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外情事:蓝调欢歌 - xp1024.com
《婚外情事:蓝调欢歌》


001、乍暖,还寒(1)

今年的冬天格外漫长,已是谷雨节气,却丝毫感受不到春的气息。最夸张的是,三天前气象台还发布了蓝色霜降预警,据说,如此寒冷的四月在北京的历史上也是不多见的。昨日下了一场雨,给春季里干燥的空气添了几分湿润。今晨是个艳阳高照的大晴天,气温也略有回升,程菁穿了件极薄的短款皮衣,竟觉得有些热。原本满心欢喜地以为春天终于姗姗而来了,谁知一过9点就起了大风,天色也有些惨淡。狂风拍打在宽大的玻璃窗上,发出吱吱嘎嘎的响动,程菁不时地回头看看,总担心她背后的窗会突然被风掀掉砸她个头破血流。

今天是个好日子,上午九点三十分整,公司正式发布了本年度经理任免通知,在售后服务中心服务支持部经理助理职位上苦熬了两年的程菁终于扶正,被正式任命为服务支持部经理。而从前的经理,47岁的金真英则被调换岗位到了客户关系部,成为一名“资深客户投诉处理专员”——其实就是给她找了个能发挥余热的养老岗位。

“资深”专员和“普通”专员的区别是什么?程菁一脸严肃地在心里窃笑,这可真是一项创造性的发明啊!充分验证了汉语言文字的博大精深。程菁下意识地抬头,望向与她处于对角线上的办公区西北角,金真英如今就在那个方位,事实上,一周前,她就搬到了那里。

售后服务中心占据了这栋写字楼的十一和十二层,返厂维修部、备品备件部和呼叫中心在十一层,服务支持部、技术咨询部和客户关系部在十二层。眼下,十二层办公室里的电话铃声此起彼落地响成了一片,都是经过呼叫中心初步受理、分拣后转接过来的二级电话,接听电话的员工们戴着耳脉一边在电脑前运指如飞地查找资料,一边连说带比划地和客户沟通交流。呼啸的风声伴着刺耳的电话声和嘈杂的人声,乱!又是下午十五点整,一天中最忙、最乱的时候,整个开放式办公室活像个大卖场。

程菁皱起眉头看向她左前方的那列办公桌——技术咨询部的愤怒中年江傲坐在距离她最近的位置上,正为着一个争执不下的技术故障和客户理论,这通电话已经讲了不下二十分钟,江傲的声音越来越高,语气越来越急,一向说话阴损、得理不饶人的他居然也有了几分结巴,看来是被对方气的不轻。

“你、你、你,你这个要求没有任何道理!咱们的职业道德也不允许咱们这么做!好吧,就这样吧!”江傲的一张脸涨得通红,愤愤然挂断了电话。

江傲的主管孙志鹏不在座位,是以他才敢对客户如此强横。程菁用淡漠的目光看着他的背影鄙夷地笑,江傲为人自视甚高,总是摆着一副怀才不遇的臭脸,尤其喜欢在人前人后贬低服务支持部,他曾扬言——服务支持部的工作是个人就能做!他还曾放言——像我这样的资深工程师每天接听如此低智商客户打来的电话是人力资源的极大浪费!

有智商、没情商,有心气、没责任,有傲气、没傲骨,这就是程菁对江傲的评价。

“程经理,给您的。”

下属陈锦笑容可掬地捧着一纸杯新鲜龙眼放在程菁面前,这不是她自己从家带来的,而是公司每日定时投放在茶水间里的,此举不过是借花献佛而已。程菁扬起脸对她露出大方得体的笑,“谢谢!”

程菁喜欢龙眼的味道和丰厚多汁的肉质,吃龙眼却总会把手弄得粘粘的,她起身走出办公室来到茶水间,客户关系部的客户经理朱向东正在里面沏咖啡。程菁没理睬他,径直走到水盆前洗手,朱向东悄无声息地踱到她背后,低声问:“我请你喝咖啡?”

“喝公司的咖啡?”程菁没有回头,不冷不热/地反问。

朱向东毫无愧色地嘿嘿一笑,说:“好长时间不见你了,你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程菁哭笑不得地转了脸,“你昨天也跟我说过同样的话。”

朱向东没皮没脸地继续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每天的太阳都是不同的,每天的你也是不同的。”

程菁无语,扯张纸巾擦手,朱向东/突然伸出右手在她的左手手背上抹上一把,“你的手是怎么保养的,这么光滑?比我媳妇的手滑多了。”

程菁不屑地白他一眼,绕开他走出茶水间,朱向东双手捧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望着她摇曳生辉的背影贱兮兮地笑,“上海德克尔公司邀请咱们五一后去谈服务合作协议,你也一起去吧?”

“你是客户经理,你去谈就行了,我跟着干嘛去?”德克尔是公司的vip级客户,一向要求苛刻、态度强势,程菁知道他们难伺候,不想趟这趟浑水。

“我这个客户经理是名片上的,假的,你这个经理是货真价实的。”朱向东谦虚地一笑,说:“对方是高级经理,我去跟人家谈,级别不对等啊。”

“人家是seniormanager,管manager的manager,我只是个manager,管员工的manager!我的级别也不对等啊!我去了,人家不会认为我们怠慢吗?”程菁怪他没头脑,耐着性子给他分析,“合作协议的内容无非是价格优惠,付款条件优惠,送服务、送东西什么的,这些事儿我也不能拍板,也得回来请示啊!我去有什么用?就当个传话筒啊?”

朱向东扫一眼四周,压低声音,“我本来想请于总监一起去,他说他忙不过来,让我来找你。”他顿了顿,又说:“他还说,你要是不同意,他来做你的工作。”

老狐狸!挣着总监的薪酬,却不愿意承担总监的责任,遇见难打的仗就把底下人推上去当炮灰!

“再说,于总监的级别跟对方也不对等嘛,于总监去了,太便宜他们了!”朱向东脸上露出貌似极朴实的笑,期待地看着程菁。

程菁情知躲不过去,心里懊恼,狠狠瞪他一眼,自我安慰似地说:“看我的工作安排,节后再说吧!”

001、乍暖,还寒(2)

话音才落,口袋里的手机就响了,程菁掏出/手机瞥一眼来电,是她那个永远记不住工作时间不要给她打电话的老妈。

“谁给你打电话?”朱向东凑过来,作势欲要窃听。

程菁白他一眼,匆匆走进无人的楼梯间里接通电话——“喂?”

老妈的声音喜气洋洋地传来,“菁菁,再有几天就五一了,你姨妈、姨父、表弟他们一家子五月三号过来看我们,你和小卢也来吧?”

程菁皱皱眉,敷衍地说:“到时候再说吧。”

老妈扬声道:“什么到时候再说?我和你爸要提前去饭馆订位子,过节期间哪个饭馆的人都多着呢,不提前订哪订的上?”老妈突然想起了什么,语气也变得警觉起来,“那小子是不是不想回来了?”

“不是,他这阵子忙,回来的时间还没定呢。”这份“警觉”令程菁反感,语气不由自主地生硬了,“我正开会呢,您先挂了吧,晚上再说。”

老妈不满地抱怨:“每次给你打电话都在开会!你就瞎话白掏吧!”

“我的妈呀!”程菁压低声音说:“跟您说了多少次了,我们公司管理严格,和您以前待的国企不一样,上班时间不能随便打私人电话,您明白吗?我下面的普通员工都在忙着干活,您没事就给我打电话,让人听见影响多不好!”

“哎呀,你姨妈等着我们回话呢,我也不耽误你时间,就说几句的事,”老妈悻悻地,依旧不舍得收线,不放心地叮咛:“你快问问那小子到底哪天回来!我跟你说,你得多留个心眼儿,你时不时就往他办公室打打电话,问问他的同志们他到底干什么去了”

又来了又来了,程菁只觉得脑袋一圈一圈地膨胀起来,语气也变得不耐烦了,“好了好了,您快挂了吧,我忙着呢!”

“你就对你妈这态度吧!我都是为了你好!”老妈怒火中烧地叨叨一句,砰地挂断了电话。

那小子——小卢,全名卢征,是程菁的老公,在深圳常驻。两年前的初春,万物复苏的季节,29岁的卢征经过五年职场打拼得到了今生的第一次升职机会——升任华南销售大区经理,公司开出的条件是:任命正式公布后即刻启程离开北京,常驻深圳分公司。这是一个等了太久的机会,没有丝毫迟疑,来不及和程菁商量,他当即一口答应下来,唯恐反应慢了公司会变卦。

当天晚上,在东兴楼饭庄吃着两人最爱的“烩肥肠”,卢征把这个喜忧掺半的消息说给了程菁。时年二十八岁、刚刚升职为经理助理的程菁一愣,不悦地问:“你怎么没告诉我?”

“我现在不是就告诉你呢吗?”卢征对于不和老婆商量就自作主张多少心存愧疚,陪着笑说。

“你现在不是告诉我,而是通知我,”程菁将正准备送进口里的一勺肥肠倒在碟里,“告诉和通知是两个概念,告诉是事前,是一种商量的态度。而通知是事后,通知的意思是,这事我已经定了,我就是知会你一声,你什么也别说了,总之过几天我就走了!是不是?”

销售出身的卢征忽悠客户、拿单子是一等一的好手,却总在和自己老婆的对决中败下阵来。久而久之,他就养成了避其锋芒、不与她争辩的习惯,何况这一次,他本就理亏。他殷勤地盛上满满一碗烩肥肠递到程菁面前,笑道:“趁热吃,凉了就不好吃了。”

吃人家嘴软,既然接了他的肥肠,程菁不好再太过气势汹汹,白他一眼,揶揄地说:“我知道,你自打参加工作的第一天起就憋着劲想升职,这个机会对你来说来之不易嘛!”

“知我者谓我心忧,不知我者谓我何求啊!”卢征不怀好意地一笑,“前阵子是谁呀,为了升职的事悬而未决成天长吁短叹?都是官迷,咱俩谁也别说谁了!”他敛了笑,正色道:“你都混上经理助理了,我也不能只当个员工啊,我也得要求进步不是?要不,你参加同学聚会去,人家问起‘你老公做哪行啊?干什么呐?’,你也不好意思说呀!”

“什么叫‘我都混上经理助理了’?我就不配当经理助理吗?!你才是官迷呢!我是勇挑重担!”程菁白他一眼,扑哧一声乐了。

“对、对,你是勇挑重担,你有责任感、有使命感,我是官迷!”终于看见老婆的笑脸,卢征大大松了口气,进一步忽悠道:“趁着咱们还没孩子,咱俩都大干几年,你争取早日扶正,我争取早日站稳脚跟。等我攒足了经验就跟公司申请回北京,如果公司不答应,咱就跳槽!我们这行业圈子这么大,在哪卖不是卖?那还不简单吗?”

话已至此,程菁觉得心里的怨气也差不多发泄出来了,缓和了语气说:“我不是不同意你去深圳,我就是觉着你应该提前跟我说一声,你跟我说了,我绝对不会拦着你,我只会鼓励你!现在倒好,我成了最后一个知道你升职的人!”

“遵命、遵命!下次再也不敢了!”卢征忙不迭地答应,末了,还不忘又豪情万丈地总结了一句:“困难都是暂时的,为了咱们未来长久的幸福,此时不拼更待何时?”

就这样,他怀揣着对未来的憧憬和喜悦,带着程菁为他收拾了一个星期的行李外加一本被他翻烂了的《销售之鹰》,踌躇满志地登上了飞往深圳的航班。事后,程菁每每想象飞机起飞的刹那,总觉得那一刻,他就像一只出了笼的鸟儿一样展翅冲入了辽远的天空,从此后,天大地大、任我遨游。

那一年,他们结婚整两年。

001、乍暖,还寒(3)

卢征刚到深圳的时候,起初,程菁每晚都要跟他通一次电话,问问他在深圳的情况,身体还好吗?工作还顺利吗?同事们还合作吗?下属们还服帖吗?深圳的天气炎热吗?诸如此类。卢征却总是不愿与她多说,每每用三言两语就打发了她的一大堆问题。她明白,只身一人远离家乡去到一个不熟悉的环境,又是新的职务,一定处处都是麻烦,而卢征恰恰是一个逢人只提当/年/勇、绝对不提当年糗事,习惯报喜不报忧的人,是以,他越是敷衍,程菁反而越是确定了他一筹莫展、举步维艰的现状。

理解也罢,体贴也罢,既然付出了关怀,总希望对方也能有所表示,一次一次地用热脸去贴对方的冷,时间久了,程菁就有些意兴阑珊,打电话的频率急剧下降至每周两次。卢征需要应付的事情大概是太多了,对于她的这一变化,似乎全然没有察觉,依然故我,程菁偶尔打一通电话过去,他都是草草应付了事。这让程菁渐渐寒了心,三个月后,除非有不得已的事情,她已经不再给卢征打电话了。

原本以为冷落他一段时间,给他一个自我反省的机会,他会主动做出调整。然而,事情的发展证明程菁的想法太乐观了。他们之间的联系变得越来越少,除非有要紧的事情,卢征几乎从不给她打电话,程菁的心拔凉拔凉的,彻底凉透了。

那年十一,离开北京近六个月的卢征终于要回家了。

“喂,我,我订了明天中午的航班,下午到家。”卢征在电话里如是说。

程菁正在厨房里煮饺子,闻言冷冷地说:“爱回来不回来!”

“啊?”卢征怔了怔,说:“你这是啥态度啊?”

“你指望我什么态度啊?”程菁啪地一声关上火,阴阳怪气地说:“你在外面不是挺好的吗?还回来干嘛?”

“我家在北京,我凭什么不回去啊?”卢征嘿地一笑,说:“行了,你别犯病了,我明天下午就到家了。”

说罢,他直接挂断了电话,不再给程菁继续犯病的机会,留下她对着手机干瞪眼。

第二天下班回到家中,卢征果然在家了,还洗过了澡,卧室里的电视开着,他靠在床上睡着了。程菁抓起他身边的遥控器,他立刻醒了,“干什么?”

“关电视!”程菁面无表情地白他一眼,“你睡觉还开什么电视?你不知道开着电视有辐射会污染环境吗?”

“别臭屁了你!开个电视还污染环境!”卢征抹一把脸,似乎把倦意一并抹掉了,他用目光指指自己身边的位置,“过来!”

“你别臭屁了!”程菁将遥控器砸在他身上,“不过去!”

卢征笑着翻身起来用力拉她,程菁顺势跌进他怀里,他的一双手立刻不老实地在她身上瞎摸乱摸起来,“你犯什么病啊?”

“你才犯病呢!”六个月来积压的委屈一起涌上心头,程菁奋力把他的手扒拉开,问:“你怎么不给我打电话?”

卢征一怔,反问:“我昨天不是刚给你打过电话吗?”

程菁气结,半晌才说:“除了昨天你还打过吗?”

“怎么没打过呀?”卢征略一思忖,“上个月我不是给你打电话让你给我寄东西来着吗?”

程菁的声音立马高了八度,“除了让我干活,你还打过电话吗?!”

卢征终于明白了什么,不以为然地笑:“你平时也不给我打电话啊,老夫老妻的,没事儿老打什么电话啊?”

不给你打电话是因为跟你治不了那个气!程菁在心里骂一句,冷冷地问:“咱俩结婚拢共两年半,含两地分居半年,就老夫老妻了?你这审美疲劳期到的也太快了吧?”

卢征挂着一脸认为她不可理喻的笑说:“成天瞎想什么呢你!咱俩结婚前好了多少年了?没八年也有五年了吧?还不是老夫老妻?”说着,他顺手就去掀她的t恤。

程菁用力按住他的手,又羞又怒地叫:“老夫老妻了也不能不打电话啊!”

“我一天到晚脑子里想的全是订单,哪有功夫给你打电话说那些没用的废话?咱们不是说好了大干三年的吗?”卢征强行扒掉她的t恤,一时之间解不开她胸罩上的搭扣,不耐烦地松了手催促她:“自己脱,快点!”

“凭什么呀!”程菁抓起t恤狠狠砸向他,转身就想走,却被他一把拽了回来,他不再和胸罩搭扣较劲,索性将它整个翻起来,把他的脸埋进她胸前,死不要脸地耍赖,“老婆,来嘛!”

“让开!”程菁推开他,自己解开胸罩、脱掉,恶狠狠地说:“来来来!来死你!”

长假结束送卢征去机场时,程菁问:“你不觉得咱俩有问题吗?”

卢征不以为然地反问:“有什么问题?”

程菁闷闷不乐地说:“你不在北京的时候,咱俩就跟怨偶似的,谁也不搭理谁,你回来了又是这样,我都分不清楚什么是真、什么是假了。”

“你也是个外企经理,咱能不成天唧唧歪歪的吗?”卢征拍拍她的脸,说:“现在这样不是挺好的吗?平时各忙各的,假期在一起体验‘小别胜新婚’,多好!距离产生美嘛,天天在一起早该审美疲劳了,没劲!”

他说的有些道理,就是听着别扭,程菁左思右想一番,没找到合适的理由驳斥他,只得应了一个模棱两可的——“喔。”

001、乍暖,还寒(4)

就这么定性了。日子一天一天过去,程菁渐渐适应了这样的生活,冷冷清清成了常态,而卢征回家则是名副其实的过节,热闹之后重归沉寂,沉寂之中心怀期许,如此循环往复。

随着时光一天一天地流逝,因为孤寂和冷落在程菁心底堆积起来的怨恨越来越深、越来越难以化解,她对卢征回家的期待变得越来越淡、越来越少。而卢征,或许是感受到了程菁的冷漠,或许是爱上了一个人在深圳的自由生活,回家的积极性越来越小、每次回家的时间越来越短。

眼看就到五一节了,卢征始终没有打来电话,程菁有点沉不住气了,她从两天前开始主动打他的手机,他不是处于关机状态,就是打通了不接电话。程菁不禁心生狐疑,做销售的忙是不假,可是忙到手机居然打不通,这说的过去吗?连电话都不接了,还签什么单?

新愁加上旧恨,老妈的话语就如同魔咒一般在程菁的大脑中缭绕,对卢征的不满、怀疑充斥着她的心,将她压迫得几乎无法呼吸。自然而然地,她又按下了卢征的手机号。原本只是心情极度不爽之下的一次并不抱太大希望的尝试,竟然就真的拨通了,卢征的声音传来时,程菁先是一怔,才审讯似地问:“你怎么老关机?”

卢征的态度不太好,有点不耐烦,“跟你说过多少次了?忙!手机让客户打没电了!”

“是吗?”卢征的态度刺激着程菁,她阴阳怪气地说:“你的手机这么不好打,我打不通,你的客户就能打通了吗?”

卢征不与她硬碰硬,顾左右而言他:“我约了客户会谈,马上就到时间了。”

程菁皱皱眉,这句话像极了她每每用来敷衍老妈的那句——“我正开会呢。”

真是个现世报!程菁懒得和他掰扯,转了话题问:“你哪天回北京?”

卢征沉默片刻,说:“五一可能回不去了,有个大单子五一前后就能定下来了,关键时刻不能掉链子。”

尽管早已猜到这个答案,程菁还是愈发气愤了,“你什么意思?自打春节以后你就没回过北京!”

卢征耐着性子解释:“我能有什么意思?做销售的还能挑客户的时间吗?等我忙完了这阵子就请年假回家,成吗?”

程菁一时之间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反驳,暂时失了语。

“我正开车呢,晚上再说吧。”

说完这句,卢征直接挂断了电话。电话断线的“嘟嘟”声急促地传来,程菁对着手机屏幕愣怔半晌,悻悻地合上手机掀盖。返回办公室的路途中,台阶似乎变得高了许多,以至于她迈出的每一步都是那么沉重。

挂着从容得体的微笑回到办公室坐下,程菁觉得这一路走来,她的脸几乎笑僵了。和脸一起变得僵化的还有她的心,那里面的温度陡然间下降得和办公室外的大风天一样低了。她抬起眼帘将目光调向正对着她的那扇玻璃窗,刮了一天的狂风吹散了阴霾,天色重新变得阳光灿烂,让人竟似隐隐约约地闻见了春天的味道。

心底有感动的情愫莫名地涌动,程菁打开msn修改个人签名的页面,信手敲下了——我和春天有个约会。

我和春天有个约会。每一年,冬去春来的时候,她都会把msn签名改成这支歌名,没有具体的原因,只为了心底一个说不清、道不明的遥远梦想。出神地看着这个签名,邝美云低沉的声音又在她耳畔低吟浅唱——纷乱人世间,除了你一切繁华都是背景。这出戏用生命演下去,付出的青春不可惜。今生难得有这番约定,这段情只对你和我有意义。不管这世界阴晴圆缺,只愿和春天有个约会

程菁瞥向联系人列表,sunny处于脱机状态,她不由自主地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

“程经理”

一个细弱的声音唐突地打断了程菁的思绪,这声音因委屈和恐慌而发生了变形,以至于程菁竟然没有听出是谁。她敏捷地关闭msn,抬眼看向来人,是她的下属万萌。万萌心思简单、个性爽直,一向大大咧咧、风风火火、有一说一,什么人、什么事竟能让她变得如此含蓄、欲言又止?

程菁心里没来由地紧张,脸上的笑也有些僵硬,她故作镇定地问:“什么事?”

万萌咬咬嘴唇,说:“我、我被客户投诉了。”

002、这只是热身(1)

投诉是售后服务中心的大忌,可以说相当于“一票否决”,一旦被投诉,并且罪名成立,不要说员工个人的绩效,部门绩效也会受到极大影响。程菁的脑袋一阵发晕,底气不足地问:“因为什么?”

万萌委屈地说:“刚才金经理叫我过去,说有个客户投诉我”

“现在已经没有金经理了,只有资深客户投诉处理专员!”程菁打断她,加重语气严肃地说:“公司已经发出正式通知就不能再叫错了,这点最起码的职业敏感度还是要有的。另外,她不通过我直接找你说和工作相关的任何事都是越级!”

“喔”万萌怯生生地点点头,将一张a4纸递给程菁,“这是金经,哦,不,金、金、金专员给我的。”

程菁接过纸来瞥一眼抬头,是一份标准格式的投诉记录,不过,这份文件不是客户填写的,而是金真英代劳的。趁着程菁浏览内容的时间,万萌在一旁解释:“金专员说,因为我不同意客户先服务再付款,客户很不满意,所以投诉了。金专员还说,我们做工作不能这么教条主义,要根据客户的需求灵活变通,让我同意客户先服务。”

哼!程菁在心里冷笑,金真英肯定还说了,如果她还在服务支持部经理的职位上一定能妥善处理此事,绝不至于引发客户投诉!想到这里,程菁长长地呼出一口恶气。

先付款后提供服务是公司的标准服务政策,即便客户有所不满也只是对政策不理解、不认同,并不能算作投诉。程菁皱皱眉,问:“客户是通过什么方式投诉的?打电话还是发邮件?是直接跟金专员联系的吗?”

万萌茫然地摇摇头,“不知道。”

“你去找金专员问问”话说一半,程菁停顿片刻,说:“算了,你别去找她了,你先回去吧。”

觑着万萌委屈的背影去得远了,程菁通过企业内部qq给朱向东发去信息:第三会议室,有事问你。

信息发送完毕,她离开办公室进入第三会议室。一分钟后,朱向东也来了,一进门就嬉笑着问:“什么事?这么神秘?”

程菁笑不出来,板着脸问:“你就坐在金真英旁边,听见她接过客户投诉我们的电话吗?”

“客户投诉?”朱向东一愣,问:“是不是想先服务、后付款那户啊?”

“你知道?”程菁两眼放光地看着他问。

“咳,那电话是我接的,中午吃饭时候的事儿,当时金真英和刘雯都不在,我就给接起来了。”朱向东眼见能帮到程菁,神色立刻得意起来,“客户说我们先收费、后服务不人性化,不能满足他的急需,也不符合他们公司的付款流程,不过,他只是抱怨了一两句,没说太多,也没说要投诉。他还肯定了你们的服务态度,重点是求我帮他想想办法,看能不能先服务,他过一个月再付款,我帮你们做了解释,他也表示都能理解。”

“这能叫投诉吗?大家各自的立场、利益不同,不过是正常的讨价还价而已,怎么能叫投诉呢?”程菁只觉血往上涌,愤愤地说:“打开门收钱做买卖的,哪儿有不被抱怨的?就是街边卖菜的,还有顾客为了一毛两毛跟他吵架呢!这能叫投诉吗?”

“你先别急呀,我还没说完呢,”朱向东嘿嘿地笑笑,说:“我正接到一半,我手机响了,正好刘雯回来了,我就把电话转给她了,结果等我接完手机回来,看见金真英刚把电话给挂了。”说到这里,朱向东做贼心虚似地压低了声音,“我偷着问刘雯金真英怎么接上电话了,刘雯说她本来已经跟客户解释清楚了,是金真英自己抢过去的,她还说金真英主动建议客户发投诉信,客户没答应。”

程菁不满地问:“出了这事儿,你怎么不告诉我一声啊?你一天到晚的没话跟我搭拉话,遇着正事儿就哑了?”

“我没想到能闹出投诉来啊,我以为这事儿完了呢!”朱向东一脸冤枉,“这么着吧,我找刘雯再去问问,然后告诉你到底是怎么回事儿。”

收到朱向东的确认结果,程菁立刻给客户关系部经理方平发了条消息:方经理,我有点事想跟你面谈,你什么时间有空?

