,正常的好奇心他也还是有的,他关心地问:“你离婚了?” “嗯,离了,”程菁知道他其实很好奇,索性大方地满足他,“他前几年在深圳常驻,一年也见不了几面,他也不爱往家打电话,就离了。离婚前我们俩就跟怨偶似的,离了以后关系反而改善了。” 刘劲涛惊讶地问:“你们离了以后还有联系呐?” “是啊,我一年多没工作,穷,他经常请我吃饭,”程菁笑笑,说:“离婚以后才发现,我们俩结婚就是个错误,其实,我们更适合做朋友。” “离了婚了还能做朋友?”刘劲涛怀疑地自语一句,意味深长地说:“既然还能做朋友那就是还有感情,你们俩没想过复婚?” 想起几天前和卢征那次不欢而散的谈话,程菁心里有点郁闷,脸上无所谓地笑:“已经错过一次了,怎么能再错第二次?” “也对,”程菁如此坦白,刘劲涛觉得他也应该坦白一些以示真诚,于是说:“我是五年前离的,我媳妇出国了,不想回来,我又不想出去,就离了。离了以后什么联系都没了,这个人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有时候突然想起她来我觉得特奇怪,就好像我跟她一起过的那几年都是假的一样。” “哦,”程菁若有所思地点头,“难怪你听说我跟我前夫还能像朋友一样来往觉着奇怪呢。” 街边有一家尚未打烊的小饭馆,黄色的灯光衬得里面格外温馨。 “这家行吗?”刘劲涛指着饭馆说:“小是小点,不过这个点儿了,还开着门的不好找。” “行,没问题,”程菁率先往里走,“我也不是什么小资情调的大小姐,就是一大夏天坐路边吃烧烤的主。” 刘劲涛跟在她身边嘿嘿地笑,笑得极其不怀好意。程菁狐疑地歪头看着他,问:“你笑什么?” 实在人面前没必要兜圈子,刘劲涛特别实在地说:“你这岁数再怎么着也不能是大小姐了吧?好好歹歹也得是个少妇级的了。” 程菁狐疑的目光立时变成了一个大大的白眼儿,已经进了饭馆,为了避免被旁人听见,她压低声音说:“我还没嫁出去呢!再老也是老姑娘!” 刘劲涛嘿嘿地笑着把服务员递来的菜单推给程菁,“你看吧。” “不用,大夜里的随便点俩小菜就行了,”程菁推回给他,“你看吧。” “行,”刘劲涛不再客套,问服务员:“有酒吗?” “有的。” 服务员话音刚落,程菁就接茬说道:“我也想喝酒。” “哦?”刘劲涛看她一眼,问服务员:“有红酒吗?” “有的。” 服务员话音才落,程菁又接茬说:“不用来红的,啤的就行。我渴了,红酒不解渴。” “那行,来啤的,你来几瓶?” 程菁伸出一根手指头,不说话。 “来三瓶啤酒,”刘劲涛翻着菜单随便点了两样下酒菜,两样点心,问程菁:“够吗?” “够了够了,”程菁指指自己,“减肥呢。” 服务员把菜单和包装碗筷的塑料纸一并收走,刘劲涛说:“你可不胖,不能再减了,再减就干巴了。” “干巴了?”程菁不由自主地用手摸着自己的下巴问:“我有那么柴吗?” “现在没有,再减就有了,”刘劲涛呵呵地笑:“女人还是胖点好看。” “切!”程菁翻他一眼,低声嘀咕:“三/俗!” “啊?”刘劲涛一愣,随即失笑:“你想哪去了?” 啤酒端上来了,程菁一连声地说着“我来我来”从服务员手里抢下酒瓶,先替刘劲涛满上,再替自己倒上多半杯,举起酒杯,一本正经地说:“我到公司的时间不长,你帮了我不少忙,谢谢!” 说罢,将杯中酒一饮而尽。 刘劲涛本来想说两句她太客气之类的客套话,见她如此豪爽,不再多说,把一杯酒一口气灌了下去。 程菁直勾勾地盯着他的空杯子,问:“你在ktv就喝了两瓶红酒了,现在一口气喝这么多,你不犯恶心啊?” 刚才喝的猛,胃的反应就有些滞后,此刻听程菁这么一问,胃立刻翻腾了。不能在她面前出糗,他硬装出一脸无所谓摇摇头,眉头却不由自主地蹙了蹙。 程菁哧地一笑,说:“你们做销售的是不是都这样儿啊?就喜欢打肿脸充胖子!” 那阵翻腾终于过去了,那口气也捋顺了,刘劲涛长出一口气,问:“又拿我跟你前夫比呢?” 程菁点头笑道:“他经常喝酒喝到一半跑卫生间里扣着嗓子眼儿吐去,吐完了再出去接着喝。” 刘劲涛嘿嘿地笑了:“我们干销售的不容易啊。” “切!你们做销售的就爱把自己当老大看,就跟全公司的工资都是你们给发的似的!”程菁把那瓶已经被他喝掉一半的酒拿过来,“我看你还是少喝点儿吧。” 刘劲涛微笑的目光里多了几分温柔,“你别喝多了啊,万一您酒后吐真言说出点儿什么来让我听见了,那多不合适啊。” 程菁作势要把那瓶酒还回去,“还是您喝吧,您喝多了说不定也能说出点什么来呢,我就好打听个东家长西家短的。” “还是我喝吧,”刘劲涛把那瓶酒拿回去给自己倒满一杯,“我酒品好,喝多了也就是话多点儿,不撒酒疯。” “哼哼哼,”程菁看着他怪笑:“我看你现在就喝多了,如果不是喝多了,那就是心事儿太多,酒不醉人人自醉了。” 刘劲涛不服气地看着她,“你凭什么知道我有心事儿?” “观察,”程菁用大侦探福尔摩斯般犀利的目光盯着他,煞有介事地说:“细致入微的观察。” “你也有心事儿,”刘劲涛笑:“我也善于观察。” “有心事儿怎么了?”程菁喝掉杯子里的酒,一边给自己倒酒一边说:“我是女人,女人心思细腻心事儿多,我有心事儿就对了。” 刘劲涛把手里的杯子对准她的杯子撞一下,说:“男人也得有心事儿啊,男人为了事业一样心事重重啊。” “你今儿晚上的心事儿可不是为了事业,”程菁的脸颊上、眼睛里都因为那一瓶啤酒而泛出了桃花的颜色,她盯着刘劲涛闪烁的目光哈哈地笑:“你是为情所困!” 刘劲涛一怔,自嘲地笑笑,问:“你听说了?” “听说什么?”程菁一愣,嗤地乐了。 她这一乐,无异于证实了刘劲涛的猜测,刘劲涛的脸蓦地红了。也不知道是他喝的太多,终于从量变导致了质变,还是,他也会害臊? “你那事儿跟我比起来算什么呀,不就是跟下属闹了点儿绯闻吗?职场中人一天到晚对着同事的时间比对着家人还长,发生点儿什么也是人之常情,太正常了!”程菁苦笑着说:“我才是个笑话呢!丢了工作又丢人,真是傻到家了!” “那可不是,不是,”刘劲涛的话痨劲儿跟着酒劲儿一起上来了,“都在一个行业里,其实,明白事儿的人都知道是怎么回事儿,真的。你刚才不是感谢我热心地帮你忙吗?我为什么要帮你?就因为我觉得你这个女人干的这个事儿比好多老爷们儿还有担当!” 程菁嘿嘿地笑笑,突然想起了什么,担心地问:“咱们公司到底有多少人知道我的事儿啊?是所有部门的人都知道吗?” “当然不是了,也就是销售、售后有几个知道的,”刘劲涛宽慰地说:“那些不跟客户打交道的人不可能知道。” 程菁暗自松一口气,八卦地问:“你喜欢那女下属是为了你辞职的吗?” 刘劲涛一愣,摇摇头。 “哎,”程菁略一迟疑,小心地问:“你是不是特喜欢她啊?” “咳,”刘劲涛把目光移到酒瓶上,“算是吧,她不喜欢我。” 程菁强忍住笑,板着脸问:“她是不是特漂亮?” “嗯,”刘劲涛一口气喝掉半杯酒,说:“她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女人,我一看见她就犯晕。” 程菁心中一动,问:“她有多漂亮?你觉得,她像仙女吗?” “呵呵,”刘劲涛的笑傻得像个小嫩黄瓜,“仙女倒还不至于,反正就是特漂亮,怎么看怎么顺眼。” “顺眼”程菁的心于瞬间被忧伤之灵附体,眼睛蓦地湿了。 “你怎么了?”话痨并没有丝毫削减刘劲涛的观察力,他紧张地问:“我说错话了?” “没有,”程菁尴尬地擦擦眼睛,说:“曾经有个男人跟我说他认识我一辈子了才发现我根本不是个倾国倾城的仙女,也就是看着比别人都顺眼。” 刘劲涛研究地看着程菁,问:“你前夫?” 程菁摇摇头,苦笑着说:“我前夫追求的是‘不羁放纵爱自由’,他的眼睛永远盯着新鲜的女人看。” “卓逸帆?”刘劲涛不敢相信地问。 程菁又摇摇头。 能想的起来的人都问过了,又不好直接问她那人姓甚名谁,刘劲涛只好换了个问题,“他爱你吧?” “不知道,”程菁怔怔地说:“他说他爱了我一辈子了,可是一转脸,他就不理我跟别的女人在一起了。” 看着她眼中忽然闪现的泪光和匆匆低下的头,刘劲涛只觉悲从中来。这世上一转脸就变的人和事实在是太多了,程菁遇上了,他也遇上了。今年的元旦很冷,却是他生命中最快乐的日子,因为,有那个美得让他一见倾心、再见钟情,只要看上一眼就犯晕的女子一起度过。他曾经以为这就代表着她也爱上了他,却不知道,她不过是在报答他付出的情意。元旦一过,她就毫不留恋地奔向了另一个男人的怀抱 从饭馆里出来,夜更凉了。喝多了酒,两个人却都不觉得冷,反而浑身燥热。这是一条偏僻的小马路,看不见半个人影,刘劲涛摇摇晃晃地边走边唱:“如果这都不算爱,我有什么好悲哀,谢谢你的慷慨是我自己活该” 听见他唱,程菁也来了精神,扯开嗓子就唱:“不想再问你你到底在何方,不想再思量你能否归来么,想着你的人想着你的脸,想捧在胸口能不放就不放” 有车子疾驰而过,刘劲涛顺手把程菁拉进怀里,两个人勾肩搭背地继续走、继续唱。 第024章 你猜 手机闹铃在耳边吵个不休,程菁把手伸的老长还是够不着,只得睁开眼睛爬起来够。手机消停了,她揉着晕晕沉沉的头重新躺倒在床上。昨夜的酒劲和疯劲都过去了,一颗心空荡荡的,似乎失去了快乐和悲伤的能力。她还记得昨夜和刘劲涛说了很多话,还掉了几滴泪,真是丢人现眼!不过,他也没好到哪儿去,把自己单相思遭人拒绝的糗事儿都给交代了。好,这下扯平了! 手机响了,是祁致远的来电,程菁忙接听起来,祁致远问:“起了吗?” “起了。” “下来吃饭吧,”祁致远说:“吃完饭差不多得走了。” “好。” 匆匆洗漱、穿戴,来到自助餐厅,一眼就看见祁致远和刘劲涛在里面,祁致远已经吃好了,正容光焕发地跟刘劲涛说着什么,刘劲涛的精神明显不佳,附和的、笑的都有些勉强。 程菁先跟他们打个招呼,再去取了餐回来坐下。 祁致远看一眼程菁,问:“你们俩昨天去哪了?怎么都无精打采的?” 程菁和刘劲涛对视一眼,坦白地交代:“k歌去了。” “哦?”祁致远笑望着他们问:“几点回来的?” “一点多。”刘劲涛呵呵地笑。 “哦?”祁致远笑得更复杂了,“这么有兴致?” “没办法,俩麦霸凑一块儿了,”程菁笑着调侃,“没打起来就不错了。” “哦?是吗?你们俩都爱唱歌?”祁致远的兴致越发高涨,“这么爱唱,唱的都不错吧?” “我嘛,能打个70分,”程菁坏笑着瞥一眼刘劲涛,“他嘛还是请他自己自评吧。” 祁致远于是期待地看着刘劲涛。 “我?”刘劲涛眉毛一扬,说:“怎么着也得85吧?” 程菁含在嘴里的一口热牛奶差点喷出来,她勉强咽下去,还是呛着了,猛烈地咳嗽起来。 祁致远哈哈地笑:“看来,程菁对你的自评不太认同啊!” 刘劲涛豪迈地笑:“她不认同我只能说明她不懂得欣赏!” 程菁翻翻白眼儿,把吃干抹净的空盘空碗一推,“我回房间收拾东西去!” 来到机场,办好登机手续,距离登机还有四十分钟,祁致远溜达着去找洗手间了,剩下程菁和刘劲涛在登机口附近坐等。 “哎,你天天到处跑,应该是金卡会员吧?”程菁突然想起这事儿,不解地问:“你怎么不去vip那呆着啊?” 刘劲涛打着哈欠问:“我带你去啊?” “不去,”看见他打哈欠,程菁也忍不住跟着打哈欠,“我就喜欢在这儿待着,人多、热闹,光线又好。” “我也不喜欢那地儿,”打哈欠是会相互传染的,刘劲涛哈欠连连地说:“还是这儿好,无拘无束。” “不行我不能再看你了,传染。”程菁扭了脸随意地看向远处,一眼看见一个男人正拉着行李箱向他们所在的方向走过来。 机场是一个神奇的地方,似乎具有让失去联系的人重逢的功能。程菁从椅子上弹起来,迎着男人走过去大叫:“向东!” 男人一愣,也跟着大叫:“程菁!” “你去美格了?你辞职的时候怎么也不告诉我一声啊?手机换了也不跟我联系!”朱向东扔下行李箱,絮絮地说:“你知道我心里多难受吗?因为我们的事儿把你坑了,你连个将功补过的机会都不给我,弄得我这心啊,天天惦记着你,你是不是诚心折磨我啊?” “当时出了好多事儿,感觉万念俱灰的,就想找个没人的地方躲起来,”程菁笑笑,问:“你怎么知道我去美格了?” “卓逸帆告诉我的,”朱向东八卦兮兮地问:“你跟他又好上了?” 程菁不答反问:“他什么时候告诉你的?” “昨天,”朱向东眼中掠过一丝异样,“昨天中午我跟他一起吃的饭。” “哦,”程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问:“你现在干嘛呢?就忙自己公司呢?” 朱向东眨眨眼睛,嘿嘿地笑:“我那公司一年到头也拉不来几单买卖,找了个工作,跟原来差不多,凑合干着呢。” “昨天又跟卓逸帆密谋去了?”程菁瞪着他问:“你们俩一直勾搭着呢?” “你看你这人!”朱向东不以为然地说:“一日夫妻百日恩,好歹也好过一场,你就不希望他好?” “切!”程菁撇撇嘴,问:“你回北京?” “不回,”朱向东说:“去福州,跟卓逸帆一起去,他还没到呢。” 说曹曹到,朱向东话音才落,卓逸帆就出现了。 “你来上海了?你什么时候来的?”看见程菁,他诧异得眼睛都直了。 昨晚的不快早因着和刘劲涛的那一场狂欢而消散了,程菁大方地笑道:“昨天上午。” 卓逸帆心里懊恼,拉着她躲开朱向东,压低声音问:“你昨晚怎么不告诉我?” 程菁不以为然地说:“你又没问我!” “你这个人呀!小气!”卓逸帆嗔怪地说:“那我后来给你打电话你不告诉我,还骗我要出门,你跟谁出门?” “谁骗你了?我是出门了,跟刘总监一起嘛!”怕他不相信,程菁顺手一指远处的刘劲涛,“我们k歌去了。” 卓逸帆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看见刘劲涛正低头作电脑,他把目光调回来,酸溜溜地问:“一起去唱歌了?唱什么了?” 程菁嘻嘻嘻地笑——“北京一夜。” “哇?”卓逸帆怪叫一声,“你跟他也” “也什么也啊!”程菁低声打断他,“祁总过来了,别说了!” 说话间祁致远就来到他们近前,笑着和朱向东寒暄:“向东,挺巧啊,在机场碰上了。” “呵呵,”朱向东始终心中有愧,笑得很假,“是啊,真巧啊。” 祁致远抬起手腕看表,恰好广播里开始播报——去往北京的ca “登机了,”他抬起的手又放下了,看着程菁说:“走吧。” 老大发话了,程菁不敢再做停留,卓逸帆亦不好再做挽留,只能心有不甘地眼看程菁跟着祁致远、刘劲涛一起消失在他的视线里。 飞机在首都机场落地时已是下午两点,为了体现出敬业精神,两位总监都打算直接回公司。程菁自然不能落后,职位比他们低,觉悟却是万万不能低的,更何况,回家也不过就是面对一个人的冷清。 回到办公室打开电脑,系统自动为她登录msn,登录完成,立刻有橙色的msn对话框闪了起来,是johnson,发送时间来自三个半小时前,johnson说:你跟刘劲涛有没有北京一夜呀? 程菁嘿嘿地笑,johnson是灰色的脱机状态,不是在飞机上,就是在从机场去往酒店的路上。菁菁夭夭含含糊糊地反问:你说呢? 说完了,想起了什么,又补充:哦,对了,我和他就算有点什么,也是上海一夜,不是北京一夜。 johnson不在线,也就不能及时地做出回应。程菁觉得很高兴,骂人的最高境界就是骂的时候他听不见,等他听见了想回嘴又不能回,活活急死他! 关闭和johnson的对话框,sunny就突然冒了出来——你从上海回来了? 菁菁夭夭噎死人地反问:怎么,你要安排我的工作? sunny说:没有,我随便问问。 程菁没有关闭他的对话框,她只是把这个对话框最小化,缩到屏幕的角落里。 五分钟后,对话框又变成了橙色,程菁打开来看,sunny说:刘劲涛结婚了吗? 莫名其妙!无理取闹! 菁菁夭夭冷冷淡淡地说:没有。 sunny说:哦。 两分钟后,sunny又说:他怎么不结婚? 菁菁夭夭鄙夷地撇撇嘴,说:你问他去。 说完这句,程菁关闭了对话框,她决定不再搭理sunny了。她不喜欢这个话题,非常、非常不喜欢,她不需要他的关心和热心,要的话,她只想要他兑现承诺。除此以外的一切搭讪在她眼里都是讽刺。 sunny大概也觉得无趣了,不好意思再刨根问底,暂时地沉默了。三分钟后,sunny突然问:你为什么从和风辞职? 为什么?事情过去一年半了,你想起来问为什么了?不觉得有点反应迟钝吗? 菁菁夭夭无奈地笑道:不为什么。 sunny追根究底地问:跟那上海人有关系吗? 这句话又问到了程菁的痛处,令她在顷刻之间竖起浑身的刺来,她极度敏感地问:你听说什么了? sunny一怔,程菁的反应无疑证实了他听到的传言,他的心一沉,下意识地问:他们说的是真的吗? 这句疑问让程菁越发心寒,原来,他们之间不止信任,连最起码的了解都不在了。她冷冷地说:我没有必要回答你的问题! 刚关闭了对话框,sunny就又发来信息,程菁没好气地重新打开,sunny说:你已经让他坑了一次了,你还想让他坑你第二次啊? 坑我的人不止他一个!你们这些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程菁在心里咬牙切齿地骂,愤愤地输入:我愿意! 第025章 圆满 下班了,这周过得格外地快,程菁将日历翻过去,四月结束了,明天又是五一了。去年五一,她从山区回来,见到了三个人——卢征、杜芸,还有无意间邂逅的黎曜晖。前年五一,她不辞劳苦地组织了同学聚会,只为见一个人——黎曜晖。她对着自己苦笑,自从她去山区支教就再也没有参加过同学聚会,还有没有人替她继续组织也变得不再重要了。 收拾好手袋,程菁离开办公室乘电梯下楼。电梯在她面前停稳、开门,刘劲涛和黎曜晖在里面,看见程菁,黎曜晖愣了,刘劲涛露出了笑脸。 “五一有约会吗?”刘劲涛一边按下“关门”按钮一边问。 “呵呵。”程菁笑而不答,没法回答,她不习惯把“无”硬说成“有”,但也不能在黎曜晖面前丢了面子,只能哼哼哈哈、支支吾吾。 刘劲涛却不知道她复杂的心事,只道她是在故意玩儿含蓄,这让他很不适应,他所欣赏的是那个和他一样坦诚直率、有一说一的程菁。为了帮助她恢复本色,他大大咧咧地笑问:“卓逸帆不来北京?” 他刚去福州,来什么北京啊?整个一哪壶不开提哪壶!程菁在心里骂他一句,模棱两可地说:“不知道。” “那就是不来呗!”刘劲涛哈哈地笑:“正好,我也没约会,咱俩约会呗!” “什么?!”程菁发一声怪叫,两只眼睛瞪得老大。 “你这人思想太复杂!”刘劲涛一本正经地批评她:“约会就非得是一男一女吗?就非得是那种关系吗?同性朋友之间就不能约会吗?” 程菁眨眨眼睛,问:“请问,是你把我当成兄弟看呢?还是我把你当成姐妹看呢?” “呵呵,都行,朋友之间不用分的那么清楚!”刘劲涛特别仗义地说出这句话,突然想起电梯里还有个黎曜晖,忙转向他,问:“你说我说的对吗?” 黎曜晖没料到会被他问到自己头上,愣了愣,一脸严肃地说:“男女之间恐怕没有纯粹的友谊。” “除你老婆以外你就没有一个女性朋友?”刘劲涛不相信地问。 黎曜晖不由自主地瞥一眼程菁,说:“没有纯粹的女性朋友。” 刘劲涛不怀好意地压低了声音,“看来是有不纯粹的女性朋友。” 程菁从鼻子里“哼”一声,不阴不阳地说:“不纯粹的女性朋友不是朋友,是婚外情人。” 黎曜晖的面色一变,按捺着不满没有说话。 刘劲涛立刻转移话题地问程菁:“哎,你明天有什么安排啊?” 电梯在一楼停下、开门,程菁率先出去,边走边说:“睡个懒觉再说了。” “我们一帮哥们儿明天下午k歌去,”刘劲涛跟在她身边,嘿嘿地笑:“你也一起去吧,里面有好几个钻石王老五,万一有你能看上的呢,我给你介绍介绍?” 程菁撇撇嘴,断然拒绝:“男人扎堆儿的地方没好人,不去!” 走出大楼,程菁抬眼瞄向公司大门,寻找门外是否有等候的出租,出租没看见,却一眼看见了停在路边的昊锐。 哼!你的婚外情人又开着你的车来接你了!一股邪火窜进程菁脑袋里,她有种想猛然回头、猛扑过去猛踹黎曜晖的冲动。 黎曜晖似乎也不想在程菁眼皮子底下和他的“婚外情人”双双离去,故意放慢了脚步,磨磨蹭蹭地走在程菁和刘劲涛后面。只有刘劲涛不明真相,依旧神态自若。 “你怎么走?”不明真相的刘劲涛同志热情地问。 “打车,”程菁暂时将思路从黎曜晖身上转移到刘劲涛的问题上,“昨天出差,没开车。” “我送你吧,”刘劲涛掏出车钥匙随手一按,“我前天晚上把车留在公司了。” 程菁顺着声音响起的方向看去,发现了一辆崭新的灰色奥迪,还没上车牌。她不由得感慨:“你跟我前夫真是一类人!” “怎么了?”刘劲涛不怀好意地笑问:“你怎么老拿我跟他比啊?” 程菁不搭理他的恶意挑衅,指着他的车说:“你们都是新车不上车牌就开着到处乱窜,就想趁着没人管的时候随便上路、随便违章吧?” “你这属于没有证据地胡乱推测,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刘劲涛白她一眼,做压力山大状,“做销售的忙啊!没车出门不方便啊!” “嗯,对,销售都是大忙人,地球人都知道你们忙!”程菁大方地坐进他的新车里,问:“你请我吃饭?” 刘劲涛一愣,笑道:“你这人真实在,实在的让我都没法说不行了!” “呵呵,”程菁腆着脸笑:“好朋友讲义气嘛!一顿饭钱算什么呀?你肯定不放在眼里,对吧?” “对!”刘劲涛豪迈地发动车子,豪迈地说:“天天请你都行!” “哈哈哈!”程菁欢畅地大笑着拍他:“赶紧的,走着、走着!” 奥迪缓缓启动,黎曜晖自动往后退了半步给奥迪让路。驶出公司后,程菁看见昊锐的车门打开了,温娴从里面出来,转到副驾驶座的车门旁。这一次,她没有带着孩子。 “哎,你跟黎曜晖是不是有什么矛盾啊?”刘劲涛从后视镜里看见黎曜晖上了车,“你怎么老跟他掐啊?” 程菁一愣,本能地否认:“我什么时候跟他掐了?都是就事论事嘛!他是总监,我就是一个小manager,我哪敢跟他掐啊?” “你还没跟他掐呐?你刚才阴阳怪气儿地说人家有‘婚外情人’的时候他脸都红了,”想起黎曜晖的窘态,刘劲涛幸灾乐祸地笑了,“你干嘛老跟他过不去啊?是因为他让你们做发票签收那事儿吗?” 当然不是因为这事儿了,而是原因是不能说的,程菁撇撇嘴,蛮不讲理地说:“一天到晚事儿了吧唧的,我就看他不顺眼!” “嘿嘿,财务总监嘛,就是要监管全公司的业务,他又年轻气盛一根筋,招人烦是正常的,”刘劲涛换上一本正经的态度,说:“你别老跟他对着干,毕竟他也是总监嘛!又是管财务的,我和祁致远都得让他三分。” 让他?除非我眼瞎心也瞎!程菁心里不服气地骂,嘴上顺从地说:“知道了,谢谢提醒。” 程菁的手机在响,帮助她彻底结束了这个话题,她故意让铃音多响一会儿才接听起来,卓逸帆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你五一不出门吧?” “啊,不出门,怎么了?” “我后天去北京呀?”卓逸帆问。 “后天?”程菁略一计算,问:“你不回家了?” “本来就是计划三号才回上海,”卓逸帆呵呵地笑:“只是提前离开福州罢了。” 程菁心里欢喜,确认地问:“你跟向东一起来北京?” 卓逸帆不以为然地说:“没关系呀,他不会管我们的事。” “我知道,”程菁很拽地说:“你愿意来就来呗,首都北京的大门永远对你敞开,用不着跟我请示。” “哈哈,那我就去了呀,”卓逸帆温柔地低声叮嘱:“别忘了,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 “知道啦!”程菁被他哄得五迷三道,乐颠颠地答应下来,吃吃地笑着挂断电话。 刘劲涛八卦兮兮地问:“他哪天来呀?” “谁呀?”程菁装疯卖傻、东拉西扯地反问:“谁哪天来呀?” “卓逸帆!” “呵呵,”装不下去了,程菁没皮没脸地笑,“后天。” “唉!”刘劲涛一声长叹,“还以为找着一个同病相怜的呢,闹半天就我一人是孤家寡人!” “你是孤家寡人?”程菁狡猾地看着他坏笑:“不能够吧?只是暂时缺少一位有名有份的固定伴侣吧?” “呵呵,”刘劲涛笑得没有丝毫赧然,“又拿我跟你前夫比!” 这是一顿轻松、愉快的晚餐,两个同样坦诚、直率的人在一起,不必互相揣摩对方的心思,更不必提防、算计,谈天说地、胡侃神聊,连骂人都是无拘无束、痛快淋漓。 吃过晚饭,刘劲涛热情主动地送程菁回家,下车之前,程菁发自肺腑地叮嘱他:“路上慢点开,注意安全!” 刘劲涛一愣,在他的记忆里似乎还没有哪个女人如此真诚地对他说过如此贴心的话。 “早点休息,养足精神明天好和你那群哥们儿抢麦克风。”已经下车了,程菁又趴在车窗上说。 刘劲涛打开车窗,暧昧地一笑:“谁说我现在就要回去休息了?我的夜生活刚开始!” 程菁夸张地瘪着嘴皱起眉向他摆手:“bye!” “呵呵。”眼看程菁打开楼门、进去,刘劲涛笑着发动车子、离开。 刘劲涛是一个有趣的人,和他在一起很放松、很随意,可以笑骂由人,洒脱地做人。这,就是程菁和刘劲涛在一起时的感觉,所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他们是同类。想到这里,程菁呵呵地笑了,挺好的,一切都挺好的。有一个可以和你缱绻缠绵的情人,有一个可以和你勾肩搭背地“同流合污”的朋友,还有一个可以让你在无聊透顶时体验一把“但见泪痕湿,不知心恨谁”的薄情郎,圆满了。 人生不就是一场体验吗?丰富热闹至此,夫复何求? 第026章 缱绻 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 应了这句话,五月一号夜里就下起了淅淅沥沥的小雨,下到后半夜,小雨变成了绵绵密密的中雨,再到三号中雨又变成了小雨。 天是阴的,心是晴的。下雨天车速慢,程菁用了五十分钟才到达机场,等待十分钟后,卓逸帆的电话就进来了——“我到了,你不要进来了,在停车场里等我好了。” “下着雨呢,你有伞吗?”程菁在接机口外吃吃地笑:“我已经进来了。” “我看见了,”卓逸帆笑问:“你买了把红色的伞呀?” 程菁也看见他了,收线前,她对着话筒说了最后一句话——“是橙色的,你色盲啊?” 话音才落,卓逸帆已来到面前,他顺手揽起程菁的腰往外走,走到门口,又想起揽着她的腰就无法同时再打伞,只得放开她、取了伞撑开。程菁呵呵地傻笑着挽起他的手臂黏在他身上问:“为什么突然来北京?” “想你啦。”卓逸帆温柔地笑。 “才不是呢!你都说了本来打算三号才从福州回上海的!”程菁目光犀利地盯着他,言辞犀利地说:“你是怕我和刘劲涛北京一夜才来的吧?” 卓逸帆呵呵地笑笑,问:“那你们究竟有没有上海一夜呢?” “你说呢?”程菁审视地看着卓逸帆,想从他脸上找出关于嫉妒、愤怒的蛛丝马迹,他的表情偏偏就是淡淡的、不太有所谓的。程菁咬咬嘴唇,恨恨地说:“就不告诉你!” “唉——”卓逸帆一声长叹,脸上终于浮现出几分伤感,“不说就不说吧!” 程菁心里略微舒服了些,但还不肯就这么放过他,又不依不饶地说:“你也不是只有我一个女人!” 卓逸帆一愣,放开拉着行李箱的那只手,拥着她凝望片刻,在她额头上留下轻浅的一吻,再放开她重新拉起行李箱,自言自语似地说:“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 沉默地上车以后,程菁换上轻松的语气问:“你饿不饿呀?要不要先吃饭?” 卓逸帆自然乐得将刚才那一页尽快翻过去,忙说:“饿呀,不过我不想吃饭,只想吃你。” 程菁嘿嘿地笑问:“是你吃我,还是我吃你?” 卓逸帆伸手轻拍她的脸蛋——“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嘛!” 两个人打一把伞难免会淋湿,回到酒店,程菁摸着卓逸帆潮湿的衣袖,问:“你先洗澡?” “好呀。”他没有丝毫推辞,放下行李就开始脱衣。 程菁斜倚在沙发上,笑咪咪地看着他脱得只剩一件,突然跳起来蹿进他怀里。他毫无防备之下承受不了她那一冲的力量,和她一起翻倒在床上。蹿的太猛,实在蹿过了头,程菁的胳膊肘刚好磕到床头柜上发出“砰”一声响,她惊天动地地鬼叫起来。 卓逸帆很想做出对她深表同情的表情,却无法控制自己脸上的肌肉,一边忍不住地笑一边用沉痛的声音埋怨:“你怎么回事呀?明明是你偷袭我,怎么反而把自己摔到了?你是不是小脑不发达呀?” “讨——厌——!”程菁怨恨地骂他,带着哭腔撒娇耍赖:“疼死我了!” “是我错,是我错,好了吧?”卓逸帆的语气立刻软了,温柔地轻抚几下她撞到的胳膊,开始解她的衣扣,“洗了澡就不痛了。” 他的手无意之间拂过她胸前,她神经极度敏感地盛开了。腹部的感觉暖暖的、痒痒的,她双手合拢着轻轻挽住他的颈项,腻死人不偿命地在他耳边低声叫:“小帆帆!” “小帆帆”一惊,呆了一秒钟才学着她的语气叫:“小菁菁!” “哇!”程菁大叫一声,狂笑起来,直笑得上气不接下气,还断断续续地叫——“小帆帆、小帆帆” 她的笑声放肆地刺激着“小帆帆”的身心,他迅速解开她最后一枚衣扣,打开她的衣衫,从她玫红色的文胸里捧出那一对柔软、幼滑的半球来,将整张脸深深地埋进去亲吻、允吸,如同一只幼小的动物深深依恋着它的母亲。 “小鼻涕虫!”他狠狠地在她耳边抛下这句话,褪掉自己的,那条等待已久的蛇如同挣脱牢笼的困兽一般猛冲出来,直扑向它渴望已久的地方 “帆帆他弟,睡了吗?”程菁蜷曲着身体躺在卓逸帆身边,温柔地抚弄着那条蔫头耷脑的小蛇,笑问。 “不行啦!别再挑/逗它啦!”卓逸帆推开她的手,舒适地将她的胸握个满手,闭上眼睛尽情享受着那份激/情消退之后的柔软和踏实,“你去上海做什么啦?” 程菁轻轻抚摸着他的手背,说:“去德克尔啦。” “啊?”卓逸帆的眼睛又睁开了,“做什么?” “陪着刘总监去见钟晓健。” “喔,”卓逸帆顿一顿,问:“他没有给你找麻烦吧?” “没有,我跟他拢共没说三句话,主要是刘劲涛和你们的德国老外在谈。” “喔,”已经离开德克尔了,卓逸帆对那里的一切都不再关心,随口问:“那里没有什么变化吧?” 程菁扑哧一声笑出来,“mary变了,比以前胖多了。” “喔,”卓逸帆自然而然地顺着她的话想过去,也笑道:“我第一眼看见她就看出她有肥胖的潜质啦。” “切!”程菁打他一下,不满地嘀咕:“你就是对女人格外敏感!” 卓逸帆嘿嘿一笑,问:“你饿不饿呀?” “饿啦,”程菁坐起来开始穿衣,“穿衣服,出去吃饭啦。” 雨停了,天空开始放晴。没有开车,程菁和卓逸帆手拉着手走在便道上,嘻嘻地笑:“你一来北京雨就停了。” “是呀,”卓逸帆低声说:“都洒在你身上了呀。” “什么呀!”程菁不服气地叫:“老天下雨跟你有什么关系呀?你是龙三太子啊?” “呵呵,”卓逸帆不无失落地说:“真是龙王太子就好啦,可以妻妾成群了!” “呸!”程菁蹿到他耳边叫:“别想让我给你做妾!” 卓逸帆故作亲昵地拥着程菁,没皮没脸地笑:“做妾有什么不好?你看看,李夫人、杨贵妃、董鄂妃,那些最得宠的女人哪个不是妾室?妻不如妾、妾不如妓、妓不如偷嘛!” “什么意思?”程菁神经过敏地瞪着他,问:“什么叫妓不如偷?” “没有啦、没有啦,随便说说嘛,”卓逸帆的面色有些窘迫,立刻转移话题,“我快要饿死啦,你快点随便找个饭馆吧!” “就那里吧!”程菁顺手一指,抬脚就走。 到达那个她随便点中的饭馆需要穿过一条狭窄的胡同出口,行到胡同口,一个小女孩咯咯地笑着摇摇晃晃地跑了出来,差点撞在卓逸帆身上。卓逸帆及时地站住,孩子依旧保持着向前冲的惯性,他顺手拉了孩子一把,孩子在他的帮助下站稳了。 “聪聪!”一个女人冲过来,边跑边高声喊:“让你别跑你偏要跑!你看看差点摔跤!你怎么那么不听话啊!” 卓逸帆放开孩子,热心地对女人说:“小孩子嘛都是这样的。” “她跟别的孩子不一样!”女人丝毫不领情,牵起孩子就在她的小上狠拍了一下。 程菁好奇地向这对母女打量过去,登时吓了一大跳。女孩儿正是黎曜晖的女儿,女人却不是温娴,而是他老婆冯雅静! 大概是感受到了程菁的目光,冯雅静也向程菁看过来,她的脑袋略微有些迟钝,盯着程菁足足看了三秒钟才反应过来,尖着嗓子大叫:“你?!” 程菁条件反射似地一把扯住卓逸帆,指着他给冯雅静看,“我男朋友、我男朋友,你看我有男朋友!” 冯雅静翻着眼睛瞟一眼卓逸帆,不屑地撇撇嘴,“搅和够了我们,又去搅和人家了?” 毕竟是当着卓逸帆,尽管心里有愧,程菁脸上还是挂不住了,脸一耷拉,没好气地说:“我怎么搅和你们了?你们俩的问题从打一开始是出在我身上吗?你拢共见过我几次?你对我的印象都是从哪来的?你自己好好琢磨琢磨!你跟你老公一样,不识好赖人!” 冯雅静被她噎的一愣,本能地回骂:“谁不识好赖人啊!你才不识好赖人呢!” “我懒得跟你说,没什么意思,宁跟明白人吵架不跟糊涂人讲理!”程菁一拉卓逸帆,“走啦!” “谁不明白啊?你才不明白呢!”冯雅静发够小脾气,略微收敛起暴躁问:“你刚才说的话是什么意思?谁不是好人?” 哼哼!老公都被人家拐走了还来问我? 程菁不愿多事,含糊其辞地说:“你身边的人你最了解,你自己琢磨去吧!” “你别走!”看出程菁要走,冯雅静急了,扯着孩子拦住她的去路,孩子一个趔趄,幸好卓逸帆反应快,第二次扶了她一把。 第027章 幽怨 “干嘛?”程菁看出她有话要说,缓和了语气问,“你有事?” 冯雅静咬咬嘴唇,红着眼圈问:“你有没有撺掇过黎曜晖跟我离婚?” 早猜到她要问这个问题,程菁心里也早有计较,立刻指着卓逸帆说:“你问问他是不是一直和我在一起?我要是直接告诉你我没有撺掇你老公离婚你肯定不信,可是你想想,你老公有那么蠢吗?明知道我和他在一起还要为我离婚?你老公是做财务的,算盘打得比谁都精,这种赔本的买卖他会做吗?” “你,真的没有撺掇过他?”冯雅静狐疑地看着程菁,确认地问。 程菁斩钉截铁地回答:“没有!” “喔”冯雅静低下头拉着孩子的手,很大声地说:“聪聪,跟阿姨再见!” 聪聪于是扬起头来望着程菁嘻嘻地笑,就是不说话。这孩子的五官长得像极了她爹,包括她眼里的那一份顽皮,让程菁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小时候的黎曜晖。 “你叫聪聪?”程菁弯下腰平视着她,柔声问。 聪聪依旧嘻嘻地笑着不说话。 “你要大点声跟她说话,”冯雅静爱怜地轻抚着聪聪的小脸,神情忧郁地说:“她的听力不太好。” “啊?”程菁一愣,怯怯地问:“是,因为,早产了两个星期吗?” 冯雅静苦笑着摇摇头,“说不清楚,大夫说可能和我怀孕时的心情有关系,也可能是怀孕时身体状况不太好。” “喔”程菁不知道说些什么合适,只好什么也不说。 “我们先走了。”冯雅静抓住聪聪的小手向程菁摆一摆,拉着她向程菁他们刚刚走来的方向走去。 觑着母女二人渐渐去的远了,卓逸帆一揽程菁的腰,问:“我们也走吧?” “哦,”程菁回过神来,赧然一笑,“走吧。” “《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的老婆?”卓逸帆八卦兮兮地问。 “无聊!”程菁白他一眼,“是!” 卓逸帆略一迟疑,问:“那你究竟有没有叫他离婚呀?” “没有!”程菁跟谁赌气似地大声说。 “没有就没有啦,你不用这么生气嘛!”卓逸帆沉默片刻,很认真地问:“你想不想结婚呀?” 人体都是有自我麻痹的功能的,有些隐痛,没有人提及时大脑会选择性地遗忘它,而一旦被人触碰到,则会立刻引发剧烈的疼痛。 程菁鼻子一酸,脱口而出地说:“想!” 这句话说出口,她突然很想听到他说——我娶你。 然而,他沉默了。沉默地相互依偎着走出一段距离以后,他说:“想嫁人就要主动地找呀,不然永远也找不到合适的人嫁。” 程菁听懂了,她嫁人的事与他卓逸帆已经没有半点关系了,他所能做以及愿意做的一切,只是为她提供一些意见和建议。她的心拔凉拔凉的,半晌才说出一个字——“喔” “这间饭馆会不会太小呀?”知道程菁不高兴,卓逸帆故意殷勤地问,“会不会不合你的口味呀?” “不会,”不想让他看出她的不高兴,程菁故作无所谓地说:“没关系,我和刘总监在上海去的饭馆比这个还小。” “上海的饭馆跟这个怎么会一样?”卓逸帆低声嘀咕一句,附和着她说:“你想去就去啦。” 看见菜单程菁有点傻了,再看看旁边那一桌上挤得满满的两只大盘子和一大汤盆乱炖,程菁埋怨地说:“你怎么不提醒我一句啊?” “我提醒你了呀,你头也不抬地就往里走,我以为你就喜欢东北菜呀,”卓逸帆笑:“你是北方人嘛,呵呵。” “呵什么呀呵?”程菁白他一眼,把菜单推给他,“你点吧!” “你不喜欢就换一家嘛,”卓逸帆合上菜单,招手把服务员叫过来,指着程菁说:“她胃不舒服,不想吃东西了,不好意思。” “没关系,”服务员忙收拾起菜单,还不忘客气地说:“慢走。” 一脚迈出饭馆,程菁立刻没好气地说:“你怎么不说你胃疼?” “呵呵,”卓逸帆呵呵地笑:“下次说我好啦。” “还想有下次!”程菁举起手袋狠砸在他上,砸一下不解气,她一口气砸了三下才停手。 “哇!野猫变成母老虎了!”卓逸帆将她抓进怀里以限制住她的行动自由,抢下她的手袋以防止她继续行凶,在她上最富有弹性的地方狠掐上一把以做为报复。 他的这一系列行动迅速、连贯,没有丝毫拖泥带水,程菁在他的突然袭击之下大脑短路了,呆愣了足足三秒钟才突然哭天抢地地大叫起来——“杀人啦!” “你别乱叫啦!”卓逸帆慌忙堵她的嘴,“你再叫北京的警察要把我抓起来啦!” “抓的就是你!你就不是个好人!你坏透了你!”程菁在他裸露着的手臂上狠狠拧一下,降低音量幽怨地叫:“你就是故意欺负我!” “好啦好啦,我不是好人,我坏透了行吧?”卓逸帆把手送到程菁面前,做视死如归状,“给你咬一口好啦!” “你说的?”程菁翻他一眼,猛地咬下去。 “哇?真咬呀?”卓逸帆大惊失色地叫。 程菁略一迟疑,把心一横闭着眼睛咬下去,卓逸帆却没有再发出半点儿声响,这让程菁以听他的大呼小叫为乐的打算落空了。程菁心里不服,牙上不由自主地又加了力,他却依然无声无息。程菁心里莫名发慌,登时松了口,他的手臂上留下了两排深深的、红红的牙印,最深的地方似乎就要渗出血丝来。 “疼不疼啊?”程菁轻轻抚摸着他的伤口,羞愧地看着他怯生生地问。 “疼呀,”卓逸帆咧嘴一笑,“你这个女人实在是太狠毒啦!” “你怕了?”程菁放开他的手,倔强地说:“怕了就离我远点儿啊。” 卓逸帆把她的手袋还给她,揽着她的腰呵呵地笑:“怕一个女人是因为爱她呀!” “有多爱?”程菁把手袋套在自己手腕上,故作冷淡地问。 “很爱很爱,”卓逸帆低下头附在她耳边低语:“这辈子已经忘不了啦!” 程菁的心一颤,她听出来了,这句话,他说的发自肺腑,没有半分虚伪、夸张。只是,她不觉得温暖,却觉得心酸。女人通常都是有着某种神奇的第六感的,没有任何理由和证据,仅仅凭借着直觉就可以看见结局。有一瞬间,程菁似乎看见了一个在寂静的深夜里辗转反侧、泪湿衣襟的自己。 “两点钟啦,”卓逸帆轻轻揉着她的头发,柔声说:“快点找个地方吃饭啦,不然你要饿坏啦!” 程菁回过神来,不禁为自己方才的浮想联翩而失笑,您是林黛玉吗?放着好好的日子不好好过,成天可着劲儿地折腾自己、折腾别人,累不累啊? “我想起这附近有个台湾菜馆,你去不去?”方才的阴霾一扫而空,程菁挽着他的手笑问:“走过去大概要三十分钟,打车过去十块钱。” “那就打个车吧,我快要饿晕啦!” 早已过了午饭时间,饭馆里人不多,程菁和卓逸帆得到了一处隐秘而舒适的沙发座,这令程菁十分满意。才坐稳,就有人大大咧咧地打招呼:“程菁!” 嗯?这不是刘劲涛的声音吗?程菁循着声音向左手边看去,果然看见了刘劲涛热情洋溢的脸。 怎么说也是有过业务往来的老熟人,又曾两次在机场擦肩而过,这一次,无论如何也要有所表示了。卓逸帆立刻起身过去,满面含春地招呼他:“刘总监,好久不见了,恭喜升职呀!” “再升也是个打工的,跟你自己当老板不能比啊!”刘劲涛也站起身来,握住他的手大方地邀请:“过来一起坐吧?” 卓逸帆含蓄地一笑,请示地看着程菁,程菁也凑过来,不怀好意地笑着问刘劲涛:“你不是一个人吧?我们过来不方便吧?” “我都没觉得不方便,你们有什么不方便的?”刘劲涛白她一眼,不拿自己当外人地拉着卓逸帆坐下,问:“你说我说的对不对?” “对呀,”卓逸帆笑着转向程菁:“刘总监好意请我们,你推辞就不好了嘛!” “他请咱们啊?”程菁故作惊诧地瞪大眼睛,认真地问刘劲涛:“你请我们啊?” 刘劲涛一愣,豪迈地说:“行!我请你们!” 程菁一把抓过菜单在她和卓逸帆面前打开,一边翻一边厚颜无耻地说:“他说他请咱们,咱就别跟他客气了,可着贵的点吧,他有钱!” 卓逸帆哈哈地笑:“这个你擅长的,你代表我好了。” “好的好的,”程菁用目光指指刘劲涛,又重复一遍:“他有钱,有钱银!点便宜了显得咱瞧不起他!” “哎呦嗬!”刘劲涛一本正经地说:“你们可千万别瞧不起我!千万别替我省钱!我丢不起那个人!” “刘哥!” 一个娇滴滴的声音传来,程菁和卓逸帆同时抬眼看去,一个风华正茂的女孩出现在他们眼前。女孩穿着一件领口开得很低的白色t恤,浑圆的胸部傲然耸立,与她脸上略显卑微的讨好表情形成了鲜明对比。她的下/身是一条修身长裤,将她纤细的腰肢、柔软的臀部包裹的甚是性/感、诱人。程菁下意识地瞟一眼卓逸帆,发现他的目光正直勾勾地盯着女孩的胸部。 第028章 酸了 “花儿,这是我同事,”刘劲涛指指程菁,又指指卓逸帆,“这是我同事的朋友。” 被称作“花儿”的女孩儿对着卓逸帆展开如花般妩媚的笑靥,眼波流转之间,顺带着也扫了程菁一眼,“哥哥好,姐姐好。” 这句问候让程菁倒足了胃口,看在刘劲涛的面子上,她不情愿地挤出一个假笑,回应道:“妹妹好。” 卓逸帆呵呵地一笑,“刘总监这个妹妹很漂亮呀。” “花儿”挨着刘劲涛坐下,一双媚眼儿还不时地瞟着卓逸帆,“刘哥,你没说约了朋友啊。” “我约不约人还用请示你啊?”刘劲涛拍一下她的头,顺势将她按成低头俯视桌面的姿势,把他那份菜单塞给她,“点菜去!” “她卓哥哥,”程菁把菜单推给卓逸帆,顺手在他背上偷偷掐上一把,“您快点儿点菜呗!” 卓逸帆浑身一激灵,不怒反笑:“好呀好呀,这就点啦,你别急呀!” 点好菜,服务员又将卓逸帆和“花儿”点的菜重复一遍以作确认,刘劲涛突然说:“加一份杏仁豆腐。” “哎呦,又吃这个呀!”花儿撅着嘴抱怨:“每次都点这个,人家都吃腻了!” “吃腻了就别吃!”刘劲涛没好气地噎她一句,又重复一遍:“加一份杏仁豆腐!” 程菁和卓逸帆对视一眼,齐齐低下头去佯装收拾碗碟。服务员领命而去,“花儿”憋了一肚子委屈,用手指不停地拨弄着毛巾,却不敢再乱说话,气氛一时之间颇有些尴尬。 茶水端上来了,刘劲涛替卓逸帆倒上一杯,举起自己面前的杯子,“卓老板,咱们好久不见了,我得开车不能喝酒,我以茶代酒敬你一杯!” “什么老板呀,养家糊口而已!”卓逸帆将茶杯与他轻轻一碰,“以前合作的蛮愉快的,我从德克尔走的急,也没来得及跟你打个招呼,不好意思啦!” 程菁看看卓逸帆,又看看刘劲涛,不解地嘀咕:“你们俩有业务往来我能理解,赵卫刚为什么会和德克尔扯上关系呢?”说着,她拍一下卓逸帆,问:“你认识赵卫刚吗?” “什么?你说谁呀?”卓逸帆认真地在脑袋里回忆一番,茫然地说:“我不记得这个人了,他也是华东区的销售?” “咳!”刘劲涛无奈地一笑,提示地问:“你还记得伍莉吧?” “有点印象。” “伍莉是赵卫刚的情儿,”刘劲涛看一眼程菁,问:“明白了吧?” “喔,”程菁恍然大悟地点点头,又摇摇头,“不明白。” “你明白什么呀!”卓逸帆顺手在她一时聪明一时糊涂的后脑勺上拍一下,嗔怪地骂:“傻帽儿!” “谁傻帽儿呀?!”程菁柳眉倒竖着回骂:“儿化音都发不好还学我们北方方言,先把你那大舌头捋直了去!” 这一段小插曲极好地改善了因“花儿”乱说话而破坏的气氛,“花儿”不敢再招惹刘劲涛,老老实实地缩在他身边咯咯地陪笑。两个男人以茶代酒,频频举杯,东拉西扯、谈天说地。不过都是些场面上的客套话,程菁懒得搭理他们,只顾自己闷头吃菜。 吃完第二碗杏仁豆腐后,程菁满足地长出一口气,擦擦嘴,拎起手袋起身就要走。 “哎,你干嘛去?”刘劲涛急赤白脸地叫住她:“说好了我请你们的,谁让你结账去的?” “啊?我、我要去卫生间,”程菁一愣,心理阴暗地揣测着问:“你什么意思啊?你是想提醒我,让我去结账吗?” 程菁这一问把刘劲涛弄了个大红脸,他语无伦次地解释:“我不是这意思,真不是这意思,不是,你去卫生间拿着包干嘛啊?” “我拿着包碍着你啦?”程菁被他问的赧然,索性说:“得了,我结账去了!” 卓逸帆呵呵地笑着招手:“服务员,埋单!” “你别跟我抢,你要跟我抢我跟你急!”刘劲涛不由分说地掏出钱包,一把抢下服务员手里的账单。 “哈哈,”卓逸帆笑得开怀,“谁要跟你抢呀?你把我想的这么崇高,我都不好意思啦!” 结了帐,刘劲涛和卓逸帆互换了名片,四个人实在没有继续呆在一起的必要,程菁和卓逸帆先告辞离去。“花儿”还在吃杏仁豆腐,一边吃一边好奇地凑到卓逸帆的名片上看,“上海人呀?他这个名字真特别哎!” “看什么看!”刘劲涛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把卓逸帆的名片收起来,冷着脸说:“我告诉你,刚才那个女人是我朋友,你要是敢招惹她的人,别怪我对你不客气!” “花儿”的一口杏仁豆腐差点喷出来,她定定心神,把胸部挤到刘劲涛身上,撒娇耍赖地说:“刘哥,你怎么这样看我啊?我有你就够了,我招别人去干嘛啊!” “你是什么人我很清楚,你喜欢招猫递狗是你自己的事儿,与我无关,”刘劲涛的态度略微缓和了些,淡淡地说:“总之你记着,你招别人我不管,就是别招他。” 吃过晚饭以后,卓逸帆直接去机场了。按照他们的约定——你走,我不送你,程菁独自回家。 刚刚约会过心情总会明朗很多,四号清晨,程菁一路哼着小曲儿来到公司,一进大厅就看见了正在等电梯的黎曜晖。看见程菁进来,他不由自主地一愣,大概是正在考虑要不要和她打个招呼。程菁从打心眼儿里不喜欢他这种犹豫,冷着一张脸对他做视而不见状,佯装浏览电梯旁边杂志架上的杂志。 “嗨!” 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在耳畔响起,程菁抬起头来,就看见了刘劲涛满面春风的笑脸。 想起昨天刘劲涛抢着结账那一幕,程菁忍不住笑了,“恩公,早!” “哎呦嗬!”刘劲涛吓了一跳,夸张地后退半步,“我怎么成了恩公了?你再吓着我!” “受人一饭之恩当涌泉相报嘛!”程菁顿一顿,认真地纠正:“不对,是受人三饭之恩!” “呵呵,”刘劲涛跟着程菁步入电梯,调侃地说:“那我得多请你吃饭,看你怎么报答我?” “你想让我怎么报答”话说出一半,程菁猛然间想起什么,不说了。沉默片刻之后,她开始旁若无人地轻声哼唱:“那些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一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 哼唱的过程中,她刻意加重了“花儿”两个字的发音。刘劲涛狐疑地看着她,自言自语似地嘀咕:“电梯里这味儿不对啊,有点酸啊!” 程菁的歌声骤然停止,狠狠翻他一眼,阴阳怪气地说:“我怎么没闻见你说的酸味啊?是你自己联想出来的吧?” “呵呵,”刘劲涛笑着捅捅黎曜晖,问:“你闻见了吗?” 黎曜晖一副洁身自好的姿态,无甚语气地说:“不明白。” 程菁“嘿”地一笑,朗诵般抑扬顿挫地说:“那些花儿、那些花儿、那些花儿” “你到了,”刘劲涛积极主动地按下开门键,笑容满面地向她摆手,“慢走啊,不送了。” 进入办公室,开机、登录msn,端着空杯子去茶水间沏茶,再端着一杯香气扑鼻的清茶回来,在办公桌后坐下,就看见一条橙色的msn对话提示。程菁顺手点击鼠标,打开对话——sunny说:你们太无聊了!简直恶俗至极!在电梯里公然打情骂俏!成何体统!这也就是让我看见了,要是换成是别人会怎么看你们? 菁菁夭夭的眉毛狠狠地拧起来:你有病啊?! sunny毫不示弱地说:你有药啊?! 神呐?!看来是病的不轻! 菁菁夭夭哭笑不得地说:你过来拿啊?! sunny怒不可遏地骂:你才有病呢!你们俩都有病!你才没吃药呢!你们俩都吃错药了! 菁菁夭夭被他气乐了:对,我们俩都有病,都吃错药了,问题是,我们有病关你什么事呢? sunny被她噎的一愣,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尽量平和地问:你这两天跟他约会去了? 咦?他怎么知道卓逸帆来了?他老婆认识卓逸帆吗? 菁菁夭夭问:你老婆说的? sunny一愣,反问:你什么意思?你跟刘劲涛约会关她什么事? 哦!原来他指的是刘劲涛!他老婆把卓逸帆当成刘劲涛了? 菁菁夭夭认真地纠正:你老婆看错了,我不是和刘劲涛约会! sunny又是一愣,问:你看见她了? 嗯?这是什么情况? 菁菁夭夭阴阳怪气地说:你老婆没告诉你她看见我了吗? 按下回车键,看着这句问话从对话框下方跳到上方,程菁突然为自己的愚蠢而失笑了。她已经离开黎曜晖的生活一年半之久,他的身边早多出了一个温娴,他老婆还有什么必要与她纠缠不休呢?真是自作多情!唉唉,说话不经大脑,白白惹人嘲笑,悔之悔之! 程菁自我检讨的时间里,sunny又说了——你没跟刘劲涛约会跟谁约会去了? 你是我妈吗?还是我的保姆?这种多余的关心说出来不觉得太过虚伪吗?还是,做为对你失信于我的补偿? 程菁自嘲地一笑,随口说:相亲去了。 第029章 好意 sunny不敢相信地问:你去相亲了? 菁菁夭夭简单地说:是。 sunny问:你想结婚? 我不该想吗?我不该有家、有老公、有个可爱的孩子吗? 程菁有种泫然欲泣的感觉,她依然简单地说:是。 sunny沉默良久,说:哦。 哦——?就这样了?就这样了。程菁抹掉眼角的泪,关闭和他的对话框,开始一天的工作。 工作到下午,眼看着还有一个小时就下班了,sunny又说了:售后服务中心组织机构调整的方案应该下个月提交吧? 神经病!管丈母娘叫大嫂子,没话搭拉话! 菁菁夭夭说:黎总监,这件事我应该向祁总监汇报。 sunny早知道她吐不出象牙来,丝毫不以为意,态度诚恳地说:你要把售后服务所有合同、收款的事儿揽过来,我想问问,你打算管到什么程度? 菁菁夭夭隐约感觉到了他的好意,然而,放不下心底对他的怨恨,她依然没好气地说:祁总监委托你来过问的? sunny不理睬她恶劣的态度,自顾自地说:你如果想管这件事,就一定要从签订合同开始管起,要对他们的业务起到监控、规范的作用,这样才有意义。否则,你就是他们的助理,跟你以前在和风干的活儿差不多,一点长进也没有了。 心里是感激的,嘴上是不能放过他的,菁菁夭夭说:祁总监早跟我说过了! sunny说:那天开会的时候我就猜到你们的意图了,不过,你要干的这个事儿阻力很大、很容易得罪人,我虽然不懂售后服务业务,不过从财务的角度还是可以看出里面有很多问题。他们现在可能还没回过神来,以为你只是想帮他们擦,等他们明白过来一定会强烈地反对。我觉得你没必要让自己活的那么累,你现在这样在女人里也算是很不错了,找个好男人嫁了才是你眼前最重要的事,你说呢? 嫁人的话题是程菁心底不能触碰的痛,她刚刚因为他的前几句话而柔软、温暖起来的心因为这最后一句话又凉了。 菁菁夭夭冷冷地说:这是我的事。 sunny苦笑着叹口气:你要做的事相当于对售后服务中心进行内控,对你的职业发展确实很有好处,可以帮助你提升在售后服务中心的地位,要不要我介绍一个四大的顾问给你?让顾问帮你介绍一下其他公司通常是怎么做的,你也学习学习。再说,你们提出这个方案也需要更合理的理由,应该是其他公司通常怎么做,而不是你们想怎么做。 内控?这是一个略显陌生的词汇,让程菁自惭形秽地发现她的那些想法和黎曜晖相比实在是太不专业了。他的建议非常好,让程菁敏锐地发现在这件事上,她需要他的帮助。然而,她咬咬牙,死鸭子嘴硬地说:不需要!我自己会看书! sunny无奈地说:好吧,你自己看吧。 程菁白一眼他的留言,愤然关闭和他的对话框。 才关闭,他就又冒出来说: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就告诉我。 菁菁夭夭恨恨地说:没有! 结束和他的对话,程菁去茶水间里喝了一大杯冰水,冰水起到了很好的镇定作用,让她烦躁不安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回到办公室,一眼就看见屏幕右下方有一个橙色的msn对话框在明亮地闪耀,是sunny吗?还是johnson?如果是sunny,他会说些什么?程菁突然有种急于知道答案的冲动。 分机响了,程菁瞥一眼来电,是祁致远。和她的儿女情长相比,老大的需要总是更加重要的,她暂时放下心里的好奇抓起电话,祁致远淡淡地说:“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进入他的办公室,没有浪费时间的寒暄,祁致远直截了当地说:“组织机构优化方案准备的怎么样了?月底前一定要整理好,下个月就要推出来。” 程菁说:“丁建军和王磊一心想把他们服务完成后不爱做的那部分收尾的杂事推出来,如果他们突然发现我要全面介入他们合同签订和执行的过程,一定会非常抵触,怎样才能让他们心平气和地接受呢?” “嗯?”祁致远一怔,问:“你担心什么?” 程菁坦白地说:“我担心推的太急会引起他们的强烈反对,反而不利于事情的进展。” 祁致远沉吟着问:“你有什么想法?” “我想,”程菁厚着脸皮说:“也许,我们可以借助外力推动这个事。” “借助外力?”祁致远问:“你希望怎么借助外力?” 程菁说:“比如,我们可以借着项目的机会请专业的管理顾问提供咨询服务,一来可以让我们的工作更专业,二来,也可以借助顾问的嘴来告诉所有人这个事该怎么做才规范,而不是我们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祁致远点点头,说:“你尽快写个计划出来给我。” “好的。” 和祁致远谈话的时间太长,离开他的办公室回到自己办公室,已经下班二十分钟了。程菁急不可待地打开那个惹人猜想连连的msn对话框,信息是sunny发来的,一共三条。 第一条,sunny说:咱别打了,成吗? 第二条,sunny说:我已经原谅你了,你也别跟我较劲了,成吗? 第三条,sunny说:过去的事儿都别再提了,最起码,咱们可以和和睦睦地相处吧?没必要见了面就跟仇人似的,让其他人看笑话吧? 看见第一条,程菁唇边有笑意慢慢打开。 笑意打开到一半时,看见了第二条,笑意在她唇边凝固了。我已经原谅你了——这是什么意思?我有什么需要你原谅的? 看见第三条,程菁的脸如同罩上一层寒霜般僵硬了。过去的事儿都别再提了——这又是什么意思?你在提醒我不要再自作多情地对你心怀奢望吗?我程菁是这样的人吗?!我就算是一个人孤独死、寂寞死也不可能向你祈求什么! 程菁运指如飞地将键盘敲打得噼啪乱响——菁菁夭夭说:第一,我没做过对不起你的事,不需要你原谅!第二,我从来没打算再跟你提起什么,你实在是多虑了!第三,至于什么狗屁和睦相处,大家都是同事,有事说事,没事各干各的,你不惹我,我绝对不会惹你! 按下回车键后,系统提示sunny已经脱机,如果确认发送,他将在下次登录后看到这条脱机信息。程菁毫不犹豫地按下确认,关闭和他的对话框,退出msn。 太气人了!实在是太气人了!程菁缩进座椅里,手指颤抖着关机、合上笔记本,在心里对着自己呐喊:程菁!我给你三天时间,让黎二晖那个混蛋从你心里彻底滚蛋! 十二点了,该睡了,再不睡,明天就要熬出黑眼圈了。程菁不情愿地关掉电视,从沙发上站起来,回卧室找出干净的睡裙、。睡前需要洗个澡,洗掉心里心外的所有尘埃。 卫生间里蒸腾着水汽,程菁关上龙头,用手擦掉镜子上那层朦胧的水雾,镜子里映照出她清晰的影像。因为刚洗过澡,她的眼睛、皮肤看上去都是湿润的,线条柔和的就像一幅画。她的目光顺着镜子向下移动落在胸前,她转动身体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它们看上去饱满而富有弹性——又不失柔软,肤质润泽浓郁得像广告里醇厚的牛奶。她轻轻抚摸着它们,感觉麻麻的、酥酥的,腹部有暖流涌动,痒痒的。 一年又六个月前,冯雅静难产的前夜,她就曾这样在镜子前望着自己的影子,把自己的手当成黎曜晖的手试着体验他的感受。而今 她轻声叹息着垂下手,穿上睡裙。 清晨醒来,窗外的阳光格外灿烂,是个大晴天。程菁歪头望着窗外的太阳,将四肢伸展到阳光下足足赖了五分钟才起床。 来到公司,停好车,进入大厅,一眼就看见在电梯旁边翻杂志的黎曜晖,像是在等电梯,又像是佯装看杂志在这里打发时间。 程菁一怔,无声无息地走到打卡机前打卡。她打卡的声音惊动了黎曜晖,他本能地抬眼看过来,就看见了程菁。他立刻放下手里的杂志,顺手按下电梯旁的按键。 程菁用余光看见了他的举动,面无表情地收好工卡,不疾不徐地走向他。 “早。”眼看程菁来到近前,黎曜晖露出笑容,主动而温和地说。 电梯门刚好打开了,程菁沉默地低下头,绕开他走向楼梯间。 “程姐,你不坐电梯啊?”高志坚一阵风似地从外面进来,一气呵成地完成了打卡、收卡和冲进电梯的动作,在电梯里按着开门键叫程菁。 程菁不得不回了头,挤出一个笑说:“我走楼梯。” “八楼呐!走什么楼梯啊?快进来吧!”高志坚大大咧咧地笑着调侃:“你是不是烦我,不愿意跟我一起坐电梯啊?” “没有没有,”程菁慌忙表白:“我哪儿能烦你啊?” “嘿嘿,”高志坚用目光指指电梯外的黎曜晖,不怀好意地说:“那就是烦黎总监。” 黎曜晖的脸色骤变,闷声不响地进了电梯。 “我就喜欢爬楼梯,我要减肥!”程菁微红着脸撇下一句,转身进了楼梯间。 第030章 冲突 气喘吁吁地爬上八楼来到办公室,开机,系统自动登录msn,程菁顺手打开msn联系人列表查看,sunny已是在线状态,是嘛,他坐电梯理应比她爬楼梯的速度更快。她略一迟疑,把msn调整成了“脱机”状态。 端着空杯子去茶水间沏上一杯清香扑鼻的茶,一路嗅着茶香回来,程菁的心情也跟着宁静了许多。一手捧着茶杯,一手推开办公室的门,黎曜晖不知道从哪里突然蹿出来,抢在她前面挤了进去。程菁一愣,匆匆跟进去,随手掩上门,急赤白脸地问:“你干嘛?” 黎曜晖直视着她压低声音问:“你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莫名其妙!”程菁把茶杯放在办公桌上,一面甩着因为长时间捧着茶杯而被烫得生疼的手,一面凶巴巴地骂:“神经病!” “你才神经病呢!”黎曜晖比她更凶地回骂一句,瞪视她几秒钟,略微缓和了语气说:“我好心好意、低三下四地跟你求和,你这叫什么态度?你说的那都叫什么话?你非要跟我见面就打是不是?你觉得有劲吗?” “好心好意?低三下四?你给我歇了吧!”程菁愤然怒道:“我说的叫什么话?你说的叫什么话?!我就喜欢跟你掐、跟你打,我看见你舒服我就浑身难受!看见你难受我就无比幸福!” “你、你有病啊?!”黎曜晖一脸认为她不可理喻的表情,苦口婆心地劝道:“你别闹了你!我都可以原谅你了,你还没结没完地闹什么劲呐?到底谁是受害人啊?” “你受害?!你受什么害了!”程菁只觉血往上涌,一把将他推得撞在办公桌上。 “砰”一声响,程菁的茶杯被黎曜晖掀翻在地上,碎成了n片。滚烫的茶水泼溅在他手背上,他疼得直咧嘴。程菁一惊,凑过去看他的手,只见他白皙的皮肤上红了一大片,但还不至于起水泡。那些碎裂的瓷片虽然落了一地,却没有划伤他。 既然并不严重,对他的担心瞬间又被愤怒取代了,程菁恶狠狠地盯着他骂:“你活该!恶有恶报!” “我怎么活该了?我凭什么恶有恶报啊?”黎曜晖特别心疼自己地看着自己的手背,愤愤地嘀咕:“你就是一个丧门星,谁沾上你谁倒霉!” “谁让你沾我了?!谁请你沾我了?!”黎曜晖这句话彻底激怒了程菁,她忍无可忍地说:“你老婆孩子的事我很遗憾,可这不是我造成的,责任根本就在你!你没理由恨我!要恨恨你自己去!” “你没责任?!你那个脾气一上来你还分得清楚是非对错吗?”黎曜晖怪叫一声,喘几口粗气,息事宁人地说:“算了,我不想跟你矫情了!没劲!你认为你没责任就没有吧!” “没什么可说的了吧?那您就请吧!” 一个“请”字说出口,程菁顿觉悲从中来,眼泪蓦地湿了眼眶。不想让他看见她的委屈和脆弱,她慌忙转身把后背留给他,竟然一眼看见了守在门外的祁致远。这一发现令她大惊失色,甚至忘记了擦泪,眼角还挂着泪珠就结结巴巴地说:“祁、祁总” 听见程菁的话,黎曜晖也是一惊,他强装镇定地回转身来对祁致远勉强一笑,算是打过招呼。 “不好意思啊,我敲了两下门没有听见动静就直接进来了,”祁致远脸上没有丝毫异样,自然而然地说:“怎么,你们在谈事情?是我们售后服务中心组织机构优化的事吗?程菁啊,你这个思路就对了嘛,我们做惯了具体业务,在内控这方面不专业,你要多向黎总监请教。” 说着,祁致远把目光移到黎曜晖脸上,大方地笑道:“黎总监,谢谢你帮忙了!” 黎曜晖一脸窘迫,语无伦次地说:“没关系。” 程菁终于想起她的眼泪还没顾得上擦,尴尬地微低了头,“祁总,您找我有事?” “哦,是啊,差点忘了,”祁致远自嘲地笑笑,“老了,记性不好了。” “那、那,我”程菁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 “你们的事谈完了吗?”祁致远眼睛看着黎曜晖,对程菁说:“谈完了就到我办公室来一趟。” 说罢,他转身先走了。程菁用余光扫一眼浑身不自在的黎曜晖,快步跟出去,一言不发地踩着祁致远的脚印跟进他办公室。 进入办公室,祁致远一边走向他的办公桌一边头也不回地说:“把门关好。” 那个“好”字使用了重音,程菁微红了脸,把他办公室的门关好、关严,回来在他办公桌对面坐下,悻悻地看着他,等他先开口。 祁致远微微蹙着眉说:“在公司一定要注意,办公室里是没有秘密的,私事最好不要在公司讨论,要知道隔墙有耳。” “哦,”程菁躲开他的目光低下头,“我知道了。” 祁致远沉默片刻,有点赧然地说:“刚才,我看见你办公室的门虚掩着,以为你不在里面才会推门,确实不是故意。” 程菁的头垂得更低了,“我知道。” 祁致远欣慰地点点头,说:“本来,你的私事我不应该过问,不过,我必需提醒你,同事间恋爱是公司不许可的,至少是不能公开的。” “他有老婆孩子,”程菁不自禁地压低声音,轻声说:“我们,不会发展成那种关系的。” “哦,”祁致远颇觉意外,研究地看着她,半晌才说:“你很聪明,千万不要为情所困啊!” “我”程菁懵懵懂懂地说:“明白。” 既然话已说到这个份上,祁致远索性把话说得更加透彻——“黎曜晖这个人有点一根筋,不过他的人品是没有什么问题的,虽然我不知道你们之间到底有什么恩怨,但我看他对你至少没有恶意。”他顿一顿,语重心长地说:“女人的青春是短暂的,你这个年纪,不要再把时间浪费在那些没有结果的人身上了!” 程菁感激地说:“我知道,有了合适的对象,我就会做出选择的。” “你心里明白我就放心了,”祁致远放松表情,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刘总监和你各方面的条件都挺相配,我看你们俩相处的也不错,你不妨考虑考虑。” “啊?”他的话题突然从黎曜晖转移到刘劲涛,程菁意外之下一时之间没有说出话来。 祁致远呵呵一笑,神秘兮兮地说:“注意保密啊,我还需要你帮忙,可不希望你太快离开我。” “啊?”程菁蓦地红了脸,转移话题地问:“您刚才找我是什么事?” “没事,我去你办公室随便看看,”祁致远随口说,“好啦,你回去吧。” “哦,那我走了。”程菁起身往外走,走到门口时,他又在她背后说:“组织机构优化的事你可以多听听黎总监的意见,他毕竟是财务,从他的角度,应该能发现很多问题。另外,他如果愿意帮你说话那就更好了。” 程菁停下脚步,不情愿地说:“我不想跟他有过多的来往。” “呵呵,”祁致远淡淡一笑,淡淡地说:“他能帮你,也愿意帮你,何必为了一时的意气而白白浪费这么好的资源?人在职场,一定要学会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公事就是公事,与儿女情长无关。” 一路反复思量着祁致远的话回到办公室,叫保洁员来清理了地上的茶杯残骸,又去茶水间用一次性纸杯接了一杯水回来,一边喝水一边点击鼠标结束屏保状态,就看见了屏幕右下方的msn对话框。程菁微微一怔,打开对话框,果然是“sunny说”,又是一连三条。 第一条,sunny说:你闹吧你!今天让祁致远看见了,明天还不定让谁看见呢!你高兴了?你美了? 第二条,sunny说:幸好刚才看见的是祁致远,要是让赵卫刚看见了,不止你自己倒霉还得连累我!你这纯属于损人不利己! 第三条,sunny说:还没回来呢?祁致远骂你了吧?活该!恶有恶报!看见你高兴我就来气,看见你挨骂我就幸福! 这三条信息强烈刺激着程菁的神经,让她很想破口大骂,然而,她忍住了。祁总说了,要利用一切可以利用的资源,公事与感情无关!她克制着心头的怒火,用尽量平和的态度回应:让你失望了,祁总没有骂我。你知道的,我是他的人嘛,他怎么会为了一个外人骂我呢? sunny很快地说:那他为了你这个自己人骂我这个外人了? 菁菁夭夭不怀好意地说:骂你倒还不至于,他只不过客观地评价了你一下。 明知道她不怀好意,sunny还是好奇地问:他说我什么了? 菁菁夭夭故弄玄虚地说:没什么,跟刘劲涛说的差不多。 sunny更加好奇地追问:他们说我什么了? 菁菁夭夭幸灾乐祸地说:他们夸你啦,说你年轻气盛一根筋! 第031章 和谐 sunny不满地问:什么?他们说这话什么意思? 菁菁夭夭解气地说:这你也不明白?看来你的情商和智商确实是不太成比例啊!所谓年轻气盛,听上去像个好词,其实就是说你这个人分不清楚状况,有点儿二愣子精神。所谓一根筋嘛,那就很容易理解了,就是说你脑袋死不会转弯儿呗! sunny被她这番话气懵了,半晌才说:我看这话不是他们说的,是你说的! 那又怎么样?程菁撇撇嘴,毫不留恋地关闭和他的对话框。 一个小时以后,sunny问:祁致远刚才跟你说什么了? 菁菁夭夭白一眼他的msn图片,就像正白着他,说:没说什么。 sunny不相信地问:他没有要求你就他看到的现象做一些解释吗? 菁菁夭夭说:没有,他是一个成熟的男人,知道什么事该问、什么事不该问,不像你这么一根筋。 sunny对着她的消息狠狠“呸”一声,关闭和她的对话框。已经关上了,又觉得不甘心,重新再打开,查看和她的聊天记录,一条一条地翻阅下去,他还是觉得很不解,他说的每一句话都诚恳而大度,她究竟有什么气可生呢?他无奈地觉得,他们之间那种“一切尽在不言中”的默契似乎已经不复存在了,剩下的只有相互埋怨和不信任。他想,为了改变现状,他也许需要做出更多的让步,表达出更多的诚意来。 距离下班还有十分钟,sunny主动而大方地说:我请你吃饭? 菁菁夭夭一点不过脑子地说:算了吧,我怕你给我下毒。 sunny阴阳怪气地说:你做什么亏心事儿了?为什么怕我给你下毒?我不心疼你,关键是杀人偿命,我自己还没活够呢! 菁菁夭夭怒道:你神经病啊!没事儿故意找茬?你不跟我打架难受是吧? 和谐!和谐!sunny在心里提醒自己,迅速转变态度,体贴地说:你不是缺钱嘛,我请你吃饭既能解决你温饱问题,又能给你省钱。 骂人不揭短,打人不打脸。sunny这番话恰好地揭到了程菁不欲人知的短处,她羞愤难当地说:谁用你替我解决温饱问题啊?你把我当臭要饭的了! sunny自悔失言,忙更加诚恳地说:我就想跟你聊聊你们组织机构优化的事,我是好心帮你,你别老不识好赖人。 看见前半句,程菁的心变得柔软了,看见后半句,她的眉毛又竖起来了,骂人话也再/次冲到了嘴边。 和谐,和谐。她在心里提醒自己,强按下回骂他的冲动,问:你真想帮我? 遭到程菁的连番抢白,sunny只觉自己说一句错一句,不敢再随便乱说话,简单地说:真的。 程菁乐了,毫不客气地说:那你帮我把那个倒霉的库房给推出去吧,我实在是不想管。 sunny意外地问:你不是就想扩大你的管理权限吗?库房里的物和财务的钱一样都是公司的重要财产,你干嘛非要给推出去呢? 切!傻帽!程菁不屑地白一眼他的msn图片,耐心地说:库房再重要,它的技术含量就决定了这个活儿是费力不讨好的活儿,不上档次,管好了是应该的,管不好责任很大。我没有管理库房的经验,如果要管好就要付出很大的精力学习、研究,但是现在我只想集中精力把售后服务业务管理、规范起来,你不是也说了嘛,我要想办法提升在售后服务中心的地位。我不懂技术,你说我还有什么路可走? sunny对着这段话皱起眉头,在他很认真地思考的过程中,菁菁夭夭连续催问了两次——你明白了没有? sunny不紧不慢地回复:明白了。 菁菁夭夭说:库房六月底该盘点了吧?最好这次盘点完就给它倒腾出去。 sunny说:我明白你的意思了,不过这事儿恐怕不会这么快。 菁菁夭夭在她私/密的独立办公室里撒娇耍赖地撅起嘴来,蛮不讲理地说:我不管!总之这次组织机构优化方案里我就要提! sunny好心提醒:你才来公司不久,是不是太急了? 菁菁夭夭不以为然地说:我答应祁总到这来不是为了做这个倒霉的备品备件部经理的,我不能浪费时间在没有价值的事儿上,目标达不成,我走人就是了。 sunny知道再劝无用,只得顺着她的意思说:我知道了,你想做服务管理部经理。 一句话点醒梦中人,一直在为组织机构优化后的部门新名称劳神,想不到得来全不费功夫。服务管理部?不错不错,比在和风时的服务支持部上了一个新台阶,虽然还是经理头衔,含金量却不同了。这一高兴之下,菁菁夭夭就有点喝高了的意思,大大咧咧地说:服务管理部只是个暂用名,一年以后如果我还在这儿,就要给它改名叫服务营销部。 嗯?!这女人疯了! sunny无奈地摇摇头,说:下一步你就想做服务营销总监了吧? 这句话赤裸裸地揭示出程菁潜藏在心底不能说出口的野心,起到了当头棒喝的作用。菁菁夭夭立刻收敛起刚才的随意,谨慎地说:祁总永远是我老大,我不会越过他去。 sunny由衷感慨:你现在说话真是越来越有水平了,有点答外国记者问的意思了。 程菁赧然地笑笑,不放心地叮嘱:我相信你才跟你说的,你可别把我刚才跟你说的话告诉别人! sunny苦笑道:我是这么无聊的人吗?再说了,我人缘这么差,这么招人不待见,我就是想说,我能跟谁说去啊? 程菁在她的办公室里笑出声来:你也知道你人缘差啊?那你还不赶紧改改? sunny纳闷地说:我只是坚持原则,他们为什么看我那么不顺眼呢? 嗯?看来上午的话让他误解了,菁菁夭夭忙说:没有,他们没有看你不顺眼,他们都评价你人品没有问题,就是有点一根筋。做财务的都这样吧?缺乏沟通影响能力。 sunny郁闷地说:我跟人说话都很讲道理啊,你看我跟赵卫刚说话的时候态度也很好啊,至少没像你那样把讨厌一个人表现的那么明显。 切!程菁翻翻白眼儿,说:一根筋跟态度有什么关系啊?那是指你的思路僵化,不会审时度势,不会根据对象的不同而改变影响策略。你态度是挺好,总之就是一遍又一遍很温和地告诉人家,我不同意你的观点,我坚持我的观点,你也要接受我的观点。你自己想想,你是不是这样? sunny懵懵懂懂地说:啊,我不这么说怎么说?难道他们一反对,我就妥协了? 菁菁夭夭对着他的话狂吐舌头,循循善诱地说:你想说服人家接受你的观点,就要让对方知道接受了你的观点对他有什么好处,每个人最关心的都是他自己的利益,而不是你的利益,更不是你那些大道理。你不停地跟人家讲原则,只会让人家觉得你事儿了吧唧的,他们根本不在乎你说的那些原则,他们只想知道对他们自己有什么好处,明白了? sunny已经明白了,故意装糊涂地说:不明白,要不,我请你吃饭,你再好好给我讲讲? 菁菁夭夭毫不犹豫地说:好吧。 按下回车键前,她把“好吧”两个字删除掉,换成了——你请刘劲涛吃饭吧,你要是能争取到他的支持就等于把销售那帮难伺候的大爷都搞定了。售后服务中心组织机构调整的事你好好帮我们,祁总也会感谢你的。 sunny沉默片刻,问:你为什么不愿意跟我吃饭去啊? 菁菁夭夭说:我不想说。 说罢,她退出msn,关机,拎起手袋离开。 电梯从十一层下来,在八层停住,程菁拎着手袋闷头走进去,站好后才抬起头来,就看见了刚好站在她对面的刘劲涛和靠在电梯里侧的黎曜晖。 “走啦?”刘劲涛寒暄着问。 “走啦。”程菁客气地答。 “晚上干嘛?”刘劲涛没话搭拉话地随口问。 程菁灵机一动,厚着脸皮问他:“恩公,你又要请我吃饭啊?” 刘劲涛大方地说:“行啊,你有这个需要我就请你。” “真的?”程菁不敢相信地问:“你真有这么大方?不是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咳!这话让你说的!怎么听着那么别扭啊!”刘劲涛皱着眉翻她一眼,大大咧咧地说:“都是同事,相互之间要多沟通、多交流嘛,工作上才能更好地配合,销售和售后一定要和谐嘛!我自己花钱请你吃饭纯粹是为了工作。行了,你也不用赞美我的高风亮节了!” “哦!唉唉,我的词汇实在是太贫乏了,除了‘高风亮节’我实在想不出其他更合适的词汇来形容你了!”程菁一脸遗憾地摇头,“可惜我今晚约了人,不能跟你一起吃这顿工作餐了,要不,你请他一起去吧?”程菁用手一指黎曜晖,“销售和财务也要和谐啊!” 刘劲涛一愣,对黎曜晖说:“她说的也对,你来公司这么长时间了,咱哥儿俩还没一起吃过饭呢,今儿晚上有空吗?” 听了程菁的批评,黎曜晖一直在自我反省,见机忙说:“刘总监好意请我,当然有空了!” 电梯在一楼停下,程菁率先蹿出电梯,把他们甩在后面。她一边走一边回味着刘劲涛刚才对黎曜晖使用的那个亲昵的称谓——咱哥儿俩。 咦!太肉麻了!程菁夸张地撇撇嘴——整出我一身鸡皮疙瘩来! 第032章 融和 成功促成了刘劲涛和黎曜晖的好事,程菁觉得十分高兴。想象着他们俩推杯换盏、把酒言欢的样子,程菁突然觉得很馋,很想出去大吃一顿。一个人吃饭只能凑合解决温饱问题,是不可能吃的太好、太丰盛的,程菁狠狠心,大方地拨打了卢征的手机。 卢征是一个很现实的人,这从他接听电话的速度和语气就可以充分地体现出来,铃音响了许久,他才不紧不慢地接听起来,语气淡淡的——“喂,找我什么事儿?” 咦?怎么跟前阵子的主动热情判若两人了?变得真够快的!程菁撇撇嘴,好言好语地说:“晚上有空吗?我请你吃饭啊?” “你请我吃饭?”卢征不敢相信地反问一句,沉默片刻,说:“今天晚上不行,我有事儿。” 嘿!好心好意请你还臭拽上了!程菁大大咧咧地揶揄他,“你能有什么事儿啊?又约了什么不三不四的女人了?” “你别瞎说八道的!”卢征不耐烦地压低声音,“总之我有事儿,挂了吧!” 满心欢喜全被他无情地搅散了,程菁的一颗心空落落的,有种不知所措的茫然。想请人吃饭却没人可请的滋味比想被人请却没人愿意请更难受,她悻悻地开着车在大街上漫无目的地到处乱窜,直到饿的感觉已经十分强烈才找了家寿司店进去。 一个人吃饭连点菜的兴趣也没有了,程菁在转台边找到一处空位坐下,先给自己沏上一杯大麦茶喝下去,才从转台上随便挑了几份寿司、几份小菜和一份刺身。她漫不经心地瞟一眼周围的食客,发现她面前摆的盘子是最多的。 坐在她旁边的年轻男女结账走了,一个小女孩扭动着肢体咯咯地笑着爬上她身边刚刚空出来的座位,刚在座位上跪好就着急地想要改成坐着的姿势,一不小心差点掉下去。程菁一直盯着她,见状及时伸手接住了她,还是惊出一身冷汗来。孩子却没有丝毫恐慌,反而觉得很有趣,她仰在程菁怀里开心地大笑起来。 “聪聪!你看看你!怎么这么不小心!”一个女人慌慌张张地冲过来拉她,很大声地说:“咱们不坐这里,咱们去坐点菜的沙发座!” 聪聪?程菁细看怀里的女孩,果然是黎曜晖的女儿,女人是他老婆冯雅静。咦?她们怎么在这儿?黎曜晖也来了吗?程菁的脑袋有点混乱,做贼心虚地偷瞄一圈,确定没有发现黎曜晖的身影,这才猛然间想起黎曜晖跟着刘劲涛一起吃饭去了。 好!相当地好!用事实证明黎曜晖在不在家与她程菁没有半点关系,从此以后,冯雅静也就不会再怀疑她了。想到这里,程菁不自禁地笑了,她把聪聪小心地交给冯雅静,客套地问:“你带孩子出来吃饭啊?” “程菁啊,刚才没注意,没看出你来,”冯雅静暂时把聪聪固定在座位上,四下张望一番,失望地嘀咕,“一个空位子都没有了。” 程菁也下意识地扫了一眼,除去她身边这两个座位,确实别无其他空位。她随口附和:“哦,现在正好是饭点儿,人多。” “我们”冯雅静用请示的语气客气地问:“可以坐这儿吗?” “啊?”程菁受宠若惊地扭一扭身体,笑道:“可以啊。” “呵呵呵”聪聪仰头看着程菁,特别稚嫩地重复:“阿姨,阿姨,阿姨” “你好,”程菁勾勾她的小手,随口问冯雅静:“她开始学说话了?” “是啊,”冯雅静满眼疼惜地看着聪聪,轻抚着她的小脑袋,“她才五个月就会叫妈妈了,到现在也不会叫爸爸。” “哦”程菁尴尬地笑笑,“是啊?” “你怎么一个人出来吃饭?”冯雅静突然想起什么,问:“你那个男朋友呢?” 唉呀妈呀!怎么说到卓逸帆身上了,这要是让她知道他在上海,指不定又要浮想联翩了。程菁呵呵地笑上几声,说:“他去上海了。” “哦,他还挺忙,”冯雅静随口说:“你还挺会一个人找乐子的。” “呵呵”不知道如何回应合适,程菁只得皮笑肉不笑地干笑。 “哎,”冯雅静一脸肃穆地盯着程菁的包,问:“你手机是不是响了?” 程菁凝神倾听,果然是她的手机来电。惟恐冯雅静疑心,她一接起电话就主动道出了对方的身份——“喂,刘总监。” 刘劲涛一愣,不满地说:“你怎么又叫我刘总监啊?” “呵呵” “干嘛呢?” “我?吃饭呢。” “吃完了吗?” 这句话问的太好了!和冯雅静母女坐在一起吃饭实在是别扭,程菁早想找茬走人了。闻言忙说:“吃完了,你找我有事儿啊?” “你是一个人吗?”刘劲涛确认地问。 “是啊!” 刘劲涛高兴地说:“过来唱歌来!” “咱俩啊?”程菁确认地问。 “还有黎曜晖,”刘劲涛压低声音说:“他什么歌都不会唱,我一人唱实在没意思!” 程菁嘿地笑出声来,黎曜晖的歌唱水平和刘劲涛在伯仲之间——都是有本事把口水歌唱得面目全非的主儿。不同的是,刘劲涛敢于展示自我,而黎曜晖却很羞于暴露自己的短处,即便是程菁也是难得听见他哼哼两句。 有黎曜晖在,程菁原本是不愿意去的,然而,拒绝刘劲涛就等于继续和冯雅静母女相对。两害相权取其轻,就这么着了!程菁有点悲壮地说:“你在哪儿呢?我这就过去找你。” 问清楚地点,结了帐,不待程菁开口道别,冯雅静先淡淡地问:“约了朋友唱歌啊?” “啊,我一个销售部的同事,”这句多余的解释实在有点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还好冯雅静没有多想,她把一小块寿司小心地塞进聪聪嘴里,说:“你的生活真丰富,我真羡慕你。” 离开寿司店,程菁如释重负地长出一口气,开车直奔刘劲涛交代的地点。不用服务员引路,远远地就听见了刘劲涛的鬼哭狼嚎声,他正在深情演唱李宗盛的《鬼迷心窍》——有人问我你究竟是哪里好,这么多年我还忘不了,春风再美也比不上你的笑,没见过你的人不会明了。是鬼迷了心窍也好,是前世的因缘也好,然而这一切已不再重要,如果你能够重回我怀抱 包间的门虚掩着,难怪声音会传的这么远,程菁推开门进去,刘劲涛站在大屏幕前唱的如泣如诉,黎曜晖躲在沙发上窃笑不已。 《鬼迷心窍》进入尾声,刘劲涛随手把它切掉,将一首男女对唱的歌优先到了前面,指着出现在屏幕上的歌名问程菁:“老歌,你会不会?” “会!”程菁将手袋一甩,抓起麦克风就站到刘劲涛旁边,“你能知道的这些歌没有我不会的!” 音乐响起,程菁模仿出特别嫩的声音跟着字幕唱:“看时光飞逝,我祈祷明天每个小小梦想能够慢慢地实现,我是如此平凡却又如此幸运,我要说声谢谢你,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 “看时光飞驰我回首从前,曾经是莽撞少年曾经度日如年,”刘劲涛特别认真而走音严重地唱道:“我是如此平凡却又如此幸运,我要说声谢谢你,在我生命中的每一天” 程菁笑得直流眼泪,还要勉强唱歌,以至于唱腔上颇有了几分刘劲涛的风范。刘劲涛对她的大失水准视而不见,唱得依然从容不迫。两人的表现极具喜剧效果,唯一的观众黎曜晖却不觉得可乐,虽然他认为他已经不应该再为程菁生这种气,他还是很生气。 一首歌唱完,刘劲涛暂时退下来推着黎曜晖怂恿,“我们都唱了,你也唱一个!” 黎曜晖矜持地笑:“我不会唱歌。” “你怎么不会唱啊?你小时候没唱过?”程菁脱口而出地抢白他,话说出口以后又怕刘劲涛察觉什么,忙补充道:“好歹儿歌什么的你得会唱一两个吧?” 黎曜晖在包房幽暗灯光的遮掩下白一眼程菁,赧然地说:“我唱得不好。” “那有什么啊?”程菁一指刘劲涛,“人刘劲涛唱成那样都唱了,你有什么不好意思的?” “哎,这话听着怎么这么别扭啊?我唱成哪样了?”刘劲涛大方地白她一眼,拍着黎曜晖说:“唱一个唱一个,别让人女士笑话!” 黎曜晖的心理在他们二人一搭一唱的蛊惑下发生了微妙的变化:刘劲涛是个男人,在他面前露怯没什么所谓,更何况,黎曜晖自信他的水平不会比刘劲涛更差;程菁是个女人,可是她打小就知道他是个什么水平,也不会吓着她。算了,就当是牺牲了、奉献了,娱乐他们一回! 刘劲涛看出他已被说服,坐到点歌机前问:“你唱什么?” “我会唱的歌真不多,”黎曜晖搜肠刮肚地想一想,羞答答地说:“《爱江山更爱美人》。” “啊?什么?”包房里吵,刘劲涛扭头看着他问。 黎曜晖只得提高音量重复——“《爱江山更爱美人》。” 程菁扑哧一声笑出来,怕刺激黎曜晖,她把头垂得很低,身体还是不由自主地颤抖不已。 她的表现激发出了黎曜晖深埋心底的荣誉感,他决心:一定要认认真真、完完整整地把这首歌唱好,唱出激/情来! 五音不全的人总是容易对其他同样五音不全的人很宽容,刘劲涛一边听一边摇头晃脑地打着拍子跟他一起低声哼唱,程菁想把麦克风递给他,又怕他的声音太大让黎曜晖失去这个宝贵的充分表演的机会,索性把麦克风藏在了自己身边。 随着歌曲一步步向推进,黎曜晖胸中渐渐升腾起越来越浓烈的豪情壮志,他特别豪迈地放声唱道:“爱江山更爱美人,哪个英雄好汉宁愿孤单,好儿郎浑身是胆,壮志豪情四海远名扬。人生短短几个秋啊不醉不罢休,东边我的美人呐西边黄河流,来呀来个酒啊不醉不罢休,愁情烦事别放心头!” 一曲唱完,黎曜晖用一种睥睨天下的目光扫向程菁,发现她蹲在地上把头埋在腿里,笑得已经直不起腰来了。胸中那股子豪情受到严重打击,黎曜晖悻悻地看一眼刘劲涛所在的方向,他不知道什么时候出去了。 天赐良机!刚好可以冲过去骂那恶女一顿出出气! 一念及此,黎曜晖放下麦克风冲到程菁身边怒斥:“发羊癫疯了你!笑什么笑?有什么可笑的!神经病!” 程菁略微直起身体把挪到沙发上,拼命憋着笑声音颤抖地说:“你唱的好。” “呸!”黎曜晖狠狠啐她一口,问:“刘劲涛哪儿去了?” “接电话去了吧,销售的电话多。” “哦”黎曜晖瞥一眼房门,确定刘劲涛还没回来,抓紧时间问:“我好心好意请你吃饭你为什么不去?” “吃饭”二字提醒了程菁,她不理黎曜晖的问题,自顾自地说:“我跟你说你晚上回家别跟你媳妇说你出来唱歌的事儿啊,我吃饭的时候碰见她了,刘劲涛给我打电话的时候她就在我旁边,她知道我唱歌来了。” “啊?”黎曜晖一愣,问:“你在哪儿碰见她的?” “一家寿司店,她带着你闺女,”既然提到了聪聪,程菁索性硬着头皮问:“你闺女听力不太好啊?” “嗯,”黎曜晖的神情有些异样,“她跟你说的?” 程菁一怔,把“她”和冯雅静划上等号,点点头。 “她还跟你说什么了?” “没什么,偶然遇见了,随便寒暄两句,没什么正经的。” 刘劲涛推门进来了,一进来就充满遗憾地说:“唱完啦?好不容易听见他唱一回,还没听全。” 程菁不怀好意地怂恿:“那你让他再表演一回呗!” “行吗?”刘劲涛虚伪地笑着恭维:“你唱的不错,比我强。” “唱就唱!”黎曜晖高高在上地指挥程菁——“去给我点歌去!” 第033章 玩笑 唱完歌回到家已经十点半了,程菁一边洗澡一边回忆方才的情景,吃吃地笑出声来。黎曜晖唱high了,继激/情演唱《爱江山更爱美人》之后又深情演唱了《爱不释手》——啊!待我拱手河山讨你欢,万众齐声高歌千古传,你看远山含笑水流长,生生世世海枯石烂。啊!今朝有你今朝醉呀,爱不释手你的美呀,莫等闲白了发才后悔。啊!今朝有你今朝醉呀,爱不释手你的美呀,让我抱得美人归! 最可乐的还不是黎曜晖的演唱效果,而是歌声甫一停歇刘劲涛立刻爆发出来的喝彩,那么自然,那么真诚,简直就是发自肺腑,不,这个词还不足以形容他的激动和热烈,应该说是从他的骨子里迸发出来的!程菁笑得肚子都疼了,指着他们说:“你俩的品味真相似!” 黎曜晖听出不是好话,反唇相讥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你能跟我们一起唱歌,你的品味跟我们也差不多。” 刘劲涛哈哈地笑:“她比咱俩品味高点儿,她会唱80后唱的歌,她比咱俩时尚。” “哼!”程菁一翻白眼,高傲地扬起头来。 “时尚?”黎曜晖阴阳怪气地说:“装嫩吧!” 程菁不服气地反驳:“我还能装嫩,你就是想装还装的了吗?” 刘劲涛恰好站在他们中间,忙居中调解:“你们俩都能装,就我装不了了,再装就吓人了!” 想到这里,程菁忘记自己正仰着脸冲水,嘿嘿地笑出声来,温热的水花趁机喷进她嘴里、鼻子里,她严重地呛到了。 穿好睡裙从卫生间出来时程菁还在不停地咳嗽,客厅里的座机在响,她忙跑过去接起来。 “你才回来啊?晚上找我什么事儿啊?”卢征的态度比之前有了很大改变,听上去很有耐心。 程菁挺高兴地说:“请你吃饭啊,不是跟你说了嘛!” “真的假的?我怎么那么不信呢?”卢征嘀咕一句,做出老大牺牲似地说:“要不明天吧,明天我抽空跟你吃饭去。” “嘿嘿!过这村没这店儿了,不请了!”程菁老清高地说。 “别呀,我今天真有事儿!”所谓上赶着不是买卖大概就是这个意思,主动请他他不来,不想请了吧,他还赖上你了。 “这样啊,”程菁佯装思考片刻,问:“你今天干嘛去了?” “咳,呵呵,”卢征说:“相亲去了。” “哦,”程菁心中莫名失落,酸溜溜地说:“原来是请人家吃饭去了!” “嘿嘿” “相亲相的怎么样啊?”程菁翻着白眼儿问:“对上眼儿了吗?” “还行吧,算顺眼吧,先来往着看吧。” “切!都来往着了还看吧?”程菁撇撇嘴,“明明就是好上了嘛!” “这才到哪儿啊!”卢征不以为然地说:“先观察、比较着,回头再说!” “嗯?”程菁狐疑地问:“比较什么?你同时交着好几个呐?” 卢征用“嘿嘿”一笑作为了回答。 程菁顿觉意兴阑珊,“挂了挂了,睡觉去了!” “明天别忘了请我吃饭啊!”程菁挂断电话前,卢征扯着脖子喊出了这句话。 一梦醒来,天色有点阴沉,看上去要下雨了。然而,程菁的心情很好,想着不用再跟黎曜晖仇人似的见面就打她觉得很好,想着上班以后可以看见刘劲涛她也觉得很好。生活就是这样,越简单就越快乐。哼着《爱不释手》的调子洗漱、护肤、更衣,随手拿起香奈五号又放下,换成邂逅柔情喷在耳后和臂弯处。 邂逅柔情是和卓逸帆约会时专用的,闻着这股味道开车去公司,程菁突然有种很陌生的感觉。停好车步入大厅,竟然没有看见想象中必定在电梯旁翻杂志的黎曜晖,情绪顿时一落千丈。悻悻地独自进入电梯上楼,匆匆走进办公室,急不可待地开机、登录msn,sunny是脱机状态。 太郁闷了!程菁僵硬地坐在椅子里,皱眉看着msn联系人列表发呆,johnson也是脱机的,她有种极度落寞的感觉。每隔一个小时,她都会打开msn联系人列表查看一次,sunny始终处于脱机状态。这样心烦意乱地等到中午,她突然开窍地想起也许他根本就没来公司!她忙从企业内部qq里搜索他,果然是脱机的。 程菁闻闻衣袖上浓郁的香水味道,遗憾地想:白瞎了! 公司西侧正对着一条小马路,越过马路有一家提供商务套餐的餐馆,程菁溜达进去找个沙发座坐下,随便要了一份套餐。不经意地一抬眼间,她发现刘劲涛就坐在斜对着她的一处靠窗的位置上出神地盯着窗外,不知道心里在想些什么。程菁略一犹豫,决定不过去跟他打招呼,因为,从他不同寻常的表情里,她看到了一种特别深邃的悲伤。 “程菁!”饭吃到一半,伴随着一声热情的招呼,一个高大的身影压了过来。 程菁抬起头来,“你吃完了?” “嗯?”刘劲涛一愣,“你知道我在这儿?” “啊,我看见了。” 刘劲涛在她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习惯性地掏出烟和火机,“可以吗?” “随便,我前夫天天抽烟。” “又拿我跟他比!”刘劲涛收起烟和火机,“你看见我怎么不叫我一声啊?” 程菁挺羞怯地说:“我不想打扰你嘛。” 刘劲涛好笑地说:“我一个人有什么可打扰的?” “呵呵,”程菁貌似很淳朴地笑两声,“我看你正想心事儿呢。” “哦,”刘劲涛一怔,笑得颇有几分落寞,“咳,让你见笑了。” “没有,你别这么说,”程菁最见不得人伤心,忙说:“你这个人重情义,我挺欣赏你的。” “是吗?”刘劲涛无奈地叹道:“她不欣赏我,她就欣赏光说不练的!” 程菁知道他嘴里的“她”指的是谁,心里觉着好笑,板着脸很严肃地问:“光说不练的是干什么的?” “管理顾问,”刘劲涛酸溜溜地说:“就是一帮口贩子!” “呵呵,”程菁忍不住笑出声来,“管理顾问的本质跟你差不多呀,你卖的是产品,他们卖的是思想。” 刘劲涛赧然地笑问:“你是不是觉得我特没劲?特小气?” “那倒也不是,”程菁收敛起笑容,认真地说:“你是个性情中人,有观点、有立场、有原则,我就欣赏你这样的人。” “真的?”刘劲涛的语气里透着得意。 “真的,”程菁特别直率地说:“我也是这样的人,你跟我差不多。” “对,你跟我一样自信,一样敢于自我肯定!” “哎,”面对同类实在没有必要遮掩含蓄,程菁八卦地问:“你岁数也不小了,不打算结婚啊?” “你岁数也不小了啊,”刘劲涛反问:“你不打算结婚啊?” 程菁低头搅动手里的汤匙,“没有合适的。” “我也一样,”刘劲涛说:“不是不想结,是不想凑合,一个人这么多年了,宁缺毋滥。” “我也是这么想的,”程菁眉头紧锁,“可是,我前夫都开始忙着相亲了,他才比我大一岁,还是男的” “你怕再拖下去嫁不出去了?”刘劲涛大大咧咧地说:“实在不行咱俩凑合结婚凑合过。” “什么?!”程菁的眼睛立刻瞪圆了,用深具威胁意味的语气低声叫:“刘劲涛!” “对不起对不起,开玩笑开玩笑,”刘劲涛慌忙道歉:“对不起对不起!再也不说了,再也不说了!” 程菁缓缓收起眼里的凶光,自我批评地说:“算啦,是我太小气了,好朋友讲义气嘛,开个玩笑也生气,真没劲!” “大方!真大方!”刘劲涛热情地赞美之后关心地问:“你跟卓逸帆没有结婚的打算啊?” 程菁心里懊恼,避重就轻地说:“他有小孩,今年都快8岁了!再说咳,反正我跟他结婚不太合适。” 刘劲涛研究地看着她,问:“你要是真放不下当初辞职的事儿,现在干嘛还跟他在一起啊?” 程菁低着头低声说:“寂寞。” “唉!”刘劲涛长叹一声,略一迟疑,小心地问:“他有没有老婆啊?” “啊?”程菁一愣,“他几年前离婚了。” 刘劲涛好奇地问:“他一直没再婚?” 这个问题把程菁问住了,在她离开的一年时间里,她不知道他身上发生过什么。而她回来以后,他们从未谈及他是否已再婚的话题。 程菁茫然地摇头,“不知道。” “你不知道?”刘劲涛诧异地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这个事儿,我觉得你还是应该知道一下比较好!” 程菁下意识地点点头,把只吃了一半的套餐推到一旁,“走吧。” 和刘劲涛一起回到公司、进入电梯,程菁终于忍不住了,特别含蓄地问:“昨天晚上你们怎么走的?” “黎曜晖送我回去的,我昨天限行。” “那么晚了他还送你回去啊?”程菁佯装好事地问:“他不怕回家被老婆骂啊?” 第034章 心动 “我看他在家地位挺高的,”刘劲涛不无羡慕地说:“他老婆给他打电话问他在哪儿,他理直气壮地说跟同事出去唱歌了,再过半个小时才能回去,他老婆一句没敢多说就给挂了。” “啊?”程菁一惊,明明叮嘱他不要说不要说的,他糊涂了吗!再者,以冯雅静的脾气居然没有在电话里开骂,这也真是奇了怪了。 刘劲涛深深地感慨:“今天一早出差,昨天晚上还出去狂欢,羡慕啊!” “他出差了?”