几秒钟后,方平很nice地回复:程经理有事找我,随时都有时间!

程菁略微放了心,说:那我就不客气了,我这就去第三会议室等你,谢谢!

方平一进会议室就笑着寒暄:“升职了,恭喜恭喜!”

“谢谢!”程菁得体地笑笑,把门关上。

方平一面落座,一面问:“程经理找我有什么事啊?”

程菁在他对面坐下,说:“金专员刚启动了一个投诉流程,你知道吗?”

“金专员”三个字很敏感,谁都知道过去两年间她和程菁之间的pk,方平不由得想笑。他憋着笑说:“听见了一句,具体情况不太清楚,怎么回事?”

002、这只是热身(2)

程菁清清嗓子,说:“是这样的,有家客户向我们申请服务,但是不愿意先付服务费,希望能够在服务完成一个月后再付费。这家客户和我们往来不多,业务量不大,既往的信用状况也一般,我们的员工就按公司标准政策拒绝了,劝说客户先付款。随后,客户就把电话打到了你们那儿,最初是向东接的,客户略微抱怨了几句我们不能先服务、政策不灵活之类的话,然后说对我们的服务很满意,就想请向东帮忙协调一下,看看能不能先派工,服务后再付费。”

方平插嘴问道:“向东怎么说的?”

程菁说:“向东替我们向客户做了解释,请客户理解我们的政策并给予配合。”

方平点点头,“向东做的对,大家应该互相帮忙。”

“是啊,真要谢谢向东,”程菁客气两句,接着说:“向东正接着电话手机来电了,就把电话转给了刘雯,本来刘雯已经向客户解释清楚了,金专员恰好听见,硬是把电话抢了过去,还建议客户填写投诉表投诉我们,客户不答应,金专员就自己发起了投诉流程。”

“哦?有这事儿?”方平惊讶地问。

“是的,我已经问清楚了,”程菁停顿片刻,加重语气说:“大家同属于售后服务中心,都是兄弟单位,一荣俱荣、一损俱损,应该相互扶持才对,哪能诱导客户投诉同事呢?诱导不成就自己发起投诉流程,哪有这么办事的?更何况,客户根本也没有提出投诉,只是抱着试试看的心理来讨价还价的,金专员借题发挥硬要发起投诉,这不是小题大做,故意伤害同事吗?”

“哎、哎,没有那么严重,”方平摆摆手,息事宁人地说:“金专员那个脾气你还不了解吗?她那个人做什么事都较真,毕竟是50年代生人,受的是正统教育,太严肃、太古板了!不过,她的心还是好的,都是为了工作嘛!没事儿,我跟她谈谈,问问她具体情况。”

程菁一怔,暗暗为自己方才的“真情流露”而后悔,她思忖片刻,说:“那就麻烦你了,如果调查属实,我希望你们能撤回投诉流程。”

“金专员刚调到我这里,工作方法上可能有些问题,”方平沉吟着说:“你放心,我会调查清楚、妥善处理,”他顿了顿,说:“也会和金专员谈一谈的。”

和方平一起返回办公室的途中,迎面撞见金真英撇着外八字脚正往外走,看见程菁和方平有说有笑,她的脸不经意地一沉。

“小方,我带了点大樱桃过来,叫什么车厘子,我洗干净放在你杯子里了。”金真英对方平露出灿烂的笑,这一笑间,她满脸的褶子顿时绽开了,程菁似乎看见了她厚厚的粉底如飞沫般飞溅在空气中。

“谢谢、谢谢!”方平满面含春地笑着道谢,碍于程菁就在身边,不好再多说什么。

“不谢不谢!”金真英笑容可掬地客套一句,迈着外八字脚昂首向前走去。

和程菁擦身而过时,她冰冷的目光突然激射向程菁——傲慢而不屑,得意兼怨毒。程菁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寒战,她从金真英的眼神里看懂了她的心思——这只是一次热身,正戏还在后面呢,走着瞧!

程菁莫名地想起一句话来——帝国主义亡我之心不死!

心神不宁地回到办公桌前坐下,程菁漫无目的地双击msn,打开联系人列表,喜出望外地发现sunny竟然神不知、鬼不觉地登录了。sunny是程菁幼儿园、小学兼初中同学,本名黎曜晖,仅比程菁大一个月,在一家外企任职财务主管。

心底的冰天雪地登时化作了一派春意融融,程菁喜滋滋地双击sunny,输入汉字——菁菁夭夭说:忙吗?

sunny立刻说:不忙,今天怎么这么客气?我都不适应了。

看着他在屏幕上留下的文字,程菁就像看见了他的人——白皙的皮肤、略显清瘦的身材、中等偏上的身高,戴一副细黑框眼镜。他的眼睛不大不小、时单时双,他的鼻子鼻梁挺直、鼻头饱满,在大部分人眼中,他是温文尔雅的,只有熟悉他的程菁知道,斯文只是他用来迷惑大众的外表,贱招才是他的本性。无论何时何地,即便在他们都已长大了的今天,他看向程菁的目光里依然带着几分挑衅,而他跟程菁说话时,嘴角永远带着一抹狡猾的笑意。

想起他的样子,菁菁夭夭悠然地笑:五一长假有什么计划吗?要不要出去旅游?

sunny发来一个哭丧的脸:没什么计划,五一期间要加班。

菁菁夭夭窃喜不已,说:咱们组织一次同学聚会吧,上次聚会还是春节呢。

sunny说:行啊,你召集吧。

菁菁夭夭的窃喜明显地变成了唇边得意的浅笑,说:好啊,你要加班,还能参加吗?

sunny痛快地说:能,就算第二天加班加到夜里,我也保证参加!

结束了和黎曜晖的对话,菁菁夭夭心里如沐春风般地乐开了花,卢征和金真英带来的烦恼全部烟消云散了,她甚至有些憧憬地想象:卢征不回来也许是件好事,聚会之后,她也许可以找个机会和黎曜晖再单独地、深入地聊聊呢?

003、郎骑竹马来(1)

无论四月下旬是温暖、凉爽还是寒冷,北京的天气总会在五一节到来的当天进入炎热的夏季。今年也不例外,程菁在五一这一天脱掉穿了一个月的厚实外套,直接换上了短袖t恤,薄款牛仔裤。中午11:00点,在她的组织、召集下,一众初中同学齐聚于她的最爱——东兴楼饭庄。说是一众,其实也不过就是十个人,勉强算是凑了一桌。毕竟是初中同学,年代如此久远,还能保持联系的实在是少之又少了。

“程菁你行啊,怎么召集到这么些人的?”何胖子是第一次参与聚会,一坐下来就大着嗓门问:“哎,老烟来了吗?”

“老烟?”程菁一怔,认真地在记忆库中搜索一番,这才想起老烟是他们班上第一个学会吸烟的男生,加之人长得又黑又瘦,活像个大烟鬼,因而得名。而老烟的本名,她却是无论如何也想不起来了。她为忘记了老烟的名字而羞愧,讪笑道:“没联系上他。”

“喔,”何胖子释然,“我还以为他变化太大,我认不出他来了呢!”何胖子将已然落座的同学们一一打量一个遍,不满地抱怨:“说好了11点,怎么才来这么几个人呢?太没有时间观念了!”

程菁一时间没有理解何胖子的意思,不解地说:“人都到了呀。”

“啊?”何胖子不敢相信地扫视着大家,问:“就这么几个人啊?我还以为你把全班都召集齐了呢,程菁你这号召力不行啊!”

黎曜晖笑着替她解围:“比起第一次聚会已经强多了,那会儿拢共才六个人。”

程菁感激地看他,他今天穿了件天蓝色短袖衬衫,浅灰色长裤,简单、干净的颜色衬得他整个人越显整齐、闲适。程菁不由得就有些陶醉,眼神也跟着变得暧昧了。黎曜晖似乎看透了她的小心眼儿,嘴角弯成了向上的弧度,那条浅浅的弧线里蕴含了说不出的得意,程菁恶狠狠地白他一眼,把目光转回到何胖子脸上。

何胖子好奇地问:“哪会儿啊?什么时候啊?”

黎曜晖说:“四年前,班长组织的。”

“喔,班长,”何胖子点点头,下意识地又扫视一下四周,问:“班长怎么没来啊?”

黎曜晖说:“他就组织了那一次,就去肯尼亚常驻了,后来都是程菁组织的。”

何胖子大着嗓门嚷嚷:“这班长,组织聚会也不叫上我,真不够意思,还是我们程菁好!”

程菁脸上露出一个回应的笑,心里却是不同意这句话的,因为在她心中,班长就是她的大恩人。

四年前的春节前夕,程菁意外地接到班长打来的电话,热情邀请她参加第一届初中同学聚会,因为事情来得太突然、太意外,她来不及多想,脱口而出地问:“你怎么知道我的电话的?”

班长神秘兮兮地笑:“有路子呗!”

切!程菁对着电话翻翻白眼,决定不再纠缠这个问题,心底便油然生出了几分期许,“你还找着谁了?”

“这次时间紧,加上你拢共就找着六个,”班长赧然地笑笑,掰着手指头数道:“魏刚、白国栋、张少华、黎曜晖”

够了,有了“黎曜晖”就足够了,其他人,记得住名字的、记不住名字的,记得住模样的、记不住模样的,都不再重要了。

那一次聚会,所有人物、事件都是背景,程菁只记住了和黎曜晖有关的一切——他从门外进来时的姿态,他脸上隐约的期待,他看见程菁时眼中突然闪动的光芒,他对她露出的第一个微笑,对她说的第一句话——“这几年你跑到哪去了?”

003、郎骑竹马来(2)

只这一句话,让程菁确定了一件事,时间并不能改变一切,横亘在他们面前的七年也许让他们长大了,也许让他们各自走进了不同的人生,却没有改变他们之间的距离,他们依然是最亲密的伙伴,如同七年前,如同十年前,如同十五年前

时间仿佛来过,又仿佛没有来过。

程菁自然而然地嗔怪道:“我一直就在北京啊,是你跑到杭州去了!”

黎曜晖不服气地辩白:“我三年前大学毕业就回北京了啊!”

程菁认真地纠正他:“你人是回来了,可你没找过我啊!”

“程菁,你这四年就多找了四个人啊?一年一个?这速度哪行啊?”

何胖子大大咧咧的声音打断了程菁的思绪,让她从四年前倏地穿越回现在,她正思忖着如何作答,黎曜晖替她说道:“你还想见谁呀?不会是胖花吧?那可不是咱们班的,程菁管不着人家。”

“我见什么胖花啊?我自己就够胖的了,我喜欢骨感的!”何胖子愤愤地瞪着黎曜晖,揶揄地说:“你就不想见见小丽?”

黎曜晖一脸茫然地看着他,问:“小丽是谁?”

“装!接着装!”何胖子不怀好意地笑,“你那时候每天下学跟人一起回家那个。”

“哦!”黎曜晖做恍然大悟状,“她呀,早忘了!”

程菁下意识地瞥他一眼,正对上他似笑非笑的眼睛。小丽是程菁初中时代的好朋友,当年下学后和黎曜晖一起回家的并不只有小丽,还有程菁。事实上,正确的描述应当是:小丽每天下学后跟着程菁和黎曜晖一起回家。不知道何胖子是真的不明真相,还是故意装傻,抑或时间太久远,以至于遗忘了。

何胖子不怀好意地拍着黎曜晖笑嘻嘻地问程菁:“你怎么没叫上小丽啊?”

程菁知道他还在拿黎曜晖寻开心,淡淡地说:“小丽大学毕业就出国了,我们起先还通过几封信,后来就失去联系了。”

“喔。”何胖子点点头,表情有点失落。

程菁扑哧一笑,别有用心地问:“胖子,我看你刚才打车来的,你现在住哪呢?”

何胖子答:“南四环,怎么着,顺路吗?顺路我送你。”

程菁遗憾地说:“不顺路,我住北五环。算了,我自己打车回去吧。”

“你没开车?”黎曜晖关心地问,“你车怎么了?没送修吧?”

等的就是这一问,程菁为自己的小聪明暗自得意,佯装随口说:“我表弟刚交一女朋友,带人去郊区玩,把我车开走了。”

黎曜晖毫不犹豫地说:“我送你吧。”

要的就是这个效果。程菁犹豫着问:“送我你得绕一大圈呢,太麻烦了吧?你媳妇那过得去吗?”

黎曜晖大方地一笑,“没事,稍微绕点。”

何胖子捅捅黎曜晖,“反正你媳妇也不知道聚会几点散的”

黎曜晖的眉头蹙了起来,看向他的目光里带了点儿怒气,何胖子没皮没脸地笑道:“我们也不可能告诉她!”

“说什么呢死胖子!”程菁板着脸叱道:“赶紧吃你的!”

四个小时后,聚会散了,同学们一一握手道别,离开了对生命中最单纯、美好的初中时代的回忆,重新奔向各自的现实。程菁莫名地想起一句歌词——他们都老了吧?他们在哪里呀?我们就这样,各自奔天涯

聚会总是热闹的,离别总是感伤的,送走最后一个同学,程菁的心跳默默地加剧了,终于等到了和黎曜晖独处的时间——只属于他们两个人的时间。天知道,自从在同学聚会上再遇见他后,鼓舞着她接过班长手中的大旗,每年费尽心思组织至少三次同学聚会的唯一动力无非就是有个名正言顺的机会和他见见面、聊聊天。特别是,当卢征离开北京以后,黎曜晖就成了她孤寂生活中精神上最大的安慰。

003、郎骑竹马来(3)

上了车,黎曜晖商量地问:“走市区红绿灯太多、太堵心,走五环太绕,可能更慢,你说怎么走?”

当然是走五环最好了!绕的越远越好。心里如是想,程菁嘴上说:“你是司机你决定,我无所谓。”

黎曜晖欣然接受了这项授权:“那就走五环吧,我这车天天在市内堵着,也得拉拉高速。”

程菁心中窃喜,寒暄着问:“最近忙吗?”

“怎么说呢,”黎曜晖叹息道:“心累。”

程菁不由得暗暗心疼,“怎么呢?工作压力很大吗?”

黎曜晖思忖片刻,轻描淡写地说:“咳,现在这个竞争激烈的社会,干什么没有压力啊?有压力是好事,没有压力只能证明你的层级太低。”

他的话极是有理,却让程菁暗自失落,他再也不是当年那个摔破了膝盖也会指着伤口给她看的小男孩了,他学会在她面前掩藏心事和不如意了。正犹豫着是否该尝试着更深入地关心一下,黎曜晖主动岔开了话题,“你忙吗?”

主管不需要处理具体业务,和工作量饱满、上趟厕所都是一溜小跑的员工相比,实在是说不上有多繁忙,只是程菁苦笑道:“忙还谈不上,也是心累。”

黎曜晖关心地问:“怎么了?”

程菁叹息道:“不省心的下属,不合作的同事,道德观、价值观不一致的上司,难伺候的客户,360度都是麻烦。”

黎曜晖沉默片刻,说:“一个女人没必要让自己活得那么累,挣钱的事儿交给你老公就行了,别给自己那么大压力。”

这一番话明白无误地表达了他对程菁的关心,让她打从心眼里喜欢。这一喜欢,她便觉得郁闷被一扫而空,浑身上下又重新充满了能量。她自我鼓励地一笑,说:“没事儿,我能应付。这是我的选择,既然选择了走这条路,就要有勇气面对。”

黎曜晖无奈地笑了:“你对自己的要求太高了,这样活着太累了。”

“我对自己要求高吗?”程菁很茫然,“我没有这个感觉啊。”

“不高吗?”黎曜晖反问一句,笑道:“你从小就是争强好胜的性格,你自己习惯了,不自知而已。”他顿了顿,补充道:“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争强好胜本不是个贬义词,只是用在女人身上,总感觉令这个女人丧失了女人味。程菁悻悻地问:“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样看我的?”

“从你三岁那年在幼儿园里跟我抢马桶开始!”黎曜晖坏笑着问:“你还记着吗?”

“什么呀?”程菁一脸茫然地看着他,学着广东腔说:“有没搞错?”

黎曜晖不理她的反对,坚持着说:“有一次我拉肚子,一天里不停地坐马桶,老师嫌每次帮我擦太烦就命令我坐在马桶上不许起来,坐得我脚都麻了!我就够可怜的了,您大小姐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突然冲过来把我掀翻在地上就自己坐上去了,我还没擦呢!你知道这件事给我造成多大的伤害吗?那天夜里我直做噩梦!”

程菁大笑着说:“你别讹我!我真的不记得了!”

“你不记得了?!”黎曜晖鬼叫一声,悲愤地控诉:“我当时光着坐在地上满眼喷火地怒视着你,你倒好了,非但没有丝毫愧疚,还一边瞪着我一边在我头顶上大大咧咧地撒”

他猛地意识到什么,说了一半的话戛然而止,程菁还是不由自主地红了脸,凑到他耳边大叫:“没有这回事!不许再说了!”

003、郎骑竹马来(4)

“好、好,不说了、不说了,”黎曜晖被她的大嗓门吓了一跳,立刻妥协,妥协以后又不甘心地问:“上小学五年级的时候,你把我按在地上抢‘大拔根儿’【注1】的事儿你还记着吗?”

“哈哈!”程菁笑得眼泪都出来了,“这事儿记着呢,你不说你自己贱招,那根‘大拔根儿’我在鞋里捂了整整三天,就等着跟人对决去呢,刚从鞋里拿出来你就给我偷走了,你也不嫌臭!”

“我拿手绢堵着鼻子偷的!”黎曜晖挑衅地白她一眼,不满地抱怨:“我就拿去用用又怎么了?用完了再还给你不就得了吗?你就至于那么小气?你小时候没少欺负我!”

程菁不服气地提高音调:“你才欺负我呢!你老是给我起外号,你管我叫妖精,还老是跟我对骂!”

“那怪谁呀,你不说你自己名字起得不好,成——精——,你要成什么精啊?蜘蛛精还是白骨精啊?”黎曜晖头也不回地盯着前方路况,嘴里振振有词地说:“大小姐,我可没跟你对骂,是你骂我,我从来都是骂不还口!”

回想当年她满脸通红地愤然怒骂,而黎曜晖始终带着一脸贱兮兮的笑不停挑衅的情景,程菁不由得感慨:“那个时候的你实在是太讨厌了,简直就是人见人想扁!谁能想到你现在也做了外企主管,还是最严谨的财务主管!”

黎曜晖针锋相对地回敬她:“那个时候的你就是个小疯丫头,谁也想不到你现在能变成这样。”

“哪样?”程菁认真地追问。

黎曜晖思忖片刻,由衷地说:“优雅、大方。”

程菁脸上笑开了花,腆着脸问:“我现在看上去还挺好、挺淑女的吧?”

黎曜晖一笑,说:“你小时候其实也挺可爱的。”

程菁一怔,生硬地换了个话题,“你媳妇怎么样?”

黎曜晖笑得温柔,“她怀孕了,昨天刚查出来的。”

一直以为在她面前一向无理搅三分、有理不饶人的黎曜晖是不懂得温柔的,今日才明白他不是不懂温柔,只是对她不温柔。程菁的心一沉,脸上喜气洋洋地问:“是吗?预产期是什么时候?”

“年底,十二月二十九号。”

“那恭喜你了,要荣升爸爸了!”程菁用热情洋溢的语调说出这句俗得让她脸红的祝福。

黎曜晖淡然一笑,问:“你也不小了,什么时候要个孩子?”

程菁借机敛了笑,让心底的失落一览无余,“我老公一直在深圳,怎么要孩子?”

黎曜晖略一计算,问:“他去了两年了吧?”

“嗯。”

“他五一没回来?”

程菁答的心虚:“现在还不确定,也许过两天就回来了”

黎曜晖迟疑片刻,说:“夫妻两地分居太久了会出问题的,现在这个社会,诱/惑太多。”

“我明白。”

“前面红绿灯应该右拐了吧?”黎曜晖问。

“对对,”程菁心底有些异样,笑着赞他:“你记性可真好,来过一次就记住了。”

黎曜晖呵呵地笑:“那是。”

车子停在程菁家楼下,程菁厚着脸皮问:“你要不要上去坐坐?”

“不了,以后有机会吧。”

“哦哦,你媳妇怀孕了,快回去陪她吧。”程菁优雅地推开车门,对着他明媚地笑:“走了。”

“我也走了。”黎曜晖关上车窗,发动车子。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

程菁躲在楼门里窥视着黎曜晖的蓝色赛拉图缓缓加速、越走越远,幽幽长叹——十四为君妇,羞颜未尝开。低头向暗壁,千唤不一回。十五始展眉,愿同尘与灰。常存抱柱信,岂上望夫台。

多浪漫的结局,可惜,他们的故事在十六岁那年夏天戛然而止,没了下文。更可惜,再见的时候,已是使君有妇,罗敷有夫。

【注1】:拔根儿,又称拔劳根或勒宝,是一种中国北方儿童在秋季玩的民间游戏。拔根儿游戏所使用的道具一般是从杨树上凋落下来的叶子。游戏时两个儿童各拿一片树叶,双手抓紧叶柄的两端,并且与对方的叶柄交叉。然后互相用力往自己的方向使劲,叶柄被拔断的一方输掉游戏。能够拔断许多叶柄的称为“劳根儿”。为了让叶柄结实,有韧力,儿童经常会把叶柄放在鞋子里,并且将鞋子穿在脚上,经过数小时被脚掌的挤压,据说能够使叶柄不容易被拔断。

004、聚会不愉快(1)

五月二日,程菁开车去郊区转了一圈,呼吸呼吸新鲜空气,品尝品尝地道的农家菜:菜团子、家常豆腐、炸花椒芽、小鸡炖蘑菇吃的很带劲,就是有点落寞,别人都是三五成群地坐满一桌子,只有她形单影只。一个人吃不了多少,一样菜只尝了一点点,打了四、五个包回家,留待长假期间慢慢用。

五月三日,程菁一大清早就赶到父母家,姨妈一家三口还没到,老妈性子急,坐卧不安地隔十分钟看一次表,嘴里不停地叨叨:“都十点半了,怎么还不到呢?说好十点到的,你二姨最磨蹭了!”

程菁被老妈晃得心烦,在一旁劝道:“妈,二姨他们每次来都带不少东西,肯定是又去超市买东西去了,您就耐心等着吧!人家在路上都不急,您在家着什么急呀?”

老妈瞪一眼程菁,态度强硬地辩解:“怎么不着急,这几天饭馆人多,去晚了该没位子了!”

“哎呦喂!”程菁拉着长音刺她,“现在才十点半!谁这么早去呀?您真是瞎心!”

“没错,你就是瞎心!”老爸忙活一早上,这会儿终于闲下来了,端起茶杯帮着程菁一起“训斥”老伴:“你快坐下吧!就你忙活!”

老妈被父女二人联手噎的说不出话来,愤愤地回了房间关上门看电视去了。

老爸极是得意,所谓一物降一物,这个自小娇生惯养的老伴在他面前是何等霸道、骄横,可是呢,到了牙尖嘴利的女儿面前,她就没辄了,经常被女儿顶的哑口无言。因此,他最喜欢程菁回家,程菁回家之日,就是他扬眉吐气之时。

“这两天去哪了?也不说早点回家!”老爸嗔怪地抱怨。

程菁一面翻报纸,一面漫不经心地说:“前天初中同学聚会,昨天开车去郊区溜达一圈。”

“见着二晖了?”老爸凑到程菁近前,八卦兮兮地笑问。

二晖是黎曜晖的小名,因其在家中排行老/二而得名。

“您怎么跟娱记似的?”程菁白一眼老爸,“见着了!怎么啦?”

老爸不语,半晌才话里有话地说:“都是有家的人了,注意保持距离。”

“保持什么距离?”程菁被老爸一语道破潜藏在心底不欲人知的秘密,恼羞成怒地强辩:“那么多同学在一起能干什么?不就是一起聊聊嘛,没拉手、没接吻、没抱一块儿,也没上/床,怎么啦?”

老爸被她噎的哭笑不得,无奈地嗔道:“没羞没臊!”孩子大了,管不了了,他摇摇头,站起身,“你看报,我去看看你妈。”

关上房门,老两口开始窃窃私语,老爸问:“老伴,你说菁菁和二晖不会有什么事吧?”

老妈还在为刚才的挫败而气恼,没好气地说:“不知道!”

“不知道?”老爸不阴不阳地刺她,“他们俩一直有联系,你知道吗?”

“联系着呐?他们俩从小就喜欢在一起玩儿,”老妈反应慢,半晌才回过味来,“哎,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老爸怪她迟钝,拉长了声音说:“都是有家的人了,还老是这么联系着,你说合适吗?”

“哦,”老妈最是老脑筋不过,闻言立刻站起身来,“我得跟菁菁说说,已经是有家的人了,可不能胡闹!”

老爸慌忙拉住她,压低声音说:“我刚跟她说过,被她噎了我一顿,你又去,她不得跟你急?”

004、聚会不愉快(2)

老妈一怔,重新坐下来,一边回忆一边嘀咕,“他们俩从小就喜欢一起玩儿,二晖小时候到咱家来,我对他也挺好,吃的、喝的一样也没少了他。后来他们俩上了高中,还老在一起玩儿,那年暑假菁菁考的也不好。我怕他们闹出什么荒唐事儿来,就跟二晖他妈商量回去做做两个孩子的思想工作,让他们以学业为重,等他们长大了,再想好也来得及。”

老爸略一思忖,问:“你当初是怎么跟菁菁说的?”

“我能怎么说呀?我就说,你们俩都大了,注意点影响,没事儿少在一起!”

“你怎么这么说啊?一点不讲方式方法!”老爸叹着气瞪她一眼,“他们要是真有那个意思,你这就叫棒打鸳鸯!”

老妈不以为然地说:“咳,打什么鸳鸯,菁菁上了大学以后就跟小卢好上了,二晖也去了杭州,我还跟二晖他妈说呢,咱俩当初竟瞎心,俩孩子根本没那个意思!”

“没那个意思怎么到现在还往一块儿凑?”老爸无奈地摇摇头,“算了,他们都是大人了,由他们去吧,菁菁从小就有主意,她明白道理。”

老妈沉默半晌,说:“出去吧,闺女好不容易来一回。”

老爸点点头,打开门,赫然发现程菁正站在门外,他一怔,讪讪地问:“你怎么在这呢?”

程菁貌似没有听见他们的对话,问:“十一点了,二姨他们快到了吧,咱们要不要出去接一下?”

“接一下、接一下,”老爸用欢快地应和掩饰了内心的尴尬。

不待父女二人出门,二姨一家就到了,时间正好,大家索性直奔饭馆而去。表弟韩宇比程菁小三岁,今年27岁,四个长辈的话题全围在他至今还没有找到女朋友上。一个人说可以装听不见,两个人说可以装傻,四个人一起说,韩宇可就挡不住了,直向程菁求助:“姐,你别光看着,倒是帮我说句话啊!”

程菁于是就搭腔了,“好男儿志在四方,韩宇正是干事业的时候,那么着急找女朋友干嘛?男子汉大丈夫何患无妻?男人只要事业有成,有的是美女投怀送抱,是不是,韩宇?”

韩宇立马点头,“没错,我姐说的对,我姐就是比你们有见识!”

被韩宇这一捧,程菁越发高兴,就又多说了一句:“韩宇才多大啊?现在的年轻人哪有那么早就结婚的?”

程菁这一多话,二姨的注意力突然转移到了她身上,关心地问:“菁菁,小卢过节也不回家啊?”

不待程菁答话,老妈先不满地哼了一声:“那个小子一年到头都不回来几次!”

姨父闻言,欲言又止地问:“他在外面没有什么动静吧?”

“爸!”韩宇着急着慌地打断他,拼命给他使眼色,姨父干咳一声,不说话了。

“我这个女儿就是傻!我天天跟她说,你没事就给他单位打个电话看看他在不在,或者直接去深圳找他去,到底看看他在干什么!”老妈没有看见韩宇父子之间的交流,手一摊,指指程菁:“她就是不听我的!”

老爸闻出气氛不对,赶紧打岔:“路边停了这么多车了,亏得我一大早就给人饭馆打电话订好位了,要不咱们还得现排号。”

姨父也跟着附和:“这饭馆怎么这么人多呢?”他四下环顾一番,得出了结论:“也是,这附近就这么一个大饭馆。”

老妈和二姨识趣地闭嘴,改成了两个人之间窃窃私语。

程菁敏感地发现了韩宇的反常,不动声色地走到他身边。韩宇果然有事儿,拽着程菁快走几步远离开长辈们,压低声音说:“姐,有件事,我实在是不知当讲不当讲。”

“别臭拽了你!”程菁纳闷地问,“什么事儿?”

004、聚会不愉快(3)

韩宇做贼心虚地回头看一眼,窘迫地说:“我上周去深圳出差,看见我姐夫了。”

程菁的心跳莫名加速,故作无所谓地问:“你还看见什么了?”

“你可别急啊,”韩宇顿了顿,神秘兮兮地说:“我看见他车上带着一女的,那女的挺年轻的,特腻味人,姐夫开着车,她在旁边给喂冰激凌。你说,这关系能正常吗?”

程菁的脑袋“嗡”地一声乱了,混乱之中她唯一清醒的认识就是不能让爸妈、特别是老妈知道。正琢磨着,韩宇悻悻地接着说:“我把这事儿跟我爸说了,说了我就后悔了”

“你?你脑进水了?二姨知道了,不就等于我妈知道了嘛!”乱了,一切都乱了。程菁怔怔地瞪着他,说不出话来。

韩宇拼命摆手,“没有、没有,我妈不知道,我特别嘱咐我爸了,让他千万别告诉我妈!”

程菁略微松了口气,郁闷地叹道:“姨父知道了,二姨迟早会知道的。”

韩宇忙保证:“我提醒我爸,让他千万绷住了别说。”

一行人进了饭馆坐下点菜,饮料送上来,程菁主动起身替每个人满上,韩宇讪笑道:“我姐真不愧是售后服务线上的,服务意识超好。”

“那是,我们公司的服务标准在业内是一流的!”程菁似乎全然忘记了方才韩宇说的那番话,得意地一笑,吹嘘道:“我跟你说,咱们北方地区各行各业的服务水平普遍低于江浙、广东地区,可以说大部分行业都谈不上服务二字,他们的服务仅停留在嘴上说说,根本没上升到服务意识的层面。你们能享受到我这个档次的服务是你们的福气。”她瞥一眼不远处傻愣愣地站着、没半分眼力价的服务员:“就她们那个迟钝劲,不叫三声就没反应,到了南方非得让客人骂死!”

韩宇愣怔片刻,问:“您就给我们倒个水,就能算得上不得了的服务啦?”

姨父叱道:“你姐知道给我们倒水,你知道吗?”

“切!倒个水就把您给收买了!”韩宇不满地撇撇嘴,不提防二姨一掌拍在他头上,“就你话多!”

韩宇于是噤了声。方才还是热热闹闹,转瞬间就冷了场,大家都很不自在,一时之间却都找不到合适的话题。不约而同地,大家的目光都落在了程菁脸上。程菁惊诧于自己的镇定,心底明明已经狂风大作,脸上却依然挂着笑。只不过,她没有镜子,看不见自己,因而并不知道自己脸上的笑容僵硬、死板到了吓人的地步。

“菁菁,你怎么了?”二姨看得担心,关心地问。

“嗯?”一个人忍痛也许艰难,却也自有一番孤胆英雄式的悲壮,而这悲壮一旦被人撞破,往往起到令人瞬间崩溃的作用。程菁慌忙起身,一拍韩宇,大大咧咧地说:“借过,我去趟卫生间。”

“哎、哎。”韩宇将椅子推的叮咣乱响,给程菁留出一条狭窄的通道。

大家都不说话,程菁在他们无言的注视中离开人声嘈杂的大厅,来到卫生间。躲在卫生间一个僻静的角落里,程菁掏出/手机拨下黎曜晖的号码,电话拨通的声音传来,她突然想起他媳妇怀孕了,又悻悻地挂断了电话。人在失落的时候思想总会格外活跃,想象如同骑上了一匹小野马纵横驰骋。

此时此刻的他们在做什么呢?也许刚刚吃了午饭正在休息,也许,黎曜晖正幸福地趴在他老婆肚子上腻味人兮兮地跟未出世的宝宝说话。她并不是依据对黎曜晖性格的了解而做出这样的判断,她只是看到电视里的男人都是这么做的。

004、聚会不愉快(4)

手机响了,程菁反应迟钝地看向来电显示,竟是黎曜晖主动打回来了。她心中一暖,压抑着的委屈开了闸般流泻而出,以至于她接听电话的声音都变形了——“喂?”

“怎么了?谁惹你了?”黎曜晖敏感地听出了她的异常,关心地问。

程菁咬着下唇略一迟疑,低声说:“没事儿。”

“没事儿你会给我打电话?”黎曜晖了然地一笑,问:“你在哪呢?”

“跟我爸妈、二姨他们在外面吃饭,就在我妈家附近。”

黎曜晖思忖片刻,问:“要不,你从你妈家出来以后给我打个电话,我找你去?”

温暖和委屈相互交织着,程菁傻傻地笑了,“算了,你媳妇怀孕了,你就别到处跑了,我没事儿,就想随便找个人说说话,我找别人也一样”

“咱还是朋友吗?”黎曜晖不由分说地打断了她,“要不,我直接去你妈家楼下等你,你完事就下来?”

“别、别,万一让我妈看见该瞎想了”程菁情急之下脱口而出。

黎曜晖沉默片刻,别有用心地问:“阿姨又不是不认识我,能瞎想什么?”为了消除程菁心里的不安,他特别地说明:“我今天加班,现在还在公司呢。”

“喔,”程菁在电话这头微红了脸。他的这一番补充说明越发地证明了他们的见面似乎并不那么光明正大、合情合理。可是,正如她对老爸所说的,不牵手、不拥抱、不接吻,更加不就说说话、聊聊天,又有什么不可以呢?如此想来,程菁厚着脸皮大方地说:“谢了。”

“姐,你没事吧?”一出卫生间,韩宇就迎了上来,满面担忧。

“没事儿,”程菁摆摆手,“别让他们瞎担心。”

回到大厅,菜已经端上来了,老妈、老爸、二姨、姨父边吃边聊,倒也热闹。程菁挤出一脸假笑,大大咧咧地说:“呦,你们都吃上了,也不等等我们!韩宇赶紧的,你最喜欢的三文鱼快没了啊!”

“去你的!”老妈瞪她一眼,“我们长辈还等着你们小辈?”

韩宇体谅程菁的为难,主动地把调节气氛的重任揽了过去,他喝一口啤酒,殷勤地说:“大姨、姨父,昨天我刚看了个笑话,我给你们讲讲吧。”

老妈笑道:“还给我们讲笑话?讲吧,我到底听听可笑不可笑。”

韩宇于是声情并茂、绘声绘色地讲开了,也不知道是他的笑话真的可笑,还是为了对他表示鼓励,老妈、老爸、二姨、姨父都在欢快地笑。于是,韩宇越发得意,很有点小孩人来疯的意思,索性一个接一个地讲了下去。

许是饭馆里太喧闹,许是这些日子太忙太累以至于听力有些受损,程菁明明看见他们一张一张笑得开怀的脸,却听不见他们的笑声,更听不见韩宇的笑话。虽然听不见,但是她会看,她精明地盯着每个人脸上的表情,看见他们聚精会神地听,她便也装出聚精会神地倾听的表情。看见他们开怀大笑,她便立刻把自己的嘴咧开,咧开的幅度务求露出上下各八颗门牙。

众人脸上的大笑渐渐收敛成了凝神静听,于是程菁也敛了笑、瞪大了眼睛以示她听得很仔细,她的心却在苦笑:这世间最大的痛是什么?莫过于打碎门牙和血吞,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明明装了一肚子冤屈,脸上却还要笑,脸和心就像两个人,一个在人前没心没肺地笑,一个在人后黯然泪流

莫名地,她想起了《琵琶行》中的那一句:座中泣下谁最多,江州司马青衫湿。

005、花落知多少(1)

二姨一家逢年过节必来串门,按照惯例,午饭后的节目是返回程菁爸妈家中打牌,六个人刚好可以打三先。今天,程菁明显兴致不高,表现得格外淡定,被人打个10:0不着急,把对方打个10:0也不兴奋。这么不温不火地打了两轮,大家都有些意兴阑珊,韩宇体贴地建议:“我姐昨天睡的晚,要不咱今天早点散吧。”

“就是就是,让菁菁早点回去休息吧。”二姨也看出程菁面露疲惫,在一旁附和。

程菁忙站起身来,“妈,我送二姨他们回去。”

老妈原本有心留她再说会儿话,见状也只得作罢。

离开老妈家时一点整,兜了一个大圈把二姨一家送回去,再回到自己家楼下已是两点整。程菁把车停进车位里,左思右想一番,拿出/手机给黎曜晖发了一条短信——我妈留我在他们那住一晚,你直接回家吧,别找我了。

短信发送成功,程菁抓起包刚要下车,就有短信进来了,她赶紧打开手机查看,是黎曜晖发的——大小姐,我眼看着你把车倒进车位的。

程菁本能地缩进座位里,做贼般地透过前挡风玻璃向外偷窥,这才发现黎曜晖的赛拉图就停在斜对着她的路边临时车位上。她没有为谎言被当面揭穿而羞愧,反而不自禁地笑了。她唇边的笑意还没来得及完全舒展开,又有短信进来了,还是黎曜晖——你要是怕邻居看见,我就开车出去等你。

我就这么自私吗?你怎么就不能认为我是不想给你添麻烦呢?程菁有点委屈,又为他的体贴而喜悦,心情复杂地复他——你说的很对,我先走吧,你跟着我。

发送这条短信时,程菁觉得自己的脸皮实在是厚的可以,她自嘲地笑着重新启动车子、驶出车位,一面开车一面从后视镜里偷窥黎曜晖,赛拉图不紧不慢、不远不近地跟着,一派悠闲。她突然想起小时候,他们闹了别扭互不理睬时,他就是这样悠闲地斜背着书包,不远不近地跟着她,不时地大叫一声——“小妖!”、“妖精!”

程菁总会突然转身冲到他面前,怒不可遏地大骂:“黎二晖,你干嘛骂我?发羊癫疯啦!”

黎曜晖最喜欢看程菁满脸通红、张牙舞爪的模样,程菁越暴躁,他笑得越悠闲:“你是妖精还是小妖?见过捡钱的,没见过捡骂的。”

程菁对他怒目而视半晌,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神经病!”

黎曜晖眼睛一斜,趾高气扬地摆出一脸大爷相:“叫谁呢?”

程菁义愤填膺地大叫:“叫你呢!”

黎曜晖翻着白眼、阴阳怪气地说:“那话是谁说的呀,再主动跟我说话就不是人、是狗?”

“黎二晖!”程菁捏紧拳头,恶狠狠地威胁:“有本事别告诉你哥!”

黎二晖同学的斗争原则一向是君子动口不动手,眼见程菁目露凶光,扭头撒腿就跑,一边跑一边回头骂:“小妖!妖精!白骨精!”

想起这一幕,程菁不由得笑出了声。黎曜晖似乎听见了她的笑声,及时拨通了她的手机,“去哪啊?”

程菁一怔,这才发现他们早已驶出小区,再往前走五十米远近,就要拐上一条宽阔的主路。这么走下去确实不是个办法,前方刚好有个收费停车场,她略一思忖,商量地问:“要不,你先靠边停车,我把车停进停车场里出来找你?”

黎曜晖心里本来就是这么打算的,当即一口答应道:“行,你快点出来,别让警察给我贴条。”

005、花落知多少(2)

“你人在车里呢不会说话呀?再说了,大过节的,警察也得休息呀,谁没事给你贴条来呀?”程菁一连串地讽刺挖苦一番,停了车出来钻进黎曜晖车里,继续揶揄他:“你真不愧是财务出身,小时候我怎么没看出你这么能算计呀?”

“那是你还不够了解我!我从上小学起就会计划着花我妈给我的零花钱了!你想想,那时候我是不是老给你买冰棍?你再想想你自己,你经常连买瓜子的钱都掏不出来!”黎曜晖一脸骄傲,振振有词:“过日子就得精打细算,咱们又不是富二代,想致富只能开源节流!”他停顿片刻,殷勤地建议:“你从小就大大咧咧的,你的钱肯定是一笔糊涂账。要不你干脆委托我代管吧,我替你按比例存一部分、再投资一部分,你每年按委托我代理金额的百分比支付手续费,你看怎么样?”

程菁白他一眼,“不怎么样!”

黎曜晖不以为然地一笑,问:“哎,你到底有什么心事儿啊?”

程菁似是而非地说:“没什么心事儿,我就是觉得一个人待着有点寂寞。”

黎曜晖狐疑地看她,她正注视着窗外,目光忧郁迷离得近乎呆滞。这一刻,她不再是他所熟悉的那个牙尖嘴利、精力旺盛的女斗士,而是褪去了所有伪装,失去了所有主张的小女人。黎曜晖的心酸酸地、柔柔地痛,他幽幽地想起了六岁那年,在幼儿园里,一个又高又胖的男孩为了抢玩具把程菁推倒在地上,他毫不犹豫地冲过去对着那个男孩吼:“她是我女朋友,你别欺负她!”

男孩莫名其妙地看看他,一步三回头地去了。他像个小英雄一样转向程菁,满以为他的义举能换来她一句感激的话语或是无限钦佩的目光,谁知,她一心沉浸在自己的悲伤中只顾低着头大哭,根本没有听见他说了什么。

就像现在,她的心和大脑都被由韩宇那一番话而引发的焦虑、担忧充斥了,以至于全然没有察觉到黎曜晖那一瞥间不经意地流露的柔情和疼惜。

程菁突然轻叹一声,说:“你找个电影院把我放下就回家吧,你媳妇还在家等你呢,你回去晚了不好。”

“没事,”黎曜晖轻松地一笑,“我这几天不是加班嘛,我媳妇回家了。”

程菁心底一阵窃喜,关心地说:“你都做到主管了怎么五一期间还要加班呢?我不懂财务,也不了解你的具体情况,可是做了主管如果还需要忙具体业务那肯定是不对的,说明咱们的管理思路、管理能力都出了问题呀!”

黎曜晖为她的关心而喜悦,也就对她的武断和误解不以为然了,“咳,我们公司今年年底上erp,项目是五一前启动的,我是fi模块组长,从现在到上线要经常加班了。”

“喔,上erp呀?”想起公司去年上erp的经历,程菁至今仍心有余悸,“不上erp是等死,上erp是找死,上erp不死人也得脱层皮。”

“与其等死,不如找死!”黎曜晖豪气冲天地喊出一句口号,问程菁:“咱们不能老瞎转啊,你想去哪?”

“嗯”程菁迟疑一番,眼巴巴地说:“我突然想去爬香山,可是,现在时间有点晚了,还有,您这身子骨行吗?”

“切!”黎曜晖并非没有刹那间的迟疑,嘴上却强硬地说:“不就是爬香山吗?有什么呀?去就去!”

005、花落知多少(3)

作为和黎曜晖同学一起长大的发小,程菁对他体力的了解和预判是准确的,才爬了不到三分之一距离,他就气喘吁吁地找了块路边的石头坐下了。

程菁其实也累,也恨不能一坐下,却硬/挺着装出一脸轻松地站在他面前冷嘲热讽道:“我没说错吧?不行了吧你?”

黎曜晖翻翻白眼,反将她一军:“有本事你别歇着,你接着爬去呀!”

“可以呀!”程菁嘿嘿一笑,“问题是,我要是先走了,我怕你更追不上我了!”

黎曜晖用一种夸张的惊讶看她半晌,扑哧一声笑了:“你可真自作多情!谁追你呀!等你走远了,我就自个儿下山开车回去。”

“你走了我怎么办?这儿根本就别想打着车!”明知这不过是他的一句玩笑话,程菁还是凶恶地瞪大了眼睛,“你别忘了是你把我带来的!”

“知道您眼睛大,您别瞪了,再吓着我!”黎曜晖悠闲地掸掸衣袖上肉眼不可见的灰尘,无所谓地说:“你坐公共汽车到动物园再打车呗。”

“好吧!”程菁愤愤地回敬他一句,转了身就向山上走,一边走,一边留心听着身后的动静。有急促的脚步声伴随着喘息声传来,程菁窃笑着佯装没有听见,继续快步向前,直到脚步声来到她身边才用余光瞥过去——却是一个穿一身运动服的年轻男孩。

程菁暗暗心慌——难道,他没有追过来吗?还是,她走的太快,以至于以他的体力追赶起来实在费力?不敢回头,不敢验证他是否跟在身后,只有硬着头皮继续向前,一面暗暗期待着他会在下一秒追上来。已经是下午三点,登山的人少了,下山的人多了,程菁下意识地放慢脚步,竖起耳朵倾听,偶然会听到有脚步声毫无感情色彩地逐渐接近她、超越她,直至越走越远。

如此反复几次之后,程菁的心越来越沉,她在原地站定,勇敢地回转身体向后看,漫长的山路上只有一个老者赤着足拾级而上,哪有黎曜晖的影子?儿时的情景在眼前重现,每次和程菁骂战升级至武力冲突一触即发之际,他都会逃得比兔子还快,誓将气死她进行到底。这一次,他又逃了吗?

失落和疲惫一起向程菁袭来,她一坐在台阶上。这样坐了不知多久,程菁咬咬牙站起身,继续向上攀爬。卢征、韩宇、黎曜晖交替出现在她的大脑中,刺激着她化悲痛为力量,一路不停地闷头直走。她不再觉得累,或者说,身体的疲惫在那些重重压力的侵袭下被忽略了。

程菁这一爆发,不知不觉间就爬到了峰顶。天色渐晚,峰顶的山风冰凉刺骨,程菁的短袖t恤瞬间就被凉风吹透了,她不由得打了个寒战。最后一批游人开始陆陆续续地下山,程菁看一眼表,已经17点10分,黎曜晖恐怕早就到家了吧?

久不爬山,下山途中,程菁的双腿无法控制地颤抖不已,她没有沿原路返回,而是选择了另一条略微绕远,却平缓不少的路走。走到山脚整整用了四十分钟,天色就快暗了,程菁拖着两条麻木的腿走出公园大门,下意识地望向距离大门最近的停车场,停车场早空了。她苦笑着看向早已不停使唤的双腿,从这里到公共汽车站还有不短的距离,只有咬牙坚持了。

005、花落知多少(4)

才迈开脚步,手机就响了,竟然是那个从小就喜欢丢下她逃跑的黎曜晖!程菁心底略感宽慰,好歹他还是惦记着她的。她调整一下呼吸,保持着不冷不热的声音接听起来——“喂?”

“你上哪去了?怎么还不下来?都几点了?路上都没人了!”黎曜晖失去了一贯的悠闲,火急火燎、劈头盖脸地甩过来一连串质问。

程菁一怔,不敢相信地问:“你、你在哪呢?”

“我在原地等着你呢!”既然已经找到了程菁,黎曜晖语气里的担心少了些、埋怨多了些,“你别磨蹭了,快点下来,人家就快静园了。”

“我、我,”程菁为了自己阴暗的误解而羞愧不已,“我已经出来了,你快下来吧,天就快黑了。”

“你、你出去了?”黎曜晖反应迟钝地来回琢磨好几遍,才自言自语似地问:“你没走原路啊?你为什么不走原路啊?”

程菁顾左右而言他地催促:“你快下来吧,山上都没人了,万一有坏人怎么办?”

挂了电话,程菁心急如焚地拖着两条僵直的腿一溜小跑回到门口,检票员上前拦她,“关门了,不能进去了。”

“我一朋友在里面找我呢!”程菁的满腔焦急一览无遗地写在脸上,大有遇神杀神、遇佛杀佛、挡我者死的气概,检票员一犯楞间,就被她硬挤了进去。票员看出她没说假话,不再阻拦,只在她背后大声提醒:“找着人就快点出来!天黑以后山上不安全!”

明知黎曜晖的下山速度不会有那么快,程菁还是拼了小命似地往山上跑,唯恐再/次和他错过。踉踉跄跄地跑到他下山的那条石阶入口处,程菁再也使不出半分力气,气喘吁吁地坐在台阶上。

“你不是出去了吗?怎么又回来了?”黎曜晖的声音带着几分意外、几分不满地从背后传来。

程菁长长地舒出一口气,一颗心终于安定下来。

黎曜晖来到她身边俯视着她,问:“你跑来跑去的不嫌累啊?”

程菁抬头望着他,认真地说:“我看天快黑了,我怕你一个人害怕。”

黎曜晖心底的不满登时烟消云散,哭笑不得地说:“我都这么大人了,至于吗?再说了,我也是个男人!”

“你小时候连我都打不过”程菁说的犹豫,唯恐伤了他的面子。

黎曜晖唇边扬起一抹淡淡的笑意,这一笑间,他那双在程菁面前永远带着三分挑衅的眼睛里竟然有了几分温柔。他对她伸出了右手——“走吧。”

程菁一怔,将自己的左手递给他,任由他把她从地上拽了起来。他在她站稳之后松了手,执着地问:“你为什么不沿着原路下山?”

她的手心还留着他手心的温度,她的指尖还品味着他肌肤的质感,她的指缝还留恋着他的骨节带来的属于男人的性感

“想什么呢?”黎曜晖研究地看着她,好奇地问。

程菁猛然醒过神来,委屈地说:“你不是说你不等我了,先回去了嘛。”

黎曜晖责怪地瞪她一眼,“我这体力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要是跟着你上去,下来就没劲再给你开车了。”

程菁知道自己错怪了他,还是习惯性地反驳:“我又不是你肚子里的蛔虫,你不说,我怎么知道?”

黎曜晖苦笑着反问:“咱俩认识多少年了?差不多就是一辈子了吧?别人不了解我,你还不了解我吗?”

005、花落知多少(5)

被他这一说,程菁心中越发羞愧,用略带讨好的语气问:“你怎么不早点给我打电话呢?”

黎曜晖悻悻地说:“我以为咱俩有这个默契呢。”

这句话不轻不重地落在程菁心上,似是感慨,似是抱怨,更似是一种顿悟,让她怔怔地失了语。她突然很后悔,为什么要跟他较劲呢?为什么要跟他争执呢?为什么要让他生出这种感慨来呢?如果,他因此而疏远她,甚至是不再理睬她,她此后的生命该是何等寂寞!