程菁又是一愣。 “嗯,去深圳分公司了。” 电梯停在八楼,程菁明媚地笑着和他道别。转身走出电梯的瞬间,她脸上的笑凝固了,黎曜晖去深圳出差了,这个信息可以告诉刘劲涛,却不能告诉她程菁。这说明了什么呢?程菁自嘲地苦笑,以为一起唱一次歌就能怎么样了?你有病吧! 昨夜睡的晚,今天比较困,下班的音乐一响起来,程菁就早早地离开了公司。五月天已经堪称炎热,不过是爬楼梯上楼就让她冒出一身汗来。一进家门直奔卫生间先洗了个热水澡,穿上睡裙出来,就听见手机在响——是《暖暖》——卢征。跑过去接听电话的路上,程菁想,该给他换个铃音了。 “哪儿呢?”卢征一上来就埋怨:“你怎么不接我电话啊?” “刚洗了个澡,找我干嘛?” “干嘛?!”卢征的音量立马高了,“你不是要请我吃饭嘛!” “啊?”程菁嘿嘿一笑,“忘了,回家了。” “什么?!”卢征喘一口粗气,一副不愿与她计较的姿态,“赶紧出来!我在东兴楼等你!” 卢征就坐在进门不远处一个很显眼的位置上,低着头发短信。 程菁过去在他对面坐下,“点好菜了?” “啊,没有,”卢征瞟她一眼,接着发短信,“等你呢。” “行,”程菁对着服务员一招手,“点菜!” “给谁发短信呢?这么会儿就没闲着!”点好菜,程菁伸着脖子看着卢征的手机屏幕问。 卢征知道她其实什么也看不见,也就不加掩饰,一边接着发短信一边说:“朋友呗!” 程菁将上身探得老长,尽量接近他,“什么朋友啊?你不是最烦打电话、发短信了吗?” “咳,这不就是”差点脱口说出对方的身份,关键时刻卢征突然猛醒了,收起手机转守为攻地问:“你昨天晚上哪儿玩儿去了?那么晚才回家?” “哦,”程菁在自己的椅子上坐好,很拽地说:“跟我们公司的刘总监一起出去唱歌了。” “刘总监?什么总监啊?”卢征不怀好意地说:“hr总监、运营总监、行政总监都是总监,总监和总监之间也是有差别的!” “销售总监!”程菁白他一眼,“哎,对了,他跟你好多方面都挺像的,差别嘛,就是人家是总监,你是经理。” “呵呵,”卢征不以为然地一笑,“我要是想当总监也不是混不上,关键是,我不想。” “为什么?”程菁见他说的真诚,不解地问:“你当初为了当个经理就跑到深圳去了,现在怎么不想继续升职了呢?” “我为了当这个经理付出的已经够多的了”卢征顿一顿,接着说:“如果可以重新选择一次,我连这个经理都不当了!” “你确定?”程菁笑望着他,问:“你是一个甘于平凡的人吗?” “咳!”卢征笑笑,不无得意地说:“我现在挣钱比总监不少!” “拜金男!”程菁鄙视地白他一眼,出其不意地问:“你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卢征刚把一匙烩肥肠塞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年底前。” “哦,够快的啊,”程菁心中莫名泛酸,“已经锁定目标了?” 卢征嘿嘿地笑着伸出三根手指头。 “行啊你!”程菁揶揄地说:“还整出个三选一来!” “这只是目前的备选项,”卢征很拽地为自己又盛上一碗烩肥肠,“不排除期间还有添加和删除的可能性。” 程菁瞠目结舌地看着他,半晌才说:“男人没一个好东西!” “这话说的!整个一怨妇!”卢征白她一眼,不甘心地说:“要不是为了孩子,我根本不想结婚,一个人多自由啊!以后可就没这好日子喽,就是要见你一面估计也难了!” 程菁心中一动,问:“男人,也会为了孩子放弃自由吗?” “当然会了!中国人嘛,把孩子看的比什么都重要,就这个传统,”卢征替她盛一碗烩肥肠,“快吃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程菁迟迟疑疑地搅动着汤匙,喃喃低语:“我也想生个孩子。” “啊?”卢征一愣,不解地问:“你什么意思?” 程菁摇摇头,“没意思。” “你心里到底想什么呢?我怎么觉着你这人那么不坦诚呢?”卢征研究地看着她,八卦地问:“你那发小后来哪儿去了?你们还有联系吗?” 程菁咬着唇略一迟疑,说:“他就在我现在的公司里。” “啊?”卢征大惊小怪地发出一声鬼叫,“你诚心奔着他去的?” “你小点声儿!”程菁赧然地扫视一下来自四周那些诧异的目光,低声说:“我来这公司前不知道他在这儿!” 卢征盯着她沉思片刻,意味深长地说:“你不愿意跟我复婚不是为了那上海人,是为了他。” 程菁闷声不响地一匙接着一匙往嘴里塞烩肥肠。 卢征靠进座椅里,深深叹息:“不说话就是承认了,明白了!” “别说这事儿了!”程菁终于做出了反应,“我现在只是把他当同事看而已。” “得了吧!”卢征用洞悉一切的目光盯着她,一本正经地说:“有想法就得去争取,不能一直这么黑不提白不提的吧?就算是争取不成,你也可以彻底死心不在他身上浪费时间了,万一你能赶在我结婚前被他给拒了,说不定我还能来得及接收你呢!” “你给我去!”程菁将手里的汤匙倒转过来,用汤匙把手戳在卢征手背上,“无耻!” 别了卢征回家,进门以后就觉得身上有一层滑腻腻的汗,放好手袋进入卫生间洗澡,洗到一半时突然觉得身上的皮肤格外紧绷、干燥,这才想起第一次回家时已经洗过了。这是怎么了?不过是被卢征几句话一撺掇就这么魂不守舍了!是销售出身的他太有影响力,还是为情所困的程菁太容易迷失?程菁为自己的没出息而深感羞愧,一边羞愧着一边暗下决心:无论如何,一定要从根本上改善和黎曜晖的关系! 周五早,脱机了两天的sunny登录了,查看企业内部qq,他也是在线状态。程菁猜想,他多半已经回来了。不知道是不是刚出差回来太忙的缘故,他并没有给程菁发来只言片语,程菁很想主动跟他打个招呼,然而,她忍住了。 一定要沉住气! 扛到下午,sunny终于说话了——我去深圳了。 等待总是会有结果滴——只要你有足够的耐心! 程菁在心里慷慨地给了自己一个激励,说:我知道。 sunny说:你怎么知道的? 菁菁夭夭说:刘劲涛说的。 sunny问:你们俩又去唱歌了? 菁菁夭夭窃笑着说:没有,一起吃午饭的时候他无意间提起的。 sunny说:哦。 菁菁夭夭说:我不是跟你说别跟你老婆说你去唱歌的事儿嘛,你怎么还是说了? sunny惊诧不已地问:谁说我跟她说了?我没说啊! 咦?这是什么情况? 菁菁夭夭皱皱眉,说:刘劲涛说你送他回家的路上你老婆给你打电话的时候你说的啊。 sunny沉默片刻,说:他听错了。 听错了?程菁试探地问:他把别人当成你老婆了? sunny沉默良久,说:早知道他这么无聊我就不送他了。 哎呀!为了套他的话不小心出卖了刘劲涛,悔之悔之! 菁菁夭夭忙说:你误会了,他不是八卦,他是特别羡慕你,他说你在家特有地位、说一不二的。你想想,他跟别人这么说不是在美化你的形象嘛! 她说的也有些道理,毕竟,刘劲涛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过往,也就不会存在什么别有用心。可是,心里还是觉得不太舒服。 sunny阴阳怪气地说:他还挺相信你,跟你什么都说! 呵呵,他吃醋了,不高兴了。好哎! 菁菁夭夭故弄玄虚地说:他相信我是因为我人品好,又善解人意,能倾听他的烦恼,人都需要听众嘛! 这一次,沉默较长时间以后,sunny说:你跟那上海人断了吗? 菁菁夭夭不明所以地反问:你问这问题怎么莫名其妙的,你什么意思啊? sunny特别直言不讳地说:我觉着你不能和俩人同时交着吧?他们俩又认识,合适吗? 我靠!想跟你和谐咋就那么难呢!关系才缓和了一点,又找骂来了! 菁菁夭夭没好气地说:我什么时候跟刘劲涛交着了?他心里有人!我从来就没打算跟他怎么样!你别瞎说八道的,让他听见还以为我看上他了呢! 第035章 有约 sunny酸溜溜地问:那你干嘛没事儿给他当听众去啊? 你不是也曾经没事儿就向我倾诉嘛!为什么?因为我太廉价、太好心眼儿了呗! 菁菁夭夭有点心酸地说:我无聊、吃饱撑的没事儿干!行吗? sunny及时嗅出了程菁话里话外的火药味,忙转移话题地问:他心里有谁啊?是从咱们公司离职那个女员工吗? 程菁气结,半晌才说:人家信任我才告诉我的,我能告诉你吗?! sunny就此哑巴了。下班了,sunny没有再发来新消息,这让程菁有点失落。失落什么呢?你希望他说些什么?程菁这样问自己,又觉得自己很无聊,无聊之余加倍地失落。 乘坐电梯时没有遇见黎曜晖,也没有遇见刘劲涛。走出公司时没有看见每到周五必然停在路边的昊锐和温娴,程菁的心情略微好转了些,眼不见为净嘛! 周/六起床对着镜子梳头的时候,怎么看都觉得自己极度缺乏活力。明明是假日,明明刚睡了个大大的懒觉,还是消沉而颓废,连眼睛里都缺乏光彩。 女人花摇曳在红尘中,女人花随风轻轻摆动,只盼望有一双温柔手,能抚慰我内心的寂寞 不知从哪里飘来幽怨的歌声,程菁梳理头发的动作骤停,惊乍地四下回顾,卫生间里别无他人,是幻听。她继续梳头,一下一下、缓慢而耐心地梳开发尾的那些分叉。 客厅里遥遥地传来手机的铃音声,程菁不自禁地笑了——难道天也听见她的叹息了?因此派来一个人替她排遣寂寞? 电话是卓逸帆打来的,他的声音带着笑意问:“你起来了吗?” “刚起来。” “喔,好呀,”卓逸帆说:“我在天津呀。” “天津?”程菁憋着笑问:“怎么啦?” “呵呵,”明知故问嘛!卓逸帆不揭穿她的无聊,配合地问:“你过来呀?” “我刚起来,还没梳洗打扮呢!”程菁很拽地说:“你突然提出这个问题,那天津嘛还是有点距离的,又不像是去趟东城、西城那么近,我得考虑考虑!” “好吧,你考虑考虑吧,”卓逸帆笑问:“十分钟够不够?” “行吧,”程菁高高在上地说:“你不要再催了,等我想好了通知你哈!” 挂断电话,眉开眼笑地换上新买的文胸、,程菁略一算计,将邂逅柔情探进文胸里喷在文胸上,她要让那股香气从全身最温暖、柔软的地方弥漫、释放出来。不断变换角度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又象征性地在耳后和头发上喷上少许香水,浓郁的香气包裹着她,程菁欣慰地发现镜子里的人已一扫之前的颓丧,变得容光焕发了。 十分钟到了,该给他发通知了。 客厅里的手机又响了。都说了通知你还催!神经病!一面在心里骂着,一面加快脚步跑过去,一面跑一面自嘲地笑:急什么急呀?跑什么跑呀?咱能不这么无聊吗?! 电话号码换了,不是卓逸帆的手机,而是一个座机——区号是010。 010?程菁有种穿越时空的感觉,他怎么从天津倏地一下就蹿到北京了呢? “你到底在天津还是北京啊?”一接通电话,程菁就劈头盖脸地问:“逗闷子呐?” 对方沉默片刻,不解地反问:“什么天津还是北京?我去天津干嘛?” 嗯?黎曜晖?这是什么情况? “怎么是你啊?”程菁有点扫兴地问:“什么事儿?” “你以为是谁啊?”黎曜晖没好气地说:“没事儿!” “没事儿你给我打什么电话啊?”他的意外来电带来的惊喜全被他自己又破坏了,程菁没好气地说:“你有病啊!” “你才”话一出口立刻被他自己咽回去了,和谐!和谐!黎曜晖在心里提醒着自己,好言好语地问:“你有时间吗?” 嗯?这又是什么情况?程菁的脑袋有点乱,晕乎乎地问:“干嘛?” “不干嘛,”黎曜晖吞吞吐吐地问:“你能出来一趟吗?” 出来?约会?谈判?帮忙 一大堆可能挤进程菁脑袋里,她强作镇定地问:“你有事儿吗?” “没事儿,”黎曜晖支支吾吾地说:“随便聊聊” 温娴不在北京了?你媳妇不管你了?不用带你闺女出去玩?程菁很想问问这几个问题,但是忍住了,她实在不想破坏气氛。 “哎,行吗?”听不到她的回答,他在电话里催问。 “啊、你等等、我看看日程表”不想答应的太快,又不舍得拒绝,程菁心如乱麻地随便找了个借口拖延时间。 “你周末还有日程表呐?”黎曜晖笑出来,“你够忙的啊,比老总还忙!” “我、我、我”程菁一连我了三次,也没我出一个所以然来。 “行了吧,你等着我吧!”黎曜晖霸气十足地打断她,不由分说地先挂了电话。 程菁特别不适应地盯着手机看了半晌,才恶狠狠地骂出一句——小样儿的!做了总监就牛了你!看我怎么收拾你! 电话又响了,这一回,是卓逸帆。 “你刚刚在和谁打电话呀?”他一点不客气地催问:“现在已经过去十五分钟了,你想好了没有?” “我本来是想去找你的,刚刚”程菁灵机一动地随口胡诌:“我妈给我打了个电话,说她和我爸一大早给我包了好多饺子,让我过去吃,我二姨、姨夫、表弟他们也过去。” “喔”卓逸帆的语气里充满了失落。 “要不,”程菁厚着脸皮问:“我晚点儿再去找你?” 卓逸帆沉默片刻,体贴地说:“看你方便吧,我下周二才回上海。” 安抚好卓逸帆,程菁开始了有点焦灼的等待,她在房间里来来回回地不停走动,一颗心紧张得小鹿乱撞。好久没跟黎曜晖单独见面了,想到待会儿要和他在一辆车的狭小空间内共处,她的脸不由自主地红了。 四十分钟后,黎曜晖用手机打来电话:“你出来啊?” 好久没有听见他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程菁几乎忘了该如何回应他,只简单地“喔”一声就挂断了电话。保持着不疾不徐的节奏扭搭扭搭地走出小区,就看见他的昊锐停在路边,和从前赛拉图停的位置一样,程菁蓦地生出种恍若隔世的不真实感。走到昊锐近前,她略微稳定一下心神才去开车门,车门被她打开时,她的手心里直冒汗。 在他身边坐下,关好车门,程菁问:“找我什么事儿?” 黎曜晖歪头看着她,问:“你换香水了?” 被他这一问她才想起来今天用的是邂逅柔情,并且重点喷在了文胸里。她的脸霎时间红了,语无伦次地说:“你要是怕我留下什么蛛丝马迹,我就走了。” “我说什么了?”黎曜晖无辜地说:“我就随便一问。” “我本来要出门逛街的,”程菁下意识地把领口往上提一提,一本正经地说:“我喷香水可不是为了见你,你别自作多情!” 黎曜晖狐疑地上下打量她,目光停留在她胸前,鼻翼微微耸动一下,笑着说:“我没说什么呀!” 切!你嘴上是没说什么,你心里想了!程菁恼羞成怒地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儿?有话说,有,”她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实在是太过不雅,太有损她的形象,“总之你快点儿!别磨磨唧唧的!” 黎曜晖皱眉看着她,“你怎么变得这么粗俗啊?” “我说什么了?”程菁一脸茫然地看着他,无辜地问:“我怎么粗俗了?” 黎曜晖笑着摇头,一面发动车一面问:“快中午了,你吃饭了吗?” “没有,”程菁一脸憨厚老实地把小刀子磨得亮亮的,“我连着好几天没吃饭啦!就等着您这位大善人救济呐!” “好几天没吃啦?!”黎曜晖一脸惊诧地看着她,语重心长地说:“那你可不能多吃,会把胃撑坏的!饿久了以后突然暴饮暴食最伤身了,有因为这个猝死的你知道吗?要不,咱们找个地儿喝粥去?” “你水平提高了,学会装傻充愣了,看来前几天我跟你说的话你认真思考过了,”程菁欣慰地望着他,一本正经地说:“你看你现在这样就挺好,骂人不带脏字儿,损人时脸上还带着笑,你在公司也能这样就好了。” 黎曜晖被她说的心里没底,半晌才说:“你想吃什么赶紧说话,我好决定怎么走!” “哎呀,这个事嘛,我本来就想随便出去吃碗面条的,不过既然你好心请我,吃的太便宜了显得我瞧不起你,对吧?”程菁自言自语地说:“也不能太贵了,显得我诚心占你便宜,那也不好。算啦,就吃烤肉吧!” 黎曜晖嘿地一笑,“你要求还真不高,我还当你得缠着我带你去天津吃海鲜呢!” 天津?什么意思? 程菁警觉地偷看他,想从他脸上找到答案,却没有发现任何可以证明他别有用心的蛛丝马迹。程菁暗自松了一口气,看来是她多疑了。 第036章 尴尬 匆匆点好菜,黎曜晖同学就要求去卫生间,程菁坏笑着问:“您又拉肚子了?” 黎曜晖翻着白眼儿说:“没有!” 他一身傲气地拂袖而去,程菁低着头一边喝大麦茶一边窃笑。一口茶刚喝下去,伴着呼的一阵风,就有人影在她对面坐下了。 “这么快就回来啦?看来您是真没拉肚子”程菁一边说一边抬起头,看清对方的刹那她怔住了,“怎么是你啊?” “这话说的,太伤人了!”朱向东俯身过来凑近她,嘿嘿地笑着问:“卓逸帆过来了?” “没有!”程菁紧张地四下张望一番,压低声音,“你别瞎说!” 朱向东也跟着她的目光四处看看,八卦地问:“跟别人约会呐?” “普通朋友普通朋友!”程菁带着一脸讨好的笑低声下气地求他:“这事儿你别跟他说啊,倒不是说怎么着了,关键是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嘛,他知道了对他也没什么好处,对吧?” “不说,”朱向东心领神会地说:“我跟他是纯生意往来,谈不上什么感情,我跟你呵呵,好歹有点同事情谊嘛!” 程菁嘿嘿地笑笑,正欲说些什么,就见黎曜晖回来了。朱向东比她眼还尖,立刻起身给黎曜晖腾地,黎曜晖不明所以地看着他,他特别自然地露出一个友好的笑,黎曜晖只得跟他打个招呼、坐下。 朱向东不拿自己当外人地挨着黎曜晖坐下,问程菁:“你现在这工作怎么样?还换吗?” “薪酬福利方面还行吧,不过他们的风格我还不太适应,最恶心的是还要跟钟晓健那个贱人继续打交道,烦人!”程菁有点忍辱负重地说:“先干一年再说吧,换工作太频繁了也不好,再说,我也得看祁总的意思。” “你跟钟晓健那/二/货还有联系呐?够堵心的!”朱向东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mary现在是卓逸帆的人,你可以利用mary收拾他!反正卓逸帆也恨他,肯定愿意帮你这个忙。” 卓逸帆是个敏感词,程菁立刻打岔:“哎,你自己来的,还是跟朋友来的?” 朱向东老实地说:“跟我老婆孩子一起来的。” 恰好服务员来上菜,程菁借机忙说:“没什么事儿你先走吧啊,以后有时间再聊!” “哦,”朱向东看一眼黎曜晖,悻悻地起身,“那我先走了啊。” 觑着朱向东走远了,黎曜晖问:“你原来同事啊?” 程菁“嗯”一声,特别勤快地把羊排夹到篦子上摆好,不时地翻动一下。 “你当初为什么辞职啊?”黎曜晖问。 “你不是听说了嘛,”程菁心中一动,反问:“你听说的版本是怎么样的?” 黎曜晖迟疑片刻,说:“他们说你跟那个上海人勾搭,向他提供了一些对公司不利的重要信息。” 程菁无奈地一笑,问:“你信了?” “这事儿”黎曜晖挺不落忍地说:“女人嘛,一那什么就犯糊涂,你这人重情义” “你这么看低我?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没有原则吗?”程菁失望地打断他,郑重地说:“刚才那个家伙是我以前公司客户关系部的,是他还有他的经理和那上海人勾搭犯的事儿,跟我没关系,我完全不知情,明白吗?” “那你为什么辞职?”黎曜晖一脸不解地问。 “就因为有太多人跟你一个想法,认定了因为我和那上海人有那么丁点儿关系就跟这事儿肯定脱不了干系!”程菁顿一顿,说:“我们都是祁总一手提拔起来的,如果我们同时出事祁总就会受到很大的牵连,反正我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索性一个人担下来就完了。这种事儿捅大了能挖出一大批人来,何必呢?哪个公司也不希望看到这种结果,特别是,让老外知道了不好。” 黎曜晖眉头紧皱地看着她不说话,程菁挺伤心地问:“你还是不相信我?” “不是,”黎曜晖慌忙否认,“我就是觉得你为了那上海人不值当,那样一个人,能有什么情义啊?” “不是值不值的问题,当时那个情况,事儿已经到了那一步了,我不担下来能怎么办?”程菁本能地辩白:“我不是为了他,他自己犯的事儿我辞不辞职也救不了他啊,我是为了祁总。” “为了祁致远?”黎曜晖嘀嘀咕咕地说:“老狐狸一个!” 程菁不想为祁致远跟他争执,换了个话题问:“这事儿你听谁说的?” “赵卫刚。” 早猜到是他!程菁冷着脸问:“他是故意散布还是无意透露?” 黎曜晖好笑地说:“这还用问吗?当然是故意了!” 程菁自我安慰地说:“刘劲涛也知道这事儿,他说其实明白事理的人都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黎曜晖赧然地问:“你说我不明白事理?” “不是,你是做财务的,算是圈子外面的人,不知道很正常,”程菁愤愤地说:“赵卫刚是圈子里的人,他这么说就是别有用心!” 黎曜晖略一思忖,说:“去年年底前,赵卫刚和刘劲涛争过销售总监,他俩关系不太好。” “唔——”程菁吃吃地乐出声来,“他现在还在挖空心思地给刘劲涛找茬呢!” “你怎么笑得那么坏啊?”黎曜晖研究地看着她,“你是不是又打什么坏主意呢?” “这叫什么话啊?我坏吗?”程菁恼恨地瞪他一眼,“我这是正当防卫!” “那个赵卫刚确实不怎么样,”黎曜晖幸灾乐祸地笑,“我看你也不用防卫了,刘劲涛会收拾他的,你只要静观其变就行了。” 程菁嘿嘿地笑着附和,“是的是的,你说的对。” “哎,”黎曜晖顿一顿,问:“你辞职的事儿为什么不告诉我啊?” 咦?当初不是你说不要我再出现了吗?我怎么还能腆着脸去跟你说这些?你失忆了?还是把我看得太贱? 程菁面色一沉,冷冷地反问:“不是你让我离你远点儿吗?” “啊?”黎曜晖一愣,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给程菁看,“来电话了。” 程菁瞟一眼他的手机,随口问:“你老婆?” 黎曜晖似是而非地哼唧一声,拿着手机就跑了。程菁狐疑地看着他,怎么看怎么觉得不对劲。 十分钟后,黎曜晖回来了,一坐下就问:“菜都上齐了吗?” “你点的你不记得了?你自己不会看啊?”程菁还在为他刚才那一问而不快,没好气地反问。 “哦,”黎曜晖做恍然大悟状,把香煎黄鱼推到她面前,“都给你,你不是最喜欢这个吗?” 程菁怨恨地翻他一眼,将筷子狠狠戳在鱼身上,戳下一大块滋滋冒油的鱼肉来。 “好吃吗?”黎曜晖挂着一脸垂涎欲滴的贱笑,目不转睛地盯着程菁问。 “你想吃就直说!”程菁把盘子推回给他,从箅子上夹下来几块烤好的鱿鱼片,嘴里嘀嘀咕咕地叨叨:“虚伪!” “我不想吃,真不想吃,我就想看看你够不够,你要是不够再要一份儿?”黎曜晖忍辱负重、和颜悦色地说,看看程菁的脸色缓和了,忙用双手端起盛放黄鱼的盘子,恭恭敬敬地摆到她面前。 程菁狐疑地看着他,说:“你想说什么就直说吧。” “哦咳呵呵”黎曜晖用一连串莫名其妙的语气词掩饰着内心的尴尬,小心翼翼地说:“那个,我有点事儿” “走吧,”程菁将一块烤的有点过火的鱿鱼塞进嘴里,烫烫的,还带着点糊味,别提有多香了!程菁享受着鱿鱼的味道,头也不抬地说:“走前把帐结了,谢谢你请我吃饭啊!” 黎曜晖赧然地笑笑,“没那么急,我吃完再走也来得及。” “随便你了,”程菁毫不客气地把整条鱼移到自己盘子里,“今天这鱼煎的不错,火候刚刚好,咸淡也刚刚好。” 有母女二人端着装满西瓜片的盘子从他们身边经过,黎曜晖殷勤地问:“你吃西瓜吗?我给你拿去?” “吃饭就吃饭吧,你来回瞎张罗累不累啊?”程菁抬头瞟他一眼,无奈地笑:“你还是留着精神回家哄你老婆孩子吧!” “喔”黎曜晖悻悻的,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程菁佯作不见,快速吃掉最后三块鱿鱼片,又给自己倒上一杯大麦茶,“我吃饱了,不吃了。” 黎曜晖盯着程菁盘子里剩下的半条黄鱼,问:“你不吃啦?” 程菁不言不语地把盘子举到他面前,他嘿嘿笑着将剩下的半条鱼扒拉到自己盘子里,一脸孩子似的满足,简单而纯粹。这一刻,他又变回了小时候跟程菁贱招对骂的那个讨厌鬼黎二晖,程菁不由自主地一声轻叹。 这一叹,惊扰到了黎曜晖享受美食的情绪,他举到嘴边的筷子略微停顿片刻,将一块鱼送进嘴里,缓缓咀嚼。 “火候刚刚好,咸淡也刚刚好,挺好的。”他说。 第037章 来电 “你去哪儿啊?回你自己家还是去你妈家?”出了烧烤店,黎曜晖体贴地问:“我送你回去?” “回我自己家,我打车回去。”程菁说,语气说不出的冷淡。 黎曜晖忍不住抱怨:“你干嘛老这样儿啊?你累不累啊?” “我哪样儿了?”程菁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调,“这世上的事儿一个巴掌拍不响,你要是觉着别人对你态度不好,你应该先反省反省自己!” 黎曜晖一愣,一时之间没说出话来。程菁转身就走,从她烦躁的背影里可以看出她是多么生气、多么火大。黎曜晖的火也上来了,一把扯住她,没好气地说:“你别走!咱俩今天索性把话说明白了,谁都别藏着掖着,我就不明白了,我到底儿欠你什么了?!” “你没欠我!我哪儿敢说你欠我呀!我欠你啦!要么你怎么一看见我就一脸苦大仇深呢!”程菁用鞋跟狠跺他一脚,趁他疼的直咧嘴的机会将他推了一个趔趄,毫不示弱地说:“说明白就说明白!谁怕谁啊!你说,你上次说那话是什么意思?‘我已经原谅你了,’你什么意思?我欠你什么了?我有什么需要你原谅的?!” 黎曜晖又疼又气,忍无可忍地说:“冯雅静怎么早产的?我闺女为什么先天不足?不是你刺激的?!” 程菁瞠目结舌地瞪着他,半晌才说:“你有病啊!你闺女先天不足是早产那一天造成的吗?那是在你媳妇肚子里就形成的!你媳妇早产和我是有点儿关系,那、那是为什么呀?不是因为你吗?要不是因为你她凭什么恨我啊?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呢!”黎曜晖恨恨地说:“我本来以为你没那么无聊,没想到你跟那些恶俗的女人一样!都是当面一套背后一套!逮着机会就胡说八道,唯恐天下不乱!” 程菁的脑袋有点乱,拽住他凶悍地质问:“你说什么呢?!谁恶俗啊?!谁胡说八道、唯恐天下不乱啊?!你给我说清楚!” “你!”黎曜晖毫无怜香惜玉之情地甩开她,作为对她跺他那一脚的报复,一年半前积压在他心里的不满再度被程菁点燃,他脱口而出地问:“你干嘛告诉她你跟我的事儿?” “什么?!”程菁惊讶地看着他,态度恶劣地说:“我没跟她说,是她自己猜到的!” “你什么都没说,她就能猜出来了?!”黎曜晖连喘几口粗气,口不择言地说:“以前我还真有点儿不太相信你能这么缺德,自从我见识了你挤兑赵卫刚、丁健军、王磊,和我,那一套,我才明白你这人有多阴!多坏!多损!跟你认识那么长时间,我到现在才发现我根本就不了解你!” 程菁于头脑发热、血往上涌的情形下模模糊糊地意识到他们之间似乎有些误会,然而,情绪太过激动,她已失去静下心来分析、推理的能力,她凭着本能反应说:“黎二晖,我想提醒你一件事儿,当时、就是你老婆早产时,我还没决定要不要跟你,我再阴再坏也没必要干损人不利己的事儿!” 说罢,她转头就走,她的高跟凉鞋踩在停车场的石板上发出有节奏的回声。黎曜晖气不打一处来地高声问:“你去哪儿?!” 本以为她会暴躁地回一句“你管不着!”,她却没有说话,也没有停留。她扭到马路边时刚好有辆空车驶过,黎曜晖还没来得及把她刚才那番话消化掉,她已上车离去。 愤愤地上车、启动,驶上主路,这样心烦意乱的情况下需要点音乐调节气氛,黎曜晖随手将广播电台从体育台调换到音乐台,费玉清的《一剪梅》已进入尾声——爱我所爱无怨无悔,此情长留心间。 《一剪梅》的音乐渐渐停歇,取而代之的是刘若英那首经典的《后来》,刘若英一板一眼地用力咬着每一个词唱道——后来,我总算学会了如何去爱,可惜你早已远去消失在人海;后来,终于在眼泪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永远不会再重来,有一个男孩爱着那个女孩 烦躁的情绪渐渐平息,黎曜晖怔怔地听着,心底生出浓浓的伤感。相识太早,那份懵懂的少年心事太过脆弱,经不起一点点风雨,只能无疾而终;再见太晚,彼此身上都已有了太多责任有些人,一旦错过就不再 手机铃音响起时,卓逸帆刚洗了澡,倚在床头闭眼听着电视节目正要进入梦境。看清楚来电号码的刹那,他立刻精神抖擞起来——“喂,吃好饭了呀?” “嗯,”程菁说:“我现在过去找你?” “好呀,你怎么过来?” “坐动车。” 卓逸帆问:“要不要我去车站接你?” “你说呢?”程菁笑:“你走,我不送你;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 “上车以后给我打个电话,”卓逸帆说:“missyou.” 挂断电话,程菁吩咐司机:“师傅,不去北五环了,直接去南站。” “喔,”司机从后视镜里瞥一眼程菁满面含春的脸,“得嘞!” 火车缓缓进站,耗时29分整,程菁从北京来到了天津。卓逸帆等在接站的人群中,身上穿着他那件天蓝色t恤,一双眼睛在眼镜片后面笑成了弯弯的弧形。 “等多久了?”程菁自然而然地投入他怀中。 他抬起手腕看看,“五分钟。” “你算着时间来的?”程菁娇蛮地捶在他肩上,不满地嘀咕,“早出来一点儿就找不到你了!” 解释就是掩饰,卓逸帆不做任何解释,呵呵笑着将程菁上下打量一番,奇怪地问:“你只带了一只手袋呀?” “是呀,”程菁厚着脸皮说:“从我爸妈家出来直接就奔火车站了。” “那么想我呀?连回家一趟的时间也舍不得了?”卓逸帆死不要脸地问。 程菁坏笑着白他一眼,凑到他耳边低声说:“我想的不是你,是你的小/弟弟!” 卓逸帆大笑着拦下一辆出租车,豪迈地吩咐司机:“去商场!” 两人在商场里给程菁买了睡裙和简单的洗漱、护肤用品,又兴之所至地看了场电影,回到酒店时已经七点多了。关好房门,卓逸帆急不可待地解开程菁连衣裙的衣扣,将他的脸埋进她胸前,深深吸气——“你又用了邂逅柔情呀?” 程菁宠溺地轻抚着他短短的、硬硬的头发,“是呀。” 他修长的手指探进她文胸里,抓紧那份令他无比踏实而着迷的柔软,酸溜溜地问:“你在公司里也用这个呀?” “不是,”程菁嗤地笑了,“我在公司里用香奈儿五号。” “喔,五号”他娴熟地解开她的文胸搭扣,扒下来,“先洗澡哇?” “好呀,从北京跑过来一身的土和汗” 卓逸帆不理她的叨叨,耐心地褪掉她的藕荷色连衣裙,她光滑、洁白的身体上只余下一件玫瑰红色,她羞答答地扑进他胸前躲起来。他呵呵地笑着拉起她的手,“我陪你一起洗好了。” 温热的水花洒在身上,将激/情泛滥的痕迹冲刷得干干净净。程菁的手指在卓逸帆大腿上来回抚弄,不无遗憾地摇头叹息:“你的儿女们就这么被大水冲走了!” “你不舍得呀?”卓逸帆坏笑着问:“你想留下一个?” 程菁扬起脸,认真地看着他,“怎么留?” 卓逸帆一怔,“手机响了哇?” 程菁凝神细听,是她为通讯录以外的陌生人设置的通用铃音。卓逸帆一身是水地跑出淋浴房,抓起毛巾胡乱擦两下匆匆将套在身上就奔出卫生间去。 “我的手机响,你急什么呀?”程菁在他背后哭笑不得地笑问。 “真是你的电话呀,我还以为是我的,”卓逸帆穿着、举着程菁的手机又出现在卫生间里,“你接不接呀?” 程菁悠然自得地往身上涂着浴液搓出来的泡沫,说:“你帮我接一下啦,多半是客户,你就说我洗澡呢,稍后回电话。” “哇,人家问起我是谁怎么说?”卓逸帆一面质疑,一面自然而然地接听起来——“侬好,请讲。” “侬什么好呀?是不是上海打来的呀你就侬好?”程菁急赤白脸地叫:“你快说普通话呀!” “你好”卓逸帆慌忙改口,却没了下文,他对着手机皱皱眉,无奈地转向程菁,“挂了。” “被你吓跑了!”程菁打开龙头,水花活泼地泼溅在她身上,冲掉她一身的泡沫。 明知她听不清楚,卓逸帆还是嘱咐了一句:“你出来给人家回过去好了。” “喔”程菁随口答应一声,关掉龙头,用毛巾将头发擦至半干,开始细细涂抹护发素。 洗好澡、换好衣服,出门吃了饭,又沿着天津的街道足足溜达了一个小时回来,程菁才想起还欠一个来电人情况不明的电话没有回复。忙按着已接来电中显示的最后一条手机号码打回去,铃音响了半晌对方才接听起来——“喂,什么事儿?” 嗯?程菁一怔,脑袋顿时懵了,怎么是黎二晖?这是什么情况? “什么事儿?!”听不见程菁说话,黎曜晖不耐烦地追问。 程菁偷瞄一眼正倚在床头看着电视里的周立波傻笑的卓逸帆,说:“不好意思,打错了。” “打错了哇?”卓逸帆盯着电视一面继续笑一面问。 “嗯,”程菁佯装检查一下电话号码,“拨错了一个数字,算了,不打了!” 她爬到卓逸帆身边,靠着他躺下,问:“你们上海人都喜欢周立波?” 卓逸帆含混不清地“嗯”一声,纠正道:“他不是上海人,是浙江人。” “喔。”程菁说。 第038章 和解 周日下午一个人离开酒店前往火车站,上了动车,程菁又拨打了昨天那个陌生的手机号,想验证一下这次接电话的还是不是黎曜晖,这个手机已经关机了。昨日的经历如同一场梦,她几乎有点不敢相信卓逸帆真的曾经误接过那个电话了。 周一上班,程菁心里就有些忐忑,乘电梯时会遇见黎曜晖吗?若是遇见了他,该主动跟他打个招呼吗?这些犹疑在她进入大厅后自然消失了,黎曜晖不在那里,电梯里空无一人。难得的清静,程菁一个人进入电梯、上楼。 开机后登录msn,就发现sunny已经在线了,难怪没有在大厅遇见他。程菁略一犹豫,主动问他:你前天给我打电话了? sunny的状态倏地变成了“离开”,让人不得不怀疑他是在故意。程菁悻悻地关闭和他的对话框,去茶水间沏了杯热茶回来,就发现sunny主动发来了消息——打错了。 打错了?切!说谎也要有点创意吧?程菁不怒反笑,故意逗他:你用谁的手机打的? sunny没好气地说:我的! 程菁更觉好笑,问:你有几个手机? sunny说:两个! 菁菁夭夭说:好吧。 好吧。sunny就此哑巴了,不再发来一条消息。 中午休息时间,程菁活动一下僵直的腰背,离开办公室。乘坐电梯下楼,走出公司大门就看见刘劲涛站在路边的一处树荫里抽烟,看见程菁出来,他热情地问:“吃饭去?” “嗯。”正午的阳光太刺眼,程菁眯起眼睛懒懒地应一声。 刘劲涛按灭手里的烟头,问:“去哪儿?” 程菁看一眼街对面常去的那家咖啡厅,悻悻地嘀咕:“拢共就这么一家干净点儿的快餐,拢共就那么几种套餐,都吃腻了算了,凑合吧!” “走吧,一起去吧,”刘劲涛指指三百米开外的一栋写字楼,“那里面有家粤菜馆不错,哪天我请你?” “好啊,”程菁高兴地答应:“中午时间不够,晚上呗。” 咖啡厅里人不多,两个人找了个靠窗的沙发座坐下。一杯柠檬水喝到一半,程菁要的套餐就端上来了,她不急着打开餐盒,先从汤碗里舀了一匙鸡汤出来送进嘴里。 “刚喝完水又喝汤,”刘劲涛叨叨一句,不经意地抬眼间脸上立刻露出阳光灿烂的笑,“哎,黎曜晖!” 嗯?黎二晖?程菁忙低下头佯装专心致志地继续喝汤。眼前多了道阴影,程菁知道,黎曜晖在刘劲涛旁边坐下了。服务员殷勤地递上菜单,黎曜晖大大咧咧地一指刘劲涛,“我跟他一样就行了。” “不好意思,”服务员赧然地笑问刘劲涛:“您刚才点的是什么?” “我点那个慢,她那快,你看我们俩一块点的,她的都上来了,”刘劲涛指指程菁,“你跟她吧。” “可以吗?”服务员笑容可掬地问。 一个小姑娘满眼期待地看着你笑,还能说不可以吗?黎曜晖大方地点点头,“行吧。” 程菁鼻头一耸,“哼”了一声。 “你哼什么?”忘记了刘劲涛正在一旁观看,黎曜晖不满地问。 “我奇怪呢,”程菁头也不抬地说:“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温柔体贴、善解人意了?” “我什么时候不善解人意了?”黎曜晖阴阳怪气地反唇相讥:“我对公司里其他同事都挺温柔体贴的。” 什么意思?我,和那些同事,在你心里已经成了同类了?如此一想,程菁更觉来气,没好气地说:“对,你对其他人都挺好的,就看我不顺眼!” “你们俩怎么回事儿啊?”刘劲涛好笑地看看程菁,又看看黎曜晖,“怎么一见面就跟小孩儿打架似的?” “谁跟ta打架啊?”程菁和黎曜晖同时出声,同时住口,沉默片刻之后,又同时说:“我没跟ta打架!” “说的还挺齐,”刘劲涛乐了,“你们俩练过吧?” 这一回,程菁和黎曜晖都不敢贸然开口了,两人互相翻对方一眼,都把冲到嘴边的骂人话生生咽了回去。 “呵呵,”刘劲涛笑着拍拍黎曜晖,“咱们是男人,又是总监,别老跟人女士一般见识!” 黎曜晖瞟一眼程菁,傲然道:“我不跟她一般见识!” 程菁恼羞成怒地从桌子下面抬脚踢向黎曜晖,刘劲涛怪叫一声,无辜地问:“你踢我干嘛?” 程菁蓦地红了脸,又不好明说刚才真正想踢的是黎曜晖,只得硬着头皮说:“谁让你帮他欺负我的!” 黎曜晖幸灾乐祸地笑出声来,拍着刘劲涛说:“不跟她一般见识。” 程菁的肺都要气炸了,她借着闷头吃饭的机会在肚子里思量一番,抬起头来,“黎总监,前天下午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儿吗?” 黎曜晖没想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件事,意外之下随口胡诌:“有点工作上的事儿问你。” 刘劲涛狐疑地看着他,“礼拜天还为公事给人打电话?你够敬业的啊!” 程菁撇撇嘴,问:“是急事儿吗?” 黎曜晖硬着头皮说:“啊” 程菁直眉瞪眼地问:“那你干嘛不说话啊?” “哦,咳,我,”黎曜晖窘迫地说:“我不是突然想起来大周末的跟你说公事不合适嘛,就挂了。” “呵呵,”刘劲涛拍拍他,“我去趟洗手间。” 走的好!走的恰逢其时!黎曜晖忙起身把他让出去,觑着他走的远了,立刻把脸一耷拉,“你有病啊!” “你才有病呢!”程菁毫不示弱地回击:“你自找的!” 黎曜晖气结,沉默良久,意味深长地冒出一句——“你够忙的啊!” 程菁一愣,反应过来,理直气壮地说:“我本来就是要去天津找他的,要不是你给我打电话死皮赖脸地叫我出去我就直接过去了!” “我叫你出去你就出去?”黎曜晖眼里又泛出他那久违的坏笑,“我没把刀架你脖子上吧?” “你!”程菁气急败坏地瞪着他,目光里竟有几分委屈。 这份委屈于瞬间融化了黎曜晖的心和他心里残存的最后几分愤怒,眼看着刘劲涛回来了,他匆匆道:“好了好了,我错了,成了吧?” 程菁眼里的委屈和心底的怨恨都随着这句话一起烟消云散,不想被刘劲涛瞧见她唇边无法掩饰的笑,她扭了脸望向窗外。 刘劲涛吃饭很快,只用了十分钟就把一份套餐打扫得干干净净。程菁艳羡地看着他,啧啧赞叹:“你可真行!吃饭这么快,还能把身材保持的这么好!” 刘劲涛不以为然地说:“咳,我有胃病,长不胖。” “听说你年初得过一次胃出血,是真的吗?”程菁好奇心发作,八卦地问。 她的话音才落,小腿上就被人踢了一脚,她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问:“你踢我干嘛啊?胃出血又不是传染病,得了也不丢人!” “我没”刘劲涛下意识地看一眼黎曜晖,不说话了。 黎曜晖白皙的脸登时红了一片,干咳着低下头去。 “哎,吃完了吗你们?”刘劲涛视而不见地抽出张纸巾擦擦嘴,“吃完走吧?” 就走了。 回到公司,三人一起进入电梯,刘劲涛突然问:“你周末没事儿吧?” 程菁和黎曜晖面面相觑,一起疑惑地看向他。 “咳,问你呢,”刘劲涛用下巴一指程菁,“我周五去杭州,礼拜天从杭州直飞广州,你周末要是没事儿一起去吧?” 程菁下意识地用余光扫一眼黎曜晖,他貌似漫不经心地瞥她一眼,目光里分明地写着两个字——别去。 “这个周末啊?”程菁佯装认真思索一番,一脸遗憾地说:“我弟媳妇约了我要一起去乡下看看孩子、给他们送点衣服和学习用具过去” “你原来支教的地方?”刘劲涛问。 “嗯嗯。”程菁频频点头。 “哦,”刘劲涛有点失望,“那就算了,以后再说吧。” 别了刘劲涛和黎曜晖,先到开放式办公区转上一圈再回到办公室,就看见屏幕右下角的橙色msn对话框——sunny说:你跟那上海人多长时间见一次? 菁菁夭夭说:不一定,看机会。 sunny沉默片刻,说:你们俩现在算什么关系? 菁菁夭夭说:啊?什么意思? sunny说:你们确定恋爱关系了吗? 菁菁夭夭一声轻叹,含糊其辞地说:你怎么那么逗啊?什么时代了,还确定恋爱关系? sunny又沉默了,二十分钟后,他说:他不是说过想跟你结婚吗?后来又提过吗? 菁菁夭夭好笑地说:他什么时候说过想跟我结婚啦? 哦?什么情况?sunny仔细回忆当年的细节,终于想起程菁说的是:那个上海人曾经想送她一份礼物,因为她被温娴临时叫去接他回家而错过了 sunny说:你也不小了,连关系都没确定,你跟他耗着干嘛? 你忘了吗?我说过,因为看见他就能让我想起你 程菁很想这样回答他,只是想想罢了,她不会。 菁菁夭夭说:我需要男人。 第039章 融洽 sunny沉默了,不沉默又能如何?程菁苦笑着关闭和他的对话框,突然想起什么,再打开,输入文字:你刚才干嘛踢我?我说错什么了? sunny说:刘劲涛胃出血的事可能跟他喜欢那女员工有点关系。 菁菁夭夭惊问:真的啊?看不出他还是个痴情种呢! sunny说:你能看出什么来啊?你这人就分不清楚好赖人、好赖事儿! 菁菁夭夭怒道:我呸!你再敢跟我说一句话我就毒哑你! 为了不被程菁毒哑,sunny听话地不再说话。这一次,他誓将沉默保持到底,周五下午,眼看还有五分钟下班,程菁查看联系人列表,sunny是在线的状态,也不忙碌。她心里没来由地失落,愤愤地抱怨:不让我跟刘劲涛一起出差,又不搭理我,什么人呐! 周/六一如既往地靠闲逛打发时间,先去商场买回来一大堆用得着、用不着的东西,又去植物园凑了回热闹。走在人流中,程菁不时向四周张望,期待着能发现黎曜晖带着他闺女嬉戏的身影 程菁没好气地骂自己:你有病啊!真让你看见你就美了?! “阿姨” 正百转千回地想着心事,一个小女孩就撞到程菁身上,一双小手无比信赖地抱着她,仰头望着她阳光灿烂地笑。那一双不大不小、不单不双却乌黑闪亮的眼睛像极了她爹,神呐!怕什么来什么! 大人之间即便有再多误解、矛盾、恩怨,孩子的心却是万万不能伤的,程菁轻轻拽拽她脑袋上扎着的两只小辫子,柔声笑问:“聪聪,跟你爸爸妈妈来的呀?” 聪聪眨着眼睛不说话,程菁才想起来她听力不好,正想提高声调再问一遍,就听见一个尖细的女声夸张地惊叫:“程菁哇?好久不见你了呀!” 是温娴。 程菁不由自主地微微蹙眉,勉强笑道:“是啊,好久不见了。” 温娴的神情很不自然,一脸急欲先走、却不得不留,黎曜晖在她身后漫无目的地四处瞎看,目光始终不聚焦。此外,并未发现冯雅静的身影。 程菁知道,此时此刻的她,是不受欢迎的。然而,心底就是有那么股子邪火,让她脱口而出:“你们俩带孩子玩儿呐?” 她刻意加重了“俩”字的发音,凸显出本该堂堂正正地出现却无故隐身的那个冯雅静。 “我们”温娴面露愠色,声音也冷淡了许多。 “雅静今天加班,”黎曜晖抢着说:“植物园人多,我一个人怕把孩子弄丢了。” “喔”程菁狐疑地看看他,又看看温娴,话里有话地说:“不打扰你们了,我先走了。” 不待他们答应,她轻轻拍拍聪聪的小脸,对她摆摆手:“bye!” 孩子也学着她的样子欢笑着摇手,程菁心里顿觉暖暖的,她那个讨厌的爹、刻薄的妈和虚伪的温阿姨都变得无关紧要了。然而,原本敞亮的心情还是受到了严重影响,晴朗的天空、灿烂的阳光、满眼的美景在程菁眼中都黯然失色。 不管出于什么原因,他们能背着冯雅静带孩子出来,足见两人的关系不一般,不正常。而聪聪竟能心安理得地接受这一切不敢再想、不能再想,想深了,就让人觉得彻骨绝望。 程菁冲动地掏出/手机,拨通卓逸帆的电话,铃音响了许久他才接听起来——“怎么啦?又想我啦?” “问你一个问题,”程菁不理他的情话绵绵,直截了当地问:“你儿子上小学了吧?” “是呀,”卓逸帆好笑地说:“我跟你说过呀,今年已经二年级了呀。” “北京的重点中学都不爱要单亲家庭的孩子,上海的中学是这样吗?”程菁问。 卓逸帆沉默片刻,说:“不清楚呀。” “你没想过给你儿子一个完整的家吗?”程菁执着地追问。 卓逸帆一愣,半晌才说:“你怎么突然想起说这个呀?” 程菁从他闪烁其词的回答中敏感地听出了逃避和抗拒,做人吧哈,必要的自知之明还是要有的,人家不喜欢说就不要再勉强人家了!程菁唇边扬起一丝苦笑,说:“没事儿,无聊了。” “喔”卓逸帆回应的颇为耐人寻味。 “我挂了?”程菁试探地问。 “嗯”他嗯嗯啊啊的,没个痛快话。 程菁越发觉得自己无聊,不再征求他的意见,直接挂断电话。合上手机掀盖后,她突然觉得无限孤单、无尽失落。 夜里是在沙发上睡着的,睡到半夜就觉浑身别扭,试着扭动一下脖子,发现由于长时间保持一个很难拿的姿势,脖子落枕了。程菁郁闷地起身回到卧室,将枕头和睡姿都调整到一个尽量舒适的状态,继续睡。这一睡,就睡到了十一点。 拉开窗帘,又是阳光灿烂的一天。程菁怔怔地坐在床边看着窗外的阳光,听着楼下小孩子玩耍的声音,脑袋迟钝而麻木。这么坐了十几分钟,她走进卫生间洗漱、护肤,喷上香水——新的一天开始了,在扑面而来的阳光里,在扑鼻而来的香气中,何其美好!何其落寞! 打开手机,一大堆短信争先恐后地挤进来,待它们彻底消停以后,程菁才一一打开来,倒数第二条是黎曜晖发的——起了吗?起了以后给我打个电话。 凭什么?为什么?程菁对着他的短信狠翻白眼。不是没有一点点喜悦的,然而,她就是觉着委屈。他什么都有了,她什么都没有,这,就是差距。 出得门来,随便在小区附近的粥店里喝一碗粥,吃一份凉菜,算是将就打发了腹中饥饿,就为去哪儿而犯愁了。程菁自嘲地笑,与其这么一个人在北京闲逛,还不如和刘劲涛一起出差。就为黎曜晖那么一个暧昧的眼神就拒绝了他的邀请,不知道是智商太低、太容易上当,还是太自作多情、会错了意。 手机在响,程菁瞥一眼来电,是黎曜晖。满腹的怨恨转瞬间化作一脸傻得不能再傻的笑,她故意让铃音多响一会儿才接听起来——“喂?” “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啊?”黎曜晖上来就抱怨。 我干嘛给你打电话啊?! 程菁在他看不见的电话这端撇撇嘴,好言好语地说:“我又没事儿,给你打电话干嘛?你那么忙,打扰你多不合适啊!” “嗯?”黎曜晖一愣,声音里带上了笑意,“吃饭了吗?” “吃了,”程菁没好气地说:“不吃饭我饿死呀?!” “嘿嘿,”黎曜晖笑问:“你在哪儿呢?” 程菁心中一动,保持着“没好气”的语气说:“在我们小区附近呢。” “我找你去,”黎曜晖不容置疑地说:“你等着啊。” 说罢,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程菁想,按照情理而言,她应该立刻给他打回去,劈头盖脸地将他喝斥一顿以粉碎他的痴心妄想。可是,她有什么理由这么做呢?心里明明那么期许 四十分钟后,黎曜晖的昊锐出现在程菁视线里。程菁不紧不慢地溜达过去,黎曜晖打开车窗催促:“快点你!别磨磨蹭蹭的,有点效率好不好?” “催什么催啊!”程菁打开车门进去,“我在路边站的腰都疼了!” 黎曜晖看着她不怀好意地笑:“谁让你一直在路边站着了?你不会找地坐着去?” “我不在路边待着就你那眼神你能看见我吗?”程菁白他一眼,“开车!” “嘿嘿,”黎曜晖坏笑着将车启动,“去哪儿啊?” “你叫我出来你没想好啊?”程菁臭拽地反问。 “你说的啊!” 黎曜晖不再和她商量,将车开上北五环路。 “干嘛?又去植物园?”程菁酸溜溜地说:“你昨天不是刚去过吗?” 黎曜晖盯着前方路况不看她,“你不是就喜欢去那地方吗?” 很想回敬他两句,又怕泄露了自己的心事,程菁悻悻地把冲到嘴边的话咽回肚子里,戴上太阳镜、闭上眼睛,“爱去哪去哪,随便!” “别睡了,下去了。” 迷迷瞪瞪地就睡着了,睡得正酣就被黎曜晖推醒了。眼前的景致有些陌生,不是植物园,程菁摘掉太阳镜,揉着眼睛问:“哪儿啊这是?” “八大处,”黎曜晖下车绕到她这一侧,替她打开车门,“你这心态不好,找个地儿让你静静心。” “静心?”程菁关上车门,嘀嘀咕咕地叨叨:“你怎么不给我买盒静心口服液啊?” 八大处公园由三山环抱,因公园内有八座保存完整的古刹而得名。进入公园行不多时,就来到第一座寺院——灵光寺。虔诚的人们井然有序地排着队,依次匍匐在佛像前叩头,在心中默默许下他们美好的愿望。黎曜晖捅捅程菁,低声问:“你不去?” 程菁白他一眼,话里有话地说:“我看还是你去吧,你应该多求求神、拜拜佛,求得点心灵的宁静。” “你什么意思?”看出她不怀好意,黎曜晖不满地问。 程菁略一迟疑,决定直言不讳地说出心里话——“你没事儿就带着你老婆生的孩子跟温娴一起出去,合适吗?孩子心里会怎么想、怎么看你们?” 黎曜晖愣怔片刻,问:“你真不去烧香?” 程菁久久瞪视着他,长叹一声,“不去,随便爬爬山吧。” 有些事,既然当事人不愿提起,就不便再追问。有些话题,一旦放下了,大家都会觉得轻松而愉快。一路上,两人边走边随意地聊,从最近热播的影视剧、流行歌曲一直聊到了小时候一起看过的《霍元甲》、《射雕英雄传》,听过的齐秦、小虎队,连带着又把他们还能记得住名字的同学念叨了一个遍,气氛相当地融洽。 分手时,程菁心底就更多了几分依依不舍,然而,这样的情绪是不便流露出来的。昊锐停在程菁家楼下,程菁一边解开安全带,一边说:“你女儿挺可爱的,虽然长得像你吧,不过看着比你好看多了。” “什么话啊!”黎曜晖不满地白她一眼,腆着脸说:“你要是觉着我瞅着不好看,你还能跟我出去?” “您可真自信!”程菁“嘿”地一声乐了,“我觉着你女儿的性格挺好的,小家伙儿什么时候都乐呵呵的,一看就是个心大的孩子,多好啊!”她顿一顿,说:“其实,你觉不觉得她听力不太好也许是件好事?反而帮助她简单、快乐地活在自己的童话世界里?” 黎曜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苦笑着说:“我也不知道是因为她听力不好还是她傻,跟小朋友一起玩儿的时候老是被其他孩子欺负,人家抢她的玩具她还以为人家是跟她玩儿呢,还挺高兴!” “你小时候不就这样嘛!”程菁笑着宽慰他:“吃亏是福,这世上啊,没有白吃的亏,也没有白占的便宜,老天是公平的。你说人家欺负她,她自己不觉得,她很高兴、很满足,这不就足够了吗?什么是幸福?幸福不就是个心态嘛!你觉着幸福了,就算天天吃糠咽菜也是幸福,你觉着不幸福,就算天天山珍海味还是不幸福。你说呢?” 黎曜晖审视地看着她,半晌才说:“你变了,思想境界和以前不一样了。” “那是!你要是去最穷的山区支教一年回来你也得变!”程菁打开车门,准备下车,“我走了,你快回家吧。” “哎!”黎曜晖叫住她,“下周末库房就该盘点了吧?你准备好了吗?” “哇!你有没搞错啊?!现在是休息时间!”程菁下车、关门,透过打开的车窗,说:“工作的事上班再说!” “行,我明天再跟你说!”黎曜晖一边说一边发动车子。 看着他的车逐渐加速、绝尘而去,程菁突然想起忘了问他一句话了——那个库房的活儿,他到底有没有想好怎么帮她给推出去呢? 第040章 暧昧 刘劲涛周四才从广州回来,下午到的公司,先回办公室把笔记本放下就直接跑到程菁办公室去了。拿着刘劲涛送的肉脯,程菁很诧异,“这是广东特产?” “啊,上面写着呢。”刘劲涛用下巴指指包装上的介绍文字,很有点怪她不主动研究、学习的意思。 程菁于是就仔细地看了一遍,嘴里还叨叨,“我一直以为是上海特产呢!以前去上海出差,总要带点这玩意儿回来给同事。” “卓逸帆没告诉过你?”刘劲涛奇怪地问。 “呃呵呵”程菁干笑,“我们聊这些事儿的时候不多” “喔”刘劲涛明白了什么似地点头,“这周末还去乡下吗?” “干嘛?你又要出差?” “不是,”刘劲涛略一停顿,“随便问问。” “唉!”程菁长叹一声,做极不情愿状,“这周末库房要盘点。” “哦?”刘劲涛笑着摇头,“这活儿” 他吞下了半句话没有说完,程菁也没有追问。然而,虽然没有追问,程菁却觉得如同咽下了只死苍蝇般地恶心。 送走刘劲涛,她立刻打开msn联系人列表,双击sunny:这次盘点完你帮我把库房给推出去吧? sunny很快地说:不是跟你说了嘛,不能这么快!怎么也得过年以后吧?这事儿得慢慢来! 菁菁夭夭无限委屈地说:刚才刘劲涛听说这周末盘点,那表情!你没瞧见,我都形容不上来!总之我看明白了,这就是个烂事儿,没人愿意碰! sunny的注意力立刻从“库房”转移到刘劲涛身上,忙问:他回来了? 菁菁夭夭说:是啊,刚回来。 sunny酸溜溜地问:刚回来就碰上你啦? 菁菁夭夭不过脑子地说:不是碰上的,他从广东买了点肉脯,给我送过来。 sunny更觉气恼,又说不出什么来,只得避重就轻地说:他们销售的一向以老大自居,当然看不上库房这点活儿了,你不用在乎他的看法。 程菁听懂了他的意思,嗔怪地说:你好好看看你说这句话,你这个人啊,好话都不会好说,自己反省反省去! sunny若有所思地说:哦。 周/六盘点,备品备件部的所有员工都参与了。为了对盘点工作起到监督作用,财务的胡莹、王洁在各库位间不时流动、随机抽查。虽然不喜欢这份工作,程菁还是亲临现场进行协调、安排,工作可以不喜欢,责任却是不能不承担。 快到中午时,大家都有些乏了,从肯德基订的快餐也送到了,程菁客气地问胡莹:“让大家先吃饭吧?吃完饭歇会儿下午再干?” “行,你说了算,”胡莹看一眼王洁,呵呵地笑:“我们就是来配合你工作的。” 程菁笑笑,招手叫来乔湘君,“去跟大家说先吃饭吧。” 习惯了久坐、缺乏运动的员工们站着干了一个上午都累了,纷纷洗手、吃饭。看看大家都吃上了,程菁就想招呼胡莹和王洁一起吃饭,胡莹却不见了踪影。 看见程菁四下张望,王洁就猜出她在找胡莹,忙说:“胡经理出去接电话了。” “喔” 正说话间,胡莹就回来了,拉着程菁就往外走,“走,出去吃饭去,黎总监请咱们。” “啊?哪儿去啊?”程菁一时之间反应不过来,一脸茫然地跟着她边走边问:“黎曜晖来啦?” “嗯,”胡莹一脸狐疑地嘀咕,“他说他过来拿点儿东西。” 走出公司,就看见黎曜晖一个人在外面站着等,程菁纳闷地问:“你吃完饭还回来啊?” 黎曜晖说:“不回来了,我直接走了。” “那你怎么不开车啊?”程菁突然想起什么,问:“你没开车来啊?” “没有,”黎曜晖顿了顿,有点不自然地说:“我打车来的。” “喔” 很想问问他为什么不开车而打车来,然而,胡莹就在身边,问的太多难免令人生疑。 “你想吃什么啊?”黎曜晖问。 程菁瞥一眼胡莹,说:“随便。” 黎曜晖指指三百米开外的一栋写字楼,“那楼里有家粤菜,没去过,不知道怎么样。” “应该还行,”程菁说:“刘劲涛去过,说不错。” “哦,”黎曜晖悻悻的,有心改个地方又说不出口,“那就,去吧。” 既然请的是程菁和胡莹两个人,既然今天是财务协同备品备件部进行盘点的日子,总要说些与工作有关的话题吧?点好菜等待上菜的时间里,黎曜晖没话找话地问:“盘点情况怎么样?” 财务总监询问盘点情况,怎么听也像是财务在对业务部门的工作进行监控,这个问题是不好由程菁回答的。胡莹忙说:“还好、还好,跟往年情况差不多。” 程菁暗自松了口气,差不多就行。她刚转正,能混个差不多已经算是不错了,总不成新换个经理三个月时间就上个新台阶吧?那也不现实嘛! 看见她们的反应,黎曜晖暗暗后悔提起这个话题,本来不过想找借口跟程菁见个面、吃顿饭、随便聊聊,现在倒好,程菁在他对面低眉顺目、低声下气地连茶也不敢喝一口,活像个候审的被告。胡莹陪着一副笑脸,随时准备和稀泥。 程菁的手机来电救了场,那活泼的铃音立时缓解了气氛的尴尬。她忙接听起来——“喂?刘劲涛?” “盘点呢?吃饭了吗?”刘劲涛笑呵呵地问。 “正要吃呢。” “没吃上呢?”刘劲涛会错了意,热情地问:“我请你啊?” “你请我?”程菁下意识地看一眼黎曜晖,“不用了,你大老远地过来一趟怪麻烦的。” “不麻烦,我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刘劲涛呵呵地笑:“上次不是说有机会请你去咱公司附近那粤菜馆吃饭吗?我就在那写字楼外面呢,你出来吧!” “啊?!”程菁吓了一跳,本能地望向窗外,什么也没看见。不能不说实话了,她干笑两声,赧然道:“我就在那粤菜馆里呢,跟财务的一起。” “哦?”刘劲涛意外而惊喜,“那行,我这就上去,嘿嘿,跟着财务的省钱了!” 挂断电话,程菁厚着脸皮问黎曜晖:“刘劲涛来了,你连他一起请了吧?” 黎曜晖心里不情愿,装腔作势假正经地说:“我请你们是因为工作,我请他为什么啊?” “都是同事嘛!人刘劲涛也请过你呀!”程菁嘿嘿一笑,对着入口方向满面春风地招手:“刘劲涛!” 刘劲涛高大的身影出现在镜头里,洒脱地对着镜头外的三个人一挥手,颇有些毛主席重庆谈判登机前那挥手之间的豪迈。胡莹看得呆了,一脸垂涎三尺地笑:“大帅哥来了!好哎!” 黎曜晖眉头微蹙地看着她,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什么。程菁立刻坏笑着附和:“快腾地儿,让帅锅坐咱俩中间儿!” “三/俗!”黎曜晖忍无可忍地低声骂一句,笑着转向刘劲涛:“来了?” “来了,”刘劲涛在程菁和胡莹之间大大咧咧地坐下,主动说:“我开车来的,不能喝酒。” 谁请你喝酒啊?整个一自作多情!心里如是想着,黎曜晖客气地笑问:“你喝什么?果汁?” “不喝,女人才喝那玩意儿呢,”刘劲涛略一思忖,“来壶乌龙茶吧。” 真不拿自己当外人儿!桌子上已经有一壶菊花茶了,他又要乌龙茶!黎曜晖没来由地恼火,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怎么看刘劲涛怎么觉得不顺眼。不过,必要的职业素质还是要讲的,他温和地招呼服务员:“服务员,加一壶乌龙茶,拿菜单来。” 刘劲涛的到来彻底结束了关于“盘点”的话题,在两位女士的强烈要求下,他绘声绘色地讲起当年初入公司时如何从一个小sales做起,凭借着年轻气盛而英勇无畏、百折不挠地抢单子的光辉事迹,听得程菁和胡莹入了迷,两个傻子一样托着腮帮子用无限崇拜的目光仰视着他。 黎曜晖看得这个来气呀!又不好打断他们,只得在一旁闷头吃菜、闷头喝茶。一顿饭吃下来,他说的话拢共不超过十句,主要内容是张罗点菜、结账。 结了帐出来,刘劲涛问程菁:“你们什么时候能完事儿啊?” “上午干了多一半儿了,”程菁略一计算,问胡莹:“再有两个小时差不多了吧?” 胡莹忙说:“差不多、差不多!” “干完活儿出去k歌啊?”刘劲涛怂恿地说:“你一人回家也没劲!”他突然想起什么,嘿嘿地笑问:“卓逸帆没过来吧?” 程菁不由自主地微红了脸,“没有。” 刘劲涛很高兴,又问黎曜晖:“你下午有事儿吗?没事儿一起去啊?” “不去了,”黎曜晖老矜持地说:“我回公司收拾收拾就回家了。” “有家的人!有家的人!”刘劲涛拍着他的肩,一脸羡慕嫉妒恨地叨叨:“那歌儿怎么唱的来着?家是我最心甘情愿的负担!” 说话间就溜达到公司楼下,程菁一眼看见停在路边的昊锐,心头一紧,这一次,来的是他老婆,还是他的婚外情人? 昊锐的车门打开,身材娇小的南方女子温娴钻出来,迎向黎曜晖娇声嗔怪:“曜晖,你去哪了哇?我打你手机也不接!” 黎曜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避免和她身体接触,有点生硬地说:“刚才吃饭去了,没听见。你怎么来了?” 温娴满脸堆笑地说:“我怕你打不到出租车嘛!” “你媳妇儿啊?”刘劲涛大大咧咧地问,温娴立刻娇羞地垂下头去。 “不是,”黎曜晖窘迫得微红了脸,“朋友。” “哦,呵呵”刘劲涛意味深长地一笑,这笑在黎曜晖看来却是极其猥琐。 “咦?程菁?!”温娴突然失声惊叫:“你怎么在这里哇?” 终于被她发现了!程菁顿时有种农奴翻身、扬眉吐气的感觉,大方地笑道:“我在这儿上班啊,今天加班。” “哦?!”温娴瞪大了眼睛,说不出话来。 “走吧,”黎曜晖不由分说地拽着她上车,及至发动了车子,才打开车窗匆匆交代一句:“我有事儿,先走了。” 觑着他们去的远了,刘劲涛好奇地问:“你认识他那朋友啊?” 程菁轻描淡写地说:“啊,我认识她。” “你以前认识黎曜晖吗?”刘劲涛狐疑地问。 “以前?”程菁模棱两可地说:“我认识他那朋友,也认识他。” 胡莹又跑到一旁接电话去了,刘劲涛趁机八卦地问:“你认识他媳妇儿吗?” “见过,不太熟,”程菁噗嗤一笑:“你真无聊!” 实际花费的时间比程菁预估的多出整整一个小时,库房的两名员工留下整理盘点报表,其他人则先撤了。胡莹捅捅程菁,问:“跟刘总监唱歌去?” “你不说我差点给忘了,”程菁一边往外掏手机一边问:“你去不去?” 胡莹指指自己,拼命摆手:“有家的人!” “喂?完事儿了?”这边胡莹话音才落,那边就传来刘劲涛的声音。 “完事儿了,你真请我唱歌去?” “真请啊,那还能有假的?上次那家行吗?就是跟黎曜晖一起去的那次?” “行,”程菁略一思忖,问:“那咱俩各开各车过去?” “行,我在楼下等你,一起走吧。” 就这么说定了,挂断电话,胡莹亲热地挽着程菁往外走,极其暧昧地笑:“刘总监对你不错啊,又请你吃饭又请你唱歌的!” 程菁心中一动,脸上不以为然地说:“咳!我们俩都是没家的人,无聊呗!他倒是想请你呢,你能去吗?” 明知程菁说的不过是个可能性极小的假设,胡莹还是为这个假设而乐开了花,拍着程菁的手,知心大姐一样语重心长地劝道:“你看你岁数也不小了,刘总监长得多帅啊,打着灯笼都难找!有机会就得抓住!” 电梯门打开,出得楼来,刘劲涛的车已停在路边,胡莹狠拍一把程菁,狠狠鼓劲:“加油!” 第041章 叶子 心情原本是阳光灿烂的,一进入灯光幽暗的ktv就有些变色,恰巧一间房门虚掩的包房里有男声在深情吟唱一首童安格的老歌——午夜的收音机轻轻传来一首歌,那是你我早已熟悉的旋律,在你遗忘的时候我依然还记得,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 思绪如同穿越时空般回到n多年前,放学回家的路上,程菁和黎曜晖用一个随身听、一副耳机听这首歌,程菁走的快,黎曜晖走的慢,走着走着,黎曜晖就落后了,程菁的耳机就掉了。程菁掉过头来催促:“你快点!磨磨蹭蹭,跟个老太太似的!” 黎曜晖索性把两只耳机都塞进他耳朵里,大声嚷嚷:“就慢就慢!就不给你听!” 想到这里就笑了,笑过以后,心里的天就阴了。再想起中午黎曜晖和温娴一起开车离去的那一幕,阴沉的天就开始下雨了。 进入包房,刘劲涛一坐在点歌机前,按捺着心底的蠢蠢欲动,客气地先询问女士:“你唱什么?” “《我们的爱》。”程菁随手一甩,手袋落在沙发上。 刘劲涛一愣,才反应过来《我们的爱》是一首歌的名字。选歌的过程里,他自嘲地笑自己:您可真够自作多情的! 钢琴的声音缺了几分小提琴的婉转、缠绵,却多了几分清冷、刚强,因而将《我们的爱》的前奏演绎得越发伤感、无奈。这样的声音更添了程菁心底的愁情,她的声音也自然而然地变得清冷了—— 回忆里想起模糊的小时候,云朵漂浮在蓝蓝的天空,那时的你说要跟我手牵手一起走到时间的尽头。从此以后我都不敢抬头看,仿佛我的天空失去了颜色,从那一天起,我忘记了呼吸,眼泪啊、永远不再、不再哭泣。我们的爱,过了就不再回来,直到现在我还默默地等待,我们的爱我明白已变成你的负担,只是永远我都放不开最后的温暖,你给的温暖 刘劲涛无愧于麦霸的称号,看似绅士地让女士先唱了一首歌以后就又变成了他的个人专场。刚进门时听见的那首《明天你是否依然爱我》显然也打动了他,他选的基本都是那个时代的老歌,从童安格的《其实你不懂我的心》到王杰的《一场游戏一场梦》,到齐秦的《大约在冬季》用他独特的刘氏跑调唱腔把这一首首经典情歌演绎得极其怪异。 程菁笑瘫在沙发上,刘劲涛很不高兴地翻她一眼,把麦克风扔到茶几上,“你唱吧,我买点饮料去。” 麦霸终于歇菜了,程菁精神抖擞地一跃而起蹿到点歌机前,毫不客气地一连为自己选了十几首歌,并将最后选定的那首阿桑的《叶子》优先了—— 叶子是不会飞翔的翅膀,翅膀是落在天上的叶子,天堂原来应该不是妄想,只是我早已经遗忘,当初怎么开始飞翔。孤单是一个人的狂欢,狂欢是一群人的孤单,爱情原来的开始是陪伴,但我也渐渐地遗忘,当时是怎样有人陪伴。我一个人吃饭、旅行,到处走走停停,也一个人看书、写信,自己对话谈心。只是心又飘到了哪里,就连自己看也看不清,我想我不仅仅是失去你 刘劲涛回来了,悄无声息地,在程菁的歌声里。他在角落里坐下,若有所思地看着她,静静地倾听,眼里有难得一见的温情。 音乐声停歇以后,程菁的情绪还沉浸在一个人旅行的情境里回不过神来。刘劲涛突然问:“一个人觉着寂寞了?” 程菁惊乍地回头,这才发现刘劲涛已经回来了——“你不寂寞吗?” 刘劲涛扣开一听可乐的拉扣,从齿缝里艰难地挤出两个字来——“寂寞” “我突然想结婚了,”程菁苦笑,“那首歌唱的多好啊——家是我最心甘情愿的负担,没有负担,心里总是空落落的。” 刘劲涛怔一怔,问:“卓逸帆又结婚了吗?这事儿,你整明白了吗?” “没有”程菁垂下头去,她想结婚的对象并不是他。 “你有目标了吗?”刘劲涛问。 “没有”目标太虚幻,距离太远,太不靠谱程菁迟疑着摇摇头,“我前夫说他年底前一定要结婚,无论怎样也要结婚。” “你想跟他复婚?”刘劲涛试探地问。 “如果有机会,”程菁反问:“你会跟你媳妇复婚吗?” “不会,”刘劲涛毫不犹豫地说:“破镜不能重圆,何况,我心里已经没有她了。” 程菁若有所思地蹙起眉头,一声长叹。 两个人唱了三个小时,直唱的嗓子哑了才离开。又到了吃晚饭的时间,既然都是闲人,一起吃饭再自然不过。等待上菜时,程菁望着窗外渐渐暗下去的天色,自嘲地笑了,“一天到晚除吃就睡,除睡就吃,快成猪了。” 刘劲涛呵呵地笑着替她倒上木瓜汁,“喝吧,美容养颜,还能” 他用一阵更大声、更持续的笑替代了没说出口的一个两字词语。 不就是吗?程菁端起杯子喝上一口,苦笑着摇头,丰给谁看啊! “你跟赵卫刚争过销售总监?”木瓜汁不是酒,却让程菁有点话多了。 “呵呵,”刘劲涛大方地笑,“地球人都知道了?” “外星人都知道了,”程菁笑着调侃他一句,敛了笑认真地问:“你觉着,做上总监以后跟以前有很大区别吗?” “有啊,压力、责任都更大了,需要费的心力更多了。” “喔,”程菁盯着他问:“满足感呢?荣誉感呢?大了吗?” “这还用问吗?”刘劲涛不假思索地反问。 程菁轻叹一声,幽幽地说:“我们的一生,难道就是为了升职、加薪吗?” 刘劲涛沉默片刻,笑了,“你这个问题有点深奥,类似哲学问题了。” “在乡下支教的时候,虽然很穷很苦,但是内心很宁静。那个时候,我觉得能给他人带来帮助就是最大的成就,”程菁顿一顿,接着说:“回到北京,特别是回到职场以后,不由自主地又开始思考关于升职、加薪这类问题,好像陷入了一个怪圈里,难以自拔。” “我觉着吧,女人没必要活的这么累。” 嗯?他的论调和黎曜晖高度类似,难怪都做到总监了! “女人和女人的命也不一样,我倒是不想活的这么累呢,没人愿意养我啊!”程菁无奈地感慨:“人在江湖身不由己啊!” 刘劲涛思忖片刻,说:“我这人俗,没那些个酸文假醋的,也不爱看什么唐诗宋词,不过有一首诗是真打动我了,我看了两遍就背下来了。” “什么?” 刘劲涛清清嗓子,一板一眼地吟道:“天下风云出我辈,一入江湖岁月催。皇图霸业谈笑中,不胜人生一场醉!” 程菁细细玩味一番,问:“这是你对人生的理解吗?” “我还没到这个境界,正在奔着这个境界努力中,”刘劲涛举起手里的木瓜汁,“可惜不能喝酒,就用这个吧。” 程菁笑着将自己的杯子和他撞到一起——“不胜人生一场醉。” 别了刘劲涛回家,往车位里停车时就听见手机短信的提示音。回家先洗了澡,关机前浏览未读短信,最后一条竟然是刘劲涛发的——到家了吗? 被人关心的感觉真好,特别是,在这样一个人的深夜里。心里的感觉暖暖的,唇边不由自主地扬起笑意,程菁信手回复——已经洗了澡要睡觉了。 短信发送成功后,她猛然觉得不对劲,这么晚的时间跟一个男人说什么洗澡、睡觉的,会不会引人遐想?会不会让对方误以为自己在故意挑/逗?想到这里,程菁的脸蓦地红了。 短信提示音又响起,刘劲涛说——晚安。 闭眼、睁眼、洗漱、护肤,一成不变的程序,一成不变的生活。开机、查阅短信,毫不意外地发现了黎曜晖发送的短信——起了吗? 管的着嘛!程菁撇撇嘴,心软面硬地不加理睬。面子是有了,心里却是痒痒的,从衣橱里选衣服时也格外用心起来。手机响了,程菁的心狂跳,随手把挑出来的衣服扔到床上,蹿过去接听起来,果然是期待中的黎二晖——“起来了?” 电话一接通,不待程菁说出那个例行的“喂”字,他抢先问道。 “啊,起了。”程菁不冷不热地说。 “出来吧。” “干嘛?”程菁明知故问地问。 “不干嘛,”他态度挺不温柔地说:“我就在你们小区外面呢。” “啊?你、你跟我商量了吗?你问过我意见吗?你怎么知道我没别的安排?你又不是我上司!你又没给我发工资!我凭什么听你的?”程菁一连串地抱怨下来仍觉不解气,顿一顿,恨恨地说:“回家陪你老婆孩子去!我没功夫搭理你!” “你什么态度啊?”黎曜晖不紧不慢地说:“你快点出来,我停时间长了警察该给我贴条了。” 心又软了,再不依不饶下去恐怕他就真的走了。可是,就这么让步似乎又有点太过着急,程菁左右掂量一番,缓和了语气问:“你累不累呀?” “啊?什么累不累?”黎曜晖装傻充愣地反问。 程菁又来气了,脱口而出地质问:“装傻是吧?” 黎曜晖沉默片刻,说:“你快出来吧。” 说罢,他直接挂断了电话。怔怔地看着断了线的手机,程菁轻叹一声,开始穿衣。 第042章 闹心 很拽地扭出去,扭上黎曜晖的车,系好安全带,程菁一言不发地扭脸看向窗外。 “吃饭了吗?”他问。 “没有,”程菁依然盯着窗外,“我想吃烤鸭。” “不行,”他一边发动车子一边说:“烤鸭太油,早上不吃饭上来就吃这么油的东西对胃不好。” 程菁心里感激他的好意,又本能地想骂他,忍了又忍,很收敛地嘀咕一句:“你又不是我妈!” 黎曜晖不再回应,自作主张地把车开到一家粥店门前停下,“下去吧。” “小气鬼!喝凉水!”程菁白他一眼,率先下车进店。 程菁要的是八宝粥,大路货,上的极快。趁她低头喝粥,黎曜晖语重心长地说:“晚上早点睡,早上早点起,不能不吃早饭。” “你每天早睡早起?”程菁不相信地问。 “啊,”黎曜晖说:“我周末七点前肯定起。” “是你闺女起的早你不得不起吧?”程菁懒洋洋地问,一边问一边打哈欠。 “你还没睡够呐?”黎曜晖责怪地说:“你说你成天瞎折腾什么啊?你昨天晚上几点睡的?” “不到一点。”程菁耷拉着眼皮,没精打采地说。 “那么晚?”黎曜晖嘀咕一句,别有用心地问:“你昨天跟刘劲涛唱歌唱到几点啊?” “没几点,也就不到九点吧,”怕他误会,程菁补充道:“吃完饭到家十一点吧。” 黎曜晖阴阳怪气地问:“跟他一起吃的?” 程菁乐了,“跟你一起吃的!” 黎曜晖白她一眼,凶恶地说:“正经点儿!” “嗯,好,”程菁忙敛了笑,正色道:“跟他一起吃的。” 黎曜晖拧起眉头,欲言又止地看着她,程菁忙主动解释:“我这人就好占人点小便宜嘛,他大方,喜欢抢着付账,所以” “你能正经点儿吗?”黎曜晖没好气地打断她:“你多大了?你就不能好好规划规划自己的人生吗?” “你规划的好!”程菁耷拉着脸揶揄他:“老婆、孩子、情人三不误!” “你、你、你”黎曜晖气结,半晌才说:“说你的事儿呢,你扯我干嘛?” 程菁心里越发来气,敷衍地噎他:“我规划了,最晚年底前我就把自己嫁出去,你就甭瞎心了!” 黎曜晖闷声闷气地问:“你想嫁给谁啊?” 程菁很想问一句我嫁给谁跟你还有关系吗?不想破坏了气氛,她淡淡地说:“实在没合适的就跟卢征复婚呗。” “他不是有孩子了吗?”黎曜晖怔怔地问。 “有孩子怎么了?还省事儿了呢!”程菁不以为然地说:“女人生个孩子多毁身材啊!” 黎曜晖陷入了长久的沉默中,直到面前的盘子都空了,才问:“你想去哪儿?” 程菁抬起眼帘,直勾勾地看着他,问:“你找我的目的是什么?” 他仓惶地垂下头去逃开她的眼睛,一边翻钱包一边说:“聊聊呗。” 聊聊呗?说的如此轻松随意?我是免费陪聊吗?!程菁有种想抓起手袋头也不回地走人的冲动,她甚至想到了离开的时候应该干脆利落、快如疾风,留给他一个冷漠而果决的背影 然而,她的腿却不想走。她瞟他一眼,说:“那你就找个适合闲聊的地方呗。”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程菁就把眼睛闭上了。黎曜晖偷瞄她一眼,一言不发地启动车子,驶上马路。他知道她在假寐,却不想揭穿她,这样很好,避免了说什么都是错的尴尬。宽阔的柏油路面在他眼前无限延展开去,就像他们有着无数种可能性的未来。他突然有种想哭的冲动,他们的故事一错再错,一直错到今天、错到现在。他不想再错下去,却不知道怎么做才是对的。 “哎,你手机响了。”明知道她在装睡,听见她的手机响,他还是好心提醒了一句。 程菁佯装被他惊醒地睁开眼睛,掏出/手机,瞥一眼来电——是个陌生的手机号——也许是客户,她忙坐直身体,职业地接听起来——“您好,我是程菁。” “程菁”对方扭扭捏捏地,“我是温娴呀。” 嗯?什么情况?程菁皱皱眉,问:“你找我有事吗?” “是这样呀,我有点急事,很急很急的事”温娴欲言又止地,没个痛快话。 程菁只得追问:“什么事?” 温娴支支吾吾地说:“我有很急很急的事情找曜晖” “我不知道他在哪儿,你要找他打他手机去!”这句话还不够给力,程菁又加上一句:“我约会呢,你别再给我捣乱了!” 挂断电话,她不冷不热地说:“停车。” “啊?”黎曜晖本能地减速,“干嘛?” “上厕所!” 黎曜晖迟迟疑疑地靠路边停车,程菁先打开车门、下车,再对他说:“跟你情人说以后别再打我手机了!烦!” 然后,她关上车门,转头就走。 黎曜晖愣怔片刻才醒悟过来,手忙脚乱地下车追上她,“你什么意思?” 程菁沉默地掏出/手机,将已接来电展示给他看,确认他看清楚了,才说:“你别再找我聊天了,免得你的情儿误会,我惹不起你们!” “我没让她给你打电话,我不知道她怎么知道你手机号的!”黎曜晖本能地拦住她的去路,急赤白脸地解释。 程菁气乐了,耐着性子问:“她给我打电话是因为你吧?” 黎曜晖不情愿地点点头。 程菁又问:“你跟她什么关系都没有她不会这么盯着你吧?” 黎曜晖窘迫地低下头,不说是,也不说不是。 “你别再找我了,我惹不起你们,你们俩就是一对扫把星!纯扫把星!”程菁换个方向走,走出几米后又停下,扭着头一字一句地说:“我再也不想陪着你浪费时间瞎扯淡了!我不是三/陪!” 黎曜晖没有再追上来,这让程菁感觉很不爽,他退缩了、放弃了、无言以对了随手拦下一辆出租车,上车后才想起还没想好去哪儿这个问题,不想让司机生疑,程菁随口说:“去华星。” “双安那个?”司机确认地问。 “嗯。” 买电影票的人们一如既往地排着长队,跟着人群一点点往前蹭,随便买了张内容、时间都合适的电影票,还有四十分钟才开演,程菁溜达进影院旁边的哈根达斯。 第一口蛋糕的滋味,第一件玩具带来的安慰,太阳下山,太阳下山,冰激凌好美吃着冰激凌,莫名地就想起了王菲这首《催眠》,莫名地就有了种昏昏欲睡的感觉。 手机铃音活泼地响,在这午后的冰激凌时光里带来一种奇妙的感受。程菁的心情就有些愉悦,她愉悦地掏出/手机、查看来电——是一个陌生的座机,是黎曜晖吗?不由自主地就冒出这种傻得流鼻涕的想法,更傻的是,明明很激动,偏偏装出冷淡的语调接听——“喂?” “程菁呀,是我,温娴” 程菁的眉头立时拧起来了,压低声音冷冷地说:“不是跟你说了别再给我打电话了嘛!” “你别急别急呀,我是来跟你道歉的呀!”怕她直接挂机,温娴一连串地说好话:“我真的不是故意的呀,对不起对不起,都是误会呀,我以后不再打扰你了,你别跟我生气了好不好呀?” 吃软不吃硬的程菁立刻软了,红着脸说:“我没生气,你也别道歉了,算了吧。” “我是真心道歉的呀,你一定要原谅我呀!”温娴特别真诚地、不依不饶地说。 程菁忙说:“我没生气,真没生气。” “那、你原谅我了?”温娴高兴地问。 程菁无奈地敷衍她:“嗯。” “那,”温娴笑得极谄媚,“你好不好给曜晖说一声呀?” “说什么?”程菁竖起浑身的刺来,警觉地问。 温娴扭扭捏捏地说:“就说你不怪我了,让他也别生我的气了。” 程菁哭笑不得地说:“他生不生你的气是你们俩的事儿,跟我有什么关系啊?我平白无故地跟他说这个不是纯有病吗?我又不是他妈!” “不是呀,”温娴老不情愿地说:“他刚刚给我打电话埋怨我不该打扰你” 神呐!我的神呐! “程菁,你好不好帮我跟他说一声呀?”听不见程菁的回应,温娴怯生生地问。 “不好!”程菁毅然决然地回绝道,耐着性子说:“我给他打电话他就知道你给我打过电话,然后他再找你你再找我?罗圈找?来回找?累不累啊?你们俩什么关系我不知道,总之我跟他没关系,我有我的生活,你们的事儿真的别再扯上我了!” “那、那”温娴欲言又止地。 “我挂了,再”程菁顿一顿,“还是不要再见了!” 第043章 真相 看完电影出来,就觉得有些饿了。中午喝的那碗粥早就消化干净了,干净了也好,程菁已经不希望黎曜晖在她心里、在她身体里留下任何痕迹。哈根达斯隔壁紧邻着必胜客,程菁就在那要了一份三文鱼面和一杯杨梅汁,简单地解决了晚饭问题。 不想再打车回家,索性选择了公交车。倒了几次车,慢慢悠悠地咣当回家又是八点多了,懒懒地脱鞋、洗澡,换上睡裙。懒懒地在沙发上躺下,听着电视里的人声玩弄手机,一条新短信跳出来,来自黎曜晖——你回家了吗? 程菁将这条短信删除,看电视。五分钟后,短信提示音又响起,还是他——上msn。有病!程菁对着短信啐他,把手机扔到一旁,接着看电视。五分钟后,手机铃音响起,程菁第三次抓起手机查看来电,还是黎曜晖,她毫不犹豫地拒接了。他再拨、她再拒,再拨、再拒,如此重复五次以后,手机消停了。 手机消停以后,窗外突然传来淅淅沥沥的雨声,程菁起身来到窗边,闻见了潮湿的味道。电影台正播放一部林青霞主演的琼瑶片,那时的她,美得像个纤尘不染的仙女。不过,程菁悠然地笑,她还是更喜欢东方不败,酷帅到了骨头缝里,足以让天下美男汗颜。 电影演完了,是个坏结局,男主角死了,女主角疯了。程菁有点伤感地关上电视,十点了,随便翻翻书就可以睡了,她喜欢入睡的时候手指上还留着墨的香味。才看了两行,就隐隐听见敲门声,活在二十一世纪的大城市里,难得有人登门造访,程菁没来由地紧张,放下书走到门前问:“谁呀?” “开门!”黎曜晖的声音很霸气地说。 程菁一愣,脑袋有点发懵,“谁让你来的?几点了?你来干嘛?” “你快点开门!”黎曜晖一边继续敲一边没好气地说:“我站累了。” 深夜里声音总会传播得特别清晰、特别远,让邻居们听见多不好啊!算了,还是给他开了吧!谁怕谁呀!程菁给自己找到了一个特别说的过去的理由,很拽地打开门,冷着脸问:“干嘛?” 黎曜晖的目光掠过她的脸精确地落在她酒红色吊带睡裙胸前的花边上,花边下,她细滑白嫩的双峰呼之欲出,他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直了。程菁下意识地顺着他的目光看下去,就看见了胸前的那道沟壑,她恼火地把裙子往上拽拽,问:“你来干嘛?” 黎曜晖回过神来,没皮没脸地笑问:“我站这儿说啊?” “关上门!”程菁扭头往卧室走,“在外面等着!” 从卧室出来时,程菁戴好文胸,换上了连衣裙。看着她一本正经的模样,黎曜晖不怀好意地笑了。 “笑什么笑!”程菁用蛮横粗鲁掩饰内心深处的紧张和尴尬,“有话说!有那什么快放!” 黎曜晖偏不着急说话,低着头沉思半晌,才说:“我跟温娴什么事儿也没有,真的。” 程菁有点想笑,她用力憋着笑,说:“你跟她有事儿没事儿关我屁事儿!” 黎曜晖眉头紧蹙地盯着她,说:“不文明!” 程菁顺手将一个蒙奇奇砸向他:“神经病!” 黎曜晖反应灵敏地抓住直撞向他的那只棕色毛绒怪物放到一旁,骂:“粗鲁!” “那你来干嘛?!”程菁起身冲到他面前抓起蒙奇奇狠砸他,“我又不文明!又粗鲁!你来干嘛!” 黎曜晖躲开蒙奇奇毛茸茸的大脑袋,突然起身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抓住程菁揽进怀里,程菁受到惊吓,呆傻了,一动不动地、直眉瞪眼地问:“你干嘛?” 他不理她的问题,将她抱得更紧,在她耳边低语:“我想你。” “你想个屁呀!”程菁只觉悲从中来,用力地推搡着他骂:“你就是想占我便宜!” “你是个屁啊?”黎曜晖死不放手,还嬉皮笑脸地问。 “什么人呐!”程菁抬脚踢在他腿上,“不是你说不让我再找你的吗?不是你说让我在你面前消失的吗?你想我干嘛?谁用你想啊!你趁早儿离我远点儿!” 黎曜晖暂时放开她,回到沙发上坐下,拍拍裤子上被她踢过的地方,问:“你有饮料吗?” 程菁一愣,恶狠狠地咒骂:“没有!有也不给你喝!渴死你!有毒鼠强你喝不喝?” “你真想毒死我?”黎曜晖笑嘻嘻地问。 “不想!”程菁白他一眼,在他对面坐下,“毒死你便宜你了!让你活着才能折磨你!” “怎么折磨我?”黎曜晖笑得越发不怀好意,眼睛又瞟向程菁胸前。 “不许看!”程菁抓起蒙奇奇挡在胸前,没好气地说:“你有正事儿没有?没有就赶紧走人!” 黎曜晖把目光从她胸前移开,敛了笑,一本正经地问:“你恨我吗?” 程菁一愣,逃避地垂下头,“我干嘛恨你?” “你刚才干嘛踢我?还跟个怨妇似的”不想让她觉得尴尬,黎曜晖咽下了后半句话,他先用沉默调剂一下程菁的情绪,才说:“我今天来,就想跟你好好谈谈,把一些事儿弄清楚,免得心里都别扭。” “什么事儿?”程菁不由自主地竖起刺来,“有什么别扭的?我没觉得别扭!” 黎曜晖无奈地笑笑,说:“我错了,成吗?都是我的错。” 程菁心里顿时就羞愧了起来,臭拽兮兮地说:“那倒也不能说都是你的错,反正你的错多点。” “嗯,是是,我的错多,”黎曜晖先陪着笑附和她一句,再正色道:“你说冯雅静早产那天,你什么都没跟她说,是真的吗?” “你不相信我?”程菁眉毛一挑,问。 “不信你我就不问你了!” 程菁研究地看着他,问:“这个问题重要吗?” “重要,”黎曜晖毫不犹豫地说:“影响咱俩的感情了。” 程菁微红了脸瞪他一眼,愤愤地嘀咕:“谁跟你有感情啊!” 黎曜晖不跟她的小矫情置气,清一清嗓子,说:“那天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你能跟我说说吗?” 程菁沉默片刻,说:“我一直觉得这件事很蹊跷,可是,到了现在,聪聪都一岁半了,你觉得还有必要弄清楚吗?” “有,”黎曜晖坚决地说:“必需弄清楚,”他顿一顿,问:“你不觉得好多事儿,我如果一直这么不清不楚的,很悲哀吗?” 这句话打动了程菁,她怔一怔,问:“那天晚上你从我这走了以后去哪了?回家了,还是去找温娴了?” “找她去了,”黎曜晖老老实实地交代:“她在电话里跟我说孩子在老家不小心摔断了腿,等着住院,找我借钱。” “借了多少?” “两万,”黎曜晖说:“我一看她确实挺着急的,就给她送过去了。” “你有那么多现金?”程菁狐疑地问。 黎曜晖说:“当时冯雅静不是快生了嘛,为了防备意外,我在家里和办公室里都放了现金。” “这事儿不对啊,”程菁拧起眉毛,说:“你给她的是现金,她是怎么给她老公的?怎么能解决孩子住院的问题?” “她说第二天一早去银行办的转账。” “银行几点开门啊?又办转账,又陪你老婆去医院产检?可能吗?”程菁酸溜溜地说:“是啊,你借钱给她本身就没打算她还能还,也没在乎她到底要干什么用,对吧?” 黎曜晖笑笑,说:“我是觉着,既然答应借给她就不用管那么多了。” 程菁恨恨地白他一眼,问:“你们在一起待了多长时间?” 黎曜晖回忆一下,说:“不到一个小时吧。” “那天晚上卢征那丫头生了个男孩,第二天起床以后没事儿干我就去医院看卢征的孩子,出来的时候正好遇见你媳妇和温娴了,她们缠着问我你去哪儿了,一开始我坚持说不知道”程菁顿一顿,悻悻地说:“你媳妇突然拿出三根头发跟我比,说是在你身上发现的,我的头发染过嘛,上半截是黑色的,下半截是亚麻色的,长度又差不多,一比就比出来了” “啊?”黎曜晖傻愣愣地问:“她怎么有你的头发?” “我哪儿知道啊!我还奇怪呢,你没事儿偷着拔我头发干嘛?!” “我没拔!真没拔!”黎曜晖一边回忆,一边分析地说:“是不是我走之前你粘着我不放的时候掉我身上的?” “谁粘着你不放啊!”程菁顺手用蒙奇奇砸他一下,赧然地说:“本来我还装傻充愣、死不承认来着,后来” “后来怎么了?”黎曜晖好奇地问。 “你媳妇哭着跟我说你一夜没回家,她们都担心死了,就想知道你到底是几点从我那儿走的,有没有出事儿”程菁怯生生地看他一眼,说:“我、我当时脑袋乱了,糊里糊涂地跟她们说你九点就走了” “啊”黎曜晖直愣愣地看着她,没说出话来。 “你媳妇当时就急了,抓着我不放,她能说出什么话来,你猜也猜的出来了,”程菁特别认真地说:“我真的没碰她,你想想,她怀着你的孩子,肚子那么大了,我怎么可能碰她啊?就算是个不相干的人,换成任何人的媳妇,我也不可能碰她啊!是她自己松手以后没站稳摔倒的。” 黎曜晖皱着眉不说话,程菁只好接着说:“她摔了以后就见红了,马上就有人把护士叫出来了,我怕你来了以后骂我,就走了。” 黎曜晖沉默良久,说:“喔” 第044章 春天 房间里很安静,安静得可以听见窗外的雨声和树叶被风吹动后发出的沙沙声。黎曜晖一直不说话,程菁也沉默地陪他坐着。相对无言整整五分钟后,程菁问:“你怎么来的?打车还是开车?” 黎曜晖回过神来,说:“开车。” “那你快回家吧,”程菁瞥一眼墙上的钟,“十一点了,明天还得早起上班呢。” “嗯”鼻子里“嗯”着,黎曜晖的却不挪动,依然稳稳地坐在沙发上。 黎曜晖又“嗯”一声,抬起眼来目光复杂地看着程菁,说:“我一直以为那天冯雅静说话难听把你惹急了,你故意告诉她咱俩的事儿刺激她” 程菁苦笑一声,说:“我早猜到了。” “你猜着了?”黎曜晖责怪地问:“那你怎么不告诉我?” 程菁无奈地笑笑,“当时你的压力一定很大吧?不管你爱不爱她,她总归是为了给你生孩子才难产的,又因为大出血急救过,你心里一定充满了愧疚。孩子也有一些问题,你当时一定很生我的气,被我气晕了,即便我跟你说了,你会听吗?再者,这件事也不是你老婆的错,她也是受害者,我又何必妄作小人去破坏你们的感情呢?” “我当时确实是气晕了,”黎曜晖顿一顿,问:“可是,你不觉得这种误会太伤感情了吗?” “只是误会吗?”程菁望着他,问:“你心里很恨我吧?再也不想见我了吧?” “不是!我是很生气,可是,我从来没有恨过你,我是怕了”黎曜晖沉默片刻,说:“你还记着你说过咱俩干了不道德的事儿怕遭报应的话吗?我当时没当回事儿,结果,没报应在咱俩身上,报应在冯雅静和聪聪身上了。特别是,报应在聪聪身上了” 程菁只觉头皮一阵发麻,悻悻地嘀咕:“依你意思最好报应在我身上!” “我没这意思!”黎曜晖慌忙反对,“你别老是故意曲解我!” “你有没有这意思也不打紧了,”程菁顿一顿,丧眉搭眼地说:“报应了就是报应了,如果不是因为觉得愧疚,我也不会不找工作去乡下待一年。” 黎曜晖怔怔地看着她,问:“你是因为这个才去支教的?” “也不能说全是各种原因,机缘巧合吧!” “你当时”黎曜晖略一迟疑,问:“是不是挺恨我的?” 被他说中了心事,程菁急赤白脸地反对:“没有!我恨你干嘛?我恨的着你吗?” “你不愿意承认就算了,”嘴里说着“算了”,黎曜晖还是忍不住补充了一句,“此地无银三百两,欲盖弥彰!” “这不是你的财务报表!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程菁睁圆了眼睛瞪着他,心里忍不住地觉着委屈。 “好好,你没恨我,是我自作多情了行了吧?”黎曜晖妥协地道歉,缓缓地说:“我故意躲着你一是觉着对不起她们,二是,我真的怕了,我怕再这么胡闹下去不知道还能惹出什么事儿来” “所以你躲了?!”程菁怨恨地瞪着他,委屈得就要流出泪来,“你想臊着我,让我一个人接受良心的谴责!你好跟你老婆孩子一起逍遥快活!” “我怕你有事儿行吗?!我稀里糊涂娶错了老婆,就没过过一天安生日子,我还怕什么报应啊!”黎曜晖忍无可忍地说:“从小到大你打骂过我多少次你自己还数的清楚吗?我哪次不是哄着你、让着你?我盼着你坏过吗?你从来就记不住我的好!一天到晚只记着我给你起外号儿那点事儿!” 心里那根弦被他狠狠地拨动,又不愿立刻服软,只好目光幽怨地看着他。 “你别这样儿看着我,跟贞子似的,吓人劲儿的!”黎曜晖干笑两声,低声下气地问:“今天咱们把事儿都说清楚了,以后可以和睦相处了吧?谁也别再提这些破坏和谐的事儿了,成吗?” 成成,太成了!最好是从现在开始的一生一世都不要再提!心里如是想,程菁嘴上偏不服软地说:“我没想提,每次都是你主动提起的。” “对对,我再也不提了,再提我就不是人!是狗!”黎曜晖一脸严肃地赌咒发誓。 程菁终于忍不住笑了,指着他骂:“你从小就爱这么说,从来就没真做到过,转头你就忘了!” “这次保证做到,”黎曜晖拿出/手机伸到程菁面前,“你要是不相信我再说一遍你给录下来?” “录下来发给全公司的同事听听?”程菁白他一眼,催促道:“又过去二十分钟了,你快回家吧。” 黎曜晖不情不愿地站起身来,依依不舍地问:“我,走了?” “走吧,”程菁一路将他推到门口,打开门,例行叮嘱:“路上慢点开车,注意安全!” “那我”黎曜晖回着头问:“以后还能再来吗?” “不能!”程菁顺手就去关门。 黎曜晖死乞白赖地挤在门缝里,被程菁的门“砰”地一声撞到了头,程菁吓了一跳,慌忙重新打开门,紧张地胡乱胡噜着他的头问:“你怎么样啊?撞傻了没有?” “脑震荡了!”黎曜晖一脸委屈地看着她,撒娇耍赖地说:“走不了了!” 程菁一怔,冷下脸来说:“走不了也得走!回家陪你老婆孩子去!” 黎曜晖也是一怔,悻悻地说:“我走了,你把门锁好了,别让坏人进去。” “你就是坏人!”程菁低声嘀咕着把门关上,将不想走的黎曜晖和不想让他走的自己分隔在了一道门的两侧。 门外一片沉寂,半分钟以后,程菁听见电梯在门外停靠的声音,她想,黎曜晖一定进去了。电梯门合拢的声音传来,电梯徐徐下行,带着他离开了。 洗漱一番,上床关灯,程菁在黑暗中抱着枕头失眠了。脑袋里塞满了各种各样的场景,从幼儿园到小学、初中到现在。这样辗转反侧至深夜两点才渐渐地睡着,入睡前,她特别幸福地想,他们之间的误解和心结都解开了,以后,又可以回到从前了吧? 七月的北京一大清早就已不再清凉,迎着朝阳行驶在五环路的车流中,关紧车窗,打开空调,冷风吹送出来,程菁竟感受到了初春般的舒适。 舒适的不是天气,不是温度,不是窗外满眼望不到尽头的绵绵绿色,而是她的心情。程菁知道,很知道,这一切,都是黎曜晖带来的——纷乱人世间,除了你一切繁华都是背景。这出戏用生命演下去,付出的青春不可惜。今生难得有这番约定,这段情只对你和我有意义。不管这世界阴晴圆缺,只愿和春天有个约会 进入大厅时没有看见等在电梯前佯装翻杂志的黎曜晖,程菁心里不由得暗自失落,但仍然是愉悦的。只要他人在这里,只要能从msn上看见他在线的头像,就已很幸福。 黎曜晖在距离上班还有十分钟时登录,程菁立刻双击他的头像,问:你的头怎么样啦?到底有没有撞傻呀? sunny立刻回复:到现在还晕着呢!你没看我今天都来晚了!我告诉你我后半辈子可赖上你了,今天下午我就上医院做个伤残鉴定去! 菁菁夭夭毫无同情心地笑:去吧去吧,哪个大夫给做这个鉴定才是脑进水了呢!病人给病人做鉴定,一对儿病人! 临近午休还有五分钟时,sunny主动发来消息——吃饭去吗? 菁菁夭夭立刻猜到了他的下句,装傻充愣地打岔:吃呀,我可没敬业到废寝忘食的程度。 sunny说:一起去吧? 菁菁夭夭窃笑着说:算了吧,让同事们看见会误会的。 sunny挺不高兴地问:你怕那上海人知道了不高兴? 菁菁夭夭说:他远在上海怎么会知道啊?再说了,我单身一人,我怕什么啊?我怕你受不了同事们的议论。 sunny酸溜溜地说:你不也经常跟刘劲涛一起吃饭吗?那就不怕人议论了? 菁菁夭夭急赤白脸地说:我跟他都是碰巧遇见的,我可从来没有跟他约好一起去! sunny立刻说:你要去哪?你先去,我后去。 菁菁夭夭吃吃地乐:咖啡,我一到点儿就走。 sunny特务接头似地确认:我五分钟后走。 咖啡厅里散散落落地坐着一些吃商务套餐的白领,程菁找到一个临窗的位置坐下,才坐下,常客刘劲涛就先到了。 “howoldareyou?”他问。 “啊?”程菁一愣,“你、你什么意思?” “how,为什么;old,老;are,是;you,你,”他笑道:“为什么老是你?” “哇!”程菁夸张地叫:“刘总监,你也太无聊了吧?” 刘劲涛呵呵一笑,在她对面坐下,随便点了份套餐,笑着向她背后招呼:“来啦?” 黎曜晖同学出现了,步伐不疾不徐、不紧不慢,脸上的表情淡淡的,似笑非笑。他特别自然地跟刘劲涛、程菁分别打过招呼,在刘劲涛旁边坐下,神情举止格外优雅自信。程菁拧着眉毛偷眼打量他,突然发现不跟她胡侃臭逗的时候,他也是很有几分气质的。 毕竟是做到总监的人了嘛,必要的能力素质总是不会太差的,必要的职业形象也是要维护的。程菁在心里吃吃地笑,笑了以后就觉得自己很无聊,他再好也是别人的老公,跟你有什么相干?!一念及此,她狐狸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地在心里恨恨地骂——他不好、不好、一点也不好! 第045章 胖胖 藏了一腔纷杂纠结的心事,程菁就有些闷闷不乐,又不好太过表现出来,只好佯装专注地闷头吃饭,那劲头就跟连着几顿都没吃过饱饭似的。黎曜晖和刘劲涛一边吃一边热烈地讨论工作,好像全世界最敬业的人就是他们。程菁有一搭无一搭地随便听着,不发表一句评论。 “哎,程菁,你前夫是叫卢征吗?”刘劲涛突然问。 “啊?”程菁一愣,本能地反问:“你怎么知道的?你干嘛?” “他跟我们抢单子呢!”刘劲涛不由自主地皱皱眉,貌似遇到了挺大的难题。 “啊?”程菁又是一愣,“你什么意思啊?我跟他可没什么关系了,也没什么来往。” “你上次不还说你们俩离婚以后一直有来往吗?”刘劲涛毫不客气地揭露她,“我又没说让你帮我干什么,心理阴暗!” “喔”程菁赧然地低下头。 “去上海吗?”刘劲涛又问:“这周四?” “啊?”程菁本能地心虚,一边佯装喝汤,一边用摇头代替了回答。卓逸帆已经有一个月时间没跟她联系了,听朱向东说,他们在争一个大单子,忙。这样她下意识地瞥一眼黎曜晖很好。 刘劲涛狐疑地看着她,八卦兮兮地问:“吵架啦?” “没有!”程菁含糊不清地应一声,转移话题地问:“华北区不是遇着难题了吗,你不去华北,往华东跑什么啊?” “嗯?”刘劲涛看一眼黎曜晖,调侃地说:“她不会是竞争对手派来的奸细吧?” 黎曜晖特别淳朴地嘿嘿一笑,貌似挺认真地说:“有可能。” 程菁用颇具威胁意味的目光迅速白他一眼,说:“吃饭时间不许谈公事,你们再谈公事,我就换个地方坐着去了。” “别说工作的事儿了,”黎曜晖一本正经地说:“聊点轻松的话题,吃饭的时候用脑过度影响胃消化。” “行行,不谈公事了,”刘劲涛附和地说:“我就是太敬业了,得上胃病了。” 程菁翻着白眼撇撇嘴,黎曜晖嘿嘿地笑:“您确实是太敬业了,是我们所有人学习的榜样。” 刘劲涛拧起眉毛看着他,说:“你还挺活泼,以前没看出来啊。” “呵呵,”黎曜晖坏笑几声,问程菁:“你手机响了吧?” 程菁凝神细听,就听见了《暖暖》的铃音,接通电话前,她想,怎么一直没给他换铃音呢?记性怎么这么差呢? “喂,我!”卢征总是怎么干脆。 “知道是你,找我干嘛?”为了促进他尽快挂机,程菁特别补充道:“我正吃饭呢。” “最近忙吗?”卢征偏不着急,东拉西扯地说。 “还行吧,”程菁催促道:“你有事儿就快说吧,别耽误我下午上班。” “呵呵,”卢征特别惨痛地说:“我妈病了。” “啊?真的?”程菁惊问:“怎么搞的?” “嗨,昨天下午去超市时不小心摔了一跤,住院了,”卢征说:“我爸在医院陪床呢。” “你想让我干什么?”程菁问。 “我明天要出差,孩子没人管,”卢征讨好地笑问:“你能帮我看一天孩子吗?我姐后天一早就回北京了,一回来就把孩子接走,成吗?” “什、什么?你想让我帮你看孩子?还得带着他过夜?”程菁不敢相信地问:“我能看的了孩子吗?我哪儿会啊?” “容易,他都一岁半了,好看!你给他弄点吃的,别饿死就行,”卢征不给程菁拒绝的机会,自顾自地说:“他皮实着呢,你就让他自己玩儿就行,玩儿够了他自己就睡了。” “啊?我、我给他弄什么吃的啊?我哪伺候过这么小的孩子啊?”程菁的一颗心全被各种担心塞满了,甚至忘记了她还可以选择拒绝。 “菁菁,你就帮帮我吧!我妈住院,我爸陪床,我出差,我姐在外地,我真没办法了!”卢征可怜巴巴地苦苦哀求:“好歹也是夫妻一场吧?一日夫妻百日恩嘛!” 程菁狐疑地问:“你不是有三个女朋友吗?她们为什么不帮你?” “咳,别提了!都吹了!没一个靠谱的!我这心啊,伤透了!”卢征做沉痛状,“一言难尽啊!” 听他说的凄惨,程菁的心软了,“你什么时候把他送过来?” 卢征立刻说:“你一下班我就把他送过去,行吗?” “他要在我这儿待两夜呐?”程菁又被吓到了。 “我把他送过去以后教教你怎么对付他,我把他哄睡了再走,”卢征顿一顿,不怀好意地笑:“实在不行,我就在你那凑合待一夜看着他。” “不用了!”程菁慌忙拒绝,“我能看!” 收了线,刘劲涛就问:“你前夫让你帮他看孩子啊?” “你听出来了?”程菁埋怨地说:“都是你无缘无故地提起他,现在好了,说曹曹就到了!还给我出了这么大一个难题!” “他要出差啊?”刘劲涛看似不经意地问。 程菁警惕地盯着他,说:“不知道!” “他要去客户那儿做工作,跟我们抢单子,你不说我也能猜出来,”刘劲涛笑:“你这个人啊,心理阴暗!” 吃完饭和黎曜晖、刘劲涛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着回到公司,回到办公室,才坐下没有两分钟,sunny就发来了消息——sunny说:你真要帮卢征看孩子啊?你行不行啊? 菁菁夭夭说:他真有困难,孩子没人管,就一天两夜的事儿,我想应该能应付吧,不就是个一岁半的孩子吗,总比我们那些客户好伺候吧? sunny认真地说:客户是成年人,生活能自理,那是个孩子,吃喝拉撒都得你管。你别以为一岁半的孩子好对付,你别看不好再给人孩子磕着碰着的。 听了他这番话,菁菁夭夭发愁地说:我也挺担心的,一想起要跟那孩子独处我就害怕。 sunny主动热情地问:用我帮你吗? 菁菁夭夭偷笑着说:行啊,你把他带你们家去跟你闺女一起吃饭一起玩,玩够了一块睡,还省你事了呢! sunny不满地说:你什么思想啊?孩子这么小你就给拉郎配?你也想得出来! 菁菁夭夭说:你什么思想啊?!这么小的孩子能有什么想法啊?一起玩过一次就能怎么样啦?又不是天天在一起!你就是思想龌龊! 被她劈头盖脸这一顿骂,sunny的气焰顿时矮了,好言好语地说:你明天请假看那孩子啊? 菁菁夭夭说:嗯,既然答应了就得当个事儿给办好嘛。 sunny说:这几天结算我走的晚,你要是应付不了就给我打电话吧。 以前是利用erp上线的机会,现在又利用结算的机会?程菁莫名地觉着委屈,模棱两可地说:哦。 一下班,程菁立刻往家赶。刚进小区,卢征就打来电话,“到家了吗?” “快了,再有两分钟吧。” “行,我就在楼下呢。”卢征说。 远远地就看见他的身影,懒洋洋地坐在长椅上,一个小男孩蹲在他腿边埋头苦干着什么。程菁把车在车位上停好,下车走近他们,看清楚男孩白胖的小手里握着把绿色塑料铲子正在地上挖土,再把挖出来的土装进一只黄色塑料小桶里,他不断地重复着挖和装的动作,乐此不疲。 “他叫什么名字?”程菁问。 “卢宇辰,”卢征自然而然地看向孩子,目光里有属于一个父亲的爱,“宇宙的宇,星辰的辰。” 还是有个孩子好啊,即便没有婚姻,情感也有了寄托。羡慕之情油然而生,程菁酸溜溜地说:“你的精神有了传承了,你就爱出风头爱表现,生个儿子也要做耀眼的明星!” “呵呵,”卢征目光深邃地看着她,幽幽地说:“还是你了解我。” “你别这么看着我,吓死人了!”程菁被他盯得浑身不舒服,转头看着孩子,问:“他小名叫什么?” “胖胖,”提起儿子,卢征又乐了,“他自打从医院回家就开始疯长,满月的时候就浑身是肉了,我妈高兴坏了,整天‘胖胖’、‘胖胖’地叫,后来叫习惯了,他小名干脆就叫‘胖胖’了。” “胖胖,”程菁轻轻拍拍他的小胳膊,奇怪地说:“他也不胖啊,没你说的那么多肥肉啊。” “咳,自打他会爬以后成天就不闲着,运动多了就瘦了呗。”卢征也拍拍他,“阿姨叫你呢,让阿姨看看你。” 胖胖于是回了头,他果然长变了,变得越来越像卢征了,就连眼睛里那抹自然流露的坏笑都和卢征如出一辙。 “这两天跟阿姨在一起,听阿姨的话,别给阿姨捣乱,大姑后天就来接你,记住了吗?”卢征谆谆地叮嘱他。 胖胖扭头看一眼程菁,举起手里的小铲子,“阿姨,铲子。” “哦,铲子,”程菁忍不住地笑,“你喜欢挖土吗?” “嗯,”胖胖挖起一铲土,倒进小桶里,把小桶拎起来给程菁看,“满了。” 程菁从他手里接过小桶,“还没有满,还差一点,阿姨帮你把它装满好吗?” “好。”胖胖答应一声,又埋头挖土,挖了就送到程菁的小桶里。 “他还挺喜欢你,”卢征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我姐要是能再晚点回来就好了。” “你什么意思?”程菁警觉地抬起头看着他。 卢征毫无愧色地笑:“让你们有更多机会接触啊!” 程菁一愣,板起脸说:“快点把你要交代的事儿交代清楚,赶紧走!” 第046章 变身 卢征一走,原本看上去安静又乖巧的胖胖就露出了本色,他挖腻了土,把小桶和铲子都扔到一边好奇地到处跑、到处看。怕他被车撞到,程菁忙将他带到小区的中央广场。喷泉边聚集了一大群孩子,胖胖一看就兴奋了,踩着他闪闪发光、吱吱作响的凉鞋摇摇晃晃地冲过去,屁颠屁颠地跟在一群四、五岁的孩子身后傻笑。那群孩子勇敢地冲进喷泉里,程菁一个没看住,胖胖也跟着跑了进去,身上的衣服瞬间就被喷泉淋湿了。程菁慌忙追过去,还好喷泉有了暂时的停歇,程菁得以从容地将他拉出来而没有弄湿自己的衣服。 “胖胖,你的衣服湿了,不能玩儿了,咱们要回家了。”程菁柔声说。 “不要!”胖胖大叫一声,扭头又往喷泉里冲,从他倔强的背影里,程菁恍然看见了麦穗和卢征的混合体。 “胖胖!”程菁一把抓住他,板起脸说:“不行,先回家换衣服才能出来玩儿!” “不要!”胖胖扭动着身体坚持。 程菁索性把他抱起来就往家走,任他在怀里如何折腾就是不放他下来。胖胖是个烈性子,眼见无法如愿,竟然扯着脖子大哭起来。这个孩子从小没有妈妈照顾,爸爸又经常出差在外,养在老人身边惯出了一身的臭脾气。程菁紧紧地抱着他让他无法挣脱,心里不由得感慨,当初麦穗不顾自己幸福死活非要留下这个孩子,真不知前世究竟是谁欠了谁。 回到家,程菁不由分说地脱光胖胖的衣服把他扔进浴缸里,胖胖依然大哭不止,在浴缸里又踢又闹,一张小脸憋得通红。程菁心里发慌,恐怕他折腾坏了,忙好言安慰:“胖胖,阿姨给你洗个澡,就给你讲故事,行吗?” 胖胖倔强地大叫:“不!” “那你想干什么?”程菁发扬民主地问。 “我要去喷泉!” “不行,你衣服湿了,再待下去会发烧的,我没法跟你爸爸交代。”程菁果断地说。 “啊——!”胖胖声嘶力竭地一声大叫,坐在浴缸里又大哭起来。 程菁目瞪口呆地看着他,半晌才说:“好,你哭吧,等你哭够了,我再来给你洗澡。” 说罢,她走出卫生间,只留下胖胖一个人在里面哭得惊天动地。 孩子的哭声搅扰得她心神不宁,有心回去抱他、哄他,又怕纵容了他的坏脾气和无理取闹,也不能把卢征叫过来制造“同居”机会,左右为难间突然想起黎曜晖来,忙拿起手机拨通他的号码。 铃音响了一段时间才被黎曜晖接听起来,“怎么了,对付不了那孩子了?” “二晖,我受不了了,那孩子脾气特别坏,又哭又闹,无理取闹,怎么也哄不好,我怎么办啊?”程菁又急又气,带着哭腔说。 “怎么了?”黎曜晖好笑地问:“你这么大人连一个孩子也应付不了啊?” “那哪是个孩子啊?”程菁瞥一眼卫生间方向,压低声音说:“那是个小魔鬼!” “我还没完事儿呢,再有半个小时吧,”黎曜晖呵呵地笑:“你再坚持一会儿,你找点儿东西给他玩儿,实在不行,你带他出去买点玩具,我完事儿就去。” “那你快点啊!”程菁眼巴巴地说:“你要是来晚了,弄不好我就疯了。” 得到黎曜晖的支援,程菁感觉又有了几分主心骨,底气也足了。回到卫生间,就发现那个小家伙已经不哭了,正在玩她的沐浴露。小家伙在浴缸里爬来爬去,把沐浴露抹得到处都是,眼见买回来不久才用过一次的沐浴露已被他倒掉大半,程菁只觉心疼得肝颤。 “胖胖,你在干嘛呢?”程菁满脸堆笑地拍拍他,顺手拿走他攥在手里的沐浴露瓶子。 胖胖指着满浴缸的沐浴露嘻嘻地笑,程菁打开水龙头,先在自己手背上试试水温,再试探地喷在胖胖的小腿上,问:“烫吗?” 胖胖欢乐地摇头,伸出小手抓向喷出来的水花。程菁先用热水帮他浇湿全身,再将刚买的婴儿浴液倒在手心里搓出泡泡抹在他身上,胖胖咯咯地笑个不停,帮着程菁一起往身上抹泡泡,刚才的那场大哭大闹全然无迹可寻了。 洗了澡,程菁给他套上一件自己的短袖t恤,t恤像大袍子一样遮住了他的全身。胖胖对这件新衣服十分好奇,扯扯衣角、扯扯袖子,扯扯袖子,再扯扯衣角,翻来覆去、上上下下地看个不停。程菁把他放在床上,他又开始研究程菁床头的相框。 程菁受到启发,翻出尘封已久的相册,指着大学时代的卢征给他看,“胖胖,你看这个是谁?” 胖胖认真地看看,扬起小脸说:“叔叔。” 程菁大笑起来——“这个不是叔叔,是你爸爸。” 胖胖茫然地看看程菁,再看看照片里的卢征,嘻嘻地笑了。 程菁指着一张卢征穿着泳裤的照片,说:“这张是你爸爸参加游泳比赛时候的照片,看看,你爸爸年轻的时候身材多好!你长大了也去学游泳,游泳能让男孩子身材好,长大高个,好不好?” 胖胖不理她的问题,自顾自一张一张地寻找卢征的身影,他的目光停留在一张卢征和程菁的合影上,他久久地看着那张照片,指着照片里的程菁,说:“阿姨。” “你看出来了?哈哈,看来我这十多年来没什么变化,至少比你爸显得年轻多了!”程菁得意洋洋地吹嘘一番,问:“胖胖,阿姨和照片上是不是一个样?” 胖胖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看看照片,再看看程菁,一双漆黑的眼睛瞪得圆圆的,指着照片里的程菁用稚嫩的童音说:“妈妈。” “我不是”话一出口,程菁说不下去了,面对孩子充满期待的眼睛,她实在无法说出那么残忍的答案。她顿一顿,说:“胖胖,我给你讲故事好不好?咱们不看照片了。” 这一回胖胖表现得很乖,他高兴地点点头,紧挨在程菁身上。程菁自然而然地把他揽进怀里,开始讲述:“从前,有三只小猪” 三只小猪的故事讲完,胖胖高兴得直拍手,程菁问:“好听吗?” 胖胖拼命点头,“再讲一个。” 程菁看一眼表,八点半了,卢征嘱咐,这个时间要给他喝奶。程菁商量地问:“胖胖,你等等,我去把你的牛奶拿来,你喝了奶我再给你讲,好不好?” 卢征说过胖胖特别喜欢牛奶,果然,一听说喝奶,他立刻把听故事忘到了一边,拼命点头。程菁严格对照着卢征写好的说明一丝不苟地完成冲奶粉工作,将奶滴在自己手背上试试温度,拿着奶瓶回到卧室。大概是刚才折腾的狠了,小家伙竟然闭上了眼睛。 “胖胖,喝奶了,”程菁拍着他的小脸,在他耳边轻声说:“喝了奶再睡。” 听说喝奶,小家伙挣扎着睁开眼睛,用两只肉乎乎的小手抓紧奶瓶用力吮吸起来,那幸福而满足的样子甚是可爱。程菁轻抚着他圆圆的脑袋,柔声说:“慢点喝,别呛到。” 瓶子里的奶喝到一半时,小家伙又闭上了眼睛,吮吸的速度也放慢了。程菁趴在他旁边痴痴地看着他,心底说不出的感动,有那么一瞬间,她几乎错以为眼前的小家伙就是她自己的孩子。奶喝光了,程菁轻轻拔出奶瓶,发现胖胖竟然已经睡着了,他熟睡的样子是那么天真、纯净,就像一个天使。程菁忍不住轻吻他肉肉的脸蛋,他在睡梦中咯咯地笑了。 程菁只留下一盏昏暗的壁灯以防胖胖醒来害怕,轻手轻脚地离开卧室、关上房门,先到厨房洗好奶瓶,再回到客厅。才打开电视,就传来隐隐的敲门声。程菁凝神细听,扬声问:“谁呀?” “我。”黎曜晖在门外说。 程菁猛然想起刚才曾经向他求助,忙打开门把他让进来,赧然地说:“小家伙已经被我哄睡了,让你白跑一趟。” 黎曜晖暧昧地笑:“他睡了正好。” “什么正好啊?”程菁羞怯地垂下头低声嘀咕一句,把他让进门,“你吃饭了吗?饿不饿?我有牛奶你喝不喝?有饼吃不吃?” 黎曜晖在程菁的换鞋凳上坐下,一脸疲惫地说:“吃过饭了,我渴。” “哦?”程菁殷勤地问:“你喝橙汁还是吃西瓜?” “橙汁,”黎曜晖特别自觉地换好鞋,不待程菁相让自己走进客厅在沙发上坐下,“西瓜也行,少来点。” “少来点是多少啊?”程菁边往厨房走边问:“你又拉肚子啦?” “有一点儿,不厉害,”黎曜晖舒服地窝在沙发里打开电视,“这阵子太累了。” 程菁切好两片西瓜,倒满一杯橙汁一起端回来,在他对面坐下,心疼地看着他,问:“你怎么老是这么忙这么累的?” “责任大,不用心不行啊,”黎曜晖端起杯子连喝几口橙汁,长出一口气,说:“干什么都不容易,你看刘劲涛容易吗?成天陪着客户喝酒,胃、肝全伤了。也就是他没老婆,要是有老婆,夫妻感情也得伤了。” 第047章 相拥 “也是啊,”程菁同情地皱起眉头,说:“祁总比你们好点,不过,我猜他的薪酬应该比你们略低一些吧?” “俗!”黎曜晖老清高地白她一眼,嘿嘿地乐了,“应该是吧。” “切!你不俗!”程菁也白他一眼,委婉地说:“吃完西瓜你就赶紧回家吧,待的久了你媳妇该担心了。” 黎曜晖看她一眼,说:“我跟她分居一年多了。” “啊?”程菁一愣,问:“你们怎么分居的?一人一个房间?” “聪聪一断奶她就回娘家了,”黎曜晖说:“她的奶本身就少,心情又不好,拢共也就沥沥拉拉地喂了不到四个月。” “她回娘家了?”程菁大感意外,“谁帮你看孩子呢?不是温娴吧?” 黎曜晖的面色微沉,不高兴地说:“我妈帮我看呢,温娴只是偶尔来一次。” 怕程菁误会,他又特别地补充:“她不是有经验嘛,我就是向她请教请教。” “偶尔来一次?”程菁撇撇嘴,酸溜溜地说:“我看你闺女跟她不像是偶尔见一次面那么简单!再说了,如果只是偶尔来一次,她干嘛没事儿给我打电话盯着你?” “她一直不就那样吗?她有想法我就得满足她啊?”黎曜晖研究地看着她,问:“你吃醋啦?” “我吃什么醋啊!”程菁劈手夺下他正吃到一半的西瓜扔回碗里,抄起蒙奇奇砸在他头上。 “没吃醋你打我干嘛?”黎曜晖闪身躲开蒙奇奇的大脑袋,一本正经地说:“我跟温娴是纯友谊,绝对没有那事儿!” “切!”程菁狠狠地白他,“你当我是三岁小孩儿啊?你跟你媳妇多久没有过了?你能忍得住?” “我们早就没有了,我有什么忍不住的,不是每个男人都没有那事儿就不能活,”黎曜晖看似不大有所谓地说:“我跟你那次就是最后一次。” “你阳/痿啦?”程菁凑到他面前眨巴着眼睛低声问。 黎曜晖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她压倒在沙发上,目光灼灼地盯着她的眼睛,“你试试?” “耍/流/氓!”程菁捏起小拳头砸在他肩头。 黎曜晖坏笑着问:“你是不是希望我耍/流/氓啊?” “讨厌!”程菁扭扭捏捏地骂,作势推他。 黎曜晖顺势放开她,拣起刚刚吃了半片的西瓜,继续吃完,抽出纸巾把手擦干净,说:“我走了。” “啊?”程菁坐起来,迟迟疑疑地问:“你走了?” “走了,”黎曜晖起身往外就走,“明天还得早起上班呢。” “哎,”程菁叫住他,羞答答地问:“你真的一年半没有碰过女人了?” 黎曜晖皱皱眉,说:“真的。” “那你,要不”程菁羞怯地垂下头,“你碰我一下?” “啊?”黎曜晖一愣,怔怔地问:“你,干嘛?” “不干嘛”程菁从沙发上起来,走到他近前,支支吾吾地说:“你那么长时间没有碰过女人,不想吗?” 黎曜晖深深地看着她,说:“我想你,一到晚上就想。” “那你”程菁轻轻扑进他怀中,把自己松松地贴在他胸前,轻声说:“就碰我一下吧。” 黎曜晖不由自主地将她拥住,拥得紧紧的,再放开,“菁菁,别闹了。” “我没闹!”程菁红了脸,气急败坏地说:“你什么意思啊!我好心好意帮你,送上门去你还不领情!” “不是!”黎曜晖沉默片刻,说:“你不是又跟那上海人在一起了吗?” “我跟他”程菁无奈地一笑,“算了吧,你走吧。” “你生气了?”黎曜晖紧张地问。 “没有,”程菁打开门往外推他,一边推一边絮絮地嘀咕:“我不是没人要,也不是下/贱,你要走就赶紧走!” 黎曜晖用力挤回来,关上门,说:“我没这意思!这些话都是你说的!” 程菁冷哼一声,不理他。 “你跟他打算结婚吗?”黎曜晖问。 “不打算!我不能认可他的价值观!”程菁冷着脸不看他,“我没你那么清心寡欲,我就是个大俗人,我知道你嫌我贱,嫌我贱就赶快走!” “我没嫌你贱行吗!我怕耽误你的婚事儿行吗!”黎曜晖一把扯住她就往卧室走,“你不想跟他结婚那就算了!” “哎,哎,你干嘛你?”程菁甩开他,又气又羞地说:“你当我求你呢?你当我要赏赐呢?你” “你没赖着我也没求着我,”黎曜晖打断她,毫不羞愧地说:“是我想你,行吗?” 程菁的所有不满、愤怒全部融化在这一句话里,她松松地勾住黎曜晖的手指轻轻摇晃,“孩子在里面呢,沙发上行吗?” 能不行吗?黎曜晖勾着她的手,将她一路勾到沙发上,把脸埋在她胸前深深地吸气,无比依恋、无比激动,甚至,还有一点点委屈——“我一到晚上就想你,我,特想你。” 程菁相信他说的是真的,因为想念得太久,因为“清心寡欲”了太久,他的小/弟弟表现得十分激动,比大哥哥还激动,在大哥哥死撑着希望能拖得持久、再持久一些的时候,它就提前到达了巅峰,狂放地一泻千里。 “傻瓜!”程菁窝在他胸前吃吃地笑,“大傻瓜!” “你才傻呢!”黎曜晖宠溺地拥着她,嗔怪地骂。 程菁吃吃地笑:“小时候我可从来没想过会跟你这样。” 黎曜晖呵呵地笑了,笑里透着坏劲儿。 “你笑什么?”程菁不解地问。 黎曜晖止住笑,说:“上小学二年级那年,有一天咱们提前下学了,我回家以后不小心看见我爸抱着我妈亲热,我当时就想,长大以后能这样抱着你就好了。” “你怎么那么坏啊!小流氓!”程菁轻轻捶打着他,千娇百媚地在他怀里红了脸,“刚去支教的时候还是冬天,夜里特别冷,我一个人缩在被子里,就想着你要是能抱抱我就好了。” 黎曜晖一怔,动情地抱紧她,满怀期待地问:“你爱我吗?” 程菁茫然地说:“不知道。” “你不知道?”黎曜晖怪叫:“你认识我三十二年了你不知道?” 程菁一脸愧疚地看着他,做了错事忏悔似地说:“我真的不知道,我对你从来没有过像对卢征那样的崇拜和神魂颠倒,我也从来不觉得你是个帅哥,大概是认识你太久了吧,我甚至不觉得你有什么优点。我就是想跟你在一起,跟你在一起我就觉得特别高兴,不跟你在一起我就觉得没着没落的。”她顿一顿,问:“你说这是爱吗?” 黎曜晖沉思良久,说:“我也不知道,我对你也没有过神魂颠倒的感觉,我就是觉得你怎么看怎么顺眼,你干什么都特别可爱,我就想跟你在一起,被你骂都特别有意思。” 程菁坏笑道:“我觉得骂你特别有意思!” 黎曜晖笑一笑,认真地总结:“我觉着这就是爱。” “晚了,”程菁瞥一眼墙上的表,已经十二点了,“你要是回家就快走吧。” “我要是不回家呢?”黎曜晖嘿嘿地笑问。 “那就去睡觉,”程菁指指书房,说:“小魔鬼睡在我床上了。” “小魔鬼?”黎曜晖一愣,会过意来,“你怎么给人孩子起外号啊?你这样可不好,欺负弱小。” “跟你学的!”程菁娇蛮地骂他一句,拉着他起身穿好衣服,一起来到卧室推开门,指着熟睡中的胖胖给他看,“你看,小孩儿睡着的样子多可爱啊!” 黎曜晖若有所思地看着他,极温柔地一笑。程菁知道他一定是想起了聪聪,忙将他带出卧室回到客厅里劝道:“你还是回家吧,回去就能看见你闺女了。” “不用了,”黎曜晖淡淡地笑:“她平时都在我妈家,只有周末我才把她接回来。” “哦,”程菁在心里窃笑着问:“那你不走了?” 黎曜晖用无言的一笑当做了回答。 “那,”程菁忍不住地笑,“咱俩也去睡觉吧。” “我跟你睡一起?”黎曜晖明知故问地问。 “废话!”程菁瞟他一眼,“走啦,快点!” 在黑暗中和他相拥着躺在一起,程菁只觉得满心欢喜。舍不得就睡,黎曜晖没话找话地问:“你们俩晚上干什么了?” “给他洗澡、看他爹年轻时候的照片、讲故事、喝奶,”程菁呵呵地笑:“他啊,一瓶奶喝到一半就迷糊了,等他喝完了刚把奶瓶拿开他就睡着了,好玩儿死了!”回想这一晚的战斗经历,程菁发自肺腑地感慨:“养个孩子实在是不容易啊!” “是啊,不然老话怎么说不养儿不知父母恩呢?”黎曜晖附和道。 “你不知道那小子有多倔,跟他爹一模一样!要是我生的我就打他了!”程菁摇头叹道:“卢征要给这孩子找个后妈,我真不知道得是什么脾气的女人才能既关心、爱护他,又降服住他!” 黎曜晖话里有话地说:“你不就把他降服住了吗?” 程菁一愣,在黑暗中狠掐他一把,“你真无聊!” 第048章 改变 深夜,程菁在沉睡中被黎曜晖推醒,就听他在耳边叨叨:“那孩子哭了,你快去看看吧。” “啊?哭了?我怎么听不见呢?”程菁揉揉眼睛坐起来,仔细聆听,果然听见了胖胖同志惊天动地的哭声。 “我对小孩的哭声敏感,”黎曜晖催促她,“你快去吧。” 程菁迷迷瞪瞪地起身推开卧室门,打开灯,就发现胖胖小盆友四仰八叉地躺在地上,一边拼命向上蹬腿一边大哭不止。程菁大惊,慌忙把他抱起来,着急地问:“你怎么掉下来了?你摔着没有?你哪疼啊?你有没有摔坏啊?你快告诉我啊!” “你别急,你动动他的胳膊、腿,要是都能弯、能动,也不疼就没骨折。”黎曜晖站在一旁从容不迫地指挥。 “哦,”程菁忙按照他的指示摆弄摆弄胖胖的胳膊、再摆弄摆弄腿,弯曲自如,而胖胖除去撒娇地哭闹以外并没有其他痛苦的表情,应该没什么问题。程菁刚松一口气,就想到了一个更加严重的问题——“他的头呢?会不会摔到头?” “没事儿,他还能哭就证明没事儿,”黎曜晖凑过来摸摸胖胖的头,“真要是磕着头了他就不哭了,就迷糊了。” “哦,”程菁心悦诚服地看着他,“你真有知识!” 胖胖得到关怀,也哭累了,在程菁怀里打个哈欠就安静地闭上了眼睛。程菁把他放回床上,他立刻睁开眼睛,小手死死地抓着程菁不放。 “他还挺喜欢你!”黎曜晖酸溜溜地说:“你陪着他吧,别再给人孩子摔一次了。” “那你快去睡觉吧,你明天还得上班呢,我反正请假了。” “嗯,”黎曜晖听话地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头,说:“看你平时挺凶的,对孩子还挺温柔。” “我善良嘛。”程菁轻轻拍着胖胖,头也不抬地说。 一夜无话,一大清早,黎曜晖还在睡梦中就听见程菁叫他:“起来啦,上班啦。” 这感觉真好,他恍然间觉得他们好像成了夫妻,每天一起入睡、一起醒来,一起吃饭、一起出门,何其幸福!何其快乐! 起床洗漱、刷牙出来,就发现恶女程菁竟然替他准备了早餐,他感动得脱口而出:“你有这么勤快呐?我还以为你是等人伺候的大小姐呢!” “呸!”程菁翻着白眼儿啐他,“我是被那个小魔鬼给吵醒的!反正也要给他准备吃的,就顺便把你的也做出来啦!” 黎曜晖嘿嘿一笑,慢条斯理地开始吃饭。 “快点吃!你快点吃!”程菁不停地催他:“从我们家这去公司的路挺堵的,你又没走过,你快走吧!” 打发走了黎曜晖,程菁抱着胖胖猛亲,她也恍然觉得他们似乎成了夫妻,胖胖就是他们的宝贝,每日,她抱着孩子送他出门,再抱着孩子等他回家。想到这里,忧伤之灵又悄然降临突袭了她。距离他提出结婚的建议过去一年半至久了,他,还记得吗? 小魔鬼吃了早饭就开始折腾了,闹着要出门,反正也是出门,索性走远点,程菁开上车带着他就奔了北京游乐园。太惊险刺激的不适合孩子,程菁自己也不敢尝试,就挑了点飞椅啊、摩天轮啊、转马啊这类有点小刺激又绝对安全的游乐项目。胖胖乐颠了,咯咯地笑个不停,疯跑个没够,程菁追在他身后累的气喘吁吁,那孩子却精神抖擞、容光焕发,真羡煞人也! 中午带着胖胖在肯德基吃了东西,胖胖就开始打哈欠了。程菁长出一口气,这个小魔鬼终于累了。用安全带把他固定在后座上带他回家,一开始还能听见他叽叽呱呱地又说又笑,渐渐地,他就不出声了,程菁从后视镜里看他,他歪在后座上睡着了,小脸红扑扑的,看上去特别浑圆。程菁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麦穗,作为一个母亲,不知她是否夜夜思念着这个孩子?也不知她现在是否已经有了新的孩子? 胖胖睡得像个小猪,睡熟以后沉的也像个小猪,抱着他上楼把他放在床上,程菁的胳膊都酸了。胖胖这一觉就睡到了下午,醒来后例行喝奶,然后又是出去玩儿。追着他在小区里狂跑,程菁突然想起一个邻居说过哈士奇就是这样,只要出了门就疯跑不止,拽都拽不住。 下午跑了一个够,吃过晚饭又在沙地里挖沙子挖了一个够,晚上喝奶时一瓶奶还没喝完,胖胖小盆友就睡着了。程菁研究地看着他熟睡后特别恬静的小脸,怎么也无法相信一个醒着时像个小疯子似的孩子竟然会有天使般的睡眠。 伺候胖胖入睡以后程菁就想起了黎曜晖,早上出门时他没说今晚还会不会来,但昨夜相拥而眠的温暖至今还留在每一寸肌肤上,教人如何能不浮想联翩?程菁特别自作多情地笑了,翻出/手机查看短信,他未曾发来只言片语。要不要主动关心一下呢?还是干脆直截了当地邀请?想了又想,程菁决定继续等。 这一等,就等到了十一点,手机静悄悄的,黎曜晖也静悄悄的,程菁心里说不出的失落。怀着一颗失落的心,闷闷不乐地洗漱、关灯、上床睡觉。小魔鬼睡觉时也不老实,整张床上来回折腾,怕他再掉到地上,程菁将他横着放在床头那一侧,自己则躺在他旁边将他挡了个严严实实。 一觉睡到天亮,匆匆起床、洗漱,等着卢征他姐的到来。直等到九点才等来她的电话,等她把孩子接走,已经十一点了。索性请了半天假,在家随便吃点东西才去公司,开机、登录msn,立时弹出一条脱机时收到的消息——sunny说:你怎么还没来呢? 查看他的状态,是“忙碌”,程菁信手复他:刚来,卢征他姐十一点才把孩子接走。 sunny没有立刻回复,想必正忙碌着。分机响了,程菁忙接听起来,是祁致远——“来了?” “来了,您找我?” “过来一趟。” 放下电话,来到祁致远办公室,他正在讲电话,看上去心情不错。程菁礼貌地等在他办公室外,候着他挂断电话才进去坐下。 “盘点报告审批通过了?”祁致远问。 明知故问!你明明也是一个审批节点的嘛!程菁心里如是想,脸上笑道:“通过了。” “我看财务出具了审批意见,建议库房管理专业化,和业务剥离,”祁致远顿一顿,问:“你跟黎总监沟通过这件事?” 程菁呵呵地笑:“财务对业务进行监控,我哪能嗦摆财务啊,这是财务本着专业化管理原则提出来的合理化建议嘛!” 祁致远会意,笑着点点头,说:“组织机构调整方案我看了,我提出一些修改建议,邮件答复给你了,你回去看看,有什么疑问来找我。” “好的。” 眼见祁致远的手机又有电话进线,程菁忙识趣地离开了。 回到办公室,电脑屏幕右下方毫不意外地有橙色msn对话框在闪——sunny说:昨天完事儿太晚了,我就直接回家了。 菁菁夭夭说:哦。 sunny说:你等我了吗? 菁菁夭夭口是心非地说:没有,昨天被那个小魔鬼折腾了一整天,累死我了,不到十点就睡着了。 sunny说:看来你是不年轻了,再过两年,你的体力更跟不上了。 菁菁夭夭柳眉倒竖着怒道:你什么意思啊?你敢说我老?你的体力还不如我呢! sunny在他的办公室里呵呵地笑笑,说:今天估计能早点完事,我去找你啊? 菁菁夭夭老虚伪地装清高:随便啦,看你方便啦。 结束和黎曜晖的对话,打开outlook接收邮件,祁致远的邮件排在第一封的位置上,他表现出了一贯的目光敏锐、思维缜密,提出的建议全部切中要害,令程菁不得不服。 程菁只用半个小时就完成了对方案的修改工作,并邮件发送给祁致远。一个小时后,祁致远邮件答复——正式提交审批吧。 好的,程菁在心里对自己说,心底止不住地兴奋。无论什么样的变化都是令人喜悦的,即便其中可能有困难、有风险,也好过年复一年、日复一日的一成不变。 临近下班时,sunny又发来消息——我七点左右去你那儿。 菁菁夭夭说:好的,我先回去了。 一个人下班回家,少了胖胖那个小魔鬼,房间里变得格外安静,安静得令人有种行将窒息的感觉。你呀,就是贱!程菁自嘲地想,有个小家伙让你忙的不可开交时,恨不得把他扔回给他爹;现在,没有这个小家伙了,竟然开始想他了。 不能给小魔鬼打电话,程菁只得本着爱屋及乌的精神拨打了他爹的电话,没话搭拉话地说:“你姐把你儿子接走了。” 第049章 心疼 “我知道,”卢征挺抱歉地说:“我姐去晚了,害的你又多请了半天假,不好意思啊。” “你也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别虚伪了!”程菁毫不客气地揭穿他,问:“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啊?” “干嘛?你想我了?”卢征嘿嘿地笑,一贯地没皮没脸。 “别自作多情了你!”程菁狠狠地啐他,随口问:“听说你跟我们公司销售抢单子呢?” 卢征立刻警觉起来:“干嘛?你们销售让你套我话来了?对了,你不说我还忘了,你跟那销售总监走的挺近是吧?他让你来的?你们这是什么公司啊?还带使美/人计的呢?” “呸!你真是不识好人心!你给我打电话让我帮你看孩子的时候我就跟他一起吃饭呢,他问我你是不是出差了我都没回答他!”程菁没好气地说:“没法搭理你,挂了!” “别呀,不就跟你开个玩笑嘛?你这人怎么这么不识逗啊?我错了还不成吗?”卢征把一肚子关于刘劲涛的疑问咽回去,低声下气地说。 为了证明自己并非小气吧啦不识逗,程菁只得耐着性子佯装关心地问:“你那仨女朋友都吹了啊?” “那倒是没有,反正都不太满意,”卢征突然想起什么,认真地解释:“我不让她们帮我看孩子是不想让她们误会。” “知道,”程菁挺大度地说:“那你年底前还结不结婚啊?” “结不结啊,我也没把握,我一同事又帮我介绍了一个,等我回北京见面。” “说说,什么条件啊?”程菁八卦地问。 “也是离婚的,说是有个女孩,跟胖胖差不多大。” 程菁羡慕嫉妒恨地揶揄他:“不错啊,这事儿要是成了,你就是一儿一女了,够幸福的啊!” 卢征得意地大笑:“要不你跟我复婚生个女儿?你就也一儿一女了!” “切!”程菁一身傲气地随口胡诌:“告诉你你晚啦,我已经答应别人了,下个月就领证!” “跟谁啊?”卢征的热情立刻冷却了,闷声闷气地问。 程菁哈哈地笑着气他:“就不告诉你!” 卢征沉默片刻,说:“挂了吧。” 调戏了卢征以后,程菁心情大好,洗个热水澡,仔仔细细地涂抹上新买的葡萄柚精油润肤乳就躺在沙发上看起电视来。看的又是一部80年代琼瑶片,也是个悲剧,正为男女主角因误会分手而感伤,手机响了,是黎曜晖。已经十点了他人没有出现,还打来电话,今晚他恐怕又不会出现了。程菁的心一沉,满怀失落地接听起来。 “怎么了?困了?”听出她语气不对,黎曜晖笑问。 不想妨碍他工作,更不想被他笑话,程菁就势说:“嗯,困了,正准备睡觉呢。” “才几点啊你就困了?”黎曜晖怀疑地问。 “我真”程菁话说到一半突然醒悟过来,反守为攻地问:“你什么意思啊?审问我啊?” 黎曜晖嘿嘿地笑:“趁你还没睡着,快点开门!” “啊?什么?”程菁一愣,就听见了敲门声,她大喜,跑过去打开门,就看见了黎曜晖。 “你也不问问就开门,万一是坏人呢!”黎曜晖一进门就大大咧咧地把电脑包扔在换鞋凳上,“巧合的事儿多着呢,你长点心眼儿下次问清楚再开门!” 程菁不说话,微笑望着他低头换鞋的身影,伺着他一站直就突然从背后抱住他。 黎曜晖一怔,“嘛呀?急啦?” “切!”程菁放开他,不满地嘀咕:“上赶着不是买卖!” “嘿嘿,”黎曜晖心里痒痒,嘴上故意气她:“上一天班累死了,你现在在我眼里就跟财务报表一模样。” “什么人呐!”程菁撅着嘴转身回到客厅接着看她的琼瑶片。 黎曜晖跟进来挨着她坐下,直勾勾地盯着她紫色睡裙胸前的镂空。 “看什么看!”程菁似笑非笑地白他一眼,“有什么好看!” 黎曜晖笑了,死不要脸地躺在她身上,将头枕在她胸前闭上眼睛,“这几天累死我了!” “完事儿了?”程菁宠溺地轻抚着他白皙的脸,心疼地问。 他“嗯”一声,将一只手塞进她睡裙里握紧她胸前的柔软,打着哈欠嘀咕:“困死我了。” 程菁轻拍着他的脸柔声哄他:“先去洗个澡再上床睡,乖。” 他听话地起身,走到卫生间门口才想起来,“我没带换的衣服啊。” “裤子不用洗了吧?”程菁边说边跟过去,“你洗澡,我给你洗衬衫。” 黎曜晖心里高兴,呵呵地笑问:“我洗完澡穿什么睡觉啊?” “穿我的睡裙?”程菁调侃他一句,暧昧地笑道:“或者,你可以裸/睡。” 黎曜晖脱光衣服打开水龙头,温热的水喷,程菁在水盆边替他洗衬衫的身影顿时模糊了。 “你干嘛不用洗衣机洗啊?”黎曜晖关掉水龙头,把程菁的沐浴露倒进手心抹在身上。 “就一件用什么洗衣机啊?哎!你把沐浴露搓出泡泡来再往身上抹!”程菁放下衬衫过去亲自示范给他看,“只有搓出来的泡泡才有去污效果,知道吗?整个一土老帽!” “流氓!”黎曜晖故作羞涩地骂:“借机偷看我!” 程菁坏笑着看他一眼,突然将她手里的泡泡抹在他的小/弟弟上,小家伙受惊般地直立起来。程菁轻轻拍它一下,笑骂道:“坏东西!” “调戏我!”黎曜晖将水龙头取下来拿在手里作势要打开,“我要冲了啊,你快离我远点。” 程菁轻慢地瞥他一眼回到水盆边继续洗他的衬衫,一边洗一边哼唱:“我能想到最浪漫的事,就是和你一起慢慢变老,一路上收藏点点滴滴的欢笑,留到以后扶着摇椅慢慢聊” 黎曜晖悄无声息地关了水龙头,湿漉漉地来到她身后抱紧她,特别认真地说:“菁菁,以后不管遇着什么事儿咱俩都别打了好吗?” “好,”程菁拧着他的衬衫说:“只要你不再欺负我我就不跟你打。” “我什么时候欺负过你啊?”黎曜晖不满地反驳:“从小就是你欺负我!” “你说什么?”程菁扭了脸瞪着他:“刚说了不打就跟我打?” “好好,都是我欺负你,行了吧?”黎曜晖立刻认错,态度极其良好,甚至有点语重心长的味道,“你要是有什么不满意或者有什么疑问你就说出来,别老是一个人瞎想,其实好多误会都是你想出来的,咱俩好好沟通、好好商量,最多我让着你” “你让着我?”程菁瞪大眼睛,目露凶光,“合着都是我的错呀!” “我的错、都是我的错,行了吧?”黎曜晖的手温柔地搭在她腰间,融化了她的不满,他的手沿着她的腰向上移动,直至停在她胸前,他把脸依赖地贴在她的颈项上狠狠亲她。他那顽皮的小/弟弟蠢蠢欲动地顶在她腰间,她触电般地惊叫:“别闹!等我晾好衣服你再闹!” 黎曜晖听话地放开她,跟着她进入卧室,自觉地在她床上坐下。阳台上晾着一大堆程菁的t恤和裙子,她先晾好黎曜晖的衬衫,再将它们收进来,一件件往衣柜里码放好。全部收拾妥当以后,她发现黎曜晖已经歪在她床上睡着了。 “二晖,”程菁心有不甘地推着他轻唤,“这就睡啦?” “嗯”黎曜晖含混不清地支应一声,微微睁开眼睛,貌似很想挣扎着起来,却扛不住浓浓的倦意,又闭上了。 程菁郁闷地看看他,从衣柜里找出一条夏被替他搭在身上,在卫生间里洗漱了回来,关了灯在他身边躺下。因为刚洗过澡,他的皮肤是微凉的,因为他只穿了一条,凉爽的面积便很大,程菁将自己贴在他身上,感觉很舒适。他微微颤动了一下,没有更多反应,想来,已经睡熟了。 做财务实在不容易,对人的专业知识要求很高,也就很难脱离开具体业务。比较起来,程菁觉得刘劲涛、祁致远干的活更多的是劳心,黎曜晖却是劳心又劳力。程菁在黑暗中轻轻梳理着他短短的头发,心中疼惜不已,照这么干下去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呢?可持续发展才是根本,总是加班到这么晚,提前透支宝贵的精力和体力,如何可持续发展?想到这里,她特别心疼地将他抱得更紧了。 程菁怀着纠结的心情睡着了,睡到半夜,迷迷糊糊地醒了,黎曜晖的手正腻味在她身上摸来摸去。他的身体很烫,再不像刚睡时那样凉爽,程菁嗔怪地骂:“大夜里不睡觉瞎折腾什么啊!明天还上不上班了?” 黎曜晖不说话,索性替她脱睡裙。 程菁好言相劝道:“别闹了,你要是实在想来,等天亮了再说,现在先好好睡觉。” “你睡你的,”黎曜晖固执地坚持,“一会儿的事儿。” “这么大的人了,一点不知道爱惜身体!”程菁无奈地轻叹一声,自己脱掉衣服,催促他:“快点。” 第050章 一起 黎曜晖就这样急匆匆地进入她的身体,匆匆而来、又匆匆而去,前后不过五分钟。他赧然地抱着程菁,满怀愧疚地问:“是不是太快了?” “是你太累了。”程菁柔声安慰他。 “菁菁,”黎曜晖突然很正式地轻唤她,他顿一顿,说:“你能不理那上海人了吗?” 程菁的心一跳,故作不解地问:“为什么?” “我跟冯雅静已经分居那么长时间了,离婚也就是迟早的事儿,”黎曜晖说:“我想跟你在一起。” 终于等到他这句话了,程菁心中暗自窃喜,又不落忍地问:“你真要跟你媳妇离婚啊?毕竟已经有了孩子了,应该以孩子为重。” 黎曜晖沉默片刻,说:“聪聪刚出生的时候我曾经想过为了她这辈子我认了,我很努力地改变过自己,每天下班按时回家,洗奶瓶、换不湿,周末哪也不去就在家哄孩子。我也不指望还能幸福到哪去,就想能踏踏实实地过日子就行。可是后来我发现我想错了,那件事儿在冯雅静心里始终过不去,她跟我说三句话里至少有两句能提起那事儿,我很努力地迁就她,不跟她冲突,她反而变本加厉了,我是真没法儿再跟她过下去了,我们天天这么吵对孩子也不好,与其让孩子在一个畸形的家庭里成长,还不如干脆离了。” 心里很欢喜,非常欢喜,无比欢喜,程菁偏偏死鸭子嘴硬地揶揄他:“你成天和温娴腻腻歪歪地在一起,她能跟你和睦相处才怪!” 黎曜晖怔一怔,问:“我要是跟冯雅静离了,咱俩能在一起吗?” 小鹿撒着欢地在程菁心里乱撞,又觉得这份快乐来得实在太不容易,就有了那么几分不真实。程菁迟迟疑疑地说:“你先离了再说吧。” “你说的?”黎曜晖严谨地确认:“我离了你就跟我?” 程菁不答反问:“你跟温娴真的没有不正当男女关系?” 黎曜晖没好气地说:“真没有!” “喔,”程菁心里乐开了花,她努力憋住笑,说:“你先把婚离了我再考虑要不要跟你,友情提示一下,我并不是只有你一个备选项!你也不要因为离了婚就赖上我!” 黎曜晖沉默半晌,说:“还说你不恨我!装吧!” “我没装!没装!没装!”程菁狠狠地拍他,“自作多情!” “好好,我自作多情了行了吧?”黎曜晖死死腻在她身上,用少有的郑重说:“虽然我曾经跟别人结过婚,可是我心里真想结婚的对象只有你,你那些备选项里有我这么专一的吗?你要是不选择我是你的损失。” “我的损失?”程菁怪叫一声,吃吃地乐,“你劝我也是为我好了?” “嗯,是为你好,”黎曜晖挺高傲地说:“你别不识好赖人!” “你才不识好赖人呢!”程菁打他一下,认真地说:“公司不允许同事结婚。” “我辞职,行吗?”黎曜晖毫不犹豫地说。 “你有病啊?好不容易混上总监还不到一年时间,你辞职干嘛?职位越高机会越少,我要找个类似的职位很容易,我辞职更合适。”程菁一本正经地说。 嗯?这句话分明地泄露了埋藏在她心灵深处的真情实感,刚才的那番矫情是故意刁难也罢,还是习惯性气人也罢都不再重要了。 “不好,”不待黎曜晖说话,程菁又接着说:“还是你辞职吧。” “啊?”黎曜晖纳闷地问:“你怎么这么快就改主意了?你刚不是说我好不容易混上总监要珍惜吗?我要找一个比这儿薪酬更高的工作确实很难啊。” “我就是不想让你再做这个破总监了,一天到晚忙忙碌碌的累死了!我才不在乎你是什么职位呢,我就在乎你的身体健康问题,”程菁像拥着胖胖那样拥着他,说:“挣多少钱是够啊?够吃够喝就行了,钱这种东西生不带来死不带去的!再说了,你现在挣的是多,你有时间花吗?挣了又有什么用?我就想你换个轻松点的工作。” 黎曜晖被她这一番话感动得一塌糊涂,为了工作吃的苦受的累在他心里全变成了幸福,他特别淳朴地笑了,“我不挣钱咱们怎么养孩子啊?没事儿,我就拼到45岁,把钱挣够了,把孩子供上大学了,咱俩就到处玩儿去。” 程菁沉思良久,说:“我跟你一起挣钱,咱们争褥实现不为挣钱而工作的境界,”她顿一顿,特别依赖地搂着他的脖子叮嘱:“你不许那么敬业了,干活儿讲点技巧,偶尔也偷偷懒、多休息休息,能授权出去的全授权出去,不要凡事亲力亲为的!” “这话要是让你的大恩人祁致远听见得多伤心啊!”黎曜晖不怀好意地笑:“关于授权这事儿我确实要向你学习,你是个授权能手。” “我是三八红旗手!”程菁在黑暗中白他一眼,“我们的业务没有那么专业,相对而言更容易授权出去。不过,一个总监事事都要亲自过问肯定还是有问题的,你应该多跟刘劲涛、祁致远学学。” “好,我跟他们学,”黎曜晖心悦诚服地答应,可怜巴巴地问:“我可以接着睡了吗?” “好,睡吧。”程菁拍拍他的后脑勺,自己也闭上眼睛。 前半夜的纠结都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心里满满的喜悦,她似乎看见了黎曜晖描述的那一天——不用再为挣钱而工作,两个人开开心心地徒步旅行,走到哪里看到哪里,看到哪里就用照相机记录下来,人生如此,夫复何求? 她为自己这番感悟而感动不已,正感动着,就听见黎曜晖嘀嘀咕地说:“还说不想跟我在一起,虚伪!” “你说谁?谁虚伪?!”程菁翻身而起趴在他身上怒问。 黎曜晖哼哼唧唧一声,翻个身说梦话一样念念有词地说:“今年下半年你们要想办法把对供应商的付款期限延长到六十天。” “神经病!你装什么神弄什么鬼啊?”程菁把脸探出去凑到他面前,想找出能证明他在装佯的证据,就听见他喃喃地嘀咕,“累死了。” 算啦,装就装吧,程菁把被他折腾到一边的被子拉回来重新给他盖好,在他身边闭上眼睛。 清晨怀着喜悦的心情醒来、洗漱,一起出门吃早饭,各自开车前往公司。程菁刻意晚走了五分钟,这样一来,她就可以比黎曜晖晚到十分钟。 我说你是人间的四月天,笑音点亮了四面风,轻灵在春的光艳中交舞着变。你是四月早天里的云烟,黄昏吹着风的软,星子在无意中闪,细雨点洒在花前 明明是一年之中最炎热的夏日,程菁却感受到了四月的春风拂面。迎着朝阳开车走在上班的路上,想着待会儿就能再看见黎曜晖,乐不可支得像个纯傻子一样。进入公司,黎曜晖果然等在电梯旁,正漫不经心地翻阅杂志架上的杂志,是一本体育杂志,他从前都不看的,明显是在装佯,程菁差点乐出声来。 似是感应到了她的到来,黎曜晖突然回过头来,毫不意外地发现了她。他放下手里的杂志,淡淡地笑了。程菁回他浅浅一笑,短短的目光交汇之间,两人无言地完成了一来一去的问候—— 她说:我来了。 他说:知道了。 多奇妙的感觉,当心存芥蒂、怨恨的时候,明明想跟他搭讪,却偏偏要打肿脸充胖子死鸭子嘴硬地保持沉默;当解除了心结、彼此重新亲近以后,明明可以大大方方地开口,却什么也不想说了。最美的感觉不是用语言表达出来的,而是用心体会的。 电梯里没有旁人,电梯门刚刚合拢,黎曜晖就争分夺秒地抱住程菁亲吻,程菁紧张地低声叫:“摄像头!摄像头!” 他慌忙放手,四下巡视着嘀咕,“哪有摄像头啊?” 电梯门又开了,刘劲涛急匆匆地冲进来,“差点儿没赶上!” 程菁柔声笑道:“你着什么急啊?又没迟到,还早着呢。” 刘劲涛一愣,狐疑地盯着她,“遇上什么喜事儿了?这眉飞色舞的!” 程菁下意识地抹一把脸,把脸上的笑意全抹掉了,只留下一脸严肃。 刘劲涛捅捅黎曜晖,一本正经地问:“我进来前她是这样吗?” “啊?”黎曜晖装傻充愣地说:“没注意。” 刘劲涛审视地看着程菁,自言自语似地嘀咕:“看见我这么高兴呢?我这么有魅力呢!” 程菁和黎曜晖面面相觑,哭笑不得地感慨:“您怎么这么自信呢!” “男人嘛,活的就是个自信!”刘劲涛大大咧咧地一拍黎曜晖,“是不是?” 黎曜晖笑而不语,不知道为什么,他今天看刘劲涛特别顺眼,从头到脚无一处不顺眼,虽然刘劲涛大有故意挑/逗程菁的嫌疑。 来到办公室,放下手袋、打开电脑,去茶水间沏茶回来,msn对话框毫不意外地出现了——sunny说:你干嘛呢? 无聊!傻帽!没话找话都找的这么俗气!程菁对着他的消息在心里宠溺地笑骂着回他:刚沏了茶回来,等茶凉了好喝。 sunny说:哦。 你也觉着无聊啦?除了这个“哦”字再说不出其他啦?程菁笑着关闭和他的对话框。才关闭,就有新的消息提示蹦出来——sunny说:你忙吗? 菁菁夭夭偷笑着说:我不忙,我是授权能手嘛!你才是大忙人呢! sunny委屈地说:你讽刺我。 菁菁夭夭嘻嘻地笑:不是讽刺你,是夸奖你敬业嘛!哎,你这个大忙人今天怎么这么闲了?一上班就开始没话搭拉话了? sunny倏地变成“忙碌”状态,大概是突然来了急事。程菁有点失落地关闭和他的对话框,心里的感觉却是满满的。心里有一个人和没有一个人就是不一样,这个人心里也有你和没有你就是不一样,这个人心里有你却只憋在心里和明明白白地告诉你就是不一样!什么是幸福?只有两情相悦的感情才是幸福,没有经历过的人不会懂。 幸福地喝茶,幸福地接受老大安排的工作,幸福地安排下属的工作,幸福地和同事们开会,幸福地和客户们沟通,幸福地在一周工作计划上对着已经完成的项目划下勾勾,幸福地和黎曜晖“邂逅”于约定好的餐馆一本正经、装模作样地一起用午餐当一个人心有所属的时候,幸福就像空气一样包围了你。 立秋一过,依然炎热的空气里就添了几分清爽和透亮。处暑过去,清晨和夜晚就有了些许凉意。天气温暖而舒适,在这样美好的八月里和最心爱的人隔着三个楼层日日共处于同一间写字楼里是多么幸福而幸运。 距离下班还有五分钟,sunny又发来信息——晚上一起吃饭啊? 菁菁夭夭说:你不是加班吗? sunny说:你吃完饭再回去呗,你一人回去不也得吃饭嘛。 菁菁夭夭说:好吧,不过得离公司远点,不能让同事们看见。 sunny嗅觉灵敏地问:怎么啦? 菁菁夭夭说:中午一起吃饭还可以说是偶然遇见,晚上再一起就惹人生疑了吧?万一被人议论起来对你的影响不好,对祁总也不好,我毕竟是他带来的嘛。 sunny挺委婉地说:你不是准备辞职吗?他早晚也得知道吧?咱们也没必要躲躲藏藏跟见不得人的似的吧? 菁菁夭夭说:我想尽量晚一点才让他知道嘛,我刚转正没多久就开始密谋辞职实在是太对不起他了,我想怎么也得在这儿呆满一年,帮他把组织机构调整的事整利落了再走吧? sunny沉默许久,说:好吧。 觑着同事们走的差不多了,程菁特务接头般行色匆匆地赶到距离公司两公里外的一家川菜馆,黎曜晖已经等在门口,耷拉着脸。程菁翻他一眼,低声说:“你看看你,跟谁欠你八百吊似的!进去啦!” 点好菜,觑着服务员收拾起菜单走远了,黎曜晖一本正经地说:“我的事儿有三个月就能搞定。” “是不是真的啊?”程菁狐疑地看着他,“她也不想再跟你耗着了?” 黎曜晖苦笑:“是吧。” 程菁埋头喝茶,黎曜晖问:“咱们什么时候领证啊?” 第051章 情人 程菁嗤地笑了,“你们什么时候领证?我在外面等着,她出去了我就进去。” “跟你说正经的呢!”黎曜晖白她一眼,“你真想在这儿再待一年啊?” 程菁抬起头,正色道:“祁总对我有恩,我不能对不起他,我想尽量把对他的影响降到最低。再说,我走以后你还要继续和他共事呢,也不好闹得动静太大。” 她顿一顿,安慰地说:“现在不是都兴隐婚嘛,我不走不等于不能领证啊,最多凑合半年的事儿。你就当是玩儿过家家呢,咱俩假装不认识,多好玩儿。” 黎曜晖白她一眼,没好气地说:“来电话了!” “哦,”经他提醒,程菁也听出电话响了,她瞥一眼来电——区号是021,下班时间里这个区号的电话已经有一个半月不曾响起,时间与她和黎曜晖的和好重合得刚刚好,谁敢说这不是天意?她下意识地往后缩一缩,让手机离黎曜晖尽量远一些——“喂,您好。” “是我呀,”果然是卓逸帆,“我明天去北京,你有没有时间呀?” “没有,”程菁不敢看黎曜晖,硬着头皮说:“我明天有事儿。” 卓逸帆狐疑地问:“你有什么事呀?很重要伐?” “也不是,”程菁随口胡诌:“我要出差。” “哦,”卓逸帆不依不饶地问:“去哪呀?” “你怎么跟查户口的似的?”程菁做贼心虚地说:“我去哪还向你汇报啊?” 卓逸帆沉默片刻,问:“你是不是在怪我这么长时间没和你联系呀?我跟向东刚刚拿了一个大订单,最近一直在忙这件事,昨天才从香港回来” “没有。”程菁打断他,简单地说。 卓逸帆怔一怔,问:“你有男朋友了?” “没有,”程菁本能地否认,“我要去去佳木斯。” 她故意选择了一个距离很远、卓逸帆没有去过的地方。 “哦,”卓逸帆的声音里有掩饰不住的失落,“那好呀,你去好啦,我反正周末才回上海。” “喔,”程菁用听起来尽量冷淡的语气说:“知道了。” “那上海人?”才一挂断电话,黎曜晖就问。 解释就是掩饰,程菁简单地“嗯”了一声。 “你打算” 黎曜晖问的犹豫,给她留足了面子,程菁在灯光幽暗的饭馆里微红了脸,说:“我会跟他断绝往来的,不过,总要给他一个适应的过程吧。他是个聪明人,凡事用不着说透,给他点提示,他自己慢慢就明白了。” 黎曜晖沉默良久,说:“你看着办吧。 吃完饭、结了帐,黎曜晖回公司干活儿,程菁回家。没有黎曜晖的房间变得比没有胖胖的房间更加空荡、寂寞,百无聊赖地随手换着电视台,程菁突然想起吃饭时忘记问问他今晚还来不来了。正自懊恼着,黎曜晖就发来短信——今天太晚了,我不过去了。 程菁抬眼看表,已经十二点了。睡吧,她想。 就睡了,一夜无话,次日醒来又是个大晴天。刷牙的时候想起进入公司大厅也许就可以看见黎曜晖,昨夜的孤单登时又化作了满心欢喜。 临近午休时,sunny定时报道般地发来了消息——中午吃什么? 菁菁夭夭说:随便。 sunny问:还去咖啡? 菁菁夭夭说:老去那我都吃腻了。 sunny说:那吃什么啊?也就那还干净点。 说的也是,去哪呢?正在心里琢磨着,桌上的座机就响了,程菁忙接听起来——“喂,您好。” “你不是去佳木斯了伐?怎么还能接办公室的电话呀?我拨了电话才想起来你出差了,刚要挂机你就接起来了,”卓逸帆故作惊讶地问:“怎么,你把电话呼叫转移到手机上了?” 程菁一愣,装傻充愣地反问:“你什么意思呀?审问我啊?” 卓逸帆呵呵地笑:“我刚到北京,正好在你公司附近,想看看你有没有空出来一起吃饭?” “啊?”程菁下意识地瞥一眼正闪烁着的和sunny的对话框,心中踌躇,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哎呀!”卓逸帆一声惊叫,吓了程菁一跳,“不知不觉地就走到你公司门外了呀,你到底在不在公司里呀?” 已经想好了要跟他断绝往来,人真的到了门外,分手的话却又说不出口了。程菁赧然地说:“我本来要出差的,临时改计划了” “呵呵,”卓逸帆温柔的笑带着他一贯的强势,“那我等你好了。” 说罢,不待程菁再做反应,他直接挂断了电话。 程菁皱着眉思忖片刻,打开和sunny的对话框,sunny已经催问了三遍:吃什么啊?你想好没有? 菁菁夭夭说:要不,你自己去吃饭吧。 sunny问:怎么了,祁致远找你有事儿啊?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一切自以为瞒的过去的谎言最终都逃不出人民群众雪亮的眼睛。菁菁夭夭咬咬牙,说:那上海人来了,要见我,他刚打了我座机,我不好再骗他了。 sunny醋意横飞地问:他来了你就必须见他啊? 菁菁夭夭忙说:不是啊,他直接跑到咱们公司外面来抓我现形了,他肯定已经起疑了,我刚好借机会跟他说清楚啊。他不是胡搅蛮缠的人,说清楚了就好了,我一味地躲着不见反而显得我小家子气,你说呢? sunny阴阳怪气地问:你先出去还是我先出去啊?让他看见我不好吧? 菁菁夭夭赧然地说:我先出去吧。 sunny不再回复。菁菁夭夭耐心地等了两分钟依然不见动静,只得又腆着脸说:你昨天晚上刚说过不管出了什么事儿咱俩都不能再打了,我都老老实实地对你坦白了,你不能那么小气。 一分钟后,sunny说:我怎么小气了?不跟你说话就是小气啊?刚才你老大给我打电话呢,你赶紧出去吃饭去吧,免得让他看见我。 卓逸帆还算比较低调,并没有守在程菁公司大门外,而是在距离大门稍远的地方找了处树荫站着。临近他的便道上停着辆京牌的帕萨特,程菁认识这辆车,“你把向东的车开来了?” “是呀,”卓逸帆边走边笑:“他开着这辆车去机场接我,我就索性把车借来了。” “去哪儿啊?”程菁跟着他上车,“我中午只有一个小时时间。” “我知道呀,”卓逸帆一边发动车子一边不以为然地说:“你就当是陪客户吃饭好了。” 车开动后,程菁从后视镜里看见黎曜晖从公司里出来,不紧不慢地向着和他们相反的方向去了。车内的两个人都沉默着,程菁是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而卓逸帆是故意沉默。不过开出三百米距离,卓逸帆就停下了,“这栋楼里有家粤菜馆,听向东说还不错。” “喔。” “你来过伐?”她答的不冷不热,卓逸帆又追问。 “嗯,”程菁说:“和刘劲涛一起来过。” 停好车,乘电梯上楼,一进电梯,卓逸帆就将程菁拉进怀里。程菁红着脸推他,很轻易地挣脱了。因为,卓逸帆这一抱原本就是出自试探。 程菁指指摄像头,说:“我很多同事在这吃饭,让人看见不好。” “你的同事可以看见写字楼的摄像伐?”卓逸帆无奈地一笑,问:“你是不是和刘劲涛好上了?” 刘劲涛?程菁心里暗自好笑,刘劲涛招谁惹谁了,怎么谁都以为她会跟刘劲涛好上呢? “刘劲涛的条件还蛮不错的,你如果能跟他倒不失为一个好的选择。”卓逸帆发自肺腑地补充。 程菁一愣,试探地问:“你觉得我应该嫁给他吗?” 卓逸帆苦笑一声,很不情愿地说:“他不错呀,你应该抓住这个机会。” “那你还来找我干嘛?”程菁真心不解地问。 “我想你呀,”卓逸帆笑:“我跟你说过呀,我真的爱上你了。” 电梯门在他们面前打开,程菁靠在电梯轿厢里看怪物一样看着他,问:“你这都是什么理论啊?” “因为我真的爱上你了,所以希望你好呀。”卓逸帆深深地看她一眼,转头迈出电梯。 卓逸帆没有看菜单,全凭程菁的个人喜好点了菜。觑着服务员走的远了,程菁反复迟疑一番,支支吾吾地说:“跟你说个事儿,我觉着咱们俩,以后吧,最好还是” “还是不要在一起了是伐?”卓逸帆微笑望着她的眼睛,“要不要在一起全看你的,你喜欢就在一起,你不喜欢就不在一起了。” 程菁研究地看着他,一时之间不能确定他所谓的“在一起”到底是什么含义。 卓逸帆已经看透了她的心思,主动说:“你想我了就告诉我,我随时可以为你服务。你不想我也没关系,我们可以像朋友一样交往。刘劲涛人很大气,他不会因为我们偶尔一起吃顿饭、聊聊天就生气的。” 刘劲涛会不会生气不知道,黎曜晖多半是会的,做财务的人脑袋一根筋、认死理。可是,程菁怔怔地看着卓逸帆,想起那些缱绻销/魂的夜晚,想起他曾在各方面热心地帮她出的主意、想的办法,就觉得实在不愿失去这个“朋友”。 “你在想什么?”卓逸帆的眼睛里有种复杂的情绪,语气还算淡定。 “我?”程菁一愣,“我在想,咱们能做朋友吗?” “怎么不能?”卓逸帆调侃道:“陈奕迅早不就说了伐,情人最后难免沦为朋友。” 第052章 很好 回到公司比正常上班时间晚了十五分钟,sunny于五分钟前发来消息——还没回来? 菁菁夭夭说:回来了。 sunny说:你跟他说了吗? 菁菁夭夭说:他问我是不是跟刘劲涛好上了,我没承认也没否认,我提出以后不要再那样了,他很痛快地同意了。 sunny若有所思地问:他为什么认为你跟刘劲涛好上了? 一不小心说错了话,悔之悔之!菁菁夭夭慌忙找了个看似说的通、其实挺牵强的理由:他只认识刘劲涛,只能想到刘劲涛呗。 sunny没有纠缠这个话题,问:他答应以后不跟你来往了? 菁菁夭夭略一思量,如实说:他说以后不会再那样来往了,希望能像朋友一样来往。 sunny酸溜溜地说:男女之间有纯友谊吗? 菁菁夭夭没有正面回答他的问题,避重就轻地说:他人在上海,八百辈子也见不了一回,能怎么样啊? sunny没好气地问:你还想怎么样啊? 菁菁夭夭忙说:不想怎么样啊,我一辞职就生孩子行了吧? sunny沉默足足二十分钟后,说:好吧。 程菁顿觉松了一口气,快下班时,她腆着脸问:你今天还来吗? sunny立刻回复:他在北京呢,我敢不去吗? 程菁嗤地笑了,有竞争才有压力,有压力才有动力,看来这个理论是不错的,普遍适用。 距离下班还有五分钟,程菁主动询问黎曜晖——下班怎么走?我先走,还是一起走? 一分钟后,sunny说:你先走吧,我稍微晚点走。 菁菁夭夭问:晚上怎么吃饭? sunny说:你等着我吧,我六点半前肯定走。 确认了黎曜晖的时间,程菁突然生出一个美妙的想法——她要为他做一顿丰盛的晚饭,让他充分领略到她温柔的一面,用实际行动粉碎他那番和她结婚就得天天吃饭馆的言论。打定主意,程菁在一个人的办公室里得意地笑出声来。 程菁没有急于离开公司,而是先上网百度了黎曜晖最爱的几样菜的制作方法,她也是煮过面条、炒过鸡蛋、炖过排骨的,她相信以她的聪明才智,不过区区几样小菜还难不倒她。搜索完毕,一一详细记录下来,程菁关机离开,直奔超市。 回到家,放下手袋、穿上拖鞋,连衣服也来不及换就直接进入厨房忙碌。黎曜晖最爱的主食是糖三角和红豆花生粥,最爱的菜是清蒸鱼和白灼西兰花,除去以上几样,程菁还准备了制作水果沙拉的材料。 六点四十五分,程菁挑最漂亮的碗碟盛了菜在餐桌上一一摆好,她小心翼翼地尝一口清蒸鱼,再尝一口白灼西兰花,味道和饭馆自然是不能比的,但对一个第一次尝试的人来说还是不错了。她想,这个水平应当足以让黎曜晖吃惊了。她开始了美美的等待,一面等一面想象他吃到这些菜时脸上满意的表情,忍不住地傻笑不止。 这一等,直等到七点半也没有将黎曜晖等来,桌上的菜都凉了,糖三角硬了,清蒸鱼散发出淡淡的腥味。眼见一晚上的忙活大打折扣,程菁心有不甘,很想打个电话问问他到哪了,又怕影响他开车,只得默默地继续等待。 沙发上的手机在响,黎曜晖心有灵犀般地主动打来电话,程菁忙接听起来——“你出来了吗?” “出来了,”黎曜晖停顿片刻,挺抱歉地说:“我今天晚上不能过去了,聪聪发烧了,我要送她去医院。” “喔,”程菁暗自失落,体贴地说:“那你快去吧,我不等你了。” “嗯,”他沉默片刻,说:“你早点睡觉吧。” 挂断电话,程菁怔怔地看着一桌子凉掉的菜,郁闷得一点胃口也没有了。 手机又响了,咦?难道他改主意了?程菁怀着美好的憧憬抓起手机查看,是一个陌生的座机来电,她才按下接听键,对方就着浓浓的上海口音抢先开口,“刘劲涛今天去上海了伐?” 是卓逸帆。 程菁一愣,回想起刘劲涛确实说过今天要出差的话,含含糊糊地反问:“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是在北京吗?” 卓逸帆呵呵地笑:“他去了德克尔见tony呀,mary刚刚告诉我的。” “哦” “你吃饭了伐?”卓逸帆又问。 “没有”程菁本能地实话实说。 “一起吃饭好伐?”卓逸帆问,语气里没有半分暧昧,自然的就像商务往来。 “不好,”程菁顿一顿,说:“我已经做好饭了。” “你会做饭?”卓逸帆不相信地问。 程菁说:“今晚刚学的。” “喔”卓逸帆意味深长地应一声,确认地问:“你真的不来?” 程菁很低地“嗯”一声,心虚地说:“我困了,想早点睡。” 卓逸帆沉默良久,幽幽地说:“好吧。” 挂掉电话,程菁不自禁地想起了和他一起看《牡/丹亭》时的情景,身穿鹅黄/色长衫的小生在舞台中央抑扬顿挫地吟唱——“喏!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领扣松,衣带宽,袖稍儿揾著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听到这里时,她忍不住笑了,而卓逸帆,曾对她投来意味深长的一瞥。 周五过的波澜不惊,按部就班地上班、下班。黎曜晖没有请假,正常上班,但他们没有一起吃午饭,因为来了个重要客户,程菁和祁致远一起陪客户吃饭去了。吃饭回来已经两点多了,黎曜晖的msn始终处于忙碌状态,程菁体贴地不做打扰。 眼看又要下班了,程菁打开和sunny的对话框,不知道该不该主动问问他周末的安排,正迟疑着,手机就响了。程菁看也不看地直接接听起来——“明天干嘛?” “啊?什么干嘛?”卢征的声音问:“你知道我回来了?” “你回来了?”程菁很意外,“你不是跟客户搞关系去了吗?这么快就回来了?” “咳,回来看看,下周再去,”卢征突然想起什么,警惕地问:“你怎么知道我搞关系去了?你们公司那销售总监跟你说的?” 程菁笑:“还用他说嘛?你成天干的不就是这事儿吗?” “嘿嘿,”卢征笑笑,说:“谢谢你帮我看孩子啊,明天我请你吃饭吧?” 程菁下意识地瞥一眼电脑屏幕右下方,有个橘色的对话框正在闪,她顺手点开——sunny说:我今天要回家看孩子,不过去了。 程菁说不出的失落,这失落的语气直接传递给了卢征——“你干嘛不今晚请我?还明天?” “嘿嘿,”卢征又笑,“我今天晚上有事儿。” “什么事儿啊?”程菁不悦地耍蛮横,“我告诉你要请就今晚,过这村没这店了!” “我今天晚上相亲去,”卢征没皮没脸地笑:“你要是不想让我去也行,那你得补偿我。” “呸!”程菁狠狠地啐他,“是那个离异有小孩的吗?” “是,”卢征说:“你这样离异没有小孩的不愿意找我啊,二婚也得门当户对。” “明天什么时候?中午还是晚上?”程菁问。 “你挑。”卢征很痛快。 “中午吧。”程菁心底依然存着个无法言说的愿望,也许到了下午黎曜晖会来呢? “行,我开车接你去,你等我电话吧。” 就这么说定了。是夜,程菁没有关手机。第二日中午卢征打来电话时她已经起床了,并且完成了洗漱工作。只用五分钟就完成了出门前的整理工作,上了卢征的车,他劈头盖脸地问:“你那发小离婚了?” “啊?”程菁一愣,脱口而出地问:“你怎么知道他要离婚?” “他要离婚?”卢征比她还不解地问:“他还没离呢?” “是啊,他说三个月以后能把离婚的事儿搞定。” “真的假的?”卢征不满地叨叨:“他老婆够可以的啊,还没离就急着出来相亲来了,还带骗人的!” 嗯?这是什么情况?程菁心中一动,问:“你昨天相亲的对象是他老婆?” “我一看她就觉着面熟,一开始我没看出来,后来我越看越像,我就问她是不是在胖胖出生那医院生的孩子,她说是,这我就确定了。” “你能确定吗?”程菁怀疑地问:“你没看差吧?” “不能够!做销售的都是什么眼力啊?还能把人认错了?绝对是她!”卢征愤愤地说:“她信誓旦旦地跟我说已经离婚一年了,这个女人,太狡诈了!昨天晚上我还犹豫要不要跟她实验性地交往一两次看看,现在看来是没必要了!” 这顿饭因着卢征这番话而变得索然无味了,不知道为什么,程菁心里说不出的别扭。她很想立刻告诉黎曜晖这件事,又觉得有点太小人气,他们已经准备离婚了,她提前为自己打算也不为过。 想到这里,程菁确认地问:“她跟你说她带着孩子呢?” “没有,她说孩子跟她前夫在一起,她一个星期去看一两次。” “喔,挺好的。”程菁心里偷着乐了。 “哎,”卢征一脸八卦地问:“他们离婚是因为你吗?” “当然不是了!他们离婚是因为他们俩过不下去了!”程菁白瞪他一眼,低头喝汤,不再搭理他。 第053章 怪异 吃完饭,卢征把程菁送回家就走了。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开车出去逛逛超市、看场电影,天就黑了。正思忖着吃点什么,黎曜晖的电话就来了——“在哪儿呢?” “外面呢。”程菁强忍住笑,用淡定的语气说。 “吃饭了吗?”他问。 “正找地儿呢。”程菁答。 “那你接我来吧,”黎曜晖霸气十足地说,“快点啊。” 和他确认了方位,程菁一刻也不敢耽搁地开车前往。交通还算畅通,用了三十分钟就到达黎曜晖指定的地点,黎曜晖正坐在便道的长椅上吃一盒碗装冰激凌。上了车,不等程菁发话,他主动问:“你吃冰激凌吗?” 程菁阴阳怪气地反问:“你给我买了吗?” “我不吃了,给你!”他大方地把吃了一半的冰激凌伸到程菁面前看。 “你开车啊?”程菁瞥一眼已经开始融化的冰激凌,问。 “行啊。”黎曜晖漫不经心地随口一说,又挖出一勺送进口里。 “哎,”程菁不打算再为一盒小小的冰激凌逗闷子,略一迟疑,问:“你跟你媳妇说过离婚的事儿了吗?” 黎曜晖一愣,笑问:“你急啦?” “没有,我随便问问,”程菁故意将他:“你不方便说啊?” 财务总监黎曜晖同学很吃这一套,立刻说:“说了啊,我不是跟你说有三个月就能搞定嘛。” “你们签协议了?”程菁问。 “签协议?签什么协议?”黎曜晖不明所以地反问。 “你们商量好了?离婚时间、孩子的归属都确认好了?”程菁换了个更通俗易懂的说法。 “嗯”黎曜晖模棱两可地说:“差不多吧。” 程菁研究地看他一眼,说:“你媳妇相亲去了。” “你怎么知道的?”黎曜晖惊问。 程菁笑:“她相亲的对象是卢征。” “卢征?”黎曜晖喃喃自语。 “卢征的记性好着呢,就见过她一次就记住了,”想起卢征对她的评价,程菁觉得很想笑,“卢征说她自称已经离婚了,看来她也很着急要离开你啊?” 黎曜晖沉默片刻,说:“她也想清楚了吧,这么拖着对她也不好。” “喔,”程菁问:“你想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黎曜晖体贴地说:“我吃什么都行,随你吧。” 程菁嘿嘿地笑了,笑而不语。黎曜晖不解地问:“笑什么呢?” 程菁敛了笑,一本正经地说:“我发现能挣钱的男人都不在意吃喝玩乐这些小事儿,”她顿一顿,继续说:“不过说实话,小时候我可没看出你有这种潜质来。” 黎曜晖听出她没藏什么好话,索性主动出击:“你一个傻帽,能看出什么来啊!” “哼!”程菁白他一眼,说:“我要吃江南菜,你没意见吧?” 黎曜晖皱一皱眉,问:“那上海人回上海了吗?” “不知道!”程菁又白他一眼,“你不喜欢江南菜系吗?你和温娴也没少吃过吧!” 闻听“温娴”二字,在程菁面前一向无理搅三分、有理不饶人的黎曜晖同学立刻服软了,气咻咻地说:“随你!” 吃完饭、结了帐,黎曜晖已经全然忘记了因为江南菜而引发的不快,走出饭馆,程菁特别虚伪地说:“你去哪儿啊?我送你。” 黎曜晖懒得揭穿她,随口说:“去你家。” “喔”程菁低下头吃吃地笑。 “笑个屁呀!”黎曜晖顺手将她揽进怀中。 “笑你呀!”程菁敏捷地绕到他背后,突然蹿到他背上。 黎曜晖毫无防备之下向前踉跄了好几步,还是狼狈地跌倒了。程菁也跟着摔在他身上,两人在地上扭作一团,程菁忍不住大笑起来,笑得直倒进他怀里。一对年轻的情侣从他们身边经过,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们。 “别笑了你,快起来!”黎曜晖没好气地推她,“压死我了!” 程菁嘻嘻地笑着从地上爬起来,伸手拉他,他哼哼唧唧地起来,僵尸一般直直地垂着右臂,用左手指着右胳膊肘给程菁看——“摔着了,弄不好骨折了!” 程菁小心翼翼地把他的胳膊抬起来,轻轻地弯曲他的手肘和手指,他一脸委屈地望着她,但也没有更加痛苦的表情。 “没事儿,”程菁憋着笑说:“如果骨折了你的手指就不能动了。” 黎曜晖不满地白她一眼,撒娇耍赖地说:“反正疼!” 程菁哄小孩一样轻轻抚摸着他的手肘柔声说:“好啦好啦,不疼啦!” 黎曜晖费劲巴拉地把头抵在她肩上,“我受伤了,你得对我温柔点!” “好,我对你温柔,”程菁拍着他的脸,特别仗义地说:“我保证,今天晚上绝对不欺负你啦!” 回到家,伺候黎曜晖进了卫生间洗澡,程菁刚在沙发上坐下,就听见他在卫生间里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你来看看啊!” 他叫的凄惨,程菁慌慌张张地起身往卫生间跑,一不小心膝盖磕在茶几上,疼得她蹲在地上半晌才起来。那边厢黎曜晖已经等不及了,不停地催促:“你快点过来看看啊!” “黎大少爷,您怎么啦?”程菁揉着膝盖推开门,一眼就看见黎曜晖光着上身,下面还严严实实地穿着长裤。 黎曜晖不说话,一脸委屈地举起手肘给她看,那里摔破了一大片,红红的,渗着血,摔烂的皮肤皱成一团聚集在伤口四周。 “宝宝乖,”程菁对着他的伤处吹一口仙气,柔声安慰,“好好洗澡,洗完澡给你抹药药。” 黎曜晖索性死不要脸地装起了“宝宝”,他俯体垂着头把脸埋进程菁柔软的胸前,腻腻歪歪地说:“我不要抹药,我要你!” “好”程菁将他拥紧在胸前宠爱,“乖乖洗澡,洗完澡就要。” 要完了,黎曜晖还贴在程菁身上爱不释手地把玩她的胸,又是亲又是摸又是模仿婴儿吸允,就像一个无邪的孩子正摆弄着他最心爱的玩具。程菁被他撩拨得心头一阵阵发痒,敲着他的头嗔怪地骂:“已经不行了就别再挑/逗我了!” 黎曜晖嘿嘿地笑着把手移开,头枕在她身上仰脸看着她,有点茫然地说:“我突然觉得好像不认识你了。” “是吗?”程菁研究地看着他,“我也有这种感觉,你好像变了一个人。” “变成什么人了?”黎曜晖好奇地问。 “嗯”程菁上上下下地将他打量一番,说:“变成了一个怪物混合体,有时像男人,可以让我依赖,有时像孩子,需要我宠着、惯着,反正就是不像小时候那个成天贱招的讨厌鬼了。” “谁成天贱招了?谁是讨厌鬼啊?谁是怪物混合体啊?”黎曜晖白瞪她一眼,说:“你也变了,我经常想不起来咱俩从小就认识这事儿了,感觉你变成一个女人了。” “我本来就是女人嘛!”程菁撅起嘴来撒娇。 黎曜晖忙抱着她哄,“是是,你是女人,不然我怎么从小就想娶你呢?” “哎”程菁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地问:“你爱过温娴吗?你对她有过那种神魂颠倒的感觉吗?” 黎曜晖搭在她身上的手不由自主地一僵,干巴巴地说:“神魂颠倒还谈不上,反正,曾经挺好奇的吧。” “那就是爱过了,”程菁酸溜溜地问:“你确定现在不爱她了?” “确定,”黎曜晖笃定地说:“我就没真爱过她,那些不过是年轻无知时候的错觉。” “那她干嘛不回苏州啊?”程菁不解地问:“你不爱她,她还非赖在这儿干嘛?我看她是个挺现实的女人,应该不是个刘劲涛那样的痴情种子吧?” 黎曜晖一愣,说:“咳,谁知道她!”他翻个身,闭上眼睛,问:“卢征,觉着冯雅静怎么样?” 程菁探起身体把脸凑到他面前,强行扒拉开他的眼皮,问:“人家相亲你吃醋啦?” 黎曜晖啪一声将她的魔爪打飞,没好气地说:“我吃什么醋啊?我盼着她能早点嫁出去!” “没吃醋你干嘛这么生气?”程菁不服气地问。 黎曜晖耐着性子说:“好歹也是夫妻一场,我难道还希望她一辈子单身啊?” “嗯”程菁略一迟疑,说:“卢征说本来还想跟她再见一两面试试有没有可能交往,听我”她顿一顿,悻悻地说:“听我说了她还没离婚的事儿,卢征就怒了,说这样的女人绝对不能要。” 黎曜晖沉默良久,才“哦”了一声,含混不清地说:“睡吧。” 第054章 暗示 从程菁睡裙下探进去搭在她肌肤滑腻的胸前,有一搭无一搭地来回摩挲。 程菁被他折腾得困意全消,嗔怪地骂他:“一睁眼就瞎折腾!你行不行啊?” “不行!怎么啦?”黎曜晖毫无愧色,振振有词:“我就喜欢摸,怎么着?” “就不给你摸!”嘴里说着不给摸,手上只是象征性地轻拍他一下,“哎,咱俩以后住哪儿啊?” “啊?”黎曜晖一愣,反应过来,他显然早已思考过这个问题,很快地回答:“住哪儿都不合适,买房吧。” “我也是这么想的,”程菁筹划着说:“咱们只要付了首付,把现在的房子租出去还月供就行了,现在这房价也真是够可以的!” “行,你看着办吧,都听你的,”黎曜晖大方地说:“我怎么着都行。” 程菁不满地叫:“那哪儿行啊?你是做财务的,计算贷款、利息都是你的活儿,我就管看房、签合同!” “行,你管看房,我管算房贷、利息,行了吧?位置、户型、朝向、楼层都听你的,行吗?” 程菁端着一副高高在上的姿态点点头,“行吧。” “房贷和利息有银行替我算,省心省力还能省的我算错了,不错!”黎曜晖自言自语似地嘀咕,嘿嘿坏笑:“辛苦你了!” “坏蛋!又被你算计了!”程菁砸着他的头骂,心里却是无比喜悦的,这世上还有什么能比和心爱的男人一起规划属于两个人的未来两个人的家更幸福的事儿呢?“哎,咱们买多大的房啊?三居够不够?” “肯定不够啊!你不想生个孩子啊?就算再生一个还是丫头,俩丫头也不能挤在一个房间里啊!”黎曜晖挺认真地计算一番,说:“还是一步到位买个四居吧。” “嗯,好吧,”程菁嘿嘿一乐,问:“那我要是生一对双胞胎呢?四居还是不够啊?” “生一对双胞胎?”黎曜晖被她的大胆假设吓了一跳,“能生双胞胎的都是有家族遗传的,我们家、你们家都没出过双胞胎,咱俩生的出来吗?” “那可不一定,说不定还能生出一对龙凤胎来呢!”程菁自信满满地说:“基因突变听说过没?一切皆有可能!” 一个儿子、两个女儿,他们年纪小的时候,每到春天来临,就带着他们去植物园里支起帐篷赏花、晒太阳。他们长大成人以后,每到春节、十五,都会带着他们的男朋友和女朋友一起回来,一家人围着一张宽阔的餐桌,听着悠扬的音乐、就着温暖的灯光吃饭聊天,何其快乐!何其幸福! 想到这里,黎曜晖挺幸福地笑了,又有些担心,“生俩孩子咱们还管的过来吗?” “你爸你妈、我爸我妈,加上咱俩,六个人还管不了俩孩子?再说了,等孩子生出来,聪聪得有三岁了吧?她还能帮忙看着两个小的呢,最起码可以盯着不让他们捣乱吧?”程菁不以为然地笑着拍他,“以后的事儿以后再说,先起来吃饭去吧,我都快饿死了!” 吃了饭,雨就停了,天也晴了。坐在餐馆里望着窗外的晴空和阳光,程菁问:“待会儿去哪儿?” “随你,”黎曜晖随口说:“要不,看房去?” “好啊!”此言正和心意,程菁立刻高兴地附和,推着他催促,“结账结账!” 黎曜晖核对账单的功夫里,程菁的手机就来电话了,是最熟悉的铃音——只为一个人而设,于她而言最特别、最重要的铃音——曾经是。 程菁下意识地瞥一眼黎曜晖,他正把钱递给服务员,全然没有在意她的来电。她心虚地压低声音接听起来——“喂,您好。” “是我呀,”卓逸帆无愧于老油条的称号,也配合地压低声音,“你讲话方便吗?” 程菁模棱两可地说:“一般。” “喔,”卓逸帆会意,简单地说:“我要回上海了。” “喔,知道了。” 卓逸帆的语气说不出的失落,“我已经到机场了。” “喔。” 卓逸帆自嘲地笑了,仍然坚持着说:“有机会去上海时如果想我了,就给我打个电话。” 程菁心中暗自伤感,淡淡地说:“好的。” 收了线、抬起头,就对上黎曜晖狐疑的目光,程菁咧着嘴露出一脸特别朴实、憨厚的笑,正要解释,就听见他放在桌子上的手机响了。程菁忙换上一脸热心的笑,指着他的手机提醒,“来电话了。” “听见了!”黎曜晖没好气地应一声,瞥一眼手机来电,面色不由自主地一沉,神情里也多了几分窘迫。他拿起手机指指外面,干笑着说:“我出去接个电话,你再喝点西瓜汁,别浪费,浪费不好。” 程菁矜持地端起杯子,用余光瞟着黎曜晖的手机问:“谁的电话呀?” “哦,”黎曜晖就有了几分要不要出去接听的迟疑,迟疑片刻后,他说:“冯雅静的。” “哦,”程菁对着杯子里红红的西瓜汁垂下眼帘,“那你快出去接吧!” 觑着黎曜晖走的远了,程菁又打开手机掀盖,怔怔地看着已接来电,莫名地想起了《北京一夜》里的一句歌词——“人说百花的深处住着老情人缝着绣花鞋,面容安详的老人,依旧等着那出征的归人” 过去了,一切都过去了。这世上的事无不需要做出取舍,没有舍,哪有得?为了黎曜晖放弃卓逸帆,值得。只是,她幽幽地想,卓逸帆会为了她的选择而伤心难过吗?若是他难过了,岂非对他不起? “菁菁”黎曜晖回来了,讨好地笑着唤她。 正常情况下,他的发语词是“哎”;对骂的情况下,他会称呼她为“妖精”;只有在深情告白和心里有鬼的特殊情况下,他才会使用“菁菁”这个听起来既肉麻又正式的称谓。 “怎么了?冯雅静找你有事?”程菁大方地问。 黎曜晖呵呵地干笑两声,“冯雅静说聪聪已经不发烧了,想让我带她出去玩儿。” “喔”这是个超出程菁想象的新情况,即便分居了,因为有共同的孩子,他们依然会有很多不得不相见、相处的机会。 “你生气了?”黎曜晖挺不落忍地问。 “没有,”程菁把残存着最后一口西瓜汁的杯子推到一边,抓起手袋起身,“你快去吧,我看电影去。” “那我走了?”黎曜晖不敢就走,毕恭毕敬地请示。 “走吧,”程菁淡淡地一笑,“孩子是祖国的花朵,大人感情不和不能让花朵受委屈,是吧?” 晚上一个人看电影、回家、睡觉,多多少少感觉有些冷清。一觉醒来,是个大晴天,从阳光的强度来看,今日应该十分炎热。昨天从面包店里买了面包,再装上一袋牛奶在包里,就出门了。来到公司时没有看见黎曜晖,也没看见刘劲涛,只有高志坚一个人在等电梯。 “最近出差了吗?”电梯运行的过程中,程菁没话搭拉话地问。 “周/六刚从杭州回来,今天下午去上海。”高志坚嘿嘿地乐,从他的笑里,程菁发现了和朱向东一模一样的、沉迷于四处游荡生活的满足。 程菁好奇地问:“你有女朋友了吗?什么时候结婚啊?” “有了,”高志坚表情痛苦地皱起眉头,“嫌我老在外面跑,不同意跟我结婚。” “呵呵,”程菁笑,“你们这些做销售的成天飘在外面,确实是有点让人受不了。” “真的?你也这么看?”高志坚一本正经地问:“你真是这么想的?” “怎么啦?我为什么就不能这么想呢?”程菁好笑地问。 “咳!”高志坚一脸欲言又止,欲言又止几次以后,他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问:“你觉着我们老大怎么样?” 程菁立时猜到他的弦外之音,面上不动声色,大方地说:“挺好的。” “嘿嘿,”高志坚一脸怂恿的笑,“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不考虑考虑我老大?” 程菁禁不住地赧然,微红着脸嘀咕一句,“你是不是签单子签习惯了?” 这句话说出口,连她自己都觉得说的有点莫名其妙的,恰好电梯门在八层打开了,程菁忙走了出去。电梯门在她背后徐徐关闭,她似乎听见高志坚还在电梯里嘿嘿地笑。 第055章 投诉 才上班,办公桌上的分机就响了,程菁顺手接听起来,祁致远在电话那头说:“到我办公室来。” 挂断电话,来到祁致远办公室,他不说话,用目光示意程菁关门。程菁会意,关好门来到他对面坐下,祁致远眼中添了几分喜色,开门见山地说:“售后服务中心的组织机构调整方案通过公司审批了,从现在开始筹备,明年一月试运行。” “真的?”程菁瞪大眼睛,心里止不住地兴奋,“明年初就试运行,这么快?” “对公司发展有利的事当然要快!”祁致远顿一顿,说:“方案评审过程中,销售总监、财务总监都没有提出异议。” 理当如此!这种调整本身跟他们就没有半毛钱关系,何况大家那么熟,关系又是那么好想到这儿,程菁的思维突然发生了跳跃,谨慎地问:“hr总监和运营总监呢?有异议吗?” 祁致远不直接回答她的问题,反问道:“你人还没进公司,赵卫刚就看过你的简历了,你猜是谁给他看的?” 程菁心中一动,悻悻地问:“hr总监?” 祁致远点点头,“几位总监里只有他一个人反对,提出的理由又是人员匹配、发展方面的,与业务关系不大”说到这里,祁致远哈哈地笑出声来,“他提出意见以后就抢着问刘劲涛和黎曜晖的意见,刘劲涛说他没意见,黎曜晖就跟运营总监说他觉着备品备件库放在售后服务中心不合适,应该转移到运营线上和其他库房一起统一管理,让售后服务中心集中精力做好服务。” 程菁紧张地问:“运营总监同意吗?” 祁致远笑:“扩大自己权限的事,能不同意吗?” “这么简单啊?”程菁纳闷地嘀咕,“哪有那么难啊!” “嗯?”祁致远没听清楚她说的是什么,询问地看着她。 程菁思量着说:“我刚到公司不久,就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跟财务总监提过几次,他也觉得挺难的,我们没想到能这么容易通过。” 祁致远呵呵地笑了,“半年之内换了三个总监,运营总监能没有压力吗?他能不希望干点什么出来吗?黎总监的提议等于给他送了一份大礼,让他今年、明年、后年都有的干、有的说了!” “哦!”程菁心悦诚服地看着他,由衷感慨:“姜还是老的辣啊!” “哈哈!”祁致远志得意满地笑了,“好啦,快回去准备吧!” 出了祁致远的办公室,程菁心里生出了几分不安,新的组织机构明年初开始试运行,到运行平稳怎么也要经过半年到一年的时间,这就意味着她和黎曜晖要在公司里“隐婚”近一年时间。黎曜晖愿意吗?即便他愿意,一年以后她该怎么开口跟祁致远提辞职呢?还是,应该提前告诉他,让他做好充分的准备? 回到办公室,电脑屏幕右下方毫不意外地有msn对话框在闪。拖住鼠标正要双击打开,手机就响了,程菁放开鼠标,先把电话接听起来。 刘劲涛的声音传来——“德克尔发了封投诉信给赵卫刚,抄送给我了。” “啊?”程菁一愣,“谁发的?投诉谁?投诉我吗?” “投诉你的部门,”刘劲涛低声说:“你到我这来一趟,我给你看看。” 收了线,顾不上那个高度疑似黎二晖同学的msn对话框,程菁匆匆来到刘劲涛办公室。他用和祁致远高度相似的目光指指敞开的门,程菁忙关好门来到他近前。他略微侧身,给程菁让出空间,将笔记本屏幕打开得角度更大以便于程菁查看。程菁快速浏览一番,目光落在发件人姓名上——maggie,一个陌生的名字。 “你快去了解一下吧,”刘劲涛好心提醒,“出了这种事儿反应一定要快。” 程菁皱着眉点点头,没有说话。 “想什么呢?”刘劲涛瞥一眼电脑屏幕,宽慰地说:“没事儿,比这更激烈的投诉我见的多了,都是吓唬人的,只要把他们的问题解决了就ok。” 程菁感激地看他一眼,急匆匆地回去了。回到办公室里,她立刻把乔湘君叫了过来,问她:“德克尔上周的单子是你经手的吗?” “是啊,”上一次被德克尔用做过手脚的假备忘忽悠的事令乔湘君至今仍心有余悸,听见老大神色凝重地发问,她不由自主地紧张,“他们下单紧急采购,我当天中午就把货发走了,按照咱们的标准流程这类紧急采购应该是订单确认后两个工作日内发货的。” 程菁被她的分不清重点搅得暗自心急,耐着性子说:“现在客户投诉的是我们提供的备件是错误的,耽误了他们恢复设备,发货时间没有问题。” “喔,”乔湘君恍然大悟过来,明显地松了口气,“是库房出错货了吗?” “库房也是我们部门管理的啊!”程菁为她的缺乏全局观而气恼。 乔湘君眨巴着眼睛,特别认真地问:“要是物流发错了货就不是咱们部门的责任了吧?” 神呐!程菁忍不住地苦笑,责任!责任!出了问题,只要不是自己的责任难道就不需要解决了吗?! “你现在马上联系德克尔,确认一下他们收到的究竟是什么,看看会不会是我们卖错了。” “我做单子前反复核对过的”乔湘君怯生生地说。 “我知道,”程菁克制着自己不流露出不满的情绪来,“凡事都有万一,先确认一下,排除了我们销售错误的可能,再看是库房出错了货还是物流发错了货。” “好的,”乔湘君转头往外走,走到门口,又回过头来问:“是sara发的投诉信吗?” “sara是谁?”程菁茫然地问:“跟你联系的采购?” 乔湘君点点头。 “投诉信不是sara是发的,”程菁顿一顿,说:“你先跟她确认一下情况吧。” 乔湘君出去了,程菁顺手点开那个msn对话框——sunny说:你们的组织机构优化方案通过审批了,库房也如你所愿地推出去了。 菁菁夭夭说:一上班祁总就告诉我了。 sunny说:明年初试运行,我看试运行半年就差不多了,你提辞职也对得起祁致远了。 菁菁夭夭说:我先不跟你说了,我刚被告了,我得赶紧应付这事儿去。 sunny惊问:谁告你了? 菁菁夭夭说:德克尔,投诉信发送赵卫刚,抄送刘劲涛。 sunny问:刘劲涛告诉你的? 菁菁夭夭说:是。 sunny又问:是那上海人原来的公司吗? 菁菁夭夭老不情愿地说:是。 沉默了整整十分钟后,sunny酸溜溜地问:你不找他帮你打听打听? 当然有可能找他帮忙了,只是,还不到时候。再者,即便找他也不能告诉你,就算你猜着了,也不能在你面前承认! 菁菁夭夭说:他是怎么离开德克尔的,你又不是不知道,他能帮我什么?我干嘛找他?无聊! 这句话说完,程菁索性把msn设置成“离开”状态,装起了聋哑。 半个小时后,乔湘君过来汇报了和sara确认的结果,排除了销售错误的可能性。 “现在怎么办?”乔湘君问。 “让库房确认是不是出错了货,”程菁特别地叮嘱,“无论核对结果如何,要拿出有说服力的证据来。” 临近中午时,乔湘君丧眉搭眼地来了,“库房信誓旦旦地说他们绝对没有出错货,他们把出货的备件和客户实际收到的备件都做了盘点,帐物都是相符的。” “物流环节呢?”程菁问。 乔湘君说:“我把物流当天发货的记录都调出来了,下午我一家一家打电话去核对。” 咦?这丫头突然开窍了?学会主动思考、主动跟进了?程菁满意地笑了:“好的,核对完了把结果告诉我。” 中午和黎曜晖约好了去咖啡用餐,刘劲涛像是和他们约好的一样出现了,时间刚好卡在程菁到来之后、黎曜晖到来之前。 “那事儿怎么样?调查清楚了吗?”刘劲涛一边坐下一边问。 “还在调查中,”程菁说:“目前已经确定了没有销售错误,库房也没有出错货,正和当天发货的所有客户联系,看看有没有可能是物流货运过程中拿错了货。” 刘劲涛问:“你没问问卓逸帆投诉的这个maggie是什么人?” “没有,”程菁委婉地说:“咱们公司的事,不想麻烦他。” “怎么了?”刘劲涛关心地问:“吵架了?” “没有,”程菁略一迟疑,说:“我不想再浪费时间了,想找个可以结婚的人。” “哦!”刘劲涛沉默片刻,说:“既然你自己想通了,我就说说我的看法啊。卓逸帆这个人吧,是个可以结婚的对象,但是不太适合你。” “为什么?”程菁好奇地问。 “哎,来啦!”恰巧黎曜晖到了,刘劲涛跟他打个招呼,继续说:“你个性太强,受不了他。” 黎曜晖貌似漫不经心地瞥一眼程菁,貌似随口问:“她受不了谁啊?” 刘劲涛哈哈地笑:“受不了你!” 第056章 复杂 下午三点钟,乔湘君又来汇报了,从她的表情就可以得知,事情进展很不顺利。 “都联系过了,客户都确认收到的货是正确的,没有错。” “都是正确的?”程菁自言自语地嘀咕:“物流呢?物流会不会拿错货?” 乔湘君沮丧地说:“物流说,如果他们拿错货就会有客户收到错误的货物,既然客户都说没错,那就证明他们没错。”她顿一顿,不满地说:“他们还说,他们只是按照库房包好的东西发货,要错也是错在库房。” “库房也没错,物流也没错,客户也没错”程菁心中一动,说:“你再去库房,第一,让他们马上给德克尔补货;第二,让他们务必核对清楚到底有没有拿错!” 乔湘君急匆匆地去了,十分钟后,她又急匆匆地回来了,小脸煞白,“没有了。” “什么没有了?”程菁心底暗暗发慌,问话的声音都变形了。 乔湘君咽咽唾液,说:“德克尔急需的那件货,我们只有一件。” “这么不凑巧?”程菁喃喃自语。 “还有”乔湘君迟迟疑疑地,“刚刚sara给我打电话了,说如果明天下班前还不能搞定,他们恐怕就要由老外出面直接和我们总部联系了” 程菁的心彻底沉到了谷底,她皱着眉挥挥手,说:“你先出去吧。” 乔湘君一步一回头地去了,程菁咬咬牙拨打了卓逸帆的电话。电话才一接通,他就没皮没脸地笑问:“这么快就想我啦?” 毕竟有求于人,不能怒斥于他,程菁干笑两声,扭扭捏捏地说:“有件事儿,想麻烦你帮忙打听打听” “什么事呀?”卓逸帆呵呵地笑:“你知道我不会拒绝你的。” “嗯”程菁微红了脸,问:“你知道德克尔的maggie吗?” “maggie?”卓逸帆略一思忖,说:“我记得有个管库房的好像叫maggie,怎么她跑去采购了呀?” “库房的?”程菁一愣,明白过来,“那就对了,她投诉我们送错货耽误了设备恢复。” “哦,被投诉了呀?”卓逸帆爽朗地大笑起来,“难怪想起我了!哈哈” “你正经点!我都要急死了!”程菁几乎要哭出来了,“你要是不想帮我就算了!或者,你要是想提什么交换条件那也,算了!” “跟你开玩笑的呀,你不要那么小气嘛!”卓逸帆呵呵地笑:“是mary跟你们联系采购伐?” 程菁也为自己刚才的小家子气而赧然,缓和了语气说:“不是,是一个叫sara的,你知道吗?” “sara?”这一回,卓逸帆思考的时间更长了些,“哦,想起来了,我离开前她才入职的,怎么,现在做了采购了?” “谁知道。”程菁不知道该如何回应他,低声嘀咕。 “你调查情况没有伐?”卓逸帆问。 “调查了,”程菁如实相告:“库房确认没有出错货,同一天发货的其他客户都一一确认过了,没有人收到错误的货物,最糟糕的是,我们公司再找不出同样的第二件了,”她顿一顿,说:“德克尔现在催得很急,扬言要直接告到我们总部去。” “这样呀,那你麻烦啦!”