黎曜晖的手机来电及时打断了程菁杞人忧天式的忧虑,程菁走在他的右侧,因此,他下意识地用左手接起电话,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他这一款手机的隔音效果极佳,程菁全然听不见对方是男是女、说些什么,只看见他的神情颇不自然,不停地自我检讨:“对不起、对不起,忘了给你打电话了。我们还在培训,正在虚拟做采购订单。”他抬起手腕,看看表,“再有四十分钟就差不多了,你先随便吃点巧克力什么的,等我回去咱们就出去吃饭。”

程菁不是傻子,从他简短的几句话里已经听出来电的是他媳妇,忙自觉地走到一边,大气也不敢出。及至他挂了电话,程菁才回到他身边,小心地问:“你媳妇打的?”

“没事儿,”黎曜晖无所谓地笑笑,“她就问问我什么时候回家吃饭。”

程菁机警地看着他,问:“你不是说你媳妇在家吗?”

黎曜晖的眼睛借助着昏暗的天色躲在眼镜片后,让程菁无法看清他眼中谎言被人识破的赧然,“她是在家啊,本来说好我下班去接她的,她自己等不及跑回去了。”

凡事心里明白足矣,说的太清楚也就没有意思了。

程菁“喔”一声,说:“那你快回去吧,我自己回家好了。”

“没事儿,我先送你回去,稍微绕点远,也就二十分钟的事儿。”黎曜晖不容置疑地说,拽着她上了车。

香山公园门前由一连串停车场分隔出了一上、一下两条极狭窄的单行车道,沿着车道缓缓下山,经过公共汽车站时,仍有很多人在等车。黎曜晖指指车站方向,说:“你看看,你挤得上去吗?你习惯了开车,让你在公共汽车上挤一身臭汗你受的了吗?”

程菁没有回应他的话,莫名其妙地冒出一句:“你跟你媳妇说话的时候可真温柔,跟你平时不一样。”

黎曜晖一怔,纳闷地说:“没有吧?我跟别人说话也是这样啊。”

程菁悻悻地嘀咕:“你跟我说话就不是这样,你看你现在的语气跟刚才就截然不同了。”

“哦,跟你比呢?”黎曜晖恍然大悟道:“我跟你说话怎么能跟和我媳妇一样啊?”这句话听着虽然别扭,倒也是实话,不为过。可恨的是,他似乎惟恐没有对程菁构成有效打击,紧接着又补充了一句:“有人温柔地跟你说话吗?”

程菁气结,半晌才赌气地说:“没有!”

黎曜晖忍不住轻笑出声,程菁听见他的响动蹙着眉转了脸看他,就见他的眼睛躲在眼镜片后闪烁着得意的光芒,他唇角那抹浅淡的笑意更是透着他惯常的狡猾。程菁肚里一轮,正欲出言讥讽,手机突然响了,黎曜晖听出不是他的铃音,警觉地问:“不会是你老公吧?”

005、花落知多少(6)

程菁一怔,从包里翻出/手机,果然就是卢征。她下意识地看一眼黎曜晖,用听起来很平静的语调接听起来——“喂?”

“喂,我,”卢征的开场永远是这句,“你没在家?”

“没,我刚去爬香山了。”

卢征纳闷地问:“你怎么想起爬山了?”

程菁不咸不淡地答:“在家待着没什么意思,出去呼吸呼吸新鲜空气、散散心。”

“你开车呢吧?”卢征体贴地说:“你先开吧,晚上再说。”

挂了电话,黎曜晖貌似不经意地问:“你老公跟你说什么了?他五一还回来吗?”

程菁轻松地笑:“他说让我先开车,晚上再说。”

“喔,”黎曜晖略一迟疑,问:“你们俩没事儿吧?”

“没事儿,你真瞎心,比我妈还心!”程菁笑着揶揄他一句,指指路边,“你快靠边停,我从这下去打车。”

黎曜晖向窗外扫一眼,路边刚好停着一辆出租,乘客正和司机结账,他略一迟疑,不放心地问:“你真不用我送你了?”

“不用不用,”程菁着急起来就原型毕露,方才的优雅从容转瞬间失去了踪影,她一脸焦急连拍带打地催促他:“你动作快一点,不然我赶不上了。”

黎曜晖最怕被她催促,手忙脚乱地停了车,眼见她抓起包打开车门冲出去,对着她的背影叮嘱:“有事儿给我打电话!”

程菁冲到出租车门前时,上一个乘客刚好打开车门。坐进后座,她终于吐出一口气,焦虑的情绪也随之缓解了。黎曜晖的车还停在出租车后面,司机从后视镜里看着程菁,脸上露出怪异的笑:“您要去的地方离这也不远啊,他怎么不送您了?”

程菁厌恶他的好事,却也不想跟他废话,随口答:“他不顺路。”

“喔,”司机还不打算放过她,进一步打探:“那不是您爱人啊?”

“同学。”程菁勉强敷衍他一句,索性闭上了眼睛。

司机心领神会地笑笑,一面从后视镜里偷窥依然停在路边的黎曜晖,一面发动车子,一面低声嘀咕:“嗬,还没走呢!”

程菁保持着淡漠的神情在心底里静默地笑了,笑着笑着,就有几分难以言说的哀伤。多想让他送她回家,多想在他身边再多赖一会儿,有一搭无一搭地聊着就行;或者,什么都不说也行,就那么静静地坐着,听听cd、看看街景;又或者,像小时候那样互相调侃、取乐,甚至对骂、对打都行,只要能和他在一起!

这么多年以来,在她的感觉里,他就该是一直在她身边的。即便期间曾经经历了十年的分离,即便没有他的日子里她也曾热热闹闹、撕心裂肺地单恋、热恋、再失恋,她依然觉得,他,黎曜晖是属于她——程菁的,不是精神上的占有,更不是来自的。而是,他们从穿开裆裤的年纪就是在一起的,自然而然地开始,永远不该结束。

记得当时年纪小,你爱谈天我爱笑,不知不觉我们睡着了,梦里花落知多少

一梦十年,醒来时才惊觉,原来这世上的一切都是会变的,曾经以为永远不会离开的人会离开,曾经以为永远没有机会再见的人会重逢,曾经以为永远不会伤害你的人会伤害你,曾经以为永远不会爱上的人也许不知不觉间早已爱上了。

一念至此,程菁蓦地泪流满面。

“呦,怎么了?”司机无意间从后视镜里发现了她的异常,惊慌地转回头来。

“没事儿,我沙眼犯了,”程菁抹一把眼泪,掏出钱包,“师傅,就在前面靠路边停。”

006、老公要回家(1)

自从卢征两年前离开北京,程菁就渐渐习惯了一个人对付着吃饭。对于解决了温饱问题的现代人而言,吃饭绝对是一件讲感受的事儿,三五好友小聚,连吃带喝带聊,没有三、五个小时不能结束,不吃撑了才怪;情侣之间约会,浪漫而温馨,吃饭的目的不在于吃不吃的饱,而在于情调和情趣,为了避免在情人面前露怯还要格外注意吃相,优雅大方是必须的,吃不饱就当是减肥了;夫妻吃饭既无关久别重逢、亦无关风月,不谈感情、不讲品味、不在意吃相,撒开了吃,奔能吃饱了吃,但也不用撑着,毕竟是过日子,节约还是必要的。

一个人吃饭则不然,唯一的目的仅仅是维持继续活着,是吃个八成饱还是吃到走不动道为止全看当下的心情和胃口。今晚,程菁的心情和胃口都不好,所以,她在小区的超市里买了盒碗面,懒得煮,直接用开水泡了,将就吃下,算是完成了任务。

卢征还没有来电话,程菁不知道该不该主动给他打过去,她想,既然这么拿不定主意,也许可以问问黎曜晖。也就是想想罢了,她苦笑,他毕竟是别人的老公,不是她程菁的催巴儿,不能召之即来挥之即去,更不能给他添不必要的麻烦。

这么辗转踌躇了一个小时,卢征的电话终于来了,打的是家里的座机,电话接通的第一句话就是:“我后天早上的航班回北京。”

“嗯?”程菁有些意外,试探地问:“都五号了你还回来?八号不就上班了嘛,你什么时候回深圳啊?”

卢征说:“最近正好有个重要的项目,我回来汇报一下。”

“喔,”程菁不由衷地笑一声,问:“你的单子拿下来了吗?”

“差不多了,”卢征沉默片刻,说:“过两天事儿结了我就回去。”

韩宇那番话在程菁心里纠结着,让她心烦意乱,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

卢征等不到程菁的回应,自顾自地继续说:“我这次回去就跟公司申请回北京。”

“嗯?”程菁心中越发觉得可疑,问:“你是不是遇着什么麻烦了?”

“没有!”卢征矢口否认,“我早不就跟你说了嘛,在深圳待两年就回来。”

“喔,”程菁淡淡一笑,“那你就回来吧,还能赶上两天假,咱俩好长时间没有一起出过门了。”

卢征今天对程菁表现出了电话里难得一见的热情和耐心,关心地问:“你这几天都干嘛了?”

程菁和颜悦色地回答他:“前天初中同学聚会,昨天去郊区玩儿了一天,今天上午去我妈家跟二姨他们吃饭,下午一个人去爬了香山。”

“你还挺忙,”卢征在脑袋里将她的行程总结一番,纳闷地问:“你们初中同学不是春节刚聚过吗?怎么又聚了?都那么多年不见了,有什么可聚的啊?”

程菁不愿多说这个话题,聪明地打断了他,“我今天一口气爬到山顶累坏了,我去洗个澡先睡了。等你回来,咱俩一起再去爬一次?”

“再说吧,”卢征的身体这些年来早被吃请喝酒伤透了,哪有体力爬什么香山!今天的交流还算顺畅,大概可以修复五一前那次不成功的沟通带来的裂痕。卢征心里高兴,体贴地说:“老婆,那你早点休息吧,我后天中午就到家。”

006、老公要回家(2)

挂了电话,程菁不禁皱眉,她是一个凡事喜欢提前规划、计划的人,她不喜欢打无准备之仗,不喜欢让自己处于见招拆招的被动状态。而现在,在她刚刚听闻变故、尚未拿定主意的时候,卢征要回来了,不给她静下心来慢慢思考的时间和空间,她只能硬着头皮仓促上阵了。该如何应付他呢?不管三七二十一,一进门就劈头盖脸地审问他,打他个措手不及,还是暂且装聋作哑,待得情绪恢复冷静后再做打算?

再者,老夫老妻之间是没有秘密的,姨父既然已经知道了,二姨知道只是迟早的事。二姨知道了,也就等于老妈知道了,老妈脾气急,又有高血压,她能忍住不对卢征发难吗?

左思右想一番之后,程菁拨通了韩宇的手机,韩宇正忙着打游戏,看见她来电,赶紧把游戏暂停了。

“韩宇,卢征后天就回北京了。”

“是吗?”韩宇一直为自己的“多嘴”而懊恼,特别想将功补过,闻言忙替程菁出主意:“姐,他既然回来了,那没什么说的,你好好问问他。你要是怕他不老实,我过去帮你一起问他,怎么着也得让他给咱们个说法!”

“你别给我捣乱了!”程菁顿了顿,说:“这事儿我自然会想办法调查清楚,不过,不能急。你无论如何要跟姨父说好,千万千万不能让二姨知道!”

韩宇信誓旦旦地答应:“保证完成任务!”

放下电话,程菁身心俱疲地钻进主卫的浴缸里。泡了一个悠长的薰衣草精油浴,登山带来的疲乏大大地缓解了。程菁不喜欢用电吹风,也不会用。曾经有不止一个美发师告诉她电吹风不会损伤发质,相反地,头发长时间处于湿漉漉的状态反而有伤发质,她还是固执地拒绝电吹风。她总觉得那又干又燥的热风吹在她本就不够乌黑强韧的头发上,只消一瞬间就能把她脆弱的头发吹焦了。湿着头发睡觉也是不行的,湿气淤积在头部会导致头痛。因此,每次洗澡之后,她选择以看书打发时间,等待一头长发一点一点地自然干透。

夜深了,程菁倚在床上,就着柔暖的黄/色灯光读那本不知已经读过多少遍的《滚滚红尘》,不自禁地再一次为着韶华的命运而唏嘘不已。手机短信的声音不大,在寂静的夜里却格外清晰,程菁皱着眉瞥一眼床头的闹钟——已经十二点了,这么晚了还有人群发/扰短信,真是不让人安生!她不快地把手机拿过来准备将所有短信删除后关机,却一眼瞥见了“黎曜晖”三个字。

原来是他。程菁微笑着打开他的短信——“卢征给你打电话了吗?”

程菁的手指轻盈灵巧地在手机狭小的键盘上跳跃——“你怎么这么晚还不睡?”

黎曜晖的打字速度明显慢于程菁,半晌才回——“你不是也没睡吗?我媳妇睡了,我刚洗完澡。”

程菁在自己的卧室——最私/密的空间里红了脸,她总觉得黎曜晖那双貌似温和实则犀利的眼睛正躲在镜片后注视着她真情流露的羞怯与喜悦。她回——“打过了,他后天回来,他说上班后要向公司申请回北京。”

五分钟后,黎曜晖发来今夜最后一条信息——“他能回来就说明他还在乎你,没事儿别瞎想了。我去睡了,明天还要加班。”

程菁傻傻地笑着回复他——晚安。

007、可疑的来电(1)

五月五日,程菁一大早就爬起来打扫卫生,扫地、擦地、擦桌子,更换崭新的床单、被罩。这一切做完之后,她特别地将两个卫生间的洗浴设备都擦了个干干净净、一尘不染,她是这样计划的,卢征可以先在客卫用淋浴把身体洗干净,再到主卫的浴缸里泡个舒缓身心的精油浴。做着这些工作的时候,想象着卢征躺在浴缸里闭目养神的惬意,程菁脸上露出了微笑。

售后服务做的久了,服务意识会渐渐融入灵魂和骨血深处,就像丰田的员工在马路上看见故障车就要上前修理,可口可乐的员工一生只饮可乐一样,这就是文化的力量。多年来企业文化的熏陶把程菁从里到外地塑造成了一个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的人,并让她自然而然地把这种职业习惯延续到了生活中,即便对卢征心存不满和怀疑,即便两人之间的关系已经出现了不和谐音,她依然心甘情愿地为他服务。因为,这是她的习惯。

中午,卢征带着一身南来的风尘回到北京、他离开了三个月的家。大门打开、四目相对的刹那,他的目光颇有些局促,再也不似往常那样热情似火。程菁的心蓦地收紧,脸上仍以一个淡淡的微笑表达了对他回家的欢迎。卢征这才露出笑意,放开手里的拉杆箱,将程菁拥入怀中,在她耳边深深地低语:“老婆,我想你了。”

“喔,”程菁身体僵硬地轻轻推他,嗔怪地说:“一身臭汗,先洗个澡吧。”

卢征低头看看自己,赧然地放开程菁。环顾着窗明几净的家,程菁的一番劳苦尽收眼底,由不得他不百感交集。在熟悉的卫生间里将自己沉入滴了薰衣草精油的浴缸里,温热的水包裹着卢征疲惫的身心,他放松地倚在浴缸里闭上了眼睛。

“泡够了没?”不知过了多久,程菁推开卫生间的门,将他从半梦半醒间惊醒,“你睡着了?”

卢征迷迷瞪瞪地睁开眼睛,擦一把脸,“快睡着了,已经半梦半醒了,让你给吵醒了。”

程菁坐在浴缸边缘,商量地问:“洗完澡去趟我妈家吧?”

卢征微微蹙眉,他实在是有点讨厌那个成天唠唠叨叨、车轱辘话来回说,什么都想干涉的丈母娘。难得有个假期,他实在是不愿意好不容易不用伺候客户了又要伺候她老人家。不过,为了家庭的安定和谐,他还是勉为其难地点了头。

出发前程菁先给父母打电话通报了卢征要去探望的消息,电话是老爸接的,一贯的态度温和、不疾不徐,听说女婿回来了,老头第一句话就是:“吃了吗?”

“他在飞机上随便吃了点。”

老头说:“飞机上那饭叫什么呀?你们来吧,我给你们煮饺子,我跟你妈昨天刚包的。”

“煮饺子啊?”程菁一面大声重复,一面询问地看卢征。

卢征对她摆摆手,程菁会意,忙说:“不用了,我也在家吃过了,晚上一起出去吃顿饭就得了。”

007、可疑的来电(2)

来到父母家,开门的是老爸,笑容一如既往的温和,“小卢回来了?给你爸妈打过电话了吗?”

“打过了,明天过去看他们,”卢征将一篮子新鲜荔枝奉上,“这是给您二老带的荔枝。”

老爸接过荔枝,嗔怪地说:“咳,回来就回来吧,还带什么东西!”说着,他又把荔枝作势往卢征手里推,“明天给你爸妈带去,我们吃不吃都无所谓,你的心意到了就行了。”

“我给他们也带了,这就是给您二老的,”卢征接过荔枝提进客厅放在茶几上,招呼老妈:“妈,您不是最爱吃荔枝吗,这是我今天早上去机场前刚买的。”

“呦,是嘛?”老妈打开篮子,鲜红、粉嫩的荔枝映入眼帘,她忙剥开一颗送进口中细细品味一番,赞道:“真新鲜,核小、肉厚,老头子,你快来尝尝你女婿给你买的荔枝,好吃着呐!”招呼完了老爸,她又开始招呼程菁,“菁菁,快去洗手,你也来吃荔枝。”

程菁哭笑不得地看着老妈,女人总是容易被小恩小惠打动,老年女人更是如此。原本担心一进门老妈就会对卢征的晚归大兴问罪之师,现在看来一篮子荔枝就把老妈收买了。

老妈的暂时性失忆症在吃完荔枝、洗干净手之后不药而愈了,毕竟吃了人家的东西,她的开场委婉了很多,“小卢,你怎么今天才回北京啊?”

卢征笑答:“节前有个订单没处理完,我怕拖过五一节后又有变化,就晚回来几天。”

老爸唯恐老妈说出什么不合适的话来破坏了眼前欢乐祥和的气氛,忙接口道:“小卢,我们难得见你一面,有话就直说了。你看你跟菁菁都这么大岁数了,你们老这么两地分居不叫个事,你什么时候回北京啊?你们也该要个孩子了。”

卢征看一眼程菁,说:“我五一节后就跟公司申请回北京,公司要是不批,我就换个工作。”

“喔,”原本做好了打持久战的准备,却没料到这么简单地就得到了满意的答复,老爸、老妈相互对视一眼,老妈又暴露出了女人优柔寡断、缺乏魄力的本性,担心地说:“你愿意回来就行,也没那么急,找个好工作不容易。我看你最好还是好好跟公司说说,让他们给安排安排,能不换工作就不换。”

卢征笑着点点头,表示他听到了。老妈却误以为这一点头代表的是他答应了,放心地松了口气,为了彻底说服卢征,她不厌其烦地补充道:“现在找个好工作可不容易,你看,我们楼下王阿姨家的孩子,比你们俩大一点,都在家待业三个月了还没找着工作,他妈都愁死了,也替不了他。好工作哪那么容易找啊?我看你现在这个工作就不错”

程菁同情地看一眼卢征,打断了老妈:“妈,电视遥控器哪去了?”

“老头子,给你女儿找遥控器去,”老妈吩咐一句,又接着劝说卢征:“王阿姨家那个儿子在家待了三个月了,还没找着工作呢,所以说好工作不好找”

007、可疑的来电(3)

卢征脸上的笑几乎僵了,耳朵也出现了鸣音,手机来电及时地替他解了围。

“妈,我先接个电话,”他一边说一边掏出/手机瞟一眼来电,神色登时一变,拿着手机起身就进了阳台。

“菁菁,他接的谁的电话呀?”老妈警觉地盯着他,狐疑地问。

程菁不喜欢卢征的鬼祟,更不喜欢老妈的猜疑,闷声道:“不知道。”

“今天不行,我在北京呢,”卢征的声音不大,客厅里的三个人还是听见了。对方不知说了什么,卢征沉默半晌,才说:“我要在北京待一段时间,再说吧。”

说罢,他挂断了电话。电话消停了不过几秒,他的一条腿刚迈进客厅,电话又响了,老妈不悦地埋怨:“又来了,这是什么人呐?有什么急事啊?大过节的还不让人消停!”

程菁和卢征脸上都有几分不自在,卢征拿着手机又出去了,屋里的的三个人不约而同地竖起了耳朵,就听卢征压低声音不耐烦地说:“跟你怎么就说不明白呢?我这正有事儿呢,就这样吧!”

对方被激怒了,突然高声尖叫,用浓重的湖北口音——“卢征!你占完便宜拍拍就想走人撒?想得美!”

卢征的手机一定是出现了暂时性的故障,隔音效果变得很差,那一声高亢的女声刺耳地传了出来,清清楚楚地钻进三个窃听者的耳朵里。三人同时一怔,短暂的沉寂之后,卢征收了线进来了,老妈脸色阴沉地问:“小卢,刚才谁给你打电话?”

卢征勉强笑道:“一个客户。”

老妈冷哼一声,说:“我听着是个女的。”

卢征又笑:“对,是个女的,女客户。”

“是客户吗?”老妈提高声调,愈发阴阳怪气,“我怎么好像听见这个女的说你占人家便宜了?”

所谓恼羞成怒正可以用来形容卢征眼下的尴尬,他登时冷了脸,冷冷地说:“都是生意上的事,妈您不明白就别问了。”

“不问,不让问,”老妈自言自语似地叨叨,语气颇暴躁,“什么都不让问,什么事儿都没有有什么不能问?!”

“爸、妈,我还有事,先走了。”卢征不冷不热/地甩下这句话,看也不看程菁一眼,转头就出了客厅。

防盗门被他用力地撞上,发出“砰”一声响,程菁的心脏也跟着“砰”地向上一蹦,再以自由落体的姿态疾速下坠,消失于无底洞中。

“你看看!你看看!”老妈目瞪口呆地看着大门方向,半晌才回过神来。她的一腔愤怒无处发泄,只得数落程菁:“就你傻!哪有比你更傻的?我早就教你盯紧点,没事儿就给他打个电话,找机会突然袭击去一趟深圳,去他单位看看他到底干什么呢,跟什么人来往?你就不听我的,你不听老人言,吃亏在眼前!这小子肯定有事儿!”

“我也有事,我走了!”程菁腾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抓起包就往外走。

“你有什么事儿?”老妈被女儿女婿气糊涂了,再顾不上什么话该说、什么话不该说,头脑一热张嘴就来——“你别又去找二晖,都是有家的人了,注意点影响!”

这句话彻底点燃了程菁的怒火,她蓦地停住脚步,倔强地大叫:“我就是要去找他!”

008、你在我眼中(1)

出了爸妈家乘电梯下楼,钻进车里,程菁愤愤地拨打卢征的手机,片刻沉寂之后,一个生硬呆板的女声传来——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

他关机了。

程菁不由得苦笑,老妈说话不好听,却并非完全没有道理,若是心中没鬼,何须如此介怀?更何须避而不见?她幽幽叹息着从电话薄里找出黎曜晖的号码、拨叫,他用了王菲的《流年》做彩铃,程菁怔怔地听着,不知不觉就失了神——

有生之年狭路相逢

终不能幸免

手心忽然长出纠缠的曲线

懂事之前情动以后

长不过一天

留不住算不出流年

哪一年让一生改变

“喂?”

正沉浸在歌词里傻傻地发呆,王菲的歌声突然切换成了“喂”,程菁猛然想起她正拨打黎曜晖的电话,而这一声“喂”就是他接通电话的声音。

“二晖,你加班呢?”

“加班呢,你呢?”黎曜晖嘿嘿地笑,“卢征不是回来了吗,你还能有空给我打电话?”

“他去看他爸妈了,”程菁敷衍他一句,没话找话地问:“你忙吗?”

“忙啊,从早上九点到现在一口水都没喝。”

“那么忙啊?”程菁关心地问:“你吃饭了吗?”

黎曜晖无奈地叹气:“吃什么呀,没功夫,一大堆活儿呢,晚饭能吃上就不错了。”

程菁灵机一动,立刻腆着脸编了个瞎话:“我刚买了点吃的,要不我给你送去?你可以一边干一边吃。”

黎曜晖很高兴,毫不犹豫地应道:“那你快点啊,我都快饿晕了。”

“好、好。”

话音未落,程菁已经发动车子驶出小区。小区附近有家面包店,来看望老妈时她经常顺路去那里买面包,店里的服务员和收银员都认识她。当她端着满满一托盘面包、蛋糕、点心结账时,收银员笑着提醒:“您今天怎么买了这么多呀?面包可是有保质期的。”

“你们家的面包好吃呀!”程菁心里高兴,顺手又拿了两杯自制酸奶。

程菁没去过黎曜晖公司,只知道一个大概的方位,行到他公司附近,她找了个路边停车,拨通他的手机,“我到你们公司附近了,你们公司具体在什么地方啊?”

“你在哪呢?”

程菁四下里看看,说:“我在一个工行门口。”

“那你等着吧,我出去找你。”

挂了电话,程菁突然想起一个问题,他不是忙的连吃饭的功夫都没有了吗?怎么又有时间出来找她了呢?

黎曜晖一上车先把座椅调成更加宽敞、舒适的状态,手一伸,“吃的呢?”

程菁把两大纸袋东西都塞给他,“你自己挑吧。”

“你怎么买这么多啊?”黎曜晖不解地问:“你打算吃几顿啊?”