卓逸帆嬉笑着调侃她一句,正色道:“你别急啦,我去找mary问问情况好啦,没什么大不了的,最多我陪着你给设备的人赔罪去好了,他们那帮子人我都蛮熟的。” 听他这么说,程菁心里略微安定了些,也就有心情瞥一眼电脑屏幕,一个msn对话框正在闪——sunny说:你的事儿弄明白没有? 菁菁夭夭苦笑着说:越来越复杂,到目前为止还没弄明白。 sunny问:怎么了? 菁菁夭夭说:谁知道!所有环节都没有问题,客户偏偏说收到的是错的!还耽误了他们恢复设备,即将对他们造成严重的经济损失! 财务出身的sunny同学一时转不过弯来,不解地问:那为什么啊? 菁菁夭夭自嘲地说:发生了灵异事件吧。 sunny问:那你现在准备怎么应付? 程菁略一犹豫,决定实话实说——我请那个上海人帮我问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sunny沉默半晌,说:哦。 卓逸帆的效率很高,二十分钟后就带来了令程菁惊讶不已的答案,他说:“mary刚刚去问了maggie的同事,他讲收到的货本来是对的,maggie没有及时入库,一转眼就丢掉了。” “什么?!”程菁的声音立马高了,“你们公司的员工都是什么素质啊?有这么缺德的嘛!” “我已经不是德克尔的员工了呀!”卓逸帆无辜地叫,“你别激动呀,赶紧想办法呀!” “我在北京能想什么办法啊?!”程菁只觉欲哭无泪,“我总不能把mary拉出来作证吧?那不是把她害了吗?” “呵呵,”卓逸帆的淡定与程菁的激动形成了鲜明对比,“你来上海一趟吧。” 挂断电话,程菁想了又想,决定以坦白证明她的坦荡,即便证明不了,她苦笑,还能求得个宽大处理吧?她打开和sunny的对话框,说:我明天去上海。 sunny说:哦。 菁菁夭夭说:办完事就回来。 sunny说:哦。 菁菁夭夭说:你今天晚上来吗? sunny说:我妈想聪聪了,今天晚上我要带她去我妈家。 菁菁夭夭说:哦。 结束和他的对话,程菁主动找祁致远把德克尔投诉的前因后果述说了一番,包括卓逸帆的调查结果。祁致远笑着摇头,“什么人都有啊!你打算怎么做?” “我打算明天去趟上海,”程菁顿一顿,说:“卓逸帆说他和设备部门的主管很熟,可以带我去见他,请他帮忙。” “喔,”祁致远接着笑,“去吧,有解决不了的问题及时跟我联系。” “好的,”程菁商量地问:“那我,先回去了?” “嗯,”已经点头许可她走了,祁致远又忍不住地问:“你的个人问题怎么样了?定了吗?” “差不多了。”程菁微垂下头,扭扭捏捏地说。 “哦?”祁致远一脸八卦地问:“刘劲涛还是卓逸帆?” 程菁心中一动,试探地说:“如果我选择刘劲涛,就得离开公司” 祁致远显然早已考虑过这个问题,坦然地说:“你的终身大事比一时的工作得失更重要啊!放心,无论你怎么选,我都支持你。” 程菁感动不已,越发为自己即将弃他而去而羞愧,不自觉地红了脸,“不管怎么样,我也会坚持一年,等新的组织机构模式运行稳定再说。” “工作的事”祁致远欲言又止地,“一切皆有可能!” 回到办公室,正准备通知秘书订票、订酒店,刘劲涛的电话就来了,程菁早已把他当成可以信任的朋友,当下毫无保留地把一切告诉了他。 刘劲涛沉默片刻,说:“我明天要去西安,不能陪你了。” “没事没事,”程菁最怕麻烦别人,闻言忙说:“有卓逸帆帮忙应该可以搞定了。” “志坚今天下午去上海,周五回来,你有需要就找他,”刘劲涛顿一顿,又说:“我的精力有限,华东区的业务目前我让志坚帮我在处理,他各方面经验都不够,包括带人的经验,如果有什么不周到的地方,你多担待着点。” “哦,”程菁会意,立刻表态:“志坚人很好,特别热情,只要他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会全力支持他的。” 刘劲涛笑了,“谢谢!” “哎”程菁略一迟疑,说:“德克尔明明是华东区的客户,怎么什么事都找赵卫刚啊?什么意思啊?” “咳!”刘劲涛长叹一声,“你知道我现在有多难了吧!” 程菁不由自主地想起整日加班的黎曜晖来,深深感慨:“大家都很难啊!挣钱不容易,想干点事儿更不容易啊!” 刘劲涛沉默片刻,说:“你挺大气的,跟一般女人的思路不太一样。” “哇!”程菁夸张地怪叫:“能得到我们公司最牛的刘老大夸奖不容易啊!” 刘劲涛呵呵地笑问:“要不,今天晚上我请你吃饭,再好好夸夸你?” “今天晚上?”程菁没来由地心虚,下意识地推辞,“我今天晚上要收拾东西,明天一早的飞机” “喔,”刘劲涛的声音里有未加掩饰的失落,“那,以后有机会吧。” 第057章 游说 飞机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落地时是十一点整。飞机还在滑行中,就有不少人急不可待地打开手机,接入电话的铃音和短信提示音此起彼落,响成一片。程菁懒懒地坐在座椅上,望着舷窗外缓缓向后移动的跑道。 终于停稳了,人们争前恐后地挤在过道里,一个一个摆出恨不得立时飞下去的姿态。连晚点带飞行,已经在飞机上坐了整整三个小时了,这么几分钟就等不了了?程菁研究地看着人们脸上焦急的表情,疑惑地想,他们究竟有些什么急事呢?难道比她糊里糊涂地成了被告还急吗? 心里有种说不出的抵触,不想打开手机,惧怕看见那个熟悉的来电,也不急于下飞机,惧怕看见那张熟悉的脸。千里迢迢地跑来求人还躲着人家,你有病啊!程菁苦笑着打开手机,卓逸帆的电话立刻进来了,感觉上他似乎一直在不断地重拨、重拨,直至接通——“到了伐?” 程菁很想回应的和从前一样随意,却再也找不到那种自然而然的感觉,她努力地抚平心底的不安,让语气听起来尽量亲切——“到了,正等着下飞机。” “我在外面等你,”卓逸帆的声音一如往常地温柔,“你出来就看见我啦。” 不知是他刻意躲藏,还是程菁的眼神变差了,直至卓逸帆突然出现在她身后叫她的名字,程菁才猛然发现他。 程菁在他微笑的目光里微垂了头,问:“你,来了多久了?” “二十分钟不到,”卓逸帆全然无视她的不自在,大方地笑:“我查到了你航班准确的起飞时间呀。” “喔,”程菁不禁为自己的乡下气而赧然,特别假地夸他:“你真聪明。” “呵呵,”卓逸帆笑:“快走啦,跟jerry约好的十二点钟,没有多长时间啦。” 说罢,他匆匆往前走,程菁快步跟着他,“约的地方是在德克尔附近吗?让人看见不好吧?” “不是啦,就在机场附近,他自己开车子过来。”卓逸帆头也不回地说。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程菁觉得怎么样也该闲聊几句,没话搭拉话地说:“你儿子还好吗?” “还好呀,”卓逸帆自然而然地微笑,“放暑假啦。” “学习累吗?” “才二年级呀,累什么?”卓逸帆好笑地反问。 “北京的小孩都上很多课外班,奥数、英语、语文、钢琴、跆拳道神马的,”程菁不解地问:“你儿子不上吗?” “上那些做什么?小孩子嘛就该玩,”卓逸帆不以为然地说:“特别是男孩子,一定要在玩中、在动手中学习,一天到晚上课写作业只会毁了孩子的创造力。” “是不是啊?你这么开明呐?”程菁狐疑地看着他问:“你真敢这么养孩子啊?你不怕他将来上不了好中学啊?” “呵呵,”卓逸帆淡定地笑,“我打算送他出国读书。” 程菁好奇地问:“你舍得吗?你不想他啊?” “舍不得他就跟他一起去好了,”卓逸帆顿一顿,说:“本来嘛,我还有些不舍得出去,现在也无所谓了。” “为什么呀?”程菁真心不明白地问。 卓逸帆深深地瞥她一眼,说:“因为你呀!” “啊?”程菁一愣,登时会意,再说不出话来。 卓逸帆也不再说话,不知道是懒得说还是不知道说什么合适,一路沉默着走了三十分钟,来到一处酒楼前。 停好车,卓逸帆先打了个电话——“jerry,到了伐?” 片刻沉默之后,他接着说:“好呀,我们也到了。” 挂断电话,程菁好奇地问:“你不是说他是上海人吗?你们怎么不说上海话?” “他的上海话我听不懂的,我的上海话他也听不懂,”卓逸帆呵呵地笑,“上海不同地方的人说话都不同呀。” 卓逸帆早预订好一个包间,引位的小姐带着他们过去,jerry已经到了,正喝茶。看见卓逸帆进门,他忙起身迎上来,“johnson,好久不见了伐!” “是呀,上次见面还是一个月前了伐!” 和卓逸帆客套过了,jerry把目光转移到程菁身上,“程经理伐?久闻大名了呀!你几年前在和风时我就知道你了呀,我还给你打过电话呀,你已经忘了伐?” 说忘了太伤人,说没忘是骗人,程菁回避他的问题,从手袋里掏出名片,微笑着递过去,“您好!” jerry一面伸手接了,一面抱歉,“不好意思伐,匆匆忙忙出来名片也忘记带了。” “坐呀坐呀,坐下说呀,”卓逸帆张罗着让jerry和程菁坐下,招呼服务员,“点菜!” 点好菜,服务员将摊在桌上的酒水单和两本菜单都收走,包间里只剩下了三个人。 “jerry呀,我昨晚跟你说的事情是怎么回事呀?”卓逸帆替他将茶续上,“库房那个maggie在搞什么呀?德克尔一向讲诚信的伐!怎么出了这种事没人管的?” “谁知道!搞不好瞎搞吧!”jerry一脸愤恨加无奈,“tony那种人都做了采购老大了,公司怎么能不乱呀!” 卓逸帆虚伪地笑道:“tony人虽然不怎么样,能力还是有一些的伐!” “哎呀!tony现在很过分呀!”一句话勾起了jerry的伤心事,他忍不住大吐苦水,“你在的时候体谅我们维护设备不容易,有了紧急需求都会走特殊流程帮我们马上处理掉,最多不超过半天时间嘛!这个tony好了,为了显示他自己的地位,一定要我们提前三天提需求才接受。设备已经停了嘛,哪等得了三天伐?我们只好去求供应商帮忙,一开始还有供应商帮忙先把货发过来,结果tony故意刁难,不给人家办理采购手续,货款一拖就拖人家半年时间,现在好啦,看见我们的电话,供应商都不敢接啦!” 程菁听得有趣,笑出声来。 “程经理你说是不是伐?”jerry不拿她当外人,“你说说采购这样子做法,我如果去求你帮忙,你敢不敢帮我呀?” “别人找我肯定不管,johnson的朋友找我必需管!”程菁特别仗义地说:“实在不行从我工资里把货款垫上,既保证你及时恢复设备,我也好向公司交代。” “北京人就是豪爽呀!”jerry激动地举起杯子,以果汁代酒,“喝一杯!” 候着jerry把半杯果汁喝光,卓逸帆拍拍他,问:“maggie是不是真的把东西弄丢了伐?” “嘿嘿,”jerry笑得诡异,“不是maggie把东西弄丢了,是在库房里不小心被搞坏了。” 程菁心里来气,唯恐言谈话语间流露出来,忙微低了头不说话。 “哇?搞坏啦?怎么搞坏啦?”卓逸帆故作惊讶地问。 jerry神秘兮兮地说:“库房刚刚更新了一批货架,不晓得tony从哪里搞来的,总之是把你从前用的供应商换掉啦。”他顿一顿,喝一口茶,接着说:“其中一个货架倒啦,美格送来的货刚好摆在货架旁边等着上架,就被砸坏啦。” “哇?这个tony太黑啦!砸坏了东西就要赖在供应商头上,steven不知道伐?” steven是德克尔主管采购业务的副总经理,人高马大一老外,程菁上次和祁致远一起陪刘劲涛去德克尔见的就是他。 jerry不满地撇撇嘴,“采购那帮子人你还不知道,一个个明哲保身的,谁去说这个呀?” 程菁心中暗暗皱眉,听jerry这句话,貌似采购很多人都知道了,为什么mary会不知道呢?难道,tony已经开始提防她了? 卓逸帆喝一口茶,别有用心地说:“tony这个小子太过分啦,他这么搞迟早给你惹出大事来呀,万一哪一次因为他不配合,供应商死活不答应送货过来,让设备停机超过二十四个小时,你就麻烦啦!” “不会伐?因为采购耽误了设备恢复是他的责任呀。” “他会承认伐?他会说你不早早做好预防性计划呀!”卓逸帆笑着拍他的肩,“你是设备主管呀,停机频次、停机时长这个指标是你的呀,不是他的呀!他只管按需求采购,采购成本、采购周期才是他的指标呀!” jerry一愣,狠狠地叹一口气。 “这个机会蛮好的,你想想看呀,steven不会关心你的设备的,但是他关心采购的质量呀!他关心公司的诚信度呀!”卓逸帆顺手揽住他的肩,怂恿地说:“对公司好的事情,一定要有人去说去管呀!”他顿一顿,接着说:“你做设备十年了伐?设备出了问题夜里也要随叫随到,春节还要加班,烦不烦啦?我们这一行专业性强,采购一定要懂专业的,tony那小子有你懂伐?你去接替他多好,你也该歇歇啦!你想一辈子蹲在车间里伐?” 第058章 搞定 吃饱喝足,该聊的也都聊过了,卓逸帆送jerry出门,程菁一个人留在包间里继续吃喝。不一时,卓逸帆回来了,程菁头也不抬地问:“你恨钟晓健?” “呵呵,谈不上啦,”他笑着坐下,“我本来也打算要辞职的,只不过提前了半年而已。他这个人嘛,总之是很讨厌的啦!也该有个人教训教训他,哈哈!” “那,我现在该做些什么?”程菁虚心求教,“主动去德克尔吗?” “等等好啦,jerry是个急性子,他这个人嘛,要么不做,要做一分钟也等不了,”卓逸帆不紧不慢地说:“等到晚上一定会有消息啦!” “喔”程菁皱眉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卓逸帆低头喝茶,貌似随口问:“刘劲涛没有来上海呀?” “没有,他去西安了。” 卓逸帆说:“如果有需要去德克尔,我就不好陪你啦。” “我知道,”程菁说:“我一个销售的同事在上海,他可以陪我去。” “销售的同事?”卓逸帆呵呵地笑,“刘劲涛的下属伐?” “是。”程菁简单地回答,唯恐说多错多。 “刘劲涛还是蛮不错的。”卓逸帆的语气有点发酸,脸上依然保持着笑意。 程菁咽咽口水,罪人一样怯生生地看着他,问:“你,不生气?” “生什么气呀?”卓逸帆无奈地笑,“你迟早要嫁人的嘛!” “喔”程菁垂下眼帘,把冲到嘴边的那句问话——“你不想娶我了?”咽回了肚子里。 “可惜呀!”卓逸帆摇着头、拉着长音叹气。 “可惜什么?”程菁抬起眼看着他。 “刘劲涛这个人不好惹呀!”他顿一顿,惋惜地感慨:“你跟了他,我们再没可能在一起啦!” “我跟了别人就能继续在一起吗?你这是什么逻辑?”程菁忍不住翻他一眼,“就算我嫁个农民,难道还能继续和你在一起吗?” 卓逸帆一声长叹,“好啦,你下午想去哪里转转呀?我陪你去好了。” “我哪儿也不想去,”程菁画蛇添足地解释:“德克尔的事儿不解决,去哪儿都没心思。” “好吧,”卓逸帆又叹一口气,“我送你回酒店好啦。” 程菁紧张地看着他,欲言又止地。卓逸帆意味深长地一笑,率先往外走去。 去酒店的路上,卓逸帆没有再提起刘劲涛,他有一搭无一搭地询问了程菁的工作情况,适应新环境了没有?工作开心不开心?和新同事相处的融洽不融洽诸如此类。 来到酒店,程菁办理入住,卓逸帆就等在一旁,和她保持着两米远的距离,既不上前,也不离开。程菁没来由地紧张,很怕他会提出陪她回房间的请求。毕竟曾经有过一段情,毕竟分手的请求是她提出来的,提的又是那么突然。她在心里一遍一遍提醒自己:如果他要求,一定要坚决果断地拒绝,决不能让他心存任何幻想。 办好手续,程菁拿着房卡走近他,微红着一张脸说:“谢谢你今天带我去见jerry,我先上去了。” “谢什么呀?我害你离开原来的公司,欠了你一个老大的人情,理应还你呀,”卓逸帆目光温和地望着她,说:“你回房间休息吧,我先走了。” “喔”没有想到问题可以解决的如此顺利,程菁一愣,说:“再见。” “好呀,”卓逸帆淡淡地一笑,突然拥住她,在她耳边低声说:“我有过很多女人,真正爱的只有你一个。” “啊?”明明听清楚了,程菁还是本能地装傻充愣。 卓逸帆自嘲地一笑,突然极快速地在她脸上亲上一口,转头就走。程菁怔怔地看着他步出酒店大门,一步一步越走越远,直至消失无踪。她默默地拉起行李箱走向电梯,电梯门关闭后,程菁不自禁地伸手触摸刚刚被他亲过的地方,那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他留下的的温度。 进入房间,踢掉高跟鞋,四仰八叉地在床上躺了整整十分钟才渐渐回过神来。程菁起身把笔记本掏出来,开机、搜索无线网络、登录msn,sunny是在线的,红色的忙碌状态。她把笔记本扔在床头柜上,打开电视,随手换台。从头至尾换了个遍,没有找到一个稍微值得观赏的节目,她悻悻地关闭电视机,瞥向床头的笔记本屏幕,发现了一个正在闪烁的msn对话框。 sunny说:你去过客户那了? 菁菁夭夭说:还没有,中午把他们公司内部一个知情人约出来一起吃了顿饭,听他讲了情况。 sunny问:什么情况? 菁菁夭夭简单地说:客户库房里新换的货架倒了,刚好把我们的东西砸坏了,他们为了逃避责任才推到我们头上来。 sunny不解地问:客户不是说你们送错了货吗?他们拿不出送错的东西来,你可以不承认啊。 菁菁夭夭说:他们也是上个月底刚刚完成年中盘点,库房里有些盘盈物资还没有处理。 sunny说:哦。 停顿几分钟后,他问:你什么时候回北京? 菁菁夭夭说:还不知道,要等一起吃饭那个人的消息,他会把这件事汇报给德克尔主管采购的副总。 sunny酸溜溜地问:他为什么这么热心地帮你?是因为那上海人吗? 菁菁夭夭满腔冤屈地说:他哪是帮我啊,他是帮他自己呀,他做腻了现在的职务,想接替原来的采购经理呀! 不待sunny回应,菁菁夭夭又主动地说:志坚也在上海,如果有需要去客户那里,他会陪我一起去的。 sunny说:哦。 黎曜晖去开会了,程菁退出msn、关机,在床上躺下、闭上眼睛,不一时就睡着了。正睡得迷迷瞪瞪的,手机响了。程菁艰难地醒来,瞥一眼窗外,天色已经暗了。她抓起手机接听,是卓逸帆——“jerry刚刚给我打电话说他回去以后就给steven发了封邮件说明这件事情,刚好steven今天就在公司里,把他叫出去请他喝了咖啡,十分钟前才回来。” 程菁把他这番话在肚子里消化一番,问:“那,我现在该做什么?” “现在嘛,天要黑了呀,”卓逸帆呵呵地笑问:“我请你吃饭吧?” “不、不要了吧,”程菁情急之下乱找了一个理由,“我刚跟志坚联系过,我说了晚上请他吃饭的。” “哦”卓逸帆沉默片刻,说:“你明天就亲自去一趟好啦,tony不敢再作怪啦。” “哦,好的,”程菁顿一顿,特别心虚地低声说:“谢谢你。” “不要再跟我说谢啦,一夜夫妻百夜恩嘛,我帮你心甘情愿啦!”卓逸帆的语气已经恢复了往常的轻松,随意,“既然你不要我请你,我去请别的女人好啦,人生苦短,得意须尽欢呀!” 结束和卓逸帆的通话,程菁立刻拨打了高志坚的电话,高志坚的声音一贯地热情洋溢,接起来就问:“程姐,什么时候去德克尔?” “你知道啦?”程菁明知故问地问。 “老大交代过啦,”高志坚痛快地说:“我这趟来上海就是例行拜访,没什么特别的事儿,随时都能陪你。” “谢谢啦,”程菁问:“你现在在哪呢?晚上有安排吗?” 高志坚立刻回答:“没有,一起吃饭啊?” “好啊!”正中下怀,程菁高兴地说:“我请你,必须我请你,你要敢跟我抢着结账,我可就不跟你一起吃饭了!” “我没打算跟你抢啊,”高志坚嘿嘿地笑:“你是经理,我是普通员工嘛!” 十点整,程菁和高志坚来到德克尔门外,mary早早地等在门口,对着程菁投来默契的笑。莫名地,程菁想起了第一次和朱向东一起来时的情景,接他们的人是钟晓健,而他们要见的人是卓逸帆。如今,那块书写着“创新”二字的巨石还在,却已是物是人非。 钟晓健一扫往日里的高傲,态度格外谦逊。程菁耐心地将美格方面的调查结果一一道来:其一,经过反复核对、确认,没有销售错误;其二,经过库房认真仔细地确认、检查,确认没有出错货;其三,经过物流、承运商和其他客户的核实,确认物流环节也没有出错。 末了,程菁望着钟晓健的眼睛,态度温和地说:“tony,你看是不是让你的人也查一查,看看会不会你们处理过程中有哪个环节有失误呢?” 钟晓健登时红了脸,干笑着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是我们库房的人员不小心搞丢了,我也是昨天下午才知道的,给你添麻烦了!” “哦?这样啊?”程菁故作惊讶地看一眼高志坚,又转向钟晓健:“那么现在,你希望我们如何帮你呢?” “这个东西嘛,我们确实蛮急需的,麻烦你想想办法,尽快供货,”自程菁认识钟晓健那天起,他的姿态从未如此刻这么低过,“搞丢的那件嘛,是我们的过失,货款一定会付的。” 程菁佯装思忖一番,说:“好,我回去以后立刻委托采购和总部联系,争褥供货,”她顿一顿,笑道:“货款的事,就麻烦你了。” 第059章 可疑 离开德克尔,程菁直接前往机场,高志坚则赶赴距离此处不远的另一家客户那里拜访。上海飞北京的航班很多,程菁轻松地买到了最近班次的机票。不紧不慢地办理好登机牌,通过安检,找到登机口,距离登机还有半个小时。程菁在登机口附近溜溜达达地转上一圈,吃了一份冰激凌,就到了登机时间。看着排成长龙的人群,她把刚刚拉起来的行李箱放开,又坐下了。 左思右想一番,程菁拨打了卓逸帆的手机,铃音响了许久他才接听起来,上来就问:“去过德克尔了?和tony谈的怎么样?” “他承认是maggie把东西搞丢了,答应付我们货款,”程菁顿一顿,说:“我要回北京了。” “什么时间走?”卓逸帆略一犹豫,问:“要不要我送你?” “不要了,”程菁赧然地说:“我已经到机场了,马上就要登机了。” “哦,”卓逸帆沉默片刻,说:“好呀。” “我挂了?” “好呀等一下!”卓逸帆急急地叫住她,“你,准备什么时候结婚呀?” “还没有确定,过几个月吧。” “确定了告诉我,”卓逸帆柔声说:“你结婚,我怎样也要送你一件礼物呀。” “喔”应该拒绝的,拒绝的话却是无论如何也说不出口,只能说一句——“谢谢。” “好啦,你登机吧,”卓逸帆的声音是笑着的,却有几分无法掩饰的伤感,“我,也要去忙啦。” 挂断电话,随着人们登机,找到座位坐下、系好安全带、睡觉。一梦醒来,飞机已在下降中,透过舷窗可以远远地望见机场。程菁看一眼表,差五分两点,还是去一趟公司吧,她想,既可以早一点把德克尔的事向祁致远汇报,又可以体现出敬业精神。 交通还算顺畅,只用了四十分钟就到达公司。在办公室里放下东西,顾不上开机、登录msn,程菁直接来到祁致远办公室,将事情的前因后果以及双方确认的处理方式作了汇报。祁致远认真地听完,简单地说:“按你的思路继续处理吧。” 离开祁致远的办公室,程菁乘电梯上楼,来到刘劲涛的办公室。办公室的门开着,他的笔记本在办公桌上打开放着,人却不在。正犹豫着进去等还是站在门外等,就听见刘劲涛的声音在背后说:“回来啦?有事儿找我就进去呗,在外面站着干嘛?显得我特不热情似的。” 程菁笑着回头,“你不在嘛,我直接进去万一丢点东西就说不清楚了。” 刘劲涛一边把她让进去,一边大大咧咧地笑道:“钱包在左手第一个抽屉里,抽屉没锁,信用卡没密码。” 程菁在他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说:“德克尔的事儿搞定了。” “听志坚说了,”刘劲涛好奇地问:“他们怎么能那么痛快地承认把东西丢了呢?” 程菁嘿嘿一笑,把卓逸帆同志的“义举”介绍一遍,说:“钟晓健现在自身难保了,哪还顾得上跟我们叫板?” “卓逸帆还真有两下子!”刘劲涛由衷感慨。 “你们俩还挺惺惺相惜,”程菁不过脑子地说:“他也说你是个惹不起的主儿。” “哎呦嗬!这话是夸我呢?”刘劲涛猛地回过神来,“哎,不对啊,我跟他没打过架啊,他从哪儿看出来我惹不起啊?你们俩怎么提起这事儿的?” “咳!他就是那么一说呗!”程菁自悔失言,连蒙带骗地说:“都是他想象的,或者就是他恭维你呢!” “有这么恭维人的吗?”刘劲涛拧起眉毛看着程菁,“我怎么觉着你有什么事儿瞒着我呢?” “哎,对了,投诉信是发给赵卫刚的,我还需要跟他交代一下吗?”程菁慌忙岔开话题。 “不用,”刘劲涛皱皱眉,“本来就没有必要发送给他!” 程菁思忖着说:“钟晓健被换下去以后,他的人多半也会逐渐被替换掉,德克尔跟赵卫刚也就没有什么关系了。” “但愿吧!”刘劲涛模棱两可地说。 程菁看出他话里有话,关心地问:“怎么呢?你好像还有其他担心?” 刘劲涛叹一口气,说:“赵卫刚那个情儿,就是从我这离职的那个,还在这一行里,还在做销售。” “哦,”程菁恍然大悟地问:“你怕他们勾结?” 有敲门声突然响起,代替了刘劲涛的回答。咦?门明明是开着的嘛!程菁不解地扭头看去,就看见黎曜晖正面无表情地站在门外。 “来啦?稍等”刘劲涛跟他打个招呼,转向程菁抱歉地笑:“不好意思,我约了他谈事儿,到点儿了。要不,等他走了你再来?” “哦,那、那我先走了,”程菁慌忙起身,下意识地瞥一眼黎曜晖,“我回去写出差报告,不来了。” 回到办公室先开机、登录msn,再去茶水间给自己沏茶,一边喝茶一边完成了出差报告,正准备邮件发送给祁致远和刘劲涛,屏幕右下角就弹出一个橙色的msn对话框——sunny说: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菁菁夭夭说:刚回来,三点半到的公司。 sunny酸溜溜地说:刚回来就找刘劲涛汇报工作去了? 菁菁夭夭嗤地笑了:我找他汇报什么工作啊?他又不是我老大!那封投诉信是发送赵卫刚、抄送给他的,也是他通知我的,有了结果我当然要去通知他一下了。 sunny又说:你们俩聊什么呢?聊得那么起劲! 菁菁夭夭说:聊赵卫刚呢,德克尔是华东区的客户,有什么事儿不找刘劲涛反而找赵卫刚,你不觉得有问题吗?刘劲涛觉得很郁闷。 sunny气呼呼地问:他跟你诉苦呢? 菁菁夭夭说:没有,随便聊两句嘛,你生气了? sunny倏地变成了“离开”状态,半个小时后才回:没有。 菁菁夭夭腆着脸问:你今天晚上来找我吗? sunny说:昨天问你什么时候回来你不说,我以为你怎么也得明天再回来了。 菁菁夭夭失望地问:你有事儿? sunny说:嗯。 他停顿片刻,接着说:明天吧,明天差不多。 今晚无约会,程菁不急着回家,下班以后把这两天遗留的工作处理完成才离开。关机前,她查看了一下黎曜晖的状态,他已经从msn和企业内部qq上脱机了。 七点整,肚子饿的已经很明显,又该吃饭了。一个人吃饭,点菜未免太过隆重,程菁随便找家回转寿司店停车进去。在转台边找个位置坐下,正思忖着吃些什么好,就隐隐听见背后一个熟悉的声音说:“谢谢你请我吃饭,我工作忙,经常出差,难得能在北京待一两天。” 咦?这不是卢征吗?吃个饭居然碰上他了,又跟谁相亲呢?程菁偷笑着扭头看去,就见卢征坐在她左后方沙发座斜对着她那一排的里侧。原本,卢征只要略一抬头、稍作观察就可以很容易地发现她,只是,他现在的注意力全放在他对面——那个坐在背对程菁那一排沙发座里侧、被沙发靠背挡了个严严实实的女子身上。 程菁竖起耳朵窃听,听见女子说:“上次见了一面以后你就出差了,我觉着见一面相互之间了解的太少,应该再找机会加深一下了解。” “是是,你说的对,”卢征笑道:“怪我怪我,太忙了!” 他的笑,极灿烂、极客气,程菁一眼就能看出来他笑得有多假多敷衍,他对面的女子却似乎全然没有察觉,挺大度地说:“没事儿,我知道你们做销售的忙。” “呵呵,谢谢理解!”卢征将一只北极贝寿司塞进口中,有点含糊不清地说。 程菁撇撇嘴,也挑了一对北极贝寿司。她总是不能很好地将饭团和着肉一起吃掉,因此,她只能先吃饭团再吃北极贝。芥末放多了,程菁被呛得直呼气。其实,她真正喜欢的不是寿司,不是刺身,只是芥末,浸泡在特制酱油中的芥末。 实在是太香了! “你这周不出差了吧?”女子问:“周末有时间吗?” 卢征一边喝茶一边拼命摇头,“明天又要出差了,有个大项目已经跟了快半年了,最近就要出结果了,不能放松。” “哦”女子有点失落,“那就,等你有空再说吧。” “不好意思啊,”卢征挤出一脸假笑,“太忙了,没办法,个人问题只能往后放放了。” “哦”女子的声音越发失落,“我去趟卫生间。” “你去你去。” 觑着女子的背影离开,程菁低声叫:“卢哥哥,卢哥哥” 卢征惊乍地抬头、四下巡视,就发现了程菁,“哎,你怎么来了?” “我来吃饭呀,”程菁挤眉弄眼地指指女子方才坐过的位置,“你还挺受欢迎的啊!” 卢征起身来到她身边,坏笑着说:“什么意思啊你?吃醋啦?” “我呸!”程菁狠狠啐他,“别自作多情了你!” 卢征瞥一眼女子方才消失的地方,低声说:“你猜跟我约会的是什么人?” “我才不关心呢!”程菁老清高地瞥他一眼,将一块沾满酱汁的三文鱼塞进嘴里,无比享受地深呼吸,“太好吃了!” “切!这点追求!”卢征不屑地白她一眼,“你那发小的媳妇。” “啊?”程菁一惊,“她主动约的你啊?” “是啊,给我打了好几次电话了,非要请我吃饭。”卢征嘿嘿地乐。 “为什么呀?”程菁狐疑地嘀咕,“她怎么这么着急啊?” 卢征一本正经地说:“我刚才故意试探了一下,觉得她不像在骗人啊,你干嘛说他们还没离呢?“ 程菁一愣,反问:“你怎么试探的?” “回来啦?”卢征脸上又露出假笑。 女子——冯雅静点点头,本能地看向卢征身边的女人——程菁,惊讶地问:“你们认识?” 程菁露出一个和卢征一样假的笑,算是和她打过招呼。卢征大方地说:“她是我以前的老婆。” “哦”冯雅静不由自住地垂下眼帘。 “你不在家,聪聪谁管啊?”莫名其妙地,程菁凭着本能问。 冯雅静挺不情愿地说:“她跟她爸在一起,平时住在她奶奶家。” 她爸?她奶奶家?这些用词明显地传递着一个信息,他们似乎不止是分居,而是,已经解除了婚姻关系。程菁知道问这样的问题很不礼貌,然而,太想知道事实,她还是硬着头皮问:“你们什么时候离的?” “聪聪断奶就离了,”冯雅静的情绪有些黯然,“可能是我心情不好吧,孩子不到四个月就没奶了。” “哦,”程菁干笑道:“打扰你们了,不好意思,我先走了。” 不待冯雅静说话,她转头招呼服务员,“埋单。” “我们也吃的差不多了,我也得去我妈家看看胖胖,”卢征挺抱歉地跟冯雅静说:“我今天下午刚回北京,没来得及回家开车” 冯雅静会意,忙说:“我自己打车走,你快去看孩子吧,你忙,见孩子一面也不容易。” 咦?她什么时候变得如此通情达理了?看来,人只有经历过挫折才会变。 结了帐出门,程菁等在车里没有立刻离开。觑着卢征将冯雅静送上出租,程菁立刻发动车子来到他面前,“上来!” “你送我啊?”卢征一边问一边开门上车。 程菁咬着嘴唇不说话,自顾自开车。 “怎么了?不高兴了?”卢征没皮没脸地逗她:“你不是不在乎我吗,看见我相亲你生什么气啊?” “他骗我。”程菁闷声闷气地说。 “谁啊?”卢征不解地问:“谁骗你了?” “冯雅静她前夫!”程菁狠狠地说。 “你那发小?”卢征八卦地问:“他骗你什么了?” “他他说要跟我结婚。” “结婚?”卢征一愣,酸溜溜地说:“好事儿啊。” “可他没告诉我他已经离婚了,”程菁气呼呼地说:“他说他再有三个月就能搞定和冯雅静的事儿!” “哦,”卢征问:“你打算跟他结婚吗?” 程菁特别幽怨地瞪他一眼,“废话!” “你真打算跟他结婚?”卢征不死心地问。 “废话!”程菁用更加烦躁的语气回答他。 “结就结吧,你管他什么时候离的呢,”卢征嘿嘿地笑:“只要他没结过第二次不就得了?” 程菁愣怔半晌,说:“从现在开始,不许再提他了!” 第060章 有病 是夜,程菁失眠了。她在床上翻来覆去、辗转反侧,脑袋里较着劲地想的只有一个问题——黎曜晖到底离没离婚?他为什么要撒谎?还有,卢征那句玩笑就像一个魔咒在她脑袋里萦绕不散——只要他没结过第二次不就得了?这是一个恶毒的暗示!程菁愤愤地想,然而想着想着,就觉得并不是没有可能。她烦躁地翻个身,把头蒙在被子里,命令自己:睡觉! 清晨醒来,一如往常般地洗漱、护肤、穿衣,开车去公司。下了车,就看见刘劲涛的奥迪进来了,少不得等他停好车下来,一起走。 “脸色怎么这么不好啊?昨晚没睡好?”刘劲涛审视地看着她,问:“心事儿太多了吧?” 程菁本能地抵赖,“没有,夜里太热了,空调坏了。” “哦,”刘劲涛关心地问:“用我帮你吗?女人都不擅长处理这些事儿。” “不用了,谢谢,”程菁灵机一动,随口胡诌:“我表弟已经联系过厂家维修的了,到时候他过去。” 就等了他这么几分钟的功夫,就等来了黎曜晖。来到大厅门口,黎曜晖刚好从外面进来,正和他们走了个面对面。 看见程菁和刘劲涛走在一起,他微微一怔,挤出一个笑,“早。” “早啊,”刘劲涛大方地笑问:“没开车来?” “限行。”黎曜晖说。 程菁很想在刘劲涛面前表现得自然、随意一些,然而,心里实在不自在,脸上就表现出来了。黎曜晖不是傻子,自然看出来了,心里犯嘀咕,说话时就欠了几分考虑,语气有点儿愣——“我又怎么惹着你了?” 程菁撇撇嘴,本能地想噎他一句,碍着刘劲涛在旁边,把冲到嘴边的话又咽回去了。 刘劲涛不明所以地看看程菁,再看看黎曜晖,问:“你说谁呢?” 黎曜晖自悔失言,忙说:“说错了,口误。” “哦”刘劲涛研究地看着他,不说话了。 程菁很想笑,忍住了,没笑。第一次,三个人同乘电梯,没有一个人出声。直到程菁在八层下去,电梯门重新关闭后,刘劲涛才问:“你刚才是说她呢吗?” “啊?”黎曜晖装傻充愣地问:“什么时候?” 刘劲涛一愣,说:“听错了。” 来到办公室,黎曜晖迫不及待地开机、登录msn,质问程菁:你干嘛? 程菁正在茶水间沏茶,又跟同时出现在茶水间里的乔湘君随便聊了两句才回,就看见同样的问话sunny已经说了三遍。 程菁明知故问地问:我怎么啦? sunny说:你刚才瞪我干嘛? 菁菁夭夭说:我没瞪你呀,我就是有点困。 sunny审讯似地问:你昨儿晚上干嘛去了? 骗刘劲涛的话不能用来骗他,很容易被他拆穿。菁菁夭夭说:上网看香港连续剧来着,看上瘾了,一直看到夜里两点多才睡。 sunny说:你怎么那么无聊啊? 不待菁菁夭夭回应,他又说:我今天晚上过去啊? 虽然为了他故意欺骗的事很生气也很不安,程菁还是特别没出息地觉得很高兴,她说:我先回去等你啊? sunny特别霸气地说:我没开车!你六点再走,在路边等着我。 六点整,程菁扫一眼msn联系人列表,sunny还是在线的状态,她也很霸气地说:我走了,我就等你五分钟,你快点! 说完这句话,她关机、离开办公室。等到第九分钟时,黎曜晖不紧不慢地溜达过来了,从后视镜里看着他一步一步走近,程菁急得几乎要吐血了。 “你怎么那么磨蹭啊!”黎曜晖一上车程菁就抱怨,“快走几步不会啊?” 黎曜晖不紧不慢地坐好、系上安全带,不紧不慢地说:“我看已经超过五分钟了,以为你走了呢,所以没着急。” “你以为我走了你还上来?”程菁凶神恶煞地瞪着他问。 “走近了才看见啊,”黎曜晖闲适地闭上眼睛,“我想吃饺子。” 程菁狠狠白他一眼,一边发动车一边嘀咕:“噎死你!” 吃完饺子回到家,黎曜晖特别自觉地直接钻进卫生间洗澡,他用十分钟完成了这项工作,一边穿,一边叫程菁,“我洗完了,你洗去。” “不去!”程菁窝在沙发上一动不动地看电视。 黎曜晖带着一身没擦干净的水珠在她身边坐下,一双手贼兮兮地摸过来,硬是笨手笨脚地把她的文胸搭扣解开了。程菁生受不起他的挑/逗,跳起来直冲进卫生间。简单地冲洗一番,刚关了水龙头,正用毛巾擦拭身体,黎曜晖就溜进来了,从背后抱住她紧紧黏在她身上。他的手指胡乱在她胸前来回抚弄,他的小/弟弟硬硬地顶在她背后,程菁娇羞地推他,“急什么呀,你等我穿上衣服出去呀!” “几步路的事儿,穿了还得脱,穿什么啊!”黎曜晖不由分说地将她裸赤裸赤地拖出卫生间,拖进卧室。 程菁扭捏地趴在床上,扭着头不看他,他嘿嘿地笑着凑过去,伏在她背上,腻味人兮兮地说:“这几天我特想你。” “是真的吗?”程菁头也不回地问。 黎曜晖不再说话,用埋头苦干的实际行动做出了回答。完事儿了,黎曜晖懒懒地躺在床上、闭上眼睛,程菁趴在他身上,一双机警的眼睛盯着他看个不停。 “别扭了,不行了。”黎曜晖笑着推她。 “哎,”程菁一眨不眨地盯着他,不放过他脸上任何一个细小的情绪变化,“你离婚的事儿办的怎么样了?” 黎曜晖面色微微一变,睁开眼睛,反守为攻地问:“你急啦?” “嗯,”程菁不上他的套,直截了当地说:“我想在年底前结婚生孩子。” “现在不才九月吗?还有三个月呢。” 程菁不依不饶地说:“你上个月说有三个月就可以搞定的,现在时间过去一个月了,怎么还有三个月?” “啊,差不多啊,不就一个月的事儿嘛,我之前也是大概估计的,”黎曜晖起身穿衣,边穿边说:“结个婚怎么也得准备准备吧,你现在就开始准备着,行吧?” 程菁不容他逃避,蹿起来勾住他的脖子,“你离婚的事儿到底办的怎么样了?是她不同意还是有什么条件没谈妥?” “你怎么那么急啊?”黎曜晖耐着性子说:“你跟那上海人分手还得给人点时间消化,不能做的太绝呢,我们怎么也是离婚,哪能那么着急啊?” 还骗人!!!程菁越发懊恼,又不敢直接跟他摊牌,闷闷不乐地放开他套上睡裙,问:“你是不是不想跟我结婚了?” “啊?我什么时候这么说了?”黎曜晖一愣,一脸认为她不可理喻的表情,“结婚这种事儿是能随便说的吗?我上个月刚跟你说这个月就变了?我是这么不靠谱的人吗?” “你还用说出来吗?说出来的就都是真的吗?”心里太堵得慌,程菁冲口而出道:“你还没离婚就跟我说结婚的事儿,这事儿搁谁谁能认为你靠谱啊?!你要是不想跟我结婚了就直说,我拿的起就放的下。” “你什么意思啊?”黎曜晖的脸色变了,语气也跟着生硬了。 “没意思!”明知道他是真的生气了,这次谈话该终止了,程菁还是放纵自己的脾气,口不择言地说:“反正我年底前就要结婚生孩子,你不行我就找别人去!” 黎曜晖一脸茫然地瞪视她良久才冒出一句——“你有病啊!” “对啊,我就是有病!家族遗传的!”程菁随手抓起枕头砸在他身上,“你现在后悔还来得及呢,省的我给你生一个有病的孩子!” 黎曜晖本能地一跳,枕头砸中他以后反弹到了地上。 程菁捡起枕头更加用力地、一遍一遍不停地砸向他,“我就是有病!我就是有病!我恨死你了!” “我我先走了,”黎曜晖仓惶地套上长裤,一边系腰带一边往外走,“你好好呆着吧,别犯病了!” 大门关闭的声音传来,重重地撞击在程菁脆弱的心脏上。她本不想把事情搞砸的,她本来只想温馨而委婉地试探他的,她恨自己的沉不住气,更恨黎曜晖的逃避。她猜想每一次,他和冯雅静吵架以后应该也是这样离开的,她突然想起了一句歌词——多么痛的领悟,你曾是我的全部,只是我回首来时路的每一步都走得好孤独 心脏蓦地收紧,她把两条腿挪到床上,抱着膝盖哭了。 第061章 沉寂 周五没有遇见黎曜晖,上下班时,中午吃饭时都没遇见。不知道是天意如此,还是,他有意回避。他一直都是在线的,msn和企业内部qq都在线,只是,他始终不曾发来只言片语,直到下班。程菁一直盯着他的状态,五点过五分,他从msn和企业内部qq上同时离线了。她起身离开办公室进入茶水间,站在窗前向楼下看,就看见黎曜晖的昊锐缓缓驶出了公司。 她掏出/手机,按下一组许久不曾拨过的号码——“干嘛呢?” “终于想起我来了?”杜芸的声音传来,“你回北京半年多了终于想起我来了?” “刚换了工作,忙嘛。” “知道你忙,”杜芸不满地抱怨:“那你也不能不给我回短信啊!” “你干嘛呢?”程菁第二次问。 杜芸笑了,“等着生孩子呢,已经三十七周了。” “啊?都足月了?”程菁掐指一算,“再有三个星期就该出生了?” “是啊,从现在开始随时都有可能动产。”杜芸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福。 “我去看看你吧?”程菁兴奋地问:“你都给孩子准备什么了?还差什么?” “差奶粉!”杜芸毫不客气地说:“你最好给我整个十桶二十桶的先留着。” 周/六起了个大早,程菁先打电话向卢征咨询一番,再跑到超市给杜芸和她未出世的孩子买了一大堆产妇及婴儿用品,都是最实用的——包括奶粉。为了赶在午饭时间之前离开,程菁不到十点就到了杜芸家。杜芸的肚子又大又圆,在孕妇裙下骄傲地挺着,程菁艳羡地看着,心里不断感慨——这才是属于一个女人的骄傲啊! “你幸福吗?”程菁小心地抚摸着她的肚子,感受着里面小家伙不安分的胎动,问。 “幸福,”杜芸笑得有几分担忧,“大夫说它长得太小了,让我多吃点。” “为什么啊?你跟王国栋都不矮呀。” “可能是老王岁数大了吧,”杜芸以过来人的身份苦口婆心地劝道:“妖精,快点结婚生孩子吧,别再拖了。” “嗯”程菁若有所思地说:“我年底前就结婚。” “跟谁呀?我见过吗?”杜芸兴奋地问。 “还没定,”程菁悻悻地说:“实在不行我就跟卢征复婚呗。” 杜芸想一想,说:“这倒是也行,男人嘛,总要荒唐一次,但也不可能一辈子荒唐,我看卢征还不至于是那样的奇葩。” 程菁点点头,问:“你觉得卢征还行吗?” “行,总比你再去重新认识一个陌生人强吧?” “嗯。”程菁又点点头。 “哎,”杜芸眼含笑意问:“有目标了吗?” 程菁支支吾吾地说:“有几个” “嚯!还有几个?行啊你!”杜芸拍着她咯咯地乐。 “王国栋不在家啊?”程菁四下环顾着改变话题。 “公司里有点事儿,”杜芸瞥一眼表,“呦,十一半点了,快回来了,他说午饭前回来的。” “那你忙吧,”程菁忙借机起身,“我走了。” “干嘛这么着急啊?吃了饭再走吧?”杜芸依依不舍地拽着她,“难得来一次。” “我”程菁有点赧然地说:“我就不见你老公了,你们俩吃饭,我跟着凑什么热闹啊,怪别扭的。” 杜芸研究地看着她,半晌才说:“你真得快点结婚了,我看你这心态已经不对了。” 离开杜芸家,反复品味她说的最后一句话,连程菁自己都觉得自己变了,变得多愁善感、暴躁易怒,她真的需要结婚生孩子了。婚姻里有很多烦恼,但是,那都是属于一个正常人的正常烦恼,而她现在所面对的都是不正常人的、不正常的烦恼。 周/六,黎曜晖沉寂了整整一天。周日,他继续沉寂。程菁的心拔凉拔凉的,她害怕这种感觉,就像从前和卢征,明明有婚姻关系,那人却不在身边,遥不可及。如今的情况是,明明已经有了婚约,感觉却依然那么不真实,虚无缥缈。 周一上班依然没有遇见黎曜晖,一个人乘电梯上楼时,程菁苦笑着想,也许,他真的在刻意逃避什么,是周四那晚她突然爆发的、和冯雅静类似的“不可理喻”的态度吓坏了他?还是,他真的心里有鬼?开机后,自然而然地先检查了msn联系人列表里sunny的状态——离线。再检查企业内部qq联系人列表里的黎曜晖——同样的离线。 这一下,连苦笑的力气都没有了。程菁莫名地想起一句话——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话的意思本是随遇而安的,听起来却是那么伤人。 屏幕右下方有橙色的msn对话框闪烁,程菁阴郁的心霎时间变得阳光灿烂了。她微笑着打开对话框,却不是期待中的sunny,而是已久不在msn上露面的johnson。johnson说:上班了吗? 明知故问嘛!菁菁夭夭说:上班了。 johnson说:tony辞职了,一个月以后就离开德克尔。 菁菁夭夭说:哦,好事情,跟他打交道实在太烦了。 johnson说:德克尔在查他的帐,查出问题来了。 菁菁夭夭不解地问:他的事儿跟我有关系吗? johnson说:和刘劲涛有关系。 嗯?什么情况?虽然程菁和刘劲涛之间并没有卓逸帆所误以为的那种关系,还是关心地问:怎么了?他跟钟晓健没什么来往啊。 johnson说:他们查到tony收到过来自你们公司的不明原因汇款,有不正当竞争的嫌疑呀。 菁菁夭夭一头雾水地问:什么汇款?多少钱?我们公司干嘛给他钱啊? johnson说:有十万元呀,从你们公司账户里支付的。 菁菁夭夭将上述对话反复看了几遍,问:你认为是刘劲涛给的? johnson说:呵呵,有可能呀,如果他认为有需要的话。 菁菁夭夭虚心求教:你告诉我这事儿是什么意思啊? johnson说:哇!你这么迟钝的!我只是提醒你一下,也不一定会有麻烦,总之你跟刘劲涛说一下让他有个心理准备就好啦。 结束和他的对话,程菁略一思忖,决定把这个信息告诉刘劲涛。她先通过企业内部qq给刘劲涛发了条消息——在吗? 刘劲涛很快答复:在。 程菁说:我过去。 一分钟后,程菁走进刘劲涛办公室,直截了当地说:“卓逸帆跟我说德克尔正在查钟晓健的帐,查到我们公司给他的私人账户上打了10万元钱过去。” “嗯?”刘劲涛一愣,询问地看着程菁。 “你看着办吧。”程菁转头就走。 “哎,你什么意思啊?”刘劲涛从办公桌后追出来,拦住她,“你给我发个消息就跑过来了,跑过来说这么一句话就让我看着办,我看着办什么啊?” 程菁噗嗤一乐,说:“我就是听见这么一个消息,是不是真的,跟你有没有关系我都不知道。让你看着办的意思就是,你觉着跟你有关系就处理一下,你觉着跟你没关系就当没这事儿。” 刘劲涛拧起眉头看着她,也乐了,“谢谢啊。” “我现在可以走了吗?”程菁问。 “您忙着,”刘劲涛笑着让路,“黎曜晖马上过来找我,我就不留您了。” 听见“黎曜晖”三个字,程菁急欲先走,匆匆撇下一句“好的”,一阵风似地冲出去,恰好和准备进门的黎曜晖撞了个满怀。 “你干嘛?”黎曜晖被她撞得直发蒙,没好气地问。 “我”程菁语塞,在她犹豫着要不要搭理他的功夫里,他已迈进刘劲涛的办公室去。 回到办公室,程菁查看msn联系人列表,johnson已经脱机了。本想替刘劲涛跟他说声“谢谢”的,这下,连这个廉价的谢字也省了。 周一惯常地忙碌,周二可以喘口气了,周三比较轻松愉快。周四下班前,程菁决定请假了。她不能在公司里呆着了,只要人在公司,她就会不由自主地不停查看sunny的状态。sunny时而忙碌,时而离开,几乎从未变成过绿色的。程菁苦笑,请假,歇一天,去逛公园,去爬山! 周五一觉睡到十点,刚起床手机就响了,是刘劲涛。程菁忙接听起来,刘劲涛在电话那头问:“你有卓逸帆的电话吗?” 废话!能没有吗?程菁对着手机屏幕皱皱眉,问:“你干嘛啊?” “我在上海呢,昨天来的,”刘劲涛说:“他主动热情地给我提供了一个重要的信息,我得请他吃顿饭表达一下感谢啊。” “不用,你请他吃饭干嘛?他也就是举手之劳,”想起卓逸帆关于程菁和刘劲涛的误会,程菁在电话这头红了脸。不能让他们见面,绝对不能!拿定主意,程菁腆着脸说:“你要实在想请人吃饭就请我吧。” “举手之劳也得涌泉相报啊!你想让我请你吃饭还不容易,等我回北京就请你,”刘劲涛催促:“你快点把他手机号告诉我,快中午了,我给他打个电话。” “我、我、我没带着。”程菁很不高明地抵赖。 “他的手机号你还用带着?你应该是能倒背如流啊!”刘劲涛再催,“你快点给我哎,对了,他上次给过我一张名片”刘劲涛停顿片刻,笑了,“得了,不求你了,我这儿有,挂了啊。” 不待程菁想出合适的理由阻止,他已经挂断了电话。程菁的脑袋蒙了,这要是让他们见了面,卓逸帆不明真相地对他说出什么祝福的话来可就糗大了。弄不好,刘劲涛还会误以为是她一厢情愿地单恋上他了!想到这里,程菁急出一身冷汗来,她咬咬牙,拨打了卓逸帆的手机——占线。 耐着性子等了两分钟,又重拨了三遍,终于拨通了,卓逸帆笑问:“刘劲涛刚给我打过电话你就来电话啦?你也要请我吃饭呀?” 程菁急急地问:“他跟你说过吃饭的事儿了?你答应了吗?” “答应了呀,”卓逸帆笑:“我没理由不答应呀。” “哎,跟你说件事儿,”程菁扭扭捏捏地说:“我跟刘劲涛吧,其实没有那种关系,你千万别跟他说这事儿,别让他以为我暗恋他,那可就不好了。” “什么?”卓逸帆不敢相信地问:“你们没有那种关系?” “我们就是关系还不错的同事” 卓逸帆沉默良久,说:“你是为了和我结束才故意这样说的伐?” “我什么时候说过我跟他有关系啊?不都是你想出来的嘛,我只是没有否认而已,”程菁强辩一番,支支吾吾地说:“我是想结婚了,不过,不是跟他。” “那是跟谁呀?”卓逸帆追问。 “也许”程菁本能地不想招出黎曜晖来,“实在不行,就跟我前夫复婚吧。” “复婚”卓逸帆嘀咕着重复,沉默片刻,说:“他离我这里很近的,很快就到了,我先挂了。” 程菁略一迟疑,画蛇添足地补充:“我就是特别想生个孩子。” “喔”卓逸帆沉默片刻,说:“你是该生个小孩了。” 入秋了,迎面吹来的风依然是暖的,却添了几分微凉。不是节假日,凤凰岭的游人不多,程菁一个人走在山间小路上,累并快乐着。 手机在响,沉寂了整整七天的黎曜晖终于吱声了——“你出差了?” “我请假了。” “为什么请假?” “我愿意请假!” 沉默,短暂的沉默以后,黎曜晖问:“你干嘛呢?” “玩儿游戏呢,”程菁答得十分随意,十分敷衍,“没事儿快挂了吧,僵尸都上来了,我要死了。” “无聊!”黎曜晖狠狠地骂一句,说:“我晚上过去,你等着我。” 第062章 看房 太阳从天空中落到了树冠上,山里的风也透着凉意。程菁走在山脚下抬腕看表——三点了,再有两个小时,黎曜晖就下班了。今天是周末,四点起道路就要开始拥堵了。 该回家了吧?他说过要去的。一个声音呵呵地傻笑着在她心里说。 另一个声音猛地跳出来斥骂:他说要去就得要回去等着他啊?他要来就来要走就走,凭什么?! 那个傻呵呵的声音说:不凭什么,就凭你愿意呗。 生猛的声音生猛地说:有本事他别来啊! 傻呵呵的声音以柔克刚地说:他不来你别生气就成。 霸气的声音气馁了:回吧回吧,等他来了再好好收拾他! 基于这种阿q式的精神胜利法,七天来的沮丧一扫而空,程菁用了二十分钟走完剩下的路程,跳上车就往家赶。走上五环时路况已经有些差,但还不到拥堵的程度,只是因为车流大而车行缓慢。五点整,程菁赶回家中,趁着他还没到,先洗了澡,换上一条干净的连衣裙。 五点半,黎曜晖打来电话,“我出来了。” “喔”程菁的回答不太热情。 黎曜晖说:“你等着我吧,我到了给你打电话。” 四十分钟后,黎曜晖又打来电话,“我在你楼下呢,下来吧。” 就下去了。 “这裙子新买的?”程菁一上车,黎曜晖就说:“以前没看见过。” 程菁白他一眼,“我穿过,你忘了吧?” 黎曜晖将她更加仔细地打量一番,“真没看见过,”他顿一顿,说:“你不是跟我一起的时候穿的吧?” 很想和他掰扯掰扯,但是——和谐、和谐!程菁在心里劝告自己,语气温和地说:“也许吧,我也记不清楚了。” 黎曜晖为她的妥协而倍感意外,怔了怔,才说:“明天有事儿吗?” “嗯?”程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干嘛?” 黎曜晖讨好地笑问:“看房去呀?” “现在就去?”程菁很意外,也很高兴。 “去呗,”黎曜晖说:“现在看房,还指不定什么时候才能入住呢。” 程菁把他这句话略一消化,问:“你意思是买期房?” “咱俩现在又不是没地儿住,没那么急,”黎曜晖说:“期房比现房还是便宜多了,你说呢?” 程菁深以为然,由衷地赞道:“还是做财务的会算计。” 吃饭回来,两人先锁定目标区域,再将合适的楼盘都百度出来,将楼盘名称、地理位置、联系电话一一记录清楚。周/六睡到自然醒,慢慢悠悠地洗漱,随便吃点东西,就踏上了看房之旅。从上午跑到下午,共计看了四处楼盘,最近的在北五环内,最远的在北五环外。小区环境、房子外观、户型真心都不错,价位真心都挺高。 离开最后一个楼盘去往饭馆解决晚饭问题的途中,程菁拧着眉毛问:“这房子什么时候变成这价位的?” 黎曜晖有点无奈地说:“谁知道!” “都这价了,”程菁担心地问:“还能再涨吗?不会咱们刚买了就降价吧?” “应该不会吧,首都北京嘛,”黎曜晖短暂地思考一番,得出结论,“买吧,我看这房价能不再涨就不错了,降价应该是不太可能了。” 程菁眉头紧蹙,心有不甘地说:“我现在那房也一百二十平呢,拢共花了不到六十万。” “跟那时候不能比了,”黎曜晖劝她,“趁着咱们还年轻赶紧买吧,不买房钱搁在银行里一样贬值。” “咱们虽然不算富裕可也不算穷吧?怎么也能算个中产吧?咱们都觉着房子贵,那些普通员工怎么买房啊?”程菁不解地问。 “我哪儿知道啊,”说了不知道,黎曜晖还是挺认真地分析,“他们可以买更远的地方的小户型。” 程菁长叹一声,无奈地说:“买吧。” “买吧,”黎曜晖又重复一遍,说:“再多看几个楼盘吧,不能光考虑咱俩上班方便,还得考虑未来孩子上幼儿园、上学方便。这么贵的东西,好好比较比较吧!” “嗯,”程菁还沉浸在被房价打击的伤痛中,“你决定吧。” “哎,”男人总是更容易从意外中解脱出来,黎曜晖的思维迅速离开房价问题,转移到刘劲涛身上,“刘劲涛让我帮他查公司给一个私人账号的汇款,不知道他想干什么。你说,这事儿我应该帮他吗?” “啊?”程菁一愣,才回过神来,“哦,这事儿啊,他跟你说了?” “你知道啊?”黎曜晖酸溜溜地说:“他怎么什么都告诉你啊?” “不是他告诉我,是我告诉他的,”程菁被他逗乐了,耐心解释:“是这样的,那个私人账号就是上次投诉我们那家客户的采购经理的,他们公司发现他有问题准备开掉他,调查他的时候发现我们公司给他汇过不少钱,我就告诉刘劲涛了。这事儿吧,我觉得如果背后真有内幕的话对咱们公司形象也不好,咱们主动调查总比等着客户要求咱们调查要好。查查就查查吧,反正是他让你查的,你只管查,调查结果告诉他让他看着办,责任在他。” “嗯”黎曜晖沉吟着,没有明确地说好,也没有说不好。 关于上周的那一场争执,他们谁也没有再提起,就像从来没有发生过。黎曜晖用积极主动看房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他打算结婚的诚意,既然如此,程菁想,她就应该选择相信他。那些伤感情的话都不要再提了,自他们因高一暑期的那场电影而错过,至今已经错过十六年了,十六年都等得,难道还在乎这几个月吗?继续等吧,总会有结果的。程菁这样安慰自己。 是一栋光线暗淡的老式筒子楼,楼门入口的地上横着一些破旧的窗框,锈蚀的铁钉从木头框上伸出来向上刺着。程菁迷迷糊糊地觉得,她的家就在这栋楼的楼顶,所以,她必须进去。她小心翼翼地抬脚迈过那些危险的障碍物,进入楼的深处。 光线越发昏暗,空气中漂浮着令人不安的气息,程菁不敢抬头看,低头盯着脚下的水泥地面拼命地走,只想早一点爬到楼顶回到家中。楼梯就像山路,有上坡路,亦有下坡路,如此上上下下、来来回回几次之后,程菁惊异地发现她始终在一个地方打转。这里,远离楼顶,亦远离楼的入口,她迷路了。心口似乎被什么东西压着,令她呼吸艰难,她想呼救,却无论如何也叫不出来。恐惧、孤单和绝望紧紧地缠绕住她的身心,令她行将窒息。最后一点微光倏地消失,程菁眼前只剩下了一片黑暗。 意识渐渐地苏醒过来,她终于可以确定刚才的一切不过是一场梦。浑身都是酸软的,就像真的经历了一场长途跋涉。梦中的感觉还在,压得人透不过气来,程菁抱住枕头,不由自主地流下泪来。 一个温热的身体突然接近她、贴紧她,一只手自然而娴熟地搭在她腰间,程菁一愣,猛然想起来昨夜黎曜晖没走,此时此刻,就睡在她身边。那一团沉沉地压着她的阴霾霎时间消散了,她翻个身推着黎曜晖轻声叫:“二晖” “嗯”黎曜晖迷迷糊糊地回应,“怎么了?” “我做了个噩梦,吓死我了。” “什么梦啊?”他的声音听起来清醒了些,“怎么了?” “我梦见我进了一个鬼楼,我知道里面有鬼,就是看不见他们在哪儿。我觉得我们家就在那个楼的楼顶,我想回家,可是怎么走也走不上去,”程菁特别委屈地说:“吓死我了。” “你们家什么时候住在鬼楼里了?”黎曜晖笑着把她揽进怀里,“梦都是反的,别瞎想了,快睡吧。” 程菁在他怀里听话地闭上眼睛,感觉一点也不害怕了。黎曜晖很快又睡着了,揽着她的手也松了。程菁傻傻地笑着抱紧他,感觉无比幸福。 周日早,程菁还在睡梦中,黎曜晖就起床了。洗漱完毕之后,他在程菁身边坐下,拍着她的脸问:“还不起啊?八点多了。” “嗯我还困着呢。”程菁含含糊糊地说。 黎曜晖轻抚着她的脸,说:“你接着睡吧,我有点事儿,出去一趟。” “嗯”程菁依然闭着眼睛,“你干嘛去啊?” 黎曜晖略一迟疑,说:“我去看看聪聪,带她出去玩儿玩儿。” “嗯去吧,”程菁闭着眼睛叮嘱他,“帮我把门关好,卧室门和大门都关好。” 卧室门关上了,再听不见黎曜晖的脚步声。短暂的沉寂之后,大门关闭的声音传来,程菁睁开眼睛,怔怔地看着窗外的日光发了会儿呆,继续睡觉。 第063章 麻烦 睡到中午才起,肚子里早已饿得前心贴后心了,在小区附近的粥店里大吃一顿,开车出去随便找个公园转了一小圈,胃就隐隐作痛了。不得已,只好早早回家。人在胃疼的时候可以充分验证出一个至理名言——站着不如坐着,坐着不如躺着。程菁在沙发上躺下,立刻感觉疼痛缓解了不少。 胃疼的时候还会身体发冷,程菁将一条毛巾被搭在身上打开电视,选定一个看上去还不坏的节目,闭上眼睛,一边听着一边就睡着了。这一睡就睡到了天黑,起身给自己倒上一杯热水回来重新躺下,睁着眼睛看电视。才看了没多久,手机就响了——是黎曜晖的来电——“开门。” “啊?”程菁一愣,“开什么门?” 黎曜晖说:“我在你门外呢。” “啊?”程菁脱口而出道:“你怎么又来了?” “你不希望我来啊?”黎曜晖笑问。 “等着啊。” 打开门,放他进来,黎曜晖就看出她的情绪不高,讪笑着问:“怎么了?生气了?” “啊?”程菁不明所以地看他一眼,往客厅走,“我干嘛生气啊?我又不是林妹妹,哪儿那么多气可生啊?” 黎曜晖换好拖鞋跟着她进客厅,“那你干嘛不理我啊?” 程菁抱着她毛绒绒的蒙奇奇懒懒地斜倚在沙发上,可怜巴巴地说:“胃疼,没力气理你了。” “哦,”黎曜晖凑到她身边坐下,问:“你什么时候吃的饭?” “不到一点吧。” “早跟你说早饭不能不吃,你就是不听,看看,把胃折腾坏了吧?”黎曜晖拧起眉头,分析地说:“你现在肯定已经是慢性胃炎了!” 程菁凶蛮地把蒙奇奇砸在他身上,“你就不盼我好!” 黎曜晖顺手把她的蒙奇奇扔到一旁,“不盼你好我就不管你了,外面得胃病的有的是,我才不管他们呢!” “你倒是想管呢,人家让你管吗?”程菁腻腻歪歪地躺在他腿上,用特别纯真的目光望着他,问:“你怎么又来了?” 黎曜晖捋着她额头前的长发,反问:“俩人结婚为的不就是天天在一起吗?” 程菁吃吃地傻笑着挤进他怀里,刚好听见他肚子里叽里咕噜地乱响,又仰起头看着他问:“你饿啦?” “啊,”黎曜晖一脸无辜地说:“我饿了一路了,就想过来跟你一起吃饭去。” “那我陪你出去吃饭吧?”程菁边说边坐起来,“我就不吃了。” “算了吧,别折腾了,我去熬点粥吧,你喝点粥总成吧?” 程菁眼巴巴地看着他,一副特别乖的模样,“我还想吃点咸菜。” “您这要求还真不高,”黎曜晖起身往厨房走,“等我先把粥熬上再给你买咸菜去吧。” 黎曜晖在厨房里忙碌,程菁悄无声息地来到厨房门外,倚着墙偷看他。他一边干活一边口中念念有词地不知在嘀咕什么,程菁竖起耳朵窃听,一句也没听清楚。 “看什么呢你?”水开了,米粒在沸水中翻腾着,黎曜晖略微搅拌一下防止它们粘在一起,把火关小,转过身来,“鬼鬼祟祟的,想搞破坏?” 程菁嘿嘿地笑,“我发现你跟一个人特别像。” “谁啊?”虽然看出她笑得不怀好意,黎曜晖还是好奇地问。 程菁憋住笑,认真地说:“《魔戒》里的小精灵咕噜姆,你看,你们俩都是又白又瘦,一个人的时候都喜欢自言自语” 黎曜晖伸手拍在她头上,将她后面的话都拍回去了,“那不是精灵,那是怪物!我给你买咸菜去,你等着吧。” 临出门前,他又问:“你还吃别的吗?” 程菁眼巴巴地说:“我想吃咸鸭蛋。” 黎曜晖翻她一眼,不容置疑地说:“不行!那东西太油!” “那你随便啦!”程菁撅着嘴回到沙发上坐下,“哎,我们小区旁边那粥店做的菜还可以,你去看看你想吃什么就买点吧。” 黎曜晖出门以后,程菁突然想起来,早知道要去粥店买菜,何不连粥一起买了?何须麻烦他费力地煮粥呢? 晚上一起吃饭、一起睡觉,白天一起起床、一起上班,在公司里有事儿说事儿,没事儿绝不往一块儿凑,因为没必要了。在任何人眼中,他们都是关系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同事,要的就是这个效果。做人吧哈,总得有点自己的隐私、自己的秘密,什么都让人看出来就没意思了。 程菁抱着茶杯盯着sunny发来的关于晚上吃什么的消息吃吃地笑,她喜欢这种感觉,好像蜘蛛侠,每当夜晚来临的时候,穿上那一身蜘蛛服,就换了一个人,开始了另一种人生。 企业内部qq弹出一个消息提示,打开来看,是刘劲涛——在吗? 程菁说:在。 刘劲涛说:我过去还是你过来? 程菁说:我过去。 进入刘劲涛办公室,刘劲涛一言不发地将一份传真递给程菁,是德克尔发来的,要求美格公司协助提供德克尔采购经理钟晓健私人账号收到的来自美格公司汇款的用途说明。 不想让刘劲涛知道关于这个问题黎曜晖曾和她有过简短的讨论,程菁斟酌着问:“你调查了吗?结果怎么样?” “我请黎曜晖帮忙调查了,”刘劲涛沉默片刻,说:“我和财务都有麻烦了。” “啊?”程菁一愣,问:“什么意思?” 刘劲涛叹一口气,无奈地说:“这些钱是赵卫刚通过财务的王洁汇出去的,我和黎曜晖都有失察的职责。” 程菁本能地想问一句——关他什么事?还好,她生生地咽回去了,只用平静的语气问了一句——“为什么?” “赵卫刚不应该和华东区域的客户发生关系,也不应该以任何理由给客户的私人账号汇款,这是我的失职,”刘劲涛顿一顿,继续说:“王洁不核实清楚就随便按照赵卫刚的要求汇款,这是黎曜晖的失职。” 程菁的脑袋乱了,史上最牛的销售刘劲涛都没主意了,她就更没主意了。 “那,现在怎么办?”程菁忧心忡忡地问。 “除非,德克尔自动放弃追查。”刘劲涛说。 “那,怎么才能让他们放弃追查?”程菁虚心求教。 “我想和steven见面,当面向他解释、道歉,尽人事听天命吧!”刘劲涛赧然地说:“你能不能找卓逸帆帮忙联系一下?他在德克尔还有人脉,我跟他关系不到,直接说这事儿有点太唐突了。” “我”程菁很想说她实在不想再为任何事求他麻烦他,可是,黎曜晖也陷进来了,还由得她说“不”吗?她迟疑片刻,点点头,“我试试吧。” 离开刘劲涛办公室时,迎面又撞上了黎曜晖,这是第三次了。黎曜晖微微一愣,警觉地瞥一眼刘劲涛,不言不语地给她让出一条通路。程菁一路走一路猜测,他这个时候去刘劲涛的办公室,为的一定是赵卫刚和王洁惹出来的好事。只是,她不知道刘劲涛是否会将拜托她帮忙的事告诉他? 回到办公室,程菁硬着头皮拨打了卓逸帆的手机,他的语气一如往常般地轻松并透着几分不正经——“终于想我啦?” 程菁支吾片刻,问:“你在上海吗?” “在呀,”卓逸帆的声音里带着浓浓的笑意,“你要来上海,还是想要我去北京?” “没有,都不是,”程菁在电话这头白他一眼,说:“德克尔给我们公司发来了传真,要求我们说明给钟晓健私人账户汇款的原因。” “这么严重伐?”卓逸帆笑,“还是我的选择正确呀,给人打工有什么意思呀?一点也不自由!” “哎”程菁打断他的东拉西扯,“你能不能帮我个忙?” “什么事呀?”卓逸帆收敛笑意,一本正经地说:“我说过愿意帮你的呀。” “给钟晓健的钱是我们公司华南销售大区经理通过财务汇给钟晓健的,你也能听出来这里有问题了,深查下去的话刘劲涛会有麻烦的”程菁顿一顿,说:“刘劲涛希望跟steven见一面,当面向他解释、道歉,你能帮他制造个机会吗?” 卓逸帆不答反问:“你真的和他没有关系?” “没有。”程菁毫不犹豫地回答。 卓逸帆沉思良久,说:“你过来上海一趟吧。” “啊?”程菁咬咬下唇,问:“你要我” “没有,”卓逸帆打断她的话,说:“我只是有些想你了,想见见你。” 挂断电话,程菁左思右想一番,决定不把这件事告诉祁致远,她随便找了个借口向他要求去上海出差两天,祁致远一句话也没有多问就答应了。从他办公室里出来,程菁不由得生出满心的羞愧来。 回到办公室,就看见了sunny发来的msn消息——你去刘劲涛那干嘛了? 程菁在说与不说之间颇犹豫了一番,决定赌刘劲涛羞于告诉黎曜晖请一个女人帮忙的事实。 菁菁夭夭说:有家客户近期准备上新设备,他找我了解一下这家客户售后服务的情况。 sunny说:他没跟你说别的? 菁菁夭夭说:没有啊。你去找他干嘛了? sunny说:他让我帮他分析一下销售应收款的情况。 菁菁夭夭说:哦。 第064章 演戏 晚上吃饭时,黎曜晖明显的心事重重,连着吃了好几口米饭没吃一口菜,程菁盯住他的眼睛问:“哎,你想什么呢?” “啊?”黎曜晖一怔,说:“没想什么啊,我吃饭呢。” 程菁用听起来尽量自然的语气说:“我明天出差去上海,后天就回来。” “啊?”黎曜晖一愣,问:“你要去哪儿?” “上海,”程菁心虚地笑:“有家客户叫我们过去谈价格优惠的事情。” “哦,”黎曜晖垂下头去,看似随意地问:“你自己去啊?” “你跟我一起去啊?”程菁故意逗他。 “行啊!”黎曜晖白她一眼,“你不在,明天我回家了。” “你不跟我去上海啦?”程菁嬉笑着继续逗他。 “无聊!”黎曜晖又白她一眼,一边起身收拾碗筷一边叨叨:“这几天累死我了,待会儿我就睡觉去,你明天要早起,也早点儿睡吧。” 下午三点,结束了一个小时的会谈,程菁离开替她做幌子的那一家公司。还没走出大门,就有短信进来了,是卓逸帆——谈完了吗?我在外面等你。 不用回复短信了,程菁透过栅栏门就看见了卓逸帆清瘦的身影。上了他的车,他不急着开车,用一种研究的目光看着程菁。程菁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紧张地问:“你看什么?” “看看你变了没有”卓逸帆一句话尚未说完,突然将她揽进怀中,不由分说地在她唇上狠狠一吻。不待程菁回过神来,他已放开她,系上安全带,发动车子。 程菁呆呆地瞪视着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 “生气了伐?”他不看程菁,盯着路况问。 “没有!”明明很生气,程菁还是赌气地说。 卓逸帆呵呵地笑了,“好啦,就这样啦,不再碰你啦。” 考虑到他正在驾驶,关系着两个人的生命安全,程菁强按住打他一下的冲动,再考虑到此来有求于他,连冲到嘴边的骂人话也一起咽回去了。 “你不来我也会帮你的,”卓逸帆突然说:“你开口了,我不会拒绝你的。” “啊?你说什么?”程菁一愣,“你让我来上海是逗我呢?” “我只是试试你,”卓逸帆顿一顿,说:“看看你有多在乎刘劲涛。” “我跟他没关系”程菁本能地想澄清,又突然发现根本澄清不了,只得悻悻地住了口。 “没有关系还为了他勉强自己来见我?”卓逸帆唇边扬起一抹笑意,“还是,以他为借口来见我?” 程菁羞愤地瞪着他,没好气地说:“我跟他没关系,是我暗恋他行了吧?” “你暗恋他?”卓逸帆怔住了,半晌才说:“他嘛,是很吸引女人。” 他黯然的神色看得程菁暗自神伤,她缓和了语气说:“你如果能规规矩矩的,别老说那些无聊的话,我也挺想见你的。” 卓逸帆又笑了,“好呀,我不说了。” 说完这句,他果然就不说话了,什么话也不说了。程菁等的心急,只得主动提醒,“我让你帮我干那事儿,你联系了没有?” “联系了呀。” 又没下文了。程菁心里郁闷,挤牙膏似地追问:“有结果吗?” “有结果呀。” 程菁耐心等待他的结果,等了足足两分钟也没等来,只得耐着性子问:“什么结果啊?” 卓逸帆呵呵地笑:“你想要什么结果呀?” 程菁气结,半晌才愤然道:“你是不是故意啊?你要是不想帮我就算了,反正是刘劲涛的事,我才犯不上为了他求你呢!” “刚才还说在暗恋他,现在怎么又不在意他了呢?”卓逸帆望着程菁意味深长地笑。 程菁一样意味深长地反问:“你到底想知道什么啊?” “不想知道什么呀,许多事知道的太清楚一点意思也没有,”卓逸帆轻叹一声,说:“好啦,不逗你啦。你给刘劲涛打个电话叫他明天就过来吧。” “明天?这么快?”程菁很意外,确认地问:“你约好了?” “我没有约什么呀,我只是打听到steven明天下午两点钟会去德克尔对面的星巴克喝咖啡,”卓逸帆说:“他每/周的这个时间都去,如果他在上海的话。” “他在上海吗?”程菁问。 “在的,”卓逸帆特别地补充道:“steven是个很感性的人,只要刘劲涛能打动他,一切皆有可能。” 程菁担心地嘀咕:“可是,刘劲涛的英文水平很一般啊,他们能沟通吗?” “mary会陪他一起去的。” “你安排的?” “当然不是我啦,我怎么能安排mary的工作呀?”卓逸帆笑,“是jerry安排的呀!他现在已经在代理tony以前的工作啦。” 程菁左思右想一番,实在想不出更合适的道谢方式来,只能简单地说一句——“谢谢。” “说了不要说谢还谢,烦死人啦!”卓逸帆无奈地摇摇头,姿态很低地问:“一起看场电影好不好?” 说不出拒绝的话来,程菁很没水准地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卓逸帆有点自嘲地笑,“想和你在一起呀。” “喔”程菁赧然地垂下头,“好吧。” 和程菁一样,刘劲涛也是搭乘九点的航班过来。好事做到底,卓逸帆索性带着程菁一起去机场接他。远远地看见刘劲涛高大的身影向出口方向走来,程菁第n次不放心地叮嘱:“你别跟他说我暗恋他的事儿,别让他笑话!” “知道啦,说了八百遍啦!怎么你还没结婚就变得婆婆妈妈的啦?”卓逸帆不怀好意地笑:“我本来也没想告诉他,这种事要说只能你自己去说呀!” 说话间,刘劲涛已经来到面前,大概是刚刚讨论过关于程菁“暗恋”他的问题,程菁不由自主地微红了脸。刘劲涛不经意地一瞥间扫见她脸上的红晕,不明所以地微微皱一下眉,转向卓逸帆:“太麻烦你了,谢谢啊!” “太客气啦!”卓逸帆笑得自然而热情,就像刘劲涛是他的老朋友一样,“一起吃饭吧,吃好了我送你过去。” 一顿饭对刘劲涛来说不是大事,对卓逸帆来说也是小事一件,刘劲涛不做推辞,大方地答应下来。两个男人互相推让着请对方点菜的功夫,程菁借着去卫生间的机会溜达出去了。饭馆大厅中央有一处水池,里面堆砌着假山,养着锦鲤,颇有几分情趣。在卫生间里解决问题洗了手出来,不急着回去听两个男人神聊鬼扯,程菁暂且停在水池边观察里面的游鱼。 “看什么呢!”刘劲涛从她身边匆匆走过,往卫生间方向去了。 只剩下卓逸帆一个人,程菁更不着急了,索性等着刘劲涛一起回去。男人解决问题就是快,不到一分钟时间,刘劲涛就回来了,他在距离程菁还有一步的地方停下,脸上挤出很不由衷的笑来——“真巧啊,在上海遇上了。” 一个男人的声音自程菁背后传来,用纯正的北京口音温和地回应他:“好久不见了。” 程菁好奇地回头看过去,就见一个身高和卓逸帆相似,温文尔雅的男人从她身边掠过走向刘劲涛。 “也不算很久,有十个来月了吧?”刘劲涛笑着说,不知道为什么,程菁总觉得他的热情看上去很假。 男人笑着纠正他:“九个月。” “哦,九个月,”刘劲涛又不自然地笑笑,“你媳妇还好吗?” 男人淡淡地笑:“还好。” “喔” “你还好吗?”男人有些迟疑地问。 “还好,”刘劲涛突然向程菁迈近一步,不由分说地将她拽过去,对男人介绍:“这是程菁,路程的程,菁华的菁。” 程菁于心念电闪之间明白了他的意图,心里觉着好玩儿,就对着男人笑了出来,“您好。” 男人微微一怔,礼貌地一笑,“您好。” 您好,您好。真客气!程菁越发觉得有趣,咯咯地笑出声来。 刘劲涛哭笑不得地白她一眼,“笑什么呢?” 程菁笑得更起劲了,眼里泛着坏地反问他:“你说呢?” 刘劲涛干笑一声,对男人说:“我们约了个朋友一起吃饭” 男人闻言立刻说:“不打扰你们了,下次有机会见面再聊。” 觑着男人走的远了,程菁用目光指着男人的背影笑问:“你情敌?” “你猜出来了?”刘劲涛悻悻地反问。 “你这人真没劲,这么老土的办法你也能想得出来!”程菁嬉皮笑脸地说:“我要是你我就跟他说,你媳妇好吗?我特惦记!帮我问个好呗,再帮我捎句话,啥时候有功夫我瞧瞧她去” 刘劲涛忍无可忍地扬手打在她头上,恨恨地骂:“把自己的欢乐建筑在别人的痛苦上,太自私了你!” “你不自私?拉我当你的假女朋友骗人!”程菁毫不客气地反驳他。 “别说了,”刘劲涛指指距离他们越来越近的卓逸帆,“再让他听见!” 程菁不以为然地说:“听见又怎么啦,反正我跟他已经断了。” 第065章 为善 下午四点,刘劲涛和steven一起走出星巴克,从两人无间的距离和亲密的体态来看,他们的交谈很愉快。卓逸帆坐在车里伸着脖子往外看,程菁使劲拍他:“别看了别看了!让steven看见你就前功尽弃了!” 卓逸帆把脖子缩回来,酸溜溜地嘀咕:“还在暗恋就这么维护他了,嫁给他以后更不知道要怎样了!” 程菁跟着感觉脱口而出地问:“你吃醋啦?” “是呀。” “你也会为女人吃醋?”程菁毫无同情心地白他一眼,“鳄鱼的眼泪!” 刘劲涛已经向steven挥手道别了,卓逸帆突然捉住她争分夺秒地在她脖子上狠亲一口,放开她,替刘劲涛打开车门。 程菁擦一把刚刚被他亲过的地方,回头望着刘劲涛笑问:“搞定啦?” “应该”刘劲涛一脸绷得太紧后终于放松的疲惫,“差不多了吧!” 正想问问细节,程菁的手机响了——听铃音就知道是黎曜晖,她做贼心虚地推开车门下车接听起来。 “到北京了吗?”黎曜晖问。 经他这一问,程菁才想起来上海前跟他说的是两天就回去,忙讪笑着说:“昨天谈的不太顺利,今天又去了一趟,刚从客户那儿出来。” “你还在上海呢?”黎曜晖意外地问。 “嗯”程菁含含糊糊地答应一声,认罪态度极其良好地说:“我现在就去机场,上海到北京的航班多,我想怎么也能买到七点左右的吧。” “算了,别折腾了,”黎曜晖挺体贴地说:“你踏踏实实地睡一觉明天早上再回吧。” “喔”程菁特别愧疚地问:“那你,今天晚上还过来吗?” “我过哪儿来啊?”黎曜晖好笑地说:“你不在北京,我回家了。” 挂断电话,程菁猛然发现车上的两个男人都伸长了脖子在偷窥她。还好还好,刚才的声音不大,距离他们又远,他们应该什么也没听见。 上了车,卓逸帆问:“晚上有什么安排呀?要不要我陪你们到处转转?” “晚上我请客,”刘劲涛边说边用手机拨号,“我先打个电话。” “什么电话这么重要呀?”卓逸帆别有用心地坏笑:“重拨了好几遍啦。” “咳!同事,男的,刚才一直占线” 程菁知道他打电话的对象一定是黎曜晖,不动声色地竖起耳朵窃听。 “通了”刘劲涛特别简单地说:“喂,没事儿了。” 他的手机隔音效果超好,无论程菁怎样努力,也听不见黎曜晖的半点声息。 刘劲涛倾听片刻,说:“我在上海,今天上午过来的。” 程菁不由自主地皱眉,为着刚才没有坚持回北京而莫名懊悔。 刘劲涛又倾听片刻,说:“行,我先挂了,回去说吧。” 第二天是周五,刘劲涛孑然一身,不急着回北京,又约了一个客户见面。程菁搭乘八点半的飞机回北京,到公司时刚好赶上午休时间,进电梯时正好撞上黎曜晖从里面出来。电梯里还有其他人,两人都保持了沉默。和程菁擦身而过的瞬间,黎曜晖投给她一个默契的眼神,那里面分明写着——我等你,你快点。 匆匆赶回办公室放下行李和电脑,匆匆来到常去的那间已经去腻了咖啡,里面坐满了附近公司来用餐的白领。程菁找到一个最自然的理由在黎曜晖对面坐下——因为整间咖啡厅里只剩下他身边的空座了——在程菁认识的人里。 “谈什么去了?”黎曜晖随口问。 “价格、付款,价格没的谈,主要谈付款条件,”编故事也是需要经历的,没有经历纯属瞎编,结果必定是漏洞百出。而有经历的“编”那叫艺术加工,于是,程菁就信手“加工”了过去在和风时的“经历”——“非要月结60天,还想要一个账期30万的信用额度,那怎么可能?谈不下来就拖着呗。” “刘劲涛说的没错,”黎曜晖深深感慨:“你跟祁致远学的确实很强硬!” “跟客户当然不是这么说啦,我们都是很讲究方式方法滴!”程菁望着他嘿嘿地乐,笑得极诡异。 黎曜晖看出其中有鬼,佯装虚心地问:“那你是怎么跟客户说的?” “呵呵呵,”程菁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我会很温馨地告诉客户,我真的很想帮你呀,可是不好意思啦,我们的财务不同意呀!麻烦你也让一步帮帮我啦!” “什么?!”黎曜晖的声调立马高了,“我压根就没听说过这事儿!” “哈哈哈!”程菁笑得极欢乐,“别说我们了,客户也拿财务说事儿啊!客户付不出款来都说是因为财务不同意,财务给耽误的,我们不能交货当然也说是财务不允许啦!包括信用额度,那也要财务审批通过才行呀,可不是我们说给多少就能给多少的!”她顿一顿,眨巴着眼睛坏笑:“财务在我们的描述里老霸道了!” 黎曜晖瞪视着她,良久才长叹一声:“这都是什么人啊!财务的形象都让你们给败坏了!” “咦?这怎么是败坏你们形象啊?这是美化你们嘛!”程菁继续气他。 黎曜晖狠狠白她一眼,面色不由自主地一沉。 程菁好笑地问:“生气啦?” 黎曜晖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对着程菁背后挤出一个有点生硬的笑,“来啦?” “嗯,”一个身材瘦小的女子在程菁身边坐下,客气地问:“可以吗?没有别的位子了。” “可以,”程菁先本能地答应一句,再回头细看她,认出正是那个和赵卫刚串通惹事的王洁,心里觉着膈应,脸上大方地笑道:“才来呀?工作很忙啊?” “嗯,挺忙的。”王洁一副温顺乖巧的模样。 “坐这儿了?”胡莹紧随王洁而来,在黎曜晖旁边坐下,问程菁:“你去上海了?” “嗯,刚回来,”程菁热情地说:“我买了点儿鸭舌,你要不要?” “好啊好啊,我最爱吃鸭舌了!”胡莹热烈地呼应,“吃完饭我跟你拿去?” “好啊,”程菁问:“肉脯要不要?” “谢谢啊!”胡莹亲热地隔着桌子尽量凑近她,拉着她的手深情告白:“你怎么那么了解我呢!” 吃完饭和胡莹一起回到办公室,给她塞了两包鸭舌、一袋肉脯,把她送出门,回到办公桌后,程菁打开msn联系人列表,双击sunny,试探地问:你特烦王洁啊? sunny敏感地问:你从哪儿看出来我烦她啊? 菁菁夭夭说:她一过来你的脸色就变啦,是个人都能看出来啦! sunny挺意外地问:有那么明显吗? 菁菁夭夭说:当然有啦!咱好歹也是个总监吧,还是要讲点涵养滴!你看刘劲涛和祁致远都是喜怒不形于色,老奸巨猾的。你也跟人学着点儿,要让情绪变成为你所用的工具,不能让你自己变成情绪的奴隶嘛。 sunny悻悻地说:我已经挺努力地改变自己了,就是学不成他们那样。 菁菁夭夭宠溺地哄他:学不成就学不成吧,你是做财务的,跟他们本来就不是一类人。你现在这个样子挺好的,我就喜欢你这股子淳朴劲儿,不虚伪,实在,像他们那样活着多累啊! 得到程菁的肯定,sunny不再掩饰自己的不满,愤愤地说:王洁那孩子品质有问题!能力差没关系,可以辅导她,实在不行还可以让她做适合她做的事,人品差,你说该怎么办? 一切可能危害黎曜晖的人都是程菁的敌人,菁菁夭夭毫不犹豫地说:年底给她一个e,让她走人。 sunny迟迟疑疑地说:直接把她开了啊?太狠了吧?是不是再给她一次机会啊? 菁菁夭夭苦口婆心地劝他:对那些知恩图报的人我们要给他们创造机会,帮助他们发展和提升,并不是我们指望他们回报什么,而是,只有这样的人才不会辜负我们付出的感情。有的人奴性很重,没有心肝,吃谁恨谁,你对她再好也没用,她不会感激你,只会觉得你为她做的一切都是你欠她的。那个王洁,我看就是这类人。 sunny沉默良久,说:我再想想吧。 菁菁夭夭怂恿地说:如果刘劲涛或者祁致远遇到和你类似的情况绝对不会心慈手软。 sunny说:我知道。 他停顿片刻,又说:我觉着我们还是应该本着救死扶伤、治病救人的态度,尽量帮助人家共同进步。我们不能轻易放弃一个人,人之初,性本善嘛。我想再给她一次机会,实在不行年底给她一个d,明年对她启动绩效改进。 菁菁夭夭情知再劝无用,说:好吧,你试试吧。 sunny说:晚上吃什么? 这一句话就让程菁彻底忘记了之前讨论过的所有内容,心中所想所惦记的只剩下了一个男人和与他共进的晚饭。菁菁夭夭说:我都行,你决定吧。 第066章 芥蒂 周末过的波澜不惊,睡个懒觉,去郊区爬爬山,晚上回城看场电影,一天就这么过去了。吃晚饭时,程菁主动提议:“明天去看看你闺女吧?带她出去玩儿玩儿,再给她买个娃娃或者漂亮衣服什么的,女孩儿就是好,打扮起来像小公主一样。” 黎曜晖听得满心欢喜,眉开眼笑地说:“好。” 他这一去周日就没有再回来,临睡前程菁有点郁闷地想,结婚以后,他能保证每天都回家吗?如果日后结了婚,他还需要因为和前妻一起陪伴女儿而夜不归宿,这事儿正常吗? 周一清早来到公司,等电梯时正碰上高志坚和销售的几个同事,程菁和他们一一打过招呼,就低调地站到电梯一隅。电梯运行过程中,几个男人热烈地讨论着关于十一出游的问题,程菁恍然发觉,这周过去就是十一了。十一过去,这一年就过去了。这一年过去,她就奔三十三去了。时间是不等人滴!她心底生出了浓浓的落寞。 黎曜晖例行地在刚上班时问候了一句,一如既往地简单——上班了?他问的简单,程菁自然也答得简单——上了。 没下文了。直到午休前,他又问:中午吃什么? 菁菁夭夭说:吃什么都没劲,老样子了。 才关闭和他的对话框,就有企业内部qq在闪——刘劲涛说:中午去咖啡吗? 嗯?什么情况?骗人不好,因为根本也骗不了——人民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 程菁老老实实地说:是。 没下文了。程菁一边关闭和他的对话框一边皱着眉嘀咕:莫名其妙! 电梯门在一楼打开,程菁一眼就看见等在大厅里的刘劲涛。不得已,只能对他露出笑脸,“等人呢?” “等你呢。”刘劲涛边说边往外走。 程菁快步跟上他,“找我有事儿啊?” “没事儿,”刘劲涛回头瞥她一眼,“谢谢你呗。” “就那地儿就谢啦?您这谢的也太不真诚了!”程菁习惯性地跟他抬杠。 刘劲涛笑望着她问:“你想在哪儿谢啊?” 这一问把程菁问住了,不能再接了,再接就有“打情骂俏”之嫌了。还好,刘劲涛没有再为难她,嘿嘿地一笑径自往外走。 刘劲涛和程菁要的套餐都上齐了,黎曜晖才磨磨蹭蹭地过来,看见他们俩在一起,他并没有表现出任何特别的情绪——因为已经太习惯了。 “来了?”刘劲涛笑问。 “嗯。”黎曜晖很随意地答应一声,省去了客套、寒暄,足见两人之间的默契。 他们的关系又升级了,程菁欣慰地想,这应该是在“患难与共”的过程中培养出来的吧。人都是需要盟友的,合作才能共赢。 “你们十一去哪儿?”刘劲涛随口问。 咦?这是什么情况?被他发现了?程菁和黎曜晖不由自主地对视一眼,怕黎曜晖说错话,程菁抢着问:“你问谁呢?” “问你们俩啊,你们都有什么出游计划啊?”为了明确发问对象,刘劲涛把目光对准黎曜晖,问:“不带你老婆孩子出去?” 黎曜晖尴尬地笑笑,“再说吧。” “你呢?”刘劲涛转向程菁,“你不出去走走?” “再说吧。”程菁佯装埋头吃饭,以逃避他的问题。 “你们俩怎么都再说啊?这周末就放假了,还再说呐?”考虑到黎曜晖的情况复杂,刘劲涛放过了他,专门盯着程菁,“你一个人在北京待着有什么意思啊?就算串个亲戚朋友伍的,有两三天也够了吧?我们一帮哥们儿自驾游去,要不,你也一起去?” “嗯?”程菁用一个长长的“嗯”字敷衍过去。 不满于她含含糊糊的态度,刘劲涛故意逗她:“卓逸帆十一要来北京吧?” “啊?”程菁一愣,本能地反对,“我不知道。” 刘劲涛不是她肚子里的蛔虫,猜不到她的顾虑,只道她是在故意跟他逗闷子,也配合着她不怀好意地笑,“上周在上海的时候他亲口说的,我都听见了,你没听见?” 程菁心虚地瞥一眼黎曜晖,就见他专心致志地低头看着玻璃杯里的柠檬片,脸色不太自然。本想厚着脸皮说一句“我不在场吧?”,考虑到太容易被不明真相的刘劲涛同志揭穿,只好讪笑着装疯卖傻地说:“他跟你说的啊?” “他跟你说的!”刘劲涛真性情中人也,凡事定要论个清楚明白,“你忘啦?他跟你说他十一要来北京,问你有空没空,你说没有!” “忘了,记不清楚了”程菁匆匆扒一口饭,餐盒里还剩下一大半剩饭菜就站起身来,“我先走了,有点急事儿。” 忐忑不安地等到上班时间,msn上的sunny始终静悄悄的。程菁怀着侥幸心理想,也许,她走以后刘劲涛没有再继续那个恼人的话题,而他也没有追问。才松了口气,屏幕下方就弹出一条msn对话框来——sunny说:你上周去上海干嘛了? 愿望落空了。程菁略一思忖,说:你为什么这么问? sunny不再兜圈子,直言不讳地说:刘劲涛说你去见那上海人了。 刘劲涛这个倒霉孩子!挺精的一个人怎么老是有意无意地给她出难题呢? 程菁心里郁闷,试探地问:刘劲涛还说什么了? sunny说:他说了什么不重要,他本来也就是随口一说,关键是你跟那上海人既然已经断了,没事儿还老去上海找他干嘛?我并不是说你们就绝对不能再见面,一点联系都不能有,问题是,你不能一去上海就见他吧? sunny顿一顿,接着说:我不希望你老去上海找他。 这句话说的清楚、直白,必须做出回应。菁菁夭夭说:我没有老去找他啊,我每次找他都是有事儿。 sunny沉默片刻,说:上次你找他是因为你们被告了,这次呢,你找他什么事儿? 没有男人喜欢自己的糗事被心爱的女人知道,特别是,像黎曜晖这类职业发展相对顺利又自我要求很高的男人,尤其喜欢在人们面前保持一个既专业又敬业的职业形象。程菁想了又想,硬着头皮说:他想跟刘劲涛聊聊,让我帮忙联系一下。 sunny立刻追问:他们聊什么了? 从这句话里,程菁推断出两个结论:其一,刘劲涛并没有跟他说的太多、太深;其二,他真的不希望程菁发现他在工作上犯下的如此低级的失误。 菁菁夭夭说:随便聊聊生意上的事儿。 sunny就此沉默,直到下班前,才发来消息——我明天去深圳,今天晚上要加班,时间可能比较晚。 程菁很想问问他去深圳做什么,如果没有刚才那段小插曲的话。而现在,她只问了一句:晚上你还来吗? sunny说:不去了,明天一早的航班,六点就得走,不折腾了。 明知道说出来会显得很无聊,程菁还是忍不住地问:你是不是生气了? sunny简单地说:没有。 这句话说完,他立刻变成了“离开”状态。 黎曜晖这一离开就如同消失了一般,msn、企业内部qq都不在线,也没有主动打来一通电话。程菁很想主动心一下,考虑到他走前曾经发生过那么一段影响情绪的小插曲,又作罢了。女人可以经常撒娇,也可以偶尔耍点小刁蛮,但是一定要知进退,女人太过聒噪是会令男人心烦的。每个男人都需要空间,这是黎曜晖说过的,程菁一直深深地记着。这是一个难得的机会,刚好可以给他几天时间让他清静一下。程菁想,等他回来以后,他们就可以把那些小别扭都抛在脑后,开开心心地计划十一期间的出游了。 周五中午吃饭时偶遇了高志坚,闲聊中程菁得知刘劲涛也去深圳了,和黎曜晖同一天,同一个航班。他去深圳和刘劲涛有关系吗?不等她想出结果手机就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座机号,程菁礼貌地接听起来——“喂,您好,我是程菁。” “程菁”一个女声极客气地说:“我是温娴呀。” 程菁颇觉意外,也不觉得喜欢,但是,既然已经和黎曜晖和好了,她也不想再计较温娴过去做的那些小动作,挺温和地问:“你找我有事啊?” 温娴用少有的坚定态度说:“我想跟你聊聊,行吗?” 程菁敏感地猜到她要说的话题和黎曜晖有关,就有些抵触——“我这两天挺忙的,快放长假了嘛。” “我不耽误你太多时间,趁着曜晖不在北京,有些话我想跟你说说”温娴顿一顿,接着说:“其实,有些事我不说你应该也能猜到,这样拖着也不是个办法,还是当面说清楚的好。” 这一番话打动了程菁,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也不是她的风格。她在电话这头点点头,说:“好吧,今天晚上可以吗?” “好的,”温娴说:“我去你公司找你。” “你认识”程菁的话问了一半就止住了,她曾不止一次来接过黎曜晖,路,自然是认识的。 温娴似乎猜到了她想说什么,主动说:“我认识的,我五点钟前就到”挂机前,她又补充了一句,“你今天限行吧?” 程菁的心一凛,寒意顺着她的脊背悄然爬了上来。 第067章 流星 五点差五分,程菁的手机又响了,温娴淡淡地说:“程菁呀,我到你公司附近了,你出来走五十米就可以看到我了。” 下班过五分钟,程菁拎着手袋走出办公室。乘电梯下楼,出门,右转,一眼就看见了停在五十米开外便道上的昊锐——黎曜晖的昊锐。程菁的心一沉,有种想掉头就跑的冲动,还好,她控制住了自己的情绪和腿,尽管它们都已变得很沉重。 开车门时,程菁的手心因为出汗而变得很滑,还好,她只尝试了一次就把车门打开了。坐进车里时,程菁异常拘谨,系安全带的动作也很僵硬,她只觉得车里的色彩、布置、味道,似乎都发生了变化。 “程菁呀,我们一起吃饭吧?”温娴一边开车一边问。 本来是想请她吃饭的,可是现在,程菁已经什么情绪都没有了。 “我晚上约了朋友吃饭,待会儿就得走,”程菁说:“你有什么话就直接说吧。” “那好呀,”为了方便交谈,温娴先靠路边把车停下,才说:“我离婚了,小孩跟我前夫在一起。” “喔” 等不到程菁的下文,温娴只好接着说:“我今年春节后才离婚的。” 程菁深深地看她一眼,连那个“喔”字都给省略掉了。 她沉闷的反应让温娴心急,说话的语速顿时加快了,“曜晖答应和我结婚我才会离婚的,我现在老公、孩子都丢掉了,连苏州的工作也丢掉了,一心一意地跟着他跑到北京来,他又不想跟我结婚了,你说,我该怎么办呢?程菁呀,都是女人,你应该能体谅我现在尴尬的处境吧?” 程菁一脸茫然地看着她,半晌也没吐出半个字来。 “我知道你跟曜晖的感情比我跟他更深,你们是从小一起长大的嘛,我比不了,谁让我来得晚呢”温娴很用力地吸吸鼻子,还是忍不住流下泪来,“我不怕你笑话,我这辈子就爱过这一个男人,我敢说,我比你更爱他。你看,你已经有了男朋友了,条件一点也不比曜晖差,就算没有他,你还可以和别人结婚,过得很好,我就只有他一个呀!” “你”程菁幽幽地问:“没有爱过你前夫吗?” 温娴的眼泪噼噼地掉下来,声音也跟着哽咽了,“大学毕业时我父母怎么样也不同意我跟曜晖去北京,曜晖怎么样也不肯陪我留在苏州,一定要回北京去,我是为了气他才跟我前夫草草结婚的我这一辈子,全是为了他,走错一步就步步都错” 走错一步,步步都错程菁的人生,又何尝不是一步错、步步错?品味着这句话,程菁只觉悲从中来,不知不觉地就跟着她一起哭了。 温娴从她的眼泪里看见了希望,立刻摇着她说:“程菁呀,你看看你,工作做的有声有色的,又有那么多男人喜欢你,你不一定非要和曜晖在一起呀!” 程菁眉头紧锁地看着温娴哭得梨花带雨的一张脸,问:“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在一起的?他什么时候答应要跟你结婚的?” 温娴抹一把眼泪,说:“聪聪出生以后雅静就得了产后抑郁症,小孩也不管,每天只管不停地跟曜晖吵,他们家里天天鸡飞狗跳的。后来,雅静干脆跑回娘家去了,小孩全扔给保姆了。曜晖工作忙没有时间照看孩子,又不想让他妈妈知道他们夫妻的状况,只好请我去他家里帮忙照顾聪聪。为了照顾聪聪,我把苏州的工作都辞掉了呀!” “聪聪,一直是你在照看?”程菁不敢相信地问。 “是呀,那孩子是我带大的,就像我自己的女儿一样呀!”提起聪聪,温娴自豪地笑了,“去年底曜晖和雅静把婚离掉了,雅静大概是慢慢想通了,心态平和了很多,她看聪聪被我们照顾的挺好的,又考虑到自己将来嫁人方便,就把孩子给曜晖了。” “聪聪是你带大的?”程菁自言自语似地嘀咕,“直到去年底。” “曜晖春节前才把聪聪送到他妈妈家的,”温娴很认真地更正她,神情忧郁地说:“曜晖本来答应了要跟我结婚的,你回来以后他就再也不提了。” “他现在怎么说?” “我问了他很多次什么时候才跟我结婚,”温娴又流出泪来,“他劝我回苏州去。” “你们”程菁略一迟疑,问:“你住在哪儿?” 温娴含着泪微红了脸,“北京的房租很贵的,我辞职前是住在公司北京办事处的宿舍里,辞职以后就住在曜晖家里了。” 程菁的脑袋一阵阵发蒙,几乎丧失了思考的能力。 “程菁呀,”温娴含泪望着程菁,期期艾艾地问:“你看你,好不好,把曜晖让给我呀?” 程菁怔怔地看着她,不答反问:“你们住在一起多久了?” 温娴微低下头去,含着泪笑了,“聪聪三个月雅静就回娘家了,我们从那时候起就” 程菁不敢再听下去,匆匆打断她,“你提的要求,我不能立刻答复你,我需要时间想想” 离开温娴以后,程菁一个人沿着马路游走,不知不觉地就走了一个小时。手机在响,是沉寂了整整四天的黎曜晖,程菁不理睬它,任由它自己消失。一分钟后,手机又响了,还是黎曜晖,这一次,铃音停歇后立刻重新响起来。 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温娴都懂得的道理,程菁苦笑着接听起来,语气淡淡的,不冷不热。 黎曜晖微微一愣,才说:“我明天回北京了。” 程菁不语,他继续说:“明天上午的航班,下午三点到北京,我就不去公司了。” 程菁依然不语,他讪笑着问:“我又哪儿惹着你了?” “没有,没哪儿,”程菁问:“刘劲涛跟你一起回来吗?” “你怎么知道我跟他一起去的?”黎曜晖嘀咕一句,说:“他明天下午回来,不跟我一起。” 程菁“嗯”一声,说:“明天我请假了。” “哦,”程菁不同寻常的态度令黎曜晖莫名慌张,他紧张地问:“你怎么了?病了?” “没事儿,”程菁说:“我弟媳妇儿约我一起去学校看看孩子,明天一早就走,你别过来了,直接回家吧。” 黎曜晖意外地问:“那你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看情况吧,”程菁说:“我正在超市里给孩子买东西,马上要结账了,你先挂了吧。” 黎曜晖不甘心地问:“你大概什么时候回来啊?” “不知道,看情况,也许多呆几天吧,你带聪聪出去玩儿吧。”说完这句话,程菁抢在他再次发问前挂断了电话。 为了防止他再打进来,程菁立刻呼叫了田舒然的号码——“你什么时候走?” 田舒然的声音永远在微笑——“姐,我们后天走。” “我跟你一起去,”程菁问:“你爸妈还在北京吗?” “不在了,他们上周回老家了。” “那,后天走的早,要不”程菁厚着脸皮说:“要不,明天晚上我去你们家吧?” “好啊!”田舒然高兴地答应,“咱俩睡一个房间,让韩宇睡我爸妈的房间去。” 就这么说定了。当天晚上,程菁打电话向祁致远请假,请假的理由和她告诉黎曜晖的是一样的——她要去曾经支教的学校看望孩子们。 周/六下午两点半,程菁开车到达首都机场,她在停车场里痛心却并不意外地发现了黎曜晖的昊锐,昊锐比她先到。远远地隐藏在接机口附近一处僻静的角落里,温娴始终在她的视线之内。深圳来的航班整整晚点四十分钟,旅客们走出接机口时已经四点钟了。 黎曜晖永远都是不紧不慢的,他跟在最后一拨稀稀落落的旅客中闲闲地溜达出来,温娴远远地看见他立刻迎到了最前面。等待接机的人很多,严重影响了程菁的视线,她只看见黎曜晖远远地走出来,在出口附近被攒动的人头遮挡了一个严严实实。 再看见他时,他已经距离程菁很近了,温娴走在他身边,帮他拎着电脑包,以便他可以轻松地只拉着一只拉杆箱。他们并没有谈笑,都沉默着,但是,从他们之间随意的距离和放松的体态,还是足以看出两人关系的亲近。 程菁低调地伫立在她那不起眼的角落里,静静地看着他们一步步走近。她不打算凑上前去,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见与不见全凭天意。 眼看就要走过,黎曜晖不经意地一回头间瞥见了程菁,他一愣,不敢相信地回头再看,定睛细看,确定自己没有看错。他脸上的表情顿时僵住了,温娴不知道他的状况依然保持着原来的速度径自往前走,将他落在了后面。程菁的目光追着温娴的背影走出大门,再转回来,黎曜晖就已来到她面前。 “你,不是要去山区吗?怎么没去啊?”黎曜晖挤出一脸皮笑肉不笑的笑,问。 “我来接你,我想给你一个惊喜,”程菁自嘲地笑了,“现在看来,好像是多余了。” “她是顺路来的,她正好到顺义办点事儿” “我在停车场看见你的车了,”程菁打断他苍白的解释,耐人寻味地笑,“她开你的车来的。” “曜晖呀”温娴找不到黎曜晖又折返回来,看见程菁,她本能地紧张,“程菁呀,怎么你也到机场来办事呀?” “我来接他的,我不知道你也来了,早知道你来,我就不来了。”程菁语气温和、不疾不徐地说,脸上始终保持着从容淡定的笑。她为自己的冷静而感动了,并且极具联想力地想起了一句歌词——你如何还能这样的温柔,当我的泪如同流星坠落 泪没有流在她脸上,泪坠落在了她心里。 “你,先出去吧。”黎曜晖眼睛盯着程菁,对温娴说。 “好呀,”温娴不放心地看一眼程菁,说:“我出去等你。” 温娴一步一回头地离开,程菁和黎曜晖都保持着沉默,直到她的身影彻底消失无踪。 “菁菁,我”黎曜晖欲言又止地,也可以说是无话可说。 “你们要去哪儿?”程菁抬起眼帘看着他,目光中没有半分往日里常见的犀利,平和得令人心悸。 “我们”不敢再骗她,更不敢坦白,唯有继续欲言又止。 “要去你家,是吗?”程菁唇边扬起一丝笑意,“你们,一直在一起,是吗?” “不是” 这一句“不是”让程菁落到谷底的心坐上过上车飞到了山顶,黎曜晖却没有了下文。他闪烁的目光、脸上的窘态让程菁刚刚跃上山顶的心又重新坠入了谷底。 “你为什么骗我?”程菁静静地问。 “我不是骗你,我”黎曜晖懊恼地皱起眉头,“这事儿一言难尽!” “你已经离婚了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骗我?”程菁用表情的冷漠掩饰着真实的心酸,问。 “我”看惯了财务报表的黎曜晖同学随机应变的能力有限,被她问的心虚,答不出话来。 心底的酸楚越发浓烈,程菁突然觉得累了,再也撑不下去了。不想让黎曜晖看见她没出息的眼泪,她果决地转身,离开。 “菁菁,”黎曜晖拽住她,“温娴就快回苏州了,等她走了” “等她走了你再回来接着忽悠我是吗?我不在的时候,你就那么急着和她在一起吗?你不爱她会这么做吗?你既然爱她,又何必再来找我?我一直以为是我影响了你们的夫妻关系,我一直觉着愧对冯雅静和聪聪,现在,我知道了,真正毁掉你婚姻的人不是我,是她!我一点也不愧疚了!”程菁忍住冲到眼眶的眼泪,低声说:“我没办法再相信你了!” 说完这句话,趁着黎曜晖犯楞的功夫,程菁使个巧劲儿突然甩开他的手,一路飞跑出去。 第068章 剪爱 一个人关在光线幽暗的ktv包房里的感觉很奇妙,没有听众,没有喝彩,没有噪声,没有干扰,真正的想唱就唱,可以放纵声音,更可以放纵情感。麦克风里传出自己的声音,轻轻的,狠狠的,从心底最深处那个最脆弱的地方缓缓地流淌出来—— “人变了心言而无信,人断了情无谓伤心。我一直聆听,我闭上眼睛,不敢看你的表情。满天流星无穷无尽,我的眼泪擦不干净,所以绝口不提,所以暗自反省,终于,我挣脱了爱情。把爱,剪碎了随风吹向大海” 这一句,令程菁瞬间崩溃,再也唱不下去。眼泪在她脸上下成了大雨,泪眼朦胧中她仿佛看见了一个清瘦憔悴、无尽孤单的自己,于夕阳西下的时刻伫立在海边把心的碎片丢进海里,那些碎片随波逐流,又被海浪冲回到沙滩上 心底的感觉无尽悲凉,她突然觉得累了,一个人不能两次掉进同一条河里,而她,就是两次被同一个男人伤了心——这世上除去父母以外,她最亲最近最熟悉的人。 十一当天,程菁和田舒然、韩宇一起开车奔赴已经离开了七个月的地方。山区里冷,姐弟三人都穿着厚厚的外套还是冻得够呛。山区里手机信号不好,程菁索性关机了,这一关机,就把所有可能和她联络的人集体拒在了千里之外——包括黎曜晖。 十月二日傍晚,三人一起回到了北京。望着韩宇和田舒然相互依偎着离开的背影,程菁有种想哭却又哭不出来的无奈。她突然想卢征了,特别、特别想,想起卢征的同时,她还想起了那首老歌——人说情歌都是老的好,走遍海角天涯忘不了。 她打开手机,一大堆短信争先恐后地挤进来,黎曜晖的排在正中间,来自昨晚十点——你什么时候回来? 程菁直接删除这条短信,拨打卢征的手机,只听见一个冰冷的女声——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 有些人,当你一心一意想做一件事却遇到意外的阻力时,非但不会放弃,反而会因为挫败而生出一种更加执着的韧性来。程菁就是这类人,打不通卢征的电话,她干脆收起手机跳上车,开车直奔卢征家而去。她的脑袋里只有一个无比清晰而纯粹的目标——找到他。 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把车倒进临时车位时,程菁近乎神经质地对自己说着这句话。 找到他!一定要找到他!气喘吁吁地爬楼梯上楼时,程菁机械化地对自己重复这句话。 终于来到他位于七层楼的大门外,程菁一边伸手按门铃,一边急不可待地叫:“卢征!卢征!” 门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回应。程菁继续敲门,继续叫:“卢征!卢征!” 还是无人回应,对面的门开了,探出一张脸来,“他是不是不在家啊?” “哦”程菁尴尬地看着这张脸,为自己刚才的失仪而赧然。 “您找他有急事儿?”那张脸又问。 “没,没有谢谢!” 程菁干笑一声,转头就往楼下走。一边走一边竖起耳朵偷听,侯着背后终于传来轻微的关门声,又调转头来,蹑手蹑脚地重新摸上来。怕再惊动了对面的“那张脸”,她尽量紧贴着栏杆在半层位置的台阶上坐下,默默地等。 等到坐得生疼了,站起来转一圈回来继续等。等到身上凉了,站起来楼上楼下地跑一圈又继续等。等到十点半了,有电梯停靠的声音传来,程菁立刻从地上弹起来,飞跑上楼,就看见电梯门打开,卢征从里面出来了。 “你怎么才回来啊?”程菁迎上去,眼巴巴地瞅着他,一脸委屈。 “你、你等着我呢?”卢征的表情极讶异,说话都有些结巴,“你、你怎么来了?” “我怎么不能来呀?”程菁反应迟钝地倚在他门上催促,“快开门,我都累死了!” 一个女子从电梯里出来,站在卢征身边,一言不发地看着程菁。眼前突然多了个人,程菁猛地醒悟了什么,怔怔地看着卢征说不出话来。 卢征干笑着打开门,轻轻推那女子,“你先进去吧,我问问她有什么事儿。” 女子对他温柔地微笑,又对程菁礼貌地点头,走进门去。 “她是谁啊?”程菁怨妇似地盯着卢征问。 卢征研究地看着她,笑着反问:“你怎么那么怨啊?都离婚三年了,我交个女朋友你生什么气啊?” “你新交的女朋友?”程菁用目光指指关闭的门,酸溜溜地问。 卢征嘿嘿一乐,问:“你来干嘛?” “没事儿,”程菁咬咬嘴唇,把冲到眼眶的眼泪咽下去,说:“我特烦,想找你聊聊。” “今天不成,”卢征干笑一声,压低声音说:“这次我是认真的,奔着结婚去的,我好不容易找着个靠谱的,你就别给我捣乱了。” 程菁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反应迟钝地不说话也不动。 “这次我真的认真了,”卢征加重语气重复一遍,言辞恳切地说:“你先回去吧,就当帮我一忙,成吗?” 还有什么好说的?还有什么理由不走? “对不起。”程菁艰难地挤出这三个字,转头下楼,一边下楼一边在心里继续说——打扰了。 “哎”卢征不放心地叫她,“你,没事儿吧?” “没有,”程菁摇摇头,喃喃自语,“无聊了,随便找个人聊聊,不聊也成。” 六十年大庆的北京街头,到处都闪耀着绚烂的灯火,将整个京城装点得分外璀璨。开着车走上四环路,走过鸟巢、亚运村,南行穿过三环插上二环,走过东直门、朝阳门、建国门,走上长安街。已是深夜,天安门广场上依然人头攒动,这里,恐怕是十一期间全北京最繁华的地方,不分昼夜地繁华。坐在车里飞速驶过那些繁华,程菁有种时光穿梭、飞跃世事沧桑的幻觉。 cd里播放着张惠妹的《剪爱》,正唱到副歌的部分——把爱剪碎了随风吹向大海,越伤得深越明白爱要放得开,是我不该,怎么我会眷着你眷成依赖,让浓情在转眼间变成了伤害 眷恋一个错的人,是这世上最傻最痛的事,眷恋到最后只有伤害自己。带着一身疲惫和满心伤害回到家中,程菁直接躲进主卫——那个最小、最深、最封闭、最安全的空间里。在这里,她脱光衣服,打开淋浴,抱紧双肩让自己被全然笼罩在水花里,感觉温暖而安慰。 水汽弥漫在狭小的空间里,她擦干身体,抹去镜子上的雾气,让自己清晰地展示在镜子里——依然年轻、富有弹性的身体,依然精致、生动的面孔,只是,眉头似乎打了结,无论怎样也舒展不开。 用一天时间陪老爸老妈逛公园、吃饭,当天晚上,程菁就在老妈依依不舍的目光里离开了。不是不愿意多拿些时间给他们,而是无力再支撑自己继续强颜欢笑,更怕每每提到她的婚事时老妈欲言又止的表情和老爸悠长的叹息。 一个人的日子,除了四处游荡,还能做什么呢?每年十一就迎来了香山公园的旅游高峰,程菁一觉睡到十点,还是勇敢地把车开上五环直奔香山。闲着也是闲着,堵车也是种乐趣,好歹,能感受到置身于人群之中的热闹。距离香山出口还有一公里,车辆就排起了长队,等不及的人们提前下车步行前往,只余下司机留守在车上苦苦等候。 随着车流一步一步蹭下五环,又拥堵在了香泉环岛。一步一步地蹭过环岛艰难前行,于心浮气躁之下一眼瞥见路边植物园的大门,程菁的所有耐心瞬间耗尽,她决定不去香山了。经过又一番漫长的等待进入植物园停车场,停好车下来,程菁终于感受到了苦尽甘来后的无比畅快。 植物园里游人不少,但比起春天人头攒动的盛况还是好了很多。草坪上到处都是三五成群的游人和他们的帐篷,小孩子们聚在一处踢球、玩耍。程菁艳羡地看着他们,心中不禁感慨,孩子的世界何其简单!遇见其他孩子,只要走过去就可以自然而然地玩在一起,连一句自我介绍都可以省略。大人的世界何其复杂,信誓旦旦地说出来的,又有几句是真的? 一只五颜六色的儿童足球滚过来,停在程菁脚边,程菁顺着球来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一个敏捷精瘦的小男孩追逐着这只球跑过来,欢快地笑着,露出满口新生的白色小牙。一个扎着两只羊角辫的女孩跟在他后面,笑得比他还欢乐,有点没心没肺的。 “聪聪,你慢点跑呀,别摔到呀!” 这个世界上一定有种神奇的力量在左右着每个人的命运,无缘的人用尽全力、想尽办法也不得相见,有缘的人想躲都躲不开。比如聪聪,比如温娴。看清她们的刹那,程菁才刚平静的心又掀起了波澜,不敢再往她们身后看,她低着头匆匆转身。 “菁菁,”黎曜晖毫不意外地出现在她面前,干笑着说:“聪聪跟她比较熟,想她了” 呵呵,这真是一个绝妙的理由,一个让她即便不想退出也必须退出的理由。 “你没必要跟我说这些,”程菁淡淡地说:“我根本也不关心。” 黎曜晖瞥一眼温娴,把程菁拉到一边,好言好语地问:“你什么时候回来的?” “前天。”程菁温和地回答。 原本是期待着被她阴阳怪气地骂一顿的,因为能挨骂就说明还有挽回的余地——褒贬是买主嘛!如今,连骂都不骂了,黎曜晖只觉心里一阵阵发冷,硬着头皮问:“你,明天有事儿吗?” “有事儿,”程菁随口答:“去上海。” “去上海?!”他的音量瞬间提高,阴沉着脸问,“为什么?” 程菁残忍地笑,“我想他了。” 第069章 暖暖 上一次,是你对我说不要我再来了;这一次,由我告诉你我要离开了。很公平,不是吗?程菁一路走一路想,一边想着一边翻阅手机电话薄,选定卓逸帆的名字,重温他的电话号码。要从一段失败的恋情中走出来彻底忘记伤害,最好的办法就是开始一段新的恋情。可是,她有些迟疑,卓逸帆不是出气筒,不是垃圾站,不能总是等着接收一个屡遭拒绝的她。 他不是说过吗,他有很多女人,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一个声音细细弱弱地在程菁耳边说,再说,打个电话又能怎么样呢? 好吧,打个电话吧,就当是问候一下。 “有事情呀?”电话才响了两声,就被他接听起来,“还是想我啦?” “没事儿,”程菁不由自主地羞怯,“过节了嘛,问候你一下。” “哈哈!”他十分高兴,“难得你还想着我呀,谢谢啦!” 不知不觉地,程菁因着黎曜晖而紧张、纠结的心绪就得到了放松。卓逸帆是一个能让女人放松的男人,这一点很难得。但是,程菁挺阴暗地想,也许正是因为他的不过度投入才不会给对方造成过度的压迫感吧? “你有没有出去玩呀?”听不到程菁的回应,卓逸帆主动问。 程菁忍不住地黯然,“没有。” “怎么啦?”卓逸帆的语气立时变得正经了,关心地问:“不高兴啦?” “没有!”程菁嘴硬地抵赖。 “呵呵,”卓逸帆笑,“你嘛,我自认为还是了解的,”他顿一顿,问:“要不要过来上海?” “我过去,”程菁顿一顿,试探地问:“你方便吗?” “方便呀!”卓逸帆痛快地说:“你来,我什么时候都方便呀!” 就这么说定了,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反正长假还有三天才结束,反正,已经对那个负情薄幸的骗子说了谎 飞机在虹桥机场落地时,程菁有了种回家般的感动。没有事先约定,她确定,卓逸帆一定会来接她。因为——你来,无论多大风多大雨,我要去接你。打开手机,就接到了他的短信——我到了。程菁唇边扬起如沐春风的笑意,这个世界上,终究还有一个怀抱是等着拥抱她的。 卓逸帆的身影出现在等待的人群中,那样的闲散洒脱,那样的风流俊逸,程菁不自觉地加快脚步来到他面前。他的眼睛微笑着,弯曲成两道好看的弧线,抚慰着她心底深深的伤痛。她自然而然地投入他怀中,揽着他的颈项轻声呢喃:“我想你了。” 他呵呵地笑着抱紧她,“我也很想你呀。” “你真的想我?”她不敢相信地抬眼望着他,问。 他用难得一见的认真深深地望着她,“我是真的爱你呀。” 这一句话,就瓦解了程菁心底怀疑一切的警觉,她把脸深深地埋进他胸前,傻傻地笑了。 因为想念的太久,卓逸帆早早地完成了他的战斗,他很自惭形秽地抚弄着程菁的头发,低声抱歉:“让你失望啦。” “没有失望啦,我来,是为了见你,”程菁望着他清透地笑:“不是为了榨。” “你是一个矛盾的女人!”卓逸帆宠溺地捧着她的脸感叹。 “为什么?”程菁好奇地问。 “你很纯粹,”他研究地看着她,说:“也很复杂。” 程菁在上海呆了三天,卓逸帆就陪了她三天,这一次,他违反了之前的约定,坚持送她去机场。在机场里,他说:“无论你来还是去,只要你在,我一定陪你。” 她是揣着这句话通过安检的。飞机开始推出滑行时,她突然不舍得走了,关上手机前,她给卓逸帆发了条短信——我有些不想离开你了。 飞机在首都机场落地后,程菁就开始了焦急的等待,候着飞机终于停稳,她立刻打开手机,果然收到了卓逸帆的回信——那就回来呀。 心里的感觉暖暖的,程菁豪迈地对自己说——让黎二晖那个混蛋哪儿凉快哪儿呆着去吧! 长假结束第一天上班,大家都有些倦怠,大概是节日里玩儿的太high了。进入大厅时,一眼就看见两个人,一个是赵卫刚,刚打过卡,正踱向电梯。一个是黎曜晖,在电梯旁心不在焉地翻看杂志。程菁的心轻轻收紧,因着卓逸帆而变得晴好的心情也再度阴郁了。 正往外掏工卡,一个高大的身影卷着一阵疾风从背后掠过,抢在程菁前面打卡。不用回头,程菁也知道是刘劲涛。 “十一去哪儿了?”刘劲涛急着打卡却不急着走,等在程菁旁边问。 程菁知道黎曜晖可以清楚地听见他们的对答,轻笑着说:“去上海了。” 说这句话的时候,她不动声色地偷窥黎曜晖,就见他的身体不自然地僵住,停顿几秒钟后,他把手里的杂志塞回杂志架上走进刚刚打开门的电梯里。 “你去上海了?”刘劲涛研究地看着程菁,压低声音问:“你们不是断了吗?” “我想结婚,”程菁说:“他,也是一个还好的选择。” “快点快点,等着你们呢!”赵卫刚在电梯里叫。 已经迈进电梯里,刘劲涛有心说点什么,又不好当着赵卫刚和黎曜晖的面说,只得暂时住了口。 “你真有本事啊!去了一趟德克尔,就把钟晓健给搞走了,哈哈!”赵卫刚一边关上电梯门,一边对程菁说。 程菁忍不住地反感,语气就有些克制不住的不耐烦,“那是德克尔的人事安排,跟我有什么关系?” “听说接替钟晓健的jerry跟卓逸帆关系很好嘛!”赵卫刚哈哈地笑,“卓逸帆人离开德克尔了,影响还在嘛!” “老赵,”刘劲涛严肃地打断他的笑,“客户就是客户,不要随便议论客户的内部事务。” “跟美女开个玩笑嘛!好不容易有机会见一次!哈哈!”赵卫刚把头转向黎曜晖,亲热地拍着他的肩搭讪:“最近忙吗?” 黎曜晖生硬地一笑:“忙。” “忙什么呢?”赵卫刚突然放低了声音,语气听上去甚是神秘。 电梯在八楼停下,程菁中断窃听,走出去。 开机、登录msn,去茶水间沏茶。沏茶回来,屏幕右下角就多了条msn对话框,程菁的心蓦地收紧——是sunny吗?她为自己愚蠢的愿望而赧然,却又忍不住生出更浓的期许。 小心翼翼地打开对话框——johnson说:上班了伐? 很失落,但也释然。菁菁夭夭说:上了。你怎么一大早就在线? johnson说:等你呀。 菁菁夭夭半是挑剔半撒娇地说:你以前都不等我的。 johnson意味深长地说:失去一次才有危机感呀。 菁菁夭夭被这句话哄得满心欢喜,又觉着奇怪,狐疑地说:你离开德克尔以后都很少在线的。 johnson说:是呀,在德克尔时是给老外打工,现在是给自己打工,不一样呀。 菁菁夭夭笑:还是给自己打工更积极呀!动力不一样啊! johnson说:是呀。我要出去啦,以前都是等着供应商上门来求我们要生意,现在反过来是我去求采购要生意啦。 菁菁夭夭坏笑着问:你现在开始恨采购了吧? johnson说:当然不是啦,我最爱的人就是采购呀,他们送钱给我呀! 菁菁夭夭体贴地说:你快去吧,难得财神爷传召你,别迟到了。 johnson说:好的。 下线前,他又补充了一句:missyou. 这一句,自从他离开德克尔,也是许久不曾见过了。关闭和他的对话框后,程菁忍不住地关注了一下sunny的状态,他是离线的。离线了?程菁唇边扬起一抹苦涩的笑,她幽幽地想,有些东西,在不知不觉间就悄然改变了。 办公桌上的分机在响,惊扰了程菁的思绪,她怔一怔,接听起来,祁致远的声音带着笑意传来——“收到hr的邮件了吗?今天早上发的。” 一上班就顾着和卓逸帆打情骂俏,还没来得及接收邮件,程菁忙打开outlook,还好只有两封新邮件,方便她于瞬间完成了接收及浏览工作。 “看到了吗?”明知道她已经看见了,祁致远还是热心地解释:“公司请了管理顾问来支持咱们和运营线的组织机构调整,十点钟顾问来跟咱们做第一次沟通,你准备一下吧。” 十点差十分,程菁按照邮件提示的地点来到位于售后服务中心楼层的第一会议室,把投影仪接到自己的笔记本上,打开需要播放的幻灯片。才收拾好,秘书就引着一个男人进来了,程菁下意识地抬起眼帘看过去,竟然是在上海时见过的刘劲涛的情敌。 看清程菁的刹那,男人微微一怔,优雅地笑了,“你好。” 问好的同时,他主动递上了自己的名片,接过名片的刹那,程菁一眼瞥见了他的名字——许浩。 “你好,”没有带名片,程菁只好第二次向他介绍自己:“我姓程,路程的程。” “程菁,”许浩主动说出她的名字,“我没记错吧?” “没有,”程菁为他能记住她的名字而由衷地高兴,“谢谢你还记得。” 恰巧祁致远进来了,恰巧地听见了他们的对话,他先跟许浩打过招呼,才问:“你们认识?” “有过一面之缘,”许浩说:“因为一个很偶然的机会。” 第070章 天真 管理顾问最大的价值就是见多识广,他们在把其他优秀企业的成功经验分享给你的同时,还可以把那些失败的例子讲给你引以为戒。程菁和祁致远都是好学上进的人,这类人最大的特点就是能够敏锐地发现谁拥有对他们而言有价值的信息,并且一滴不剩地把他们想要的东西挖出来。 许浩就是他们今天遇见的宝,决不能轻易放过。这一挖就挖到了十二点,午休的音乐响起,祁致远意犹未尽地说:“本来约了一个小时,一聊就聊了两个小时,耽误了你不少时间啊!下午还要跟运营总监接着聊吧?” 许浩忙说:“祁总监太客气了,下午还要和运营总监沟通,今天不能跟二位继续聊了,以后有时间再聊。” “我还有点事,晚些去吃饭,”祁致远抬腕看一眼表,对程菁说:“你陪许顾问一起去吃饭吧。” 程菁对这位刘劲涛的情敌充满了好奇,很乐意360度地看看他到底哪里好,当即一口答应下来。等在电梯前,觑着祁致远向着他的办公室越走越远,程菁笑道:“谢谢你,刚才没有揭穿我。” 许浩微微一怔,也笑道:“举手之劳。” “其实”程菁本想说其实她跟刘劲涛什么关系也没有,又怕折了刘劲涛的面子,及时地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 电梯停在八层,电梯门徐徐打开,恰巧刘劲涛就在里面,还有黎曜晖。如果可以,程菁真希望改走楼梯,然而,必要的职业形象总还是要维护的吧!她硬着头皮进入电梯躲开黎曜晖站在刘劲涛身边。 “嗨!”许浩一进电梯就笑着跟刘劲涛和黎曜晖打招呼,还特别地问候了黎曜晖一句——“好久不见了。” 黎曜晖忙露出一个看上去还算自然的笑,“许顾问。” 咦?黎二晖也见过他?哦,是了是了,同事们都传说刘劲涛和他的梦中情人去年传出绯闻后,公司的一位管理顾问因为牵涉其中而离开了。想来,应当就是许浩,如此计算则黎二晖来的时候他还在。 刘劲涛显然没有想到他会突然出现在公司,一愣,顺口说了句——“来啦?” “许顾问来支持我们的组织机构调整工作,”程菁嘻嘻地笑着替许浩回答,“祁总监让我陪许顾问吃饭。” “吃饭?好事儿啊!吃饭就吃饭吧,你笑什么啊!”刘劲涛白她一眼,问:“我周三去上海,你去不去?” 本来是不那么急着去的,既然黎曜晖在场,那就一定要去一下了。为了更好地达到刺激他的效果,程菁故作矫情地说:“我倒是想去,可是祁总监没有安排我出差啊!” “你想去还不好办,”刘劲涛特仗义地说:“我替你安排。” 出了大厅,一直沉默着的黎曜晖突然出声了,是对刘劲涛说的:“我有点事儿出去一趟,不跟你一起吃饭了。” “他走了,”刘劲涛用目光指指黎曜晖走向停车场的背影,不拿自己当外人地问:“我跟你们一起去吧?” 偷眼望着黎曜晖的昊锐驶出公司,程菁忍不住在心底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这样也好,对大家都好。 距离下班还有五分钟时,johnson又登录了。程菁立刻双击打开和他的对话框,说:这周三我去上海。 johnson很快地说:这么快又想我啦? 菁菁夭夭嗔怪地说:你不能正经点吗? johnson说:好的,我本来打算这周末去北京的,你来了,我可以省下机票钱了。 菁菁夭夭眉开眼笑地问:是真的吗? johnson说:当然是真的啦。 女人都是需要男人哄的,有了卓逸帆这几句话,程菁确定,接下来的一天一夜里她都会满心欢喜,就连工作热情也会空前高涨。周三要出差,周二索性晚走一会儿把事情处理干净,六点三十分,程菁收拾手袋离开办公室。办公楼里静悄悄的,没有遇见一个人,包括黎曜晖。独自乘电梯下楼时,她对自己说:你用了三十二年时间眷恋一个人,眷恋到让自己伤痕累累,现在,把他忘了,让自己重生吧。 周三一大早赶到机场,就接到了刘劲涛的电话,他已经等在登机口了。 “你怎么这么早?”程菁放下行李箱在他身边坐下,“你一向这么早吗?” “我起的早,”刘劲涛顿一顿,问:“打算跟卓逸帆结婚了?” “呵呵呵,”听见他的名字就会忍不住地笑,如果可以不想起黎曜晖的话。程菁狠着心肠赶走那个像贼一样溜进她脑袋里的名字,坦白地说:“我真的很想结婚,想有一个属于自己的孩子,我跟他之间虽然发生过一些不太愉快的事儿,不过,总的来说,他还是一个可以结婚的对象。” 刘劲涛沉默片刻,问:“你,能忍受他?” “有什么不能?大家都是成年人了,自己想要的结果抓住了就可以了,”程菁不以为然地笑:“男人都会有那么一段不羁放纵的日子,还能放纵一辈子吗?就算他一直有那个心,体力也不允许了呀!” 刘劲涛突然想起什么,含蓄地问:“他,跟你求过婚了?” “啊?”程菁一愣,说:“我跟他求婚成吗?” 下午一起见了一家客户,从客户公司出来,卓逸帆的车已经等在门外。刘劲涛不客气地坐进副驾驶座,“每次来上海都麻烦你,我都不好意思了。” “你帮我省下了机票和住酒店的钱,怎么样也要表示一下呀,”卓逸帆问:“晚上一起吃饭吧?” “我约了一个客户一起吃饭,”刘劲涛嘿嘿地笑,“不打扰你们了。” 送走刘劲涛,就只剩下卓逸帆和程菁,不待卓逸帆开口,程菁就先自笑了。 “你笑什么呀?”卓逸帆用宠溺的目光深深地望着她,“我好像不认识你了呀。” “你干嘛这么看着我啊?”程菁羞答答地笑:“你的眼神怎么这么奇怪呀?” “没有啦,”卓逸帆转回头去发动汽车,他把目光透过前挡风玻璃对准前方路况,貌似随意而又意味深长地说:“突然间觉得很久没有这样仔细地看过你了呀。” 程菁心中一动,说:“一共也没有两个月啊,比上一次短多了。” “上一次?”卓逸帆很快会意,“那一次,和这次不同呀。” “有什么不同?”程菁的心莫名地收紧。 “那一次,是我对不起你呀,”卓逸帆停顿片刻,接着说:“你又刚刚拒绝了我的礼物。” 说的好说的好!真是心有灵犀啊!他怎么就把话题直接引到这上面来了呢!程菁心里乐开了花,脸上故作好奇地问:“那次你到底想送我什么啊?” “你猜不到吗?”卓逸帆扭头看她一眼,反问。 “哦”程菁赧然地干笑一声,腆着脸问:“那后来,你把那东西送谁了?” 卓逸帆淡淡地说:“送你的东西我不会拿去送给别的女人。” 程菁的心跳骤然加速,脱口而出地问:“你还留着吗?还打算送我吗?” 这个问题问出口,程菁心中蓦地生出等待宣判般的忐忑,手心里也紧张得冒出汗来。折磨人的沉寂在持续两秒钟后被活泼的手机铃声打断,卓逸帆从口袋里掏出/手机瞥一眼来电,眉头不由自主地蹙了起来。他先深呼吸、调整气息,才用一种极亲热而愉悦的语调接听起来——“喂,王老师,你好呀。” 王老师?是他儿子的老师吗?程菁好笑地打量他——压迫供应商出身的卓逸帆见了老师就像销售见了采购一样。不,严格地说,销售和采购之间是一种相互制约的博弈关系,此刻的卓逸帆面对老师,却是最最纯粹的弱势。 “王老师”的声音势不可挡地透过卓逸帆的手机流出来——音调高、语速快,尽管说的是程菁听不懂的上海话,她还是可以确定,王老师正在批评和抱怨。卓逸帆讲的也是上海话,程菁听懂了,他在不停地道歉。这通电话足足讲了五分钟才挂机,卓逸帆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 “怎么了?被老师骂了?你儿子在学校调皮捣蛋了?”程菁好奇地问。 卓逸帆一声长叹,无奈地说:“从他上学,每个星期老师都要打几次电话把我叫到学校去。” 以程菁小时候的经验,她认为只有情节极严重的打架斗殴和考试作弊才值得找家长,不由得纳闷:“人都说识父母、看儿郎,你这么精的人,你儿子不应该能惹出什么大事儿来啊,老师干嘛没事儿就叫你去啊?” “哇!你这是在夸奖我啊?”卓逸帆苦笑道:“忘记带作业,忘记带书本,课间在教学楼里跑,咬了同学都要请家长。” “这样啊?现在的学校怎么成这样了?”程菁体贴地说:“那你快去吧,我先回酒店好了。” “不要了,”卓逸帆顿一顿,说:“我叫他妈妈去好了。” 程菁心里莫名懊恼,试探地问:“她去吗?” “儿子是她生的她有义务管呀,”卓逸帆边说边拨通一串号码,等待片刻后,他收起手机,不快地嘀咕,“关机了?又跑到哪去了!一天到晚不是美容、逛街就是打牌,什么也帮不上” 什么也帮不上?已经离婚的夫妻之间还有相互帮助的义务吗?卓逸帆不是一个“拎不清”的人,他绝不会对不该有所要求的人提要求,他们 “没办法啦,我要先去趟学校了,”卓逸帆一脸歉意,欲言又止——“你” 程菁一怔,说:“我在这下去随便逛逛,你快去吧。” “我把儿子送回家以后去找你?”卓逸帆问。 程菁略一迟疑,硬着头皮问:“你们是不是复婚了?” 卓逸帆在路边停车,“这是儿子的愿望,他希望我们能在一起。” “哦,明白了,”程菁恍然大悟地看着他,认真地点点头,“我先走了。” “你等我呀。”卓逸帆莫名心慌,不放心地叮嘱。 程菁对他嫣然一笑,柔声说:“我先走了。” 第071章 笑话 站在路边,看着卓逸帆的车启动、加速、远去。程菁猜想,他或许正从后视镜里看着她,所以,她必须保持微笑的表情,直至他和他的车一起消失无踪。脸上的肌肉笑僵了,程菁借助手指按摩的力量才将一张脸恢复成不哭也不笑的模样。 这真是一个天大的笑话,历史总是惊人地相似,总在无情地重演。第一次,她被那个认识了一辈子的男人伤了心以后,满以为千里迢迢飞到上海奔向的是一个可以容纳她的温暖怀抱,奔向的却是又一个伤害。第二次,她又被那个认识了一辈子的男人伤了心,又一次不知疲倦地飞到上海寻找她想象中的家和温暖,却发现,原来,他身边早已没有她的位置。 回忆刚才的对答,她抓狂地想起她说了一句话,一句出卖了她最后一点骄傲和底线的话——你还留着吗?还打算送我吗? 思维出现了瞬间的停滞,然后,眼泪就流下来了。太傻了,这,实在是太傻了!一个女人,竟然开口,向一个有老婆孩子的男人求婚!是他太善于伪装,还是她程菁太傻?这些都不重要了,重要的是,她把自己推进了死角,无路可退,无处藏身,她就那么赤裸裸地曝光在他面前,让他把她的愚蠢、迟钝和自作多情彻彻底底地看了个清楚仔细。 手机在响,是卓逸帆的专属铃音。怎么办?接还是不接?不接,无异于验证了她的心虚和胆怯,接!一定要接!死也要接! 来不及掏纸巾,程菁用衣袖匆匆擦一把眼泪,清清嗓子,不疾不徐地接听起来——“喂?” “我到学校了,老师还在补课,暂时不能召见我。”卓逸帆用呵呵的干笑掩饰他内心深处的尴尬。 “喔,”程菁用平静得令她自己都惊诧的声音说:“那你就等等吧。” “好呀,”卓逸帆沉默片刻,说:“我是真的爱你呀。” 程菁的心脏蓦然收紧,语气依然平静,“我知道,你说过了。” “我真的是为了孩子才会和她复婚的,孩子上小学了,如果是单亲家庭,别的小孩也会看不起他,”卓逸帆顿一顿,说:“除了一纸婚书,我什么都可以给你。” 这句话,让程菁实在无言以对,只能沉默不语。 听不到她的回应,卓逸帆继续说:“我知道你很想结婚,想要个小孩,我不能说要你委屈自己没名没分地跟我在一起,我只能说,除了那一张纸,我什么都可以给你。其实,那也不过就是一张纸,对她,我只有义务,我只能当她是我儿子的妈妈,除此以外,什么都没有了。只要我给她生活费,她也不管我做什么,我是很自由的。我可以和所有女人断绝往来,我只要有你一个女人就够了你,在听吗?” 眼泪不听话地涌出来,程菁很想问一句你老婆不是女人吗?然而,不想被他听见她失控的声音,她咬紧下唇,一言不发。 “老师出来了,我先去见老师,”卓逸帆不放心地叮嘱:“你,等着我。” 终于挂机了。他再不挂机,程菁就只好把手机拿开了,因为,她已经忍不住要吸鼻子了。她不想等他,不想再见他,也不想再接他的电话,所以,她关机了。他一定会起疑的,他一定能猜到她是多么生气和狼狈,可是,那又怎么样呢?总比让他亲眼看见、亲耳听见要好。 天黑了,外滩边被灯火照耀得格外璀璨、繁华。江边的风很大,程菁把风衣的领子竖起来,还是觉得冷。孤身行走于熙熙攘攘的人群中,听着来自祖国各地的口音,心底找到了一种不真实的充实感。几个年轻人聚集在江边拍照,其中一个用手机播放着歌曲,程菁百无聊赖地竖起耳朵倾听,是一首老歌—— 在我的梦里因为可以和你相爱而骄傲,然而你都不知道,我期待在你爱的世界里变得重要,你要把爱人慢慢寻找,对你付出的一切,只换来我对自己苦苦的嘲笑 下雨了,行人们纷纷撑开随身携带的雨伞。他们都知道今晚要下雨吗?程菁自嘲地想,只有我不知道。她把手插/进风衣口袋里,冒着雨快步往前走,边走边回味刚听到的那首歌,边回味边怔怔地落下眼泪。 然而你都不知道,我期待在你爱的世界里变得重要 这一句,和她的心事多么相似,她多想成为一个男人爱情世界里的女主角,一个一个地寻找下来,却发现,原来,她始终是个配角。 雨突然大了,没有雨具的人们开始奔跑,只有程菁没有跑,她倚着栏杆迎着风伫立在江边,任雨水瞬间淋湿了她的脸和头发。 “程菁” 有人在背后叫她,一把伞撑在她头上,将大雨挡在了她的世界之外。她麻木地扭头看过去,看见了刘劲涛的脸。 “你怎么了?”刘劲涛问:“卓逸帆呢?” “走了,回家了,”程菁咬紧下唇,把冲到眼眶的眼泪赶回去,“他和他前妻复婚了。” 刘劲涛一怔,问:“你,跟他求婚了?” 为什么要这么问?!不知道我会崩溃吗!程菁匆匆转身,躲开他的眼睛。 刘劲涛自知失言,忙补救地说:“咳,那有什么呀,我不也被人拒过吗?失败是成功之母,多失败几次就能成功了。没事儿,咱本身也没大看上他,也就是一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对吧?不成就不成吧,再找更好的去。我就不信了,这世界这么大,就没有一个男人能看得上你?” 闻听此言,程菁蓦地回头,直愣愣地盯着他,问:“在男人心里,我是一个很差的选择,对吗?只有走投无路的男人才会看上我,是吗?” 刘劲涛被她近乎神经质的表情吓了一跳,慌忙否认:“不是不是,好多男人都喜欢你,就是你条件太好了,他们不敢追你,真的!” “你——骗——我!”程菁一字一句地说,无力地蹲在地上压抑地抽泣。 刘劲涛慌了,在她对面蹲下,特别认真地说:“没骗你,真没骗你,好多人都喜欢你,真的!远的不说了,就说咱们公司吧,高志坚、祁致远、黎曜晖” “你就是在骗我!他们根本就不喜欢我!没人喜欢我!”黎曜晖这个名字深深刺痛了她,程菁情绪失控地打断他的话,痛哭失声。 “哎,你别这样啊,你别哭啊!”刘劲涛惊慌失措地看着她,想安慰又不知从何安慰,索性把心一横,扔掉手里的雨伞将她拥进怀中,“哭吧,咱俩都是自作多情、没人喜欢的人,你在我面前也用不着不好意思了,想哭就哭吧!” 就像迷路的孩子历经千辛万苦找到警察叔叔,压抑许久的委屈终于得到发泄,程菁放纵自己在他怀里恣意哭泣:“我傻死了!比你傻一百倍!你只是被一个人拒了,我一个月内被三个人拒了三次了!” “啊?”刘劲涛一惊,尽管内心很同情,还是忍不住好奇地问:“你一个月内追了三个人呐?你干嘛啊?咱不至于的吧?” “有个骗子说三个月内就要跟我结婚的,可是十一前我突然发现他已经跟另一个女人同居一年了!我去找我前夫,我本来也没想怎么样,就想跟他聊聊,我在他门外等到十一点多他才回来,带着一个女人。他说他对那个女人认真了”说到这里,程菁只觉悲从中来,顿时泣不成声,“他、他让我走,让我别给他添乱” 没有男人能抗拒一个女人最脆弱的真情流露,刘劲涛心底最柔软的情愫被她深深地触痛,他情不自禁地抱紧她,轻轻拍着她的背爱怜地哄她,“别哭了,大雨天的,衣服都湿了,别感冒了。没人心疼咱,咱自己得心疼自己吧?” 一句话提醒了程菁,她抬起头,挺抱歉地望着刘劲涛,问:“你衣服都湿了,你冷吗?” 原本不想加重她的心理负担,但是,刘劲涛想,这倒不失为一个劝她回去的办法,忙说:“冷,特冷,你看我穿的比你还少呢,”他眼巴巴地看着程菁,问:“咱回去吧,成吗?” 程菁顿觉万分对他不起,她看看自己,再看看他,问:“咱俩都湿成这样了,坐出租合适吗?太给人司机添乱了吧?” “坐地铁,”刘劲涛站起来伸手拉她,“走吧。” 地铁里格外拥挤,两个人被人群挤在车厢里随着列车的晃动而晃动。程菁始终直眉瞪眼地盯着刘劲涛的衣领,盯得他直发毛,他讪笑着问:“你看什么呢?” 程菁没有半点反应,既不看他,也不答话,只盯着他的衣领,目光极其呆滞。刘劲涛看得心酸,轻轻推推她,问:“你想什么呢?” “啊?”程菁受惊似地蓦然抬眼看着他,惊乍地问:“怎么了?” “没事儿。”刘劲涛一声长叹,拥紧了她。 第072章 疯了 回到酒店里,身上顿时缓和了许多,程菁僵硬的表情和身体一起缓缓地放松开来。电梯里再无他人,她径直走到里面倚在轿厢上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 “还冷吗?”刘劲涛关心地问。 程菁摇摇头,自顾自地低声唱——今天我寒夜里看雪飘过,怀着冷却了的心窝漂远方,风雨里追赶,雾里分不清影踪,天空海阔你与我可会变 “海阔天空?”刘劲涛问。 程菁点点头,“我前夫最爱的歌。” “喔” “你寂寞吗?”程菁低着头问。 刘劲涛沉默片刻,说:“寂寞。” 电梯门打开了,刘劲涛绅士地守在电梯门口,候着程菁先出去才走。 “我很想疯一次,”程菁边走边说,“人的一生之中,总该有那么一次可以放下一切疯一次的,对吧?” “啊?什么?”刘劲涛没有听清她说的话,问。 “我说我想疯一次,”程菁暂时停下,望着他:“我也想不羁放纵一次,我想知道这样放纵的感觉是不是真的那么快乐?” 刘劲涛研究地看着她,问:“你想怎么放纵?” 程菁直直地盯着他,反问:“你敢跟我一起放纵吗?” 刘劲涛眉头紧蹙地看着她,看着看着,他的眉头就舒展开了,唇边打开一抹浅笑,“这世上有我不敢的事儿吗?” 程菁也望着他笑了,“还记得王朔写的一本书吗?” “什么?”刘劲涛一怔,随即会意——“《过把瘾就死》?” “对,过把瘾就死,”程菁勾起他的手往房间走,边走边说:“就这一把。” 刘劲涛呵呵地笑,“就这一把。” 程菁的房间和刘劲涛正对着,倒是方便了。回房间洗个澡,简单地收拾一下,趁着走廊无人,穿着睡裙敲开刘劲涛的门,就见他倚在墙上嘿嘿地笑。 “笑什么呀?”程菁心中赧然,撒娇赌气地说:“你再笑我走了!” “你怕了?”刘劲涛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谁怕谁啊!”程菁白他一眼,气鼓鼓地走到房间里,直接解衣扣。 刘劲涛目瞪口呆地看着她,半晌才说:“哎妈呀!太重/口味了!” “你怕了?”程菁傲然扬起头,挑衅地看着他。 “我怕?!”刘劲涛不错眼地盯着她,用比她还快的速度闪电般将衣服脱了个精光,“来吧!” 想象和现实总是有差距的,真的与他赤裸裸地相对了,程菁羞得红着脸低下头去。 “后悔了?”刘劲涛大笑着抓住她,霸气十足地说:“晚了!” 卓逸帆说,每个女人都是不同的。程菁想,每个男人也都是不同的。卓逸帆是风雅多情而又技巧娴熟的,黎曜晖是简单纯粹而又干净清透的,卢征是狂野不羁的,这位刘总监嘛,程菁咬着手指吃吃地笑,是勇往直前的。 “笑什么?”刘劲涛刚完成他的战斗,正躺在程菁身边喘气。 程菁背对着他,目光漫无目的地掠过窗帘、椅子和落地灯,问:“你后悔吗?” “我有什么可后悔的?”刘劲涛占了老大便宜似的嘿嘿地笑:“你是个稀有品种。” “什么?”程菁转了头看着他,问:“什么意思?” “呵呵,”刘劲涛望着她邪魅地笑,“你这样的女人很少,难得一见,谢谢啊!” “呸!”程菁扬手打在他身上,起身穿衣服,“我回房间去了。” “回去啊?”刘劲涛坐起来倚在床头,用被子遮住下/身,伸手拉她,“别回去了。” 程菁回头看着他不说话。 “看什么啊?”刘劲涛嘿嘿地乐,“过把瘾也得有始有终吧?已经凑到一块儿了,何必再整出一孤枕难眠来啊?” 程菁轻叹一声,放下文胸,穿上睡裙钻回被子里,躺在他身边悻悻地嘀咕,“我就是觉得怪对不起公司的,住一个房间非要交两个房间的钱。” “那你别报销了,”刘劲涛没皮没脸地笑:“你就说跟我住一起了。” “我跟谁说啊?”程菁白他一眼,“谁上赶着管我报销不报销啊?我不报才最好呢,他们又省钱又省事儿。” “哎,”刘劲涛犹豫一番,问:“你跟卓逸帆,没戏了?” “他说除了那一纸婚书,他什么都可以给我,包括孩子,”程菁自嘲地一笑,说:“没有婚姻的保护,女人的安全感从何而来?何况,我是那么下贱吗?” 刘劲涛沉思片刻,说:“要断就彻底断了吧,别再藕断丝连的了。” 好一个藕断丝连,正说中了程菁心底最深的隐痛。要彻底断了卓逸帆容易,要断了黎曜晖却太难,别说他就在眼前,即便,有朝一日离开这间公司,离开和这间公司有关的一切,她又如何忘掉过去的三十二年? “你怎么了?”刘劲涛看出她表情的异样,小心地问。 “没事儿,”嘴上说着没事儿,眼泪又冒出来了,程菁狼狈地擦掉眼泪,强笑着说:“有点伤感。” 刘劲涛沉默良久,总结性地说:“你的心思太重了,这样不好,活的太累。” “是很累,太累了,”程菁吸吸鼻子,“所以,我打算放弃了。” “你要放弃谁啊?”刘劲涛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上去尽量正经以避免被她误认为是八卦,“卓逸帆?还是那个说三个月内就娶你的?” 程菁苦笑一声,说:“both。” “放弃这个词说起来容易,”刘劲涛自嘲地笑:“做起来还是有些难度的。” 程菁心中生出令人伤感的同病相怜,她把脸凑到刘劲涛面前,幽幽地问:“你想过放弃吗?” 刘劲涛长叹一声,无奈地说:“我的情况和你不一样,不是我想不想放弃的事儿,而是,不得不放弃。” “有什么区别呢?结果都是一样的,都是伤不起!”程菁商量地问:“睡吗?” “睡吧。”刘劲涛伸手把灯关上,房间里顿时一片黑暗。 程菁在黑暗中闭上眼睛,说:“我明天上午就回北京。” 刘劲涛“嗯”一声表示他听到了,他很想习惯性地把手搭在程菁身上最柔软、温热的那个地方,想了又想,还是放弃了。说好了就这一把的,咱不能那么死皮赖脸吧?他对自己说。 刘劲涛起床洗漱时,程菁还睡着,其实她已经醒了,她只是觉得继续“睡着”可以避免尴尬。临出门前,刘劲涛挺亲昵地拍拍她的头,热心地提醒:“已经八点了,你差不多就起吧,别晚了啊。” “嗯,”程菁佯装仍在半梦半醒之间,含含糊糊地说:“我上闹钟了。” 听见关门的响动,程菁立刻睁开了眼睛。因为相隔不久,昨夜的一幕幕还很清晰,不敢回忆,她红着脸起来钻进卫生间。 洗漱完毕,打开手机,立刻有短信钻了进来——除了卓逸帆还能有谁呢?一共三条,发自昨晚八至十二点之间。第一条:你怎么关机了呀?第二条:你什么时间回北京呀?第三条:你在哪呀? 呀,呀,呀!呀个六儿呀!程菁一口气把这三条短信全部删除,收好手机,退房、去机场。到达首都机场,打开手机,卓逸帆又于半个小时前发来一条新短信——你回北京了呀?这一次,连在心里骂他都懒得骂了,程菁直接删除短信,步出机场。 回到公司,正碰上王洁在前台签收文件,看见程菁进来,她下意识地低下头去。这是心虚的本能表现,程菁在心里笑。她不动声色地来到王洁身边打卡,如沐春风般地问候:“在忙呀?” “哦,”王洁受惊似地抬起头,笑了,“程经理,您出差回来了?” “是啊,”程菁指指电梯,“我先上去了。” “好的。”明明已经签好了,王洁故意磨蹭,迟迟不肯走。 程菁索性一个人进入电梯、上楼。 电梯运行到二层时,手机响了,是卓逸帆打来的,用他的手机。该面对的迟早要面对,躲是躲不过的,再者,不能显得咱们那么没劲。这么一想,她深呼吸,接听起来,用听上去很淡定的语气。 “你开机了呀?”卓逸帆的声音里似乎永远带着笑意,让你无法判别他真实的情绪。 “嗯,”程菁淡淡地说:“下飞机以后就开了。” “喔”他暂时性失语,一时之间有点冷场,电梯在八层停下,程菁拉着行李箱出去,就听见卓逸帆又说:“你昨晚关机了呀?” 行李箱在地面划出滚动的声音,程菁说:“手机没电了。” “现在充好电了?”卓逸帆没话找话地问。 “嗯。” 程菁回应的不热情,让卓逸帆很有些尴尬,他沉默片刻,问:“你昨晚去哪了?” “没去哪,在酒店里,”程菁说:“和刘劲涛在一起 第073章 放手 结束了,和卓逸帆之间的一切都结束了。程菁站在办公室宽大的玻璃窗前,呆呆地望着马路上来来往往的车辆,捧着一杯热茶暖着手,伤感地想。 开机、登录msn,就收到一条离线消息,五分钟前来自johnson——johnson说:很多事都是身不由己的,并不是我们想怎么样就可以怎么样。想我了随时可以来找我。 程菁有点恼火地关掉他的对话框,从联系人列表中选定他的名字,对准“删除联系人”按钮抬起手指,却是迟迟按不下去。左右迟疑一番,她还是选择了放弃。她替他一个人创建了一个分类并隐藏了这个分类,就让他呆在那里吧,从此不再看、不再想,但至少,他曾经来过。 程菁拉动滚动条将列表向下移,直到红色、忙碌的sunny出现在视线内,他的msn签名颇为耐人寻味——忘了吧,算了吧。 忘了什么?算了什么?原来,他的选择也是放弃。程菁选定他的名字,毫不犹豫地按下删除按钮,sunny从她的联系人列表中消失了。 又是周五了,又是周末了。吃中午饭时,程菁不辞辛劳地走了更远的路,在一家口味不算太好的米线店里吃了碗过桥米线。回来的时候,她突然觉得很冷。明明是正午,明明艳阳高照,明明刚吃过午饭,不过吹了一点风就像被吹透了一样。程菁抱紧双肩,有点惊诧地发现上臂的肉肉不知什么时候起消失不见了。她摸摸下巴,又尖细了几分,看来,这些日子来清减了不少。 回到公司时距离上班还有两分钟,电梯前等了好几个人,高志坚、胡莹、余芳,还有,黎曜晖。看见她进来,黎曜晖慌忙低下头去,佯装摆弄手机。 “程姐,你什么时候回来的?”高志坚热情洋溢地问。 “昨天下午。”程菁面带微笑地说。 “你去哪儿了?”胡莹问。 “上海。”程菁说。 “真好哎!你还能经常出差,你看看我们一天到晚呆在办公室里,闷死了!”胡莹捅捅余芳,两人一起看向黎曜晖,“老大,你什么时候也帮我们找点机会出趟差啊?” “可以,”黎曜晖不紧不慢地说:“你们可以陪着销售出去跟客户对账。” 胡莹和余芳对视一眼,问:“刘总监愿意吗?” “没问题!我们老大好说话!”高志坚拍着胸脯子说。 “这事儿要是不成我们可就找你了!”胡莹和余芳立刻抓住他不放,“保证!你快保证!” 真要替刘劲涛做保证,高志坚又有点含糊了,“这事儿,这” 正嘿嘿地干笑着“这”不出个所以然来,刘劲涛就从门外进来了,高志坚如同迎接国宾一样双手高举过头向他欢呼:“老大!老大!你回来啦?” “啊,回来了,”刘劲涛不明所以地看着他,“怎么了这是?这么激动呢?我又不是美女。” “财务想跟着咱们的人一起去客户那对帐,怕你不答应。”高志坚狡猾地隐去了替他“做主”那一幕,看着他笑得极朴实。 “行啊,没问题!”刘劲涛痛快地答应下来。 “谢谢刘老大!”胡莹和余芳一起对着他甜笑。 “太客气了,我得谢谢你们不辞劳苦地给我们帮忙!” 应对了两位美女,再跟黎曜晖打个招呼,刘劲涛自然而然地看向站在一旁保持沉默的程菁。他的目光落在她脸上时突然地变得柔软了,没有说话,他意味深长地笑了。程菁不自禁地红了脸,羞怯地垂下头去,唇边也扬起一抹若有似无的笑意。 电梯门打开了,刘劲涛第一个拉着行李箱进去,站在轿厢最里面。程菁最后一个进去,守在门口。电梯开始徐徐上升,手机短信提示音响起,程菁百无聊赖地打开手机查看,身体自然而然地倚靠在电梯门上。 “别靠那儿!”刘劲涛隔着好几个人突然伸手把她从门旁拉开,谆谆地教诲:“万一电梯出故障呢?” 程菁回头看一眼背后的门,“喔”了一声。 胡莹亲昵地把手搭在程菁肩上,挤眉弄眼地笑:“刘总监心还挺细。” 这样的情况下,最好的办法就是不说话也不解释,让人民群众的好奇心因为得不到回应而自然消退。程菁佯装认真地查看手机,不发一语。 胡莹吃吃地一笑,推程菁,“你到了。” “哦?” 程菁猛然惊觉似地抬起头,确认电梯门已经打开了,这才不慌不忙地走出去。电梯间离茶水间很近,程菁先去茶水间冲上一杯咖啡才走回办公室,咖啡喝到一半,就有企业内部qq的对话框弹了出来。顺手点开,竟然是黎曜晖。 黎曜晖说:你把我删了? 程菁说:我删不了,只有it能把你删了。 黎曜晖说:我说msn呢,你是不是把我删了? 程菁苦笑一声,说:是。 尽管已经猜到了,真正得到她的证实,黎曜晖还是被她气了一个跟头。足足沉默五分钟后,他说:为什么? 程菁说:这里的所有谈话记录都会保留在公司的服务器里。 黎曜晖就此沉默。 周/六睡到日上三竿,起床洗漱,换好衣服出门吃饭。才上车,就有电话进来了,程菁的心一跳,匆忙抓起手机查看来电,不是周末常客黎曜晖,而是刘劲涛。 “喂?”心里失落,语气里就不由自主地带上了几分失落。 不是没有一点点感觉,只是觉得没有必要计较,刘劲涛大大咧咧地问:“嘛呢?” “刚起来,找地儿吃饭去。” “去哪儿啊?” “嗯”程菁皱着眉思忖一番,说:“寿司或者必胜客,一个人只能吃快餐了。” “你在哪儿呢?”刘劲涛顿一顿,问:“我请你吃饭?” “为什么?”程菁支支吾吾地说:“不是说好了就一把吗” “好心请你吃饭你怎么那么多想法啊?”刘劲涛不怀好意地压低声音:“你是不是想再来一把啊?” “没有!”程菁急赤白脸地说。 “呵呵呵呵”刘劲涛笑够了,一本正经地提醒:“我可就是想请你吃饭、唱歌,你千万别勾/引我啊!” “谁勾/引你啊!你是王力宏还是吴彦祖啊?你怎么那么自作多情啊!”程菁气急败坏地骂:“不去!用不着你请!我有钱!有钱银!不缺吃饭唱歌那俩半子儿!” 被她劈头盖脸这一顿骂,刘劲涛只觉得浑身舒坦,无比舒坦,舒坦得哈哈大笑起来:“我特想请你,上赶着请你,哭着喊着请你,您就给个面子赏个脸吧!成吗?” “哼!”程菁老清高地撇撇嘴,“成吧!我跟你说啊,你别打我主意!” “哈哈哈!”刘劲涛笑得极畅快:“不敢不敢,绝对不敢!” 挂掉刘劲涛的电话,程菁下车走出小区,沿着马路跟着感觉往前溜达,凭着本能停住。停下以后才发现,这里正是往日黎曜晖等她的地方。鼻子酸酸的,程菁掏出/手机逐条查阅短信和通话记录,再也找不到黎曜晖留下的半点影子。 正伤感着,刘劲涛的奥迪就停在她身边,和黎曜晖不同的是,他没有打开车窗,更没有催她上车。 物是人非事事休! 程菁轻叹一声,打开车门上车。 刘劲涛不急着开车,用研究的目光看着她。程菁索性转了脸,也大大方方地看着他。如此对视半晌,刘劲涛先忍不住乐了,“你说,你都有点什么优点啊?我为什么要打你的主意呢?” 程菁也跟着乐了,“什么优点都没有。” “那我凭什么打你主意啊?”刘劲涛眉毛一扬,问。 “你眼光低品味差呗!”程菁推他一把,“赶紧开车!” “这评价!”刘劲涛笑着摇摇头,发动汽车。 每年十月底、十一月初是北京最寒冷的时候,气温骤降,尚未供暖。程菁搓着冰凉的手哆哆嗦嗦地跟在刘劲涛身后进入饭馆,刘劲涛看看她,说:“你是不是减肥减的太狠了?” “我没减肥”话说一半,突然觉得再说下去没有意思,又改口,“男人不是都喜欢骨感美/人吗?” “那是什么男人啊?没见过女人的男人吧?”刘劲涛不屑地翻翻白眼,低声说:“我喜欢有肉的!” “神马?!”本能地就想踢他一脚,还好脑子转的比脚快,及时想起来他不是卢征,也不是黎曜晖,因而及时地制止了自己的犯罪想法。 做人吧哈,得讲点形象和素质。既然是人家花钱,那我们就不好再积极点菜了,大家又不是那么熟。程菁一脸乖巧地看着刘劲涛点菜,无论他问什么都是两个字——“随便。” 点好菜,刘劲涛就去卫生间了。刘劲涛一去卫生间,程菁的手机就响了。这一回,狼真的来了——是黎曜晖。接,还是不接?逃避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接吧!程菁叹一口气,接听起来。 黎曜晖的声音挺愉快地传来,就像他们之间什么也没有发生过——“你起了吗?” “嗯。” “你在家呢?”他无视程菁不良的态度,热情洋溢地问:“我去找你?” “不。” 黎曜晖怔一怔,声音有点生涩地问:“为什么?” 刘劲涛回来了,在程菁对面坐下,不妨碍她接电话,他一句话也没说。 如果,今天第一个打来电话的是黎曜晖,也许命里有时终须有,命里无时莫强求。程菁是相信宿命的,相信缘分,相信天意。 “不为什么,”程菁淡淡地说:“我约了人。” 第074章 美好 男女之间有过肌肤之亲以后,无论爱与不爱,关系、感情都会有个质的飞跃,就像现在的程菁和刘劲涛。跟他一起k歌时,程菁再也没有半分羞怯,放开嗓子唱了一首《死了都要爱》,唱破了音也毫不在意。刘劲涛自然不甘落后,在副歌的部分跟她一起合唱起来,那恢弘的气势,那投入的激/情,那走音走到找不着调的效果真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 已经唱完了,刘劲涛还沉浸在强烈的自我欣赏中。程菁暂时停掉音乐,审视地看着他,说:“我好像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儿。” “什么?”刘劲涛不明所以地问。 程菁说:“你听过一句话吗?——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刘劲涛怔一怔,“嗯”一声,问:“怎么了?” “也许”程菁叹道:“这就是你不被选择的原因。” “什么?”明明已经心有所感,刘劲涛还是本能地问。 程菁意味深长地说:“死了都要爱,穷途末路都要爱,这种情,不是什么人都能消受的。” 刘劲涛沉默良久,自嘲地笑了——“咳!” 10月31日,北京降下了2009年的第一场雪。这一天,有个名叫陈琳的女歌手自杀了——用和张国荣同样惊/艳的方式。坐在刘劲涛车上走在去往为午餐找饭馆的路上,广播电台里正播放着这条消息,也播放了她生前最出名的那首——《你的柔情我永远不懂》。 “好好的人,怎么就这么想不开呢?有什么过不去的坎儿啊!”程菁不由得唏嘘不已,“活着多好啊,只要活着就有未来,死了还能有什么希望呢?” “人各有命吧!”刘劲涛一边开车一边说:“所以说啊,人活的就是个心态,心态不好,再给你什么你也不觉着幸福,心态好了,遇上什么事儿都无所谓。” “咱俩能算心态好吗?”程菁挺羞愧地说:“一对儿无所事事的男女成天没事儿就往一块凑,吃喝玩乐,不思进取,不求上进,浪费大好年华。” “算啊!太算了!”刘劲涛煞有介事地说:“这叫苦中作乐!” “苦中作乐?”程菁怪叫:“跟我在一起很苦吗?那你还是放我下去吧,千万别苦着您!” 刘劲涛呵呵地笑:“因为苦才跟你一起作乐嘛!” “你注意点儿用词,什么‘作乐’啊,让人听见还以为怎么着了呢!”程菁老清高地白他一眼,拽拽地说:“你有没有那心我不知道,反正我是很正经很纯情滴!” “哎呦嗬!”刘劲涛不怀好意地笑:“本来也怎么着了啊!” “现在没有了!好长时间没有了!”程菁急赤白脸地更正他,“就那一次!” “呵呵呵”刘劲涛本能地想说一句‘你还想有啊?’,怕她太难堪,忍住了。 雪下得早,今年的秋天有点冷,只有一个女人的家“冷”字前面还要再加一个“更”字。冬季标准供暖起始日是11月15日,程菁家使用的是自采暖炉,随时可以提前开始。采暖炉运转起来了,房间里的温度升高了,暖暖的室温将寒冷的深秋挡在了窗外。 “这几天可够冷的,我们小区还没开始供暖呢!开空调太干,开电暖气不管事儿,我们楼整个冻透了。”刘劲涛一边开车一边叨叨:“看这意思物业是要生扛到15号了,你们小区供暖了吗?你们家冷吗?” “我家是自采暖,月初就供暖了,”程菁老幸福地说,“你再熬两天吧,这不就到日子了吗?” 刘劲涛不情愿地从鼻子里“嗯”一声,问:“你怎么想起看《2012》来了?多沉重啊!” “沉重吗?我不觉得啊,人类迟早要面对这样的结局,不在今天就在明天,不是吗?”程菁深情地吟诵:“真的勇士敢于直面惨淡的人生,敢于正视淋漓的鲜血!我敢看敢面对,这不正是革命乐观主义精神嘛!” 刘劲涛扭头看着她,笑道:“这就是你的可爱之处。” 心底藏得最深最软的那个地方明明跳了一下,程菁偏偏一脸不满意地说:“哦!认识我那么久,你才发现了我这么一点优点啊?” 刘劲涛呵呵地笑:“不禁夸,刚夸一句就露出小女人的本性来了!” 从电影院出来,脱离了影片中山崩地裂、海啸肆虐的场景,重新看见太阳,心里竟有了种重生般的喜悦。 “还是现在好吧?”刘劲涛问。 “当然啦!”程菁深深感慨,“生活中虽然有些不如意,不过,还能跟你这样的狐朋一起吃喝玩乐看电影,也是种乐趣。” “这话说的!”刘劲涛白他一眼,大度地笑:“谢谢啊,还把我定义成您的狐朋了,真抬举我!” “不然你还能是什么啊?良师益友?诤友?那也不符合你啊!”程菁抢白他一句,伸个懒腰说:“又到年底了,一年又过去了。” 刘劲涛更正她:“还有一个半月呢。” “下周起要开始准备年终会议的材料了吧?”程菁说:“每年一到这个时候,我的感觉就提前进入下一年了,哎呀!”她夸张地感慨:“又老了一岁呀!” “怕啦?”刘劲涛笑问。 “不怕!”程菁又拿出那种天不怕、地不怕的气魄来。 “女人都怕变老,”刘劲涛故意逗她,“你真不怕?” “切!”程菁一脸无所谓地笑:“反正我嫁不嫁人也无所谓了,还怕老吗?” “你前阵子不是挺着急嫁人的吗?”刘劲涛疑惑地问:“怎么又无所谓了?” “一个月之内被三个最信任的男人拒绝了三次,还有比这更伤人的吗?”程菁淡淡地笑:“行到水穷处,坐看云起时,最绝望的时候熬过去了,就把一切都看破了。” 刘劲涛研究地看着她,半晌才问:“晚上吃什么?” “随便,”程菁钻进车里,不自觉地引用了黎曜晖最爱说的那句话——“只要你不把我卖了,随便你把我拉哪儿去!” 这句话说出口,就有了片刻的失神,程菁怔怔地想起了一句歌词——我这句语气原来好像你,不就是我们爱过的证据 她把脸转向车窗外,风吹过,吹起了一地黄叶。一个头发稀疏的中年男子推着自行车从他们旁边经过,风吹乱了他用以遮住额头的一缕长发,露出他光亮的头顶来。男人仓惶地伸手捋他的头发,逗得程菁直笑得花枝乱颤。 “笑什么呢?”刘劲涛不明所以地顺着她目光的方向看过去,目光还没聚焦,就被程菁挤眉弄眼、歪鼻子撅嘴的脸挡住了,同时伴以她凶巴巴的怒斥——“好好开车,不许瞎看!” “你看你这表情!”刘劲涛嘿嘿地笑着转回头去,“整个一《植物大战僵尸》里的南瓜!” “是吗?我有这么可爱吗?”程菁瞪大眼睛不停地眨巴,“你看我像向日葵吗?” “像!特像!”刘劲涛呵呵地笑,“东兴楼吧,你不是最爱吃烩肥肠吗?” 程菁挂着一脸幸福温馨的笑拼命点头:“咦——太正点了!” 太正点了。满地落叶美的很正点,秋风的味道好闻的很正点,车窗外那个男人滑稽的很正点,身边的刘劲涛可爱的很正点总之,生活很美好,一切都很好。 周一带着无比美好的心情去公司,开车时在笑,下车时在笑,进入大厅打卡时也在笑。程菁思维特别发散地想起了《大富翁》里钱夫人常说的那句话——今夜做梦也会笑! 快乐的时间总会过得格外地快,转眼就到了午餐时间,真好,吃饭真好!程菁合上笔记本屏幕走出办公室,电梯从上面下来了,一眼就看见低头发短信的黎曜晖。心理还是发生了些微变化,正为着要不要进去而迟疑,刘劲涛就突然从背后蹿过来了,不由分说地将她推进电梯。 “你怎么在这儿?”程菁问,他应该在九层的。 “刚跟祁致远谈点事儿,”刘劲涛转向黎曜晖,没话搭拉话地问:“忙吗?” “还行。”黎曜晖挤出一个还算自然的笑,说。 刘劲涛和黎曜晖一路闲聊着走出公司,就开始商量去哪儿吃饭。趁他们都没注意她,程菁就想借机开溜了。才溜出去一步,就被刘劲涛拽回来了,“哪儿去啊?” 程菁挺赧然地挣脱他的手,说:“我吃饭去啊。” 刘劲涛意识到她有些介意黎曜晖的在场,忙放开她,好言好语地说:“走吧,一起去吧,我请你,行吗?” “我不想去咖啡,不去。”程菁随便找个借口拔腿就走,为了快速躲开他们,她直接穿越红绿灯过马路。 刚走上斑马线,就有一辆车释放着巨大的噪声疾驰而来,程菁一怔,反应迟钝地看向马路对面的红绿灯,惊讶地发现显示的竟然是红灯。女人遇到突发意外时大部分都会脑短路,就像现在的程菁,不知所措地站在那里,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第075章 发难 英雄的作用就是在关键时刻出来救美。英雄刘劲涛同志充分发挥身高臂长的优势,在程菁和黎曜晖同时发傻犯楞的时刻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程菁拉了回来。距离那辆疾驶的车太近,顾不得黎曜晖正眼睁睁地看着,他本能地抱紧程菁把她严严实实地藏在怀中,直到那辆车呼啸着一路跑远。 “傻了吧你?会过马路吗?”刘劲涛放开程菁,一边推着她往回走一边严厉地批评:“过马路看灯!看清楚了再走!多大人了连中学生都不如!中学生都知道看灯!” 不敢看黎曜晖,也不敢再折腾给大家惹麻烦,程菁低眉顺目地任由刘劲涛将她推回到路边。这顿饭吃的比较尴尬,程菁一言不发,黎曜晖说话也不多,基本是刘劲涛问一句,他答一句。吃完饭,程菁推说去趟银行,离开他们一个人走了。走开以后,终于松了口气。虽然生活很美好,但是,程菁想,如果能少见黎曜晖,或者可以更美好。 银行排队的人多,回到公司时比正常上班时间晚了五分钟。程菁特别羞愧地匆匆钻进电梯,按下八层的按钮,一从电梯里出来就看见了黎曜晖。 “我找你谈点事儿。”黎曜晖无甚表情地说。 有同事从楼道里不断经过,为免令人生疑,程菁态度温和地说:“去会议室说啊?” 黎曜晖“嗯”一声,顺手推开距离最近那间会议室的门,守在门外让她先进去。程菁镇定心神,尽量笔直、不打晃地走进去。黎曜晖立刻把门关上了,压低声音急赤白脸地问:“你跟刘劲涛好上了?!” 他的语气着实令人恼火,程菁瞥他一眼,模棱两可地反问:“怎么啦?” 黎曜晖怒视着她,义愤填膺地说:“从十一到现在,拢共才一个半月,你就这么着急?!” “怎么啦?”程菁阴阳怪气地揶揄他:“你自然是不急了,女儿也有了,前妻也有了,未婚妻也有了!我跟你怎么能比?你考虑问题的时候也学学换位思考好不好?!” “那上海人呢?”黎曜晖忍着气、哑着嗓子问。 “吹啦!”昨晚才涂过指甲油,藕荷色的,颜色煞是鲜亮,程菁倚在窗前对着光摆弄着自己的指甲,说:“一女不可事二夫,这个道理我还是懂得的。” “你、你还懂”黎曜晖强忍着怒气把后面的损人话咽回去,一字一句地说:“从十一到现在,拢共才” “才一个半月是吧?你刚才说过一次了,”程菁打断他,面带微笑地看着他,气死人不偿命地说:“这一个半月间,我考虑了卢征,考虑了那个上海人,最后综合评分下来觉得还是刘劲涛比较合适,你不这么认为吗?” 黎曜晖怒气冲冲地问:“为什么?!” “他随时可以上岗呀!我不是跟你说过吗,我年底前就要结婚!何况,”程菁毫无同情心地笑:“比来比去,还是他最帅,选择他可以优化后代的遗传基因。” 黎曜晖气结,半晌才挤出两个字来——“无聊!” “没事了吧?”程菁冷笑一声,边走边说:“没事我走了!” 再说不出什么来了,也再没有什么好说的了,眼看着她已打开门就要出去,黎曜晖忍不住又说了一遍:“拢共一个半月,你就那么急!” “你管得着吗!”程菁狠狠白他一眼,头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走到办公室门口,就看见乔湘君正等在门外。今儿是什么日子口啊?怎么男男女女有聊的没聊的全来了?程菁挺诧异地在心里想,脸上笑问:“找我啊?” “嗯”乔湘君表情怪异地点点头,用目光指指程菁办公室。 程菁会意,打开门把乔湘君让进去,问:“怎么啦?” 乔湘君忧心忡忡地说:“程经理,我对不起你。” “怎么啦?”程菁被她的紧张和一本正经逗笑了,故作轻松地说:“没事儿,你说吧。” 乔湘君咬咬嘴唇,一脸委屈地说:“刚才华南区的赵经理来了,问我有没有收到东莞一家客户的传真,我说收到了,上周五已经处理好了,他就急了,说传真明明是发给他的,我们为什么不经过他就自作主张地瞎处理。他还特别生气地嚷嚷着要找你,我说你不在他就走了,他待会儿可能还要来” “什么内容的传真?”程菁问。 “一封要求服务价格优惠的传真,我查了这家客户的资料,保有量和业务量都不符合我们的优惠标准,就拒绝客户了,”乔湘君顿一顿,忧心忡忡地说:“赵经理很生气。” “这家客户在销售那边的评级怎么样?” “是三级客户。” “哦,”程菁拍拍她的肩,“没事儿,你先去忙吧。” 乔湘君才走了没五分钟,就又回来了。程菁的办公室明明开着门,她还是先敲敲门,才说:“程经理,赵经理来了。” 不用她说,程菁也看见赵卫刚了,她忙起身迎出来,大方地笑问:“赵经理,你找我有事?” 赵卫刚大摇大摆地走进来,将一份传真拍在程菁办公桌上,“客户投诉啦!” 投诉,又是投诉!投诉仿佛不是客户的杀手锏,而是他赵卫刚的杀手锏。程菁笑问:“为什么事投诉?” “东莞一家非常重要的客户发传真给我要求享受优惠的服务价格,”赵卫刚一指乔湘君,激动地控诉:“你们的人也不跟我说一声就拒绝了客户,现在客户投诉了!” “这家客户在销售的客户评级情况怎么样?”程菁不紧不慢地问。 “啊?这”赵卫刚怔一怔,说:“目前是三级,但是,是我们华南区重点发展的潜力客户!” “湘君,这家客户目前的保有量和服务交易量怎么样?”程菁转向乔湘君,问。 乔湘君下意识地往程菁背后移了半步,低声而快速地说:“不符合咱们的优惠条件。” “赵” 程菁刚说出一个“赵”字就被赵卫刚突然爆发的尖锐的大嗓门打断了,“传真是发给我的,写着我的名字,你们为什么不给我送过去?为什么不让我知晓就自作主张私自处理?太不像话了!你们这是在剥夺别人工作的权力!你知道不?你们这是什么职业素质?你怎么教育下属的?这件事你知道不知道?你没有告诉员工收到其他部门的传真要尽快给人家送过去吗?我们的专业精神都到哪去了?” 耐着性子候着他终于暂时住口,程菁立刻说:“业务是由我们负责的,无论传真发给谁我们都有责任第一时间处理,没有人剥夺你的工作权利,该是你的权利任何人也剥夺不了” 赵卫刚气势汹汹地打断她,“你为什么不通知我?为什么不让我知晓?为什么不跟我商量?这是我的客户!现在客户投诉啦,你说怎么办?如果客户因为这个原因不再跟我们做生意,这个责任谁承担?” “当然是你承担了!”程菁毫不客气地说:“维护客户关系你责无旁贷!” “你、你这是什么态度?”赵卫刚的音调又高了八度,“你不要仗着跟刘劲涛私人关系好就这么目中无人!” “赵经理!”程菁沉下脸来,冷冷地说:“公事就是公事,你不要把八竿子打不着的事儿都往一块瞎搅和!你来这一趟到底是要解决问题,还是要争论谁的责任?” “我不跟你说了!跟你说不清楚!素质太差!剥夺别人工作的权利!”赵卫刚一路风风火火地走出去一路嚷嚷:“我找祁致远去!” “程经理”乔湘君怯生生地扯扯程菁的衣袖,小心翼翼地问:“怎么办?” “他已经去找祁总监了,还能怎么办?等着吧!”程菁懊恼地叹口气,尽量温和地说:“下次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跟销售部门事先沟通好再答复客户,我们处理上的确有失误。” 乔湘君早被赵卫刚的气势震慑得六神无主了,此刻听见程菁的话越发自责不已,愁眉苦脸地说:“喔,知道了。” 赵卫刚和乔湘君都离开了,耳边终于清静了。程菁决定,无论赵卫刚是否会拉着祁致远打到刘劲涛那儿,还是知会他一声比较好,没人喜欢意外。这个时候去他办公室太扎眼,程菁打开企业内部qq和他的对话框,问:在吗? 刘劲涛很快答复:在。 程菁把事情经过简单描述一番,隐去了赵卫刚关于她和刘劲涛私交的那一番言论,说:赵卫刚现在去找祁总了。 刘劲涛说:知道了。 如此简答的回答?如此无所谓的态度?程菁很想问问他的意见,或者提醒他一句,转念一想,他是总监,又在销售圈子混了这么多年,怎么也轮不到她来指点,作罢了。 二十分钟后,祁致远的电话过来了——“到我办公室来。” 第076章 意外 “赵卫刚找过您了?”进入祁致远办公室,程菁主动问。 祁致远“嗯”一声,说:“你们的处理的确有问题,应该先跟销售沟通协商后再答复客户,你说呢?” “是,”程菁点点头,期期艾艾地问:“现在,怎么办?” “本来没多大的事儿,”祁致远苦笑,“不怕没好事儿,就怕没好人啊!” “那,现在,怎么办?”程菁为自己给他添了麻烦而羞愧万分,羞愧之下脑袋就短路了,丧失了最起码的思考能力。 祁致远沉吟片刻,说:“你先回去吧,我跟刘总监商量商量。” “喔,”程菁说:“那,我先回去了。” 回到办公室,程菁开始了不安的等待。她为自己给祁致远和刘劲涛惹的麻烦而自责不已,如果可以,她很想亲自上门给客户道歉以平息这件事。但是,显然,这是行不通的。 祁致远的电话终于过来了,程菁急切地问:“怎么样?刘劲涛怎么说?” 这句话问出口,屏幕右下方就闪出一个企业内部qq的对话框,程菁一面等待祁致远的回答一面打开对话框——刘劲涛说:我明天去东莞见那个客户。 祁致远在电话里说:“刘劲涛明天去东莞。” 程菁嘴上说出“哦”字的同时,手上也将这个字发送给了刘劲涛。 “等等吧,”祁致远说:“我看问题不大,刘劲涛去了应该也就摆平了。” 程菁又“哦”一声,就看见屏幕上刘劲涛说:赵卫刚跟我一起去。 电话里祁致远几乎同时说:“赵卫刚跟他一起去。” “哦,”程菁莫名心慌,担心地问:“那个客户应该跟赵卫刚很熟吧?” “这就替他担心了?”祁致远笑:“刘劲涛要是这点事儿都搞不定就别当销售总监了!” 挂了电话,程菁想了又想,还是决定向刘劲涛道歉——对不起,我们工作没有做到位,给你添麻烦了。 刘劲涛立刻说:不用这么客气吧? 程菁认真地说:如果是私事我就不跟你客气了,可这是公事,我们确实做错了。我已经嘱咐他们了,以后再遇到这种情况一定要先跟销售沟通后才能答复客户。 刘劲涛说:什么事都有两面性,就看怎么应对了。比如今天这个事吧,就因为客户投诉了,我才需要亲自去一趟,这才有了跟客户拉近关系的机会。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见面一聊就是朋友了,这不是挺好的吗? 程菁由衷地称赞:你的理论跟祁总一样,他可是做过副总的人,你真有高度! 刘劲涛和赵卫刚是搭乘八点的航班飞往广州的,这个时间,程菁正缓慢地行驶在北四环路上。中午休息时毫不意外地没有遇见刘劲涛,程菁一个人去了常去的那家咖啡,点了常吃的商务套餐。吃完饭喝汤时,黎曜晖从外面进来了。不待他发现程菁,程菁将刚喝了几口的汤碗一推,起身就走。和他擦身而过时,她本能地低下了头。 你我的爱只能擦肩而过。走过去以后,程菁想起了这首老歌的名字。她仰起头,不让心酸从眼睛里面流出来。 下班以后,一个人离开公司回家,从冰箱里翻出速冻饺子算是打发一顿晚饭。一个人对着电视吃饺子的时候,就想起了昨天下班后和刘劲涛一起在必胜客吃三文鱼面的情景。还是有个人一起吃饭好啊!说说笑笑总是能增进食欲的。 想到这里,程菁暂时放下筷子,拨打了刘劲涛的手机,铃音响了许久直至断线。程菁有点遗憾地收起手机,想,他一定是跟客户一起在吃饭,饭馆里吵,听不见。 吃完饺子,在电影台看了一部武打片,又看了一个惊悚片,就到了深夜十一点半。程菁想,这会儿刘劲涛应该已经吃完饭了吧?以他的生活习性,应该还没有睡,给他打个电话,问问客户那边的情况也是合情合理的。这样一想,她又拨打了刘劲涛的手机,拨通的铃音才想了三声就被人接听起来,是一个陌生的男声——喂? 程菁一愣,顺手挂断了电话,检查刚刚拨出的号码——没错呀,是刘劲涛啊!她尝试着再次拨打,这一次,才响了一声就被人接听起来,还是刚才那个男声——喂,你是谁? 嗯?这是什么情况?难道,他的手机丢了?程菁试探地问:“请问,您是哪位?” “你不用管我是谁,你只要告诉我你是谁!”男人着浓重的广东口音粗声粗气地说。 “我”程菁用力平息一下心底的恼火,好言好语地问:“我是机主的朋友,您是不是捡到了他的手机啊?” “哦,你是他的朋友?”男人猥琐地笑起来,“他敢打我老大女人的主意,胆子不小啊!” 程菁的脑袋嗡地一声乱了,她惊慌失措地挂断电话,一颗心剧烈地跳动起来。电话那头的男人明明远在广东,她却似乎看见了他狰狞的脸。 手机铃音石破惊天地响起来,颇有些午夜凶铃的味道,直惊出程菁一身冷汗来。她抓起手机查看,是刘劲涛的手机打来的。接,还是不接?这是一个问题。刘劲涛是有些胆大、爱玩,但绝不是一个不分轻重的人,程菁实在无法相信他去趟东莞就能惹出这种事来。她更愿意相信这是一个骗局,一个骗子因为无意间捡到了他遗失的手机而恶意欺骗。 程菁定定心神,接听起来。还是刚才那个男人,很粗鲁——“喂,你是不是刘劲涛的朋友?” 嗯?怎么连他的名字都知道了?程菁的脑袋又乱了,镇定、镇定!她提醒自己,知道名字了也不一定就怎么样,也许他手机里就存着名字呢?她吸一口气,问:“你找我有什么事?” 男人邪恶地笑:“他动了我们老大的女人,老大很生气!” 程菁眉头紧锁,拿不定主意的情况下,索性暂时不说话。 “喂!”听不到她回应,男人提高音量说:“明天12点前送五万块钱到广州来,老大放他走人!” 神马?!死骗子!明抢啊!程菁怒从心头起,待要破口大骂,那个骗子已然挂断了电话。 一分钟后,接收彩信的提示音响起,程菁点开来看,竟然是刘劲涛的照片,一张大脸照,丧眉搭眼的,背景光线昏暗,衬得他很衰。 不等程菁回过神来,又蹦出来一条,还是刘劲涛的照片,不同的是,这张照片里多了一个赤身裸体的女人,两个人都在床上 程菁彻底晕了,正晕着,就有短信进来了——到了时间见不到钱,后果自负! 神呐!这是什么情况啊?!程菁于六神无主的情况下拿定了一个主意,不管怎么样,明天先过去看一眼再说吧。五万元?到哪去弄五万元现金?还是,把钱直接打到某个账号上?一念及此,程菁又想起了那些耳熟能详的诈骗短信——钱汇到了吗?那张卡的磁条坏了,请汇到这张新卡上,农业银行 现金是不能带的,有太多钱的卡也不能带,谁知道要面对的是帮什么人?可是,万一是真的,钱的问题怎么解决?程菁皱起眉头,苦苦思索,向祁致远求助行吗?他一定会帮忙。只是,这毕竟是件不光彩的事,刘劲涛一定不希望被公司的同事知道,包括他的下属高志坚。 卢征曾经做过华南销售大区经理,在当地应该还有点人脉。程菁灵机一动,立刻拨打了他的手机,竟然关机了!再向卓逸帆求助,实在有点没皮没脸了,程菁思来想去,拨打了黎曜晖的手机。 “干嘛?”他的态度不好,冷淡、不耐烦。 “借钱!”程菁比他更凶、更不耐烦,“五万!” “干嘛?”他的态度稍微好了一点点。 “不能告诉你!”程菁的态度依旧,“你就说借不借给我!” “你不说为什么就不能借!” 程菁气结,愣怔片刻才气急败坏地挂断电话。气死人了!实在是气死人了!手机在响,是黎曜晖打回来了。算你还有点良知!程菁气鼓鼓地接起来,冷冷地问:“干嘛?” “你借钱干嘛?”黎曜晖好言好语地问。 程菁略一迟疑,说:“我真的不能告诉你。” 黎曜晖沉默片刻,说:“我明天下午给你吧,现在取不了。” 心里的感觉酸酸的,程菁说:“我不要现金,也不一定借,如果需要的话,你转到我卡上就行。” “你到底要干嘛啊?”黎曜晖狐疑地问:“这事儿刘劲涛知道吗?” 程菁咬咬嘴唇,说:“不知道,跟他没关系。” “你是不是惹什么事儿了?”黎曜晖小心翼翼地说:“我不是不想借钱给你啊,我就是觉着奇怪,你连五万块钱都没有?以你这脾气能来找我借钱,你得惹出多大麻烦来啊?你到底惹什么事儿了?” “没事儿,”程菁克制住想哭的冲动,说:“这事儿跟我没什么关系,是我一个朋友找我帮忙,我刚买了点儿金条,真没钱了。” 第077章 感动 搞定了钱的问题,程菁上携程订了明天一早飞广州的机票。第二天一大早,她打电话向祁致远请了两天假,只说家里有点急事要处理。 到达广州,程菁在机场拨打了刘劲涛的手机,还是昨天那个男人接的,响应的很快——“靓女,钱准备好没有?” “准备好了,”程菁鼓起勇气,说:“我要见你。” 男人一愣,问:“你在哪里?” “广州,”程菁说:“白云机场,我在机场等你。” 男人问:“钱你带来了没有?” 程菁说:“你带着刘劲涛过来,我把钱给你。” 男人怪叫:“有没搞错?!我把他带到机场去,还怎么拿的到钱?” “见不到他人,我不会给你钱,”程菁压抑着心底的恐慌,说:“我怎么知道你是不是骗子?” “昨天的照片你没看到?”男人问。 “照片是可以ps的。”程菁答。 男人沉默片刻,问:“你不怕我做了他?” 程菁只觉一颗心猛地蹿到了嗓子眼,强装镇定地说:“做了他是杀人,杀人是犯法的,抓住了就要被枪毙。他动的是你老大的女人,又不是你的女人,你犯得上吗?” “我也不想这样子啦,总之你把钱给我我立刻放了他,”男人的语气略有缓解,“机场是不行啦。” 程菁略一思忖,说:“你让刘劲涛接电话,听见他的声音,咱们再谈别的。” “他、他”男人支吾着说:“他不方便接电话,刚好去厕所了。” 程菁心中越发狐疑,态度坚决地说:“我等他出来!” “喂!你想害死他吗?”男人的音量骤然提高,很凶很疯狂。 一切反动派都是纸老虎,虚张声势的背后掩藏的是真实的心虚气短!程菁在心里拼命安慰自己,一颗心还是七上八下的。她用力稳定住自己的声音,以便不出现颤音的效果——“你根本就没有和他在一起,是不是?” 电话那头一片沉寂,沉寂片刻之后,传来手机断线的“嘟嘟”声。程菁愣怔片刻,拨打回去,竟然关机了。 她的心乱了,曾经在影视剧中看过的那些血腥、恐怖的画面纷纷涌进脑海里,她觉得自己就要晕倒了。刘劲涛是为了她惹的麻烦才来广州的,如果他真的发生什么意外,岂非为她所累?她该如何自处?心慌意乱之下,她突然想起和刘劲涛一起来广东的还有赵卫刚,赵卫刚在哪?要不要给他打个电话问问情况?还是,直接报警? 程菁的脑袋被无数种想法充斥着,无法整理出一个条理清晰的头绪来,她晕头转向地跟着人群跑向机场大巴站,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要去哪儿。随便买下一张大巴票,正要排队上车,不经意地抬眼间,就看见一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垂头丧气地蹲在大巴站附近的一个角落里,似乎极度疲惫,又极度沮丧。程菁的眼睛登时直了,那个男人,不正是刘劲涛吗? 众里寻他千百度,蓦然回首,那人却在灯火阑珊处!莫名地想起这一句来,程菁背着她的双肩背,拔腿就向他飞跑过去。 “你怎么在这儿啊?!”程菁在他对面蹲下,又惊又喜地说个不停:“天呐!你是怎么到机场的?你脸色怎么这么差啊?怎么连黑眼圈都出来了?你早上洗脸了吗?你怎么就穿了件衬衫啊?你外套呢?你这么回北京不得冻死啊?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你今天早上去哪儿了?你身上怎么什么东西都没有啊?你的包呢?你的行李箱呢?你蹲这儿干嘛啊?你” 刘劲涛一脸茫然地盯着她,半晌才终于认出她似的打断她,问:“你怎么来了?” “我找你来了呀!”程菁小心地扫视一下四周,没有发现神情举止可疑的人,这才压低声音说:“昨天晚上我给你打电话,一个广东人接的,他说说你动了他们老大的女人,让我带着五万块钱来换你”她顿一顿,问:“他说的,是不是真的啊?” “你,带着钱来的?”刘劲涛不敢相信地问。 “没有,我才没有那么傻呢!”程菁挺得意地说:“我得先确认这事儿是真的呀!我跟一个,朋友,说好了,如果需要,他会把钱转账到我卡上。” 刘劲涛一言不发地看着她,突然将她拥入怀中,絮絮叨叨地说:“你怎么这么楞啊!人让你来你就来啊?你知道他是什么人吗?你知道他说的都是真的假的啊?你说你一个女人,说来广州就来广州了,你怎么这么傻大胆啊!” “就因为不知道他说的是真是假我才来的呀,”程菁半是不服气,半是辩解地嘀咕,“我也没上当受骗啊,我有那么傻吗?” “那你就一个人来啊!”刘劲涛低头看着她的眼睛,问:“你就没害怕?” “害怕也得来啊!你是被我连累才来广东的,我不能把你一人扔这儿不管啊!”程菁目光复杂地看着他,小心地问:“你到底有事儿没事儿啊?那男的说的,是真的吗?” “这你也信?”刘劲涛自嘲地笑:“一不小心让人算计了,手机、钱包,都让人抢了。” “你的外套呢?你的、你的笔记本什么的,都让他们抢了?”程菁又惊又气地问。 刘劲涛很不情愿地“嗯”一声,一脸羞愧和不甘心。 “你不是跟赵卫刚一起去见客户了吗,是谁算计你啊?你怎么让人算计的?”程菁含蓄地问:“你出事儿的时候,赵卫刚哪儿去了?” “他”刘劲涛脸上有无法掩饰的愤恨,“昨天晚上我们跟客户一起喝酒,没喝几杯我就迷糊了,醒过来以后就让人锁在一个小旅馆的地下室里了,三个男人在外面守着”他喘一口气,接着说:“那小子不知道哪儿去了!” 程菁着急地问:“后来呢?你怎么出来的?” “他们把我锁了一夜,一口水都不给我喝,一开始我还扛着不敢睡,天快亮的时候实在太困,睡着了。”刘劲涛说:“再醒过来天就亮了,旅馆老板娘把我叫起来的,那几个男的都没影了。” “那,那老板娘跟你说什么了?” “什么也没说,让我走,我就走了,”刘劲涛苦笑道:“我一分钱也没有,手机也丢了,连个电话也打不了。遇上这事儿,我也不敢随便相信谁了,走到机场来的。” “你累不累?你渴不渴?你等着我啊!”不需要他的回答,程菁扔下他跑到一个自动售卖机前买了两听饮料回来递给他。 刘劲涛急不可待地打开其中一瓶狂灌下去,喝得太急,下巴上和胸前都滴上了饮料,还差点呛着。 “你慢点儿喝!”程菁掏出纸巾替他擦擦下巴和衬衫,不解地问:“他们既然要放你,干嘛还让我来送钱呢?既然让我送钱来,干嘛要放你呢?” “他们也不想把事儿闹大吧?”刘劲涛拧着眉毛,推测地说:“我看他们也就是吓唬吓唬、恶心恶心我,本来也没打算真怎么着,你正好打电话过来,他们能蒙一次就是一次吧?” “真的?”程菁略微松了一口气,问:“他们不是黑社会?” “应该不是吧,”刘劲涛自嘲地笑:“我在这儿没招谁没惹谁的,黑社会没闲功夫搭理我!” “也是,”程菁点点头,问:“你身份证还在吗?” “在,”刘劲涛苦笑,“还好,我把身份证放身上了。” 程菁像安慰一个受了委屈的小孩一样拥紧他,轻抚着他短短的头发,说:“咱回北京吧,好吗?” 刘劲涛紧紧地揽着她站起来,用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强装出一脸淡定地说:“回家。” 飞机到达首都机场时已经是晚上十点了,排在等待出租的队伍中,程菁从钱包里掏出三百块钱塞给刘劲涛——“你打车回家够了吧?” 刘劲涛一愣,说:“我刚在广州受了那么大的刺激,到现在还没回过神来呢。” “啊?”程菁不明所以地看着他,“那,怎么办?” 刘劲涛也看着她,问:“你陪我一起回家行吗?” 程菁笑了,揉揉他的头发,说:“好吧。” 刘劲涛的家干净、整洁,装修、装饰和家具的风格全都简约、大方。程菁四下打量着说:“你们家收拾的够干净的呀!看不出来,你一个大男人还挺勤快!” 刘劲涛抢在程菁的目光转动过来之前将扔在沙发上的几双脏袜子捡起来顺手扔进卫生间的洗衣机里,说:“咳,我刚装修没多长时间,你要是再过一阵子来,就不是这样了。” “你刚装修的?”程菁重点观察了地板和墙壁,说:“还真是刚装修过的,哎,你一个人装修什么劲啊?” 刘劲涛不自然地笑笑,“生活不能老是一成不变的,得有变化。” 程菁把头探到他面前,一双大眼睛机警地盯着他,坏笑道:“哦——!明白了,为了忘记某个人,而刻意改变她曾留下痕迹的一切。” 刘劲涛不置可否地一笑,问:“你呢,你想忘记吗?” 程菁眼中顿时抹上黯然的颜色,她固执地摇摇头,说:“忘记了,我过去的三十二年就白活了。” 第078章 难忘 卫生间里水汽氤氲,程菁先擦干身体,再擦掉镜子上的雾气,镜子里出现了她清晰的影像。因为刚洗过澡,她的眼睛、皮肤看上去都是湿润的,线条柔和的就像一幅画。她的目光顺着镜子向下移动落在胸前,她转动身体从不同的角度看过去——它们看上去饱满而富有弹性——又不失柔软,肤质润泽浓郁得像广告里醇厚的牛奶。 此情此景如此熟悉,让她不由得生出了错觉——推开门以后,应该一眼就能望见黎曜晖的眼睛。 “洗完没有?快点!”刘劲涛在卫生间外倚着墙敲门,“洗个澡怎么那么磨蹭啊!” 物是人非事事休。如今,物与人都变了。程菁对着镜子里的自己露出一个自嘲的笑,“已经好了,马上就出去了。” 门被推开了,程菁一惊,下意识地用睡裙遮挡住自己赤裸的身体。刘劲涛倚在门框上看着她邪魅地笑:“穿吧,快穿吧!” 程菁皱着眉、撅着嘴看着他,突然移开挡在胸前的睡裙,双手叉腰站在他面前,傲然扬起头来——“看吧,想看就看,让你一次看个够!” 刘劲涛傻愣愣地看着她,半晌才爆发出一阵大笑,他在笑声中将程菁和她的睡裙一起抱起来,再一起抛向他的双人床。程菁翻个身趴在床上,咯咯地傻笑不止。刘劲涛豪迈地从她背后席卷过来,他将一双温暖的手探到她身下握住她柔软的胸,他的舌头沿着她的脊背向下游移,直至到达她的花园入口。他有了片刻停顿,然后,以极快的速度突然出击。他的舌头湿湿的,软软的,滑滑的,温柔地刺激着她那片同样柔软、湿滑的田园。春雨下来了,慷慨地灌溉着她的园地,滋润着她的客人,他的舌头小鱼一样浸泡在溪流中,欢快地游弋、跳跃,享受着这一场美妙的盛宴。 狂欢结束了,刘劲涛顺手关上床头灯,闭着眼睛躺在程菁身边呵呵地笑:“累死我了。” “你明天还去公司吗?”程菁问:“不去了吧?” “不去了。”刘劲涛的声音疲惫中还藏着几分抗拒。 “哎,明天,我要是在公司碰见赵卫刚那个王八蛋,我理他吗?”程菁问。 “不理!”刘劲涛毫不犹豫地说,小脾气撒过了,他恢复了几分理性,思忖片刻,说:“你就当什么事儿都没有,你什么都不知道。” “他们,就是那些坏人,如果真是跟赵卫刚勾结的,会不会把跟我通过电话的事儿告诉赵卫刚呢?”程菁担心地问。 “不知道,爱告诉不告诉!”刘劲涛沉默片刻,说:“总之,你就当什么事儿都没有,你什么也不知道,也没去过广州。”他顿一顿,接着说:“就算他知道你去过广州,也不敢说出来。” “那我”程菁迟迟疑疑地问:“不需要问问他你们跟客户沟通的结果吗?” “不用!”刘劲涛没好气地说:“他不是直接找的祁致远吗?这事儿跟你已经没有关系了!” 好吧,就这样吧。程菁轻轻拍拍刘劲涛的脸,说:“快睡吧,你,太累了。” 刘劲涛确实是太累了,他含糊不清地“嗯”一声,就再不出声了。程菁凑到他近前偷听,从他的呼吸声中判断出他已经睡着了。 这一天一夜间发生的一切如同云里雾里一般,如今回忆起来,就像是一场梦。唯一真实的,是身边多了个男人,并且,不是在她的床上,而是在他的床上。这是离开卢征以后的第一次,卓逸帆没有过,黎曜晖也没有过。这意味着什么呢?意味着他们一样自由,一样寂寞。 刘劲涛的手突然搭在程菁身上,轻车熟路地摸到她胸前,无比依恋地握紧,就像孩子抱紧了心爱的玩具。程菁心里蓦地生出感动的情愫,能让刘劲涛这样一个大男人信赖和依赖,也是种成就。她突然想起在机场时,刘劲涛问她的那个问题——你呢,你想忘记吗? 也许,真的应该忘记了。 “秦夕——”刘劲涛在睡梦中喃喃地嘀咕,将他的下巴抵在程菁头上。 程菁一怔,这个名字她听说过,是黎曜晖告诉她的,跟刘劲涛闹过绯闻的那个女员工。 咱能不这么自作多情吗?程菁苦笑着问自己。她试图推开刘劲涛的手,他非但不松手,反而握得更紧了,连他的身体也一起紧贴在她身上。 好吧,帮人帮到底,他喜欢摸就让他摸吧!程菁在寂静的深夜里发出一声长叹,自嘲地笑了。怎么能忘记呢?这世上有些人,有些事,一旦进入你的生命,就再也忘不了了。她忘不了,刘劲涛一样忘不了。 才上班不久,程菁桌上的分机就响了,她顺手接听起来,竟然是黎曜晖——“你昨天去哪儿了?” “没去哪儿,”程菁本能地遮掩,“请假了。” “你还借钱吗?”黎曜晖问。 “不借了,”虽然心里怨恨着他,程菁还是说了句——“谢谢。” “真不借了?”黎曜晖不放心地问:“你那事儿,解决了?” “不是我的事儿,”虽然恨着他,程菁还是不想让他担心——“是我一个朋友的事儿,已经过去了。” 结束和他的通话后,程菁打开企业内部qq的联系人列表查看,赵卫刚是在线的,难道,他已经上班了?耐心地等了一个上午,也没有等到祁致远的传召,程菁忍不住了,主动到他办公室里询问:“祁总,赵卫刚找过您吗?他们去东莞沟通的结果怎么样?” 祁致远耐人寻味地笑,“你真的不知道?” “我”程菁的本性里是有几分傻气的,特别不习惯在自己信任的人面前说谎,她支支吾吾地说:“我没问他,也没那么熟。” 祁致远笑出声来,“他回来了?” “回来了吧,”程菁扭扭捏捏地,“应该回来了吧。” 祁致远不再难为她,“赵卫刚早上来找过我,说等刘劲涛来了一起沟通。” “喔,那,我回去了。” 离开祁致远的办公室就到午休时间了,程菁直接乘电梯下楼、吃饭。这一次,电梯里没有刘劲涛,只有黎曜晖和高志坚、胡莹。 “你昨天出差了?”胡莹笑意盈盈地说:“我昨天找你去了,你不在。” “没出差,请假了,”程菁说:“你找我什么事儿?” “没大事儿,找你了解点情况,”胡莹问:“你什么时间有空我过去?” “明天上午行吗?”程菁商量地问,“我昨天刚请过假,今天有点忙。” “行,不是急事儿,”胡莹大方地笑,“你什么时候有空都行。” 电梯在七楼停下,赵卫刚从外面进来了。程菁本能地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没有回头,她感觉高志坚也不自在地挪动了一体。 “呦,这不是程菁嘛!”赵卫刚一进电梯就大惊小怪地叫唤,“我还以为你今天也请假了呢!” 