“我老公不是回来了嘛,”程菁把一杯酸奶放在他身边,“给你酸奶。”

黎曜晖挑了一块香浓芝士蛋糕、一个香蒜面包、两只老婆饼,说:“你看看有没有你老公喜欢的,我不能夺人所爱。”

“没有,”程菁随口说:“他就喜欢吃吐司面包。”

黎曜晖狐疑地看着她,“这里没有吐司面包啊。”

程菁翻着白眼瞪他:“你怎么那么贫啊?!”

黎曜晖嘴角扬起一抹洞悉程菁“奸计”的笑,一边吃香蒜面包,一边说:“你怎么没跟你老公一起去看他爸妈啊?你这样可不好。”

程菁被他笑得赧然,愤愤地白他一眼,“我是来给你雪中送炭的,不是来被你审查的!”

黎曜晖决定不再跟她兜圈子,直言不讳道:“你刚才一给我打电话,我就知道你有问题了。你来找我,不就是想找人说说吗?”

“不是!”程菁倔强地否认,“你赶紧吃,吃完回去干活去!”

“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可真走了啊。”黎曜晖说着就去开车门。

程菁劈手将他已经搭上车门的手打落,霸道地说:“不许走!”

黎曜晖的眼睛在反光的镜片背后发出亮闪闪的光芒,他本就不大的眼睛笑成了一道和他的唇形一样狡猾的好看弧线,“不让走,让说话吗?”

“爱说不说!”程菁愤愤地嘀咕一句,闷声说:“刚才我们一起去我妈家,有个女的给他打电话,在电话里扯着脖子嚷嚷,说什么‘你占完便宜拍就想走人?’我妈那脾气你也知道,当时就跟他掰扯起来,他扭头就走了。”

008、你在我眼中(2)

黎曜晖思忖片刻,问:“然后你也跟着走了?”

“嗯。”程菁点点头。

“你没问问他?”

程菁摇摇头,“我没追上他。”

黎曜晖沉默半晌,安慰地说:“男人一个人在外面待得时间长了是容易出问题,不过,就凭一个电话也不能就确定他有事儿啊,兴许就是没事儿逗逗闷子,未必像你想的那么严重。”

程菁目光幽怨地说:“前几天我表弟跟我说在深圳看见他车上有个女的,跟他特亲热。”

“啊?”黎曜晖心里的感觉越发不妙,然而,不忍见她如此忧虑,他故作无所谓地笑笑,避重就轻地说:“您是从哪儿来的啊?大庭广众之下的,俩人在一辆车上能干什么啊?顶多不就是有点儿暧昧吗?”

“你什么意思啊?说我不开化吗?”程菁不满地瞪着他,没好气地反问:“如果换成你,你也会和其他女人这样玩儿暧昧吗?”

“说实话吗?”黎曜晖嘿嘿地笑。

程菁坚决地点头,“说实话!我不告诉你媳妇!”

黎曜晖一脸憧憬地微笑:“有可能。”

程菁咬着下唇,心里一阵不自在,连她自己也说不清楚这份不自在为的是卢征还是黎曜晖,抑或,是她自己。

“生气了?”黎曜晖认真地看着她,信誓旦旦地说:“跟你开玩笑的,我不会这样的!”

程菁微红了脸,啐道:“你会不会这样跟我有毛关系!”

黎曜晖也觉得这句话说的有些莫名其妙,忙收起脸上一切可能令她产生怀疑的表情,语重心长地说:“你跟他好好谈谈吧,他既然能决定回北京就说明他的心还在你身上,如果你真爱他,就别计较了。如果他的心已经不在你身上了,或者你也不爱他了,那就好合好散。你还年轻,模样也不差,有的是机会。”

“什么叫模样也不差啊?”程菁不悦地抬高声调:“我只是不差吗?”

黎曜晖笑着哄她:“不是,你漂亮,比我漂亮,特别漂亮。”

程菁借机装疯卖傻地追问:“我哪比你漂亮?”

黎曜晖做观察研究状,一边上下打量她一边说:“你眼睛大,我眼睛小;你头发黄,我头发黑;你鼻梁没我高,你鼻头比我肉,你个没我高,你也没我瘦”

程菁阴阳怪气地打断他:“我怎么听着除了眼睛大以外,我哪都不如你呢?”

“你哪都比我好看,真的!”黎曜晖特别认真地看着程菁,说:“我一直觉着你是咱们那拨孩子里最漂亮的。”怕程菁挑刺,他又补充:“女孩子里。”

“真的吗?”程菁审视地看着他,狐疑地说:“你以前怎么从来没说过?你肯定是骗我呢!”

黎曜晖笑而不语,慢条斯理地吃一口乳酪蛋糕、喝一口酸奶。程菁出神地看着那些食物被他极享用地吞入口中,心里说不出的幸福、满足,就像她自己吃了一样。她突然想起小时候,老爸和老妈就是用这样的目光痴痴地看着她脆生生地将一个又大又红的苹果吃个精光。

眼看着他吃完了,程菁从纸巾盒里抽出几张纸巾递给他,“快回去吧,早点干完好早点回家陪你媳妇。”

黎曜晖略一迟疑,不放心地问:“不用我陪你了?”

“不用,”程菁咧嘴一笑,露出一排洁白整齐的牙齿,“卢征肯定已经到家了,我回去晚了也不好。”

“也是,”黎曜晖深以为然,谆谆叮嘱:“你别跟他吵架,有话好好说,先把事儿弄清楚了再说。”

“我知道,”程菁把两纸袋面包都塞给他,“给你留着晚上吃。”

黎曜晖的背影沿着人行道渐行渐远,直至消失在十字路口的转弯处。程菁把自己深深地陷进座椅里,一字一句地回想起他刚才说过的那句话——我一直觉着你是咱们那拨孩子里最漂亮的,女孩子里。

程菁依稀觉得这句话特别像一首歌中的歌词,她用力地想了半天终于想起那是几年前羽.泉的一首歌,歌名叫做《最美》。程菁车上就有这张cd,年代久远,她已许久不曾听过了。她把它找出来,播放——你在我眼中是最美,每一个微笑都让我沉醉,你的坏、你的好,你发脾气时撅起的嘴

009、沟通没结果

在羽.泉歌声的陪伴下回到家,卢征已经回来了,正躺在沙发上看电视。听见程菁进门的动静,他起身迎出来,用带点责怪的语气问:“你去哪了?怎么才回来?”

“你在乎我回不回来吗?”程菁低着头脱鞋,淡漠地说。

卢征清清嗓子,说:“我要是不在乎,我回北京来干嘛?”

程菁穿上拖鞋,踢踢踏踏地走进客厅,拿起卢征扔在沙发上的遥控器,一边换台一边问:“刚才给你打电话的是什么人?”

“不是跟你说了嘛,客户。”卢征讪讪地笑。

程菁面无表情地问:“你们公司的客户素质就这么低啊?电话里那么大声地骂人?”

卢征挨着程菁在沙发上坐下,“她就是一个打工妹,你指望她能有多高素质啊?”

“喔,”程菁看似不经意地问:“你怎么会认识一个打工妹呢?和你有业务往来的最起码也应该是采购啊,你可不是随便和人结交的人。”

“这话说的,我人缘差吗?”卢征有点不服气。

“不是说你人缘差,而是说你这个人从来不无缘无故地与人结交,”程菁带着点嘲讽的味道说:“你和人交往都有明确的目的。”

“看你说的,我跟你交往的时候图你什么了吗?”卢征随口答:“她就是一库管,我跟她也不太熟。”

“喔,库管,”程菁略一用心,就得出了结论,“管物料验收入库的吧?”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卢征当即承认:“对,我跟她稍微有点业务往来。”

“除了业务往来,也有点私人往来吧?”程菁含笑说:“没事儿,我都懂,为了工作嘛,她验收入库的速度会影响你的回款速度,是不是?”

“是是,你们也会遇到这种麻烦,对吧?”卢征做压力山大、无可奈何状,“公司确认销售收入是以收到货款为准的,款收不回来,就没有绩效,也拿不着销售提成。”

“那她骂你干嘛?你占她什么便宜了?”程菁盯着他的眼睛,不放过他脸上一分一毫的情绪变化。

卢征不喜欢她审问的语气,不耐烦地说:“她有病,瞎说八道呢!”

“是吗?”卢征敷衍搪塞的态度令程菁气愤,明明打定主意暂且忍耐、静观其变的,这一刻却忍不住了,脱口而出道:“有人在深圳看见你车上带着一个女的,腻腻味味的,不像是正当关系,”她顿了顿,问:“是这女的吗?”

卢征愣怔片刻,高声反问:“这事儿谁跟你说的?”

他的反应正应了一个词——恼羞成怒,程菁暗暗心寒,阴阳怪气地噎他:“谁说的有什么关系?你就说有没有这事儿!”

卢征不愧是训练有素的销售,面对程菁气势汹汹的质疑,非但不退却,反而摆出以攻为守的阵势,毫不示弱地抛出一连串问题:“你说有人看见,‘有人’是谁?是男是女?在哪看见的?看清楚了吗?你就能肯定说这话的人不是不安好心吗?就算这人没有不安好心,他说看见我开车带着一个女的是吧?开着车是什么速度?最起码也得有40、50脉吧?一晃而过的事儿,他就能确定一定是我吗?还看见我跟一女的腻味?他是火眼金睛啊,还是飞人刘翔啊?”

程菁被他问的答不上话来,半晌才说:“懒得理你!”

卢征知道这是她准备偃旗息鼓的标志,缓和了语气温言道:“我要是有了外心,我还回北京来干嘛?”

没有女人喜欢自己老公出轨,这个问题既关乎夫妻感情、更关乎自己的面子。容易糊弄也罢,自欺欺人也罢,程菁轻叹一声,问:“晚上吃什么?”

“你说呢?我随便,”卢征为程菁做出的让步而高兴,自然而然地揽了她在怀中,抚弄着她脸颊上刚冒出来的一颗痘痘,问:“要不,去东兴楼?”

大庭广众之下的,俩人在一辆车上能干什么啊?顶多不就是有点儿暧昧吗?

黎曜晖这句话此刻听来格外有理,严重满足了程菁潜意识里的需求,她唇角扬起一丝苦笑,淡淡地说:“那就去吧。”

010、爱需要空间

七天长假结束,恢复工作的第一天,人的身体、精神都是倦怠的,电话却格外活跃,这样的对比让人越发觉得忙而且乱。听着从四面八方传来的电话铃声,程菁禁不住蹙眉,做到经理以前,她也曾经一天八小时不停地接电话,通过一根电话线和千里之外那些素未谋面、相互之间既不了解也不信任,理解能力、表达能力、脾气秉性千差万别的人联系,无论对方如何对你,你都要时刻保持不疾不徐的语调、优雅大方的态度以及专业精神,难度之大可想而知。因此,她确定,接听电话是最苦的差事之一。

江傲又出惊人之语——“你不懂英文?你哪怕找个小学生也可以呀,最基本的英文还是要懂的。至少开门、关门你得明白吧?我,我不相信你旁边,现在英文这么普及,找一个现在毕业的孩子,他应该都会呀!”

程菁瞥一眼江傲的主管——孙志鹏,他正把脸尽量近地凑到笔记本前,眼睛专心致志地盯着屏幕,手指不时地移动鼠标。程菁窃笑,这位老哥莫不是聋了吗?还是,他认可甚至欣赏江傲与人交流的方式?无论如何,江傲个色的为人处世风格和颇具黑色幽默感的语言都是紧张工作中的一道调味剂,有缓解压力、愉悦身心的功效。

“忙着呢?”朱向东脚步轻盈地来到程菁身边,不发出一点声响。

程菁抬头看他,笑意盈盈,“有事儿?”

“节前跟你提过的,上海德克尔谈合作协议的事儿,你还记着吗?”

程菁略一回忆,说:“记着呢,什么时间去?”

“看你时间,最好这周就去。”

“喔,”程菁略一思忖,说:“今天刚上班,还不确定这周有哪些临时增加的新任务,你容我时间安排安排?”

“行,没问题,你安排好了给我回话?”朱向东一脸仗义,“跟我一起出差,衣食住行,什么都不用你心,保证给您安排好!”

“哼哼,”程菁不痛不痒地笑笑,“我还没决定去不去呢。”

屏幕右下方有msn对话框在闪,程菁极敏锐地瞥见了“sunny”这个关键词,立刻起身送客,“向东你先回吧,等我安排好了就去找你。”

“我等着你。”朱向东借着自己身体的阻挡对着程菁抛出一个媚眼,这一抛之间,他眼角的纹路毕现。三十八岁男人的皱纹配上二十岁男生的媚眼,看起来无比怪异。

程菁笑着坐下打开sunny的对话框,sunny说:跟卢征谈的怎么样?

菁菁夭夭说:他说给他打电话的那女的就是一个客户,我表弟说他车上带着一个女的那事儿他也没承认。

sunny说:哦。

这一个“哦”字代表了sunny的欲言又止和拿不定主意,菁菁夭夭知道他的顾虑,继续说:既然他否认了,我想以后就不要再问了。他已经回来了,我就应该相信他,是不是?

对话框上方显示着——sunny正在输入

如此反复显示了几次之后,sunny终于说出话来:有些事没有必要计较的太清楚,男人都需要空间。

菁菁夭夭悻悻地问:所有男人都这么想吗?

sunny沉默半晌,说:每个男人都需要空间,至少是思想上的空间。

思想上的空间?程菁玩味着这句话,回了一个模糊不清的——哦。

下班回到家,卢征正在卫生间里洗澡,程菁出其不意地推开门,他赤/裸的身体登时一览无遗地展露在程菁面前。卢征一怔,扭捏作态地叫道:“女流/氓!出去!”

程菁欢快地大笑起来,笑够了,问:“你怎么回家就洗澡?”

“在深圳时每天洗澡,习惯了。”卢征关上水龙头,抓起毛巾擦掉身上的水珠。

程菁倚在墙上,问:“你跟公司申请回北京了吗?”

卢征的语气颇郑重,“提了,我发了邮件给销售总监、hr总监,抄送老总,说家里有困难,希望能在三个月内调回北京。”

“这么正式啊?”程菁很意外。

卢征的神色有些沮丧,“我先在吸烟室里探了一下严总监的口风,他说有我在深圳他就放心了,我看他就没有让我回来的打算,索性走正规渠道,正式申请。”

程菁有点惶恐,“这样不太好吧?是不是显得太急了?”

“没什么不好的,”卢征一脸义无反顾,“他们不批,我就辞职。做销售的,在哪不是做?”

程菁点点头,说:“无论调回北京还是辞职回北京,你都要工作交接的,你什么时间再回深圳?”

“等他们给了我正式答复吧,”卢征顿了顿,说:“我跟公司说你病了,需要我在家照顾,这阵子我得留在北京。”

“被生病”令程菁多少有些不舒服,她清清嗓子,说:“既然你短时间内不回深圳,那我这周就去趟上海了,后天去、周五就回。”

“行,你自己安排吧。”卢征换上一身干净的休闲衣裤,揽了程菁的腰,“走吧,出去吃饭。”

程菁顺势挽了他的手臂,心里暗暗纳闷,方才,当她说出要去上海的那一刻,她分明地从卢征眼中看见了一抹不易察觉的如释重负。她很茫然,既然当她是个负担,何必要回北京?他这么着急回北京,难道不是为了和她日日相守吗?

011、似是故人来(1)

飞机在上海浦东国际机场落地。出了机场、坐上出租车,程菁摆着架子,有点欺负人地说:“向东,待会儿你主谈,我听着。”

本以为朱向东多少会矫情几句,熟料他竟一口答应下来:“行!你就给我撞撞门面就行!”

程菁没想到他能如此通情达理,不禁为自己的小家子气而生出了几分羞愧,忙说:“好,没问题!”

德克尔公司位于浦东新区,距离机场不远,车行40分钟就到了。和朱向东联系的是一个钟姓采购,门卫管的严,所有来访人员手机上的摄像头需用胶条封闭,随身携带的笔记本电脑也要进行登记。如此一番手续办理下来后,再由负责接待的人员领进去。

程菁和朱向东面面相觑,由衷感慨:“真规范!”

正对德克尔正门的草坪中央立着一块巨石,上书两个大字——创新。

采购部办公楼就在草坪后,进入办公楼里的指定会议室,钟采购抓起电话拨通一串号码:“卓经理,朱经理和程经理到了。”

挂掉电话,他客气地说:“卓经理马上就来,二位稍等,我去给你们准备咖啡。”

说罢,钟采购转身出了会议室。程菁抓紧时间问朱向东:“你见过卓经理吗?”

朱向东摇摇头,正要八卦些什么,脸上突然绽开一个谄媚的笑,试探地问:“卓经理?”

程菁闻言回头看去,就见一个男人已经站在她身后。看清他的刹那,程菁有瞬间的晕眩,明明是一个肤色偏黑的男人,她却觉得他身上有某种和黎曜晖极其相似的地方,以至于她不由自主地心跳加速了。也许是他们相差无几的身高,也许是他们同样偏清瘦的身材,也许是他架在鼻梁上那副优雅斯文的眼镜,也许是他身上那件天蓝色的短袖衬衫

男人用余光瞥见了程菁令人疑惑的表情,他佯装未见,礼貌地对着朱向东微笑点头,大方地递上名片。朱向东忙伸手接了,确认地回应一句:“卓经理,您好。”

“程经理,你好!”卓经理转向程菁,主动伸出右手。

程菁忙伸手与他相握,他的手暖暖的,力度刚刚好,不过于刚强、但也不柔弱,恰到好处地传递着一个成熟男人优雅自信的绅士风度。双双松了手,他的名片就递过来了,程菁一面接住他的名片,一面将自己的递给他,趁他低头细看的功夫,程菁迅速瞥向名片上他的名字——卓逸帆。

这是一个可以令人产生美好遐想的名字——万里无云的晴空下,波澜壮阔的海面上,一艘双层甲板的三桅帆船独行侠般从容不迫地遨游于风浪中,白色的船帆迎风舒展,如同一片片巨大的翅膀

“程经理,”程菁一直盯着他的名片发呆,卓逸帆不得不笑着打断她,“请坐吧。”

“喔。”程菁如梦初醒般抬起头,有几分尴尬地点点头,在椅子上坐下来。

钟采购端着两杯咖啡回来了,分别摆放在程菁和朱向东面前,又殷勤地问卓逸帆:“卓经理,我给你也倒一杯?”

卓逸帆淡淡一笑,“不用了,你也坐吧。”

这一说一笑间,程菁发现了他除去肤色以外和黎曜晖的另外两个不同之处:其一,眼睛。他的眼睛比黎曜晖略小,并且是明显的、毫无争议的单眼皮,而不像黎曜晖那样在单与双之间不定时地变幻。其二,口音。他说的是带着浓重上海口音的普通话,柔柔的、软软的,而不像黎曜晖那样是一口地道的京腔。

011、似是故人来(2)

朱向东陪着笑说:“卓经理,我们可是非常重视和贵公司的合作的,您看,您一发出邀请,我马上把程经理请来了。”

程菁心里暗暗皱眉,这说的叫什么话啊?本来级别就不对等,还腆着脸非说重视人家,这不是没事拱火吗?丢人吧!

卓逸帆似乎永远在笑,他的眼睛虽然不大,但有神,闪烁着精光。而此刻,他的笑里更多了几分耐人寻味的含义。他笑着看一眼钟采购,于是,钟采购从文件夹里掏出一沓文件来,分给程菁、朱向东一人一份。

程菁暗自诧异,不是谈合作协议吗,怎么直接拿出文件来了?她将文件展开细看,是一份技术支持服务及时性统计表,表格中用绿色荧光笔将响应速度不达标的情况特别标记了出来。看来,卓逸帆是有备而来,程菁一时之间摸不准他究竟想说什么,索性保持沉默,低着头佯装研究表格。

朱向东不太适应这样的冷场,觉得有必要调节气氛,于是讪笑着开了口:“卓经理提前做了准备工作。”

卓逸帆依然微笑,笑而不语。

钟采购拍马上前,发起冲锋:“这是我们统计的贵司去年五月至今年五月这一年间的服务情况,一共服务了10次,有5次都是隔了2个工作日才到现场。这和贵司宣传手册上说的响应时间不一致啊!”

对方已经发飙了,不能再装聋作哑,程菁抬起眼,正对上卓逸帆微笑的眼睛,于是,她也笑,从容地、静静地,笑而不语。

朱向东有些尴尬,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们回去后一定仔细研究、分析,给贵司一个解释。”

钟采购愈发气势汹汹,连声质问:“我们用了你们的设备,现在你们的服务跟不上,叫我们怎么放心地使用?如果因为你们服务不及时影响我们的使用,你们担得起这个责任吗?我们再采购新设备时还能用你们的吗?”

朱向东被他斥责的心虚气短,忙不迭地说:“对不起、对不起,这是我们公司的失误,是我们的问题,我们一定”

“向东!”程菁看不惯朱向东这种有损企业形象的盲目道歉行为,果断地打断他,望着卓逸帆,态度平和、不卑不亢地说:“卓经理,我想您一定看过我们的宣传手册,正如手册中所说,我们对客户承诺的标准响应速度是接到服务请求后一个工作日内到达现场,我们有一整套严密、规范的业务流程来确保这个响应速度。至于表格中这几条超出正常响应时间的记录,我相信背后一定有它的原因,但是,我现在并不了解具体情况,所以不能立刻给您一个明确的答复。我想,回北京以后,我会尽快调查清楚,给您一个书面回复,”她停顿片刻,给卓逸帆留出思考的时间,微笑着问:“您看,这样行吗?”

钟采购不满于程菁掩藏在温和外表背后的强硬态度,抢着说道:“那几次情况都是正常的伐,我们有了需求立刻给你们的400服务热线打电话的伐”

卓逸帆摆摆手,制止他继续说下去,笑望着程菁,说:“都是过去的事情了,我们也只是反映一下情况,没有别的意思。”

他微笑的眼睛里有种审视和玩味,他大概觉得眼前这个女人十分有趣。

011、似是故人来(3)

和他此刻的大度相比,程菁方才的表现未免有些小气、急躁了,程菁不由得有些赧然,自嘲地一笑。她微妙的心理变化全看在卓逸帆眼里,他笑得愈发意味深长。

有人在会议室门外向钟采购做手势,钟采购对他点点头,凑到卓逸帆身边低声说:“永新工控公司的王总来了,就在门外,您看”

他的“低声”显然不够低,程菁和朱向东都听了个一清二楚。卓逸帆面色微沉,笑意全消,不悦地说:“这里还没谈完,让他先等着。”

钟采购悻悻地出了会议室,去应付那位风尘仆仆赶来的王总。卓逸帆脸上又露出笑容,那温和的表情与一秒钟前判若两人。

朱向东刚在肚子里酝酿了几句话,正欲开口,卓逸帆突然不紧不慢地说:“这次请你们来,主要是想谈一下合作协议的事情。德克尔对供应商的要求是,服务质量必须是一流的,价格必须是最优惠的。我们采购部每年都有降低采购成本的指标,所以,我们每年都会要求供应商提供更优惠的价格。”

朱向东笑:“我们给德克尔的已经是最好的价格了,再降我们就没有利润了呀。”

卓逸帆笑笑,说:“做德克尔的供应商很难,因为德克尔每年都要求供应商提供更优惠的价格,所以,我们的长期供应商很少,基本上隔几年就会换掉一批。”

程菁面带微笑地听着他说,心里不以为然。技术服务供应商不同于消费品供应商,设备他们已经用上了,就等于是上了贼船,除非,他们把正牌供应商换成山寨服务队,而山寨服务队的技术服务质量是难以保证的。德克尔是家大公司,不差钱,精明如卓逸帆,更不可能为了图个便宜而甩掉正规军,全部改用游击队。

钟采购回来了,在卓逸帆身边坐下,听他正说到价格,少不得又充分发扬他一往无前的精神慷慨激昂地大说一番。卓逸帆始终笑咪咪地望着程菁,程菁突然很想笑,卓逸帆选中的这个二杆子先锋勇则勇矣,就是透着股子小家子气,有点上不了台面。

“卓经理,说到价格优惠呢,我来上海前也做了些准备,”程菁从电脑包里掏出一叠文件递给卓逸帆,“贵司自去年五月到现在这一年间,曾经因技术支持问题向我司咨询过不下六十次,而最终委托我司现场处理的只有十次,并且都是最难处理的疑难案例。”

卓逸帆颇觉意外,神情不似之前那么从容。程菁暗自得意,望着他的眼睛笑言:“我听说贵司经常委托一些小公司做服务,我在想,贵司是不是只有遇到那些小公司处理不了的疑难问题才会想起我们呢?也是因为这个缘故,我们的响应速度看上去没有达到标准?如果是这样的话,贵司有了服务需求都不找我们,丢给我们的都是最难啃的骨头,还叫我们来谈价格,对我们是不是有些不公平呢?”

卓逸帆沉默片刻,索性笑道:“对,我们的确是委托过其他公司,主要是出于降低采购成本的考虑,我的压力也很大啊!如果贵司能够对我们提供更优惠的价格,我可以保证,以后所有的业务都委托贵司,不再找第三方。”

011、似是故人来(4)

程菁笑答:“说实话,我们提供给贵司的真的已经是最优惠的价格了,一分钱一分货,这世上哪有既便宜又质量上乘的东西?不过,您的要求回去后我一定会向我们售后服务中心的高层汇报,但是,我可以说,就我的观点来看,很难。”

卓逸帆并没有表现出程菁所担心的恼火,或者不依不饶,他笑着调侃:“我都理解,没关系。都是大公司,大公司都有大公司的规矩,我们都是按规矩做事。你请示了,无论成与不成,我都会心安理得地接受。做生意嘛,就像找对象,一定要互相都看着对方合眼缘,还要讲条件合适才行,这个不能勉强的。”

他的眼睛始终带着笑意注视着程菁,程菁镇定自若地迎着他的目光,笑着回应:“找对象还要讲门当户对,打个比方来说,我们相当于4s店,那些杂牌军小公司相当于街边的修配厂,德克尔这样的公司,找到我们是门当户对,找到他们是委身下嫁!”