程菁在心里冷笑一声,不冷不热地说:“赵经理怎么知道我昨天请假了,你昨天应该还在广东啊。” 赵卫刚干笑一声,问:“刘劲涛回来了吗?” “他回没回来我怎么知道,”程菁语气生硬地反问:“他不是跟你一起出差的吗?你不知道吗?” “我们、我们走散了,给他打电话他也不接,我自己回来的,昨晚到北京时都七点多了。” “你们怎么走散了?”高志坚听得起疑,忍不住插嘴,“你们不是一起去见的客户吗?” “我们都喝多了!是客户把我们送回酒店的!”赵卫刚下意识地瞥一眼程菁,不耐烦地说:“我一觉睡到第二天早上,刘劲涛不知道跑哪去了,怎么找也找不着,我自己回北京了。” 电梯门在一层打开,赵卫刚抢先挤出去,匆匆地往外走。高志坚盯着他的背影狐疑地嘀咕,“奇怪,我给老大打电话他手机一直关机,他到底去哪儿了?” 说罢,他将目光转向程菁,期待地看着她。实话是不能说的,除非刘劲涛自己愿意告诉他。 “关机了就是不想接你的电话呗!”程菁笑着宽慰他:“你老大是个什么人啊?用不着你替他瞎心!” “真的?”高志坚将信将疑地看着程菁,话里有话地说:“你说他没事儿,我可就信了啊!” “切!”程菁白他一眼,“你吃什么?我请你。” “嘿嘿,谢谢啦!”高志坚一点也不客气,“我想吃米线。” “你就这点儿追求啊?”程菁爽快地答应:“行,没问题!” 跟高志坚一起吃了饭,边聊边溜达回来,一进大厅就看见正在等电梯的刘劲涛。程菁差点脱口而出地问一句——你怎么来了?还好,她忍住了。 “老大?”高志坚惊喜地叫:“你回来啦?” “嗯,”经过一夜和半天的休整,刘劲涛已经平复了在广东受到的刺激,恢复了往日里的从容不迫,“赵卫刚回来了吗?” “回来了,”高志坚下意识地压低声音,“吃饭前在电梯里他还问程姐你回来没有呢!” 刘劲涛询问地看向程菁,程菁一脸鄙夷地说:“我怎么知道你回来没有,他有病吧!” 第079章 率性 下午上班不久,祁致远的电话就过来了——“刘劲涛来了,赵卫刚请咱们过去沟通。” “好的。”挂断电话,程菁立刻赶往祁致远通知的会议室。路上,她快速思索一番,拿定了待会儿沟通时的基调——少说话,最好不说话。 沟通的时间不长,主要是赵卫刚在说。他先介绍了这家公司的背景、现状,再介绍了该公司的未来发展、规划,最后说到近期这次拜访。说到这里时,刘劲涛动了一下,他把原本压在左腿上的右腿拿下来,换成了左腿压在右腿上的姿态。 他还是觉得不自在了。程菁用余光扫见他的动静,立刻不动声色地瞥向赵卫刚,她发现赵卫刚也正盯着他的腿。程菁暗自冷笑——心里有鬼!赵卫刚后面说的话,程菁基本没听,不想听,也没必要听。她只需要听从祁致远的指令、执行、ok。 赵卫刚的陈述终于结束了,啰嗦、冗长的陈述!他以这样一句话作为了结句——“祁总监,我们在前方打仗不容易,好不容易把客户关系做到这个程度,您看,售后服务方面能不能支持我们一下?” 祁致远微笑着问刘劲涛:“你怎么看?” 刘劲涛沉吟片刻,说:“这家客户确实有一定的发展潜力,我的想法是可以给他们一定的优惠,如果两年内销售量上不来的话,再取消。” “你看呢?”祁致远问程菁。 “哦,”程菁抬起眼来,“我都听您的。” 散会了,赵卫刚又是第一个冲出会议室的。程菁望着他的背影直皱眉,伤人一千,自损八百,早知今日面对刘劲涛时如此忐忑、尴尬,当初何必给他下那个套? 刘劲涛还在收拾笔记本,祁致远已经先出去了,程菁莫名紧张,拔腿就往外走。 “哎,”刘劲涛突然叫住她,“你今天下班以后干嘛去?” “啊?”程菁一愣,说:“去我妈家。” “哦,”刘劲涛研究地看着她,问:“你不去我那儿了?” 程菁蓦地红了脸,摇摇头,快步走了。 回到办公室,先取了茶杯去茶水间沏一杯茶,再回来时,就多了条企业内部qq的消息提示。打开看时,是刘劲涛,他发来一个hotmail的邮箱地址,另附了两个字:加我。 加就加吧。于是,就加了。屏幕右下方显示出一条登录提示,然后,就有了消息提示——刘劲涛说:你不去我那儿了? 菁菁夭夭说:咱俩的岁数都不小了,应该好好找个适合结婚的对象,不能再瞎玩儿了。 刘劲涛挺委婉地说:不交往怎么找对象啊? 他的含蓄让程菁很不适应,既然他含蓄,她就只有直接了——菁菁夭夭说:咱俩不合适。 既然她直接了,刘劲涛索性也直接了——刘劲涛说:为什么? 菁菁夭夭说:咱俩相互了解的太多了。 刘劲涛又说:为什么? 菁菁夭夭说:你心里有一个忘不了的人,我心里也有一个忘不了的人,勉强在一起摆明了是要同床异梦,就为了结婚生拉硬凑在一起有意思吗?我们都是很骄傲的人,我不知道你的自尊心受得了受不了,反正我受不了。换个不明真相的人,那又是另一回事了。 刘劲涛说:换个不明真相的,你就打算骗人家? 菁菁夭夭说:不是骗,只是不说而已。到了这个岁数的人,谁心里没点秘密?大家相互尊重吧。 刘劲涛沉默半晌,说:好吧。 快下班时outlook提示有新邮件进入,是一封会议提醒邮件——来自hr,关于明天的组织机构优化相关培训,一起参加培训的还有运营线的同事,培训顾问是许浩。许浩许顾问,刘劲涛的情敌,一个温文儒雅、闲适淡泊的男人。他的儒雅与黎曜晖、卓逸帆都不相同。黎曜晖的儒雅是一种浓浓的书卷气,带着左脑型人特有的执拗。卓逸帆的儒雅是一种游戏人生的洒脱,因为看透了世情而释然。许浩的儒雅则是一种从骨子里自然而然地流出来的淡泊、不争。 刘劲涛是一个优秀的男人,能力、素质、人品、样貌无一处不优秀。可惜,关于爱情,比较的不是谁更优秀,而是谁恰好打动了你的心——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了。 许顾问像一缕煦暖的春风一样吹来了。看见他微笑的眼睛,程菁有点明白他胜过刘劲涛的究竟是什么了。他的不争、淡泊可以让人彻底放松、愉悦,而刘劲涛的野心勃勃和精力旺盛总能或多或少地令人感受到压力。 培训开始后,程菁才反应迟钝地想起在许浩眼里,她就是刘劲涛的现役女友。许浩是一个令人温暖的男人,当分组讨论时不可避免地有人因为羡慕、嫉妒、恨等各种原因提起销售、提起刘劲涛时,他总能周全而不着痕迹地替刘劲涛圆场,及时地平息掉一触即发的对销售的集体性、大规模控诉。 这真是一个聪明而善解人意的男人啊!他似乎时刻准备着发挥自己的能量关照他可以关照到的一切,在他力所能及的范围内营造出最为和谐的环境。难怪,刘劲涛会输给他。两个风格迥异的优秀男人的对决,无论胜负如何,都是遗憾啊! 一面在心里感慨着,一面就自然而然地想起了黎曜晖,无论和谁相比,他似乎都是一身的毛病,无论和谁相比,他的优点似乎都不够突出。可是,在程菁心里,他就是无人可以比拟。无关够不够优秀,无关够不够合适,无关是否对上了眼儿。只因为是他,也许是他来的最早,也许是程菁太傻,也许,这就是所谓的命中注定、情有独钟。 可惜,命中注定的不一定都是白首不相离,还有阴差阳错。 中午休息时间,程菁主动承担了陪同许浩吃午饭的工作。培训教室在十二层,程菁和许浩乘电梯下行,电梯在十层停下,刘劲涛和高志坚一起进来了。程菁的脸腾地红了,赶紧往电梯里靠了靠。 “来啦?”刘劲涛大方地跟许浩打招呼,看上去心情不错。 许浩微笑着回应他:“来了。” “许顾问!”高志坚嘿嘿地乐,表情有点猥琐。 许浩没有说话,只用优雅的一笑作为回应。 刘劲涛把目光转向程菁,问:“给你们培训?” 他竟能如此自然!就像他们之间什么都不曾发生过。还是做销售的厉害啊!自愧不如、自愧不如! 程菁一直不说话,许浩只好替她回答:“是。” 从电梯里出来,刘劲涛和高志坚一起先走了,一点没有等程菁和许浩的意思。许浩只道他们在刻意避嫌,并未生疑。走出公司,程菁偷瞄一眼刘劲涛,看见他们向着和咖啡相反的方向去了,就带着许浩去了咖啡。 这个男人是刘劲涛的梦中情人的爱人,和他聊私人话题是不太合适的,只能没有问题找问题地提些和工作相关的话题,许浩一一耐心做答。 看着他一本正经的样子,程菁忍不住乐了,“你觉不觉得我问的问题特弱智?” 许浩微笑着反问:“你们服务客户的原则是什么?” “客户不一定是对的,”程菁说:“但永远是重要的。” 许浩复制了她的语气——“客户提出的问题不一定是有难度的,但永远是重要的。” “哎呦!这不是许顾问嘛!”一个性别特征不甚明显的声音大惊小怪地叫道,伴着赵卫刚令人厌恶的身影。 “赵经理。”许浩礼貌地对他点头。 程菁低头喝汤,不理睬他。 赵卫刚不拿自己当外人地站在他们旁边,含着笑问程菁:“刘劲涛没有一起来吗?” “他为什么要一起来?”程菁头也不抬地噎他。 “呵呵,”赵卫刚不以为意地笑笑,“刘劲涛知道你跟许顾问一起吃饭吗?” 程菁皱着眉抬眼看着他,冷冷地问:“我跟谁一起吃饭需要向他汇报吗?” “哈哈哈,不需要吗?”赵卫刚厚着脸皮反问。 程菁掏出/手机就拨通了刘劲涛的号码,听见他在电话那头“喂”一声以后,她白一眼赵卫刚,说:“赵卫刚想知道我跟许顾问一起吃饭有没有向你汇报,请你回答一下他这个问题!” 说罢,她把手机递给赵卫刚——“你接一下!” 赵卫刚一惊,本能地往后躲,一边躲一边尴尬地笑。 刘劲涛好像猜到了他一定会躲,索性叫他——“老赵!” 老赵同志只得免为其难地接过程菁的手机——“哎呀,我跟她开个玩笑嘛,哈哈,谁想到她认真了,真是!” 因为手机贴近了赵卫刚的耳朵,程菁再听不见刘劲涛的声音。赵卫刚嗯嗯啊啊几声以后,把手机交还给她——“开个玩笑嘛!你看你,怎么认真了!真是!” 他就这样一路自言自语着离开了,程菁收起手机,长长地出了一口气。 许浩替她把茶水续上,笑道:“难怪刘劲涛会喜欢你。” “怎么啦?”不能揭穿真相,程菁只得厚着脸皮问:“我跟他一样愣啊?” “刘劲涛愣吗?”许浩被她逗乐了。 “呵呵,用词不当了,应该这么说,”程菁思忖片刻,说:“我们都是这样的人,你跟我讲理,我比你还讲理;你跟我不讲理,我比你还不讲理!” “可以这么说吧,”许浩笑着点头,“我很欣赏你们的率性。” 第080章 疑似 吃过午饭,看看距离上班时间还早,就在公司附近稍微转了一小圈。这一次,许浩主动承担起了主导谈话的重任。既然程菁是刘劲涛的“女朋友”,他乐得为她提供更多额外的辅导,主动跟她讲起了同行中最先进的管理方法。程菁听得很认真,有疑问时随时确认,每到一个段落结束都会主动总结以保证理解无误。许浩由衷地感慨:“你的学习能力很强!” 被人夸奖总是件令人高兴的事,程菁笑得一脸阳光灿烂——“谢谢哦!” “妖精!” 迎面走来几个男人,声音来自位于正中间、最胖的那一位。 “胖子!” 程菁一脸惊喜地发出一声大叫,二人同时快步走近,凑到一起。 “你也在这附近上班呢?”何胖子问。 “是啊,”程菁指指不远处的办公楼,“我们公司就在那儿!你呢?你在哪儿呢?” 何胖子回头指着马路斜对面,“我们公司在那边。” “真巧哎,在大马路上遇上了!你一直在那儿上班呢?” “没有,刚来一个多月,”何胖子不满地问:“你这两年怎么不组织同学聚会了?我这儿天天盼着呢!” “唉忙,特忙!” “忙什么忙啊!赶紧组织!”何胖子一脸严肃地吩咐。 说到同学聚会距离黎曜晖就不远了,不想让许浩知道他们的关系,程菁含含糊糊地答应一声,用目光指指许浩,说:“我们公司的顾问,我刚陪他一起吃完中午饭,得回去了。” “行,你忙!”嘴上说着“你忙”,何胖子还是在他们已经走出三米远之后又补了一句——“新年前组织一次啊!” 许浩边走边问:“你的同学?” “是啊,初中同学,外号叫胖子。”想起何胖子小时候那些趣事儿,程菁自顾自地乐了。 “妖精是你的外号?”许浩笑问。 “哎咳都是我这个名字起得不好!”程菁有点幽怨地说:“这个外号是一个讨厌鬼起的。” “哦,是昵称,”许浩笑笑,一脸羡慕地说:“你们初中同学还能聚会,真是不错,我们那些初中同学还有联系的已经没有几个了。” 程菁赧然地说:“其实,我们每次聚会也不超过十个人。” “十个不算少了” 不知不觉间已来到公司门口,黎曜晖一个人溜溜达达地从对面走来,程菁慌忙岔开话题,“许顾问,下午一上班就开始吗?你不休息休息?” 下午的培训时间定在上班半个小时后,邮件里写的清清楚楚,她忘了吗?许浩好笑地看着她,说:“不是一点半吗?” “哦,”程菁做恍然大悟状,“一点半。” 说话间黎曜晖就走近了,他对许浩露出笑容——“来了?” “来了。” 来了?来了。这一问一答何其俗套!程菁在心里撇撇嘴,快步先走,黎曜晖和许浩在她后面边走边聊。走的快又有什么用?电梯停在六层,一样要等!程菁按下按钮,悻悻地缩到角落里。 进入电梯以后,黎曜晖也沉默了,三个人大眼瞪小眼地站着,气氛甚是尴尬。黎曜晖的手机来电打破了轿厢里令人憋闷的沉寂,他瞥一眼来电,眉头不自禁地蹙了起来。他紧张地看一眼程菁,压低声音有点不耐烦地接听起来——“什么事?” 是温娴,一定是温娴!程菁的表情不由自主地和心情一起变得不自在了,她下意识地退后半步靠在轿厢上,以便使自己距离黎曜晖更远些。和她的动作同步发生的是,黎曜晖也向后退了半步靠在轿厢上,以便使他的手机距离程菁更远。 许浩不动声色地观察着他们,没有说话。 黎曜晖嗯嗯啊啊几声以后挂断了电话,自言自语似地嘀咕:“无聊的/扰电话!” 呸!欲盖弥彰!程菁不屑地“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怎么没人/扰我呢?” 黎曜晖被她的语气和用词气着了,没好气地说:“/扰你的人还少吗?” 程菁只觉血往上涌,脱口而出地说:“/扰你的人少,就一个!” 黎曜晖气结,顿时脑短路了,一心想回骂又找不到合适的词语。这给了他的情绪一个极好的缓冲机会,让他得以冷静下来关注到了许浩的存在。他不再理睬程菁,转向许浩问:“许顾问来做项目?” “是啊,”许浩的语气自然的就像方才什么都不曾发生过,“协助售后服务中心和运营线的组织机构调整。” 电梯在八楼停下、开门,程菁丧眉搭眼地低着头走出去,许浩在她背后说:“下午见。” 回到办公室,例行地去茶水间冲一杯咖啡回来,就毫不意外地发现了一条企业内部qq的消息提示,来自倒霉孩子黎曜晖——黎曜晖说:你有病啊! 程菁狠狠地回敬他:你才有病呢! 黎曜晖说:你也不怕让人顾问笑话! 程菁说:你总监都不怕,我一个经理怕什么? 沉默五分钟后,黎曜晖说:你要是不怕让刘劲涛知道,我更没什么可怕的! 程菁对着电脑屏幕“呸”一声,关闭了和他的对话框。 忙碌的时间总是过得格外地块,工作总结、计划加上组织机构优化项目,一转眼两个星期的时间就过去了。距离下班还有五分钟,程菁的胃又开始隐隐作痛了。最近实在是太忙了,每天都在冲刺,精神时刻处于高度紧张的状态,严重影响了胃肠的消化功能,无论刚吃过饭还是又该吃饭了,都会出现胃部不适的状况。程菁想,忙过这阵子,应该去看看中医、调理调理了。 今天结束了,这一周的工作就结束了;今天的年度会议结束了,这一年也就过去了。程菁睁眼瞪着天花板,刚刚睡醒还有些迟钝,瞪了一会儿以后,昏沉沉的脑袋渐渐苏醒,她郁闷地想起,这一年过去了,她就33岁了。 会议地点距离程菁家较远,路上大约需要花费一个小时,上班高峰时段的路况五分钟一个变化,时间相当宝贵。起床洗漱一番,匆匆忙忙地从冰箱里拿出一个苹果吃掉,又喝了一袋奶就出门了。往常她都会先用热水给牛奶加热后再喝,今天的时间来不及了,也就顾不上讲究了。 很不走运,五环路上竟然发生了三车追尾事件,三辆车停在路边造成了近三公里内车行缓慢。一身是汗地赶到酒店,匆匆找到自己的座位坐下,再有五分钟会议就开始了。会议开始一个小时后,早上吃的那只凉苹果和喝的那袋凉奶就开始闹腾了,胃痛并不是最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愈来愈强烈的恶心。 好不容易捱到茶歇时间,程菁立刻离开令人憋闷的会议室来到走廊里。刚吸了一口气,同事们就陆陆续续地出来了,程菁身边很快聚拢了几个烟鬼,香烟的味道凶猛地蹿进她的鼻子里,她皱皱眉慌忙逃开了。 男人扎堆的地方味道都不会太清新,程菁躲开他们来到胡莹、余芳身边。余芳今天不知道喷了多少香水,那股刺鼻的味道几乎把程菁掀了一个跟头。 “吃块蛋糕吧?”胡莹殷勤地把她的碟子伸到程菁面前,里面摆着三块奶油蛋糕。 蛋糕厚重的奶油好像玉米投手对僵尸掷出的黄油一般向着程菁扑面而来,程菁觉得她的胃似乎被奶油糊住了,糊得严严实实,不留一点缝隙。如此形象而生动的想象严重地刺激了她,令她再也无法忍受,她仓惶地逃进卫生间蹲在马桶边,却是什么也吐不出来。 想吐但是吐不出来的滋味比想哭但是哭不出来更加难受,总在卫生间里泡着也不是事儿,待得胃的感觉稍微舒适了些,程菁离开卫生间重新回到会场。许是会场里的气氛太过严肃,许是正襟危坐的姿势对胃的压迫太强,才坐了没有几分钟,胃又开始闹腾了。她不想刚从外面回来就又出去,只得勉强忍耐。越是忍耐越是紧张,越是紧张越是难耐,不能在会场里的众目睽睽之下吐出来,只能在众目睽睽之下狼狈地跑出会场。 这次终于吐出一口没消化完的苹果,味道酸酸的,令人很不愉悦。不过,吐过以后胃还是舒服了些。刚刚用卫生纸擦掉呕吐引发的鼻涕、眼泪,就听见胡莹敲门的声音,“程菁,你在里面吗?你怎么了?” “没事儿,”程菁把门打开,“早上喝了袋凉奶,胃不太舒服。” “吐了?”胡莹关心地问。 程菁虚弱地点点头,刚要往外走,那股劲儿就又上来了,她立刻转身蹲下接着吐。胡莹见状忙俯来替她拍后背,拍后背这一招管不管用不知道,反正她拍了以后程菁是真的吐出来了。刚刚呕吐以后总会有些头晕目眩,胡莹扶着她在马桶上坐下,研究地看着她,问:“你月经来了吗?” “啊?”程菁一愣,说:“最近太忙了,内分泌失调了。” “程菁”胡莹略一犹豫,说:“你去医院检查一下吧。” 程菁一脸茫然地看着她,胡莹只得更直接地说:“你去查查妇科吧,别是怀孕了” “不、不会吧?”程菁登时脸色煞白,连虚汗都冒出来了。她努力在心里计算日期,最后一次跟刘劲涛、也是跟男人在一起时月经刚刚干净一个星期多一点点啊!不会这么巧吧? “你现在还想吐吗?”胡莹问。 听见她问,程菁认真地感受了一下胃的感觉,暂时不想吐了,但仍是痛。那种痛,不同于慢性胃痛,是从一个点发散出来的尖锐而强烈的痛。并且,除了痛以外,她还觉得很冷。 “怎么样?”胡莹关心地催问:“还想吐吗?” 程菁皱着眉摇摇头,“暂时不想吐了。” “先回去吧?”胡莹扶着她的肩,商量地问。 程菁点点头,没精打采地往外走,一出卫生间就看见了刘劲涛,碍着胡莹在场,他没有立刻开口。胡莹看出他在等程菁,识趣地打个招呼就先走了。 觑着她走的远了,刘劲涛问:“怎么了?” “没怎么,”程菁为胡莹的猜测而心烦意乱,懊恼地说:“胃疼。” “你”刘劲涛压低声音,问:“月经来了吗?” 程菁越发懊恼,只摇一摇头,连话也懒得说了。 刘劲涛眉头紧锁地盯着她看了好几秒,拉着她就走,“我跟你去医院!” “不行!开会呢!年度会议!”程菁赖在原地不走,用力挣脱他。 “你现在这样还能开会吗?”刘劲涛无奈地问。 似是为了证明刘劲涛这番言论的无比正确,胃里又是一阵翻腾,顾不上跟他交代,程菁慌忙跑回卫生间第三次蹲在马桶边。 黎曜晖不紧不慢地踱到卫生间外,看似随意地问:“干嘛呢?怎么了?” 这个问题不太好回答,不待刘劲涛说话,赵卫刚突然大步流星地冲过来,呵呵地笑着拍在他肩上——“恭喜啊!” 刘劲涛的脸一沉,冷冷地说:“有什么好恭喜的!” 赵卫刚凑到他耳边用低得刚好可以让黎曜晖听得一清二楚的声音说:“恭喜你要当爸爸了!” “你别胡说八道的!”刘劲涛下意识地瞥一眼女卫生间,不耐烦地说。 赵卫刚嘿嘿一笑进了男卫生间,黎曜晖磨磨蹭蹭地掏出/手机,一边佯装发短信一边问:“你要结婚了?” “没有。”留在这里太扎眼,离开这里太对不起程菁,刘劲涛只得硬着头皮继续等。 黎曜晖丝毫没有先走的意思,他不再发问,只站在刘劲涛身边继续摆弄手机。 程菁终于出来了,刘劲涛迎上去,问:“去医院吗?” 程菁用余光扫见黎曜晖,不自禁地红了脸低下头,“我自己去。” “你,自己去?”刘劲涛跟着她往回走。 “嗯,”程菁边走边说:“你别去了,让人看见太不像话了。再说,我就是胃疼,也没别的事儿。” 刘劲涛左思右想一番,说:“行吧,看完了给我打个电话。” “我得进去跟祁总说一声吧?”程菁脑袋有点短路地问。 “你别再进去了,我跟他说吧,”刘劲涛顿一顿,低声补充:“别忘了挂个妇科。” 第081章 如果 到了这个时间,三甲医院一定是挂不上号的,程菁直奔了一家二甲医院。她很不情愿地在消化科以外又挂了一个妇产科的号,交了样,等待化验结果的时间里,她紧张得几乎要心脏停跳了。 不可以,不可以,绝对绝对不可以!她在心里一遍一遍地对自己说,绝不可以怀孕!至少,不可以在这个公司里!因为,黎曜晖会知道的。 他知道了又怎么样呢?他有孩子、有前妻、有未婚妻,什么都不缺!程菁懊恼地对着自己喊,她把自己深深地埋进长椅里,恐惧、无奈、悲哀一起纠缠着她,令她呼吸艰难。胃依然疼,她又去了两次卫生间,第二次去时,她狠下心肠狠扣自己的嗓子眼,直扣到吐出胃液来才作罢。畅快淋漓地吐了一场以后,胃里的感觉终于轻松了。 检查结果出来了——阴性——没有怀孕。这,实在是太好了!心情大好之下,去往消化科时程菁的脚步如同健康人一样轻盈了。 大夫的诊断结果是急性胃炎,并且因为炎症而引发了低热。捧着一大堆中药、西药和病假单离开医院开车回家,吃药以后直接钻进被子里睡觉。一觉/醒来,天已经黑了,身上暖暖的,烧退了。胃里传来饥饿的信号,这真是个好消息,程菁爬起来给自己煮了最清淡的挂面连汤带水地吃下去,胃里暖暖的,很舒适。 手机在响,程菁看一眼来电——是刘劲涛,这才猛然想起从医院回来后忘了向他汇报。她赶紧接听起来,主动交代:“没事儿,急性胃炎。” “哦”刘劲涛的语气怪怪的,不相信似地问:“真没事儿?” “真没事儿!”程菁好笑地问:“你盼着我有事儿啊?” “不是咳!”刘劲涛沉默片刻,问:“你明天上班吗?” “不去了,医生给我开了两天病假,后天是周/六,我就休周五一天,够敬业了吧?” “行吧”刘劲涛欲言又止一番,说:“你,休息吧。” 胃已经出毛病了,早饭无论如何不能不吃,尽管不去上班,程菁还是给手机上了闹铃。周五早八点,程菁准时起床,先吃了一碗清汤挂面,再吃药,然后上床接着睡。中午醒到自然醒,吃了一只煮鸡蛋,躺在客厅的沙发上一边看电视一边眯着。再醒来时天又黑了,是手机来电叫醒了她,又是刘劲涛。 “喂?”程菁揉着眼睛接起来。 “干嘛呢?”刘劲涛问。 程菁打个哈欠,说:“睡着了。” “哦,”刘劲涛问:“吃饭了吗?” “吃过早饭和中午饭了。”程菁说。 “我请你吃晚饭吧?”刘劲涛殷勤地问。 “您可真会挑时候!”程菁笑:“我一个急性胃炎病人,能吃什么呀?” “喝点粥没事儿吧?”刘劲涛说,挺认真地——“我想跟你谈谈。” 程菁莫名紧张,“谈什么?” “谈”刘劲涛把后面的话吞回去,突然将话头一转,“你等着我吧,我这就过去。” 电话断线的嘟嘟声传来,程菁木呆呆地看着黑掉的手机屏幕,总觉得他很奇怪。 四十分钟后,程菁的手机又响了——“我到你楼下了,你下来,还是我上去?” 程菁早已穿好衣服,当即说道:“我下去。” 上了车,程菁一边系安全带一边问:“你要谈什么?” 刘劲涛一愣,笑:“你怎么那么急啊?” “我急?”程菁本能地驳斥他:“是你上赶着来找我谈话的!你还说我急?” “我急,行了吧?”刘劲涛大度地退了一步,问:“你吃什么?” “随便,我不吃都无所谓,”程菁说:“喝点粥吧。” 来到粥店,点好菜,程菁又问:“你要跟我谈什么啊?” “你怎么这么急啊!”刘劲涛嘿嘿地笑笑,停顿片刻,整理一下情绪,说:“咱俩结婚吧。” “啊?”尽管已经猜到了,还是被吓着了,“你、你脑进水了吧?” “这话说的!跟你结婚就是脑进水?”刘劲涛皱着眉叨叨:“你就那么差?只有脑残的才能看上你?” 程菁耐心地听他把话说完,才说:“大哥!你用词不当了好不好?你不是看上我了,是凑合找我一起搭伴过日子,这可是有质的差别的!” “唉咳!你看你这人!你说话就不能委婉一点吗?” 你的梦中情人说话委婉,你找她去啊!人不是不搭理你吗?程菁在心里狠狠地揶揄他一句,狠狠地白了他一眼。 “老翻什么白眼啊?显得你眼睛大?不好看!”刘劲涛也白她一眼,换上认真的表情和语气,说:“昨天你走了以后,我就没心思开会了。我一直在琢磨,万一你真怀孕了怎么办?这么一想,我突然觉得特兴奋,都这岁数了,能有个孩子多好啊!然后,我就开始计划了,怎么结婚,怎么养孩子,上哪个幼儿园,我认识哪个重点小学的校领导连孩子是在国内上大学还是在国外上大学都计划到了。晚上给你打电话一打听,你没怀孕,我这个失落啊!” “失落什么啊?”程菁悻悻地问,心里也不自禁地为着他那一番描述而浮想联翩。 “我明年就本命年了,孩子、家什么都没有,”刘劲涛苦笑,“我都觉着对不起自个儿!” “你事业上有发展啊,”程菁说:“你今年不是刚升职了吗?” “男人挣钱为了什么?不就是为了给老婆孩子花吗?没人替你花钱,挣钱有什么劲?”刘劲涛顿一顿,特别认真地说:“我真想结婚了,就从我以为你怀孕开始,突然特别想结婚。” 程菁沉默良久,说:“我也想结婚,可是我真/觉着咱俩结婚不太合适。” “为什么?”刘劲涛的眉毛立刻拧起来了,“我配不上你?” “不是配不配的问题,”程菁略一犹豫,决定有话直说——“那天夜里,我听见你在梦里叫她的名字了。” “谁?”刘劲涛一愣,反应过来,干笑着问:“你听错了吧?” “没有,”程菁很严肃地回答他:“绝对没有!” “你吃醋了?”刘劲涛坏笑着问。 “咱能不这么自作多情吗?”程菁白他一眼,认真地说:“我心里有一个人,比你的秦夕来的时间更长,这辈子恐怕也走不了了。” 说到这里,她略微低了头,黯然一笑,接着说:“虽然我不会像你那样在梦里叫他的名字,但是,就算是他化成灰,也要化在我心里。” 刘劲涛显然早有准备,当即大方地笑道:“没问题。” “你是不是觉得挺高兴的?因为我心里有一个人,所以你心里也可以大大方方地放一个人了?”程菁皱着眉问:“你不会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才找我的吧?” “你看你说这话!你就不能往好了说吗?”刘劲涛翻她一眼,说:“这事儿是这样,我给你分析分析啊,结婚最重要的是什么?不就是生孩子、过日子吗?过日子要和谐,俩人的脾气秉性得相投,各方面条件得相当,得门当户对,对吧?咱俩可以算是臭味相投、门当户对吧?生个孩子要讲究优生,对吧?咱俩这智商、情商、长相什么的,不能说特好,也都还不赖吧?算来算去,我觉着咱俩结婚挺合适的,既和谐,又能优生优育,还替社会解决一个社会问题。” “解决社会问题?”程菁真心不解地看着他。 “是啊,”刘劲涛煞有介事地说:“你想啊,大龄剩男剩女是不是特别容易有心理障碍?有心理障碍了就有可能危害社会啊!咱俩结婚了,社会上又少了两个危险因子,对吧?” “你平时就是这么忽悠客户的?”程菁故意逗他,“那你再分析分析,咱俩成天同床异梦的好处是什么?” “好处就是”刘劲涛认真地思忖一番,说:“咱俩同病相怜,能互相体谅,不用藏着掖着的,都轻松。” “这是夫妻的相处模式吗?”程菁哭笑不得地问。 “夫妻在一起时间长了不就是亲人吗?情人在一起时间长了是亲人,朋友在一起时间长了也是亲人,”刘劲涛顿一顿,郑重地得出结论——“都是亲人,无差别。” 程菁沉默良久,笑了:“好吧,我承认你说的话有一定的道理。” “那这事儿,”刘劲涛一脸严肃地问:“就这么定了?” “还不行,”程菁的眉宇间不知不觉地添了一抹哀愁,“我得想想,”怕他误会,她又补充:“婚姻毕竟是大事儿,已经错过一次了,不能再错第二次。” “好,”刘劲涛痛快地说:“我等你的结果。” 第082章 流言 吃了晚饭,一个人回到空荡荡的家中,程菁刚刚平静了一个月的心再次起了波澜。刘劲涛描绘的未来太美好——有一个孩子,一个家。从此,生活就有了奔头,看着孩子一天一天长大,生活不再是一成不变的简单重复,每一天都有惊喜和变化。更重要的是,生命中总有一个人值得你惦记。而这个人,因为和你有着骨肉至亲的血缘关系,永远不会离开你、辜负你。 好吧,程菁想,我承认我被你严重地忽悠了。 杜芸的孩子生出来了,男孩,两天前刚好满月。该去看看了。和杜芸打电话确认好时间,洗漱、上床、关灯、闭上眼睛,三十二年的生命中经历过的最重要的男人一个一个出现在脑海中——黎曜晖、卢征、卓逸帆、黎曜晖。有句话是什么来着——从实践中来,到实践中去?程菁在黑暗中自嘲地笑,她的感情,是从黎曜晖开始,到黎曜晖结束。 结束了,一切都结束了。从今天开始,忘情弃爱。从此以后,她的生命中需要的只是一个丈夫,而不再是爱人。 清晨起床,先去超市买了一大堆母婴用品,再去往杜芸家。大门打开,看见杜芸那一刻,程菁吓了一跳。她的脸比起上次见面时又胖了一圈,以至于下巴和脖子的界线变得极其不清晰。她穿着肥大的睡衣,还是难以遮掩高高隆起的胸部和腹部。 “你、你、你不是生完孩子了吗?”程菁瞠目结舌地指着她,“怎么还像怀孕五六个月的似的?” “恢复需要时间!”杜芸打掉她的手指,把她拉进门,“岁数大了,生个孩子恢复的慢。你别笑话我,到时候你也一样!” 程菁吐吐舌头,坏笑着瞄着她的胸,说:“行啊你,生个孩子变得波涛汹涌了。” “你懂什么!”杜芸白她一眼,扥扥衣服以使自己的胸部看上去不那么突出,“哺乳期的女人都这样!等孩子断了奶就回去了!” “哦”程菁懵懵懂懂地点点头,认真求教:“那会不会下垂呀?” 杜芸无奈地又白她一眼,没好气地说:“会!” “咦——”程菁一脸畏惧地打量着杜芸,“那我还是不要生孩子了。” “没有孩子老了以后你依靠谁去?你真指望男人能依靠一辈子呀?”杜芸押着她换好鞋,就押着她去洗手,“洗干净点儿,不然不能碰我们家宝儿!” 程菁撇着嘴翻翻白眼,跟着她进了卧室。双人床旁有一个蓝色的儿童床,一个小家伙四仰八叉地在床上恬静地睡着,脸上的表情格外满足。程菁小心地探进被子里抚摸他柔软的小手、小脚,只觉得自己的一颗心也变得像他的身体和皮肤一样柔软了。 “你不想要个孩子?”杜芸微笑地看着她恨不得把孩子一口吞下去似的贪婪目光,问。 “嗯?”程菁一愣,轻轻攥着孩子的小脚丫子,问:“为了生个孩子随便找个人结婚,你觉得好吗?” “当然不能随便找个人了,怎么也得各方面条件都般配吧?”杜芸捅捅她,问:“有对象了?” “还对象?这用词,我听着都脸红!”程菁放开孩子的脚,极轻、极轻,唯恐弄伤他似的揉揉他的脸蛋,说:“有一个各方面条件都比较合适的,就是吧,他心里爱着另外一个女人。” “他爱的那个女人哪去了?”杜芸八卦兮兮地问。 “人家不爱他,跟别人结婚去了。”程菁悻悻地说。 “他多大了?” “比我大三岁,三十五了。” “这个岁数的男人,你还指望他是一张白纸啊?”杜芸用目光指指墙上挂着的婚纱照中的王国栋,“他跟初恋到现在还没事儿就通电话呢。” “真的?”程菁瞪大了眼睛,四下张望一番,问:“他没在家?” “给孩子挣奶粉钱去了,”杜芸语重心长地说:“男人只要能对家负责就足够了,你还指望他天天跟你甜言蜜语地谈恋爱是怎么着?” “可是”程菁不甘心嘀咕。 “可是什么呀!都什么岁数了,还老想着那些没用的东西!”杜芸毫不客气地泼冷水,“人每个年龄段有每个年龄段要干的事儿,二十岁的时候可以谈恋爱,三十岁的时候就要结婚、生孩子!” 说话间,床上的小家伙就醒了,一睁眼就开始大哭不止,哭声可谓是惊天地泣鬼神。 “他怎么了?哪不舒服了?”程菁吓了一跳,担心地问。 杜芸把被子从下面掀起来,露出孩子被纸裤包裹着的可爱的小,麻利地解开纸裤检查,裤是干爽的,她随手把裤扔掉。 “没啊?”程菁问。 “了,”杜芸细心介绍:“纸裤的原理就像卫生巾,不是一次就湿透的。” “哦,那他为什么哭啊?” 杜芸不说话,直接解衣扣。 “哎,注意点形象哎!”程菁慌忙别过脸去不看她。 “注意什么形象啊?我现在就是一头奶牛!” 听见杜芸的话,程菁乐了,她转回脸来,刚好看见杜芸解开最后一粒纽扣,把一对浑圆硕大得令程菁脸红心跳的乳/房释放出来。 咦——!程菁尴尬地用手挡住眼睛,从手指缝里偷看她。杜芸全然不在乎她的目光,抱起孩子放在胸前,孩子条件反射般闭着眼睛叼住她的乳/头开始用力吸允。他的腮帮子鼓起来、瘪下去,再鼓起来、再瘪下去,充分享受着属于他的盛宴。 杜芸抱着他在大床上坐下,心无旁骛地凝望着他,似乎全世界只有一个他。孩子的小手无比依赖地扒住妈妈的乳/房,就像一只最单纯的小兽,由内而外地散发出最原始的生命气息。程菁的眼睛不由自主地湿了,这一刻,她觉得女人为了孩子付出的一切都是值得的。 告别杜芸回家的路上,程菁满脑子想的都是那孩子吃奶时的样子,如果,一个男人能送给你一个最聪明、漂亮的孩子,还管他心里想谁不想谁干嘛?如果,他能每天不知疲倦地在外面打拼供养你的孩子,还计较他梦里叫不叫别人的名字干嘛?婚总是要结的,总不可能一个人孤独终老。既然要结婚,何不找个同病相怜的人?可以互相体谅,不用藏着掖着,大家都轻松。 周日起了个大早,开车直奔八达岭。八达岭上凛冽的寒风吹得程菁脑门儿冰凉,迎着风,她把前天晚上刘劲涛说的那番话又细细回味了一番,心里拿定了主意,明天就跟他摊牌。 因为心里有事儿,周一就早起了二十分钟。因为提前了这二十分钟,来到公司时就没有遇见刘劲涛,也没有遇见黎曜晖。胡莹和几个销售一起等电梯,本来聊的很热闹,看见程菁进来立时都不说话了,就连胡莹的表情也变得暧昧了。 “早。”程菁佯装没有察觉他们的异常,从容不迫地走过去,大方地跟他们打招呼。 “早啊”、“早”几个销售回应的表情和语气都颇为耐人寻味,程菁依然做浑然未觉状。 胡莹亲热地贴着她,挤眉弄眼地问:“身体怎么样?好了吗?” “好了。”不想落下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程菁索性不就病情做解释。 电梯下来了,胡莹立刻摆出一副护花使者的姿态,似乎恐怕那几个销售会挤到程菁。程菁哭笑不得地看看她,保持沉默。和胡莹一起走进电梯,还没站稳,就有人莽莽撞撞地从她们后面冲了进来,若不是胡莹机警,及时拉了程菁一把,那人就要撞在程菁身上了。 胡莹不悦地回头瞥一眼来人,没好气地说:“是赵经理啊,现在离上班还有半个多小时呢,你着什么急啊!” 赵卫刚讪笑着说:“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一向走路快,习惯了,差点撞着重点保护对象,嘿嘿,不好意思了。” 程菁皱皱眉,咽下损他几句的冲动,一言不发地挪到轿厢里站好。赵卫刚厚着脸皮站在她身边,挨得近,几乎要贴上她了,偏偏还故意问上一句——“我没挤着你吧?” 如此厚颜无耻,不回敬他几句实在是对不起这一电梯的观众了,程菁冷冷地说:“如果我说你挤着了,你能下去走楼梯吗?” “哈哈,哈哈,”赵卫刚干笑着略微距离她远一点,“非常时期,非常时期,可以理解,哈哈!” 程菁顿觉如同咽下只死苍蝇般地恶心,若不是顾及自己的职业形象,她真想从电梯里出去改走楼梯。硬着头皮捱到八层,走出电梯,程菁长出了一口气。赵卫刚是个讨厌的人,比从前的同事江傲、于国庆都更加讨厌一百倍! 才上班,黎曜晖就通过企业内部qq发来了消息——黎曜晖说:你怀孕了? 程菁说:你听谁说的? 黎曜晖阴阳怪气地说:全公司都在议论,我还用听人说吗? 程菁突然很想戏弄戏弄他,故意模棱两可地说:跟你没关系。 黎曜晖懊恼地说:我知道跟我没关系! 既然如此,还有什么可说的? 程菁苦笑着关闭和他的对话框,去茶水间续上一杯茶回来,就看见了一条新的黎曜晖说——从十一到现在拢共两个月,你们真够快的! 第083章 新生 临近中午,耐心等待了两天半的刘劲涛通过msn发来了消息——中午一起吃饭啊? 菁菁夭夭悻悻地说:你还嫌别人关注的不够啊? 刘劲涛不以为然地说:真的假不了,假的也真不了,你越注意别人越觉得你有问题。 菁菁夭夭说:你也听见了? 刘劲涛发来一张得意的笑脸:我今天已经收到好几个人的祝福了。 菁菁夭夭气急败坏地说:你是不着急,反正被他们说怀孕的是我!男人有这种事儿是炫耀的资本,女人才丢人呢! 刘劲涛毫无同情心地逗她:那你给全公司发一封邮件说你没怀孕,让大家别瞎猜了,你可以把医院的诊断证明扫描一下作为附件挂上去。 菁菁夭夭气结,愤愤地关闭了和他的对话框。 刘劲涛隔着两层楼的距离感应到了她的愤怒,忙说:到了日子你肚子没大,大家自然知道你没怀孕了,时间能证明一切,谣言止于智者。 算你说的有道理,程菁发过去一张翻着白眼的脸,没有配文字。 刘劲涛说:这事儿到了现在这个状态只有两个结果了。 菁菁夭夭说:什么? 刘劲涛说:第一,咱俩在一起,他们爱说什么说什么;第二,咱俩不在一起,时间长了,也就没人议论了。 菁菁夭夭说:哦。 刘劲涛说:中午一起吃饭吗? 菁菁夭夭嗤地一笑,说:你说话可以直接一点吗? 刘劲涛得到暗示,直接地说:我就想问问你考虑的结果。 菁菁夭夭说:好吧。 已经流言四起了,再刻意回避实在没有意思,也不符合程菁和刘劲涛一贯的知难而上、“顶风作案”的风格。刘劲涛先下楼,就等在一楼大厅里,程菁后下来,出了电梯自然而然地跟着他一起往外走,全不理会同事们议论的目光。 午休时间有限,两人就在咖啡找了个比较低调的位置坐下。点好菜,刘劲涛问:“你考虑的怎么样了?” 程菁摆弄着玻璃杯,说:“有些细节还需要再确认一下。” “好好,”刘劲涛笑,“什么细节?说吧。” 程菁不理睬他笑里藏着的坏,清清嗓子,一本正经地说:“第一,谁也不许过问对方的过去,除非对方自己乐意主动交代。” “行,”刘劲涛笑着点头,“第二是什么?” “第二,不管是友好协商家庭事务,还是吵架,都不许提起对方的隐私,不许利用对方感情上的创伤打击或嘲讽对方。我们都是有素质的人,一定要杜绝这种没素质的事件发生!” “对,你说的太对了!”刘劲涛笑得更厉害了,“一般都是女人爱干这种事儿。” 程菁白他一眼,接着说:“第三,和过去的所有非正常交往异性,不管认真的还是不认真的,都要彻底断绝往来,绝不可以藕断丝连。我提出这个要求并不是要干涉你,而是,我觉得这样对我们都比较好,我们都需要一个新的开始,不能总和过去纠缠不清。” “行,”刘劲涛痛快地说:“我同意。” “第四,我辞职的时间要跟祁总商量,我得听他的,”程菁一脸自责地说:“祁总把我带到美格还不到一年时间我就要离开他,实在是太对不起他了。” “这事儿”刘劲涛略一迟疑,说:“也行吧。” 怕他误会,程菁特别地解释:“我的意思并不是说全都无条件地听他的,我就是想在我走之前把组织机构调整的事儿给弄利落了,另外,还要给他充足的时间找到替代我的人。” 看见程菁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刘劲涛体贴地说:“你要是不好意思跟他说,要不,我找他谈?” “不要!”程菁毫不犹豫地说:“欠他人情的是我,没理由让你替我为难。我一定要自己面对他,当面跟他道歉、说清楚。” 每个女人都有她可爱的一面,秦夕的好处是她永远都在替别人着想,反而忘了自己的需要,和她在一起会让男人不由自主地想要疼惜她、爱护她。而程菁的好处是她永远冲在前面,永远抢着承担,和她在一起,男人连保护和疼惜的力气都省了,可以很轻松。 刘劲涛轻松地笑:“好吧。” “第五” 程菁才开了个头,就被刘劲涛打断了,“还有呐?你准备了多少条啊?” “最后一条啦!”程菁又白他一眼,说:“第五,咱俩需要先试婚三个月,一来看看到底能不能和平共处,二来,把那些我一时之间没想到的细节再补充一下。” “还补充呐?那可就不是五条了!”刘劲涛不满地抱怨。 “你不同意?”程菁一脸严肃地问。 “同意、同意,”刘劲涛煞有介事地说:“我建议你最好把你想出来的这些东西写个规范出来,免得时间长了我忘了。” 离开刘劲涛一个人回办公室的路上,回想着刚才的“谈判”过程,程菁不由得笑出声来。她站在打开的窗前向外望去——天气晴好,大好。她深吸一口冬日里带着寒意的空气,特别幸福地想,因为看见她在追求幸福的路上走的太难、太累,老天终于开始眷顾她了。她甚至开始憧憬,也许,两年、三年、五年过去以后,秦夕和黎曜晖在他们心中留下的创伤会自然而然地随着孩子的到来、成长而一点一点消失,婚姻生活终将帮助他们培养出真正的感情来。 想到这里,她觉得无比振奋,自从四年前卢征去深圳常驻,她就开始了一个人漫长而孤单的生活。而现在,她的新生活终于要开始了。 在新生活开始前,她需要做一件重要的工作——跟祁致远摊牌。正思忖着该以什么样的方式开口,办公桌上的分机就响了,正是祁致远。 “忙吗?”祁致远问。 这不像他一贯的风格。程菁心里莫名忐忑,恭恭敬敬地回答:“不忙。” “到我办公室来一趟吧。” 挂掉电话,程菁一分钟也不敢耽搁地来到他的办公室,老老实实地等着他先开口。 “你怀孕了?”祁致远直截了当地问。 “没有,”程菁慌忙解释:“我是急性胃炎,不是怀孕,有医院的诊断证明。” “没有就好,”祁致远释然地笑了,“你跟刘劲涛进展的怎么样?” 此时不说,更待何时? 程菁微红了脸,说:“他跟我提结婚的事儿了。” “哦?”祁致远很意外,哈哈地笑:“这么快就谈到婚姻大事了?你们俩也想学年轻人闪婚?看来我们程菁很有魅力嘛!” 程菁赧然地笑,“我们俩都到岁数了,比较着急要孩子,岁数太大,孩子的质量就容易下降了。” “喔”祁致远点点头,问:“你们打算什么时候结婚?” “还没定,”程菁顿一顿,说:“我们结婚了,我就不能留在公司了,所以我想跟您商量商量,看看要用多长时间把我目前的工作处理好?” “他同意你跟我商量了?”祁致远问。 “嗯,”程菁一脸羞愧地说:“您在和风时对我就很照顾,又把我带到美格来,我这么快就要离开您,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我会把工作处理好再提辞职申请,不给您太大的麻烦。” “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你这个情况很不容易,我也希望你能早日找到一个合适的人婚配,这是真心的,你不要有心理负担,”祁致远沉吟片刻,问:“你看,半年到一年可以吗?新的组织机构从明年初开始试运行,我尽量物色能在最短的时间内接替你的人。” “半年到一年,”程菁低声重复一遍,肯定地说:“行。” “为了工作让你做出牺牲,实在是抱歉了!”祁致远压低声音,笑着说:“不辞职不等于不能结婚,现在的年轻人不是时兴‘隐婚’吗?我建议你赶紧把证领了,就踏实了。惦记刘劲涛的女人少不了,你得尽快把他占上,免得战线拉得太长,他跑了。” “喔”程菁听话地点点头,请示地问:“那我,先回去了?” “回去吧,”祁致远神秘兮兮地笑问:“刘劲涛正等着你的结果吧?” 程菁傻子似地点点头,动作僵直地离开了祁致远的办公室。回到自己的办公室,她立刻双击msn联系人列表里的“刘劲涛”,说:我跟祁总说过了。 刘劲涛说:他怎么说的? 菁菁夭夭说:他希望我能再待半年到一年,他尽快物色替代我的人选。 刘劲涛说:那么长时间?他带人的方法有问题啊! 菁菁夭夭本能地替他辩护:祁总是信任我嘛!他到美格的时间也不长,难得有个可以信任的人。 不待刘劲涛回应,程菁又说:咱们可以偷着先把证领了,不让公司里的人知道不就行了? 刘劲涛不满地说:那成什么了?结个婚还偷偷摸摸的! 菁菁夭夭怂恿地说:你就当是在玩儿一个角色扮演的游戏不就得了嘛!好玩儿!你想想,这不就跟蜘蛛侠似的吗?白天是一个普通的年轻人,每当夜幕降临的时候,穿上蜘蛛服,就变身成了蜘蛛侠!多有意思啊! 刘劲涛哭笑不得地说:人家是行侠仗义,咱们是结了婚不敢承认,这能是一回事儿吗? 第084章 绯闻 菁菁夭夭悻悻地说:也许不用等那么长时间,半年就搞定了呢?要孩子也得提前准备呀,得先把身体调理好了才能保证优生,调理身体怎么也得三个月到半年吧?你看,试婚三个月加上调理身体三个月,正好半年,一点儿不耽误,多好啊! 大忽悠刘劲涛被程菁忽悠的无言以对,半晌才说:行吧,晚上找个好地儿吃饭吧,这是我这辈子第二次跟人求婚,一求就中了,怎么也得庆祝庆祝吧? 第二次求婚?是不是真的呀?程菁眉毛一挑,问:你没跟qx求过婚? 刘劲涛一愣,才明白qx代表的就是“秦夕”,顿时被她气乐了——第一条和第二条是什么来着? 程菁也是一愣,才想起中午跟他提出的那五条要求,忙说:sorry、sorry、sorry!我错了,我认错,行吗? 刘劲涛拽拽地问:怎么认错啊?认错得有个表示吧? 菁菁夭夭发过去一张不停地眨眼睛的大红脸,说:若是您不嫌弃的话,妾身今夜便为您侍寝。 刘劲涛已经渐渐适应了程菁和秦夕的婉约含蓄截然相反的豪放直接,哈哈地笑道:回去洗干净,天一黑就让太监背你去! 太监是没有的,刘劲涛只能自己承担起太监的职责。从公司把她背回自己家也是没有这个体力的,只能借助现代交通工具汽车来代劳。自己开车带她回家还是不行的,程菁的车不能扔在公司里,他们还不到可以大大方方地出双入对的时候。算来算去,只好由程菁自己开车把自己送进刘劲涛的家门,送上他的床。 “跟一个能结婚的对象睡觉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刘劲涛在黑暗中抱着程菁柔软、温热的身体,嘿嘿地笑。 程菁本能地想问他跟多少不能结婚的对象睡过,还好她及时地想起了“五条”中的第一条和第二条,赶紧换了个问法——“怎么不一样?” “踏实!”刘劲涛贴着她闭着眼睛,发自肺腑地说:“别人的东西再好也是别人的,自个儿的东西再不好也是自个儿的。” “我不是东西!”程菁恶狠狠地在他手背上拍一下,“我也没那么差劲!” 刘劲涛哈哈地笑,“没说你差劲,我就是打个比方。” “睡觉啦,不许说话啦!”程菁闭上眼睛,懒懒地嘀咕,“明天还要早起上班呢。” “不想上班啊?”刘劲涛坏笑:“你早点怀孕生孩子就可以不用上班了。” “生了孩子我也得上班啊!我爸妈、我二姨都能帮忙看孩子,”程菁又睁开眼睛,一本正经地说:“父母是孩子最好的榜样,特别是母亲,是孩子的第一任老师。你没有听说过吗?未来的国与国之间的较量,就是年轻母亲之间的较量。言传身教才是最有效的,所以,我不能偷懒。” 刘劲涛抱紧她,深深地感慨:“跟你结婚可真省心!” “温馨提示一下哈,”程菁老清高地说:“我现在还没跟你结婚呢,现在还属于试婚期。” “知道知道,”刘劲涛问:“已经定的规矩还能改吗?” “定好的规矩哪能随便改啊?”程菁警觉地问:“你打什么坏主意呢?” “真不能改了?”刘劲涛貌似挺失望地问。 “不能改!”程菁斩钉截铁地说。 “那我就放心了,”刘劲涛得意地笑:“不就是三个月的试用期吗?容易!等试用期过了我再原形毕露。” “什么?!”程菁勃然大怒,翻身而起,将他压在下面,怒骂:“可恶!” “天爷呀!这是造啥孽呦!”刘劲涛怪叫。 程菁大笑着翻倒在他身边,“你后悔了?怕了?我告诉你,晚了!” 清晨起床,程菁和刘劲涛一起出门在小区附近吃了早饭,程菁先走,刘劲涛结账后再走,前后相差五分钟,以确保两人不同时到达公司。这一幕如此熟悉,令程菁自然而然地想起了三个月前的她和黎曜晖。心里的感觉酸酸的,差一点就让人流下泪来。幸好刘劲涛不在身边,不能发现她的情绪变化。又或者,在她离开以后,他也想起了从前和秦夕在一起时的点点滴滴 程菁幽幽地叹一口气,无论如何,这个结果,已经可以算是很好了。上天眷顾,没有让她一直孤独。 到公司时遇见了黎曜晖,只有黎曜晖,他刚好在等电梯。瞥见他的那刻,程菁心里说不出的伤感,事到如今,见他一次就少一次了,再回避实在没有意思,程菁一言不发地站到他身边。 进入电梯,待得电梯门徐徐关上,黎曜晖问:“你怀孕了吗?” “没有。”程菁说。 “喔”黎曜晖犹犹豫豫地问:“那你跟他” “我答应跟他结婚了,”程菁说,语气里听不出悲喜——“我知道是快了一点,可是,我实在等不起了,我想要个家,要个孩子。” “我跟温娴”黎曜晖顿一顿,说:“我不爱她。” 程菁的心一跳,幽幽地说:“爱不爱并不重要,重要的是,有没有在一起的缘分。” 电梯在八层停下,开门,程菁说:“我们的事,最好不要让他知道。” 黎曜晖在她背后说:“我知道。” 一如既往地开机、登录msn,去茶水间沏茶,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冥想这一切都完成后,就到了上班时间。回到办公桌前坐下,就看见一条msn消息提示在闪,是刘劲涛吧?程菁信手打开对话框,竟是johnson——johnson说:你怀上刘劲涛的孩子了? 今天是什么日子口?怎么所有人都跑来关心她和刘劲涛的关系了呢?原本是不想再和他有任何联系的,不过,有个清楚的结局也好。 菁菁夭夭说:我没怀孕,怎么连你都听见谣言了? johnson说:都在一个行业里,美格销售总监的花边新闻,还是有不少人乐得八卦一下的。 菁菁夭夭说:哦。 johnson问:你真的跟他在一起了? 菁菁夭夭说:是。 johnson问:你要跟他结婚? 菁菁夭夭说:是。 johnson问:什么时间? 菁菁夭夭说:三个月后。 johnson自言自语似地说:结婚总归是件大事,是要准备准备呀。 菁菁夭夭没有回应,johnson也不再说话,十分钟后,johnson离线了。程菁想,他大概又出去找采购要生意了。 刘劲涛出差了,近地——天津,上午十点从公司走的。午休时间,程菁一个人乘电梯下楼吃饭。刘劲涛不在公司很好,因为他们在中午是否一起吃饭的问题上看法并不一致。刘劲涛认为越是遮遮掩掩就越是惹人怀疑,倒不如大大方方地,只要行为上规规矩矩,谁也说不出什么来。等到大家看惯了他们每日里像“朋友”一样出入,也就懒得再议论了。程菁内心是认同他的想法的,只是,公司里有还一个黎曜晖,她可以不在乎任何人的想法,却不能不在乎他。 乘电梯下楼,一出电梯就看见了正在杂志架旁翻杂志的黎曜晖,看上去似乎在等人。看见程菁出来,他放下杂志迎上去,问:“去哪儿吃饭?” “啊?”程菁一愣,用余光扫一眼从她身边经过的同事,说:“随便。” 黎曜晖转头就往外走,程菁默默地跟在他后面,默契地和他保持着一米距离。两个人都闷着头走,谁也不说话,看上去甚至不像是一路的。进入最常去的咖啡,点好菜,觑着服务员离开,黎曜晖打开手机,神色凝重地递给程菁——“你看看。” 程菁不明所以地看过去,眼睛登时直了,他的手机屏幕上特别刺眼地显示着一张她和刘劲涛紧紧拥抱在一起的合影,正是在白云机场那一幕。 “你、你从哪儿弄来的?”程菁傻呆呆地问。 “有人发到我邮箱里的,半个小时前。”黎曜晖又换一张给她看,从这张照片上可以明显地看出两人是在机场,程菁拉着刘劲涛的手在自助值机上办理登机牌,而刘劲涛像个委屈的大孩子一样满眼依赖地看着她。 程菁恼火地抢下黎曜晖的手机翻看,不是一张、两张,而是一组——从她和刘劲涛在广州白云机场遇见到两人一起通过登机口登机,并且,照片上都标记着拍摄日期。程菁只觉脊背一阵阵发冷,声音都发颤了——“谁发到你邮箱里的?” “不知道,”黎曜晖顿一顿,挺不落忍地说:“不止发到我邮箱里,是发给几个老总和所有总监的。” 所有总监应该也包括刘劲涛了,只是,他现在应该刚到天津,还没来得及收邮件。 黎曜晖用目光指指照片上的时间,问:“是你请假那天吧?” “是。”抵赖无用,程菁只能承认。 “你去广东了?”黎曜晖说:“我记得,那天他在广东出差。”他顿一顿,又说:“那天的前一天晚上,你还跟我借钱来着。” 实在瞒不过去了,程菁老实地交代:“他在广东让人算计了,钱、东西都让人抢了。” 黎曜晖惊讶地问:“他不是跟赵卫刚一起去的吗?赵卫刚怎么没事儿?” 程菁苦笑道:“谁知道是怎么回事儿!” 黎曜晖沉默良久,问:“你打算怎么办?” “我本来答应祁总再待半年到一年的,”程菁叹一口气,说:“现在看来,我不想辞职也不行了。” 第085章 叹息 吃过午饭,回到办公室,程菁立刻拨打了刘劲涛的手机——“你今天还回来吗?” “回啊。” “真的?”程菁确认地问:“几点回来?” “不好说,四五点钟往回走吧,”刘劲涛敏感地从程菁的语气里品出了几分异样,警觉地问:“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有人给公司所有总监级以上主管发了封邮件,”程菁顿一顿,说:“发了一组照片,是你跟我在白云机场的照片。” “啊?”刘劲涛的脑袋有点乱,愣了一会儿才问:“谁发的?” “不知道。” “谁照的?” “不知道。” “祁致远找你了?” “还没有,”刘劲涛有句话说的对,越是刻意回避越是惹人生疑,程菁索性大大方方地说:“黎曜晖告诉我的,他把照片下载到手机里给我看的。” “哦,”刘劲涛沉默片刻,说:“等我回去再说吧。” 刘劲涛是坐城际列车去的天津,车就扔在公司里了,程菁在火车站接到他时已经晚上七点了。上了车,系好安全带,他说:“我看了那封邮件了。” “说什么了?”程菁问。 “没说什么,只有照片。” “照片上有时间,”程菁苦笑,“黎曜晖都看出那天我请假了。” 刘劲涛也苦笑:“除了赵卫刚,我想不出还能有谁。” “他跟你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啊?”程菁不解地问:“他干嘛这么不依不饶地找茬啊?” “咳!”刘劲涛苦笑:“他原来那个情儿,就是华东销售大区那个伍莉,是我让她走人的。” “哦!”程菁恍然大悟地说:“这世上没有无缘无故的爱,也没有无缘无故的恨。” 刘劲涛除了苦笑,好像已经不会做别的表情,他继续苦笑。 “今天下午,祁总找我了。”程菁说。 “说什么了?” “照片的事儿,他说影响很坏,”程菁说:“我说我辞职吧。” 刘劲涛问:“他同意了吗?” “同意了,”程菁忧心忡忡地说:“我的辞职交接期最长只能有三个月,如果三个月内找不到合适的人,他只能亲自监管这摊事儿了,真是太给他添麻烦了。” “你打算什么时候辞?” “我打算明天就提,”程菁商量地问:“你觉着呢?” “我无所谓,都可以。”刘劲涛挺大方地说。 “那我明天就提了,”程菁自言自语似地嘀咕:“明天提了辞职申请我就上网搜招聘信息。” “着什么急啊?我看你先别找工作了。” “为什么?”程菁不解地问。 “先生个孩子再说吧,”刘劲涛怂恿地说:“工作什么时候都可以干,孩子越早生越好。” 程菁终于露出自看到那些照片以后的第一个笑容,“你说的有点儿道理。” 人的情绪是最容易被传染的,看见程菁笑了,刘劲涛也跟着笑了。 “哎,”程菁又板起脸来,“马上就要绩效考评了,赵卫刚那个小人,你要不要给他个e啊?” “想给啊!问题是”刘劲涛皱起眉头,无奈地长叹:“没凭没据啊!” 程菁也跟着叹口气,问:“你饿了吧?吃什么?” “随便,”刘劲涛懒懒地倚靠在座椅里,“你喜欢吃什么就吃什么吧。” 程菁不再谦让,把刘劲涛带到一个山西刀削面馆门前,一边停车一边说:“这家的蔬菜丸子炸的特好吃,蒿子秆做的,一点蒿子秆味都没有。” “哎呦嗬,你到底是喜欢吃蒿子秆还是不喜欢吃啊?”刘劲涛一边说一边解开安全带下车。 面馆营业面积很大,顾客却不多,大厅里一眼望过去全是空座位。程菁和刘劲涛在一处靠窗的位置坐下,点好菜,刘劲涛就去卫生间了。程菁百无聊赖地浏览着墙上贴着的民俗画,一路浏览下去,目光就落在隔着三个空桌子的一家三口身上。 咦?那个男的不是和风的同事方平吗?程菁一阵兴奋,立刻凑过去打招呼。看见程菁,方平同样意外而惊喜,简单地跟家人交代一句就跟着程菁找了一处清静的角落闲聊。 “听说你跟着祁总去美格了?在美格怎么样?”方平问。 “还好,不过”程菁笑笑,“我又要辞职了。” “怎么了?”方平担心地问:“祁总在那边混的不好?” “那倒不是,主要是”程菁赧然地笑笑:“我跟美格的一个同事准备结婚了。” “哦?好事儿啊,恭喜恭喜!” 程菁娇羞地抿着嘴一乐,问:“你怎么样?还在和风呢?” “不怎么样,目前还在和风,”方平叹一口气,说:“准备辞了。” “怎么了?你在和风那么多年了,为什么啊?”程菁关心地问。 “我是祁总提起来的人,老于一向看我不顺眼,”方平苦笑:“自打祁总离开和风,老于就没给过我好脸。” 程菁心中一动,确认地问:“你是真想辞职,还是一时意气?” “真想辞,”方平嘿嘿一乐,说:“这不就快年底了吗,过了春节我就辞。” “找好下家了吗?”程菁激动地问。 方平郁闷地说:“还没有。” 太好了!程菁在心里欢呼一声,问:“两年多没联系了,你的手机换了吗?” “换了两个了,”方平从裤兜里掏出/手机,“你现在的手机号是多少?我打给你。” 和方平交换了手机号码,满面含春地回到和刘劲涛的座位上,刘劲涛研究地看着她,问:“刚才那人是谁啊?怎么这么高兴啊?” “我过去的同事,正准备辞职找工作呢,”程菁从心底里乐开了花,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他也是祁总提拔起来的人。” 刘劲涛下意识地瞥一眼方平,“哦”一声,笑着感慨:“祁致远还是挺有水平的,能让你这么死心塌地地替他打算。” “你不是也有高志坚吗?”程菁端起架子,一脸孤芳自赏地说:“虽说他的能力、素质、智商、情商都没有我这么高吧,也还算可以啦。” 刘劲涛伸手在她头上轻拍一下,“别臭美了,快吃你的蔬菜丸子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次日清晨,程菁大大方方地和刘劲涛一起开车前往公司,反正“艳照”已经满天飞了,反正也要辞职了,还有什么可避讳的?只要不过分张扬就好。 上班第一件事就是找祁致远汇报昨天的收获,看见程菁的一脸笑意,他就觉得莫名兴奋了。 “祁总,昨天晚上我遇见方平了。” “哦?他还在和风吗?”祁致远说:“好久不联系了。” “现在还在和风,不过,他准备春节后就辞职了。” “嗯?”祁致远意外而惊喜,“真的?” “真的,您走以后,他让老于挤兑的够呛,”程菁调出/手机电话薄里方平的记录,“这是他的手机号。” 祁致远在自己的手机里记录下来,自言自语似地说:“他要是能过来就算是救场了,不过,他在我心里只是一个退而求其次的选择。” 这一句话又让程菁生出浓浓的自责来,她特别诚挚地说:“祁总,我辞职以后暂时不找工作了,您要是有用得着我的地方,我还可以义务帮忙的。” “刘劲涛同意吗?”祁致远笑问。 “应该会吧,他不是个小气的人,”程菁郑重地补充:“我绝不会泄露美格的商业机密。” “好,这句话我记住了,”祁致远顿一顿,不无伤感地说:“你走以后,偶尔请你喝喝茶、吃顿饭、聊聊天,他也不会反对吧?” 程菁微微一怔,说:“应该不会吧。” 第二件事,提交辞职申请。申请提交半个小时后通过了审批,尘埃落定,不能再改变了,程菁心里突然生出无边无际的哀伤来。她又要跟黎曜晖分别了,在她的生命里,这将是第三次——唯一一次由她主动做出的选择,也许是永远。 直到这一刻,程菁才猛然惊觉,在想象中不再相见和真的不再相见是全然不同的两个概念。这感觉如此绝望,如此凄凉,让她忍不住泪流满面。 中午没有食欲,为了照顾刘劲涛的情绪,还是强颜欢笑地跟他一起去了咖啡。沿途遇见不少同事,收到不少祝福,程菁却没有幸福的感觉,她只觉得祝福越多,距离黎曜晖就越远。 本日最后一份祝福来自赵卫刚,是在咖啡门口遇见他的,他正在打电话。看见程菁和刘劲涛过来,他匆匆收线,满面堆笑地说:“什么时候请我们吃喜糖啊?” “快了,”刘劲涛挺自然地笑道:“春节后吧。” 赵卫刚亲热地搭上他的肩,冲着程菁挤眉弄眼地说:“刘总监有魅力吧?公司的美女都喜欢他,只要刘总监出/手没有搞不定的。以前是秦大美女,现在是程大美女,羡慕羡慕!” 刘劲涛的脸一沉,把他的手推掉,冷冷地说:“你别老瞎说八道的!” “哦,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又说错话了”赵卫刚呵呵地笑着放了手,“不打扰你们了,哈哈。” 觑着赵卫刚走的远了,刘劲涛没好气地说:“甭搭理他,有病!” “知道。”程菁无所谓地笑笑。 找到位置坐下,点菜,等待上菜。刘劲涛的情绪始终不高,他很努力地想表现得更有积极性一些,那徒劳无功的努力在程菁看来却像是蹩脚的笑话。 “我出去抽根烟。”不得已,他只好选择逃避。 “嗯,”程菁笑得很自然,“我先吃了。” 他离开以后,程菁偷眼打量着他离开的背影,想起了一首老歌——“你在墙角独坐,心情的起落我无法猜透,握你的手却被你推落,惊见你眼中翻飞的寂寞。问你心想什么,微扬的嘴角有强颜的笑,这样的夜,热闹的街,问你想到了谁紧紧锁眉” 程菁转回头来,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第086章 朋友 又是圣诞了,圣诞老人在大街小巷的每一个角落里对着行人们微笑。圣诞过去了是元旦,元旦过去了是春节,春节过去了是惊蛰。惊蛰到了,程菁就要离开公司了。她回头看看身边正专心致志地开车的那个身材高大的男人,心里总有种不真实感。 这一生,真的要交给他了吗? “我明天不去公司了,直接去机场。”刘劲涛突然说。 “知道,”程菁好笑地说:“九点的航班,你从公司走也来不及呀。” 刘劲涛呵呵地笑笑,说:“我晚点回来,去见个人,好不容易跟他约上了。” 程菁审视地看着他,问:“您这是主动交代呢?” “啊?”刘劲涛一愣,乐了,“我主动交代什么啊?男的,以前的销售总监,是他一手把我扶起来的,这次去深圳怎么着也得跟他见一面聊聊。” “哦,肖总监,是吗?”程菁听过他的名字。 “是,”刘劲涛拧起眉毛看她一眼,“你还什么事儿都知道啊。” “嘿嘿,”程菁不怀好意地笑:“其中不少都是你的高志坚告诉我的。” 刘劲涛特别护犊子地说:“志坚这人最大的优点就是热心,爱帮助人。” 刘劲涛出差了,程菁一个人去公司上班,心里竟觉得说不出的轻松、快乐。她突然很想、很想黎曜晖,想到了魂不守舍的地步。午休时间一到,她立刻离开办公室,她要赶在他下楼之前到达一楼大厅,这样,她就可以看他一眼了。 电梯门在八层楼打开时,程菁一眼就看见了已经在里面的黎曜晖。猛地看见她,黎曜晖很意外,短暂的愣神之后他退后半步,给程菁让出位置。程菁一言不发地走进去,靠在和他相对的另一侧,低着头。 “你辞职了?”电梯门关闭以后,黎曜晖问。 “嗯,”程菁说:“上周辞的。” “喔,”黎曜晖沉默片刻,问:“你什么时候走?” 程菁说:“三月。” “三个月,”他喃喃地嘀咕,“能交接完吗?” 程菁说:“能。” “你找工作了吗?” “没有,他说先不找了,先生孩子。” “喔”黎曜晖挺艰难地说:“那也行。” 程菁沉默。 “你辞职以后还出来吗?”黎曜晖问。 “啊?什么?”程菁一愣,“你是问我出不出门吗?得出门啊,我不能成天在家呆着啊。” 黎曜晖窘迫得红了脸,“我意思是你还能出来聊聊吗?” 电梯门开了,程菁先迈出电梯,边走边低声说:“不好吧。” 黎曜晖没有了声息,他不知不觉地落在了后面。走出公司后,程菁选择了向左转,而黎曜晖选择了向右转。 路不同不相为谋。 程菁心碎地想起这句话来,不自禁地回头偷看他,他也正看向她的方向,目光相遇的刹那,他怔住了。程菁一惊,做贼心虚地转回头来,快步走开。 刘劲涛应该在两天后回北京,但他没有回来,msn发了条消息说他临时有事去佛山了。佛山黄飞鸿,佛山方世玉,程菁思维发散地想起这两个人物来,把自己逗乐了。刘劲涛不在北京,她就回家了。总得时不常地回去照看照看自己的房子,另外,在自己家里总是更加放松、自在。还有,那里有很多她舍不得忘记的回忆。 周五临近下班时,刘劲涛打来了电话,上来就问:“你这两天去哪了?” “啊?”程菁一愣,晕晕乎乎地说:“没去哪啊。” 刘劲涛问:“你没过来?” “喔,你说这个呀,”程菁恍然大悟过来,“我回自己家了。” “喔,”刘劲涛说:“晚上过来吧,我回来了。” “好,”程菁随口问:“你几点回来的?” “十一点。” 挂断电话后,程菁后知后觉地想起一个蹊跷的问题,他十一点就到北京了,以他对工作的投入,怎么没来公司呢? 这个小小的疑问在见到他以后又被放大了,程菁通过几句简单的问候得知,他到了北京直接回家,洗澡以后一直在看电视。这,实在是太不符合他的风格了。 程菁凑到他身边,问:“你怎么了?” “啊?”刘劲涛下意识地用手抹一把脸,“没怎么啊。” “不能够!”程菁的眼睛猫一样机警地盯着他,“看看你,黑眼圈都出来了,昨天肯定熬夜了。” “咳,陪客户喝酒去了。” 程菁在他身边坐下,诚挚地说:“你要是有什么烦心事儿就跟我说说吧,两个人在一起应该互相帮助,互相扶持才对,不然在一起干嘛啊?就为了干事儿啊?” “哎呦嗬!”刘劲涛又被她吓到了,伸手揽了她的腰就开始解她的衣扣。 “嘛呀!” 程菁在他怀中半推半就地扭动身体,惹得刘劲涛大笑起来。他试图将她抱起来,因为用力不当,差点把她摔到地上,他非但不觉羞愧,反而霸气十足地命令——“自己进去!” 程菁拉着长音“哼”一声,扭搭扭搭地扭进卧室,自行脱衣。刘劲涛跟进来,耐心地等着她把衣服脱光,立时将她扑倒在床上。 事实证明,刘劲涛确实是累了,这一场战斗才刚开始,就迅速结束了。刘劲涛疲惫地躺倒在床上,连喘粗气的力气都没有了。 “你这几天遇上什么事儿了?怎么这么无精打采啊?赵卫刚又给你找麻烦了?”程菁担心地问。 “没有。” 一边说着“没有”,一边就不由自主地一声长叹。 “那怎么了?”怕他误会,程菁特别说明:“我不是想窥探你的隐私,我就是想帮帮你,你要是不方便,就别说了。” “咳,也没大事儿,”刘劲涛沉默片刻,说:“这次去深圳见着肖哥了,他跟我说了件过去的事儿。” “什么事啊?”程菁好奇地问。 “就是秦夕辞职的事儿,”刘劲涛顿一顿,说:“我现在才知道是肖哥劝她辞的职,他是为了我好。” “哦!”程菁立刻反应过来,“他怕你对人家贼心不死,迟早让人抓住把柄!” 刘劲涛苦笑着说:“当初她跟我说因为许浩不想让她再见我所以要辞职,把我气坏了,对她态度很不好,她给我打电话我也没接。” “你觉得对不起她了?”程菁问。 刘劲涛没说话,只点点头。 “那你现在给她打个电话道歉或者表示感谢嘛!”程菁怂恿地说。 刘劲涛诧异地看着她,问:“你忘了你自己定那第二条了?” “不跟她道歉你这辈子也忘不了这事儿,永远是个负担,多累啊!”程菁大方地笑,“朋友是干什么用的?不就是排忧解难的吗?” “朋友?”刘劲涛哭笑不得地问:“你说咱俩是朋友?” “不是吗?”程菁大大咧咧地说:“至少到目前为止还是朋友吧?你也是过尽千帆的人,不会认为有了那种关系就代表感情升华了吧?” 刘劲涛尴尬地笑笑,说:“我给她打过电话,她手机停机了。” “那你问问许浩呗,”程菁一脸仗义地说:“你要是不好意思问,我去问!” “你问?你怎么问啊?” 程菁嘿嘿地坏笑:“我就说想请他们两口子去参加咱们的婚礼呗!我都这么大方了,他一个大男人还好意思说不吗?” 刘劲涛沉默片刻,说:“算了吧。” “虚伪!”程菁白他一眼,侧身背对着他躺下。 “我怎么虚伪了?”刘劲涛不服气地问。 “心里明明想问又不敢问,明明想让我问又不承认!”程菁突然转身,把脸凑到他面前,指着他的眼睛说:“我刚刚提议我去问许浩的时候,你的眼睛都快喷火了!还不承认!” “睡觉睡觉!”刘劲涛随手关灯,把被子盖在她身上。 “切!”程菁低声嘀咕,在黑暗中猛翻白眼猛撇嘴。 第二天是周/六,不用上班,等于可以睡懒觉。程菁是被刘劲涛推醒的——“手机来电话了,卢先生。” “嗯?”程菁迷迷糊糊地揉眼睛,“什么卢先生?” “不是我窥探你隐私啊,是你手机上自己显示的。”刘劲涛把手机递给她,自觉地走出卧室。 程菁接过手机瞥一眼,上面大大咧咧地显示着来电人的信息——卢征。 “喂?什么事儿?”心里有些懊恼,语气就有些不友善。 卢征干笑着问:“怎么了?上次那事儿还记着呐?” “您可真自作多情!谁没事儿老惦记着你啊?”程菁撇撇嘴,问:“什么事儿?” 卢征大度地笑笑,“没事儿,关心关心你,你最近怎么样?” “挺好的,”程菁老骄傲地说:“我要结婚了!” “真的?这么快?”卢征很惊讶,“跟谁呀?” “不能告诉你!”程菁事儿屁兮兮地说。 “恭喜恭喜!又少了一个怨妇!”卢征顿一顿,说:“我下月十号结婚,你来吗?” 程菁臭拽兮兮地说:“你要是邀请我去,那我就受累去一趟呗。” 卢征哈哈大笑:“我邀请您,我特诚挚地邀请您,我哭着喊着邀请您,您就给个面子吧!” 程菁佯装思考片刻,老清高地说:“那行吧,我考虑考虑先,我查一下我的日程安排,再给你答复。” “我呸!”卢征狠狠啐她,“一月十号下午两点啊,记住了!下午我给你送请柬去!” 第087章 幸福 既然已经醒了,索性就起床了。洗漱以后来到客厅,刘劲涛正在沙发上翻杂志,瞥见她出来了,阴阳怪气地问:“卢生跟你说什么了?” “你窥探我的隐私!”程菁指着他横眉立目地控诉。 “关心你!”刘劲涛大度地笑:“电话还是我给你送过去的呢!” 程菁呵呵地笑:“好事儿,他要结婚了,下月十号,请我参加婚礼去。” “那确实是好事儿,”刘劲涛没皮没脸地说:“我也跟着去吧。” “你去”话说一半,程菁突然想起什么,“你上次说他跟你们抢单子,结果到底怎么着了?” 刘劲涛悻悻地说:“让他得逞了。” “吼吼吼!”程菁夸张地大笑起来,“那你还是别去了,再打起来!” “不能够!我能那么没素质吗?他已经得了逞了也不可能跟我打架吧?”刘劲涛翻翻眼睛,说:“我还没见过他呢,带我去看看呗。” “嗯,行,他下午就过来送请柬来,”程菁坏笑着问:“要不我回避,给你制造个机会看个够?” “行啊!”刘劲涛又翻她一眼,“晚上请他吃饭呗。” “请他?”程菁撇撇嘴,说:“他自己说他比销售总监不少挣,应该让他请咱们!” 刘劲涛拧着眉毛看她半晌,说:“我算看出来了,你们售后的比我们销售的还黑还能算计!” “那是因为你们有活动经费我们没有!当然得计算着花钱了!”一句话激起了深藏在程菁心底的深深不满,立刻借题发挥:“没我们售后的替你们擦,你们销售的卖的出去吗?要不是我们服务做得好,让客户用的放心,客户能一而再、再而三地购买我们的产品吗?” 刘劲涛一愣,立刻让步:“对对,你说的对,你说的太对了!你们都是无名英雄,默默奉献,堪比劳动模范!” 卢征是天黑以后到的,带着他的未婚妻——十一时程菁见过的那位。晚餐的气氛相当地欢乐、祥和,两位资深销售相谈甚欢。程菁没有提前提醒卢征任何注意事项,而卢征也用实际行动证明了他的“靠谱”,他没有说错一句话,每句祝福都说的大方得体、发自肺腑。刘劲涛更不会说错话,因为本来就没有什么可错的。 程菁和卢征的未婚妻有一搭无一搭地闲聊,也无非就是女人都关心的衣服、鞋子、手袋、化妆品。趁着刘劲涛和未婚妻一前一后去卫生间的机会,卢征问:“跟你那发小彻底断了?” 程菁的脸立时耷拉下来——“不提他成吗?” “哦,”卢征讪讪地笑笑,诚挚地说:“你找这挺不错的,各方面条件都跟我差不多。” “你给我歇了吧!”程菁抓起手边的纸巾就砸在他头上。 恰好刘劲涛回来了,恰好看见了这一幕,大惊失色地问卢征:“她以前经常对你实施家庭暴力啊?” 卢征苦大仇深地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她修炼过九阴白骨爪!” 已经暴露了,程菁索性不再掩藏,探着身子又在卢征头上砸一下,狠狠地说:“你再多嘴多舌,我现在就拿你练功!” 话音未落,就看见卢征的未婚妻悄无声息地回来了,正瞠目结舌地看着她。 周一上班时,祁致远告诉程菁他跟方平联系过了,方平愿意到美格来接替程菁。和风的年终奖十二月底就能发下来,方平二月初就可以来上班了,程菁刚好有一个月的时间和他交接。命运的安排就是如此奇妙,让人不得不相信冥冥之中的那个“命中注定”。 程菁不再跟刘劲涛一起吃午饭了,除去开一辆车上下班外,他们在公司里没有工作需要基本不相往来。因为今时不同往日,两人的关系已经不再是秘密,公司是大家的公司,公众的感受、自身的职业形象都是要顾及的。 不跟程菁一起吃午饭,刘劲涛就想起了他的老饭友——黎曜晖。程菁总会在他们通常乘电梯到达一层大厅的时间里刚刚好地从楼梯间里出来,与他们不期而遇。 赵卫刚看在眼里,又开始到处宣扬——“刘总监好有魅力呦!看看把程大美女迷的,每天晚上在一起不够,中午这点时间也要争分夺秒地见上一面,哈哈!” 刘劲涛是不以为然的,他知道程菁对他没有这么眷恋。他想,这个现象应该可以用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来解释,因为太相似,连用餐的时间都惊人地默契。 每一次遇见他们时,程菁总会低调地垂下头、放慢脚步,让他们先走。然后,在他们走远以后,偷偷地抬眼,偷偷地看向黎曜晖的背影。和刘劲涛相比,他不够高大,不够帅气,不够洒脱,缺乏城府,不善交际程菁几乎找不到他有什么长处,可是,他看上去却是那么顺眼,怎么看也看不腻,连他的可恨都让人难以忘记。 百年修得同船渡,千年修得共枕眠。也许,他们就只有一百年的缘分,所以注定了只能同走一段,却不能牵手一生。 忘了吧,算了吧! 大概是这几天经常和黎曜晖在一起,刘劲涛提起他的频次越发地高了。比如现在,跟程菁在粥店喝粥这么会儿功夫里他就念叨三次了——“黎曜晖是个好人,虽然有点一根筋,有点较劲,不过做财务的都这样,他确实是个好人。” “他做什么好事儿了?”程菁在他第三次提起时忍无可忍地问。 “嘿嘿,”刘劲涛得意地说:“春节前我就让赵卫刚走人。” “啊?”程菁伸手摸他的脑门,“发烧了你?说着黎曜晖怎么又蹿到赵卫刚了?您这思维也太跳跃了吧?” “呵呵,”刘劲涛一副神秘兮兮的表情——“赵卫刚不是个玩意儿,黎曜晖是个好人。” 程菁警觉地看着他,问:“你是不是想让黎曜晖帮你找赵卫刚的罪证啊?” “呵呵,”刘劲涛笑问:“这周日就是十号了吧?卢生结婚你打算送多少钱的红包过去啊?” 程菁白他一眼,说:“烦他,不送!” “小气!”刘劲涛一边招手叫服务员结账,一边说:“你不送我送,四海之内皆兄弟嘛!都是同行,又娶了同一个老婆,认识了就是朋友。” “我倒是想让你们同时娶我呢!”程菁低声嘀咕,“你们能答应吗?” 次日上班,程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用手机给黎曜晖发短信——你答应刘劲涛什么事儿了? 五分钟后,黎曜晖回复——没什么。 程菁索性直截了当地说——你跟刘劲涛不一样,他的事儿你少掺合! 黎曜晖很快地回复——我跟他怎么不一样了? 程菁比较委婉地说——你比他单纯。 十分钟后,黎曜晖幽幽地说——他就快成你老公了,你怎么不替他着想? 十号是周日,卢征结婚的日子。北京的风俗,头婚的上午办婚礼、婚宴,二婚的下午办婚礼、婚宴。卢征挺会挑地,他选中了一个别具风情的饭店,婚宴在饭店里,而仪式就在饭店外面的露天小广场举行。巨大的粉色蛋糕,琥珀色的香槟酒,用粉色气球和丝带扎成的装饰门,还有随处可见的玫瑰花情趣、品味、档次全有了。 “这地儿不错,”刘劲涛四处转悠下来,说:“咱们也选这吧。” “嗯嗯,”程菁拼命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 “来了来了”人群中有人喊。 不用看也知道是新郎新娘来了,卢征和他的现役妻子一起坐在红色的敞篷车里出现了,女方的一群女性亲友们争先恐后地冲上去撒花,花瓣落在新娘的头脸上,越发衬得她人比花娇。 “你要是喜欢也整这么一身穿!”刘劲涛说。 “啊?”明明被人说中了心事,程菁还嘴硬,“谁说我喜欢了?” 刘劲涛嘿嘿地笑,“你看你那眼神,死盯着人家衣服都快流哈喇子了!” 程菁撅起嘴瞪着他,“我有表现得那么明显吗?” “有,真有,”刘劲涛凑到她耳边低声说:“你打扮起来比她漂亮。” “哼!”程菁老清高地白他一眼,“我不打扮也挺漂亮的!” 婚宴上来了不少卢征的同事、朋友,都是同行,刘劲涛不可避免地被他们拉去喝酒了。新娘子被一群女人围着拍照合影,卢征借机踱过来,跟程菁闲聊——“日子定了吗?” “还没有,等我离开公司再说,”程菁低声说:“过了春节先把证领了,我就踏实了。” “对,没错,赶紧领证。”卢征点头称是。 “哎,”程菁问:“你觉着幸福吗?” 卢征微微一怔,深深地看着她,说:“幸福吧。” 程菁下意识地点点头。 “你呢?”卢征问:“你幸福吗?” “我?”程菁也是微微一怔,不由自主地微微蹙眉,“我想,我还需要调整心态,心态调整好了,就幸福了。” 第088章 听闻 2010年1月11日发生了两件事,第一件,美格公司正式向和风公司现任客户关系部经理方平发出了offer,双方约定的入职时间为2月11日。第二件,美格公司售后服务中心的新组织机构正式开始试运行。原备品备件部更名为服务管理部,曾经由备品备件部管理的备件库房移交给运营线,而服务中心下属各部门涉及的所有合同签订、服务产品销售业务由服务管理部统一管理,其中,还包括各类服务协议、优惠协议、付款协议、合作协议的签订和管理。 为了支持售后服务中心的新组织机构试运行工作,许浩顾问来了。午休时程菁自然而然地陪他一起吃饭,刘劲涛和黎曜晖是咖啡的常客,为了避免撞上他们说话不方便,程菁带着许浩去了米线店。 “这家的米线特好吃,”程菁用目光指指身着民族服饰的服务员,“特正宗!” 许浩耐人寻味地笑了,笑而不语。程菁知道他在笑她思想简单,也跟着笑了。 “你跟刘劲涛结婚的时间定了吗?”许浩问。 咦?哈哈!不用引导他自己就主动把话题扯到这事儿上来了,好嘛! “下个月把证先领了,等我离开公司以后再筹备婚礼,”程菁热情地邀请:“你也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吧?” “好啊,”许浩答应的很痛快,“日子定了通知我,我一定去。” “就你一人来啊?”程菁貌似挺失落地问:“你媳妇不来啊?” “她不太喜欢去人多的地方,跟你们又都不认识,”许浩温和地笑:“她比较喜欢一个人待在家里。” “她跟我们不认识?”这是什么情况?程菁狐疑地说:“她以前不是刘劲涛的下属吗?怎么会不认识我们呢?听刘劲涛说她挺随和的,跟大家相处的都很好啊。” 许浩怔住了,半晌才问:“你说的,是,秦夕吗?” 程菁为着他的表情和问话而凌乱了,反问:“你们不是结婚了吗?” 许浩不自然地笑笑,说:“我们没有结婚。” “啊?”程菁懵了,“你们不是相爱吗?为什么没有结婚呢?” “我”许浩的笑僵住了,“不能跟我的妻子离婚。” “什么?!”程菁不由自主地提高了声调,顿时引来四周围一片好奇的目光,她赧然地降低音量,说:“她是为了你才离婚的,结果她离了,你没离,是这样吗?” 一向从容不迫的许浩再也从容不起来了,他的表情变得极窘迫,声音发涩地反问:“我们可以不再提她吗?” 程菁自悔失言,忙说:“对不起、对不起,我刚才太激动了。我想你做出这样的选择一定有你不得已的理由,我太主观了,对不起。” “没关系,”许浩又恢复了他微笑的表情,他沉默片刻,问:“她,还好吗?我来美格几次,都没有看见她。” 原来他还不知道! 程菁说:“她去年春节前辞职了。” 许浩愣怔住,喃喃地自语:“辞职了?” “刘劲涛说她的手机停机了,”程菁问:“她没有跟你联系过?” 许浩一言不发地摇摇头。 程菁颇犹豫一番,硬着头皮、厚着脸皮问:“你们,是什么时间分手的?” 许浩一愣,说:“去年元旦前。” 去年元旦前也就是前年十二月,程菁记得刘劲涛说过去年元旦,秦夕是在他家和他一起度过的,他曾经因此而误以为她也爱上了他 晚上跟刘劲涛一起吃饭时,程菁就有些心不在焉,菜已经上来了,她还盯着自己的盘子发呆。 “哎,想什么呢?”刘劲涛问。 “啊?没、没什么”程菁本能地逃避,“方平今天收到美格的offer了,二月十一日就入职。” “哦,好啊,挺顺利的。” “嗯,挺顺利的。”程菁附和着说,一颗心在说与不说之间左右为难。 “你怎么了?”刘劲涛研究地看着她,问:“有事儿吗?” 程菁愣一愣,说:“我在想,咱们是不是应该买房啊?” 刘劲涛不以为然地说:“咱俩有两套房了,还买啊?” “你不觉得,咱们应该有一个全新的开始吗?”程菁含蓄地问,故意加重了“全新”二字的发音。 刘劲涛沉默片刻,说:“应该啊,可是,不用买房吧?” 明白了。程菁长长地吐出一口气,说:“今天许浩来了。” 刘劲涛敏感地察觉到什么,刻意低调地说:“知道。” “我问他了,”程菁顿一顿,接着说:“他没有跟他老婆离婚,也没有跟秦夕结婚,他甚至不知道秦夕已经辞职了。” 刘劲涛茫然若失地看着程菁,问:“你说什么?” 程菁知道他不是没有听清楚,只是一时之间还不能接受。 “他们前年十二月就分手了,”程菁说:“许浩没有秦夕的联系方式。” “哦”刘劲涛站起身来,“我去趟卫生间。” 程菁猜想,他应该是去给许浩打电话了。十分钟后,他面色阴沉地回来了,一言不发地闷头吃饭,表情和动作都很狂躁。 回家的路上,两个人都沉默着,刘劲涛关掉体育广播节目打开cd,是李宗盛的盘,正唱到他们曾合唱过的那首《这样爱你对不对》——我这样爱你到底对不对,这问题问得我自己好累,我宁愿流泪也不愿意后悔,可是我害怕终于还是要心碎 刘劲涛一回家就钻进卫生间去洗澡了,洗了澡出来就躺在沙发上看电视,程菁在距离他较远的地方看她那本翻烂了的《牡/丹亭》。 刘劲涛的手机响了,他神经质地从沙发上弹起来,手忙脚乱地抓起手机接听起来。程菁惊诧地看着他,心底不由得发酸——谁要抢你的手机了?谁要窥探你的隐私了? 接听电话的时间不长,收线以后,刘劲涛挺抱歉地说:“来了个客户,刚下飞机,我去接他一趟,再请他吃顿饭。” “喔”程菁很认真地看着他,“你去吧,路上慢点开车,注意安全。” 他“嗯”一声开始换衣服,“你先睡吧,别等我了。” 十一点,程菁关掉电视,洗漱上床。她在黑暗中睁着眼睛回想今天发生的一切,试图将这些凌乱的情节按顺序拼凑起来——美格给方平发了offer,许浩告诉她他没有跟秦夕结婚,她把这个消息告诉了刘劲涛,刘劲涛的心理和情绪都发生了很大的波动,然后,他找了个机会出去了。 转眼就十二点了,程菁在床上翻来覆去地怎么也睡不着,眼睛酸痛酸痛的,大脑却异常活跃。这样辗转反侧了不知多久,她终于听见了开门的响动,刘劲涛回来了。她突然觉得困了,在他轻手轻脚地走进卧室上床以后,程菁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新组织机构运行顺畅,虽然每天都会发生一些意外,程菁总能想到办法及时解决,事实再一次验证了她具有超强的执行能力。程菁比从前任何时候向祁致远请示、汇报的都更加频繁,因为她必须让祁致远随时知道发生了什么以及进展到了什么程度。此外,程菁每天午休前和下班前都会和方平通电话,让他也能随时了解美格的情况。 忙碌起来总能让人忘记烦恼,但事实上,烦恼是不会被忘记的,只是暂时的忽略。下班以后,再次面对刘劲涛的时候,这些烦恼就又出来了。他变得沉默了许多,这让程菁想起小时候玩的一个叫做《木头人》的游戏,游戏时,小朋友们围成一圈齐声吟诵——我们都是木头人,不许说话不许笑。 坐在他的身边,程菁可以清晰地感受到他的心不在躯壳内。偶尔,他会讲一两个并不太可笑的笑话,程菁敷衍地笑,而他自己莫名其妙地笑。他还时常叨叨今年的各项指标都提升了,压力很大。然后,他就做压力山大状,陷入沉思之中。 周一至周五,他都是在出差中。周五下午回北京后,他也会关心地询问程菁工作的进展情况,却不再提领证和婚礼。他不提,程菁就不问。大家都是成年人,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类似腆着脸向卓逸帆求婚这样的糗事可以有一次,就不要再有第二次了。 二月十一日,方平入职了,这让程菁觉得公司里终于多了几分暖意。当天晚上吃饭时,程菁说:“方平来了。” 刘劲涛一愣,才想起方平就是来接替程菁的人,“哦”了一声。 “他对我的工作进展情况已经很了解了,交接不交接其实也都无所谓了,”程菁故作轻松地笑,“再说,不管我人在哪里,只要他需要、祁总需要,我随时可以提供帮助。” “哦,”刘劲涛将一段芦笋送进口中,慢慢地咀嚼、咽下,说:“这周我不出差了,找一天领证去吧。” 程菁怔了怔,说:“哦。” 第089章 成全 一周之中,周四是相对而言最清闲的,因此,刘劲涛建议两人周四请假去领证。日子定下来以后,程菁问他对婚礼有什么想法,他随口说:“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吧,等你不上班了有的是时间琢磨这事儿。” “你还没见过我爸妈呢,就领证啊?”程菁问。 “他们不是同意了嘛,先领证再见也一样,”刘劲涛不以为然地说:“你不也没见过我爸嘛。” 程菁略一犹豫,把冲到嘴边的话又咽了回去。 周三,刘劲涛去廊坊了,晚上八点才到家。趁他洗澡的功夫,程菁给他煮了一碗面,洗澡出来、吃完面条,程菁洗个碗的功夫,他就在沙发上睡着了。这一睡就睡到了十二点,是被程菁推醒的。 “嗯?什么事儿?”刘劲涛不情愿地睁开眼睛,问。 “十二点了,上床睡觉啦。”程菁把他从沙发上拉起来,拖进卧室。 刘劲涛从主卫里洗漱出来时,程菁已经躺下了。他一边穿睡衣一边问:“明天星期几?” “星期四。” “星期四,”刘劲涛喃喃地嘀咕,“明天有什么工作计划来着?怎么想不起来了?” 程菁沉默不语,想不起来就想不起来吧。 “哎,对了,咱们不是说好明天去领证吗?”刘劲涛突然回过神来,“我还没请假呢!” “没请就没请吧,”程菁坐起来,看着他,“不去了。” 刘劲涛一愣,下意识地问:“为什么?” “你去找秦夕吧,如果她现在还没有新的男朋友,你就会有很大的机会。”终于说出这句话来了,程菁顿觉释然了,虽然心底多多少少有那么些酸涩,还是释然了。 刘劲涛在她身边坐下,皱着眉问:“你说什么呢?” 程菁认真地看着他,说:“我分析过了,她能在最伤心的时候跟你一起过元旦,就说明她对你有感情,很信任你,甚至是依赖你。对于女人来说,信任和依赖不就是爱吗?你快去找她吧,别再让别人抢先了,看见你她一定会很感动的,她一定会答应你的。” 刘劲涛下意识地重复:“你说什么呢?” “这阵子我一直在观察你,”程菁淡淡地笑:“有些话,就不用说的那么明白了吧?” 刘劲涛一脸被她识破的赧然,欲言又止地说:“我” “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怕伤害到我,其实没关系的,我没有你想象的那么脆弱,”程菁顿一顿,笑道:“你没有听说过愈挫愈勇吗?我就是这样的人。” 刘劲涛表情复杂地看着她,沉默不语。 “我真的没事的,我们在一起不就是因为同病相怜吗?现在,你有机会追求最爱的女人,我当然要支持你了,好朋友讲义气嘛!”程菁明朗地笑望着他,鼓励地说:“我有种直觉,你一定会成功的,你们一定会幸福的!” 怕他不相信,程菁很郑重地补充:“我的直觉一向很灵验的!” 刘劲涛动情地将她拥入怀中,沉声说:“我不想对不起你!” “你没有对不起我,”程菁在他怀中坏笑:“我爱的人又不是你,咱不那么自作多情成吗?” 刘劲涛放开她,看着她的眼睛问:“你说的都是真的?” “真的!”程菁肯定地回答他,调侃地说:“谢谢你差一点为了我牺牲自己的终身幸福。” “我” “别我我我了,这事儿就这么定了,”程菁打断他,躺下闭上眼睛,“关灯关灯,我要睡觉了!” 刘劲涛听话地关了灯,在她身边躺下,“我要是找不着她怎么办?” “还没找就想着找不着了?哪有你这样的啊?”程菁笃定地说:“精诚所至金石为开,你自己首先要相信一定能找到,那就真的能找到。” “如果我找着她了,可她已经有男朋友了怎么办?” “你再来找我,如果我还没结婚,我就凑合跟你搭伴过日子,”程菁打个哈欠,说:“如果我已经结婚了,我就帮你介绍对象。” “哦” “行了吗?问清楚了吗?”程菁哈欠连连地说:“我可以睡觉了吗?” 刘劲涛沉默良久,说:“睡吧。” 周五是个大晴天,一眼看见窗外的太阳,刘劲涛顿觉精神振奋,他幸福地想,也许,程菁的预言真的能成真。想到这里,他突然觉得很愧对身边的程菁。程菁还睡着,没有一点要起的意思。他推着她催促,“快起来,上班了。” “我上午请假了,”程菁翻个身,含含糊糊地嘀咕,“我下午再去。” “你请假了?你干嘛去呀?”刘劲涛一边穿衣服一边问。 程菁睁开眼睛,说:“我收拾一下我的东西,拿回我自己家里去。” 刘劲涛一愣,说:“你,走了?” 程菁拧着眉毛瞪着他,“你什么意思啊?还想拿我当慰/安/妇啊?” “不是,我不是这意思!”刘劲涛火急火燎地辩解,“我” 实在也“我”不出个所以然来,他叹口气,说:“行吧,我先去上班了。” “哎,”程菁叫住他,扭扭捏捏地说:“咱俩这事儿,你别跟公司的人说成吗?也不是什么好事儿,我也呆不了几天了” “我知道,不说。”刘劲涛苦笑,“这点事儿再不明白,我就不是男人了。” 组织机构试运行的三个月期间,许浩会经常性地出现在美格,随时提供各类培训及咨询服务。既然方平是来接替程菁的,三个人就自然而然地一起吃午饭了。 这一周过去就是春节了,方平随口问程菁:“春节出去吗?” “不去,”程菁佯装低头吃饭,含含糊糊地说:“在家陪我爸妈。” “不跟” “你出门吗?”程菁及时打断方平的问话,唯恐他说出“刘劲涛”三个字来。 “带孩子去趟香港,”方平无奈地说:“老婆要去购物,女儿要去迪斯尼。” “男人挣钱不就是给老婆孩子花的吗?这是男人存在的价值,”程菁转向许浩,“是不是,许顾问?” 许浩“嗯”一声,点点头。 吃过午饭,三人沿着马路溜达,许浩突然跟程菁说:“那个是你的初中同学吧?” 程菁顺着他目光所指的方向看过去,果然是何胖子。 “你记性超好啊,见一次就记住了!”程菁感慨一句,迎着何胖子走过去。 许浩和方平等在一旁,程菁跟何胖子简单地寒暄几句,就随着他们一起往回走了。进入一层大厅,前台小文一看见程菁就叫:“程经理,有你的快件,要本人签收。” 程菁忙走过去,就看见一个穿着fedex工服的男人,不禁皱着眉嘀咕:“我没订雅诗兰黛啊,怎么又给我送来了。” “不是雅诗兰黛,”男人将一只最小号的快递盒递给她,“一位卓先生从上海寄过来的,您签收一下。” 程菁一愣,下意识地接过盒子,签字。方平不动声色地看着,意味深长地笑了。 一个人回到办公室,关上门,拆开纸盒,盒子里用填充物固定着一只被红色礼品纸包裹着的更小的盒子。程菁心中一动,敏感地猜到了什么,拆开包装的动作也跟着变得更轻、更小心了。果然,红色的礼品纸打开后,里面露出一只精致小巧的红色盒子。这样的盒子,通常都是用来盛放最小号的首饰的。 两年前的深秋,卓逸帆从上海跑到北京来,说要送她一件礼物。那时的他,还没有和前妻复婚。可惜,她被温娴拉去接喝醉酒的黎曜晖而错过了这件礼物,错过了属于她的一次机会。 四个月前,在上海,卓逸帆说,送她的礼物绝不会拿去送给别的女人。 程菁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轻轻打开盒盖,一只钻戒静静地躺在里面,那是每个女人毕生追求的幸福。眼泪涌出来模糊了程菁的双眼,她从桌上的纸巾盒里抽出一张纸巾擦干眼泪,将戒指戴在无名指上,举到窗前在阳光下观看,钻石反射出夺目的光彩,如此优雅、如此华丽,更衬得程菁此刻的心情如此苍白、如此落寞。 手机在响,不用看程菁也猜到了打来电话的是谁。她清清嗓子,接听起来——“喂?” “是我呀,”卓逸帆用他柔软的江南口音说:“收到我的礼物了?” “收到了。”实在不知道说什么才好,连那个最常用的“谢谢”也省略了。 卓逸帆沉默片刻,问:“用这个给你做结婚礼物是不是不太合适呀?” 这还用问吗?程菁在心里苦笑,没有说话。 “你的婚礼,会不会请我去呀?”卓逸帆问。 “你说呢?”程菁反问。 “是呀,还是不要请我去了,”卓逸帆自嘲地笑笑,问:“你还想要什么礼物呀?” “不想要了。”程菁捏捏鼻子,不让它泄露天机。 “好呀,那,我不打扰你了,”嘴上说着“不打扰”,又不舍得收线,只得没话找话地问:“我送给你的礼物,你会不会扔掉呀?” 废话连篇! 程菁无奈地笑了,“不会。” “是真的伐?”卓逸帆很高兴,有点担心地问:“被刘劲涛看见不太好吧?你把它藏到哪里呀?” “心里,”程菁顿一顿,说:“我会告诉他,这个戒指是我自己买的。” 第090章 黯然 老妈从临近放假前三天开始不断地给程菁打电话,反复追问她到底什么时候把准女婿带回家来瞧瞧。程菁被逼无奈,只能硬着头皮撒谎说刘劲涛要去美国看望他老爸,大概过了十五才能回来,算是暂时逃过了一劫。过了十五就说他又出差了,总之能拖一天是一天吧! 大年初一是情人节,一觉睡到中午,起床后一开机就收到了来自卓逸帆的短信——节日快乐。这是一个含糊的概念,他没有说明快乐的究竟是春节,还是,情人节。程菁左思右想一番,也给他回了一条短信——节日快乐。反正都是含糊不清的,大家一起装疯卖傻好了。 春节就这么波澜不惊地过去了,程菁心里卸下了一个沉重的包袱——又可以躲回自己的巢了,不用再面对老妈、老爸和二姨、姨夫。很多时候,越是爱你的人反而越会给你压力。 今天是长假的最后一天,明天将迎来一个超长工作周——整整七天的工作周,这七天过去以后,程菁在美格的工作就结束了。躺在床上,从窗帘的缝隙里望着窗外透进来的微光,回想这一年的经历,遇见的人和事,程菁问自己:后悔来美格吗?如果不曾来这里,就不会再遇见黎曜晖和卓逸帆,也不会认识刘劲涛,她的人生中可以少了很多伤心和委屈。也许,她会重新成为卢征的女朋友,及至妻子 可惜,人生从来没有如果。 清晨起得格外地早,公司的大厅里静悄悄的,程菁打卡的声音格外清晰。一条人影无声无息地从楼梯间里踱出来,望着程菁不说话。程菁吓了一跳,抬头看时竟是黎曜晖。 “下周还来吗?”他按下电梯按钮,貌似随口问。 “不来了,”程菁说:“周五上午办理离职手续,下午就走。” “你们结婚的日子订了吗?” 程菁心里发酸,脸上淡淡地笑:“还没有,不着急。” “哦” 电梯来了,黎曜晖闪到一旁,让程菁先进去。程菁的一颗心没来由地紧张起来,手心里汗津津的,她抓紧手袋,强装镇定地走进去,倚在轿厢里侧垂下头去。黎曜晖进来了,程菁的心开始怦怦狂跳,她突然热烈地期待着电梯门关闭以后他能不由分说地拥抱她,或是强吻她。 可惜,他是黎曜晖,不是卓逸帆,不是卢征,也不是刘劲涛。他在距离程菁很近的地方站住,也垂着头。 电梯门徐徐合拢,又在即将闭合时重新打开,赵卫刚进来了。 “咦?程菁?”赵卫刚大大咧咧地站到程菁身边,几乎就要贴上她,“你还没走啊?” “快了,”程菁淡淡地说:“下周五就走。” “哦,呵呵,走了好啊,走了好”赵卫刚转头搭上黎曜晖的肩,“黎总监跟刘总监混的不错嘛!” 黎曜晖皱皱眉,一言不发地躲开他。赵卫刚丝毫不以为意,呵呵地笑着感慨,“黎总监是咱们公司最年轻的总监呀,总监里最有实力和销售总监pk的就是财务总监啊!” “我不想跟销售总监pk,”黎曜晖冷冷地说:“我就想做好自己的事儿。” “哦?呵呵,黎总监的境界很高嘛!哈哈!”赵卫刚唯恐天下不乱地挑唆,“物竞天择,优胜劣汰呀,你不想争,刘总监不一定不想争啊!”说罢,他又转向程菁,“你说是不是?刘劲涛那个人的心多大呀!哪是一个小小的销售总监能满足的了的?”说到这里,他突然停顿片刻,再突然怪叫起来:“哎呦!忘了忘了,差点忘了,还有个祁致远呐!哈哈!刘劲涛的竞争对手太多啦!一个是老公,一个是老领导,你这位贤妻可怎么选呦?我都替你为难呦!哈哈!” 程菁忍无可忍地揶揄他,“赵经理,你能不这么无聊吗?” “我无聊?有人串通一气打击同事无聊不无聊?”赵卫刚狠狠剜一眼黎曜晖,用尖利得变了形的声音说:“黎总监,你小心今天跟你狼狈为奸的人明天就对你反咬一口!” “这事儿用你心吗?”黎曜晖不耐烦地噎他一句,耷拉着脸不再说话。 “不用我心,”赵卫刚靠在轿厢上,仰头望着轿厢顶,自言自语似地嘀咕,“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不是不到时候未到!” 黎曜晖原本面色阴沉的脸突然红了,以程菁对他的了解,她知道他只会在两种情况下脸红,其一,真的害羞了;其二,暴怒了。 电梯刚刚好地在八层停下,程菁不由分说地拽着他就往外走,“我有事儿找你,你跟我出来。” 黎曜晖的一千个不服、一万个不忿全被她这一拉一拽化解了,能有机会跟她独处远比跟赵卫刚打架更有意义。他老老实实地跟着她出去,问:“什么事儿?” 程菁用目光指指会议室,“进去。” 黎曜晖听话地打开会议室的门,让她先进去,然后在她身后关上门,问:“什么事儿?” “你就会说这一句话啊?”程菁忍不住乐了,她板板脸,一本正经地问:“你跟刘劲涛串通干什么了?坑赵卫刚了?” “谁坑他了?”黎曜晖没好气地白她一眼,愤愤地说:“他自己没事儿能让我查出事儿来吗?我还能栽赃陷害他吗?他把给客户的返点和交际费都私吞了,又瞎给折扣,这是我坑他吗?这是他坑公司!” “我知道你不能,”程菁恨他无知地叹口气,无奈地说:“问题是,没来由的你招他干嘛啊?你看不出来他就是条疯狗啊?他得罪的是刘劲涛,又不是你,刘劲涛有的是办法治他,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你掺合这事儿干嘛?你非让他也咬你一口才高兴啊?” 黎曜晖眉头紧蹙地看着她,说:“我从来不喜欢掺合这种事儿,问题是,你不明白我为什么吗?” 程菁怔住了,半晌才说:“不管为什么,以后你都不要再做这种让自己为难的事儿了,为了谁都不需要!”程菁顿一顿,黯然地说:“我走以后没人会提醒你这些了,你也是快三十三岁的人了,自己要保护好自己。” “我” 黎曜晖的“我”字话音未落,会议室的门就被推开了,刘劲涛大大咧咧地进来,意外地发现他们,不由得一愣,“你们,谈事儿呢?” “已经谈完了。”程菁笑得极自然。 “哦,我约了祁致远。”不好意思直接请他们走人,刘劲涛挺含蓄地说。 “哦,好,那我先走了。”不好意思和黎曜晖并称为“我们”,程菁低调地只代表了自己。 祁致远还没来,刘劲涛就有了时间跟黎曜晖闲聊两句,他瞥一眼程菁离去的背影,随口问:“谈什么呢?”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黎曜晖略一思忖,说:“她离职前还有点事儿没交接清楚,我问问她。” “哦,”本来也不是真想知道他们谈话的内容,刘劲涛的目光扫向门外,就见祁致远来了,忙热情地迎上去,“来了?” “来了,”祁致远笑着进来,看一眼黎曜晖,“你们谈事儿呢?” “没有,”刘劲涛说:“他跟程菁谈事儿,已经谈完了。” “哦?”祁致远面色微微一变,目光复杂地看着黎曜晖,意味深长地笑了。 黎曜晖出去了,自觉地替他们带上会议室的门。 “结婚的日子定了吗?”祁致远问。 “哦,不着急,”刘劲涛呵呵地笑,“结婚嘛,得好好筹备筹备。” 祁致远不再多问,只叮嘱了一句——“定了日子通知我,我得送份大礼。” 最后一周上班已经无事可做了,也就是到处转转,跟方平聊聊。工作清闲了,心情并不轻松。为了结婚而辞职,辞职的事儿尘埃落定了却突然发现婚结不了了,还有比这更令人郁闷的吗?尽管是自己做的选择,程菁依然受到了严重的打击,至今仍不能从这一变故中回过神来,因此一直懒得搜索招聘信息。 等等吧,程菁对自己说,太累了,实在是太累了,歇歇吧! 六天时间转眼就过去了,最后一个工作日,让人不由自主地就想起了两年前离开和风时的情景。各个公司的离职手续大同小异,一圈手续办下来,就只剩下最后的交还笔记本了。程菁打开企业内部qq的联系人列表,直接搜索“黎曜晖”,回车——和他的对话框打开来,他是在线的。程菁的眼眶不知不觉地就湿了。 交了笔记本回来,去祁致远办公室道别,他直接起身从办公桌后绕出来,拥抱程菁——“别忘了给我发请柬。” 程菁一怔,才想起来,他指的是结婚请柬。那一个“好”字实在无法说出口,程菁只得含含糊糊地回应了一个“哦”。 从祁致远办公室出来,就看见方平等在外面,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乘电梯下楼,走出大厅,来到程菁的车前,方平问:“抱一下?” 程菁笑了,“好吧。” “刘劲涛看不见吧?”方平作势回头看看,然后,轻轻地拥抱程菁。趁着这一抱的机会,他在程菁耳边低声说——“谢谢!” 第091章 流年 就这样离开美格了,带着祁致远和方平那最后一抱留下的温度,这让程菁觉得她的职业生涯中似乎只有关于和风的一段记忆,在美格的一年压根不曾存在过。离开的时候,天是阴的,程菁的情绪酸涩而悲凉。 从此,又开始了昏天暗地、昼伏夜出的生活,不用洗脸,不用化妆,不用喷香水,不用上闹铃,每天睡到自然醒。只要愿意,甚至不用吃饭。 床头的手机在响,程菁匆忙完成刷牙的工作,跑出来接听起来。 是刘劲涛,他在电话那头问:“在哪儿呢?” “在家呢,”程菁敏感地从他的语气里听出他有话要说,干脆直接地问:“找我有事儿?” 刘劲涛偏不直接回答她,自顾自地嘀咕:“麻烦了” “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程菁没来由地心慌,紧张地问。 “赵卫刚疯了” 他的话才说到一半,程菁就劈头盖脸地问:“他狗急跳墙了?他反咬一口了?他到底干什么了?” 刘劲涛一愣,说:“他把给德克尔那个tony账上汇款的事儿抖出来了。” “他干嘛要这么干?他唯恐自己还不够麻烦吗?”程菁不解地问。 “这点儿事儿跟黎曜晖查出来的事儿比就是小事儿了,”刘劲涛苦笑:“他就是一条疯狗,能咬一口是一口,就算咬不死谁也要恶心恶心谁。” “那他想恶心谁?”程菁小心地问:“你,还是黎曜晖?” 刘劲涛继续苦笑:“最好把我们俩都恶心死。” “那怎么办?”程菁六神无主地问。 “最好能从那个tony身上做工作,”刘劲涛顿一顿,厚着脸皮问:“卓逸帆有办法吗?” “你想让我找卓逸帆想办法?”程菁下意识地确认。 刘劲涛赧然地说:“这事儿要是只有我陷进去了,我真不会告诉你,现在麻烦的是黎曜晖也陷进去了,我实在不想因为我害了他” “我明白,”程菁打断他,“我给他打个电话试试看吧。” 收了线,程菁毫不犹豫地拨通了卓逸帆的手机,他的声音带着永远的笑意传来,永远不变的开场——“想我啦?” “我有件事儿” “什么事情呀?”卓逸帆笑着打断她,“我说过了,你有什么事我都会帮你的。” “你还记得钟晓健离开德克尔时德克尔查出美格有个销售经理给他私人账号上汇款的事吗?” “记得呀,怎么啦,又出事了呀?” “刘劲涛要开掉那个销售经理,那个销售经理把这事儿给抖出来了,”怕他不明白,程菁特别解释:“这件事美格的销售总监和财务总监都有失察的责任” “明白啦,”不待她说完,卓逸帆就说:“我不敢保证一定能搞定,尽力而为啦!” 两天后,程菁接到了刘劲涛的电话,有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没事儿了,tony不承认有这件事,赵卫刚下周就走人了。” “赵卫刚不会再捣乱了?”程菁不放心地问。 “应该不会了,”刘劲涛说:“就算他再捣乱也只能冲我来了,跟别人都没关系了。” “哦。”程菁深深地松了一口气。 “哎,”刘劲涛讪讪地笑问:“卓逸帆,又找你了吗?” “没有,”程菁说:“他不缺女人,也没有那么无聊。” 心有灵犀一般,刚刚结束和刘劲涛的通话,卓逸帆的电话就进来了——“你吩咐我的事做好了。” “谢谢,”程菁诚心诚意地问:“你最近还好吗?” “你想知道我好不好呀?”卓逸帆笑问:“我去北京给你看看?” 刚刚有求于他,实在不好拒绝,一口答应又是不甘,程菁支支吾吾地说不出个所以然来。 “我后天去北京,不是专程去看你,顺路过去的,”卓逸帆说:“一起吃顿饭吧,以后恐怕也没有机会了。” 程菁的心一沉,迷迷糊糊地就“嗯”了一声,卓逸帆立刻说:“我到了北京给你打电话。” 就挂机了,不待她反应过来,更不待她说“不”。 卓逸帆傍晚打来电话时,程菁已经穿戴打扮好了,事实上,她一个小时前就收拾好了。挂断电话,她抓起香水往头发上薄薄地喷上一层,就出门了。 几个月不见,乍看上去卓逸帆没有任何变化,及至走近了才发现他鬓角处竟然添了几根白发。 “你有白头发了?”程菁忍不住伸手去摸,伸到一半又缩回来了。 卓逸帆对她真情流露的暧昧动作佯做未见,无所谓地笑笑:“就快38岁啦,有白头发正常呀。” 程菁心中说不出的伤感,幽幽地“喔”了一声。 “你跟我出来,刘劲涛知不知道呀?”卓逸帆问。 程菁突然生出强烈的向他倾诉的冲动,和刘劲涛之间这一场尴尬的婚约她不曾向任何人吐露实情,更不曾抱怨只言片语,那些无法言说的委屈只能默默地埋藏在心底,压得她喘不过气来。算起来,她已很久不曾开怀地笑过一次了。 “怎么啦?”卓逸帆酸溜溜地问:“怕他知道不高兴呀?” “没有,他,出差了。”程菁随口撒了一个谎,她决定还是不说了,就快33岁了,不能遇到问题就向人倒苦水。有些苦,只能一个人消化,有些路,只能一个人独走。 坐进车里,程菁问:“你想吃什么?” 卓逸帆显然早想好了,当即答道:“上一次,你带我去的那家东兴楼还是蛮不错的,可惜,匆匆忙忙地走了。” 程菁心中一动,幽幽地问:“你要去?” “可以吗?”卓逸帆反问。 “好吧。”程菁一边说一边发动车子。 东兴楼的生意挺红火,服务员把菜单递给卓逸帆,他直接推给了程菁。程菁知道他对这里的菜品不熟悉,也不跟他商量,自作主张地点了菜。点好以后,程菁猛然发现,她点的和两年前竟是一样的,包括饮料和主食。 “我明天就走了。”卓逸帆说。 “去哪?”程菁随口问:“回上海?” “去加拿大。”卓逸帆说。 “你去旅游?还是度假?”程菁很意外。 “移民,老婆孩子上个月已经过去了,要不是你给我打电话,本来前天就要走的,”卓逸帆说:“以后难得回来一次了。” “喔”不想再见一个人和不能再见一个人是全然不同的两个概念,两种感受。这一刻,程菁深刻地体验到了,她低下头,用筷子漫无目的地戳着盘子,心里的感觉酸酸的。 “以后你再遇到麻烦我都帮不到你了,”卓逸帆满眼宠溺地凝望着她,淡淡地笑,“不过,刘劲涛会照顾好你的。” 近来格外容易伤感,听见卓逸帆这句话,程菁一个没忍住,眼泪就流下来了。 “你怎么啦?”卓逸帆吓了一跳,在他的记忆里,这还是程菁第一次在他面前流泪。 “没事。”程菁仓惶起身,仓惶逃离。 从卫生间回来时,除去眼睛有点红,程菁脸上已经找不到哭过的痕迹。卓逸帆脸上失去了一贯的笑意,直盯着她问:“你爱刘劲涛吗?” 程菁摇摇头,实话实说:“我只是觉得,他的条件比较合适。” “喔”卓逸帆顿一顿,问:“那,你爱我吗?” 程菁红着眼睛沉默片刻,反问:“你明天什么时间的航班?” “下午的。”卓逸帆很想笑得从容,结果却是笑得苦涩。 “我去送你,”程菁自言自语似地说:“这次不送,就没有下次了。” 次日中午赶到酒店时,卓逸帆刚好在大堂退房,程菁就在一旁看着,从头看到脚,再从脚看到头,依依不舍地。 办好手续,卓逸帆拉起行李箱走向程菁,调侃地问:“你很怕会忘了我呀?” 程菁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不说话,卓逸帆只得接着说:“我也很怕忘记你。” 程菁依然不说话,卓逸帆自嘲地笑:“又忘记啦,你就要跟刘劲涛结婚了,不能再信口胡说啦。” 这句话说完,他跟程菁一起沉默了。一路沉默着来到机场,穿过人群,眼见不能再送,程菁突然说:“我先走,你再走。” 卓逸帆一愣,勉强笑了,“好呀。” 程菁抬眼看向他的脸,一眼就看见了他鬓角那几根白发。她略一迟疑,伸手过去轻轻抚摸,从他的鬓发到他的额头、脸颊他突然捉住她的手,轻吻她的手背。程菁的心一颤,不由自主地投入他怀中,任由他将她抱了个满怀。 “我是一个稀里糊涂的女人,活到这么大都没有搞清楚到底什么才是爱,我最爱的人又是谁,”程菁在他怀中望着他的眼睛,低声说:“可是我想,我还是爱你的。” “这是你第一次说你爱我,”卓逸帆狠狠地抱紧她,在她耳边嘶哑着声音说:“对不起!” 走出机场,程菁立刻飞跑起来,她用最快的速度冲进停车场,开车直奔京平高速公路。她在距离机场最近的路段靠边停车——在这里,可以清楚地看见飞机起降。她像个傻瓜一样倚在车上抬头看着一架一架冲入云霄的飞机,她不知道哪一架是飞往多伦多的,也不知道在这里能否看见它。她只是固执地、痴痴地看着,看得着了魔、入了迷。 天有点凉了,程菁抬腕看表——快五点了,若是没有晚点,他搭乘的航班已经起飞两个小时了。一颗心空落落的,程菁上车,沿着高速路漫无目的地前行,她又想起了和他一起看《牡/丹亭》的那晚,他曾用浓浓的江南口音对她说——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第092章 最爱 转眼就到了三月底,程菁离开美格一个月了,除了黎曜晖和祁致远,这个公司里已经没有人对她念念不忘了。职场就是这样,来来往往、人走茶凉,都是过客。不必留恋,也不必感怀人情冷暖,这就是实实在在的人生。 刘劲涛开始寻找秦夕也有一个月了,只是,这一个月来并未取得任何进展。他也会时常想起程菁,想起两人之间那段短暂却真挚的情谊,他很想给她打个电话问问近况,又怕打扰了她。他很清楚,既然已经分开了,只有分得彻底才能让她尽快重新开始。 公司附近新开了一家家常菜,味道不错,干净卫生,菜的种类多,上菜又快,很快就从咖啡抢走了一批老客人。 “这地儿不错,”等待上菜时,刘劲涛说:“咱俩吃了一个星期了,不带重样的,比咖啡强。” 黎曜晖心不在焉地“嗯”一声,貌似没话找话地问:“结婚的日子订了吗?” “不着急,再过阵子,”刘劲涛随口胡诌,“最近气候不好,不是刮风就是下雪,过了五一再说。” 黎曜晖警觉地盯着他,狐疑地问:“她都辞职一个月了,怎么还过阵子再说?你们证领了吗?” “咳!领证还不容易,有个一半天的就办完了,”刘劲涛扬手叫来服务员,“快点上菜,我们还要回去上班呢!” 就这么被他敷衍过去了,刘劲涛在心里出了一口气。程菁离职这一个月来,黎曜晖每/周至少问一至两次同样的问题,问得他都疲了。若不是答应了程菁不能对同事泄露他们的秘密,他真想对黎曜晖坦白从宽了。做财务的真是厉害啊,刘劲涛暗自感慨,不是一根筋到了一定程度不能这么执着! 黎曜晖出差了,刘劲涛很高兴,他终于可以在北京、在他的老巢里踏踏实实地呆几天了。黎曜晖不在,许浩就来了,自然而然地,他代替黎曜晖成为了刘劲涛一起吃午饭的同伴。许浩远比黎曜晖体贴,关于“结婚”的问题他只问过一次就不再提了。两人一起吃饭时聊的多是同行业内其他公司的先进管理经验,刘劲涛也是个好学上进的人,自然不能放过他这么好的资源。 吃过午饭,距离下午上班还有一段时间,两人沿着马路溜达,边走边继续刚才的话题。迎面来了一群人,都挂着同样的胸卡,可见是一个公司的。许浩突然对着人群中露出笑容,礼貌地点了点头。 遇见熟人了?刘劲涛好奇地顺着他目光所指的方向看过去,就看见一个又高又胖的男人,正对着许浩微笑。目测过去,他的体重至少在200斤以上。 “你认识他?”待得与这群人擦肩而过之后,刘劲涛问。 “见过两次,他是程菁的初中同学。” 刘劲涛一愣,追问:“你怎么知道他是程菁的初中同学?” 许浩淡淡地笑了,“程菁告诉我的,他外号叫何胖子,是程菁的同班同学。” 刘劲涛“哦”一声,扭头看向何胖子的背影,他记得这个男人,因为,他跟黎曜晖同行时也曾遇见过他,他知道这个何胖子是黎曜晖的初中同学——同班同学。 黎曜晖终于回来了,终于可以跟他一起吃午饭了,刘劲涛的心情格外激动——见证奇迹的时刻到了! 等待结账时,黎曜晖例行公事般地问:“结婚的日子定了吗?” “没有,”刘劲涛一脸无所谓地说:“不结了。” “为什么?!”黎曜晖惊诧地瞪着他,本能地提高了声调,那表情,那反应,那举止如今在刘劲涛看来,像极了程菁。 “不为什么,”刘劲涛轻松地笑笑,“觉得不合适,我爱的人不是她。” 黎曜晖沉默了。不在沉默中死亡,就在沉默中爆发。 沉默足足半分钟后,他爆发了,情绪极其激动——“她为你辞职了你想起你不爱她来了?你早干什么去了?你不爱她就不爱她吧,你戏弄她干嘛?她哪得罪你了?你有病啊?!你太不负责任了你!你还是不是个爷们?!你想结就结,你不想结就不结,凭什么啊?!” 刘劲涛静静地听他把话说完,说:“是她不想跟我领证了,因为她不爱我。” “她不爱你?”黎曜晖下意识地重复一句,解气地说:“她不爱你就对了!” 刘劲涛被他气乐了,“她爱你就对了?” 黎曜晖一愣,拿起手机就往外走,刘劲涛眼看着他的背影出去,站在路边低着头。 “给她打电话呢?”刘劲涛替他们两个人结好帐,踱出来。 黎曜晖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没有!” 刘劲涛嘿嘿地笑,“我这观察力还是不够啊,以前怎么没发现你们俩那么像呢!你们俩可够能装的,电影学院表演系毕业的?” “她没跟你说过?”黎曜晖明知故问地问。 “没有,”刘劲涛凑近他,坏笑着说:“她就跟我说过有个人跟她说爱了她一辈子了,这人是你吗?” 黎曜晖不答反问:“她还说什么了?” 刘劲涛呵呵地笑,“她还说这人是个骗子,前后骗了她两次,她恨死这人了!” 黎曜晖憋红了脸,低着头不说话。刘劲涛捅捅他,腆着脸笑问:“哎,这人是不是你啊?” “我没骗她!”黎曜晖愤愤然地反驳,“我跟她说的每句话都是实话!” 刘劲涛收敛起一切可能让黎曜晖误以为他在恶意嘲讽的表情,一本正经地说:“从你刚才的一系列反应来看,我觉着你是真的爱她。从她对你的痛恨程度来看,我觉着她也是真的爱你。你现在到底是什么情况啊?你离了没有啊?” “离了。”黎曜晖垂头丧气地说。 “离了你们为什么不在一起啊?”刘劲涛真心不解,“你们闹腾什么呢?好玩儿啊?” “好多事儿都是阴差阳错”黎曜晖支支吾吾地说:“我一个女朋友一直跟我住在一起,让她知道了,不干了。” “不是,这什么意思?你一个女朋友?”刘劲涛惊诧地问:“你有几个女朋友啊?” 黎曜晖生气地纠正:“是一个女性朋友,不是女朋友!” “你们住一起嘿嘿,”刘劲涛压低声音,问:“有那事儿没有?” 黎曜晖赧然地点点头,郑重地声明:“只有一次!那段时间我心情不好,有一次喝多了,她借机挑逗我,我没忍住就一次!那次以后我再也没跟她一起喝过酒,虽然她一直住在我家里,我绝对没再碰过她!” “这事儿你跟她解释过吗?”怕他听不明白,刘劲涛特别补充,“我说的是程菁。” 黎曜晖摇摇头,无奈地说:“她那个脾气说话能噎死人,永远不给你说话的机会,跟她说不明白!” 刘劲涛皱皱眉,问:“你还想跟她在一起吗?” 黎曜晖自言自语似地问:“还有可能吗?” “当然有了!只要你想就有可能!但是你要是不想,那可就什么可能都没有了!”刘劲涛问:“你们认识多少年了?” “我一出生就认识她了,”黎曜晖羞答答地说:“我四岁那年就想娶她了。” “这你都不争取!你可真成!”刘劲涛热烈地怂恿他:“青梅竹马、两小无猜,郎有情妾有意,多好的事儿啊!男人挣钱为什么啊?不就为了抱得美/人归吗?这事儿都不争,你这辈子还争什么啊!” 黎曜晖丧眉搭眼地说:“她不是跟你在一起了吗?我还争什么!” “她跟我在一起纯是因为受了你的刺激精神不正常了,我们俩属于同病相怜,都寂寞,都想结婚,找个条件凑合的搭伴过日子,我们俩什么感情都没有,真的!”刘劲涛特别认真地表白一番,并替程菁隐去了向卓逸帆求婚的糗事,说:“你要是真爱她,应该能体谅吧?” 黎曜晖目光复杂地看着他,一时之间没有说话。 “哎呦嗬!你别这么看着我,吓人劲儿的!”刘劲涛故意逗他,“哎,你没恨上我吧?” 黎曜晖叹一口气,郁闷地说:“是我自己没处理好,我恨你干吗?” “找她去吧,给她打个电话,约她出来,别犹豫了!”刘劲涛掏形地说:“你看看我,就为了置气少接了一个电话,结果人走了,现在想找都没地找去!手机停机了,人也不在北京了,这么大个中国,我上哪儿找去?所以,你趁着现在还能找着赶紧去,你小心哪天她一心血来潮又跑哪个山沟里躲着去了,手机信号都没有,我看你怎么办!” 黎曜晖被他严重地忽悠了,六神无主地问:“我那个女性朋友死活不同意回老家,到现在还住在我家里呢,她能答应吗?” “你还跟她住一起呢?”刘劲涛惊问。 “没有,去年六月我就住我爸妈家了。”黎曜晖说。 刘劲涛思忖片刻,问:“她是你最爱的女人吗?我说的是程菁。” 黎曜晖沉声说:“她是我唯一爱过的女人。” 刘劲涛一脸欣慰地笑了,“我曾经劝她忘了那个骗子——就是你,她说,忘了你就等于忘了她过去的三十二年。她还说,她心里有一个人,就算这个人化成了灰,也要化在她心里。” 心底顿时波涛汹涌,为了不让自己太过失态,黎曜晖及时地低下头,逃开了刘劲涛犀利的目光。 “快去找她吧,为了这个女人值得拼一次!”为了促使黎曜晖作出决定,刘劲涛决定撒一个谎——“卓逸帆你知道吧?就是那上海人,有钱、精明、外型条件至少不比你差,还没结婚呢,你别让他抢先了。” 第093章 决心 和刘劲涛的这一次长谈花去了两人整整三十分钟时间,回到公司时已经上班十分钟了。两人低调地进入电梯,刘劲涛的楼层低,先下,走出电梯前,他第n次热心地叮嘱:“赶紧给她打电话啊。” 这句话他说了一路了,黎曜晖已经听烦了,闻言忙说:“我回办公室就打。” 刘劲涛放心地走了,黎曜晖在一个人的轿厢里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来——做销售的实在是太烦人了!只要他盯上你了,就会鼓动他的三寸不烂之舌使用各种说服直至你接受他的意见和建议为止。不过,黎曜晖相信刘劲涛绝不可能对任何人都这样,除非是他的重要客户,或者,他真正关心的人。 回到办公室,做贼心虚般地关好门,黎曜晖立刻拨打了程菁的手机,电话拨通后,他听见了最不想听见的冰冷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关机了?什么情况?还没起呢?有可能,极有可能!以黎曜晖对程菁的了解,他相信不用上班了,她是有本事一觉睡到下午的。 黎曜晖从手机电话薄里调出她的座机呼叫,电话接通的悦耳铃声传来,他的心情也跟着变得舒畅了。铃声有节奏地响,持续地响,直至断线。黎曜晖皱眉看着手机屏幕,纳闷地想,出门了?还是睡得太死懒得接电话? 他锲而不舍地再次呼叫、第三次呼叫、第四次呼叫直到第六次呼叫至断线后,才不情愿地得出结论——估计是出门了。 下午有个重要的会议,他暂时放下打电话的工作去开会了。会议结束时已经是傍晚六点了,回到办公室后他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拨打程菁家的座机,依然没有人应答。再换成她的手机拨打,依然是那个冰冷的女声——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他不由得愣怔了,手机关机,座机不接,这是什么情况?刘劲涛那些耸人听闻的言论挤进他脑袋里,他的心慌了。 有敲门声传来,伴随着刘劲涛的声音——“没走呐?” 黎曜晖如遇救星般地冲过去打开门,张嘴就是一句——“她手机关机了!” “关机了?”刘劲涛皱皱眉,推测地说:“懒得开吧?” “她家里电话也没人接!” “出门了吧?”刘劲涛说:“一人呆着没劲出去玩儿了?要不,去她爸妈家了?” 黎曜晖点点头,“有可能,她闲不住。” “晚上再打,晚上没人接过两天再打,”刘劲涛拍拍他,“别没事儿自己吓唬自己,她家就在北京她还能去哪儿?关机没事儿,只要没停机就行。” 黎曜晖悻悻地“嗯”一声。 “哎,对了,你先给她发个短信,她一开机不就能看见了吗?”刘劲涛灵机一动地提议。 如同身陷迷途时突然看见指路牌,如同永夜之中乍现的一缕微光,黎曜晖顿时高兴了起来——“对对,我先给她发条短信,态度诚恳点,她看见了就能给我回电话了。” “说的可怜点,”刘劲涛嘿嘿地笑着支招,“她这人吃软不吃硬。” 黎曜晖深以为然地跟着笑了,他所了解的程菁,不怕困难、不怕失败,不怕打击,就怕软话、好话。 不妨碍黎曜晖发短信,刘劲涛先走了。黎曜晖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左思右想一番,编辑了这样一条短信——对不起,我错了,我没跟你说实话,我对不起你,我非常地后悔,非常地抱歉。我是真的爱你,你别生我气了,咱们和好吧,成吗? 这条短信发送成功后,他立刻拨打了程菁的手机——依然是关机,他接着拨打她家的座机——依然是无人应答。 回家,吃饭,洗澡,如厕,上床。无论做什么事情,手机始终放在触手可及的地方。可惜,手机一直静悄悄的。临睡前最后一次拨打她的电话失败之后,黎曜晖又给她发了一条短信,比上一条更加言辞恳切——我知道你没跟刘劲涛在一起,我特别想你,你在哪儿呢?你给我打个电话成吗? 这条短信发送成功后,他把手机塞在枕头下睡了。他知道手机有辐射,离头部太近不好,他就是害怕睡的太死,错过了她的来电。 天光大亮后,手机终于响了。黎曜晖立时睁开眼睛、抓起手机——不是程菁,是刘劲涛。 “昨天忘了告诉你了,我今天出差,马上就要登机了,”刘劲涛问:“你给她发短信了吗?” 刘劲涛如今就是黎曜晖的主心骨,他立刻把两条短信内容都一字不差地如实交代了,末了,他特别虚心地问:“你看合适吗?” 刘劲涛沉吟着说:“我觉得还差点内容,你们俩现在最大的问题是有个人夹在你们中间对吧?你得把这个意思表达出来。” “什么?”黎曜晖懵懵懂懂地问。 刘劲涛思忖片刻,说:“你得表达出排除万难的决心来,总之就是要让她相信,困难都是暂时的,你有信心克服。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阻挡你,你这回死活都要跟她在一起!” “嗯,”黎曜晖在电话这头心悦诚服地点头,“明白了。” 挂断电话,自然而然地就回想起了和程菁从小到大一路走来发生的一幕一幕,他们已经错过了太多次,实在不应该再错过。刘劲涛说的对,为了这个女人,值得他全力以赴地拼一次。灵感自然而然地涌现,他信手发出了第三条短信——程菁我告诉你,你要是不给我回电话,我这辈子就不结婚了,我跟你耗上了!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谁也不能拦着我,谁拦着我我跟谁玩命! 等待是这世上最苦的活儿。不知道还有没有希望,也不知道这个希望何时才能出现,黎曜晖只记住了一句话——你不给我回电话,我就不结婚!天道酬勤,他用这四个字来激励自己,他相信只要拿出足够的决心和诚心,迟早有一天能感动上天、感动程菁。 从工作日等到周末,没有等来她的电话;从周末等到又一个工作日,依然没有等来她的电话。刘劲涛出差回来了,一见着他,黎曜晖就急不可待地问:“她手机一直关机,家里电话一直没人接,你说这是什么情况啊?她是不是不在北京了?是不是又去支教了?” “不会吧?”刘劲涛也有点心慌,为了安抚黎曜晖,他佯装镇定地说:“她都什么岁数了,再去支教还结不结婚、找不找工作了?” 黎曜晖心中一动,忧心忡忡地问:“她,会不会去找那上海人?他们俩会不会旧情复燃啊?” “啊?卓逸帆啊?”刘劲涛皱着眉嘀咕,“应该不会吧。” “怎么不会啊?”黎曜晖悻悻地,“你不是说那上海人还没结婚呢嘛,她现在一门心思地不就是想结婚嘛!” 程菁是不可能和卓逸帆结婚的,但是,她在心灰意冷之下做出什么极端的选择来倒不是没有可能。一念及此,刘劲涛果断地说:“我给卓逸帆打个电话问问!” 五分钟后,刘劲涛神色凝重地回来了,“卓逸帆的手机停机了。” “停机了?”黎曜晖喃喃自语,“这是什么情况啊?” “嗯”刘劲涛灵机一动,转身就走,“你等着,我想办法打听去!” 半个小时后,刘劲涛又回来了,带着轻松的笑,“我通过方平找着程菁以前一个叫朱向东的同事了,他告诉我卓逸帆移民了,带着老婆孩子一起走的,程菁应该没跟他在一起。” 黎曜晖大大地松了口气,随即狐疑地问:“你不是说他没结婚呢吗?” “咳!谁知道他什么时候复婚的!”刘劲涛敷衍他一句,鼓励地说:“你短信不是已经发了吗,程菁看见了肯定会给你回电话,你就等着吧。现在最重要的工作是赶紧想办法把你那女性朋友送走,你别好不容易找着程菁了,又让她给你搅和了。” “嗯,你说的对,”黎曜晖点点头,拿出种慷慨赴死的决心说:“今天晚上我就约她谈话。” “她为什么赖着你不走啊?她到底想要什么啊?”刘劲涛不解地问。 黎曜晖赧然地说:“她说她爱我。” “爱你不是理由,俩人在一起得是相爱,不能是剃头挑子一头热!” 黎曜晖简单地介绍了一下他和温娴、冯雅静之间这么多年来的恩恩怨怨,坦白地说:“她为了帮我带孩子把老家的工作给辞了,在北京也没找着合适的工作,我不好意思对她做的太绝。” “她离过婚,还有个孩子,有这种经历的女人不太可能单纯为了爱情太过执着,”刘劲涛顿一顿,说:“你一定要想办法问清楚她想要的到底是什么,找到她的关键需求才能找出解决办法。实在不行,就花钱吧!” 第094章 流浪 男人理性,女人感性,所以,女人经常会仅凭感觉做出选择。比如现在的程菁,刚刚辞了工作,并且结婚无望,她做的第一件事却不是找工作,而是背起背包四处流浪。 今年的北京格外寒冷,过了三月中旬,气温非但丝毫不见回升,还下了场大雪。这样反常的气候,连幸福的人都忍不住抱怨春天的迟迟不肯出现,何况是失意的程菁呢?她要去一个温暖的地方,一个能看见桃花和春天的地方。 老妈一天至少三个催嫁电话让程菁成了惊弓之鸟,听见电话铃音她就觉得心惊肉跳,恨不得把自己藏到远离人群的太空里。离开北京前,她骗老妈说为了庆祝这迟来的幸福,她要跟“未婚夫”一起出国旅游一个月,这段时间内请老妈就不要再给她打电话了。 为了避免哪天偷着开机时恰巧被老妈抓个正着而穿帮,她干脆把手机扔在了家里。考虑到出门在外难免有打电话的需求,她索性买了个新手机——就当做庆祝新生活的礼物吧。不管怎么样,她有了一个月的自由,难得的一个不受任何人打扰的悠长假期,总是件好事。 为了减少花销,程菁选择了极便宜的旅行方式,交通的最高标准是火车硬卧,住宿的最高标准是青旅。烟花三月,坐火车直达扬州,再一路南下,途径南京、无锡、苏州、南通、上海直至杭州。 夜晚的西湖被灯光装点得分外美丽、宁静,两年半前的九月,程菁曾和卓逸帆一起漫步在西湖畔,卓逸帆开玩笑地将自己比作法海,要来捉她这只蛇妖还有,他们在于谦祠偶遇了黎曜晖和温娴,从此,引发了四个人之间说不清、道不明的悲欢离合如今,物是人非,连流泪的力气都没有了。 突然觉得倦了,想回家了。算算时间,从北京出发至今已经三个星期又三天了,明天又是周五了,这一周过去,就整整一个月了。已是谷雨节气,北京的天气应该转暖了吧?北京的桃花,应该已经残败了吧?回家的心情总是格外急迫,程菁决定在旅程的最后一站打破最初定下的规则——放弃火车,坐飞机回去。 坐大巴离开机场进城,再倒城铁,到家已经晚上十点半了。先冲个淋浴洗掉一身尘土,再将浴缸擦洗干净放满热水、滴入精油,泡进去,连日来的奔波、疲惫全在入水的这一刻化作了令人无比舒适的浑身酸软。不知不觉地就睡着了,迷迷糊糊中听见客厅的电话在响,程菁不由得一个激灵——才回来,难道老妈就知道了?不能够啊! 这样一想又释然了,实在懒得去管那个电话,程菁又闭上眼睛,任自己放松、入睡。在浴缸里泡了个够出来,电话上的来电显示早就看不见了,窝在沙发里一边看书一边等待头发干透,等着等着就睡着了。睡到半夜,爬起来进入卧室接着睡。 再醒来时,就是次日正午了。肚子里饿得叽里咕噜地乱叫,快速洗漱一番出去吃点东西回来,把脏衣服全扔进洗衣机里,边看电视边打开旧手机,一大堆短信、彩信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程菁索性先不管它们,直到手机彻底消停了才一一查看。 一个月间收到了n条短信,程菁不禁为自己这部手机的超大容量而惊讶不已。她每看五条删除一次,如此折腾n长时间之后,“黎曜晖”三个字突然蹦出来了——程菁我告诉你,你要是不给我回电话,我这辈子就不结婚了,我跟你耗上了!我就是要跟你在一起,谁也不能拦着我,谁拦着我我跟谁玩命! 这是什么情况?程菁被这条要死要活的短信吓了一跳,她反复阅读三遍,确认短信是黎曜晖发的,内容理解也没有错误,这才关闭这条短信,一边慢慢消化,一边继续浏览,就看见了紧挨在一起的两个“黎曜晖”。她一怔,打开他发的第二条——我知道你没跟刘劲涛在一起,我特别想你,你在哪儿呢?你给我打个电话成吗? 再打开第一条——对不起,我错了,我没跟你说实话,我对不起你,我非常地后悔,非常地抱歉。我是真的爱你,你别生我气了,咱们和好吧,成吗? 她把这三条短信从头至尾地看一遍,大概明白了黎曜晖要表达的意思。给他打电话吗?程菁问自己。这还用问吗?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拨号完成、按下呼叫键后,程菁又后悔了——他让你打电话你就打?这么听话?你也太不值钱了吧!更何况,还是在屡遭挫败之后,也太着急了吧!手指迅速移向挂机的按钮,正要按下去,就听见一个冰冷的女声传来——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内。 这又是什么情况?!她重新检查那三条短信,发自半个月前,她下意识地点头——这样算来,他没有时时刻刻都在等电话倒也正常。左思右想一番,她试探地拨打了刘劲涛的电话,拨通的铃音才响了两声就被他接听起来,语气格外激动——“你去哪儿了?手机怎么一直关机啊?” 程菁一愣,问:“你给我打电话啦?你找我有事啊?” “我没给你打,”刘劲涛嘿嘿一乐,说:“黎曜晖天天给你打,打完手机打座机,打完座机打手机” “你干嘛把那事儿告诉别人?”程菁又气又羞地打断他,“你不是答应我不说了吗?” “他是别人吗?”刘劲涛不以为然地笑,“我要是不告诉他,他能给你打电话吗?” “你”很想骂他一顿出口气,又怕把他骂跑了,程菁和缓了语气,问:“你跟他说什么了?” “嘿嘿嘿”刘劲涛得意洋洋地说:“一个特别偶然的机会,我发现他跟你是初中同学,我灵机一动,就把咱俩根本没结婚的事儿泄露给了他,结果他就现了原形了。” “神经病!”程菁愤愤地骂一句,问:“你怎么知道他给我打电话的事儿?他告诉你的?” “哈哈哈”刘劲涛笑得愈发得意,“别说给你打电话了,他给你发短信的事儿我也知道,他发了什么内容我都门儿清!”怕程菁迁怒黎曜晖,他赶紧解释:“他发现你手机关机了吓的六神无主的,全靠我给他出主意、想办法了。” “懒得搭理你们!没一个好人!”程菁特别矫情地骂。 “哈哈哈”刘劲涛又是一阵大笑,“你去哪儿了?怎么这么长时间才开机啊?我们还以为你失踪了呢!” “出去玩儿了一圈,手机关机了,”程菁腆着脸问:“他上哪儿去了?怎么不在服务区啊?” “你给他回电话了?没找着人急了?”刘劲涛哈哈地笑,“我出差了,在西安呢,据我所知他就在北京呆着呢,是不是进地铁或者电梯了?你过会儿再打呗。” “喔,行吧,你忙吧,我先挂了。” “挂吧,我正跟客户吃饭呢,”挂机前,刘劲涛突然想起什么,慌忙叫住她,“哎,我可没告诉他你跟卓逸帆的事儿,你自己别说漏了。” “哦,”程菁在电话这头腾地红了脸,“谢谢。” 结束和刘劲涛的通话,程菁立刻拨打了黎曜晖的手机,还是那句冰冷的女声——您拨打的用户不在服务区内。 算了,不打了。程菁特别小家子气地做出了决定,不能这么轻易就让他得逞!他既然跟刘劲涛串通了,很快就会知道她回北京了,与其上赶着打电话过去报到,倒不如等着他打过来。 计较已定,程菁开始收拾房间,正收拾到一半,手机就响了。她将手里的拖把扔到一旁,飞跑过去接听起来,却是田舒然。 “姐,你回北京了?” “昨天晚上回来的,”程菁郑重地叮嘱她:“你先别告诉二姨,我妈天天催着问我结婚的事儿,我真怕了,让我再清净几天。” “嗯,好的,”田舒然一口答应下来,“姐,明天我跟韩宇要去学校看孩子,你去吗?” “好啊,我一个人呆着也没事儿干,”程菁问:“几点走?” “六点吧,早点出发早点儿到那儿,我们后天还要上班,明天晚上就得回来,”田舒然说:“姐我们开车过去,你就别开了。” “行,没问题!”韩宇开的是一辆suv,用它跑长途最合适不过。 就这么说定了,临睡前,程菁把手机放在了床头柜上,她怕黎曜晖会发神经大半夜里的打电话过来,而她实在不想错过他的来电。 手机静悄悄地过了一夜,程菁踏踏实实地睡了一夜。一大早,她被手机闹铃叫醒,郁闷地确认这一夜间确实没有收到任何人的来电。打车来到约定地点和田舒然、韩宇碰上头,程菁第一句话就是不放心地问韩宇:“你没把我回来的事儿告诉二姨吧?” “没有!”韩宇白她一眼,“我像叛徒吗?” 程菁扑哧一声乐了,“走吧。” “你那手机开机了吗?”韩宇用目光指指她的手袋,“大姨要是自己想起给你打电话来,我可就不管了啊!” 程菁闻言立刻掏出/手机,略一迟疑,按下关机键。他若真有诚心,打不通手机会打座机的。程菁在心里安慰自己,是你的跑不了,不是你的也强求不来。 第095章 勇气 到达学校已经十一点多了,不想麻烦校长,程菁和韩宇、田舒然在车上吃了些自带的面包、酸奶、水果,这才下车进入学校。校长远远地迎出来,看见程菁格外兴奋——“你来啦?你可来啦!” “怎么啦?”程菁不明所以地上下打量自己,“这么想我呐?” “哎呀!昨天有个北京人跑到学校来找你,我说你不在这,他死活就是不信,非让我把你叫出来,”校长一脸无奈,“我带着他在学校里里外外地转了三圈,他还是不信,问我你是不是请假回北京了,非让我告诉他你什么时候再来。我被他缠的没办法,告诉他今天舒然要来,让他找舒然打听你的事儿。” “这人谁呀?在学校呢吗?”韩宇四处张望一番,问。 “走啦,昨天跟着我泡到夜里十一点才走。” “您不是已经告诉他我不在这了吗?他还赖着干嘛?”如此一根筋的人并不多见,除非他出身于某种特定行业。程菁用力克制着心底的激动,问。 “跟我打听你上次支教是怎么来的,怎么走的,在这儿都干了什么,”校长打个哈欠,说:“安置好了他,我十二点才睡!” “这人现在在学校吗?”韩宇八卦兮兮地问。 程菁白他一眼,也问:“他现在哪儿去了?” “一大早就在这儿等着了,十点来钟等累了,回去歇着了,”校长一边说一边打哈欠,一边打哈欠一边瞥向校门口方向,立时兴奋地指着校门口说:“来了来了!” 程菁不由自主地害臊了,恨不得立马找个地方躲起来。 镇定!镇定!不能让那个傻瓜笑话!她在心里大声提醒自己,硬撑着收敛起所有和幸福、喜悦有关的表情,一脸麻木地看向校门方向,就见黎二晖同学低着头溜溜达达地进来了,一边走一边踢石子。进入校门以后,他把头抬起来了,也不再理睬脚下那些石子。这一抬头,他就看见了程菁。一看见程菁,他就愣住了。愣怔几秒钟之后,他像被打掉报纸的读报僵尸一样开始暴走,他带着一阵疾风来到程菁面前,却不看程菁,而是愤怒地质问校长——“您不是说她不在这儿支教吗?她不在这儿怎么跑这儿来了?” “哎呦!哎呦!”校长直往田舒然身后躲,“舒然你快给他说说。” 田舒然见状忙说:“我姐确实不在这儿支教,是我们叫她一起过来看看的。” 黎二晖同学勉强接受了这个解释,把脸转向程菁,气势汹汹地问:“你去哪儿了?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咦?!气煞人也!原本因着他这傻傻的行为而生出来的那些感动立时被愤怒所取代,程菁比他更凶地反问:“我去哪儿干嘛要向你汇报?我为什么要给你打电话?!” 镇静!低调!服软!装可怜!吃软不吃硬一大堆词汇凌乱地涌进黎曜晖脑袋里,他的脑袋顿时凌乱了,半晌才说:“我给你发的短信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程菁羞怯地低下头,抬脚踢飞一颗石子。 石子刚好打在黎曜晖小腿上,他惊跳着后退半步,气愤地瞪着程菁,“你干嘛?!” 程菁被他的反应逗乐了,发出银铃般的笑声。 “笑什么笑!”黎曜晖白她一眼,看看校长,再看看韩宇和田舒然,三个人都专心致志地盯着他和程菁的一举一动,绝对比他们上学时听讲认真一百倍、一千倍。黎曜晖不自禁地赧然了,一脸严肃地对程菁说:“我跟你说点事儿,咱俩换个地方吧。” “换什么地方啊?”韩宇认识黎曜晖,大大咧咧地笑道:“都不是外人,有什么话就说呗。” “边儿呆着去!”程菁在他胳膊上狠拧一把,转头就往校外走。 黎曜晖看出希望来,美颠颠地跟上她,全不理睬韩宇在他背后叫着“二晖哥”发出的暧昧坏笑。出了学校,两人在一处低矮的土房边站定,程菁耷拉着脑袋盯着自己的脚尖,黎曜晖也低着头丧眉搭眼地问:“你去哪儿了?” “出去玩儿了一个月,手机扔家了,”程菁依然低着头,也丧眉搭眼地说:“我妈一天仨电话问我什么时候结婚,烦!” “喔”黎曜晖若有所思地沉默片刻,问:“你收到我的短信了吗?” “你刚才问过了。”程菁说。 “喔”黎曜晖微红了脸,问:“你看明白了吗?” “没有,”程菁憋着笑一本正经地说:“你给我讲讲?” 黎曜晖扬起脸来,拧着眉毛看着她,问:“你能认真点吗?” “喔,可以,”程菁嗤地笑出来,她用力地板板脸,收敛起笑意,问:“你是一时冲动,还是认真考虑过了?” “认真考虑过了,”黎曜晖白她一眼,挺幽怨地说:“我一直就是这么想的,是你不听我解释,不给我说话的机会!” “我怎么听你解释啊?”看见他幽怨的眼神,程菁突然觉得万分委屈,眼睛都红了,“你刚把我打发走就跟她同居了,你还有什么可解释的?你敢说你不爱她吗?” “冯雅静回娘家了,孩子小,我工作忙,又不想让我妈知道我跟冯雅静的事儿着急,她主动来帮我看孩子,换你你能拒绝吗?”黎曜晖可怜巴巴地说。 “能!我能!”程菁蛮不讲理地说:“瞅见她我就烦!我就是累死也不会用她!” 黎曜晖愣一愣,附和地说:“对,你说的对,我也不想再麻烦她了,我这就把她给劝走了,但是你得给我点时间啊。” “我怎么给你时间?你上次说要我给你时间跟你前妻离婚,结果呢?你婚是离了,又跟她同居了!”程菁不依不饶地说,越说越来气,“我恨死你了!” “那你打我一下?”黎曜晖腆着脸问。 “打你一下不解气!”程菁恨恨地说。 “那你打我两下?”黎曜晖又问。 “你是诚心诚意的吗?打两下就算完啦?”程菁狠狠地瞪着他。 “那你打死我?”黎曜晖没皮没脸地笑问。 “打死你都不解气!”程菁赌气地说。 “那我死去”黎曜晖转身走向他停在校外的昊锐。 眼睁睁地看着他走到车旁、掏出车钥匙,程菁的肺都要气炸了,不就是耍耍小脾气、说了两句泄私愤的话嘛,他竟然就要走人?!她真想冲过住揪住他厮打,又不愿被他嘲笑她的沉不住气,只得一腔愤恨地怒视着他的背影。他就这样在程菁喷火的目光里打开后备箱,取出两瓶矿泉水,走回来,递给程菁一瓶。 “不喝!”程菁恶狠狠地瞪着他,一把将水抢过来。 黎曜晖笑了,一边拧开自己那瓶矿泉水的瓶盖一边说:“你怎么那么大火气啊?” “让你气的!”急于说这句话,程菁差点被呛到。 “嘿嘿,”黎曜晖毫无同情心地笑,“恶有恶报。” 程菁目光幽怨地看着他,带着哭腔说:“你有病啊!” 黎曜晖忙收敛起笑意,特别严肃地说:“程菁,我想跟你结婚。” 程菁目瞪口呆地盯了他足足三秒钟,问:“你发羊癫疯啦?” “跟你开玩笑你说我有病,跟你说正经的你还说我有病,”黎曜晖一脸无辜地说:“你到底要我怎么办啊?” “你是说正经的吗?你是在戏弄我” 程菁絮絮叨叨的抱怨被他突然的拥抱制止住,趁着她傻傻地住了口,他迅速附在她耳边荡气回肠地说:“我爱你,爱了一辈子了!” 晕啦晕啦,不行啦不行啦对他的所有怨恨、不满、怀疑全部融化在这一句话里。程菁似乎看见方世玉的老妈听见他老爸吟诵那首“美/人卷珠帘”后激动得近乎痴捏呆傻的模样,她觉得现在的她,就是这样一副表情。 刘劲涛千叮咛万嘱咐过,对女人绝不能吝惜甜言蜜语和海誓山盟——这世上性价比最高、成功率最高的求爱利器。刘劲涛的谆谆教诲言犹在耳,刘劲涛一往无前、百折不挠的求爱精神鼓舞着黎曜晖,让他抛下所有羞涩、顾虑,大胆表白——“我一定要跟你结婚,我必须跟你结婚!不能跟你结婚,这辈子我就不结婚了!我一定要把温娴劝走,必须把她劝走,绝对不能妥协!我一定会处理好这件事儿,让她高高兴兴地回苏州。” 程菁在他怀中扬起脸来,研究地看着他,狐疑地问:“这些话是你自己说出来的吗?还是别人教的?” 黎曜晖一愣,毫不愧疚地说:“是我自己说的,我一直就是这么想的,只是没说出来。现在我想明白了,有想法一定要说出来,你又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我不说,你怎么能知道呢?” “刘劲涛教你的!一听就是他的风格!”程菁嗔怪地翻他一眼,像个小女孩一样娇羞地笑了,“不过我还是挺爱听的。” “那,你答应了?”胜利在望,黎曜晖怀着无比激动的心情,谨慎地确认。 “你”程菁略一迟疑,扭捏地问:“不介意我跟刘劲涛曾经在一起?你心里会不会留影?” “是我先骗了你,我的错更大,”黎曜晖顿一顿,说:“我现在唯一后悔的是当时看见你们俩在一起气蒙了,傻了吧唧地退了,没有坚决果断地拆散你们,差点就让咱们三个人都铸成大错。” “是我的错,我是为了气你才跟他一起的”程菁怯生生地自我检讨,欲言又止地说:“你跟温娴” “我跟她确实是有过那么一次,那次是我心情不好,喝多了”黎曜晖信誓旦旦地说:“从那以后,我再也没跟她一起喝过酒,绝对没再碰过她!” 这个答案比程菁预想的好了很多,但还是令人很不舒服。程菁皱皱眉,问:“你说的是真的?” “真的!”黎曜晖毫不犹豫地说。 程菁审视地看着他,问:“你答应过要跟她结婚?” “什么?!”黎曜晖怪叫一声,“我什么时候答应过她啊?那是她的想法,我只是没好意思直接说出‘不可能’这三个字儿来!” “真的?”程菁将信将疑地问。 “真的!”黎曜晖恨她不明事理地白她一眼,自责地说:“这事儿也怪我态度不够明确,我不忍心直接拒绝她,一直想等她自己慢慢死心。以前你不在,我也没打算再结婚,也就没着急。” “你一直让她住在你家里,她怎么可能死心?”程菁幽怨地瞪他一眼,问:“她没工作,她在北京的生活费是哪来的?” 黎曜晖讪讪地笑道:“她怎么说也帮我照顾过聪聪,她一个月也花不了多少钱” 程菁听得心里来气,没好气地打断他,“有吃有喝有地住还不用上班,我要是她我也赖在这儿不走了!你这么供着她,她不把自己当成你老婆才怪了!” “我前几天跟她特别正式地谈了一次!”黎曜晖急切地表白,“真的!” “谈什么了?”程菁问。 黎曜晖说:“我就说谢谢她帮我照顾聪聪,现在聪聪在我妈家有我妈看着挺好的,她还年轻,天天这么呆着也不是个事儿,我让她考虑考虑自己的事儿。” “你这么说的?”程菁问:“她怎么说?” “她说她考虑考虑。” “喔”程菁思忖片刻,说:“也就这样了,总不好一上来就把话说的太直接。不过我感觉她不会这么轻易地如你所愿。” “不管她怎么答复我,我的想法都不会变,”黎曜晖顿一顿,说:“就是,可能要做好打持久战的准备。” “行吧,”程菁拽拽地说:“我等着看你的实际行动。” 黎曜晖严肃地纠正她:“这不是我一个人的行动,你得支持我、相信我,无论遇到什么困难、阻力,谁也不能放弃,不能内讧,更不能破坏团结!” 第096章 纠缠 周一清晨,黎曜晖哼着走音严重的小曲儿走进一楼大厅,电梯就停在一楼,正徐徐关门。刘劲涛刚好在里面,及时发现了他,及时按下开门键,等他进来。 “心想事成了?”刘劲涛嘿嘿地笑问。 “你怎么知道的?”黎曜晖明知故问地反问。 刘劲涛揶揄地笑,“就你今天这变化,一脸阳光灿烂的,是个人就能一眼看出不一样来!” “有那么明显吗?”黎曜晖赧然地笑。 刘劲涛嘿嘿一笑,此时无声胜有声。 黎曜晖的手机响了,刘劲涛兴奋地捅他,“哎,来电话了,快接快接!刚出门多长时间就开始打电话了,是想你啊,还是查岗啊?” 黎曜晖瞥一眼来电,眉头立时拧了起来——“不是她。” “你那女性朋友?”刘劲涛从他的表情里看出端倪,压低声音问。 黎曜晖回了他一个“兄弟还是你了解我”的眼神,接听起来——“喂?” 许是电梯轿厢的空间太小,许是黎曜晖这款手机的隔音效果太差,许是那位“女性朋友”的声音太大,刘劲涛清楚地听见她在电话那头带着哭腔说——“曜晖你在哪呀?我有急事找你!” 黎曜晖对她的夸张和小题大做早已见惯不怪,平静地问:“什么事?” “我前夫带着孩子到北京找我来了,昨天他打电话把我叫出去,说是我如果不去,他就打孩子,”温娴呜呜咽咽地哭起来,“我没办法就去了,他管我要孩子的学费,我哪有钱呀?” 黎曜晖皱皱眉,问:“他要多少钱?” “他要四万块呀!”看不见温娴的脸,黎曜晖却可以从她的语调中联想到她悲愤欲绝的表情。 “什么学费要四万?这是多长时间的?”黎曜晖很诧异,音量也不由自主地提高了,“他上的私立学校吗?” “不是呀,他说孩子成绩差,要上一对一补习呀。” 黎曜晖沉默不语,温娴接着说:“曜晖,你好不好借我四万块呀?这几年我帮你照顾聪聪,自己的孩子都没管过,现在他成绩这么差,我也是有责任的,你说是不是?” “你什么时候过来拿?”黎曜晖简单干脆地问。 “哦,”温娴没有想到事情能进展得如此顺利,反倒有些不适应了,怔了怔才说:“下午行吗?” “时间太紧张了,银行需要事先通知才能一次提现” “我前夫急着要呀!他说拿到钱就带着小孩回家了,他在这里多呆一天我就提心吊胆一天呀!”温娴急急地打断他,“曜晖你看我等你下班就过去拿好不好?你不是管财务吗?你想想办法嘛!” 黎曜晖的脑袋一阵发懵,刘劲涛拍拍他,低声说:“我有钱,你想好了给不给她。” 怕他理解不到位,刘劲涛特别补充——“这钱借出去可就要不回来了啊。” 黎曜晖用眼神告诉他“我明白”,对温娴说:“你六点再过来吧,你来了给我打个电话我出去。” 收了线,刘劲涛问:“你真给她?” “嗯,”黎曜晖不放心地嘱咐:“这事儿别让她知道啊。” 刘劲涛知道他所谓的“她”指的是程菁,点点头,说:“你想好了晚上回去怎么跟她解释吧。” 黎曜晖不假思索地说:“加班。” “行,她要是问我我也这么说,”刘劲涛一脸仗义地说:“咱俩统一口径。” 黎曜晖顿时就愧疚起来,明明没做什么见不得人的事,他却觉得自己又一次欺骗了程菁。午休时,刘劲涛跟黎曜晖一起各自从atm机上取了两万出来,凑成四万。从刘劲涛手里接过钱来,黎曜晖特别郑重地说:“谢谢!” “谢什么呀!你要是实在不好意思,还钱的时候给我点利息?”刘劲涛呵呵地笑。 黎曜晖不跟他臭逗,一本正经地问:“你那秦夕找的怎么样了?有进展了吗?” 刘劲涛的神色顿时凝重了,无奈地摇摇头。 “秦夕是江苏人吧?”黎曜晖笑着逗他,“你最近没少往华东区跑,特别是南京、无锡、常州、苏州。” 刘劲涛苦笑着说:“她是南京人,可是第一,她不一定在南京,周边的大城市都有可能;第二,就算她在南京,那么大个城市,那么多人,什么联系方式都没有,我上哪找去?大海捞针,随缘吧!” 黎曜晖思忖片刻,说:“我觉着你的目标太分散了,既然你不能确定她到底在哪儿,与其到处乱撞,还不如选定一个地方死守呢,找着的几率更大。她不是南京人吗,就算她不在南京,她总得经常回家看她爸妈吧?你干脆就在南京死等吧。” 刘劲涛皱眉看着他,半晌才说:“有道理,我就是思维太发散了,成天没头苍蝇一样乱窜,你的想法简单、直接,抓住本质了。” 黎曜晖鼓励地拍拍他,说:“你不是思维发散,你是关心则乱了。” “咳!”刘劲涛自嘲地笑道:“给你出主意的时候主意多着呢,轮到我自己就没主意了!” 距离下班五分钟时,黎曜晖的手机响了,是温娴——“曜晖,我到你公司外面了,你快点出来呀。” “你怎么这么早就来了?不是让你六点以后来吗?”黎曜晖不悦地说:“我手头上还有点儿急事儿没处理完,你等会儿吧。” “那我在你公司外面等你,你快点呀。” 挂断电话,黎曜晖忍不住地皱起眉头,工作热情也一落千丈。如此效率极低地坚持到五点半,成果还不及往常的三分之一,他索性关机,留待明日再做。因为时间较早,乘电梯下楼时遇见了几个销售和售后服务中心的同事,黎曜晖做贼心虚地觉得他们看他的眼神似乎都有些暧昧。转念一想,他跟程菁的事只有刘劲涛一个人知道,而以刘劲涛的素质和人品,绝不至于无聊地到处宣扬,又释然了。 电梯停在一楼,黎曜晖夹在两个销售和三个售后服务的同事中间出来,还没看清楚外面的状况,就听见温娴的声音越来越近地移向他——“曜晖,你怎么这么晚才下来呀?” 黎曜晖一愣,就看见前面的两名同事自动地让到一旁,将他直接暴露在温娴的视线内。西部区那位热情洋溢地问:“黎总监,这位是你爱人呀?” “还没有结婚呢,”温娴羞答答地替他回答:“现在还是女朋友。” 解释就是掩饰,黎曜晖强按住辩白一番的冲动,不冷不热地问:“你怎么进来了?” 温娴一脸温婉地说:“哦,你们公司的保安大哥蛮好人,看见我一直站在外面等太累了,就请我进来了。” “走吧。”黎曜晖耷拉着一张脸,径自走出大厅。 温娴礼貌地向黎曜晖的一众同事们含笑道别,大方自如,毫不拘谨,一派黎夫人范。黎曜晖在前面听见他们的对答,郁闷得想哭都哭不出来了。 上了车,不待黎曜晖说话,温娴主动说:“曜晖呀,你最近在忙些什么呀?怎么一直不回去了?我一个人住在你家里帮你看房子也蛮不容易的,你好不好经常回去看看呀?” 黎曜晖沉默良久,说:“这两年你帮我照顾聪聪我挺感激的,你一个人在北京也挺不容易的” “小区里出了大事情你知不知道呀?”温娴突然打断他,煞有介事地说:“昨天夜里有三家被盗窃了!进去人偷东西都没有听见,早上起床才发现家里乱糟糟的,现金、笔记本、手机都丢了!” “哦,”黎曜晖愣一愣,问:“偷的哪楼啊?” “哎呀,其中有一家就是我们楼上九层的老王家呀!”温娴拍着胸口说:“我听说以后吓死了!” “九层老王家?”黎曜晖疑惑地问:“我住了这么多年都不知道他们姓什么,你怎么知道的?” “你忙嘛!”温娴笑:“我每天没事情做,就去邻居家串门呀!” 黎曜晖沉默片刻,问:“昨天看见你儿子了吗?” “没有,”温娴顿时有些黯然,“他不让我见。” “孩子小,需要妈妈的照顾,你还是回去吧。” “我决定离婚的时候就对不起孩子了,现在还说这些做什么?”温娴语速很快地说:“再说,孩子现在也适应了。” 财务出身的黎曜晖同学郁闷了,索性直截了当地说:“我要跟程菁结婚,我们结婚了,我就没时间照顾你了,你还是回家比较好。” 温娴怔住了,几秒钟后,她开始流眼泪,再过几秒钟后,默默地流泪演变成了低声抽泣,直至最后痛哭失声。 黎曜晖凌乱了,想劝解,不知道如何劝解,又不能视而不见,只能不断地道歉。 “曜晖,别让我离开你好不好?”温娴用一双泪眼凝望着他,问。 黎曜晖狠下心肠,硬着头皮说:“我真的不爱你,你跟我在一起是耽误你。” “没关系,我爱你,我只想留在你身边。”温娴固执地说。 黎曜晖抓狂了,半晌才说:“你,好好想想吧。” 第097章 无奈 勉为其难地请温娴吃了晚饭,耐着性子听她哭哭啼啼地倾诉一个够,再把她送回他的家已是十点钟了。期间,程菁没有打来一通电话询问,想起温娴在销售和售后服务中心的同事面前大方承认是他的女朋友,黎曜晖的一颗心忐忑不安起来。 夜间一路畅通,只用了二十分钟就到达程菁家,程菁正窝在沙发上抱着笔记本极投入地玩游戏,用余光瞥见黎曜晖走进客厅,头也不抬地说句“回来啦?”就继续玩她的游戏。 黎曜晖上赶着凑到她身边,看清楚她正玩儿着的是《挖金块》,没话搭拉话地说:“你怎么还玩儿这么老的游戏啊?” “我怀旧。”程菁的手指在键盘上疯狂地跳动,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说。 “哦,”黎曜晖讪讪地笑问:“有那么好玩儿吗?” “还行吧。”程菁似乎并不想过多地跟他交谈,自顾自地忙她的。 三只守卫金块的魔鬼从不同方向迅速移动过来,黎曜晖大叫:“完了完了,你死了!” 被他说中了,眼瞧着程菁的挖金女英雄被恶鬼们生生撕扯成两半,程菁悻悻地退出游戏,一边关机一边问:“你吃晚饭了吗?” “吃了。”黎曜晖心虚得要命,笑得很假。 程菁漫不经心地瞥他一眼,问:“跟谁一起吃的?” 黎曜晖的脸登时就红了,幸好程菁并没有再看他,也就没有发现。黎曜晖陪着笑说:“我自己吃的。” “哦,”程菁随手把绑住头发的发圈撸下来,没精打采地说:“我去睡觉了。” 黎曜晖怔怔地看着她的背影,问:“这么早就睡了?” “都十一点了,还早?”程菁头也不回地说,一点没有邀请他一起睡的意思。 卧室的门被她不轻不重地关上,黎曜晖的心随着这微弱的关门声而不由自主地跳了一下。这一晚发生了什么?她的态度为什么突然变得如此冷淡?明明昨天才和好,明明昨晚还如漆似胶,明明今早离开时还依依不舍难道,已经有好事者向她透露了消息?! 想到这里,黎曜晖顿觉冷汗直往外冒。 一夜无话,次日清晨,黎曜晖在手机闹铃的提示下起床、洗漱,出门前,他来到床前偷看程菁,发现她正大睁着眼睛看着他。他吓得一愣,“你醒啦?” “嗯,”程菁的表情和语气都淡淡的,“你上班去了?” “嗯,”黎曜晖陪着笑问:“你还睡吗?” “嗯,”程菁说:“你走了就接着睡。” “那,我走了”已经走出卧室了,黎曜晖又折回来,问:“你生气了?” “啊?”程菁不解地说:“没有啊,我为什么要生气?” “那你,昨天晚上对我这么冷淡”黎曜晖讪笑着说。 “我对你冷淡了吗?”程菁皱起眉头想一想,恍然大悟地说:“哦,昨天晚上我发烧了,没精神理你了。” “你发烧了?”黎曜晖伸手摸摸程菁的额头,问:“现在好点儿了吗?” “没什么感觉了,本来也不严重,大概是前天受凉了吧,有一点低烧。” 黎曜晖心里愧疚,嗔怪地说:“发烧了还那么晚睡,还玩儿游戏。” “等你回来嘛,”程菁懒懒地闭上眼睛,一边翻身一边叮嘱:“帮我把卧室的门关上。” 去往公司的路上,黎曜晖的心情放松了,他为自己昨晚的过度紧张而哭笑不得,太过在意一个人就会让人的智商下降,这是一点也不错的。放下了心中的顾虑,没有了温娴的打扰,这一上午的工作效率极高,一口气忙到中午连口水也没顾上喝一口。 分机在响,这个时间打来电话的,90%是刘劲涛。 “吃饭去啊?”刘劲涛问。 “走。” 挂断电话,黎曜晖从钱包里掏出二百块钱塞进裤兜里就走。刘劲涛豪爽,每次吃饭都抢着付账,黎曜晖真心不是小气,只是每次都抢不过他,弄得黎曜晖都看不起自己了。这次无论如何也得抢在他前面付账!黎曜晖在心里跟自己说。 黎曜晖在十一层乘电梯,刘劲涛在十层进入,默契得一秒钟都不差。电梯里再无他人,刘劲涛一进来就问:“你那女朋友昨天找到公司来啦?” “你听说了?”黎曜晖惊问。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刘劲涛说:“幸好程菁辞职了。” “她也就跟祁致远和方平还有点联系,”黎曜晖自我安慰地说:“他们应该不是那么无聊的人吧?” “祁致远不至于,方平不好说,不了解。”刘劲涛说。 “她以前在和风的时候跟我提过方平,嘴挺紧的一个人。” “那就好,”刘劲涛分析地说:“反正他们也不知道你们俩的关系,应该不会主动跟她提你的事儿。” 说话间已走出一楼大厅,刘劲涛那双2.0的眼睛立刻直了——“你那女朋友又来了。” “啊?”黎曜晖一愣,看向大门外,果然看见了温娴等待的身影。 “曜晖!”不待黎曜晖决定是否硬着头皮出去见她,温娴就发现了他,忙堆起一脸春光明媚的笑叫他。 有同事从黎曜晖和刘劲涛身边经过,黎曜晖敏感地觉得他们看他的目光里都带着暧昧的笑。黎曜晖心中郁闷,硬着头皮走向温娴,没好气地问:“你怎么又来了?” “我来谢谢你呀,”温娴似乎全然忘记了昨晚的不愉快,“你晚上总要加班,我怕打扰到你,所以中午来了。” “我中午休息的时间也不长” 黎曜晖的话才说了一半,就被温娴打断了,“我知道呀,我们一起吃顿饭就好了,我是专程来请你的呀。” “你要感谢他啊?”刘劲涛不拿自己当外人地说:“连我一起感谢吧?他昨天给你的钱有一半是我的。” 温娴愣一愣,干笑着问:“你是” “我姓刘,刘劲涛,”刘劲涛指指黎曜晖,“他的同事。” “这,这个”温娴支支吾吾的,不好直接拒绝,又不愿与他同行。 “我能一起去吗?”刘劲涛笑着附在黎曜晖耳边低声说:“不打扰你们吧?” 黎曜晖感激地看他一眼,说:“一起去吧,我结账,你别跟我抢。” 去往饭馆的路上,刘劲涛一直不停地跟温娴闲聊,他是创造话题的高手,温娴不由自主地就被他带着到处跑了。黎曜晖乐得跟在他们身后,和温娴之间保持着一个不远不近、不至于惹来议论纷纷的距离。黎曜晖是真心感激刘劲涛,千言万语也无法表达出他心中的万千感慨,唯有在心底一遍又一遍地默念:好人啊!好人! 刘劲涛殷勤地请温娴点菜,温娴略微推让几下就答应下来——有哪个女人愿意拒绝一个帅哥如此客气的请求呢?点好菜,趁着刘劲涛去卫生间的功夫,温娴挺客气地笑问:“曜晖,你今天晚上有没有事情呀?” 黎曜晖把心一横,说:“没事。” “那,一起看场电影好不好呀?”温娴满眼期待地望着他。 “不行,”黎曜晖顿一顿,说:“我得回去陪菁菁。” “你要去陪程菁呀?”温娴的一张脸登时笑意全无,忍了又忍,终于忍不住说:“你有时间陪她,为什么不能分点时间陪我?” 黎曜晖狠狠心,说:“她是我媳妇,我必须得陪她啊。” 温娴一愣,问:“你们结婚了吗?” 话赶话说到这儿了,黎曜晖索性信口胡说:“婚礼还没办,证已经领了。” 温娴怔怔地望着他流下泪来,黎曜晖顿时慌了,附近坐着公司的同事,万一她不管不顾地哭闹起来岂不惹人耻笑? “怎么了这是?”刘劲涛恰好回来了,见状立刻坐到温娴身边将她挡了个严严实实。 黎曜晖忙将纸巾递过来,哀求地说:“你别哭了,让我们同事看见还以为怎么着了呢。” “你怕被人看见?”温娴用力地擦着鼻涕、眼泪,一点不心疼自己被擦红的皮肤,“我住到你家里帮你照顾聪聪时你怎么不怕被人看见?” 黎曜晖被她抢白得一愣,悻悻地说:“对不起。” “你不想让同事们看见我,我走好了。”温娴说到做到,抓起手袋红着眼睛就出去了。 看着她的背影越走越远,直到消失无踪,黎曜晖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刘劲涛同情地看着他,宽慰地说:“没事儿,慢慢来,她也就是一时之间还接受不了。再过一段时间,等她彻底想明白了,自己就回去了。” “但愿吧!”黎曜晖疲惫地靠进椅子里,忧心忡忡地说:“我就怕她去找菁菁。” “菁菁?”刘劲涛重复着这个昵称,嘿嘿地笑了,“叫的真亲切。” 黎曜晖白他一眼,自豪地说:“我从小就这么叫她!” 刘劲涛羡慕嫉妒恨地撇撇嘴,问:“你们俩什么时候领的证啊?怎么那么快啊?” “没领呢,”黎曜晖笑笑,“骗她的。” “哎”刘劲涛灵机一动,乐了。 心有灵犀般地,黎曜晖几乎和他同时说道——“领了也成。” 第098章 领证 打定了主意,黎曜晖充分体验到了什么叫做归心似箭,他急不可待地想要立刻赶回去见程菁,告诉她他刚刚做出的这个对两人来说最恰当不过的决定。距离下班还有十分钟,黎曜晖开始收拾准备,下班的音乐响起以后,他又耐着性子泡了十分钟就匆匆离开了。 今天的路况格外地好,只用了四十分钟就到了程菁楼下。敲开门后,程菁看见他的第一句话不是“回来啦?”,而是“你怎么这么早就回来了?” 黎曜晖嘿嘿地笑笑,说:“我想你。” “真的假的?”程菁猫一样的眼睛机警地盯着他,“我怎么觉着你没安好心呢?” “今天又发烧了吗?”黎曜晖对她的心理阴暗全不理会,关心地伸手摸摸她冰凉的额头,欣慰地说:“好啦?” “嗯,”程菁吸吸鼻子,“不发烧了,就是开始流鼻涕了。” “感冒了,肯定是在山区着凉了,”黎曜晖严谨地做出结论,顿一顿,说:“咱俩把证领了吧?” “啊?什么时候?” “明天或者后天都行,”黎曜晖怂恿地说:“不领证住在一起叫同居,领了证就是合法夫妻。” “温娴什么时候走?”程菁冷静地问。 “还没定”上次因为故意隐瞒程菁而险些酿成大错,黎曜晖牢记教训,老老实实地交代:“她昨天晚上找我去了,我劝她回苏州” “难怪你昨天回来的那么晚!”程菁嘟着嘴打断他,一脸闷闷不乐。 黎曜晖讪笑两声,说:“你不是经常说跟客户要多沟通吗?不沟通怎么达成共识啊?我跟她沟通也是为了解决问题嘛!” 程菁白他一眼,问:“她答应了吗?” “暂时还没有,”黎曜晖好言好语地说:“她今天中午又找我去了,我跟她说我跟你已经领证了,让她别再来找我了。” “嗯?”程菁拧起眉毛思忖片刻,笑了,“你也学会变通了?” 她一笑,黎曜晖就松了一口气,忙趁热打铁地说:“我可都坦白了,能争取个宽大处理吧?” “宽大处理?”程菁翻他一眼,问:“你想跪搓板还是跪键盘?” “还没结婚你就要对我家暴啊?!”黎曜晖怪叫一声,没皮没脸地笑,“领证去吧,领了证你就可以名正言顺地欺负我了。” 程菁歪头看着他,问:“你真想去?” “真的!领了证我就踏实了,省的我成天担心温娴破坏咱们之间的安定团结!” “领证也行,”程菁忍不住哧地一笑,她慌忙收敛笑意,拽拽地说:“得先跟我爸妈说一声,他们同意了才行。” “行啊,什么时候去你们家?明天晚上行吗?”黎曜晖喜出望外地问。 “你急什么呀!”程菁扬手拍他一下,扭扭捏捏地说:“我得先去跟他们说一声呀!他们指不定愿不愿意见你呢!” “那你明天白天就去跟他们说吧,”黎曜晖自信满满地说:“都是从小看着长大的,知根知底的,他们肯定特高兴。他们答应了你就告诉我一声,我下班就过去,正好跟他们一起吃晚饭。” “你怎么那么自信啊?他们都多少年没看见过你了,你再吓着他们!”程菁赧然地说:“他们到现在还以为我要跟一个做销售的结婚呢,我都不知道怎么开口” “哦”黎曜晖的情绪受到打击,就有些丧眉搭眼的,“那你,先去说说看吧。” 清晨被手机闹铃吵醒,黎曜晖关掉铃音就去推程菁,“哎,你想好怎么跟你爸妈说了吗?” “这还用想啊?”程菁闭着眼睛嘀嘀咕咕地说:“直接说呗。” “你怎么说啊?你怎么解释跟刘劲涛那段啊?你说让我气的啊?他们知道了还不得恨死我了?”黎曜晖担心地问。 “我就说根本没有刘劲涛这个人,是我编出来糊弄他们的,行了吧?”程菁翻个身,把脑袋藏进被子里躲开他。 “行,我觉着行,”这个问题刚解决,黎曜晖就又冒出了新问题——“他们知道我有孩子了,会不会不愿意啊?” “会!” “那怎么办啊?!” 程菁无奈地睁开眼睛坐起来,说:“我都这岁数了,又不是头婚,他们不会因为这个反对的。倒是那个温娴,你可千万别说漏了!” “我知道,”黎曜晖穿好衣服,对着已然再次躺倒在床上并闭上眼睛的程菁说:“他们同意了你就给我打电话啊。” 黎曜晖走后不久程菁就起床了,洗漱完毕以后随便弄了点吃的,看看上班高峰时间差不多过去了,就离开了家门。老爸老妈对她的到来自然是一千一万个乐意,她人一进门,还没看清楚闺女什么模样,老爸就忙着准备吃的去了。不一时,水果、干果、蛋糕、点心就在她面前摆了一大堆。这样还嫌不够,老爸又问:“我们今天早上刚熬了一大锅八宝粥,我给你盛一碗?” 不待程菁答话,老妈抢着说:“你喝粥还是喝牛奶?你要是喝牛奶就让你爸帮你热一下。” “我什么都不喝,我吃了早饭才出来的,”程菁随手抓起一只苹果,边削皮边说:“我吃点水果就行了。” 老爸闻言坐了下来,和老妈挨在一起,两双眼睛齐齐地盯住程菁。程菁被他们看得发毛,忙低下头去佯装看报纸。 “菁菁”老妈小心翼翼地轻唤。 老爸抬手就打了老妈一下,“她吃苹果呢!” 老妈于是把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眼巴巴地看着程菁不敢再说话。 老妈那一脸想问又不敢问的表情让程菁暗自愧疚,女儿眼瞧着就奔三十三去了,终身大事迟迟没有解决,叫做父母的如何不着急上火? “爸,妈,”程菁顿一顿,说:“我要结婚了,只要你们同意,随时可以领证。” “啊?”老爸老妈对视一眼,登时满眼放光,争相问道:“是你们公司的那个销售总监吗?你赶紧把他带回家来给我们看看啊!” “不是他,做销售的花花肠子太多,有卢征做榜样,我哪敢再找销售啊?我就是被你们催的急了随便找个人应付一下” “对对!不能再找做销售的了!我们是看你都这个岁数了好不容易找着一个不忍心打击你,其实我们心里是不愿意的!”老妈立刻热烈地附和,“没找销售就好,我还怕你又让人给蒙了呢!” “那你找了个做什么职业的?”老爸欣慰地笑问。 “做财务的” 程菁的话刚说出一半,就被老妈急急地打断了,“财务的天天记花账能好得了吗?” 不待程菁解释,老爸就抢着接口道:“谁说财务天天记花账了?你说的那都是个人的小公司,人正经公司哪有记花账的?” “我们公司就是正经公司,不记花账!”程菁忙说:“做财务的天天盯着财务报表,脑袋都死得很,没有那么多坏心眼儿,做事又严谨,结婚最合适了。” “又是你们公司的同事?”老妈八卦地问:“你们什么时候好上的?” “挺长时间了”程菁含含糊糊地应付一句,问:“你们觉着行吗?” “你能嫁出去我们就烧高香了,”老爸说:“只要他能对你好就行,工作上过得去就行了” “别听你爸的!”老妈匆匆打断老爸,“工作上也得好,要不以后怎么养家?” “都什么岁数了,还挑!”老爸无奈地叹口气,不说话了。 程菁被他们逗乐了,哄着他们说:“你们说的都对,都有理,他是我们公司的财务总监,工作上还可以吧?” 老妈看一眼老爸,问:“财务总监还可以吧?” “可以,太可以了!”老爸很高兴,“比她稍微强点就行了,别瞎挑了!” 老妈点点头,问:“多大了?” “跟我差不多,比我大一点点” 老妈皱皱眉,说:“岁数差的少了点,男人还是应该大一点儿好!” “别挑了!这岁数没找个老头就不错了!”老爸瞪她一眼,“主要是看人怎么样。” 老妈心有不甘地叹口气,陪着笑问:“菁菁,你什么时候把人带回来让我们看看?” “你们要是想看,今天晚上就可以” 老爸立刻说:“快点带来好,不能再拖着了!” “有个事儿跟你们说一下,”程菁扭扭捏捏地说:“这人吧,其实你们也认识,就是有段时间没见了” “谁呀?”老妈一脸茫然地问。 程菁害臊地低下头,低声说:“黎二晖。” “谁?”老妈没听清楚,问老爸:“她说是谁?” 老爸摇摇头,一本正经地说:“你大点儿声,我们听不清楚。” 程菁红了脸,提高音量重复:“黎二晖。” “啊?”老妈和老爸对视半晌才醒过神来,“啪”地一拍手——“是那个小子!” 临近午休时分,黎曜晖刚一放松下来就想起了早上嘱咐程菁的事儿——她怎么到现在还没打电话呢?还没起呢?还是还没去呢?还是去了也说了,他们,不同意?!正自胡乱猜疑着,电话就进来了,正是他等的人。他立刻接听起来——“你跟他们说了吗?” “说了,”程菁羞答答地说:“他们让你下班以后过来。” “他们同意了?”黎曜晖激动地问。 “他们没说同不同意,”程菁憋着笑说:“他们就说好长时间没看见你了,想看看你。” 黎曜晖是笑着走在吃饭的路上的,刘劲涛一看见他就问:“昨儿那事儿跟她商量好了?” “什么事儿啊?”黎曜晖故作不解地问。 “装吧!”刘劲涛鄙视地白他一眼,一脸八卦地问:“她同意跟你领证了吧?” “她能有什么不同意的啊?”黎曜晖老高傲地翻翻眼睛,说:“她爸妈要见我。” 刘劲涛被他逗得直乐,“好好,我恭喜你又向前迈进了一大步!” 显摆过了,该说正事儿了,黎曜晖放低姿态,问:“哎,你说他爸妈会不会嫌弃我离过婚还有孩子啊?” “离婚没事儿,她不也离过嘛!”刘劲涛嘿嘿地笑:“有孩子这事儿吧,就要看她爸妈对你能认可到什么程度了!” 黎曜晖又高兴了,得意洋洋地说:“从小就把我当成她的榜样,让她向我学习!” “学你什么啊?”刘劲涛憋着笑好奇地问。 “学我有礼貌、见着大人主动打招呼问好,字写的漂亮,数学成绩好”黎曜晖突然想起什么,特别自豪地说:“我小时候参加数学竞赛获过奖!” 刘劲涛哈哈地笑起来,“行,看来他们挺认可你的!” “哎,”黎曜晖收敛起玩笑的表情,一本正经地问:“你的秦夕找着了吗?有什么我们能帮忙的吗?” “有!”刘劲涛大大咧咧地说:“程菁现在不是没工作吗?麻烦她去南京帮我盯着点儿?” “跟你说正经的呢!”黎曜晖白他一眼,问:“有进展了吗?” 刘劲涛无奈地叹一口气,“没有。我不可能每/周都去南京,也不能每/周都去华东区,两三周才去一次,整个就是瞎猫碰死耗子,几率太低了!” “坚持就是胜利,你看看我,从四岁到现在坚持了快二十九年了,也就是刚看见点儿胜利的曙光。”黎曜晖诚挚地说:“我跟菁菁能和好全靠你帮忙,好人有好报,你肯定能找着她,千万别半途而废!我们都支持你!有用的着我们的地方就说话。” 第099章 理智 帮助别人总能给自己带来自信,由于中午刚帮助了刘劲涛,黎曜晖的心情格外愉快起来,想起晚上要和程菁的父母共进晚餐,他似乎已经提前看见了他们握着他的手将宝贝女儿交予他的那一刻。终于盼到下班时间,和昨天一样,他又足足多泡了十分钟才离开办公室。 出了一层大厅,黎曜晖一边走向他的车一边拨通程菁的手机——“我出来了。” “喔,”程菁傻兮兮地笑,“你慢点开车,路上注意安全。” “嗯,我知道,”黎曜晖问:“跟你爸妈去哪吃饭啊?” 程菁吃吃地笑着压低声音,“他们说就在家吃,我爸妈正准备晚饭呢。” “那多不好意思啊,第一次去就让他们忙活。”黎曜晖挺抱歉地说。 “你是第一次来吗?”程菁嘿嘿地笑,“你小时候就没少上我们家蹭吃蹭喝!” 黎曜晖打开后备箱把电脑放进去,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不满地说:“谁老上你们家蹭吃蹭喝啊?都是你死乞白赖地拉着我去的!” “切!我怎么那么贱啊?”程菁在电话这头对着想象出来的他狠狠翻白眼,“你快点儿!” 收了线,黎曜晖喜孜孜地发动车子驶出公司。程菁父母家在西三环附近,下班高峰时段的三环路车行缓慢,黎曜晖耐着性子跟着车流缓缓前进。手机铃音在响,不是程菁为她自己设置的《亲亲》,是默认的通用铃音。 难道是温娴?这个假设让黎曜晖不由自主地皱眉,他抓起手机瞥一眼来电,欣慰地发现不是温娴,而是小区物业。奇怪,物业费已经交过了,物业这通电话所为何事?心中疑惑着,黎曜晖不紧不慢地接听起来,一个女声传来——“您好,您是黎曜晖先生吗?” “我是。” “您好,我是物业小杨,”女声挺温和地自我介绍以后,立刻改成了急切的语调——“我们刚接到20号楼2单元501号张先生的电话,说您家中的水管可能是没有关严,目前水已经漏到他家里了。麻烦您尽快回家,您如果处理不了的话给我们打个电话,我们物业可以派人协助您处理。” “哦,谢谢,知道了。”黎曜晖的脑袋直发蒙,话也说的语无伦次的。 挂断电话,黎曜晖立刻拨打了程菁的手机,铃音才响了两声就被程菁接听起来——“你到啦?这么快?” “没有,”黎曜晖赧然地说:“我们家漏水了,水漏到楼下了,我得先回家一趟,晚点儿再过去。” “漏水了?”程菁狐疑地问:“温娴不是住在你那儿吗?” “可能出门前忘了关水龙头了吧,”黎曜晖讪讪地笑,“那是我的房子,你想让我找她替我处理啊?” 程菁的嘴角失望地弯成向下的弧度,保持着平静的语气说:“那你快去吧,早点儿过来。” 一身是汗地赶回家,门是锁着的,看来温娴不在。不在最好,省去了麻烦。黎曜晖从包里翻出钥匙打开大门一眼看过去,目光所及之处到处是水。水是从厨房的水盆里流出来的,从餐厅蔓延到客厅,积水足足有五厘米深。 黎曜晖皱皱眉脱掉皮鞋、袜子,挽起裤腿光着脚进去,踩着水走进厨房关掉水龙头,再取出拖布、扫帚等清洁工具,一点一点地清理起来。不喜欢麻烦别人,尽管工作量有点大,黎曜晖还是决定不找物业帮忙。连拖带扫地忙活了二十分钟,餐厅里的水浅了不少,有人敲门,黎曜晖这才想起大门只是虚掩着,忘了锁。 不待他说话,门就被从外面推开了,一张脸从门缝里探进来向内张望,正是住在楼下的邻居张刚。 “不好意思,厨房水龙头忘了关了,”黎曜晖站在水中抱歉地说:“把你们家淹了,太对不起了。” “流了多长时间了,这么多水,”张刚不敢直接进来,在门外问:“你一人弄得了吗?我帮你一起打扫?” “不用不用,太麻烦了,”黎曜晖忙说:“我已经收拾了三分之一了,挺快的。你们家怎么样?墙都湿了吧?” “还好我发现的早,没大事儿。我媳妇在下面擦呢,哪出水就擦哪,”张刚惋惜地说:“你这地板是实木的吧?这下泡的够呛!” 黎曜晖一边不停地重复把水扫进簸箕倒进水桶的动作,一边说:“也该换了。” 卧室方向突然传来开门声,一声女子的惊叫之后,伴随着啪嗒啪嗒的脚步声,温娴踩着水出来了,“曜晖呀,这是怎么了呀?怎么发大水了呀?” “家有人啊?”张刚脸上顿时露出明显的不悦之色,“我在外面敲门敲了小二十分钟,里面一点动静也没有,我还以为没人呢!” 黎曜晖瞥一眼温娴,陪着笑道歉:“对不起啊,她可能睡着了,没听见。” “是呀,我一大早就发高烧了,吃了退烧药,睡得昏昏沉沉的,什么也没听见呀!”温娴一脸委屈地说。 张刚狐疑地看看温娴,再看看黎曜晖,退了出去,“我先下去了,你们忙吧。” 觑着张刚走的远了,黎曜晖关好门,皱着眉问:“你怎么了?” 温娴憔悴着一张脸在餐桌旁坐下,揉着太阳说:“夜里怎么也睡不着,出去散步透气,结果被大雨浇到了。” 黎曜晖莫名心慌,怔怔地问:“下雨了,你怎么不赶紧回来啊?” “我不想回来!”温娴突然哭喊出来,“曜晖你知不知道呀,我一想起你要我回苏州的事情就难受,难受得就好像有好多条小虫子在咬我的心,心痛得快要死掉了!我宁愿被雨水淋死呀!死了就不用再为了你心痛了!” 黎曜晖只觉头皮一阵发麻,半晌才说:“你,到底想怎么样啊?” “我不想怎么样呀!”温娴抓起桌上的纸巾擦眼泪,边擦边哽咽着说:“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呀!” “我”黎曜晖只觉欲哭无泪,硬起心肠硬着头皮说:“我跟菁菁已经领证了,你怎么留在我身边啊?” “我没有不允许你们领证呀,你们领你们的,我留我的,”温娴抬起泪眼望着他,问:“你为什么不许我留下呢?是不是程菁不答应?她如果不答应我可以跟她谈嘛。” 天爷呀!黎曜晖心中生出叫天不应、叫地不灵的悲哀来,他稳定一下心神,掏形地说:“咱俩上大学的时候好过一段,这些年你也帮过我好多忙,我真的很感激你。可是我跟菁菁已经在一起了,你留在这儿不合适,对你自己也不好,你还是回苏州找个合适的人结婚吧。你结婚以前,我会继续照顾你。” “你要照顾我就把我留在身边照顾!”温娴突然起身来到黎曜晖身边,不由分说地抱住他。 黎曜晖被她身上滚烫的温度吓了一跳,伸手摸摸她的额头,皱着眉问:“你怎么烧的这么厉害啊?你量体温了吗?去医院了吗?” 温娴依赖地伏在他身上,温柔地、狠狠地低语:“我就是要发烧,要生病!程菁生病了你就要留在她身边陪她,我也生病了,比她病的还重,你就要留下来陪我了。” “你别闹了,”黎曜晖的脊背一阵阵发冷,想要推开她,又不忍心,一双手紧张得不知道往哪放才好了,“你赶紧去医院看看吧?” “好呀,你带我去医院我才去!” 温娴闭上眼睛抱紧他,把一对饱满得似乎要冲出胸腔、冲破文胸的胸汹涌地挤在他身上,有意无意地来回移动、摩擦,直撩拨得他脸热心跳,喘不上气来,连小/弟弟也跟着没出息地傲然耸立起来。温娴睁开眼睛调皮地笑望着他,用手指刮着他的鼻子骂:“你好坏!” 黎曜晖挣扎着推开她,强作镇定地继续打扫,“你快点换身衣服,我带你去医院。” 温娴微微一怔,又恢复了微笑的模样,“好呀。” 听见温娴的脚步声进了卧室,黎曜晖暗暗松了一口气,心底又生出对程菁深深的愧疚来。他恨自己刚才那把持不住的丢人反应,他觉得程菁那双猫一样的眼睛似乎就在他身边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正懊恼着,《亲亲》的音乐就响了起来——是程菁的来电。 黎曜晖忙放下清洁工具拿起手机接通,程菁的声音清晰地传来——“你回家了吗?怎么样啊?严重吗?” 黎曜晖本能地心虚,干笑着说:“满屋子都是水,地板全泡了,把人楼下都给淹了,人正帮我一起排水呢。” “那我也过去帮你吧?” “不用!我们这儿已经有三个人了,等你到了我们都干完了,”黎曜晖毫不犹豫地制止她,“你就在家陪你爸妈吧。” 程菁沉默片刻,问:“那,我们还等你吃饭吗?” “曜晖呀,你看我穿这身衣服怎么样?”温娴的声音突然从背后传来,黎曜晖本能地回头,就看见她只穿着一条站在他面前,左手举着一只文胸,右手举着一条裙子,神采奕奕,全不像一个病人。更加要命的是,黎曜晖的目光不听话地落在了她胸前那一对硕大得已经颇有些下垂的胸上。因为太过饱满,她白皙的皮肤上可以看见隐隐的青色血管。 黎曜晖慌乱地垂下头,“你随便吧!” “你跟谁说话呢?”程菁狐疑的声音从电话那端传来。 黎曜晖一惊,才想起正跟程菁通话,忙说:“跟我们邻居,她问我” “是程菁呀?”温娴毫不在意地扭到他身旁,将裙子暂时搭在餐厅的椅子上,先穿戴文胸。为了使她的胸部看起来更加性感,她弯下腰利用地球引力将胸部两旁多余的赘肉都聚拢在一处,才把文胸套在身上,“曜晖你帮我系一下呀。” 听见她说话,黎曜晖下意识地瞥向她,就看见了她那夸张的姿态和一对沉甸甸的胸,他的脸蓦地红了,没好气地说:“你自己系吧!” 不敢再看她,黎曜晖盯着自己的脚尖走到一旁,对着手机那头的程菁说:“我一时半会儿走不开” 话说到一半,他猛然觉得不对劲,再看向屏幕,发现程菁早已挂机了。背后传来“咚”的一声响,黎曜晖惊乍地回头,就见温娴竟然一头栽倒在地上,而她的文胸松松地搭在身上,露出两只酥软的半球来。 “温娴,温娴!”黎曜晖俯推着她问:“你怎么了?” “头晕”温娴闭着眼睛,脸上露出痛苦的表情,“眼睛里都是星星。” 黎曜晖无奈地叹口气,帮她系文胸,温娴突然扭动了一体,她滚烫的胸部刚刚好地挤在黎曜晖的手指上。黎曜晖的手指慌忙逃回到她背后,极笨拙地替她系好搭扣。由于太笨拙,文胸的位置没有对好,以至于她的下半部分胸还露在文胸外,黎曜晖不得已地帮她整理,一不小心又碰到了她。温娴突然发出一声低吟,黎曜晖本能地抬眼看过去,就见她的一双媚眼正似笑非笑地望着他。 黎曜晖懊恼地起身拉她,“你快起来把裙子穿上。” “我怎么起得来?”温娴赖在地上不动,“你扶我!” 黎曜晖皱皱眉,俯体扶她,温娴顺势将自己倚在了他身上。黎曜晖无奈地将就着把她拽起来,抓起裙子就往她身上套。温娴突然抓住他的手放在她左胸前,直勾勾地盯着他幽怨地说:“曜晖,你摸到我的心跳了吗?每一下都是为了你。” 黎曜晖有种想用头撞墙的绝望,他克制着心里和身体里所有本能的、非本能的,主观的、非主观的冲动,反抓起她的手也放在自己左胸前,一字一句地复制了她的话——“你摸到我的心跳了吗?每一下都是为了菁菁。” 温娴的眼睛里顿时溢满泪水,她的神情格外激动,嘴唇张了张,就软在黎曜晖身上。 第100章 麻烦 为了帮助温娴降温,黎曜晖特意将车窗打开,让微凉的晚风吹进来。这样一路吹到医院,温娴的额头摸上去凉了不少。见大夫前需要先量体温,护士举着体温计对着灯光看清楚温度,问:“在家量过吗?” 黎曜晖摇摇头,“没有,直接出来的。” “39.2℃!”护士瞪一眼黎曜晖,一边甩体温计一边数落:“你可真行!老婆烧的这么厉害在家连体温都不量!” 温娴蔫头耷脑地坐在一旁低声说:“他下班晚,才回来。” 黎曜晖有心解释又觉得实属多余,只得悻悻地一言不发。 见大夫的过程很简单,远远短过挂号和候诊的时间,诊断结果是最寻常的上呼吸道感染,为了帮助病人迅速恢复,大夫要求输液。输液的地方距离急诊区不远,里面已经有五个病人,温娴是第六个。护士扎好针头调整液体输送的速度时,温娴虚弱地说:“护士,麻烦你输的慢一点,我的心脏受不了。” 护士于是就在原来的基础上又调慢了一些,问:“现在可以吗?” “还是有点快,”温娴将空闲的右手搭在胸口轻轻按揉,“我的心脏受不了。” 护士只得再做调整,“现在已经是最慢的了,行吗?” “还好,谢谢了。”温娴疲惫地闭上眼睛,不再出声。 “护士,这一瓶输完大概要多长时间啊?”黎曜晖客客气气地问。 “两个小时,”护士头也不回地往外走,“她这个是最慢的。” 护士出去了,黎曜晖无奈地看一眼温娴,离开输液室拨打程菁的手机。铃音响了许久才被接听起来,程菁的声音淡淡的,只一个简单的“喂”字就再无下文。 “菁菁,”黎曜晖陪着笑说:“你们吃饭了吗?” “吃了。” “喔,”黎曜晖又干笑两声,“你还在你爸妈家吗?” “走了。” “喔,”黎曜晖紧张地问:“他们,没生气吧?” “没有。” “我可能还得晚点儿才能过去” “随便。” 这两个字说完,程菁直接挂断了电话,把黎曜晖准备好的一大堆解释都省略了。 温娴输完液已经是十一点了,将她送回家、伺候她吃了药睡下,就是十二点了。这个时间,程菁应该早就睡了吧?还过去吗?黎曜晖反复思量一番,决定无论如何也要过去一趟。程菁没有工作,早点睡晚点睡都无关紧要,他去与不去却代表着态度问题。 怕惊扰到邻居,黎曜晖轻手轻脚地打开门,就看见一丝光亮从程菁虚掩着的卧室门缝里透出来。他心头一喜,忙换了鞋进屋,发现程菁开着台灯睡着了,她枕边还摆着一本敞开着书页的杂志。黎曜晖略一迟疑,将杂志收好放在床头柜上,保持着台灯不关,轻手轻脚地退出去先到客厅的卫生间洗个澡才回来,就发现程菁已经坐起来了,正在看杂志。 “你醒了?”黎曜晖讪讪地笑问。 “我就没睡着。”程菁把杂志合上扔到一旁,重新躺下。 黎曜晖知道她正等着他主动交代,忙凑到她身边坐下,轻轻捋着她的头发说:“温娴发高烧,我送她去医院了,输液输了两个小时。” “多少度?”程菁问。 “在医院量的39.2℃,在家时怎么也得39.5℃以上吧。” 程菁轻轻哼一声,没好气地说:“折腾到这么晚,你明天还上不上班啊!” 黎曜晖在她身边躺下,一双手不知不觉间就摸到她胸前温存地抚摸,她的身体受到他的挑/逗,那两朵正在休眠的小花立刻惊醒了。黎曜晖察觉到它们的变化,越发兴奋,一只手继续在她胸前流连,另一只手就摸上了她光滑的腿。 程菁的身体微微一僵,转了身面对着他吻在他唇上,不待他做出反应,她的舌头突然撬开他的唇倏地游了进去。娴熟而灵活,就像一条游鱼。黎曜晖精神大振,伸手就掀她的睡裙,程菁极温顺地配合着他褪掉睡裙,将一条柔软、光滑的身体完完整整地展露在他面前。 她的胸和温娴相比小巧了许多,不具有令男人瞬间血脉贲张的力量,然而黎曜晖依赖地握紧它们,爱不释手地把玩,满足地想,这才是属于他的,是他想要的 雨露欢快地播洒在程菁的田园里,黎曜晖疲惫而幸福地躺在她身边,手还搭在她身上,“我周末去你爸妈家行吗?” “周末再说吧。”程菁的声音冷冷的,和方才的热情似火判若两人。 “你生气了?”黎曜晖抬起上身,把脸凑到她面前盯着她的表情问。 程菁也盯着他,反问:“她挑/逗你了?” “她都快烧到40度了怎么挑/逗我啊?”黎曜晖把脸移开,重新躺下。 程菁抬起上身,把自己的脸凑到他面前,强行扒开他已经闭上的眼睛,说:“她没挑/逗你你怎么这么急?折腾了一晚上还这么有精神?” “我”程菁是个冰雪聪明的女子,瞒是瞒不过去的,黎曜晖赧然地笑笑,说:“她挑/逗也没用啊,我这不都如数上交了吗?” 程菁扬手在他身上拍一下,恨恨地说:“气死我了!” “我错了,是我错了,行了吧?都怪我没防备她,可我也没让她得逞啊,你就别生气了。”黎曜晖慌忙哄她。 程菁瞪着天花板沉默良久,伸手关掉台灯,说:“快睡吧,你明天还要上班呢。” “菁菁”黎曜晖在黑暗中怯生生地问:“我明天,还得送她去医院输液,怎么说也是发高烧” 程菁沉默片刻,问:“又到月初了,财务该结算了吧?” “啊,”黎曜晖干笑着说:“是。” “去吧,”程菁话里有话地说:“我也希望她的病能快点好。” 黎曜晖一大早就去上班了,程菁一个人继续睡,直睡到十一点才起床。才起来,就接到了老爸的来电——“菁菁,你们今天晚上来不来啊?” 程菁顺口胡诌:“财务结算呢,这几天每天都得加班,估计得周末了。” “哦,结算呐?”老爸不太明白结算的含义,但也听出来那是很重要的一件事,忙说:“工作重要,先忙工作吧,有空了再来。” 挂了电话洗漱一番,程菁溜达着走出小区,去往附近的粥店。粥刚端上来,手机就响了,竟然是方平的来电。程菁辞职前曾多次诚挚地表达过有任何问题可以随时跟她联系,三个月间方平却并未打来一通电话,想来是不愿太过麻烦她。而今天,他既然主动打来电话,想必是确实遇到了难题,程菁忙用热情的语气接听起来。 “程菁,是我,方平,”方平顿一顿,说:“有件事麻烦你,售后服务中心过去一个月的应收款应该在多少钱左右啊?” “嗯”程菁略一回忆,说:“一千万左右吧,其中有不少是按协议约定应该在次月或者次次月才付款的,这部分款将近一半吧。” “一千万?”