卓逸帆笑出声来,他的眼睛笑成了一道好看的弧线,在眼镜片后闪烁着光芒,表达着他对程菁这番话和这个人的高度认同。这一刻,程菁突然觉得会议室里似乎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人,朱向东和钟采购都成了可有可无的背景。而他们的谈判,谈的明明是公事,竟变得如此暧昧,倒像是一对无所事事的男女在借机打情骂俏。

这一发现令程菁无比尴尬,不由得暂时性失了语。卓逸帆大概也有同感,他把目光从程菁脸上移开,转向了朱向东。朱向东忙接过程菁的话茬继续说下去,卓逸帆却有些心不在焉,貌似在听,已经不做任何回应。接下来的谈判,实际上变成了朱向东和钟采购之间毫无决定性意义的交流。

朱向东将钟采购提出的需求一一记录下来,商量地看一眼程菁,程菁回给他一个肯定的眼神。他于是收起笔记本,客气地道别:“卓经理,今天也耽误了您不少时间,我们就不打扰了,先回去了。”

卓逸帆恢复了微笑的表情,对着程菁伸出右手:“谢谢程经理,我等着你的答复!”

不待程菁回应,朱向东抢着说道:“一定、一定!”

他如此主动,卓逸帆只得松开程菁的手和他相握。朱向东腆着脸问:“卓经理的手机号是否方便告诉我?今天晚上卓经理要是有空的话,我想请卓经理吃顿便饭。”

卓逸帆下意识地瞥一眼钟采购,笑道:“我的名片上有公司的电话,公事联络就打我的办公电话吧。如果以后有机会进一步交往,大家成了朋友,再留手机不迟。”

程菁恨铁不成钢地瞪一眼朱向东,心里恼火地骂:脸都叫你丢尽了!

她的愤恨看在卓逸帆眼里,他再/次失笑,用轻松的语调说:“程经理,有机会再见了。”

程菁忙给自己换上一副大方的笑脸,“再见。”

钟采购突然插话道:“程经理是刚刚升职的伐?我跟之前的金经理打过不少交道呀,她上个月还来见过卓经理呀,金经理蛮好人,她哪去了呀?”

程菁心里如同吃了只死苍蝇般恶心,她莫名地想起了一句诗——有的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的人死了,他还活着

“晓健!”卓逸帆意味深长地瞥一眼钟采购钟晓健,面色微沉,语调温和地说:“你送程经理出去吧,快点回来,我有事找你。”

和朱向东一起跟着钟晓健出门、上车,望着车窗外不断向后飞逝的陌生街景,程菁不由自主地想起了卓逸帆那双永远在微笑的眼睛。她有些迷惑,他和黎曜晖到底有什么相像的呢?明明是初次相见,他看上去却是那么熟悉,就像在哪里见过一般;明明是那样一个精明、强干的男人,又有作为vip客户而天然享有的高高在上的地位,在他面前,她却可以如此放松、自在,没有半分拘谨、约束

莫名地,她思维极度发散地想起了一句诗——那一世,我转山转水转佛塔啊,不为修来生,只为途中与你相见。

这个念头吓了她一跳,她慌忙毫不客气地把卓逸帆的影子赶走了。

012、初夏夜惊梦

在酒店附近找了家小馆吃晚饭,地道的江南菜式,菜量小、菜品精致,价格也精致,一顿饭吃下来,吃了个半饱,钱倒没少花。朱向东主动结账,程菁也就随他去了。在程菁眼里,白吃一顿饭并不能算占便宜,相反,两个成年人为了一顿饭钱争来抢去才显得小家子气,难免让人小瞧了去。

吃了饭,回到酒店,进入电梯,朱向东靠近程菁,暧昧地笑问:“咱俩订两个房间太浪费了吧?”

程菁瞥他一眼,问:“你什么意思?”

“呵呵,”朱向东没皮没脸地笑,“咱俩睡一个房间吧?”

程菁“嘿”地一笑,不客气地反问:“你做梦呢吧?!”

朱向东又笑,“呵呵,呵呵”

“你要是觉得浪费就退了房去大堂里待着,或者你愿意上街闲逛我也不管,”电梯门打开,朱向东刚好站在门口挡住了程菁的路,程菁猛地将他推出电梯,昂首阔步地走在他前面。

朱向东贱兮兮地跟上她,腆着脸问:“时间还早,聊聊再睡?”

程菁在自己房间门前停下,打开房门,把朱向东堵在外面,面无表情地说:“晚安!”

然后,关门,将一脸不甘的他彻底挡在外面。想象着朱向东那失落的表情,程菁不由得笑出声来。以为跟你一起出趟差就能借机如何了?简直是白日做梦!天理难容!程菁撇撇嘴,别说本姑娘是个正派人家的好姑娘,就算是哪天吃错了药生出那种歪心来,对象也不会是你!

一念及此,卓逸帆的影子突然冒了出来,唔?这个男人,虽然还谈不上帅得很惊/艳,却是一个十足的优雅气质男,外形条件足可以和黎曜晖一较高下了。而他的智商、情商都可归入精英一类,是个综合条件很优秀的男人——做情人的不错人选。

可是,等等,程菁及时地喝住自己脱缰小马般奔驰的思想,自责地叱道:他好他的,与你何干?!她为自己的荒唐想法而羞愧,对着门恨恨地“呸”了一声。

洗了澡、换上睡衣,程菁用手机拨打了家里的电话,电话拨通的声音响了很久、直至断线,还是没有被接听起来。手机上显示着时间已是晚间十点,这么晚了,卢征去哪了?程菁皱皱眉,换了他的手机来打,一个女声传来——您拨叫的用户正在通话中,请不要挂机。程菁登时醒悟,原来他在接听手机,难怪顾不上座机了。

挂了电话,程菁百无聊赖地打开电视随手换台,一个不知什么卫视正在播放关于某契丹无名女尸的纪录片,程菁将四个枕头一起堆放在床头,斜倚在上面懒懒地看着,不知不觉地就闭上眼睛陷入了半梦半醒之间。

五月天,空气燥热,程菁行走在太阳光直射的大街上,又晒又累。前方二十米处有一个路口,右转后是一条窄窄的林荫道,程菁奋力加快脚步,走向路口。才转了弯,就有浓郁的槐花香味扑鼻而来,程菁深深吸气,将那沁人心脾的味道吸了个满怀。

“妖精!”一个皮肤白皙、戴黑框眼镜的十二、三岁男孩斜背着单肩背书包大大咧咧地自槐花深处走来,脸上带着贱兮兮的笑。

程菁大惊,那不是黎曜晖吗?他、他怎么变得这么小了?

黎曜晖笑嘻嘻地在她惊诧的目光里和她擦身而过,程菁愣怔片刻才想起追上他看个清楚,这一追之下就发现他突然长大了,他身上的白衬衫、蓝裤子换成了天蓝色短袖衬衫和浅灰色长裤,单肩背书包也不见了。

撞鬼了吗?程菁快步追上他,大叫:“二晖!”

他于是回了头,微笑的眼睛默默无语地望着她,笑成了一双好看的弯月。程菁的眼睛一定瞪得大的吓人了——他的脸竟然变成了卓逸帆!

手机铃音响起,黎曜晖和卓逸帆都消失了,程菁睁开眼睛瞥一眼四周,正斜倚在宾馆的床上,电视里还播放着关于契丹女尸的纪录片,原来是个梦。她抓起手机——“喂?”

“喂,我,”是卢征,“你给我打电话了?”

“嗯,我就想告诉你,我的事儿完了,明天中午的航班回北京。”

“喔,行。”卢征的回答没有半分喜悦。

程菁有点失望,问:“明天晚上吃什么?”

“现在就想着明天晚上的事儿了?”卢征笑。

程菁顿觉意兴阑珊,懒懒地说:“我困了,先睡了。”

“好。”

好字出口,卢征挂掉了电话。程菁怔怔地听着听筒里传来的“嘟嘟”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再看一眼手机时钟,竟然十一点了!难道,他的那个电话打了整整一个小时吗?

013、看上去有鬼(1)

出差的其中一个好处是,返京当天可以睡个懒觉,这是在北京正常上班时所享受不到的。一觉/醒来,拉开厚重的深色窗帘,让煦暖的阳光洒进房间,程菁觉得无比惬意,为了窗外的晴天,也为了偷得的这半日空闲。

不紧不慢地吃了早餐、来到机场,距离登机还有半个小时,程菁打开笔记本、无线上网、登录msn,才上线,sunny就将她抓了个正着,就像他一直在等待她出现:昨天怎么没上线?太忙了?还是请假了?

程菁忍不住偷笑,菁菁夭夭说:昨天来上海拜访客户,今天回北京。

sunny说:哦,有意思吗?

菁菁夭夭说:还行。说起来,昨天见的那个客户说不出是哪里,和你挺像的。

sunny说:哦,那也是个大帅哥了。

菁菁夭夭做瞠目结舌状:照这个标准,这世上还有不帅的男人吗?

sunny笑:我去开会了。

才说了几句话就结束了?菁菁夭夭抬眼看表,距离登机还有二十分钟,她郁闷地发过去一张太阳般的笑脸,说:88。

朱向东昨天晚上刚在她这里吃了瘪,今天刻意和她保持了距离,一个人坐在一旁抱着笔记本不知在做些什么。程菁依靠浏览网页打发了剩下的二十分钟时间,然后登机、找座位、闭眼,接着睡觉。

一觉/醒来,舷窗外机场的跑道已然清晰可见,降落了。回到公司处理了一些紧急事务,就到了下班时间,又耗了半个小时,看看员工们都走的差不多了,程菁也开始关机。

“走了?”孙志鹏刚泡了一杯茶回来,一边走一边叨叨:“这几天可把我忙晕了。”

“那就早点回家休息休息,身体是革命的本钱,身体垮了,一切全玩完!”程菁起身把椅子推进办公桌里,“我刚出差回来,早点回家歇着去了。”

孙志鹏苦着脸深深叹息,“你可以回去,我不行啊,我这事儿太多,忙不完啊!”

让你说的,就跟我白拿钱似的!程菁心里不悦,转弯抹角地讽刺道:“你也真是的,有活儿不会分给下属做啊?公司给你经理的薪酬不是让你当个高薪劳力的!”

“唉!”孙志鹏被她触动了心底的痛处,捧着茶杯过来,悲愤地叹道:“妹妹啊,你看看我下面这些人,有哪个是省心的?有哪个是真能帮我的?”

孙志鹏管理的是售后服务中心的核心技术部门——技术咨询部,下属个个以技术专家自居,谁也不服谁,当然,也不服他们的经理孙志鹏。

程菁不怀好意地说:“江傲不是能说会道、能言善辩的吗?经常把客户噎的一愣一愣的,他帮不了你?”

“咳!”孙志鹏长叹道:“他的心气高着呢!他觉得当个员工委屈他了!”

“他还想顶替你不成?”程菁好笑地说:“以他的情商和影响力,即便做了主管,哪个下属服他?”

“话是这么说,不过”孙志鹏看一眼程菁,意味深长地说:“他的想法可不简单!”

“是吗?”程菁随口回应一句。

“哎,老金去了客户关系部了,”孙志鹏嘿嘿地笑着压低声音,“你下面还缺个助理啊!”

“嗯?”程菁心里一动,脸上不动声色地说:“我老公在家等我呢,我先走了啊。”

周五的路上惯常地有点堵,回到家已经快七点了,卢征还没有回来,他们公司离家不远,照理该在程菁之前到家才对。程菁有点纳闷,拨打了他的手机,竟然听到了——您拨叫的用户已关机!

正自疑惑,大门一阵响动,卢征回来了,他毫不意外地一眼看见了程菁,“晚上吃什么?”

“你手机怎么关机了?”程菁反问。

“哦,”卢征随口答,“没电了。”

“又没电了?”程菁狐疑地嘀咕,思路切换到晚饭上,“我今天不饿,要不,咱们随便找个粥店喝点粥?”

“也行。”卢征对晚饭似乎也无甚兴趣。

就这么决定了。距离程菁家不远有处商业区,超市、商场、餐饮、影院一应俱全,二人溜达着走过去,找了家粥店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在商业区里闲逛消食。

“看场电影吧?”程菁仰头看着影城的巨幅海报,目光里充满了憧憬,“《王者之心》和《蜘蛛侠ⅲ》里都有大帅哥詹姆斯.弗兰科,你想看那个?”

013、看上去有鬼(2)

“都行,”卢征不关心电影,更不关心什么大帅哥,他的目光落在一家迪信通店上,“我先去看看手机。”

“你要换手机啊?”程菁疑惑地问。

“先看看,不是要回北京了吗?我这手机还是深圳的号呢。”卢征一边说一边向迪信通走去。

“你直接换个号不就行了吗?”

“这不是还没回来呢嘛,在北京用深圳的号,话费多贵啊!”

卢征在迪信通店员热情洋溢的欢迎声中迈进店去,程菁跟在他后面悻悻地自语:“换个手机不比话费更贵啊?”

说是随便看看,卢征显然早就打好了主意,直奔诺基亚柜台指名道姓地点中一款手机,随便看了两眼就买下来,同时买了一个神州行号码。他把卡装好,打开手机,拨通程菁的号码:“保存好,以后找我就打新手机。”

“喔。”程菁随口答应一声,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搞定手机的事情,卢征脸上有了几分笑意,“走吧,看电影去吧。”

“看什么?”程菁问。

卢征抬眼看看电影海报,“《王者之心》。”

黑漆漆的影厅里,无数道目光注视着屏幕上年轻英俊的崔斯坦和青春美丽的伊索德,他们正深情款款地念着对白:

iwonder,bymytroth,whatyouandi?did,tillweloved?wherewenotweanedtillthen,butsuckedoncountrypleasures,childishly?orsnortedweinthesevensleepers’den?‘twasso;butthis,allpleasuresfanciesbe.ifeveranybeautyididsee,whichidesired,andgot,‘twasbutadreamofthee.

(我真猜不透,相爱之前你我是谁?是不是那双幼稚的少年,叼着奶嘴,童贞无邪,无忧无虑地在那乡村?还是那打着呼噜沉睡的七个小矮人?就算这样吧;那些不值得回味。如果说我见到什么美,渴望并且身心伴随,爱呀,那就是梦中的你!)

程菁怔怔地听着,反复咀嚼,在黑暗中莫名地湿了眼眶。她偷眼打量卢征,卢征盯着屏幕,手托着下巴,不知在想些什么。

看了电影回家,程菁早早地睡下了,卢征一如既往地上网。大概是睡前喝了太多果汁,睡到半夜,程菁极不情愿地从熟睡中醒来,迷迷糊糊地去卫生间。卢征应该进来过,卧室的房门没有关严,书房的门也露着一条缝,微弱的光线穿越两道门缝透进卧室。

一个人住的时间久了就容易在不知不觉间养成轻手轻脚的习惯,程菁悄无声息地出了卧室、走进书房,来到卢征背后,意外地发现他正翻阅旧手机里的短信。感觉到有人在自己身后,他突然回头,一眼看见长发蓬乱的程菁,手一抖,手机直接从他手里摔到了地上。

“你干嘛?!”

“我看看你大夜里不睡觉干嘛呢。”程菁盯着地上的手机,没好气地说。

“我整理一下电话薄,”卢征捡起手机、关机,“睡吧。”

两人一起在床上躺下,黑暗中,彼此的呼吸声清晰可辨。程菁问:“你睡着了吗?”

卢征答:“快了。”

“是吗?我听着不像,”程菁略一迟疑,说:“我觉着你最近特奇怪。”

“哪奇怪?”卢征的语气说不出的生硬。

“哪都奇怪,”程菁轻叹,“我睡了。”

卢征沉默片刻,突然说:“你别跟你妈似的,行吗?”

程菁刚闭上的眼睛又睁开了,“我妈怎么了?”

“没什么,”卢征悻悻地,“睡吧。”

014、我要个说法(1)

这一睡就睡到了次日正午,程菁睁开眼睛,卢征倚在床头看书,窗帘已经打开了,阳光灿烂地洒落在他们的床上和他的书页上。

“醒了?”卢征瞥一眼床头的闹钟,“都快12点了。”

程菁懒洋洋地翻个身,“我饿了。”

卢征“嘿”地一笑,“不饿才怪!”

起床洗漱一番,二人溜达着来到小区附近的一个饭馆,点好菜,卢征去卫生间,只剩下程菁一个人无聊地翻出/手机打发时间。刚一开机,一大堆广告短信就争先恐后地挤了进来,程菁快速浏览、一一删除。删到最后一条时,突然有电话进线,是一个陌生的手机号码。

不是家人、不是朋友,大周末的,难道是客户吗?程菁皱皱眉,保持着良好的态度和语调接听起来,“喂,您好,我是程菁。”

对方沉默片刻,小心翼翼地问:“你是程菁姐吗?”

这是一个年轻女孩的声音,湖北口音,轻轻柔柔的。程菁一怔,说:“我是,请问您是哪位?”

女孩扭扭捏捏的,“我姓麦,叫麦穗。”

“喔,麦小姐,”程菁对她的名字不感兴趣,只想知道她打电话的目的,“你给我打电话有什么事?”

麦穗又自扭捏一番,才说:“我是今天早上才到北京的,我想求你帮个忙”

程菁最烦这种吞吞吐吐、词不达意,干脆地说:“你有什么事?直说吧。”

麦穗一定是咬了咬牙,才说:“我怀孕了。”

程菁的心一沉,她敏感地察觉到了这件事和她的关系,关于卢征的所有疑点争先恐后地涌进大脑,她略微镇定一下心神,不无抵触地说:“对不起,我不认识你,你怀孕的事儿跟我也没有什么关系。”

麦穗听出她要挂机,慌忙叫道:“孩子是卢征哥的!”

心里猜到和亲耳听到是绝对不同的两个概念,程菁只觉“嗡”的一声,脑袋炸开了。她的语气明显激动起来,但还勉强保持了思维的能力——“你给我打这个电话是什么意思?”

麦穗听出了希望,忙说:“卢征哥知道我怀孕了,一直躲着不见我,这半个月,他连我的电话也不接了。”麦穗开始低声抽泣,“我还没结婚,我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办,才来北京找他,可是他的手机一直关机,我给他发短信他也不回,我、我真的是实在没有办法了”

程菁的脑袋越发混乱,她知道,女人从怀孕到出现孕期反应最少需要40天,如果她说的都是真的,从卢征得知她怀孕到现在又过去了半个月时间,那么,这个孩子最起码也有近两个月了!

“跟谁打电话呢?”卢征神不知鬼不觉地出现在程菁面前,狐疑地看着她,问。

“我一个初中同学,”程菁随口敷衍他一句,起身离开大厅走进卫生间,接着问麦穗,“你说你现在在北京?”

“是,”麦穗的声音可怜兮兮的,“程菁姐,对不起,我、我实在是没有办法了”

程菁打断她,“你在哪儿?”

“我在火车站附近,我哪也不认识。”

014、我要个说法(2)

“是西客站吗?”

麦穗迟疑片刻,大概是在确认,然后答:“是。”

“火车站马路对面有一个麦当劳你看见了吗?”

“看见了,”麦穗支支吾吾地,“我、我身上没什么钱”

程菁的情绪坏透了,说话的语气颇不耐烦,“你去麦当劳里等着我,随便买杯最便宜的水就行,手机保持开机状态。”

挂了电话,回到大厅,凉菜和第一道热菜已经上来了,程菁强作镇定地坐下,闷头吃菜。

卢征研究地看着程菁,问:“谁给你打电话啊?”

“刚才不是跟你说了嘛,我一个初中同学。”程菁垂着眼帘继续吃饭。

“什么同学啊?”卢征阴阳怪气地问:“男同学还是女同学?”

程菁依旧不抬头,“男同学。”

卢征一怔,筷子停在半空中,“男同学没事儿老给你打什么电话?”

程菁终于抬起头,看着他,“男女之间不可以有友谊吗?”

卢征“哼”一声,言之凿凿地说:“男女之间没有纯友谊!”

程菁冷笑一声,又匆匆扒了几口菜,扯出纸巾擦嘴,“我有点事儿出去一趟,你先回家吧。”

卢征审视地盯着她,不由自主地提高了音调,“你干什么去?”

“我那个同学他媳妇怀孕了,有点不舒服,他正好不在北京,让我帮忙带着去医院看看。”程菁边说边抓起包,一阵风似地走了,留下卢征对着她的背影和一桌子菜发呆。

离开饭馆,回家把车开出来,一路上,程菁反复思量的只有一个问题——如果麦穗说的是真的,怎么办?想来想去,她得出了结论:如果麦穗是个骗子,那没什么说的,转身走人了事。如果麦穗说的像那么回事儿,就把韩宇叫来,问问他怎么办。

这么一想,程菁不由得苦笑,这个结论其实等于没有结论。

在西客站附近停了车,徒步走到麦当劳,远远地就看见一个年轻女孩握着手机站在麦当劳附近的报刊亭旁,来回来去地巡视,显然在焦急地等人,她脚边放着一只大大的行李箱。程菁掏出/手机拨通麦穗的电话,女孩果然接听起来,程菁直接挂断电话,来到她面前,“你是麦穗?”

麦穗正为手机无故断线而懊恼,猛听得有人叫她,慌忙抬起头来,“你、你是程菁姐?”

程菁“嗯”一声,默默打量她,这是一个典型的南方女子,被长江水滋养出来的肌肤极是白皙水嫩,当真是吹弹得破、我见犹怜。她的脸庞圆润,模样虽然算不上“惊/艳”,却自有一番南方女子特有的温婉妩媚。她的身躯娇小,却玲珑有致,见到她,程菁才生动地理解了什么叫做削肩膀、水蛇腰。不可否认,这种在现代女子中已经极少见的身材于男性而言确实充满了吸引力,有哪个男人不爱那小鸟依人的感觉呢?而此刻,大概是怀孕辛苦加上连夜坐火车奔波的缘故,她的肤色暗淡,眼周也有明显的黑眼圈。

毕竟是个“疑似”孕妇,必要的人道主义还是要讲的,程菁轻叹一声,问:“你吃早饭了吗?”

麦穗摇摇头。

程菁用目光指指麦当劳,“你没进去?”

麦穗怯生生地看一眼麦当劳窗明几净的环境,目光有些忧郁:“我现在有了孩子,花钱的地方多,该节省的就要节省,不能乱花钱。”

程菁一阵反胃,清清嗓子,说:“先去吃点东西吧,我替你付账。”

说罢,她径自走向麦当劳。麦穗略微迟疑片刻,踩着碎步跟上了她。

014、我要个说法(3)

程菁替麦穗点了一份麦香鱼套餐,考虑到她可能怀了孕,程菁特别地把套餐里的可乐换成了橙汁。麦穗好像很久没有吃过东西一样,先狼吞虎咽地把汉堡吞下去,再一边吃薯条一边喝橙汁。程菁候着她吃的差不多了,问:“你跟卢征是怎么认识的?”

麦穗把一口薯条咽下去,说:“卢征哥是我们厂的供应商。”

“你是做什么的?”

麦穗有点害羞地低了头,“我没的莫斯学历,在库房里管物料撒。”

卢征曾经承认那个在电话里骂他的姑娘是个库管,看来这一条对上了。程菁沉吟片刻,问:“你们在一起多长时间了?”

麦穗认真地算算,说:“快两年了。”

这么说来,卢征到了深圳不久就和别的女人发生了关系。竟然这么快!程菁心中无比郁闷,有点盛气凌人地补充道:“我说的是有了性关系以后,多长时间了?”

麦穗扭捏着压低声音,“我说的就是这个呀,有一年半了。”

程菁一阵头痛,自嘲地笑问:“你怀孕多长时间了?”

“六十天了。”

程菁看着麦穗,问:“你来北京,到底想要什么?你想让我帮你什么?”

麦穗毫不犹豫地说:“我想让卢征哥给我一个说法!”

“说法?”自我保护的本能令程菁于瞬间竖起浑身的刺来,“你想要什么说法?跟我离婚,然后娶你吗?”

麦穗怔了怔,目光闪烁地说:“我、我不知道。”

程菁研究地看着她,问:“你打算把孩子生下来吗?”

麦穗略一迟疑,没有回应。

程菁心里郁闷,又问:“你多大了?”

麦穗低声说:“22岁撒。”

22岁,充满未知和希望的年龄,程菁有了片刻的走神,如果,她今年也只有22岁,也许,一切都有机会重新来过了。

“我、我知道自己在做什么”麦穗突然说。

程菁的思路被麦穗又拽了回来,语重心长地说:“你还年轻,留下这个孩子会毁了你的未来。”

麦穗看她一眼,垂下眼帘摇了摇头,一副不欲多说的样子。

程菁心里来气,生硬地说:“你似乎并不想跟我多谈,那你叫我来做什么?”