方平沉默几秒钟,说:“我看了你以前的月度业务汇报,差不多就是这个情况。” 咦?已经看过报告又来问我?程菁疑惑地问:“怎么了?出什么问题了?” 方平沉吟片刻,说:“二月初财务提供的应收款总计1200万,三月初变成了1500万,四月初变成1600万,这个月已经长到1800万了,和去年同期相比提高了80%!” “怎么,最近业务量很大吗?”程菁说:“去年初经济不景气,今年的形势比去年好了很多吧?” “业务量和去年同期相比增长了15%,”方平顿一顿,说:“应收款增长了80%!” 程菁皱皱眉,问:“你找人核对过应收款明细吗?” 方平赧然地说:“说实话,我这几个月还在拼命苦学中,好多工作都是让员工按照你以前的思路持续在做,我还没有具体研究过应收款的问题。” “你现在觉得有问题了?”程菁问。 “嗯,”方平沉默片刻,说:“我先要求我们的人确认、核对一下吧!” 喝了粥从粥店里出来,到影城看了场电影,就是下午四点钟了。才从电影院出来,方平的电话就又过来了——“程菁,我刚找人核对了一部分欠款,发现其中很多都是款早就到帐了,财务没给核销的,这是怎么回事儿啊?以前有这种事儿吗?” “财务没给核销?以前没有过啊,偶尔有一两笔遗漏是有可能,大量的应该不会,”程恍然大悟似地问:“财务管核销欠款的还是王洁吗?” “是啊,”方平不满地抱怨:“你说这财务是怎么回事儿啊?他们现在又结算呢吧?应收款差了这么多,他们结算什么啊?结算出来的结果能对吗?” “祁总知道这个情况了吗?”程菁问。 “还不知道,”方平愤愤地说:“我看我得把这个情况向祁总汇报一下。” “你先别急,”程菁忙说:“你不是刚核对了一部分嘛,你干脆找人全部核对一遍。另外,你的人说款已经到账了,有记录吗?是不是真的到账了?” 方平略一思忖,说:“也好,我先让他们核对去,核对完了有了结果再说。” 程菁立刻附和:“就是就是,先弄清楚,万一弄错了,你急着去找祁总也不好嘛。” “嗯,对,”方平说:“谢谢你提醒,哎,最近怎么样?跟刘总监处的还好吧?” “呃我,其实,没跟刘劲涛结婚,”不习惯跟“自己人”说谎,何况也不可能一直说谎,程菁索性坦白:“这其中的缘故也不是一两句话能说的清楚的,什么时候有机会再说吧。” “哦,行,那我,不打扰你了?” “好,那就,先这样?” 就这样结束了通话,程菁相信以方平的严谨绝不可能跟公司里的同事八卦她和刘劲涛的故事,也就不需要她刻意叮嘱。而眼下,有比这个更需要她高度重视、立刻通知的。 程菁的电话进来时,黎曜晖正跟胡莹、余芳等人开会,《亲亲》的铃音顿时给会议室里吹来了一阵暖风。胡莹和余芳相视一笑,问:“夫人啊?” “啊,不是”黎曜晖含含糊糊地答应一句,做个抱歉的手势,拿着手机出了会议室——“干嘛呢?无聊了?” “没有,”程菁问:“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黎曜晖推开门走进楼梯间,说:“方便,怎么了?” 尽管他说的是“方便”,程菁还是小心地压低了声音——“刚才方平给我打电话说售后服务中心的业务比去年同期增长了15%,应收账款增加了80%,他找人试验性地核对了一部分,发现很多都是款已经到了账的。他很生气,想找祁总反应,我暂时给他劝下来了。我让他先全部确认清楚再说,他现在找人核对去了。” “他认为财务核销欠款的工作有失误?”黎曜晖皱着眉问。 “他的意思恐怕不是失误,而是,失职,”程菁顿一顿,问:“王洁在做这个工作?” “嗯,”黎曜晖沉默片刻,说:“我去找方平。” 程菁急道:“你找他干嘛?你一找他他不就知道是我告诉你的了吗?他信任我才跟我说的,一转脸我就找你去告密了,他会怎么想啊?” “售后服务中心的应收款出现了不正常的增长,我不应该知道啊?我不应该主动过问一下啊?”黎曜晖哭笑不得地说:“我就那么傻啊?非得说出你来?我就说是我发现的,主动跟他沟通不行啊?” “他那么油,一猜就猜到了,”程菁悻悻地说:“猜到就猜到吧,反正祁总早就发现我跟你有不正当关系了,你能主动找他,至少是个积极解决问题的态度。” “猜着就猜着呗,都是为了工作,你又没出卖他,”黎曜晖不以为然地笑:“再说了,以你跟他的关系,咱们结婚的时候总得请他去吧?” “哦,好吧,那你赶紧去找他吧。” 第101章 试探 傍晚七点,程菁正在厨房里伺候她已经小火慢炖了近两个小时的冰糖银耳莲子羹,黎曜晖就打来了电话。程菁心中一喜——难道他已经带温娴输了液就准备回来了?心中喜悦着,接听电话的语气就格外温柔了——“什么时候回来?” “一时半会儿的回不去了,”黎曜晖的声音听上去很疲惫,“方平找人核对了每一笔应收款,发现有近五百万的款都到帐了,时间至少在一周前。” “五百万?!那你结算结什么呀?那不是瞎结嘛!”身在售后服务行业多年,程菁灵魂深处不知不觉间就已对售后服务中心产生了深深的感情,闻听财务平白无故地给售后服务中心添了五百万欠款,心里不自觉地恼火,抱怨的话也毫不客气地脱口而出。 黎曜晖被她说的一怔,沉默片刻才说:“方平正帮我确认具体的来款时间,我得晚点儿才能回去了,你先吃饭吧。” “哦”程菁为自己方才的鲁莽而自责不已,柔声说:“没事儿,不是已经发现问题了嘛,只要发现了就能解决,对吧?” 黎曜晖“嗯”一声,说:“售后服务中心的欠款多了五百万,销售那边还不知道怎么样呢。” “啊?”程菁一愣,猛然醒悟过来,“对啊,售后服务中心那点收入连销售的一个零头都不到,如果真是王洁故意捣乱,肯定是从销售下手更好啊。” 黎曜晖又“嗯”一声,语气里透着隐隐的烦躁:“刘劲涛出差了,今天早上走的。” “没关系,你跟他说一声,他安排在家的销售助理帮你确认不就行了?”程菁略一思忖,说:“反正销售肯定看到他们的应收款明细了,要骂你也早就骂过了,对吧?” “嗯,”黎曜晖丧眉搭眼地应一声,说:“我今天晚上不定几点回去,你差不多就先睡吧,别等我了。” “好吧,我炖了银耳莲子羹,你回来以后肯定凉了,正好喝哎,对了,”程菁突然想起什么,忙问:“你不是要送温娴去输液吗?不去啦?” “坏了,把这事儿给忘了,”黎曜晖为难地嘀咕,“现在肯定不能走啊,本来就是求人帮忙,我走了也不合适啊” “我送她去吧,”程菁在电话这头翻翻白眼,说:“你给她打个电话说一声,我这就去了。” 结束和黎曜晖的通话,程菁换好衣服,到厨房关了火就出门了。黎曜晖家在四环边,从程菁这里过去稍微有点堵,用了三十分钟才到。不想亲眼瞧见温娴在黎曜晖的房间里穿着睡裙的样子,程菁将车停在楼下,给她打了个电话——“温娴,我是程菁,我到了,你下来吧。” “我看我还是不要麻烦你了,我自己去好了。”温娴挺矫情地说。 程菁无奈地摇摇头,好言好语地说:“没事儿,我一个人闲着也是闲着,我反正也到了,你就下来吧。” “那”温娴迟疑片刻,说:“好吧。” 十分钟后,温娴从楼里出来了,程菁忙替她打开副驾驶座的车门,待她上车坐好才关上车门走回驾驶座。 “你怎么样?今天又烧了吗?”程菁一边开车一边问。 “还好,最高的时候38.5℃,”温娴懒懒地倚在座椅上,问:“曜晖今天有什么事情呀?为什么让你来送我?” “哦,工作上的事儿。” “这么晚了还在忙工作呀?他昨天怎么不知道今天要加班呢?”温娴的鼻翼微微耸动一下,“他是不是故意躲着我呀?” “临时的事儿,昨天还不知道呢。” 温娴瘪瘪嘴,说:“刚刚他给我打电话的时候,我听他的语气不对呀,好像蛮不耐烦的。他不愿意送我没关系呀,我可以自己去的。” “不是,你误会了,他真有急事儿,今天下午才知道的。” “是吗?”温娴不相信地盯着程菁,狐疑地问:“他工作上有麻烦了?” “嗯,很大的麻烦。” “很大的麻烦?”温娴顿时瞪大了眼睛,“有多麻烦呀?” “不知道,”程菁不想和她多说,随口敷衍道:“弄不好他这总监就别干了。” “那么麻烦呀?”温娴的音量立时提高了,“怎么会有那么麻烦呀?” 她夸张的表情和语气让程菁觉得颇为有趣,故意逗她,“财务上的事儿当然都是大事儿了,具体我也不懂,反正就是很麻烦。” “喔”温娴皱着眉沉思半晌,问:“他,如果真的把工作搞丢了,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再找呗!程菁心里好笑,故作无所谓地说:“我挣钱养他” 这半句话说出口,程菁突然来了灵感,大大咧咧地笑道:“我可不养你啊。” “我”温娴赧然地低下头,“我又不要你养。” 既然话赶话说到这儿了,程菁索性敛了笑,正色道:“我知道你没有工作在北京生活挺难的,你又帮忙照顾过聪聪,二晖帮助你也是应该的。不过,你们毕竟只是朋友,他已经帮助你一年了,总不能帮助你一辈子吧?我觉着女人最好还是有一份自己的工作,你说呢?” 温娴咬着嘴唇不说话,程菁只得接着说:“二晖这个人有点儿一根筋、傻实在,俗话说帮急不帮穷,他一直这么‘帮助’你,我觉着其实是在害你。谁不喜欢舒适安逸的生活?我也喜欢,每天睡到自然醒,不用朝九晚五地打卡上班,也不用看那些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的脸色,只要把一个男人伺候好了就一切ok,平时想干嘛就干嘛,多自在!可是这种日子过多了,人就会变得越来越懒,最后就会从什么都不想干变成什么都干不了,到那个时候你怎么办?你还能一辈子都指望二晖帮你吗?现在这个社会养活一个孩子都不容易,他将来要养活两个孩子,这是多大的负担啊!你看看他现在已经累的这么瘦了,就算是他愿意继续帮助你、一直帮助你,你肯定也不忍心吧?” “我没有勉强他帮我呀,是他自己愿意的!”温娴把脸扭向窗外,冷冷地说:“你如果是来教训我的,那你干脆让我下去好了。” 程菁被她噎的一愣,忙说:“好了好了,我不说了。” 这次输液只用了一个小时,温娴的解释是——因为昨天烧的太厉害,让心脏变得脆弱了;而今天,随着温度下降、病情好转,心脏的承受能力也相应地提高了。 好吧,我接受这个说法了。程菁在心里哭笑不得地对自己说,然后开车送温娴回黎曜晖家。车里播放着孙燕姿的歌,那清亮而充满激/情的声音为两个女人找到了一个最自然的保持沉默的理由——要听歌嘛! 直到车在黎曜晖家楼下停稳,程菁才客套地问:“用我送你上去吗?” “不用了,”温娴板着脸沉默片刻,问:“程菁呀,曜晖从前明明答应要跟我结婚的,你回来以后他就不承认有这回事了,是不是你叫他反悔的呀?” 程菁咽下冲到嘴边的不满,耐着性子问:“他是怎么答应你的?他正式向你求过婚吗?还是你主动提议结婚,他就说好?” “曜晖那个人在感情上一向都是很被动的,当初我们两个在一起玩得蛮好的,他也没有主动要求确立恋爱关系,还是我替他说出来的。我离开他以后,他跟雅静在一起聊得也蛮好的,他也没有主动要求跟雅静结婚,也是雅静主动要求的,”温娴先替自己找到一大堆借口,才说到正题,“我看两个人在一起住了那么久,聪聪又喜欢我,我就提议干脆在一起好了。” “你提议以后他是怎么说的?”程菁问:“他说了ido吗?” “这个”温娴垂下眼帘,说:“这个还要说吗?他又没有反对。” 程菁忍住想笑的冲动,一本正经地说:“没有反对并不等于他就同意啊!但是没有明确地说一句ido一定等于他不同意啊!” 温娴愣一愣,强辩道:“我们都不是他,谁也不能断言说他一定不愿意” “但也不能断言说他一定愿意对吧?”程菁打断她,说:“我们只能说他没有表态。” 温娴不服气地撇撇嘴,调整一下情绪,说:“不管他心里愿意不愿意吧,以前他都没有劝我回苏州,是你回来以后他才急着要我走的,是不是你让他这么做的呀?” “我没有让他劝你回苏州,我也没有要求他不再见你,”程菁顿一顿,说:“只是,既然他选择了和我在一起,我希望他能和所有女人保持距离。” “你不觉得这样会吓跑男人吗?男人就像风筝,你拉的太紧了,线就断了,”温娴做语重心长状,“有哪个男人不异想天开呀?男人不能管得太紧,要给他们适度的自由。我和曜晖是很纯洁的友谊呀,有我在还可以帮你盯着他,免得他受到别的女人诱/惑,你说是不是呀?” 程菁淡淡一笑,说:“他工作忙,经常要加班,身体也不是很好,他没有那个精力,也没有那个体力。” 温娴一怔,不满地说:“你看看你把他说成什么了呀!” 程菁不以为然地笑,“我没有故意丑化他的意思,我只是实话实说而已。认识他这么多年,你不了解他是什么样的人吗?” “我下去了。”温娴没好气地交代一句,推开车门,一扭一扭地去了。 程菁透过打开的车窗默默地看着她有节奏地上下摆动着的,就想起了她扭着走来时那一波一波上下起伏的胸部,心情没来由地郁闷,她真的有点想向黎曜晖施加压力了——她希望温娴快点离开北京,离开他们的生活,离开黎曜晖的视线。 第102章 成长 黎曜晖回来时差十分钟十二点,比他自己预计的时间早了很多。程菁在沙发上看着电视睡着了,被他开门的声音惊醒,揉着眼睛坐起来,“完事儿了?” “售后服务中心的都核对完了,销售的明天再接着对,”黎曜晖懒懒地坐在换鞋凳上,打着哈欠问:“你怎么还没睡呢?” “等你呢,我又不用早起,”程菁走过去把他拉起来推进卫生间,“洗个澡快睡吧。” 黎曜晖撒娇耍赖地靠在门上,“洗不动了。” 程菁白他一眼,替他脱衬衫,“我给你洗,行了吧?” “你别借机占我便宜!”黎曜晖盯着她笑得特别无邪。 程菁扬手打他一下,一边解他的腰带一边问:“不问问你的温娴输液输的怎么样了?” “什么我的温娴?”黎曜晖板起脸来,严肃地说:“你又破坏团结闹内讧!” “好,我错了我错了,”程菁得意地一笑,说:“我今天发现了她一个破绽。” “什么?”黎曜晖不明所以地问。 “她缠着问我你到底有什么急事儿,为什么不能亲自来送她,我说你惹上大麻烦了,弄不好这总监就干不成了,”想起温娴的表情,程菁直乐,“她听了以后特紧张,好像生怕你不能再‘帮助’她了。” 黎曜晖并不觉得意外,也不觉得悲哀,他只为程菁的信口胡诌而不满——“你怎么不盼我点好啊?” “她不停地问不停地问,我烦了嘛!”程菁把水龙头取下来拿在手上打开,试试水温,才喷在黎曜晖头发上,“哎,我想出一个能让温娴主动走人的好办法。” “什么办法?”黎曜晖大少爷一样舒服地闭着眼睛问。 程菁嘿嘿地坏笑:“过几天你把她约出去,声泪俱下地跟她说你被公司开除了,没工资了。可是呢,你已经答应了要送我钻戒,如果不送怕我起疑,不得已去找她借钱,她保证立马走人。” 黎曜晖睁开眼睛瞪着程菁,斩钉截铁地说:“不行!” “为什么?”心里不快,程菁替他涂抹洗发水的动作就格外生硬了,“你舍不得她走啊?” “不是,”黎曜晖被程菁将洗发水涂到了眼睛里,指着自己的眼睛叫:“你先给我冲一下!” 冲完了,他重新睁开眼睛,说:“你出的这叫什么主意啊?你能想出点儿美化我的办法来吗?” “切!”程菁受到打击,没好气地说:“不能!” “她也就是一时之间不愿意接受,再过一段时间她也就死心了,”黎曜晖息事宁人地说:“再等等吧。” “讨厌讨厌讨厌!”程菁一连声地怪叫着打开水把黎曜晖的头发冲洗干净,开始往他身上涂抹浴液,边涂边叨叨:“你就是烂好心!你当初说要给王洁一个机会的,结果呢?” 黎曜晖沉默片刻,说:“年终绩效考评的时候我让胡莹给了她一个绩效d。” “那又怎么样?d又不能直接让她走人。” 黎曜晖不紧不慢地说:“我准备对她启动绩效改进。” “嗯?”程菁暂时停下手里的活儿,问:“多长时间?” “三个月。” 程菁皱起眉,不解地问:“既然迟早要让她走人,何必这么麻烦?” 黎曜晖老高傲地翻她一眼,说:“第一,我们要本着救死扶伤、治病救人的态度挽救一切还有可能挽救的同志;第二,财务跟其他部门不太一样,如果有人故意捣乱会出大乱子,我得先稳住她,再慢慢找人替换她,现在她除了销账做的全是无关紧要的杂事了。” “你早猜到她会给你惹麻烦了?”程菁问。 “我也希望她不要这么做,”黎曜晖叹一口气,说:“既然她自己不珍惜我给她的机会,正好给了我一个对她启动绩效改进的理由。” 程菁看一个陌生人似的看着他,“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有心机了?” “这也能算有心机?跟祁致远比差远了!我也就是吃一堑长一智吧!”黎曜晖苦笑:“我离开上家公司的时候每天都在反省,我到底错在哪儿了?怎么就混成这样了?让一个女人给挤兑的干不下去了?太失败了!然后有一天夜里突然就顿悟了,一夜之间明白了好多事儿。人都需要经历挫折和打击吧,不然不能成熟。” 程菁沉默良久,说:“温娴的事儿你自己处理吧,按你的方式。” 在黎曜晖心里,温娴的事并不是第一要务,目前最紧急的是尽快解决王洁制造的麻烦和她本人。一大早来到公司就开始等,等到中午终于等来了胡莹的答复——销售和售后服务中心的应收款全部核对清楚。下午上班,刻意给胡莹留出半个小时时间稍作整理、安排的时间,黎曜晖就拨通了胡莹的分机——“在忙吗?” 胡莹的声音笑意盈盈地传来——“还好。” “到我办公室来一下,”黎曜晖说:“我跟你谈点事。” 不到一分钟,胡莹就穿着条花裙子像只花蝴蝶一样翩然而至,脸上带着笑,眼神却是忐忑的——“你找我是为了应收款的事吧?” “嗯,”黎曜晖应一声,问:“找到原因了吗?为什么会有这么多笔款没有及时清帐?” “王洁说她都是按流程和规范一步步作的,她也不明白为什么会出现这样的问题,”胡莹煞有介事地说:“一定是erp系统出了bug,才会有这么多应收款没有核销。” “erp系统出了bug?”黎曜晖皱皱眉,问:“这是it的结论还是你的结论?” 胡莹忙说:“这是王洁的结论。” “王洁的结论?”黎曜晖哭笑不得地问:“it认可了吗?” “哎呀!”胡莹笑:“it当然不承认了,如果承认了不就是他们的失职了嘛!” “it是怎么说的?” 胡莹呵呵地干笑,“他们说系统没有问题。” “系统也没问题,王洁的作也没问题,那现在应收款漏消了这么多,是谁的问题?”黎曜晖原本严肃的脸上突然添了抹笑意,开玩笑似地问:“你的问题?” “不是,当然不是了!”胡莹急得红了脸,想辩解又说不出话来。 黎曜晖笑得更加放松,语气却凝重了不少——“清帐及时性可是你们部门的考核指标啊,找不出问题来就是你这个经理承担。” “这,这”胡莹左右迟疑一番,低声说:“我觉着应该是王洁作的问题。” “你刚才不是说她作没问题吗?”黎曜晖心里不满,语气就有些急躁。 “那是她自己说的,不是我说的!”胡莹一脸委屈地说:“erp系统已经运行三年了,哪个模块都没有过这类莫名其妙的问题。就算是咱们倒霉,真的有什么bug,也不可能这么大范围地出错啊。就像您说的,不是erp系统的错可能就是人作的错,既然erp系统不会出错,那就只能是王洁的错了。可是,她自己坚持说自己没错,我也没办法啊。” 黎曜晖问:“erp系统里的每一步作,系统都应该留下痕迹吧?” “应该是吧”胡莹迟迟疑疑地说。 “不是应该,肯定是,你去找it协助调查一下吧。” 胡莹出去了,黎曜晖起身走到窗前拨通程菁的手机——“吃饭了吗?” “吃了,我煮了红豆花生粥。”程菁似乎很忙,声音不稳定,时高时低、时远时近的。 “你干嘛呢?”黎曜晖奇怪地问:“登高爬低呢?” “没有,化妆呢。” “你化妆干嘛?”黎曜晖不解地问:“闲的没事儿干了?” 程菁大概是暂停了手里的动作,声音清晰地说:“我要去面试。” “哦?收到面试通知了?” “嗯,”程菁匆匆说:“离得挺远的,我得赶紧走了,我先挂了?” “其实行吧,你去吧,”黎曜晖问:“几点能完事儿啊?” “约的下午两点,面试最多不会超过一个小时,”程菁计算一番,说:“三点吧。” “哦,那你晚上再带温娴去输趟液呗?” “你要加班啊?”程菁关心地问:“应收款的事儿还没搞定呢?” “不加班,我下班就回去,”黎曜晖嘿嘿地笑:“我就是觉着吧,你送她去更合适。” “讨厌!”程菁低声咒骂一句,痛快地说:“好吧!” 下午四点整,等来了it的确认结果。胡莹客客气气地敲门进来,眼神中有掩饰不住的兴奋。 听见她那神秘兮兮的敲门声,黎曜晖就猜到了结果,脸上不动声色地问:“怎么样?” “it核查了王洁使用的账号在几个关键节点上的作和作时间,把数据提供给我了,”胡莹将一份打印出来的表格递给黎曜晖,“你看,就是有问题。” 黎曜晖接过来快速浏览一番,问:“你觉得应该怎么办?” 胡莹一脸慷慨赴死般的大无畏——“我跟她谈话。” “谈什么?”黎曜晖又问。 胡莹怔一怔,说:“对她进行绩效辅导,告诉她应该怎么作。” 黎曜晖沉默片刻,说:“对她启动绩效改进吧。” “绩效改进?”胡莹瞪大了眼睛,“员工会不会有压力?” “她去年的绩效本来不就是d嘛!”黎曜晖尽量简单地说:“当时没有对她启动绩效改进就是考虑到了她的心理承受问题,现在看来,她需要一点压力。” “那,多长时间?指标怎么设置?”胡莹从黎曜晖的眼神和语气里品出了藏在他温和态度背后的坚决,本能地紧张,小心翼翼地问。 “这也用我教你?”黎曜晖笑问。 “哦”胡莹低下头赧然地笑笑,试探地问:“四个月行吗?我就针对这次她出现的问题设置指标,行吗?” “四个月太长了,三个月就够了,”黎曜晖淡淡地说:“她的问题不只是技能问题,还有态度问题,你的指标设置一定要有较大的挑战性,要让她有危机感,还要有定性指标。” “定性指标?”胡莹确认地问。 黎曜晖在心底无奈地笑,明确地重复:“对,定性指标!定量指标只能考核工作结果,我们现在需要考核她的态度和能力。” “好吧”胡莹忧心忡忡地点点头,期期艾艾地问:“那,这些指标设多高合适?多高才能有危机感?” 黎曜晖在心底重重地叹息一声,说:“即使全力以赴也不一定能达到。” 从来不愿开罪任何人的老好人胡莹倍感压力,手心里都冒出汗来——“那如果她达不到呢?” 黎曜晖被她气乐了,反问:“按照hr的标准流程,通不过绩效改进考核的员工该怎么办?” “辞退?”胡莹万般不忍地问。 “嗯,”黎曜晖望着她的眼睛,说:“如果没有问题了,你就去忙吧。” “喔”胡莹转身往外走,走到门口又转身回来,可怜巴巴地问:“您能跟我一起和她面谈吗?” 黎曜晖温和地笑——“可以。” 送走胡莹,黎曜晖的情绪也不可遏抑地起了波澜——很大、很大的波澜。做财务主管两年,做财务总监一年,第一次,他准备动手开人了。他心里有很多很多不忍心,然而,他知道,这是他的职责。被魏学勤折磨的两年时间里,他曾用当时他所具备的有限的智慧和经验想尽一切办法缓和两人之间的关系和部门的氛围,却从来没有想过要干掉她。最终,精疲力竭的他不得不选择了离开。而这一次,身为财务总监的他竟然主动干预了一个员工的去留,是进步吗?他问自己。他确定,程菁会喜欢他的变化,刘劲涛也会对他的成长表示祝贺,只是,他的心情很不快乐。他深深叹息一声,自我勉励地说,看来,你还是不够成熟,需要更多的历练! 第103章 没事 面试出来刚好三点十分,面试的过程轻松而愉快,面试官是程菁应聘的职位的直属上司,两个人可以说是对上眼儿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好恶,有自己的一套价值观、人生观,并且大部分人都可以通过穿着打扮、言谈举止、表情变化、甚至样貌识别出自己的同类。遇到磁场对的人,面试的过程会变得非常简单,并且会脱离最标准的问题和流程,变得更加感性而有趣。凭着直觉,程菁确定这位面试官对她十分满意。如果不出意外,她很快就会收到这家公司的offer。 她很高兴,虽然这家公司的行业地位、给付的薪酬和美格相比都略逊一筹,她还是迫切地希望能够尽快入职。因为,她想帮黎曜晖一起分担。 想起帮黎曜晖分担,就想起了送温娴去输液的任务,索性直接开车去黎曜晖家。温娴对她的提前到来表现得很不情愿,一路耷拉着脸沉默着,直到在医院下车才说了一句:“曜晖今天又加班呀?” “不知道,”程菁说:“他让我送你来,我就来了。” “喔”温娴悻悻地,再说不出话来。 输好液将温娴送回去就是六点了,程菁问:“你今天输的是最后一瓶吧?” “是。”温娴不高兴地回答。 “那我明天就不来了,”程菁对着已经下车的温娴摆摆手,“你慢走。” 从后视镜里觑着温娴一扭一扭地扭进楼道,程菁立刻拨打了黎曜晖的手机,居然是占线。五分钟后再打,还是占线。十五分钟后,黎曜晖主动打过来了——“你给我打电话了?” “温娴给你打电话了?”程菁不答反问。 “呵呵,”黎曜晖没皮没脸地笑,“你怎么知道的?” 这还用问吗?!用脚想也想出来了!程菁撇撇嘴,问:“你在哪儿呢?下班了吗?” “我就在我们家小区外面呢,你快出来吧,”黎曜晖嘿嘿地笑:“我打车来的。” 程菁原本哭丧着的一张脸立刻变成了笑脸——“你等着吧!” 黎曜晖就在小区南门外,程菁一出去就看见他了。他不紧不慢地踱过来,程菁打开车窗叫:“你快点!小心让温娴看见!” 黎曜晖闻言顿时略微加快了脚步。上车坐好、系好安全带,不待程菁开口,黎曜晖抢先问道:“面试怎么样?” “还行吧,我感觉问题不大。” “什么公司啊?”黎曜晖不满地说:“你怎么没跟我说一声啊?” “你最近这么忙我不想让你再费神了嘛,”程菁说:“公司还可以吧,比美格稍微差一点点,也还好。” “薪酬呢?谈了吗?”黎曜晖问。 “你不要上来就谈钱好不好?俗!”程菁说:“我在美格勉强算是待够了一年,这不是一个好的职业经历,所以我没敢多要,跟在美格时差不多,去掉了一个零头。” “嗯,”黎曜晖沉默片刻,说:“其实,我觉着你不用着急找工作,还是把身体调理好先生个孩子比较好。” 程菁不说话,黎曜晖接着说:“你在美格就只干了一年,这次要是入职没多久就怀孕肯定不合适,怎么也得先给人干两年再说吧?两年以后你就三十五了,还不如先把孩子生了再找工作呢,你说呢?” “你说的有点儿道理,”程菁迟迟疑疑地说:“可是,我想帮你一起挣钱。” “我有股票、有房、有存款” “我也有,”程菁打断他,“股票都被套牢了,存款搁在银行里能买的东西一天比一天少。房子倒是涨了,问题是咱们要买新房,买新房得申请贷款,要还贷” “我想要个孩子,”黎曜晖也打断她,特别煽情地说:“和你生的孩子。” 这句话严重打动了程菁,她妥协地说:“等等看吧,他们还不一定愿意要我呢。” “吃什么?”黎曜晖也妥协地转移了话题,“我好不容易按时下班一回,吃完饭你想干什么?” “你明天还要上班呢,折腾的太晚不好吧?”程菁体贴地说。 “今天是周末,”黎曜晖笑问:“你过晕啦?” “晕了,”程菁自嘲地笑笑,说:“我想吃烤肉,还想看电影。” “看什么电影?”黎曜晖问:“现在演什么呢?” “《枪王之王》,”程菁说:“吴彦祖和古天乐演的。” “这俩人有什么好啊!”黎曜晖翻翻白眼,“看吧。” 好几天没跟黎曜晖一起吃饭了,程菁放任自己点了一大桌子,鸡脆骨在箅子上烤着的时候,程菁就一脸垂涎欲滴了。 “这东西有什么好吃的?”黎曜晖特鄙夷地说:“没品位!” “好吃!就是好吃!”程菁从箅子上夹起一块送进嘴里,含糊不清地说:“我就喜欢这烫劲儿!这糊劲儿!” “吃吧吃吧!”黎曜晖夹起一块羊排放在自己盘子里,和他刚刚储存的羊腿挨着。 “你少吃点羊腿羊排的,吃多了你又拉肚子!”程菁皱起眉头瞪着他,“你别吃西瓜和冰激凌啊!” 黎曜晖刚咬了口西瓜,听见她说,吃掉不是,吐出来也不是。如此纠结一番,直到那口冰凉的西瓜变得温热了,他才咽下去。 程菁把香煎黄鱼递给他,“你多吃点鱼,少吃点羊肉,羊肉不好消化。” “我有那么弱不禁风吗?”黎曜晖悻悻地接过去,挺不情愿地说:“好吧。” 程菁替他将大麦茶重新满上,好言好语地劝他:“多喝点热茶,解解油腻。” 吃完饭已经九点多了,周末出来娱乐的人多,只能买到十点半的电影票。在影厅外坐等时黎曜晖就有些无精打采的,程菁摸摸他的额头,问:“怎么啦?累啦?” 黎曜晖顺势倚在她肩头,闭上眼睛,“困了。” “你得制定一个健身计划了,你要是想让我调理身体生孩子,你自己首先得先把身体给练好了,孩子的质量是两个人决定的,你也不希望你儿子天天拉肚子吧?”程菁一边来回胡噜他的头发一边絮絮地说:“以后咱俩一到晚上八点就出去跑步,慢跑一会儿走一会儿,慢跑一会儿走一会儿,每天至少坚持四十分钟,回来洗澡睡觉。然后每/周爬一次山,再游一次泳,你说怎么样?” 黎曜晖不说话,程菁只好拍他,“哎,你说怎么样呀怎么样?” “啊?你说什么?”黎曜晖睁开眼睛,迷迷糊糊地问:“什么怎么样?” “你睡着啦?”程菁由疼惜而生出浓浓的自责来,轻轻拍着他的脸说:“你接着睡吧,到时间了我叫你。” 看完电影回家已经夜里一点了,不忍心再折腾他,程菁把黎曜晖拉进卫生间简单地洗漱一番就催促他上床睡觉了。事实上,已经不用任何人催促了,黎曜晖的脑袋一挨上枕头几乎立刻就睡着了。许是刚刚看了电影的缘故,程菁的思维格外活跃,辗转反侧至两点多才渐渐进入半梦半醒的状态。 和彻底入睡还有最后一点距离时,身边的黎曜晖轻手轻脚地起来了,心里觉着奇怪就略微清醒了些,程菁竖起耳朵,听见他走出卧室进了客卫。等了不知多长时间,直到程菁又迷糊了,他才回来。 “你拉肚子了?”程菁在迷迷糊糊的状态下有点大舌头地问。 “没有,”黎曜晖在她身边躺下,“你怎么还没睡?” “看电影看兴奋了。”程菁说这句话时舌头比刚才更不利落了,这句话说完,她就再也不出声儿了。 清晨,天色刚刚有些发亮,程菁就又醒了,习惯性地摸一边,竟是空的。正想起来出去看看,黎曜晖就回来了,皱着眉,看上去不太高兴。 “你拉肚子了?”程菁关心地问。 “没有,”黎曜晖疲惫地在她身边躺下,“没事儿。” “没事儿你干嘛老去厕所?”程菁不依不饶地问:“你一晚上去了几次了?” “没几次,”黎曜晖拍拍她,“才六点,再睡会儿吧。” 这一睡就睡到了十一点,程菁起床的时候黎曜晖已经在客厅里看电视了。洗漱完毕出来,懒懒地在他身边坐下,程菁随口问:“中午吃什么?” “你想吃什么?”黎曜晖没精打采地反问。 “嗯”程菁认真地想一想,说:“我想吃水煮鱼。” 黎曜晖随手关掉电视,“好吧。” “你到底拉肚子没有?”程菁扬着脸问他:“要是拉肚子了就别吃辣的了。” “没有,”黎曜晖起身拉她,“走吧。” 小区附近有家川菜馆,饭馆不大,菜的口味极正宗,价格又适中,是程菁喜爱的。接过服务员递来的菜单,程菁一边翻一边问:“你想吃什么?” “有面吗?” “担担面?”程菁问:“那么辣的东西你吃的了吗?” “我不吃担担面,我就吃素面,不要带肉的。” 程菁合上菜单,严肃地问:“你是不是拉肚子了?你有事儿就告诉我别让我瞎猜行吗?” 黎曜晖垂着头,丧眉搭眼地不说话。程菁佯装不满地说:“你是不是真想跟我结婚啊?你什么事儿都瞒着我我怎么跟你结婚啊?” 黎曜晖不得已地交代:“没拉肚子,就是有点儿肚子疼。” “没拉肚子那就应该不是肠炎、痢疾一类的,没拉肚子又肚子疼”程菁问:“是胃疼吗?” 黎曜晖摇摇头,“我也弄不清楚。” 程菁一脸茫然看着他,“那怎么办?” “没事儿,”黎曜晖一脸轻松地笑笑,“估计也就是消化不良,这几天我少吃点儿就行了。” 第104章 坚决 黎曜晖不能随便乱吃东西,连程菁也跟着没了食欲,除去期待中的水煮鱼,她只随便点了一样凉菜,一份点心,连青菜都省了。仅用半个小时吃完午饭,黎曜晖问:“你想去哪儿?” “回去吧?你不是肚子疼吗?” “没事儿,现在不疼了,”黎曜晖一脸歉意地说:“你一人在家待了一个星期了,我也没什么时间陪你,好不容易周末了,我跟你出去玩玩儿,再说”他嘿嘿地乐,“感情也需要经常维护嘛!” “进步了你?还知道‘维护感情’了?”程菁好笑地看着他,“刘劲涛教你的?” “我傻吗?还用他教啊?”黎曜晖不满地白她一眼,傲然道:“他到现在还没追上他那梦中情人呢,我已经心想事成了,我教他还差不多!” “嗯,是是,你厉害,你特有魅力,是我哭着喊着倒贴的你,”程菁摇着他的手撒娇耍赖,“我想去朝阳公园坐矿山车!” “矿山车?”黎曜晖翻着眼睛想一想,“就是那个小孩坐的玩意?行吧!” 朝阳公园里热闹非凡,一派欢乐祥和。孩子们打真人cs,树上穿越,玩儿的不亦乐乎。大人们踢球的踢球、打球的打球,健身娱乐两不误。程菁一眼看见双人自行车,立刻把矿山车忘到了脑后,兴冲冲地跑到售票处租好车就把黎曜晖推了上去。 “你歇着吧,我一个人踩就行了。”程菁架势十足地握着方向盘,像个蹬三轮儿的爷们儿一样卖力蹬车。 黎曜晖没有半分推辞地答应下来,大少爷似的往那儿一坐什么也不管。程菁不由得小心眼儿地心生不满,她在心里撅起嘴来,脚下愈发用力。沿着水岸一路向北骑行,经过沙滩排球比赛场就来到沙滩主题乐园外,程菁将车停在路边跳下去在售票处探头探脑地张望一番,回来眼巴巴地看着黎曜晖,指着沙滩主题公园的入口说:“我想进去。” 黎曜晖好言好语地说:“你又没带泳衣,进去也是浪费,下次再去吧。” “我就进去看看!”程菁不死心地摇晃他,“我想进去看一眼!” 黎曜晖被她摇的差点摔下来,他没有习惯性地大呼小叫,商量地问:“咱们回去吧?” 程菁这才发现他的脸色不好,极不好,忙问:“你怎么啦?又肚子疼啦?” “有一点儿,”黎曜晖勉强笑笑,“没大事儿,我就是有点累了。” “喔”程菁心里担忧,蹬起车子一边往回走一边问:“去医院看看吧?” “不用,”黎曜晖懒懒地靠在她身上,“歇两天就好了。” 回到家,程菁先伺候着黎大少爷在沙发上躺下,替他打开电视、换到他喜欢的电视台,又在厨房里忙活一番,把粥煮上,再回到客厅在黎曜晖身边坐下,打量着他的脸色,问:“还疼吗?” “一阵一阵的,”黎曜晖用遥控器指着她,“你挡住我了。” “喔,”程菁忙往后缩了缩,确保他能畅通无阻地看清电视屏幕,“那我,去看着我的粥了?” 黎曜晖皱着眉“嗯”一声,缩在沙发里闭上眼睛。程菁发愁地看着他,暗下决心,周一无论如何也要说服他请假休息一天。 黎曜晖睡着了,程菁边看电视边煮粥,看看煮的差不多了,正要关火,就听见黎曜晖进了卫生间。足足十分钟以后,他才出来,程菁问:“你拉肚子了?” “没有。”黎曜晖的声音轻飘飘的的,少了很多底气。 程菁匆匆关火,从厨房里出来,紧张地问:“不会是阑尾炎吧?赶紧去医院看看吧?” 黎曜晖想一想,说:“应该不是,再观察观察吧。” 这一观察就观察到了周日,黎曜晖吃的越来越少、越来越有节制,周/六中午是一份素面,周/六晚是一碗白粥配咸鸭蛋,周日早上是半碗白粥配咸菜,周日中午是半碗白粥什么也不配。吃的越来越少,腹痛的症状并未有所减缓,反而越来越严重了。 黎曜晖跟程菁臭贫抬杠的时候浑身是嘴,回答程菁关于他的病情的问题时就变得支支吾吾,闪烁其词。这让程菁越发心慌,只要看见他上厕所就守在门外不停地问:“你拉肚子没有?” 黎曜晖被她一而再、再而三的询问问的烦了,索性糊弄她——“拉了。” “哦,太好了!那咱们去医院吧?”程菁挺高兴地说。 黎曜晖哭笑不得地问:“我拉肚子你有什么可高兴的?” “你拉肚子了就证明是肠炎了呀!”程菁大大咧咧地推开门催促,“快点快点,走啦走啦!” “上厕所呢,还没穿裤子呢!”黎曜晖慌慌张张地把裤子往上拉拉挡住关键部位,“不去!” 程菁的眼睛猫一样警惕地盯住他,鼻翼抽动几下,狐疑地问:“你没拉肚子啊?你干嘛骗我呀?” “你太烦人了!”黎曜晖白她一眼,没好气地说:“现在不能去医院,明天我还要上班呢,后天再说吧。” “明天你要去上班?!”程菁惊问:“你都这样了不去医院你要去上班?” 黎曜晖原本就已暗淡无光的脸色突然间变得更加苍白,简直就是惨白。程菁吓得屏住呼吸,小心地推他:“你怎么啦?” 黎曜晖垂着头眉头紧锁地不说话,程菁也不敢再问,如此相对沉默良久之后,黎曜晖深吸一口气,说:“我答应胡莹跟她一起和王洁面谈了,明天谈完了,后天去医院吧。” 程菁不由得想起自己两年前发着烧赶到公司解决陈锦和江傲的情景,自言自语似地问:“就为了开掉她,值得吗?” “夜长梦多,”黎曜晖若有所思地看着她,说:“我好不容易才下定决心,不想半途而废。” “好吧,那就后天再去医院吧,”程菁轻叹一声,伸手拉他,“没拉肚子就起来吧,别在这儿泡着了,又不是什么好地儿。” 周日夜间黎曜晖起夜的次数比周五和周/六又有所增加,每次花费的时间也更长,程菁总能被他的动静吵醒——尽管他已极小心,却总是不由自主地发出叮叮咣咣的声音——因为吃的太少,他的体力严重不支,因而无法很好地控制自己的行动。 周一清晨,程菁早早地起了,替他煮了碗最纯粹的清汤挂面,不见一点油,连青菜都不放一片。煮好了,用一点酱油拌拌,就把他叫起来了。尽管肚子饿得叽里咕噜地乱叫,黎曜晖还是很理性地克制着自己只吃了半碗,就把碗推到一边。 程菁早已换好衣服,顺手把碗放进厨房的洗手盆里,抢在他换好鞋前打开门,“我送你去。” 黎曜晖反应迟钝地怔一怔,点点头。 眼看着黎曜晖进入公司,消失在一楼大厅的入口处,程菁发动车子、离开。还好,没有碰上祁致远或者方平,至于其他那些还没来得及混熟的同事,即便看见她也无所谓了。在公司附近转到中午,程菁拨打了黎曜晖的手机——“跟她谈了吗?” “还没有,”他的声音听起来有点烦躁,“胡莹上午请假了,下午过来。” “她怎么周一就请假啊!”程菁心里着急,忍不住抱怨一句,问:“你中午吃什么?我买好给你送过去?” “不吃了,”怕她担心,黎曜晖又补充:“不饿。” “喔”程菁无奈地蹙蹙眉,“好吧。” 不敢离他太远,程菁就在距离公司最近的一处商业区里闲逛,上上下下地转了一个遍,能看的商场都看过了,正思忖着要不要去吃个冰激凌,电话就响了,是黎曜晖打过来的。 “谈完了,”黎曜晖疲惫地说:“我刚请过假了,可以走了。” “喔,”程菁抬手看一眼表——四点整——再有一个小时他就应该下班了,“我去接你,你等我给你打电话再出来。” 黎曜晖出门时正遇见西部销售大区的两个销售,他们是要赶飞机出差的,黎曜晖就在他们眼皮子底下大大方方地上了程菁的车,看得二人目瞪口呆。 “他们看见了,过不了几天就会传的人尽皆知了。”程菁从后视镜里看见他们拦下一辆出租车,打开后备箱装行李。 “传就传吧,”黎曜晖系上安全带,散了架一样靠近座椅里,“我想去医院。” “很疼吗?”程菁担心地看着他,“这个时间挂不了门诊的号了,只能挂急诊了。” “嗯,”黎曜晖有气无力地说:“就挂急诊吧。” 急诊区位于医院住院部的一层,各式各样的病人、心急如焚的家属、步履匆匆的医护人员在这里来来往往,共同织成了一副别样的立体画卷。过道里随处可见行军床和铺盖卷,重症病人的家属们蓬头垢面地坐在行军床或是地铺上,因为连日的劳而目光呆滞。有医护人员推着病床快速冲将过来,一个中年男人和两个二十来岁的姑娘紧跟在病床旁,男人握着病床上已经昏迷的中年女人的手,两个姑娘痛哭失声。 程菁慌忙拉着黎曜晖贴紧墙根站立,给这一行人让出路来。抢救室的大门打开、再关闭,将女人和她的丈夫、女儿分隔在两个世界,程菁不由得鼻子发酸,这一次分离,不知今生还能否再见。生命在这里变得如此渺小、脆弱,程菁下意识地抓紧了黎曜晖的手。 第105章 讨厌 化验血常规的结果显示黎曜晖的白细胞严重超标,不用大夫看,程菁就知道那代表着他身体里有炎症。拿着化验结果等待做腹部彩超时,程菁愁眉紧锁地叨叨:“你这到底是什么毛病啊?不拉肚子,又有炎症,肠炎或者痢疾有不拉肚子的吗?” 黎曜晖忍无可忍地说:“我不是早就跟你说过了嘛,我这不是肠炎。” “为什么不是啊?你又不是大夫,你怎么知道呢?”程菁态度严谨地追问。 黎曜晖无奈地苦笑,“疼的地方不一样,疼的那个劲儿也不一样。” 不待程菁再次发问,b超室的门打开了,护士守在门口叫下一位——即黎曜晖,“进来吧。” b超室的门关上时,程菁的心颤了一下,她想起了急救室那两扇写着红色大字的门,脊背一阵阵发凉,腿也跟着软了。等待的时间因此而变得格外漫长,每一分每一秒都被莫名的恐慌延伸、放大了。b超室的门再次打开时,程菁已然急出一身汗来。护士在前面叫下一位,黎曜晖从她背后颤颤悠悠地挤出来,大概是刚刚从黑暗走进光明,程菁觉得他的脸色格外青白。 “超出什么来了?”程菁挽起他的手臂往诊室走,边走边问:“大夫说你哪儿有毛病?” “胆囊壁增厚,”黎曜晖悻悻地说:“我听着那个意思大概就是胆肿大了。” “给我看看,”程菁伸手把他的b超报告抢过来,黑乎乎的影像下附了一大堆文字,看起来除去黎曜晖提到的“胆囊壁增厚”外,经过检查的大部分脏器都“未见异常”。程菁刚松了口气,联想丰富的脑袋里就冒出来一个狞笑着不断疯长的黑色怪物形象,她傻愣愣地问:“你觉得越来越疼是因为它越来越大了吗?” “应该是吧?” “天呐?这是什么毛病啊!胆为什么会好端端地越来越大啊?它会不会爆了?”程菁用她极其有限的对胆的认识得出一个恐怖的结论,紧张兮兮地问:“你说,它是被胆结石撑大的吗?如果是胆结石,是不是要把胆切除啊?” 黎曜晖被她问的心慌,说话越发没了底气——“不知道。” 说话间已来到诊室门外,恰好上一个病人出来了,程菁忙将黎曜晖推了进去。十分钟后,黎曜晖出来了,手里拿了一大堆单子,表情有点茫然、又有点无奈,“大夫说可能是急性胆囊炎,建议住院做一个全面的检查才能下结论,但是现在没有床位,让我先输液去。” “啊?什么意思?”程菁接过那些缴费单子,“输完液怎么办?那些检查还做不做了?” “输完液就回家,”黎曜晖疲惫地靠在程菁身上,“看明天有没有床位吧。” “今天没有明天就能有了吗?”程菁忧心忡忡地看向那些在过道里打地铺的家属,“如果能等到床位,他们也不用在这儿受罪了哎,对了!”程菁灵光乍现地想起什么,顿时兴奋了起来——“何胖子他哥不是在医院吗?你记不记得以前同学聚会时他说过帮他们同事联系住院的事儿?” 黎曜晖反应迟钝地想想,说:“好像是。” “你先去交费的地儿排队,我去给他打电话”话说到一半,程菁猛然想起黎曜晖是一个已经连续三天没有正经吃过东西、并且正忍受着严重腹痛的病人,忙将他扶到交费处附近一个空着的位子上坐下,“你就在这儿等着吧,我办完了回来找你。” 交费、交单子,跟着护士来到静脉输液室,找了一张沙发坐下,挂上吊瓶,程菁问:“护士,这个输的是什么啊?” “消炎药。”护士一边调整输液的速度一边说。 “得输多长时间啊?”程菁问。 “一个小时,”护士说:“输完这瓶还有瓶葡萄糖,记着他不能再吃饭了。” 输完液从医院出来已是深夜十二点钟,黎曜晖将半个身体倚在车门上,闭着眼睛皱着眉。 “你不是输了液了吗?怎么还疼啊?”程菁一脸委屈地问,就像得病的是她。 “刚输完液,哪能那么快见效啊。”为了证明他还好,黎曜晖睁开眼睛坐直了身体。 “疼的轻点儿了吗?” “轻点儿了。”黎曜晖眉头紧锁地说,任是谁都能看出他的言不由衷来。 程菁不忍心揭穿他,也就不忍心再继续这个话题,自我安慰似地叨叨:“何胖子说他哥明天中午就能从外地回来,他哥一到北京他就给他哥打电话安排这事儿。” “哦”黎曜晖的回应格外简单,只有这一个字。 程菁看他一眼,一声长叹。 “你别叹气了,没事儿。”为了活跃气氛,黎曜晖顺手打开cd,跳过好几首歌,选定了范玮琪的《那些花儿》—— 那片笑声让我想起我的那些花儿,在我生命每一个角落静静为我开着,我曾以为我会永远守在她身旁,今天我们已经离去在人海茫茫 听着范玮琪略带忧伤的歌声,程菁又叹息一声,说:“上周何胖子他哥刚帮忙安排老烟住院了,就在这医院。” “哦,”黎曜晖问:“什么毛病啊?” 程菁不由自主地放低了声音,“肝癌。” “啊?”黎曜晖一惊,“他怎么得上肝癌了?什么阶段了?” “早期,一个月前他们单位组织体检时发现的,胖子说他就是生活不规律,每天熬夜折腾的。我本来还以为咱们同学里就算有得这种病的也得是五六十岁以后呢,没想到这么早!”程菁顿一顿,不放心地问:“刚才做b超的时候大夫真说其他地儿都没毛病?” “真的,你不是看了诊断报告了嘛!”黎曜晖也叹一口气,问:“杨过和小龙女是分开十六年吧?” “啊,”程菁不解地问:“怎么啦?” “咱们有十六年没看见老烟了吧?”黎曜晖伤感地说:“原来看他那么瘦又爱抽烟,以为他就算得病也是肺没想到他还得上肝癌了!” “二晖”程菁柔声叫他,腾出右手来搭在他手背上温存地抚摸,“你以后别老加班了行吗?少挣点钱就少挣点吧,这事儿实在是太吓人了!” 黎曜晖沉默片刻,苦笑道:“加班这事儿以后再说吧,我还是先想办法住院吧。” 话音才落,黎曜晖的手机就响了,程菁忙催他:“快接快接,说不定是何胖子呢!” 黎曜晖听话地掏出/手机,看一眼来电,悻悻地说:“不是他。” 程菁一怔,酸溜溜地拉着长音问:“温娴吧?” 黎曜晖赧然地笑:“你怎么知道的?” “除了她还有谁能这么晚扰你啊!”程菁吃了枪药一样冲口而出地叫,没好气地噎他:“快接吧你!除非你关机,只要你不接,她肯定会不屈不挠地打到底!” 黎曜晖干笑着接起来,语气尽量冷淡——“喂,有事儿吗?” 然后是沉默。程菁猜想,此刻,温娴一定在喋喋不休地诉说。如此沉默两分钟后,黎曜晖说:“我去不了,我有几个在北京的大学同学的电话,你也认识他们,要不我找他们帮你?” 这句话说完又是沉默,程菁隐隐地从他的手机里听见属于女人的急速而尖利的控诉声,想来必是黎曜晖方才的说话激怒了她。 “我不是不帮你,”黎曜晖将手机距离自己的耳朵远一些,耐着性子说:“我要住院,我帮不了你。” 温娴在电话那头大惊小怪地叫起来,程菁竖起耳朵窃听,听见了一句——“什么病呀?” 黎曜晖挺低调地说:“还没确诊。” 温娴又在电话那头叽叽呱呱一阵子,黎曜晖大惊失色地说:“不用不用,没大事儿,你别来了,你先忙你自己的事儿吧。我正开车呢,先挂了。” 说罢,不待温娴答应,他就主动挂断了电话。 “她又找你帮忙?”程菁警觉地问。 “我不是没答应她嘛,”黎曜晖主动坦白:“她说她表妹今年大学毕业想在北京找工作,这周末想先过来看看,让我” “让你接待一下呗!”程菁阴阳怪气地打断他,“我突然想起一小说来。” 明知她没安好心,黎曜晖还是陪着笑问:“什么小说啊?” “《天龙八部》啊!你还记着阿朱死前把阿紫托付给萧峰那段吗?”程菁掐着嗓子做气若游丝状,“好妹妹,以后,萧大哥照看你,你你也照看他” “什么呀?”黎曜晖白她一眼,揣着明白装糊涂,“莫名其妙!” “哦,不对,不是萧大哥,是黎大哥!”程菁学着温娴的语调尖声说:“曜晖呀,我的表妹就是你的表妹呀,以后我们姐妹齐心协力,二女共事一夫好不好呀!” “说什么呢你!无聊!”黎曜晖有气无力地回骂一句,又倚在了车门上。 “谁无聊!”程菁转头怒视着他,恰巧路灯的光亮忽地掠过他的脸,他眉头紧锁的表情就清晰地映入她眼中。程菁顿时软了——“对不起,我错了。” “谁跟你一般见识啊!”黎曜晖特别清高地瞥她一眼,懒懒地闭上了眼睛。 第106章 入院 一觉睡到九点钟,程菁一睁眼就推他,“哎,你好点没有?” 黎曜晖哼哼唧唧地翻个身,嘟嘟囔囔地嘀咕,“本来还好,被你吵醒了就不好了。” 程菁坐起来一边揉眼睛一边说:“大夫说你不能吃饭了,你好好躺着吧,节省点体力,下午再去输液。” 黎曜晖“嗯”一声爬起来,程菁惊叫:“你干嘛?不是跟你说别起来嘛!” “去厕所,”黎曜晖晃晃悠悠地走进厕所,稀里哗啦地小便以后用一分钟时间快速完成洗漱回来躺下,“躺着没劲,我想看电视。” “好,”程菁起身将他搀扶到客厅,在沙发上躺下,替他搭上一条毛巾被,打开电视,“黎大少爷,您先看着,我去洗脸刷牙了。” 黎曜晖挺会心疼自己,除去上厕所,真的不再离开沙发半步。喝水、要书、要手机都是吩咐程菁,程菁自然乐得效劳,动作麻利、欢蹦乱跳得像个使唤丫头。 下午一点,程菁正在黎曜晖目不转睛的注视下吃一片松仁小肚,何胖子的电话就过来了——“我哥回来了,这会儿已经在去医院的路上了,他一到医院就去安排。” “哦,好,谢” 程菁的“谢”字尚未说完,何胖子又问:“黎曜晖在哪儿呢?” “干嘛?”程菁本能地逃避。 “咱俩一起找他去啊,”何胖子说:“总不成让他一病人自己去医院吧?” “哦”程菁看一眼黎曜晖,说:“你先过来找我吧。” 何胖子是三十分钟后到的,一进门就说:“我哥刚才给我打电话了,已经安排好了,黎曜晖在哪儿呢?咱俩找他去?” 程菁用目光指指客厅方向,何胖子下意识地看过去,眼睛立刻直了,呆愣了好几秒才回过神来——“他,一直在你这儿呢?” “嗯。”程菁大大方方地点头。 何胖子扭着胖身材来到黎曜晖面前,指着程菁问:“你们俩什么时候开始的?多长时间了?” 黎曜晖苍白着一张脸调侃地笑:“我们俩是早恋的。” “真的?”何胖子盯着程菁求证地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程菁不答反问:“咱能先带病人去医院吗?” “成,”何胖子把脸转向黎曜晖,“能走吗?用我背你吗?” 黎曜晖和程菁对视一眼,说:“谢谢啊!” 何胖子闻言立刻俯下/身体,于胖子而言这是一个有难度的动作,才弯到不足45度,程菁就急急地把他拉了回来,“我们跟你开玩笑的,他能走。” 何胖子直起腰来,瞪一眼黎曜晖,再瞪一眼程菁,恨恨地啐道:“你们公母俩坏到一块儿去了!” 骂完了,用他柔软宽厚的胸怀将病人黎曜晖支撑起来往外走。 正如何胖子所说,他的瘦哥哥已经安排好了一切。程菁去交费、办理住院手续,何胖子和他哥带着黎曜晖去病房。路上,何胖子先给黎曜晖打预防针:“现在病房特紧张,得病的人特多,特不好安排,那病房里什么样的病人都有。” 黎曜晖懵懵懂懂地问:“都什么病人啊?” “呃”何胖子挺委婉地说:“老烟跟你住在一个病区。” “哦,他现在什么情况?” “等着做手术呢,”何胖子顿一顿,说:“你那屋里有俩和他一个病的。” “啊?”黎曜晖愣一愣,“这,都属于消化科的病人?” “病房紧张,”何胖子呵呵地笑:“那两位比老烟病情更重点儿,你有个思想准备啊,别吓着。” “重到什么程度了?”黎曜晖好奇地问。 “晚期,”何胖子说:“就是等死” 说话间就来到病房门口,黎曜晖下意识地抬眼间就看见一个瘦骨嶙峋的老爷子仰面躺在病床上,干瘪的脸上有大块大块的斑点。一个男大夫坐在他床边将一根针插在他身上,针管里有黄/色的液体。这景象着实地把黎曜晖吓了一跳,何胖子在他耳边低声说:“已经有肝腹水了。” “哦”黎曜晖咽口唾沫,问:“我这病,还没确诊呢吧?” “没呢,做完检查才能确诊”何胖子猛然醒悟似地拍他一下,“想什么呢你!我告诉你这种病也不是是个人想得就能得的,那也跟中奖一样。”何胖子指指老爷子里侧那张靠着窗的空病床,“你就在那儿,挺好吧?空气好。” 黎曜晖本能地又看一眼老爷子,老爷子的眼睛半睁半闭,对于眼下正接受着的治疗显然已经习惯成自然而毫无知觉了。 “呃”黎曜晖又咽咽唾沫,“挺好的。” 何胖子勤劳地替黎曜晖把几件随身物品在病床旁摆放好,就催促他更换病号服。 “我上哪儿换去啊?我当着这些女家属换啊?”黎曜晖害羞地压低声音,环顾病房,就瞥见了对面床上那位秃头中年男人,此刻他正双眼紧闭躺在床上,和黎曜晖旁边那位老爷子一样的瘦骨嶙峋,一样的面如枯槁。一个中年妇女坐在他病床旁,趴在床上睡着了。 “哎”黎曜晖捅捅何胖子,询问地看着他。 何胖子会意,附在他耳畔说:“肝癌晚期,已经昏迷了。” “哦!”黎曜晖只觉脚下发软,顺势在病床上坐下,自言自语似地嘀咕:“我是得少加点班了。” “待会儿看看老烟去?”何胖子挨着他坐下,“等程菁回来一起过去?” “老烟结婚了吗?”黎曜晖问。 “没呢,连女朋友都没有,”何胖子苦笑:“大龄剩男。” 黎曜晖略一思忖,说:“咱俩先过去吧。” 程菁找到病房时,黎曜晖和何胖子都不在,不用多想,她就猜出了他们的去处。本想在病房里坐等,不经意地抬眼间看见了对床的中年男子,程菁心底一惊,马上转移视线,又看见了隔壁床的老爷子。这一下,她再也坐不住了,脸上强作镇定地踱出病房去。 在楼道里站了一会儿,黎曜晖跟何胖子就回来了,程菁问:“看老烟去了?” “嗯。”黎曜晖点点头,脸色不好看。 “很不好吗?”程菁问。 “这么年轻就得上这病了,”何胖子说:“能好吗?” 气氛一时之间很是伤感,一个护士端着药过来,何胖子先知先觉地推黎曜晖,“给你输液的吧?” 被他猜中了。黎曜晖在护士的要求下在众位女家属的余光斜视下换好病号服躺上床输液,为免打扰到其他病友,程菁和何胖子出去闲聊。也无非就是聊聊有联系的同学们的近况和老烟的病情,以及黎曜晖的后续检查、治疗。闲话了不到一个小时,何胖子就匆匆地走了,他要赶在下班高峰到来之前回家给老婆做饭。 回到病房时黎曜晖正在接电话,表情很无奈,语气很温和,说来说去就一句话——“没事儿,你不用来了,真不用来了。” 候着他挂断电话,程菁从包里翻出《三国演义》递给他,“给你打发时间的,趁着没事儿干好好温习温习,研究研究。” “我输着液呢怎么看啊?”黎曜晖可怜巴巴地抬起扎着针的手给她看,厚着脸皮耍赖,“你给我念。” 程菁白他一眼,翻开书页用不会打扰到他人的超低音量念:“话说天下大事” “从头念!”黎曜晖凶巴巴地打断她。 程菁轻轻“哼”一声,重新开始念:“第一回,宴桃园豪杰三结义,斩黄巾英雄首立功” “离我近点儿,我还得够着才能看见!” “事儿还挺多!”程菁狠狠白他一眼,干脆起身挤到他病床上和他肩并肩地坐着,“词曰:滚滚长江东逝水,浪花淘尽英雄。是非成败转头空。青山依旧在,几度夕阳红。白发渔樵江渚上,惯看秋月春风。一壶浊酒喜相逢。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 听到这里,黎曜晖拧着眉毛轻叹了一声。 “怎么啦?打动你了?”程菁扭脸看着他,“古今多少事,都付笑谈中。何况我们呢?工作只是人生的一个组成部分,工作是为了更好地生活,让人生更加有意义,而不是损害我们的健康,给人生增加痛苦,对吧?” “嗯,”黎曜晖淡淡一笑,把头倚在她肩上闭上眼睛——“接着念。” 黎曜晖的各项检查都安排在了他住院的第二天,这一圈检查下来,别说他自己累的够呛,连程菁都觉得吃不消。楼上楼下来回跑还在其次,最主要的是那些吓死人的名目和折腾死人的检查过程:ct扫描、核磁共振、胸部x光片、肝功、肿瘤筛查、艾滋病病毒筛查再加上胃镜和肠镜,让一个忍饥挨饿多日,又饱受疼痛折磨的人如同做了场大手术般地虚弱憔悴了。 程菁翻着他的化验单子宽慰他:“也好,把你身上这点东西都查到了,要不是借着这次生病的机会,谁能给你做一次这么全面、深入的体检啊?” 黎曜晖蜷在病床上,忍着从胃的深处反上来的一阵阵恶心,惨笑着说:“我都快死了。” “你敢死?!”程菁扬手打在他身上,目光幽怨地瞪着他,狠狠地威胁:“我骂你三天三夜把你气活过来,再把你气的生不如死!” 第107章 探视 当晚七点,黎曜晖迎来了住院后第一个来探视他的同事——刘劲涛。毕竟曾经有过婚约,毕竟黎曜晖也知道这一段,程菁不自觉地羞怯,躲到墙角佯装看书。刘劲涛是场面上的人,大大方方地跟程菁打个招呼,在黎曜晖病床旁坐下,自然而然地发问:“什么病啊?” “做了一大堆检查,最后的结果还没出来。”黎曜晖有气无力地说。 “也好,查查也好,你也太敬业了,找个机会歇歇也好,”刘劲涛问:“你打算休多长时间啊?” “要是没大事儿的话,就一个星期吧” “一个星期不行!”程菁眉毛一扬,不容置疑地说:“不管有没有事儿,最起码两个星期!” 黎曜晖悻悻地说:“看情况再说吧” 刘劲涛呵呵地笑着怂恿:“好不容易得一次病,好好歇歇吧!你就是太累了,我以前也跟你一样,老觉着自己年轻、体力好,一点儿不知道爱惜,去年初胃出血以后我突然想明白了,身体是革命的本钱,本钱都没了,还能干什么啊?打那以后我就学会心疼自己了。” 程菁满意于刘劲涛的表现,欣慰地垂下头继续看她的书。 “胡莹怎么还没到啊?”刘劲涛低头看一眼表,低声嘀咕。 “胡莹要来?”程菁刚刚转移到书上的注意力又被他拉回来,惊问。 “她坐我车来的,非要去买东西,我就先进来了,”刘劲涛瞥一眼空荡荡的病房门口,“女人办事儿就是磨叽!” 程菁看着黎曜晖,问:“我先出去吧?” “不用吧?”黎曜晖不以为然地说:“她早晚也得知道。” “也好,趁着你不在公司,让他们尽情地议论一个够,等你回去了,这股劲儿也过去了,也就没人再关心了”程菁点头称是,“她来了你跟她解释啊,我不说话!” 刘劲涛嘿嘿地笑着用目光指指门口,“来了。” 胡莹拎着一个硕大的果篮进来了,程菁偷眼打量那里面的水果,先估算出果篮的价格,再将它们拆分成超市里散装水果的价格,心里不住地感慨——败家的孩子,竟糟蹋钱!还不如把那个没用的篮子和包装全换成货真价实的水果呢! 女士来了,黎曜晖下意识地整理一下病号服,将身体坐的更直了些。 “咦?程菁?你也来了?”胡莹将果篮放下,笑着调侃:“刘总监出来探病你也跟着啊?真是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刘总监走到哪儿你就跟到哪儿!” 程菁登时红了脸,又急又羞地看一眼黎曜晖,那意思是——你快点儿说话! “您请坐,”刘劲涛起身将胡莹让到他刚坐过的椅子上,大大方方地说:“跟你澄清一个事儿啊,我跟程菁就是普通朋友,我是替你老大当替身打掩护的。” “啊?”胡莹刚刚沾到椅子的一僵,身体悬空片刻才坐稳,她将眼前的三个人一一扫视一遍,问黎曜晖:“刘总监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啊?” “哦他的意思就是”黎曜晖看一眼程菁,干咳两声,说:“其实吧,是我们俩要结婚,不是他们俩。” 这句话说得着实乱七八糟,不过胡莹听懂了。她的眼睛立刻瞪大了一圈,腾地从椅子上站起来,一把抓住程菁,不敢相信地问:“你要跟他”怕再搞错,她用手指明白无误地指着黎曜晖,问:“结婚?” “嗯。”程菁扭扭捏捏地支应一声。 胡莹愣怔片刻,突然问:“我没跟你说过他坏话吧?” 程菁被她紧张的表情逗乐了,故意吓她——“说过,你已经忘了吧?” “啊?完蛋了!”胡莹惨叫一声,又笑了,“我要是真说过,你肯定不承认!” 程菁慌忙拉她,在她耳边轻声提醒:“小声点,别吵到别人。” “哦哦。”胡莹醒过神来,声音立刻低了八度。 “人太多不合适,我先回去了,”刘劲涛拍拍黎曜晖,“好好养着啊,有什么事儿就给我打电话。” 刘劲涛走了,胡莹重新坐下,一本正经地说:“老大我来跟你汇报一下王洁这两天的表现。” 程菁的脑袋“嗡”的一声,制止固然不合适,听着又着实心烦,索性找个借口走人。 “我先出去吃饭了,”程菁亲热地拍拍胡莹,“你们慢慢说吧。” 觑着程菁去的远了,胡莹怯生生地说:“老大,我对不起你” “怎么了?”身体虚弱的黎曜晖禁不起她的惊吓,冒出一身冷汗来。 胡莹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今天有个女人给我打电话说是你的朋友,问我你住在哪家医院,我想她既然连我的电话都知道了,我又不知道程菁在这儿,就告诉她了。我听她那个意思,好像是要来看你。” “哦” “程菁知道她吗?”胡莹压抑着心底的好奇,表情严肃地问。 黎曜晖略一迟疑,说:“知道。” 程菁在医院待到十点就回家了——总不成像那些外地家属一样在过道里打地铺过夜吧!一个人睡觉很不适应,耳畔缺少了令人踏实的呼吸声,身边缺少了令人温暖的体温,长夜就变得格外漫长而孤单。清晨早早起床,顾不得还在上班高峰时段,就勇敢地挤入了浩浩荡荡的车流之中。 到医院时,黎曜晖同学已经开始输液了,程菁陪着他坐了一会儿就觉得有些无趣,想起还没看过老烟,索性以探视老烟为名出去溜达一圈。 “哎,你别跟他说咱俩的事儿,”黎曜晖叮嘱她,“人已经够惨的了,你别刺激他了。” “那我怎么说?说你打电话告诉我他得病的事儿?切!”程菁习惯性地跟他抬一句杠,扭搭扭搭地走了。 因为少了一个程菁,病房里立时清静了。黎曜晖百无聊赖地抬眼看向他的对床,陪床的女人不在,床上的男人依然昏迷着。令人讶异的是,不知是他自己曾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动过自己的脚,还是他的女人动过他的被子,他的一只右脚伸到了被子外面。没有戴眼镜,近视加散光的黎曜晖同学隐隐约约地看见他的脚像是被墨水染过,黑乎乎的。好奇心驱使着黎曜晖用那只没有扎着针的左手拿起眼镜戴上,眼前的事物逐渐清晰起来,就看见了男人脚上一片一片的紫色斑点——散发着浓重的关于死亡的气息。黎曜晖吓了一跳,赶紧把目光移开了。 程菁找到老烟病房时他的病床空着,室友们说他去卫生间了。他病床旁的床头柜上乱七八糟地堆着果皮、食品包装袋等杂物,程菁少不得替他清理一番,垃圾统统丢进垃圾桶,有用的物品摆放整齐,又用消毒湿巾将他的床头柜擦拭干净。 “回来了,”老烟隔壁床的病友呵呵地笑,“有人看你来了。” 程菁回头看去,就看见了老烟,尽管多年不见,还是一眼就认出来了——脸色蜡黄,比黎曜晖还瘦。程菁想起了黎曜晖病房里那两位晚期肝癌患者,她觉得老烟现在的身子骨就已经和他们接近了,她很担心他将如何扛过手术和化疗。 “程菁?”老烟的表情很高兴,但并不意外,“这么多年了你就没怎么变,还是这么漂亮。” “三十多岁了怎么会没变?”程菁心里难过,脸上展开自然的笑,“你越来越会说话了!” “这么多年不见了一见面就是在病房里,”老烟挺害臊地搓着手在床上坐下,“胖子告诉你的吧?” “嗯,”程菁点点头,问:“你,还好吗?” “不好能怎么着啊?”老烟苦笑,“到了这个份儿上了,认命吧!” “你别这么消极啊!你得积极治疗啊!”程菁急急地劝他:“病已经得上了,咱们的心态要平和,既来之,则安之嘛!可是,乐观的心态也很重要啊。病就是这样,你把它当回事儿它就是回事儿,你不把它当回事儿它就不是回事儿!” “我知道,”老烟感激地笑笑,“黎曜晖住院了你知道吗?” “知道,”程菁低调地说:“胖子告诉我了。” “十八床,皮试。”一个护士端着药向老烟走来。 “今天下午手术,”老烟挽起袖子,笑着说:“再见就得明天以后了。” “床号不错,挺吉利的,”程菁鼓励地笑,“我明天再来看你。” 揣着一腔沉甸甸的情绪回去,远远地就看见黎曜晖的病友和病友家属们都聚集在病房外,没有人说话,气氛甚为凝重。病房的门关着,黎曜晖不知所踪。程菁莫名紧张,快步过去问一位大姐:“出什么事儿了?你们怎么都在外面?” 大姐瞥一眼关闭的门,压低声音说:“三十七床不行了,抢救呢。” “哦”三十七床就是黎曜晖对床那位一直昏迷着的中年男子,如今,终于到了这一刻!程菁暗自感慨,又问:“您看见” 话只问出一半,大姐就明白了,忙说:“护士带他去输液室了。” “哦,谢谢。” 程菁不知道输液室在哪儿,正思忖着去护士站问问,就看见一个熟悉的身影径直往消化内科的护士站去了——是温娴,手里捧着一束花。 第108章 云起 “护士呀,三十六床在哪间病房呀?” “从里往外数第三间,”护士用手一指。 温娴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过去,确认地问:“是那间门外都是人的吗?” “是,里面抢救呢,现在不能进去。” “抢救?”温娴瞪大眼睛、提高声调,“那间病房里住着病情这么严重的病人呀?” “肝癌晚期。” “哦?!”温娴的眼睛瞪得更大,声音都变形了,“那间病房里住的都是肝癌病人呀?” 护士站的电话响了,护士顺手接听起来,没有回答温娴的问题。温娴也没有再追问,她脚步沉重地离开护士站,呆呆地看着病房方向,捧着花的手也垂了下去。程菁偷偷观察着她的一举一动,正为要不要上去跟她打个招呼而拿不定主意,就瞥见了匆匆走过来的何胖子。 顾不上温娴,程菁迎着何胖子过去,“你怎么来了?今天没上班?” “请假了,”何胖子神情凝重,声音低沉,“老烟今天下午手术。” “知道了,我刚才去看过他。”程菁用余光瞥见温娴四处张望之下终于发现了她,正迟迟疑疑地向她踱过来。 “你去看他了?”何胖子问:“他现在怎么样?” “刚才护士已经给他去做皮试了,我就先出来了。” “哦,他的精神怎么样?” 温娴已来到他们近前,程菁只做未见,目不斜视地对何胖子说:“精神还好,得了这种病,已经到这份儿上了,还能怎么样呢?既来之、则安之吧!” 何胖子叹一口气,说:“上个月我们办公室有个四十多岁的同事心肌梗走了,我还想呢,咱们同学里就属我最胖,估计十年以后我就是第一个了,没想到他能这么快,才三十三岁!这才到哪儿啊!” “你别这么说!你现在减肥还来得及呢!”程菁急急地反对:“癌症病人经过治疗也有再活十几二十年的,他还年轻呢,老年人都可以治疗,何况是他呢?” “这玩意儿越年轻长的越快,又是长在肝上,太难了!”何胖子无奈地摇头,“得了这种病就是钱花光了,罪受够了,人也没了能多陪陪他就多陪陪他吧” 程菁被他说得伤感,一个没忍住就掉下泪来。她慌忙从手袋里掏出纸巾擦泪,何胖子安慰地拍拍她,“我先去看看他?” 程菁点点头,哽咽着说:“刚才跟我说那些话你可别跟他说啊。” “我知道。” 何胖子走了,温娴来了。程菁佯作突然发现她,大惊小怪地问:“你怎么来了?你怎么知道他住院了?” “我打他手机他一直不接电话,我就打到他公司里去了”温娴尴尬地笑笑,一脸苦大仇深地问:“他,怎么会突然得上这种病呀?” “哪种病啊?”程菁从打心眼里不喜欢她那夸张的表情和语气,语气生硬地反问:“他得什么病了?” 温娴哭丧着一张脸,可怜巴巴地说:“我刚才听到你们说的话了,他他怎么会得上这种这种病呢?” 嗯?这是什么情况?程菁惊诧地瞪着她,猛然反应过来她一定是误以为程菁和何胖子方才讨论的是黎曜晖的病情了!没人喜欢自己爱的人跟这种病沾上边,程菁没好气地说:“你别瞎说八道,还没确诊呢!” “哦”温娴只道程菁的反对只是一种自欺欺人的本能反应,不敢再说错话,含含糊糊地说:“他、他也太不注意身体了,工作老是那么卖傻力气,把自己给累病了。” 程菁心里觉着有趣,故意板着脸逗她:“不止是工作累的吧?还有被你折腾的吧?现在好了,他病了,挣不了钱了,还得花钱。要不你替我在医院照顾他,我出去找工作挣钱给他交医药费?” “啊?这,这不好吧,你们都领了证的”温娴急红了脸,丰满的胸部随着她的呼吸而剧烈地上下起伏,“我留在这里照顾他算什么呀!” “有什么不合适的?你不是爱他吗?他现在病了,正是需要人照顾的时候,”程菁故作亲昵地挽住她的手,“给你个陪伴他的机会,你就当帮我一个忙!” “哎呀!你这个人怎么回事呀!”温娴费力地挣脱程菁的手,瞪着程菁背后结结巴巴地说:“曜、曜晖你,回来啦?” 黎曜晖晃晃悠悠地站在两个女人面前,因为多日不曾进食而小脸蜡黄,又因为在医院里睡眠欠佳而面色憔悴,身上也明显地瘦了一圈,仅从外形看,像极了一位重症病人。难怪会吓了温娴一跳。 “你们拉拉扯扯地干嘛呢?”黎曜晖狐疑地看看温娴,不满地叫程菁,“你扶着点儿我啊!” “爱你的人在这儿呢,让她扶你去!”程菁恼恨他把温娴招到医院来,凶巴巴地说。 温娴闻言立刻退后一步躲开黎曜晖,支支吾吾地说:“我来看看你,也没给你买什么东西,就只有这个” 说罢,她把那束花塞进黎曜晖怀里,转头就走,边走边说:“你好好休息,我不打扰你们了。” 黎曜晖莫名其妙地看着温娴快速消失的背影,问程菁:“这是怎么回事儿啊?她怎么才来就走了?” “她被你吓着啦!” “吓着了?”黎曜晖不明所以地问:“为什么啊?” “刚才,她来的时候,何胖子也在,正跟我讨论老烟的病情,”程菁嘿嘿地坏笑,“她躲在一旁偷听,听了个一知半解,以为我们说的是你呢” “啊?!”黎曜晖一愣,自言自语地说:“这么回事儿啊!” “伤心了?老忠实的追求者听说你病了就跑了伤了您的自尊了?”程菁研究地看着他,问。 “什么啊!无聊!”黎曜晖白她一眼,问:“老烟怎么样?” “下午手术。”程菁说。 “哦,”黎曜晖瞥一眼自己的病房方向,门打开了,护士从里面推着一辆车出来,车上的人被白色床单覆盖着,连一只脚也没露出来。黎曜晖心里一阵难过,说:“我也看看他去。” 大夫说老烟的手术做的很彻底、很成功,化疗暂时也不必做了。毕竟是个腹部大手术,麻药劲过去以后,老烟就开始经历疼痛的折磨了。痛得睡不着,黎曜晖就一直在病房里陪着他说话、聊天,帮他分散注意力、减轻痛苦,程菁毕竟是个女子,不方便长时间停留,过来呆了一会儿就走了。 用药几天以后,黎曜晖的病情有了很大好转,疼痛逐渐减轻,只是,因为始终不能吃饭,他的体力很差,走几步路就打晃了。三天后,黎曜晖做了此次住院的最后一项检查——核磁共振,检查结果令人欣慰,他的胆管中未见因结石而造成的拥堵。至此,大夫终于收集到足够的证据对他的病做出了最后的诊断——急性胆囊炎,因为胆的肿大造成胆汁淤积并局部堵塞了胆管,引发了上腹部的剧烈疼痛。 这个结论让程菁和黎曜晖终于大大地松了一口气,短短一个多星期的时间里,亲身经历了折磨人的疼痛、虚弱,眼睁睁地看着昔日的同学被人推进手术室、一步一步离他们越来越远却无能为力,又亲见了一个生命的消失,此刻的放松就显得格外珍贵,那满满的幸福令人感觉恍若新生。 黎曜晖对面的三十七号床空了,医院的规矩,有人离世的病床消毒后要空三天才能再进新病人。黎曜晖的眼前变得敞亮了,一睁开眼睛就可以看见一片雪白的床单。程菁每次从那张空床前经过时都会忍不住地瞥上一眼,瞥了以后就会不由自主地叹息一声。 黎曜晖拼命对她使眼色,用目光指着隔壁床的老爷子及其家属。老爷子从昨夜起昏迷了,他的家属此刻就趴在他旁边,睡着了。 程菁同情地看一眼双目紧闭的老爷子和他身边那位心力交瘁的家属,在黎曜晖耳畔低声说:“健康比你的工作更重要吧?” 黎曜晖淡淡地笑:“跟你在一起比健康更重要。” 程菁扭扭捏捏地笑着拧他一下,“讨厌!油嘴滑舌!” 最新的验血结果显示,黎曜晖的各项指标都基本正常了,可以出院了。听到这个好消息,黎曜晖的第一个反应是高兴,第二个反应是突然地觉得困了,困得几乎再也睁不开眼睛。程菁去办理出院手续了,他斜躺在又窄又硬的病床上,竟然迷迷瞪瞪了。 手机在响,黎曜晖费了挺大的力气让自己睁开眼睛接听起来,温娴的声音伤感地传来——“曜晖,你还好吗?” “还好,”对一个主动关心自己病情的人总是存着感激的,黎曜晖挺高兴地说:“昨天又做了一大堆检查” 大概是他的语速太慢,温娴等不及了,匆匆打断他,“我要回苏州了。” “啊?”黎曜晖一愣,问:“你打算什么时候走?” “我已经在火车站了,”温娴沉默片刻,说:“我把你家里打扫干净了,你得了这么重的病,我就不在北京给你添麻烦了。” “啊?”黎曜晖又是一愣,这才记起温娴误会了他的病情。 “曜晖,”温娴顿一顿,说:“你别怪我不能留在北京帮你,我的儿子最近学习成绩下降得特别厉害,他爸爸又不管他,我要回家去辅导他功课,毕竟,孩子的学习比什么都重要,你说是吧?” 不待黎曜晖说出“是”字,温娴自顾自地继续说:“曜晖,你还年轻,千万别有心理负担,你要好好治病。这个病虽然厉害,也有治好的。” 黎曜晖听得浑身不自在,想解释,又怕解释清楚了她就不走了,破坏了眼下的大好形势,只好保持沉默。 “曜晖”温娴轻声地、深深地呼唤他,“我走了,你自己保重。” 挂断电话,黎曜晖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半晌回不过神来。两个星期前,他还在为温娴的苦苦纠缠而苦恼不已,现在,不过是因为一个误会,短短几天之间她就收拾好东西走人了。该觉得庆幸,还是悲哀? “哎,想什么呢?”程菁不知何时回来了,推着他问。 “温娴走了,”黎曜晖望着她,坦白地说:“我觉着挺失落的。” “明白,”程菁胡噜着他的头发,宠溺地笑:“我不会走的。” “知道,”黎曜晖起身整理一下衣服,“咱们回去吧。” 就回去了。 上了车、系好安全带,黎曜晖问:“什么时候领证去?” “你给我的戒指买了吗?”程菁反问。 “还没有,”黎曜晖说:“过两天等我能走动了,咱俩一起去看看,行吗?” “你还没跟我爸妈一起吃饭呢。”程菁挑剔地说。 “今天晚上去不好吧?”黎曜晖不自信地说:“我怕吓着他们。” “他们知道你住院的事儿,”程菁说:“他们老追着问我你哪天去,我只好告诉他们你住院了。” “哦”黎曜晖紧张地问:“他们没嫌弃我身体不好吧?” “暂时还没有,他们希望你能锻炼身体,别老得病,”程菁顿一顿,说:“他们知道你今天出院,他们晚上想过来看看,你觉着行吗?” “啊?今天晚上?”黎曜晖下意识地摸摸自己因病而急速消瘦的脸颊,左思右想一番,一咬牙、一跺脚,心一横,说:“行吧,再不让他们看,他们该把我当成骗子了!” 第109章 想你 “咱们是不是低调点啊?”程菁目光贪婪地浏览着卢征结婚时的那些照片,说:“别坐敞篷车了吧?整个稳重点、大气点的车就行了,省的让人说三道四的。” “谁说三道四啊?”黎曜晖粘在她身上和她一起看着照片,不以为然地说:“真正的朋友不会因为这个说三道四,能说三道四的都不是真正的朋友,也不值得咱们关注。” “那你什么意思啊?”程菁指着卢征携着他的二婚妻子迈下来的那辆红色敞篷车,“咱也来这个?太张扬了吧?” 黎曜晖含蓄地说:“你盯着人这些照片都看了半个小时了,还有人那衣服” 程菁瞪他一眼,撅起嘴来拉着长音娇声骂:“讨——厌——!” “就来这车和这衣服吧,我都不在乎你在乎什么?”黎曜晖盯着卢征媳妇的婚纱,说:“这衣服是挺好看的。” “衣服好看还是人好看?”程菁柳眉倒竖着问。 “衣服好看,穿在你身上更好看!”黎曜晖努力做出一本正经的模样,还是忍不住笑了。 “切!”程菁打他一掌,蛮横地叱道:“你脑进水啦?我怎么能跟别人穿一样的衣服啊?再说卢征和他媳妇也要去,那不是让人笑话吗?” “哦,那是不能一样,”黎曜晖忙哄她,“你爱穿什么就穿什么,成了吧?” “你都通知谁了?”程菁问。 “刘劲涛、胡莹、余芳、祁致远、方平,”黎曜晖说:“主要就是这几个人,其他都是象征性的。” “祁总”程菁默念一句,说:“我通知朱向东了,你要不要提前跟祁总说一声啊?免得他到时候太意外。” “不至于吧?他做过副总的人不能这么心胸狭隘,”黎曜晖说:“有机会我就提一句吧,要是没有合适的机会,也不用上赶着说这事儿了吧?” “嗯,也是,没什么意思,”程菁点点头,换了个话题问:“你最近中午怎么吃饭的?” “刘劲涛在就跟刘劲涛一起去,他不在我就自己去,”黎曜晖恭恭敬敬地汇报:“注意荤素搭配,每顿饭只吃七成饱,不吃油腻的,不吃没营养的,不吃不卫生的。吃完饭溜达二十分钟回公司,进了办公室关好门别让人看见,再接着溜达二十分钟才坐下,确保每天饭后有四十分钟散步时间。” “嗯,这还差不多,”程菁满意地拍拍他的头,问:“几点了?” 黎曜晖偷着皱皱眉,老老实实地说:“八点了。” “到时间啦,换衣服出去跑步啦!”程菁看穿了他的不情愿,用力拉他。 黎曜晖磨磨蹭蹭、唧唧歪歪地起来跟着她出门,边走边嘀咕:“在家从父,出嫁从夫” “男主外、女主内,自古以来就是这样的!”程菁狠狠白他,“走啦!” 二零一零年六月二十六日,星期六,农历五月十五,宜嫁娶。 卢征主动热情地充当了程菁婚礼的咨询顾问兼司仪,他认真负责、不辞辛劳、事无巨细地持着整套婚礼流程,确保每一环节均筹备到位。 婚礼前一天中午,卢征约程菁共进午餐。最后一次提醒她婚礼中的各种注意事项后,卢征特别自作多情地说:“感谢的话就不用说了,我心领了,明天陪我多喝几杯就行了。” “不行!”程菁拽拽地说:“当着我新婚丈夫跟前夫喝酒,那哪儿成啊!他会不开心的呦!” 卢征幽幽地感慨:“只见新人笑,不见旧人哭!” “你哭?你老婆怀孕了你乐还来不及呢你还哭!你哭也是为奶粉钱发愁!”程菁白他,“哎,跟你说啊,我的新人刚得过病,你不许让他喝酒啊!” 卢征瞪她半晌,才发出一个字来——“切!” 婚礼当天的背景音乐是《今天你要嫁给我》,程菁和黎曜晖都不是讲排场、爱虚荣的人,请的宾客不求多,但求货真价实,因此,请的人全到了。男方亲友在左,女方亲友在右,刘劲涛、胡莹、余芳在男方亲友团,祁致远、方平和朱向东一起坐在女方亲友阵营里。 “他们俩什么时候好上的?”方平问祁致远。 祁致远笑笑,含蓄地说:“应该是早就认识了。” 方平看一眼在他左侧一条过道之隔的刘劲涛,“哦”了一声。 婚礼大抵是大同小异的,整场婚礼中有一个与众不同的亮点就足以给来宾们留下难以忘怀的印象。婚礼司仪卢征先生想尽办法调动来宾们的情绪,希望创造出不落俗套的氛围,但他毕竟不是朱军,也就难以忽悠出艺术人生的效果。程菁原本就没指望卢征能把她的婚礼搞成煽情大戏,更不指望一向低调的黎曜晖能有什么上佳表现,却没想到这个一根筋兼假正经的男人居然在大庭广众、特别是广大同事面前以他特有的黎式幽默说出了最傻、但是最打动程菁的爱情宣言 事情的经过是这样的: 当时,身穿白色礼服的卢征站在程菁右侧,与新郎黎曜晖一起把她夹在了中间。似是不欲让新郎独美,卢征不着痕迹地微微侧身摆出一个很帅的造型,将自己线条硬朗的侧脸刚刚好地展示出来,然后,面带微笑地代表广大来宾请求黎曜晖讲述他和程菁的恋爱经过。 黎曜晖是不喜欢在公共场合自我表现的,程菁知道。因为知道,就有些担心,担心之下就忍不住瞪了卢征一眼,卢征视而不见地嘿嘿一乐,将麦克风递给黎曜晖。 黎曜晖动作僵硬地接过来,语气僵硬地说:“过程很简单!” “怎么简单啊?”朱向东在台下嚷嚷:“一见钟情还是日久生情?” “交代清楚!”立刻有人跟着起哄。 黎曜晖干咳两声清清嗓子,慢条斯理地说:“四岁那年我在幼儿园里被她无缘无故地从马桶上推到了地上” 台下传来哄笑声,程菁惊诧地白他一眼,抿嘴偷笑着低下头去。 待得台下的笑声渐渐平息,黎曜晖接着说:“我坐在地上仰视着她,心想,这个霸女,我长大了一定要把她娶回家!有志者事竟成,今天,我终于实现了29年前的梦想。” 短暂的沉寂之后,男方亲友团里的刘劲涛和女方亲友团里的朱向东心有灵犀般地同时起哄——“亲一个!” 卢征立刻从黎曜晖手里把麦克风抢走,并后退一大步给他们腾出地儿来。 在众目睽睽之下表演“亲嘴儿”还是有些压力的,黎曜晖嘿嘿地笑着有点迟疑,有点难为情。来宾们欢腾了,连韩宇、田舒然两口子和杜芸、王国栋两口子都跟着一起狂叫——“亲一个!” 霸女程菁的神经受到强烈的刺激,只觉血往上涌,心中豪气顿生,她一把将黎曜晖扥过来、摁低,吻在他唇上。由于用力过猛,黎曜晖的眼镜被她掀掉了,戴惯眼镜的人失了眼镜就像失了魂魄,顾不上正被程菁纠缠着,黎曜晖低头弯腰就要去捡。程菁不明就里,只道他是害臊逃避,岂容他逃?!他低头,她就跟着低头,他弯腰,她也跟着弯腰,死死咬住,紧抓不放。眼看黎曜晖的手距离眼镜只有半米之遥,这边程菁依然使蛮力反向拽着,不得已之下,黎曜晖忍无可忍地发出悲愤欲绝的一声喊来——“你先让我把眼镜捡起来啊!” 程菁一愣,放开了他。台下有节奏感极好的好事者带领众人高呼——“捡起来、捡起来” 捡起来了,也戴好了。黎曜晖整理一下被程菁弄乱的衣服,再整理一下程菁跟他撕扯时弄乱的鬓发,优雅地将她拥入怀中,伸出舌头撬开她的牙齿 新郎新娘的长辈们又羞又喜地掩面笑作一团,来宾们则纷纷起立开始高声计时——1、2、3、4、5 婚宴上,黎曜晖被他的同事朋友们拉去喝酒了,卢征趁机溜到程菁身边,举起手里的红酒——“你可以喝果汁。” 程菁不言,取一只空酒杯替自己倒满,与卢征相撞,一口喝干。然后,再倒。 “一杯行了,别再喝了,”卢征忙制止她,“喝多了晚上怎么入洞房啊?” 程菁笑着放下酒杯,很认真地说:“谢谢!” “谢什么呀,太见外了,”卢征瞥一眼被人群包围着的黎曜晖,问:“你幸福吗?” “嗯,”程菁傻笑着点头,“你呢?” 卢征看一眼不远处正低着头吃蛋糕的老婆,说:“幸福。” 卢征走了,朱向东来了,鬼鬼祟祟地。 “干嘛?”程菁被他古怪的眼神看得浑身不自在,“吓人劲儿的!” “给你!”朱向东特务接头一样递过来一样包裹在黑色塑料袋中的物事。 程菁不由自主地退后半步,“定时炸弹?” 朱向东凑近半步,压低声音,“卓某人托我转交的。” 程菁一愣,问:“他不是在加拿大吗?” “回来了,在北京。” “哦”程菁愣怔片刻,问:“还回去吗?” “回去。” “哦” “给你!”朱向东硬往程菁手里塞,似乎急于完成卓某人交托的任务。 “什么呀?”程菁又退半步。 “就一张光盘,”朱向东指着那不起眼的塑料袋,“我已经用动批【注1】专用包装袋给伪装上了,没事儿。” “什么光盘?”程菁心中一动,问。 朱向东神秘兮兮地说:“昆曲,《牡/丹亭》。” 程菁略一迟疑,用目光指指黎曜晖的背影,说:“我没地搁呀!” “他还能搜你身啊?”朱向东好笑地问。 “还用他搜啊?结婚第一天就相互隐瞒怎么成呢?”程菁顿一顿,说:“我跟他是认真的,后半辈子就想守着他了。” 朱向东叹一口气,“好吧,先搁我这儿吧。” 朱向东走了,刘劲涛来了,有点落寞地。 “怎么啦?”程菁柔声问:“你的秦夕有消息了吗?” 刘劲涛摇摇头,无奈地叹气:“南京那么大,一点线索也没有,怎么找啊!” “她们家住哪儿?她小时候在哪个学校上学?她喜欢去哪儿?”程菁问:“你跟她聊过这些吗?她跟你说过吗?” “没有,”刘劲涛赧然地说:“我跟她在一起没多长时间。” “喔,”程菁想一想,问:“那她喜欢干什么?逛街?看电影?做瑜伽?” “她喜欢打羽毛球,”刘劲涛挺骄傲地说:“她从小就在体校训练,专业的。” “那你去羽毛球馆找她呀!”程菁说:“虽然羽毛球馆也不止一家吧,总归还是缩小范围了吧?” “嗯?”刘劲涛思忖片刻,说:“有点儿道理。” “有缘自会相见,”程菁鼓励地说:“我觉得你们有缘,坚持就是胜利!” 刘劲涛走了,黎曜晖来了,看似不经意地问:“那仨人干嘛来的?” 程菁嗤地一笑,说:“第一个是来喝酒的,第二个是来没话搭拉话的,第三个是来诉苦的。” 黎曜晖狐疑地一扬眉,“哦” 九月的北京,碧空如洗,万里无云。空气中漂浮着暖暖的、好闻的干燥味道,就像正午刚刚晒过的棉被,松软、舒适。 程菁悠闲地坐在奥林匹克公园的长椅上,捧着一只草莓冰激凌小口小口地吃。刘劲涛从她背后走过来,在她旁边坐下,问:“凉不凉啊?” “现在是夏天。”程菁不以为然地说。 “已经是秋天了,马上就中秋了,”刘劲涛更正她,“几个月了?” “两个月,”程菁说:“前阵子反应特大,现在好多了,基本没什么反应了。” “你们俩可够快的!”刘劲涛一脸羡慕嫉妒恨,“预产期什么时候?” “嗯”程菁掰着手指头算算,“明年四月。” “哎,”刘劲涛顿一顿,问:“你跟黎曜晖的闺女相处的怎么样?” “挺好的,那孩子是个小乐天派,成天乐呵呵的,”说起聪聪,程菁不由自主地开心,“说实话,从这孩子身上我学到了不少东西,虽然她叫我阿姨,不过在我心里还是把她当自己闺女看的。” “你不介意她是黎曜晖前妻生的?”刘劲涛目光复杂地问。 “要说一点都不介意那是瞎话,可是,她是个孩子,那么天真、那么纯洁,从小就不在妈妈身边,又有耳疾,”程菁轻叹一声,说:“跟她在一起的时候,我时刻提醒自己一定要好好地、温柔地对待她,要保护好她不被人欺负,要让她每一天都幸福、快乐。” 刘劲涛若有所思地看着程菁,说:“你的境界真高。” “你怎么啦?”程菁体贴地问:“你刚出差回来就急着找我,肯定是有事儿吧?” “咳!”刘劲涛沉默片刻,说:“我找着她了。” “谁呀?秦夕啊?”程菁惊喜地问:“是秦夕吗?你真的找到她了吗?在哪儿找到的?” “在一个羽毛球馆,误打误撞找着的,她在那儿教人打羽毛球,”刘劲涛顿一顿,说:“她有孩子了,女孩,已经一岁多了。” “啊?”程菁慌忙把自己脸上刚刚打开的兴奋换成沉痛,小心翼翼地问:“她,结婚了?” “没有,”刘劲涛说:“孩子是许浩的。” “啊?!”程菁惊叫一声,愤愤地说:“许浩怎么这样啊?看他斯斯文文的,讲起大道理一套一套的,怎么这么不负责任啊!” “他不知道。”刘劲涛悻悻地说。 程菁怔一怔,问:“你的意思是,秦夕怀了许浩的孩子,但是没有告诉他,自己一个人回家把孩子生下来了?” “嗯。” 程菁皱着眉沉默良久,问:“你还爱她吗?” 刘劲涛叹一口气,说:“不知道。” “这是什么意思啊?”程菁研究地看着他,“你不会是嫌弃她有孩子了吧?” 刘劲涛苦笑一声,说:“那孩子的爹就在北京呢!” “你想撤了?” “理智告诉我应该撤,可是,”刘劲涛自嘲地笑:“我就是觉得她太委屈了,想起她的委屈,我觉得比我自己委屈还难受。我就想,如果连我都能狠心不管她了,这世上还有谁能管她?” “她还漂亮吗?” “漂亮。”刘劲涛毫不犹豫地说。 “你还觉着她是这世上最漂亮的女人吗?” “差不多吧。”刘劲涛赧然地笑。 “这还不是爱!这还不知道!又心疼人家,又觉着人家漂亮!还说自己不知道爱不爱人家!”程菁鄙视地白他一眼,问:“这次见面互诉衷肠了吗?” “没来得及,”刘劲涛一脸懊恼,“她急着去给人上课连个电话也没留就跑了,我急着去上海也没法等她,又失去联系了。” “你当时怎么不追啊?”程菁责怪地问。 “我当时那不是衣衫不整嘛,不方便追” “衣衫不整?”程菁猛地醒悟过来,哭笑不得地说:“拢共就那么点儿时间还争分夺秒地巫山云雨,你也好意思犹豫?我都想替秦夕踹你了!” “我不应该犹豫?”刘劲涛问。 “不应该!”程菁斩钉截铁地说:“赶紧去找她吧,不就是多养一个孩子吗?你又不是养不起!又不是让你白养,人家还管你叫爹呢,将来你们再生个儿子,一男一女成双成对,多好!” “我应该找她去?”刘劲涛又问。 “你要是真不想找她去就不会颠颠地过来跟我说这事儿!”程菁毫不客气地揭穿他:“你不就是有点心理不平衡吗?你不就是想找个人肯定你的选择吗?我肯定你,我支持你,黎二晖也肯定你、支持你,行了吧?” “真的?”刘劲涛严肃地问。 “真的!”程菁严肃地回答。 “你手机响了。”刘劲涛指指她的手袋。 是《亲亲》的铃音。 程菁春光明媚地笑着打开手袋掏出/手机——“喂?” “你在哪儿呢?回家了吗?”黎曜晖问:“晚上想吃什么?” 程菁老实地交代:“还没回呢,我跟刘劲涛在一起呢。” “啊?”黎曜晖似乎没听清楚,“你跟谁在一起?” 刘劲涛一把抢下程菁的手机,对着话筒说:“黎曜晖,我,刘劲涛。我出差回来了,我找着秦夕了,有点儿小困惑,找你媳妇咨询咨询。” “找着啦?恭喜啊!遇着困惑啦?你找她能咨询什么呀,她自己都稀里糊涂的,你还不如问我呢!”黎曜晖边说边走到办公室门口,“我开会去了,你帮我跟她说一声儿,最晚七点我就能到家。” “行,”刘劲涛问:“你不跟她说了?” “不说了,没时间了,”黎曜晖打开门走出去,“哎,你待会儿把我媳妇送回去吧,今天有点儿晚了,要堵车了,我怕她在路上瞎着急。” “行,”刘劲涛痛快地说:“我开她车送她回去再打车回家。” “你不跟我们一起吃饭啊?”黎曜晖热情地说:“吃了饭再走吧。” “不吃了,”刘劲涛酸溜溜地说:“不打扰你们了。” 路况正如黎曜晖所预测的那样开始拥堵了,为了照顾程菁,刘劲涛把车开得很稳、很慢,足足花了一个小时才把她送到家。幸运的是,程菁家楼下刚好停着辆客人正在结账的出租,刘劲涛下了这辆车就上了那辆车。 目送出租车载着刘劲涛离开,程菁满心欢喜地走进楼里爬楼梯回家。一切都是那么好,实在是太好了,他们的生活,刘劲涛的生活,都是那么美好,长夜已经过去,黎明就在眼前。程菁低头看向自己的腹部,这里,正孕育着一个希望——人类世代相传的希望,如此渺小,却又如此伟大。 手机在响,是一个陌生的来电。程菁微笑着接听起来,语气格外温和——“您好。” “是我呀,我在北京,”那个在程菁的生命里已经消失了半年的声音带着永远的笑意传来,“你方不方便出来喝茶呀?” 程菁怔一怔,说:“我怀孕了。” “哦你,怀孕了?”卓逸帆的笑音里添了抹失落,“好事情呀,你的心愿终于实现了。” 不知道说什么才好,程菁咬着唇没有说话。 “我在北京要待三天,你如果”话说到一半,卓逸帆停住了,沉默片刻以后,他开始絮絮地叮嘱:“算啦,你,好好照顾自己女人怀孕蛮辛苦的,好好休息你的脾气太急啦,对自己、对孩子都不好,你年纪也不小啦,要淡定一些才好我听向东说你一直没有找工作伐?没有也好啦,怀着孩子还是多休息才好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我在听你说。” “喔”卓逸帆自嘲地笑了,“我是不是太烦了?” “是有一点,”程菁有点伤感地笑,“还好吧。” “你”卓逸帆故意把这个“你”字拉得长一些、再长一些,“休息吧。” “喔”程菁下意识地点头,“好。” 卓逸帆却不肯就挂,又说:“你记住我的手机号码了吗?我在国内就用这个号码。” 程菁略一迟疑,说:“知道了。” 再没什么好说了,听筒中沉寂片刻之后传来了断线的嘟嘟声。程菁怔怔地听着,有种恍若隔世的感觉。回到家中,换好拖鞋和睡裙,程菁打开电视柜的抽屉,从一大堆光盘中翻出那张《牡/丹亭》来。看着封页上的杜丽娘和柳梦梅,就让人不由自主地想起了那悠扬的曲笛声和婉转的唱腔——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突然很想看一遍,程菁打开封套,取出光盘,正要播放,手机又响了,是她为黎曜晖以外的所有人统一设置的通用铃音。难道又是卓逸帆?程菁的手指一抖,光盘差点掉到地上。她把光盘放好,走过去拿起手机——原来是刘劲涛——“喂,程菁,我突然想起有件事儿要跟黎曜晖聊聊。” “什么事儿啊?公事还是私事?”程菁问。 “公事,不过,在公司聊不太方便。” “那” “要不我还是去你们家吃晚饭吧?”刘劲涛嘿嘿地笑,“我现在让司机掉头回去行吗?” “行,您来吧。” 收了线,程菁灵光乍现般地想起一个词来——取舍。取舍,既然有所取,就要有所舍,天道如此。她把光盘装回封套里,放进抽屉的最底层——就让它待在那里吧,永远有它的位置——在一个看不见的地方。 程菁知道黎曜晖在开会,因此选择了发手机短信——刘劲涛要来吃饭,他说有事跟你谈。 五分钟后,程菁正收拾茶几时,黎曜晖发来回信——别做饭了,出去吃吧。 程菁回——好。 感情就像客户关系,需要时常维护。爱情需要保鲜,更要用心经营。“好”字发送成功以后,程菁又给他发了条短信——我想你。 一分钟后,黎曜晖回复——我也想你。 【注1】动批:动物园批发市场简称 寂唱寞在唱歌 很喜欢阿桑的那首《寂寞在唱歌》,因为太喜欢,所以两度选择这首歌名作为我的章节名称。第一次,是《爱到尽头》,第二次,是《蓝调欢歌》。也许,还会有第三、第四次谁知道呢?如果喜欢的话。 “你听寂寞在唱歌,轻轻的狠狠的,歌声是这么的残忍,让人忍不住泪流成河。你听寂寞在唱歌,温柔的疯狂的,悲伤越来越深刻,谁能帮个忙让它停呢” 选择写作的那一天起,就选择了寂寞,那是融入到骨血里的,无法两全。因为只有寂寞才能让人放松、沉静,远离身外那些迷惑人心的浮华,静静地走进每一个人物的内心世界,静静地写出每一个能感动自己、让自己一边哭一边笑的故事,静静地表达出作者对人生、对世情的理解和感悟。 在一部几十万字的小说里如果看不到作者的思想和观点,还有什么价值? 写作的过程是艰难的。为着一个灵光乍现的灵感而动笔是容易的,只为表达一个主题而写出几十万字的情节是艰难的;走进一个人物的灵魂是相对容易的,要同时驾驭几个不同性格、性别、背景的人物的内心世界是艰难的。 写作的过程也是快乐的,就像一场充满挑战的角色扮演游戏——作者集编剧、演员、导演这三重角色于一身,既要负责掌控全局,又要负责完善每一个细节,那是属于一个人的盛宴。 痛并快乐着,累但是值得! “勇敢并不意味着没有恐惧,而是战胜恐惧。勇敢的人并不是感觉不到畏惧,而是征服了畏惧。” 这篇小说写了一年又三个月时间,期间经历了无数次的修改,老公戏称:你写一千个字需要多长时间?读者看一千个字需要多长时间? 我回答自己:无论读者用多长时间看,我都要字斟句酌、精雕细作。因为,这是我的作品,我绝不允许它不完美。 大概是写了太久的缘故,我已不想再一一点评我的人物,我只想说,我爱我的每一个人物,程菁、卓逸帆、黎曜晖、卢征也许,他们在读者眼中各有各的可爱与可恨,但是,他们都是我的孩子,我必须用完美的眼光欣赏他们的每一处不完美。 故事的结局,是在我提笔时就已决定了的——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我用这样一个理想化的结局诠释了我对爱情的理解和认知。既然是造梦,总该有些理想化的,自私地想,亲们一定会原谅我的,对吧? 写到这里,《蓝调欢歌》彻底结束,给自己放个小假,立春以后,重新启程。 最后,感谢亲们一路以来的支持和陪伴,祝亲们马年大吉,所有心愿马上成真! |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