麦穗一惊,重新抬起头,支吾着说:“我、我、我本来是想找卢征哥的”

找不着他你就来恶心我?想让我自动退出给你腾地?想的倒挺美!程菁心里冷笑,面上叹一口气,说:“麦穗,今天呢,我也跟你初步接触了一下,你的意思呢,我想我也听懂了个大概。但是,我不能只听你的一面之词,回去以后,我会认真地跟卢征谈一次,看看他怎么说?”

“程菁姐,”麦穗失望之下有点着急,“你不相信我吗?”

“不是我不相信你,”程菁缓缓地说:“而是,怀孕这种事可大可小,我们不能不调查、不取证,就平白无故地给卢征安上一个孩子,是不是?”

麦穗显然没有预料到程菁会是这种反应,她咬着下唇思忖半晌,问:“程菁姐,我住哪儿呢?”

“火车站附近有很多旅馆,什么档次的都有,应该很容易找到。”程菁笑笑,“你先住下,如果卢征承认你的孩子,那你让他把你的住宿费用出了。”

麦穗沉默不语,程菁站起身来,“我还有事,先走了。”

说罢,不待麦穗同意或是反对,她已快步走出麦当劳,隐没在来来往往的人/流中。

015、老公和小三

别了麦穗,程菁回顾方才和她的一番对答,自觉表现还算镇定自若,说的话也都还算过的去。按照最初的计划,她拨打了韩宇的手机,岂料这小子竟然关机了,不知道是玩疯了,还是尚在睡懒觉。程菁有心打到二姨家里问问,又怕二姨起疑,只得作罢。

这一腔的冤屈、愤恨无处发泄,程菁只得悻悻地回了家。卢征正在看电视,听见她进门,没好气地叨叨:“去趟医院这么快就回来了?什么初中同学啊?我怎么没听你说起过?他们家除了他就没别人了,还非得让你去帮忙?”

这一番话无异于火上浇油,程菁砰一声把刚脱下来的鞋扔在地上,走进客厅,看着他问:“你认识麦穗吧?”

卢征一怔,支支吾吾地说:“你,你说什么呢?”

程菁拖着长音,一字一句地重复:“你,认识麦穗吗?”

卢征懵了,下意识地问:“不是,你、你什么意思?”

“她到北京来了,因为打不通你的手机所以找到了我,她说她怀了你的孩子,”程菁看着他冷笑,“你是什么意思?”

卢征沉默片刻,突然爆发了:“她就是一个神经病!脑子有毛病,吃饱撑的想讹我,你甭搭理她!”

程菁一言不发地看着他,直到看得他浑身发毛,才说:“就算是讹诈,她怎么不去讹别人呢?无风不起浪,事出必有因,怀孕这种事,她如果跟你一点关系都没有能讹的上你吗?”

“不是,”卢征顿时气短,“你什么意思?”

程菁怪笑一声,说:“你还需要问我什么意思吗?!人从深圳找到北京来了,要找你要个说法,我该问问你是什么意思才对!”

卢征不语,程菁愈发来气,语气愈发激动,“你跟她到底什么关系?现在你们孩子也有了,你到底什么打算?我还年轻,模样也不差,你要是不想过了趁早说,别耽误我!天涯何处无芳草,我不是离了你就不能活!”

卢征依旧不语,窘迫地低垂了头。程菁看的起急,高声问:“你不说话是什么意思?你还想不想过了?不想过了就直说,你装聋作哑的算什么?你还是不是个男人?!”

“我要是不想跟你过了,我死乞白赖地回北京来干什么?”卢征无奈地抬起头,言辞极恳切,“她就是一个打工妹,我可能真看上她吗?我承认是我一时糊涂,没把持住自己,我错了,我真错了,这阵子我一直在反思,我悔的天天都想抽自己!我这么坚决地回北京,就是想彻底结束这种荒唐的生活,跟你好好过日子,你原谅我这一次,行不行?我绝不敢了,绝不再犯!”

程菁不语,卢征腆着脸凑到她身边,拉着她在身边坐下讨好地说:“哪个男人年轻的时候不得荒唐一次?这是男人的生理结构决定的,和爱不爱的无关!你想想,我一个人在外面,其实也挺不容易的。”

程菁恨恨地甩开他的手,冷冷地揶揄他:“我理解,你正是身强力壮的年纪,一个人在外面寂寞难耐、孤枕难眠,可问题是你刚到深圳就跟她上床了,你就那么着急吗?你敢说你对她没有一点感情?她在你心里就只是一个打工妹?!”

“我向毛主席保证,我对她绝对没有感情!”卢征信誓旦旦地表白,然后,赧然地低了头,“那丫头心眼儿特多,把我折腾的够呛,我实在是身不由己,我是真怕了她了!”

说这番话时卢征一脸沮丧,甚至是憔悴。这样的表情看得程菁又是心疼又是怨恨,她惊讶地发现,从20岁那年起,谈了六年恋爱、做了四年夫妻,他们早已在不知不觉间相互融入到了对方的生命里。即便他错了、即便他做了对不起她的事,即便她也恨得牙痒痒,然而,当面对自己的老公和小三时,她依然会毫不犹豫地站在老公一边。有点像家长没有原则地护犊子,自家的孩子错了,可以关起门来收拾,外面的野孩子勾搭着自己孩子犯错却是绝对不可饶恕的!

“行了,你别瞎保证了!”程菁瞪他一眼,冷冷地说:“你跟她是怎么认识的?怎么上的床?怎么怀的孩子?交代吧!”

016、荒唐的开始(1)

相识十年,卢征知道程菁是个认死理的人,她打定了主意想知道的事,不达目的绝不罢休。更何况,重要人证麦穗已经到了北京,与其任由她在背后添油加醋地胡说八道,还不如自己主动交代,好歹能落个认罪态度良好。然而,该怎么交代呢?一字不差地据实交代是绝对不行的,他没有那么愚蠢,避重就轻地敷衍搪塞也是不行的,程菁也没有那么愚蠢。这是一个技术活,需要深思而后行,卢征沉默着,陷入了回忆

麦穗来自湖北大山深处的一个偏僻乡村,家里还有一对双胞胎弟弟。挣钱的门路少、要养活的孩子多,必然地导致了家庭经济的拮据,而贫穷又加剧了对眼前利益的极度追求和对教育的漠视,麦穗初中毕业后在县城里勉强读了个技校就跟着几个姐妹一起来到深圳打工。

深圳也是个人才济济的大城市,以麦穗的教育背景实在难以找到稳定又体面的好工作,只能暂时在一些工厂里做做季节性临时工。她从小帮着家里做活,手脚麻利、吃苦耐劳,同时她又是个能察言观色的机灵姑娘,极擅长用甜言蜜语、小恩小惠搞人际关系,慢慢地,她就从临时工变成了一家模具厂生产线上的正式工。虽然成了合同工,毕竟只是流水线上的一个环节,工作内容简单重复、枯燥乏味,工作环境充满了噪声和机油难闻的味道。最初的新鲜劲过去之后,麦穗又开始四处活动,准备创造出新的变化。

机会很快来临了。两年前,厂里的库管小齐为了跟男朋友回老家结婚而突然提出辞职,麦穗和小齐的关系混的不错,第一时间知道了这个消息,马上找到小齐的主管言辞恳切地要求调换到小齐的岗位。小齐的主管是个有家室的男人,没理由不喜欢麦穗这样模样俊俏又会来事的年轻姑娘,加上他也知道麦穗是个聪明能干的,便一口答应下来,事情就这么成了。

库管虽然不是什么重要而体面的工作,但对麦穗这样一个低学历的打工妹来说还是相当不错了。她高高兴兴地走上了新的工作岗位,不久就发现了这个岗位带来的一些好处。比如,她的很重要的一项职责是对采购回来的物料进行清点、上架,上架完成后将“验收完成”的信息反馈给采购,采购就可以进入付款环节了。为了缩短验货时间、加快货款回收,总有供应商愿意请她这个小小的库工吃饭,再附带着送些小礼物。

第一次和供应用餐之后,坐着供应商的车回到租住的宿舍,在姐妹们艳羡的目光中打开供应商送的小礼物,一条鹅黄/色丝巾,麦穗突然觉得深圳于她而言不再遥不可及,她的一只脚似乎已经迈进了这座城市的大门。

卢征就是请她吃饭的众多供应商中的一个。

016、荒唐的开始(2)

初见麦穗的刹那,卢征顿觉眼前一亮,她那一双细长的眼睛满溢着甜甜的笑,就那么不着痕迹、自然而然地瞥过来、瞟过去,传递出南方女子无尽的柔情蜜意。而她那一身白腻得似乎可以挤出乳汁来的肌肤更是深深地吸引着他,让他不由自主地想要掐上一掐,看看究竟能不能滴下水来。

看见卢征怔怔地看着自己发傻的表情,她含羞带怯地轻启芳唇,用她那浓浓的湖北口音吐出一句悠扬婉转的话语:“卢征哥,我叫麦穗,今年20岁。”

20岁!正是如花的年纪啊!时年29岁的卢征不由自主地就对她的青春生出了几分艳羡,他咽了咽嫉妒的口水,收拾起一时的失态,大方地笑道:“麦小姐,您好!”

“莫斯麦小姐呦?就是个外来妹撒!”麦穗咯咯地笑,“卢征哥,你就叫我小穗吧,我家里人都这样叫。”

“小、小穗?”卢征试探地叫一声,自己忍不住笑了。

麦穗用一双好奇的眼睛看着他,问:“卢征哥,你还没得女朋友撒?”

卢征又笑:“我都结婚两年了。”

麦穗顿时有些局促,“把嫂子一个人留在家里不好吧?要不还是打个电话叫嫂子一起/来/吧?”

这句话,麦穗说的是一口流利的、略带湖北口音的普通话。卢征暗暗纳闷,这丫头会说普通话呀!之前,他还以为她只会讲湖北话呢。这是一个小节问题,他没有兴趣纠缠,大方地说:“我媳妇在北京呢。”

“喔,”麦穗把一双细长的眼睛瞪得也有了几分圆形,“卢征哥是北京人撒?难怪那么大方,一看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

“咳!见什么大世面啊?”卢征心里得意,脸上刻意保持了几分谦虚,用北京式的大大咧咧自我嘲讽道:“我就是一胡同串子!”

这次吃请的效果明显,麦穗次日上班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卢征公司送来的货物列入了优先安排上架的类别里。麦穗的前任库管小齐是个笨手笨脚,脑子也不太好使的姑娘,麦穗半个小时就可以干完的活,她往往需要做上两个小时,还竟出差错,不是冤枉供应商送错了数量,就是矫情供应商搞错了型号,害得供应商们叫苦不迭。她个人的低效导致了该厂整个付款流程的低效,这家模具厂付款迟缓的名声在外,在卢征他们公司也是挂了号的。

卢征赶上了好时候,麦穗本就麻利,又受了他的小恩小惠格外卖力地配合,加之卢征做足了采购的工作,各方一起使劲,一下子就将原本总要拖上3、4个月的付款周期缩短到了一个月。卢征深知来到一个全新的环境里,身边如果只有三个人的话,那一定是一个干、一个看,还有一个在捣乱。深圳分公司里不知道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他的业绩,现在好了,虽然卢经理的到来并未在短时间内带来销售额的明显提升,至少回款率方面有了极大的改善,卢征觉得十分得意,十分有面子。

出来混,迟早是要还的。

经历了和麦穗的这一场荒唐,卢征认真地得出了如上结论。事实上,这不是他的结论,而是港产黑帮片中屡见不鲜的“中心思想”。

016、荒唐的开始(3)

麦穗从卢征身上得到了小便宜,卢征从麦穗身上得到了业绩,原本属于各取所需——双赢。然而,很快地,事情在麦穗那一方发生了变化。随着接触的人群越来越多样化、视野越来越开阔,以及对城市生活的进一步融入,麦穗不再满足于一顿饭、一条丝巾的小便宜,她听见自己的心在蠢蠢欲动,她渴望着更多的回报、更丰富多彩的城市生活。只是,一时之间,她还找不到目标和方向。

成长的过程中,每当我们遇到迷茫、瓶颈,不知道下一步该如何继续的时候,总会有一些事件及时地发生来为我们指引方向。于是,麦穗就遇到了这样一个契机。

那是两年前的6月24日,深圳的天气已经很炎热了,模具厂急需从卢征公司采购一批价值50万余元的货物,采购一大早就找到卢征要求送货。这家模具厂的付款规则是,每月25日前完成货物验收并收到发票的,次月可以安排付款;每月25日后收到的,则向后自然顺延。这笔货款金额不小,卢征不想拖延到8月,就想把交货日期拖到7月以后。可是,禁不住采购一再央求,他只得作出让步。

和程菁一样,卢征也是一个有点认死理、一根筋的人,当他一门心思地认准了要把回款时间严格控制在一个月的时候,他就忽略了偶尔有一、两单因为特殊情况未能达标是完全可以接受的这样一个为广大人民群众普遍接受的事实。他陷入了一个令他纠结的误区:货不能拖到7月再发,货款必需在7月就收回,一天也不能延期!

基于这样的目标,他一面安排下面的人准备交货,一面就联系了麦穗。

“卢征哥,你有莫斯事?”麦穗的语气有点急,听起来是边忙碌边接听电话。

卢征有点郁闷,寒暄着问:“忙吗?想请你吃饭、聊聊。”

麦穗大概刚搬了件重物,有点气喘吁吁的,“现在挺忙的,不过晚上还是有时间的,这些活必需在下班前干完。”

“喔,”卢征心里暗叫一声不好,佯装随意地问:“忙什么呢?”

“还能忙啥子呦,就是上架呗,”麦穗叹口气,“一大早刚送来的货,多的不得了。这个供应商催的紧,老大要求今天必需完成验货上架。”

“喔,”卢征大概了解了麦穗今天的工作安排,明知她已经满负荷,还是硬着头皮讨好地说:“妹妹,能帮哥哥一忙吗?哥这次是真得麻烦你了。”

听得卢征说的郑重,麦穗暂时停下了手里的活计,认真地问:“莫斯事呦?”

卢征一腔委屈地叨叨:“咳,你们厂的小苏今天一大早就给我打电话,非让我把原计划7月份交的一批货这就送过去。你说今儿这日子,我要是给他送了,这款怎么办呢?就这么一半天的时间了,还能赶上明天把单子交到财务吗?下个月我要回北京汇报年中工作情况,你说我当上大区经理四个月了,销售额上没有明显提升,回款情况要是再没有个改进,我怎么向公司汇报啊?真是难死我了!”他叹一口气,接着说:“本来还想找你帮个忙,你也忙,算啦!”

016、荒唐的开始(4)

麦穗听懂了他的意思,心里不由得有些失落,她是喜欢和卢征哥一起吃饭的,只是,她不太喜欢只有当卢征哥有求于她的时候才请她吃饭。心里就有些踌躇,电话拿在手里,不知道该挂掉,还是该接着讲下去。

“妹妹,你先忙吧,我也开会去了,”卢征用愉悦的语调掩饰内心的失落,“别太累了,晚上哥哥带你吃饭去!”

这句话严重打动了麦穗缺乏经验的心,她略一迟疑,咬咬牙说:“卢征哥,这样好了,我下班前把手头上这批货上完架,晚上加班弄你们的货。不过,你也要跟小苏讲好了,我这虽然不耽误,如果小苏不帮忙也还是不行的。”

“哎呦、哎呦,妹妹,别、别介,”卢征当然知道这不过是她一时冲动之下完全没过脑子说出来的话,为了防止她下一秒钟就反悔,他大惊小怪地鬼叫一番,比麦穗还仗义似地说:“这么着吧,我在你们厂外面等你,你忙完了我就带你吃饭去。你帮我这么大一忙,怎么着我也得请你吃顿大餐啊!”

有了卢征这一番话,麦穗心里就算有些迟疑,嘴上也只有一口答应下来。既然已经答应了,再累再不情愿也只能咬咬牙忍了。

完成了卢征送来那批货物的上架工作已经是晚上八点,麦穗特意又清点一遍,确保没有问题才走出厂区。卢征的黑色逍客就停在厂门外,借着路灯,麦穗隐约看见了车窗内卢征倚靠在座椅上的侧影,不知是路灯的光线太暧昧,还是黑暗中黑色的suv太拔份,麦穗觉得他今晚看起来特别酷。

“阿穗,怎么这么晚才走?”第/二车间的工人鲁华强跟在麦穗身后走出厂门,满脸堆笑地没话找话。

鲁华强是广东肇庆人,农村户口,每年都可以从村委会领取一大笔为数不少的补偿金,即便不挣工资也能保证吃喝不愁。他对麦穗颇有些意思,麦穗并不喜欢他,但又觉得若是能通过他在广东扎下根来也不算委屈,心中犹豫着,便一直对他十分客气。而今天,不知麦穗的哪根筋没搭对,她突然很不愿意看见他,口气就有些敷衍,“加班了。”

鲁华强对麦穗突然变得冷淡的态度有些不适应,陪着笑脸又问:“还没吃饭吧?我请你?”

麦穗勉强笑笑,“不用了,我约了人了。”

鲁华强有点意外,厚着脸皮问:“约了什么人了?不是男朋友吧?”

麦穗在黑暗中红了脸,一个有家室的男人自然不可能是她的男朋友,可也不能说出他是供应商,只得模棱两可地说:“一个普通朋友。”

“哦?”鲁华强好奇而疑惑,下意识地四下张望着问:“什么朋友?”

“强哥,我先走了。”麦穗有些生气了,沉着脸撇下这么一句,转身就上了卢征的车。

鲁华强眼睁睁地看着卢征的车载着麦穗绝尘而去,嘴巴张成了o型,久久不能合拢。

016、荒唐的开始(5)

为了表达对麦穗的由衷感激,卢征点了一大桌子菜,足够五、六个人吃了。麦穗看着眼前丰盛的菜肴,就想象出了它们的命运:待他们结账离去以后,这些菜肴将会被服务员毫不疼惜地倒进垃圾箱里,它们精美的卖相、令人齿颊余香的味道,从此全部湮灭在一群散发着臭气的破烂堆里,那感觉就像一个玉洁冰清的美女坠入了青楼。她下意识地抿了抿嘴,想找个词汇来描述她心中复杂的情绪,以她有限的学识一时之间却找不到。

卢征含笑看着她,直看到了她心底,他替她找了一个词——暴殄天物,不过,他没有说出来。

“卢征哥,你们北京人真豪爽。”麦穗用纸巾擦擦嘴,说。

“咳,”卢征脸上露出“豪爽”的笑,“你帮我这么大一忙,应该的!我今天算看清楚了,我这妹妹,仗义!”

麦穗红着脸低了头,娇羞无限地一笑——“卢征哥!”

不知不觉间时间就到了十二点,卢征开着逍客把麦穗送回租住的宿舍,远远望见一片漆黑的玻璃窗,麦穗发愁地皱起眉头,低声嘀咕:“她们都睡了。”

“嗯?”卢征没有听清,问:“怎么了?忘带钥匙了?”

麦穗摇摇头,“我的舍友们都睡了,我这么晚回去太打扰大家了”

“喔,”卢征听明白了,不由得有几分窘迫,他犹豫一番,试探地问:“要不,你跟我回我那?你睡卧室,我睡客厅?”

麦穗低着头露出一丝笑意,“那就麻烦你了,卢征哥。”

这一刻,惯于引导客户往套里钻的卢征莫名地生出一分郁闷,他感觉自己似乎被麦穗这个小丫头给算计了。然而,一个20岁的小姑娘跟着他一个29岁的大男人回他的寓所,又能算计他什么呢?这话说到哪去听起来也还是他不怀好意的可能性更大啊。

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和麦穗加班点货一样,卢征也只得硬着头皮带她回了自己租住的酒店式公寓。卢征替她收拾好卧室,客气地请她早点休息,麦穗却不急着休息,一双细眼看着卢征,问:“卢征哥,我留在这,如果嫂子知道了会不会不高兴?”

当然不能让她知道了!这还用问吗?卢征心里好笑,嘴上说:“没事儿,我媳妇识大体、明事理,她不是那种小气女人。”

“喔,那我就放心了。”嘴上说放心了,麦穗心里却有几分失落。房门关上以后,她躺在卢征的床上,嗅着他留下的味道,在黑暗中又想起了他硬朗的外型、利落的短发、下巴上青色的胡茬、开车的侧影、京味十足的普通话,特别是,他结账时从钱夹里掏出信用卡的那一瞬间

一夜无话,清晨起床、梳洗打扮之后,卢征少不得开车送她去上班。为了避人耳目,麦穗刻意提前下车自己走进厂里,而卢征则进去找采购小苏盯着他完成后续的请款工作。发票交到财务以后,卢征松了口气,这笔款下月25日保证能收回了。这一口气懈了以后,他突然有些不解,这笔款能在下月收回就那么重要吗?为了这56万而欠下麦穗一个人情,并且把她带回自己的公寓过夜,值当吗?

017、欲望是魔鬼(1)

经历了这个事件的点拨,麦穗明白了她心底潜藏的渴望是什么,她不甘愿做一个模具厂的库管,不甘愿嫁给一个当地农民,她希望更加深入地融入城市,融入那些她从前只能仰望却不敢靠近的高学历、高收入城里人。比如,来自大城市北京的华南大区销售经理卢征。

他是有老婆的,这个事实让麦穗暗自郁闷。不过,早熟的麦穗还知道,以她的出身、学历,若不是他已经有了老婆,老婆又恰好不在身边,她只会更加没有机会!

7月底,卢征公司有十天的暑假,卢征本想回北京看看,不巧地赶上了程菁有一趟推不掉的差事要去杭州,只得选择了省下机票钱留在深圳。恰巧的却是,麦穗厂里也有高温假,并且时间恰好和卢征重合了。麦穗得知卢征休假,立刻主动打来电话问候:“卢征哥,你休假了?”

“是啊。”卢征正躺在床上看电视,脸不洗、牙不刷、早饭也没吃,着实地有点无聊。

“卢征哥,我也休假了,”麦穗顿了顿,用极委婉、带着点恳求的语气问:“我想出去玩玩,你能带我去吗?”

卢征心中思忖,自从他来到深圳没少麻烦麦穗,麦穗也确实给他带来了实际的帮助,以后还需要她继续保持这个优良的作风。再者说,他一个人待在公寓里着实地无趣,出去玩玩也好,于是答应道:“行,你等着我,我收拾完了接你去。”

麦穗比卢征早两年来到深圳,这两年中,每日忙着在宿舍和工厂之间奔波,什么地方也没去过。一年前,同宿舍的一个小姐妹去大亚湾大甲岛玩过一次,从此,大甲岛就成了她嘴里持续了一年的不变话题。麦穗听得又羡慕又嫉妒,早就暗暗发狠有机会自己也要去一趟,因此,当卢征问她想去哪时,她毫不犹豫地说了出来。

卢征听说过大甲岛,乐得去看一看,于是,就出发了。

从杨梅坑码头登船,在大甲岛登陆。大甲岛本就是一个美丽的海岛,对于从内地来的卢征和麦穗而言,更加多了几分热带特有的热情和浪漫。沿着海滩漫步,一边欣赏海景一边闲散地聊着,麦穗就像一个充满了问题的小学生,而卢征看似耐心的回答总有几分难以言说的空洞。

不远处有群男女拉着网在打沙滩排球,麦穗的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几个身穿三点式泳装的女孩,目光里充满了羡慕、嫉妒和憧憬。卢征闲闲地走在她身边,玩味地看着一个身穿嫩粉色三点式泳装的女孩。女孩的皮肤白皙,和麦穗可有一比。女孩的身材丰满,雪白的腰腹间有一圈肥肥的赘肉,随着她辗转腾挪,那些肉肉也跟着上下颤动。

017、欲望是魔鬼(2)

卢征嘴角扬起一抹不怀好意的笑,当女孩腰间的肥肉随着弯腰的动作向下腹部聚集时,她那两只圆滚滚的胸也沉甸甸地坠落下来,几乎就要垂到肚皮上。当女孩腰间的肥肉随着跳跃的动作向上伸展时,她的胸也跟着活蹦乱跳起来,就像两只弹性极好的皮球,有节奏地上下扑腾着。

卢征不由得咽了咽口水,他的小/弟弟就像一个突然睡醒、并且惊闻惊天机密的人,全身的松懈、萎顿于瞬息之间一扫而空,刷地挺直了腰杆。卢征今天穿了一条米色长裤,布料太轻薄,无法很好地遮掩住他突然的爆发,他心虚地低头瞥一眼,微红了脸。

“卢征哥,”麦穗突然叫他,一双细眼研究地端详着他,“你在想什么?”

“没、没什么。”卢征尴尬地笑笑,正琢磨着如何打发她,就见身穿嫩粉色三点式泳装的大/胸妹将排球打飞了,球直奔着麦穗袭来。

“小心!”来不及多想,卢征猛地一拽麦穗,球擦着她的后脑勺飞了过去,麦穗站立不稳几乎撞进了卢征怀里,她柔软的胸部隔着薄薄的衣衫贴在卢征胸前,卢征刚刚变得服帖的小/弟弟又精神抖擞了。

麦穗绯红了脸颊,轻声道:“卢征哥,谢谢你。”

卢征佯装镇定地松开她,清清嗓子,问:“你渴了吧?喝水吗?吃冰激凌吗?”

麦穗咯咯地笑了,“卢征哥,天快黑了,还赶得上船吗?你看好多人就在海滩上搭帐篷过夜呢。”

“喔。”卢征随口应道,不经意地抬眼瞥向海滩,恰好又看见了那个大胸/妹,她正弯腰接球,胸前挤出一条深深的沟壑。卢征的身体莫名燥热,麦穗那一贴的感觉依然停留在他胸前,他脱口而出道:“你要是想在夜里看海,那咱也搭帐篷!”

麦穗像个小女孩一样眨着眼睛拼命点头,卢征的心有了片刻的失神,竟然就被她融化了。

“卢征哥,该睡了吧?明天早上咱们早点起去爬山吧?爬到山顶可以看到整个大甲岛。”麦穗的眼睛在夜色中闪着光,极真诚。

“行,你进帐篷去睡吧,”卢征点燃一根烟,“我不困,在外面待会儿。”

“那怎么行?”麦穗认真地瞪大眼睛,毫不避讳地抓起他的手,“你如果不想跟我一起,我就出去,把帐篷留给你。”

卢征无奈地笑笑,“好吧。”

帐篷很宽大,给躺着的两个人间留出了半米距离。卢征闭着眼睛,眼前全是大胸/妹那跳跃的胸部和腰间一颤一颤的肥肉,他突然想起离开北京已经四个月了,他有四个月没有碰过女人了。

“卢征哥,”麦穗突然拉住了他的手,“你睡了吗?”

卢征一怔,又想起了麦穗那柔软的一贴,他问:“什么事?”

麦穗沉默片刻,说:“我喜欢你。”

017、欲望是魔鬼(3)

“我有老婆。”卢征的语气里没有任何感情。

“我知道。”

“睡吧。”

麦穗突然翻身而起爬到卢征身边,将她柔软的胸挤压在卢征脸上,“我就是喜欢你,我知道我配不上你,我也不想破坏你和嫂子的感情,我就想跟你好一次。”

卢征没有推开她,轻轻拍拍她的背,柔声哄她,“没结果的事,别瞎想了!”

“不!”麦穗固执地伏下/身体,贴紧他,目光灼灼地看着他:“大家不是都在说吗?但求曾经拥有,不求天长地久,我不用你负责。”

一团邪火在卢征体内乱窜,他翻身起来将麦穗放倒在身下,一字一句地说:“我爱我老婆,我不可能为了别的女人跟她离婚,也不希望任何人妨碍我们的生活,你明白吗?”

麦穗暗自心酸,极认真地看着卢征用力地点一点头,“明白!”

成交!

卢征在心里说出这两个字,似笑非笑地看着麦穗的衣领。麦穗会意,自己动手解开衣扣,露出一件白色绣花胸罩,她略微抬起身体解开搭扣,胸罩滑了下去,一双柔软白嫩的半球如同泄了气般向四周蔓延了开去。

不对,不是这样的!卢征皱皱眉,用双手如同捏橡皮泥般把它们重新聚拢成饱满的球形,虽然半径上差了一些,外型已经十分接近那位大胸/妹,卢征满意地笑了。

“卢征哥!”麦穗羞红了脸,低声叫:“你真坏!”

卢征志得意满地大笑着长驱直入,不主动、不拒绝、不承诺——是为***男人,他意气风发地边干边想:我就是这样一个***男人,潇洒如风,快乐逍遥。

一番云雨之后,麦穗依偎在他怀中幸福地睡了,令卢征万分欣慰的是,麦穗没有流血,看来,这并不是她的第一次,他也就更加不需要负什么责任。他皱眉望着她沉睡的面容,总觉得有那么几分不真实,刚刚发生的一切转瞬之间便已了无痕迹。

热情彻底消退,卢征心中突然生出了浓重的失落,他轻轻移开麦穗搭在他身上的手,走出帐篷拨通了程菁的手机,程菁的声音从遥远的杭州传来,意外而惊喜——“喂?”

卢征声音低沉地轻唤:“菁菁。”

程菁莫名紧张,声音都跟着发涩了,“怎么了?出什么事了?”

“没事儿,”卢征停顿片刻,说:“我想你。”

程菁松了口气,抱怨地说:“那你向公司要求回北京啊。”

“那哪行啊?我刚当上大区经理,还没坐热呢!”卢征好言好语地哄她:“咱不是说好了拼两年吗?等我攒够了经验就回北京!”

程菁不语,卢征又问:“你在杭州呢?”

“你不是知道吗?”程菁心里郁闷,说话的语气不太友好。

卢征顿了顿,讨好地问:“我正好休假,要不,我去杭州找你?”

程菁心中一喜,说:“我再待两天就回北京了,你还来吗?”

“去呗,我一人在深圳待着也没什么意思。”

017、欲望是魔鬼(4)

小别胜新婚,五个月的分离已经不能算是小别,夫妻俩在浪漫的西子湖畔缱绻缠绵,又找回了热恋的感觉。程菁倚在卢征身边,望着窗外绵密的细雨,问:“你一个人在深圳,不孤单吗?”

卢征敏感地察觉到了她的试探,心里一阵发虚,嘴上笑道:“都快忙死了,每天晚上一挨枕头就着,哪有功夫孤单啊?”

“真的?”程菁翻过身来,一双褐色的眼睛猫一样机敏地注视着他。

“真的!”卢征毫无愧色,“刚到了一个新的环境,又是新的岗位、新的职责,我都快焦头烂额了,”他嘿嘿一笑,“要不是赶上放假,我都没功夫想你,就顾着想客户了。”

这句话于不经意间成就了“一语双关”,程菁听得满心欢喜,柔声抚慰道:“你也没必要把自己弄得那么累,咱们虽然不算富裕,可也不缺钱啊。有房有车、吃喝不愁,想穿点、用点好的,出去旅旅游,都不是什么问题。人活一辈子,不能把自己当成赚钱的机器啊!”

“对、对,你说的对,”卢征态度极其诚恳地给予回应,“咱们不是还年轻吗?拼几年打下一个好的基础嘛。”

“好吧,孩子大了,管不了了,随你吧。”程菁起身穿衣,“咱们出去逛逛吧?”

“下着雨呢。”卢征也跟着起身,因为心里有愧,他对程菁表现得格外顺从,“也行,雨中游西湖,别有一番情趣。”

程菁从行李箱里掏出一把藕荷色折叠伞,撑开来在穿衣镜前看自己——白色雪纺泡泡袖衬衫、藕荷色印花长裙、藕荷色绸布伞,颜色搭配得清丽出尘,颇有几分飘逸。她对着镜子露齿一笑,说:“白娘子和许仙就是在西湖畔相遇,雨***渡。”

卢征呵呵一笑,配合地说:“娘子,走着!”

“哎!”程菁嘴上答应着,脚下并不急着走,她望着镜子里的卢征,问:“你觉着白蛇漂亮吗?你想遇上白蛇吗?”

卢征早习惯了她的这类小矫情,憋着笑做郑重其事状,“白蛇没你漂亮!我遇她干嘛去啊?”

西湖的细雨涤荡着卢征的心,让他忘记了大甲岛的激/情一夜,也忘记了麦穗。这正是他想要的,对麦穗,他不过是一时的把持不住,他既不想负责,更不想有未来。如果可以,他希望立刻和麦穗断的干干净净。

然而,世上的事岂是他想开始就开始、他想结束就结束?抛开和麦穗间扯不断的业务往来不提,单单一个人的孤枕难眠就是一个难以克服的障碍。刚到深圳的前半年,他确实为了工作忙的焦头烂额,身心俱疲。半年后,一切逐渐步入正轨,身心都得到了放松,精力就越见旺盛,毕竟是正值壮年的男人,对女人的渴望属于再正当不过的需求。毕竟也曾明确地告诉麦穗他们之间不可能有结果,不要对他抱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毕竟,爱与欲在卢征眼中是可以分割的两个部分。更何况,麦穗还是那样一个聪慧、妩媚得如同狐狸精般的女子,不可否认,她身上有种魔力,令卢征欲罢不能

017、欲望是魔鬼(5)

“你想好了没有?”程菁没好气地打断他的思绪,盛气凌人地叱道:“你别以为装哑巴就能蒙混过关,今天无论如何你也得把话给我说清楚!”

卢征一惊,仓惶地交代:“她是我们公司一个重要客户的库管,负责物料验收入库。最开始,我纯粹是为了工作方便请她吃过几次饭,送过她点小礼物,她倒是帮了我不少忙。后来,一个特别偶然的机会,有一次她为了帮我入一批等着结款的急件加班到了夜里2点多,她们宿舍已经锁门、进不去了,我就把她带回我那了。那天晚上我喝了点酒,她主动勾搭我,我没把持住”

“她主动勾搭你?”程菁嘴角扯出一个怀疑的笑,审视地看着他,“她为什么主动勾搭你?看上你有钱了,还是看上你帅了?我看你哪样也算不上是个‘特’字吧?”

尽管心存愧疚,这样的揶揄还是令卢征不爽,他翻翻眼睛,说:“我怎么知道!”

“哼!”程菁当然知道麦穗看上卢征的是什么,她只是咽不下这口气,心里愤恨,嘴上又冒出更加刻薄的话来,“男人大抵如此,出了事就推说被女人勾引,把自己的责任推得一干二净!那姑娘我今天见着了,那脸型、那眼睛、那表情,一副小狐狸样,你敢说你带她回公寓的时候就没点想法吗?你对她一点感觉都没有就能跟她上床?你就这么随便吗?”

“有!有点感觉,”卢征知道搪塞不过去,硬着头皮坦白地说:“那姑娘是挺媚的,不过,那只是男人对女人的感觉,和感情一点关系都没有!”

“就算是这样吧,”程菁哼一声,又问:“后来呢?从那以后呢?你们就搞到一起了?”

卢征陷入了沉默,沉默半晌,才说:“我知道我错了,可是,你能不再问了吗?”

“不能!”程菁斩钉截铁地回答他,不依不饶地问:“你们从什么时候开始确立关系的?从什么时候开始同居的?你对她没感情吗?不可能!”

“我跟你说过了,我让她缠上了!我就是一个纯傻/b,让人涮了行吗?”卢征的脸因恼羞交加而憋得通红,他喘着粗气停顿片刻,不耐烦地说:“这事儿到现在,我比你还堵心,我真希望我压根就没见过她,也没招上她!我能说的就这些了,你看着办吧!”

说罢,他起身离开客厅大步走向门口,大门在他背后砰地一声被撞上。程菁不由得浑身一震,她呆呆地看着大门方向,半晌也纳不过闷来,她不明白,明明受害者是她,为什么拂袖而去的反而是他呢?

018、至少还有你(1)

窗外传来小孩子无邪的嬉笑声,程菁起身走到窗边向下看,两个三岁左右的孩子正尖叫着追逐一只橙色的皮球。跑得快的孩子被球绊倒摔趴在地上,片刻的愣怔之后突然大哭起来,他的同伴傻傻地看着他,蹲在他身边伸手拉他。于是,两个孩子相互搀扶着一起站立起来。

程菁的眼睛蓦地湿了,顺手抓起茶几上的电话拨叫黎曜晖的号码,他的声音慵懒地传来——“喂?”

“二晖,”程菁轻声叫他,“你在家呢?”

“嗯,”他总能第一时间感应到她的喜怒哀乐,“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没事儿。”程菁咬着嘴唇,以为这样就能把委屈都赶走。

黎曜晖在电话那端摇头,“没事儿你不会给我打电话。”

不能哭,至少,不能让他知道她在哭。程菁更加用力地咬咬嘴唇,问:“你现在说话方便吗?”

“方便,”他说,没有分毫迟疑,“说吧。”

程菁咽咽口水,把冲到眼眶的情绪都咽回去,简单地说:“今天有个姑娘从深圳来找我,说她怀了卢征的孩子。”

“啊?”黎曜晖一惊,问:“是真的吗?”

程菁恨恨地说:“卢征自己承认跟她有关系了!”

“那,她怀孕的事呢?是真的吗?”

程菁一怔,“不知道,她说她怀孕了。”

黎曜晖沉默片刻,问:“她找你来干什么?”

“她说,自从卢征知道她怀孕了,就不接她电话了,她来北京就是想要个说法。”

“要说法?”黎曜晖不屑地笑:“她能跟已婚男人搅在一起,还想要什么说法?”

程菁又是一怔,“你说的有道理,我怎么没想到呢,她能当小三勾引人家老公,就应该自己承担后果,还要什么说法呢?这不是又想当婊/子又想立贞节牌坊吗?”

“呃”黎曜晖觉得程菁的用词有点狠,但也在情理之中,就顺着她的情绪说:“差不多就是这意思吧。”

“你说,我现在该怎么办呢?”说狠话解决不了问题,发泄之后还要回到现实,程菁的语气听上去严重缺乏底气和自信。

黎曜晖思忖片刻,问:“我陪你出去转转?”

就像小女孩于伤心大哭之际突然得到了心爱的娃娃或是糖果,程菁在电话这头笑了,唯一的区别是,她已懂得了掩藏自己的笑声,不让他听出来——“不好吧?你还是在家陪你媳妇吧。”

“没事儿,她刚睡了,我正准备出去转转呢,”黎曜晖笑,“一天到晚不是在公司加班就是在家闷着,我也烦。”

018、至少还有你(2)

“你跟我出去,你媳妇知道吗?”程菁作欲言又止状。

“有必要让她知道吗?”黎曜晖还是笑,“我还不能有自己的朋友了?”

“对啊,”程菁也跟着笑,“你说过,每个人都需要属于自己的空间。”

一个小时后,程菁驾车来到位于香山脚下的北京植物园,黎曜晖十分钟前发来短信:我在正门外等你。快步走出停车场,来到距离正门五十米远的位置,程菁判断她已进入了黎曜晖视力可及的范围,于是刻意放慢了脚步,做出一副不慌不忙的样子。臭拽了不到一分钟,程菁就拽不起来了,植物园门口聚拢了一大群带着孩子的家长,根本找不到黎曜晖清瘦的身影。

“喂!”

正自彷徨着,就听见有人大大咧咧地冲她喊,不用回头,程菁也知道必是黎曜晖无疑,因为,只有他能把这么好听的嗓音和这么粗鲁的语调结合的如此完美。程菁习惯性地板起脸来看向他,就见他悠闲地立在人群之外,正吃着一份碗装和路雪的巧克力冰激凌。

“你吃冰激凌呐?”程菁用羡慕嫉妒恨得冒火的目光盯着他的冰激凌,不满地抱怨:“你怎么一人吃冰激凌啊?”

黎曜晖扑哧一笑,塞给她十元钱,“你也买去、你也买去。”

程菁拒绝他的恩惠,白他一眼,“那算什么呀?我又不是臭要饭的!”

“我给你买去、我给你买去。”

再回来时,他手上多了一盒和路雪的蓝莓味冰激凌,“行吧?”

“行吧!”程菁爱搭不理地接过冰激凌,一副黎曜晖欠了她八百吊的模样。

黎曜晖大度地笑笑,“你从小就爱占我便宜,天天让我给你买冰棍,到现在还让我给你买冰激凌!”

“切!”程菁全然不以为意,边吃边向检票口走,“谁占你便宜了?是你自己上赶着要给我买!”

进入植物园,随处都是来来往往的游人,不知道是来看植物还是来看人。黎曜晖四下张望一番,说:“给你两个选择,一、往西走,去牡/丹园看牡/丹花;二、往北走再往西拐,去樱桃沟。”

“你瞧你给出这俩选项,整个一弱智!”程菁揶揄地笑:“咱们先往西走看牡/丹花,再往北走去樱桃沟。”

黎曜晖翻着白眼不答话,突然冒出一句:“给我吃一口你那冰激凌行吗?”

“占便宜没够!”程菁凶巴巴地啐一声,把冰激凌塞给他,“就一口啊!”

018、至少还有你(3)

黎曜晖笑嘻嘻地接过去,毫不客气地挖起一大勺就往嘴里送。

“哎、哎”程菁看得这叫一个心疼,犯着坏说:“你吃太多凉的不好,你从小就爱拉肚子,一拉就没完没了,又影响你健康又影响你形象!”

黎曜晖停下来,羞愤地看着她,那一大口冰激凌含在舌头里几乎全化成液体才咽下去。

程菁迅速抢回冰激凌,解气地大笑:“就不给你吃!馋死你!”

黎曜晖却并未如她所期待的那样骂回来,他的嘴角挂着一丝浅淡的笑意,眼中流露出难得一见的脉脉温情。程菁被他看得浑身不自在,微红了脸骂道:“你看我干嘛?发神经啦?”

“你是人还怕看?”黎曜晖唇角的笑意更舒展了些,“心情好点了吗?”

程菁一怔,涩涩地笑了,“好多了。”

他们没有如计划那样的西行经牡/丹园前往樱桃沟,而是沿着宽阔的湖面北行。风从湖面吹来,将黎曜晖衬衣上威露士的味道吹进程菁鼻子里,程菁深深吸气,笑问:“你的衣服都是你媳妇洗的?”

黎曜晖笑答:“都是洗衣机洗的。”

“呵”程菁像个傻子一样笑。

“你老公的衣服是你”话说了一半,黎曜晖猛然想起程菁正跟卢征冷战,慌忙打住,他尴尬地沉默片刻,问:“那姑娘,就是自称怀孕的那个,是个什么人啊?”

程菁从鼻子里“哼”一声,说:“白皮肤、尖下巴、细长的眼睛,说话时不拿正眼看人,眼睛总是瞟来瞟去,目光不聚焦,一看就不是正经人家的老实姑娘!”

黎曜晖皱着眉问:“卢征对她不是来真的吧?”

“不是吧,”程菁愤然道:“我看他是寂寞难耐想找个人玩玩,玩够了就想把人给甩了,结果碰上个厉害主,赖上他了!”

黎曜晖沉吟着问:“你爱他吗?”

程菁一怔,曾经是爱过的,如果不曾爱过,也就不会嫁他。至少,在那段待嫁的时光里,他是她所能接触到的男人之中最爱、最满意的一个。只是,经历了这么多年的婚姻以后,再回头去看这一路走来的爱情,才猛然醒悟,所谓爱情,不过是在某个特定时间、特定情境、特定氛围之下,融合了当事人当时当地的特殊感受及想象而成的某种特殊的化学反应。它可以令人陷入一种近似癫狂的晕眩状态,令双眼蒙尘,令心智不清,以至于眼中只见对方的美好,不见对方的瑕疵,在这种高度近视的情况下认定了此生此世非他不可、没他不行。

018、至少还有你(4)

如果,恰好赶上双方都合适的时间、合适的年纪,就会如程菁那样欢天喜地地披上嫁衣。如果,没有赶上这最合适的时间,待化学反应结束以后,或者因为习惯了而凑合拴在一起,或者一宵梦醒各奔东西。就如一首老歌中所唱的那样——离别时笑笑明晨剩我一个,潇洒里也会记起当初

“哎”黎曜晖打断她的思绪,含蓄地提醒她他正等待着她的回答。

程菁看着他,问:“你爱你媳妇吗?”

“什么是爱?”黎曜晖自问自答道:“爱情里少部分是喜欢,大部分是责任。”

“那就是爱了,有责任就是有爱,”程菁苦笑,“我和卢征之间的责任,在他去深圳的这两年里越来越淡了。”

“喔。”黎曜晖不痛不痒地应一声。

程菁问:“你认为爱情重要吗?”

“重要吧,”黎曜晖沉吟道:“不过,人的一生里,除了爱情以外,还有其他一些东西也很重要。比如,工作、朋友”

程菁很想问问在他心中,她是不是最重要的那个朋友,也就只是想想,她问不出口。

见她不说话,黎曜晖又追问:“你还爱不爱他啊?”

“不知道,感情总还是有的吧,激/情已经谈不上了,”程菁的神色有些忧郁,“我只是,觉得很难过。”

黎曜晖表现出了在程菁面前少有的郑重,谆谆叮嘱她:“你回去别跟卢征闹,不管将来怎么着都没必要闹得反目成仇。我觉着,当务之急还是先把那姑娘打发了,有她在这捣乱非给你们折腾散了不可,你说呢?”

程菁咬着下唇思忖半晌,突然冷哼一声,发着狠说:“对,你说的对!无论我和卢征的结果如何,绝不能让这个心怀叵测的女人得逞!攘外必先安内,先稳住卢征共同驱除外敌,回头再关起门来算账不迟!”

黎曜晖只觉脊背一阵发凉,替天下男人们感慨:“最毒妇人心啊!”

一不小心就在他面前“真情流露”了一把心底的阴暗,程菁心虚地抱怨:“你说这话是什么意思啊?”

“没意思、没意思,”黎曜晖慌忙哄她,“总之,我跟卢征不认识、也没关系,甭管你怎么对付他,我都帮你出主意、想办法,行了吧?”

“你说的对,人的一生里除了爱情还有很多重要的东西,”程菁顿了顿,说:“你是我最重要的朋友。”

“我知道,”黎曜晖的眼睛又瞟向她手中残存的冰激凌,“就剩一口了,给我吃了吧?”

019、夫妻的计划

别了黎曜晖,程菁又开着车在四环路上转了两圈,直至暮色低垂才不情愿地回家。家里没开灯,程菁有点失落在坐在换鞋凳上,久久不愿动弹。

“你怎么才回来?”卢征的声音从同样黑暗的客厅里传来,然后,客厅的灯亮了。

他从光明的世界里走来,望着依然笼罩在黑暗中的程菁,“我去找过她了,我给她买了明天的机票,让她明天就走。”

程菁温习着和黎曜晖商议好的对策,将心里的不满、恼火都暂时地压制下去,用关心的语调提醒道:“你让她走她就走吗?如果她能听你的,又怎么会来呢?”

卢征叹一口气,不太情愿地说:“我给了她5000块钱,让她回去把孩子做了。”

“她答应了?”毕竟是一条生命,程菁不免有些于心不忍。

“答应了,她说她明天就走。”

程菁试探地问:“你,真的不在乎那个孩子吗?”

卢征有些沮丧,半晌才说:“我跟她只是一时糊涂,我对她真没感情!”

程菁轻叹一声,问:“你能确定那孩子是你的吗?”

卢征回答的有些含糊,“她说是我的。”

“你们,”程菁咬着唇迟疑片刻,问:“真的同居了半年吗?”

“她说的?”卢征一怔,信誓旦旦地说:“我跟她真没同居过!”

卢征偷眼观察程菁的态度,她此刻的情绪已经从刚得知这件事时的激动中平静下来,刚才的这一番对话,他可以确定她是出于关心,而不是好奇,或者讥讽。他嗫嚅着说出实情:“我和她,的确是有小半年的时间经常在一起,那都是她死乞白赖地到我那待着不走。但是,我们绝对没到同居的份上。”

这番话也并不好听,但多少还是起到了安抚程菁的作用,她苦笑着问:“她有男朋友吗?”

卢征摇头,“不知道。”

“你怎么什么都不知道?”程菁有点恨铁不成钢,她回忆着麦穗的模样,揣测道:“看她的样子并不像是很纯洁。”

卢征点头,“她跟我之前就不是***。”

“她要是个***你就打算负责了?!”程菁冷哼着白他一眼,“我看她并不是那种为了爱不顾一切的姑娘,你能确定她怀的就一准是你的孩子吗?你现在给她5000块钱,这不等于承认了孩子是你的吗?不知道你是怎么想的呢!”

卢征一怔,懊恼地说:“我就想着赶紧把她打发走,没想那么多。”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千忍万忍,程菁还是忍不住愤愤地抱怨。

卢征窘迫地搓搓手,言辞恳切地说:“事已至此,先解决问题再说。无论如何,咱们先把她打发走,别让她在这祸乱。等她走了,要打要骂要怎么着,实在不行我给你跪下,都随你!你看行吗?”

卢征的想法和黎曜晖高度一致,这一事实充分证明了男人都是一个样,天下乌鸦一般黑!

话已说到了这个份上,程菁轻叹一声,担忧地问:“她明天真能老老实实地走吗?她来这一趟总不会就为了5000块钱吧?”

卢征皱起眉头,“我也不知道。”

“你给她买的几点的机票?”

“下午一点半的,”怕程菁误会,卢征特别解释:“我就怕她找借口说没起来,没赶上航班。”

“那正好,”程菁咬咬牙,说:“明天一早咱俩一起找她去,请她吃顿饭,掰开了揉碎了把该说的话都说了,送她去机场,看着她过安检!”

“你跟我一起去?”卢征不敢相信地问。

程菁瞪他一眼,“我跟你一起去,让她彻底绝了念想、死了心!”

020、开门送瘟神(1)

周日一早,卢征拨通麦穗的电话,问:“起了吗?”

“还没呢,怀孕以后人特别容易犯困。”麦穗的声音懒洋洋的,为了验证这一说法,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

卢征说:“行,那你再睡会儿,我这就过去。”

“你要过来?”麦穗顿时来了精神。

“嗯,怎么着我也得带你吃顿饭,再送你去机场吧?”

“卢征哥——”麦穗的声音里有掩藏不住的喜悦,“那我等着你了。”

挂了电话,卢征请示地看着程菁,程菁抓起手袋,“走吧。”

节假日里程菁习惯于穿着舒适的休闲服,而今天,为了从气势上压倒麦穗,她特地换上了一件紫色正装连衣裙,她的长发用一只镶着蝴蝶的紫色发夹在脑后绾成一个端庄而不失妩媚的发髻,脸上薄施粉黛,在脂粉的修饰下,她的五官看起来如墨似画般的精致、娟秀。

“菁菁,咱走吧?”

卢征从穿衣镜里望着程菁左顾右盼的倩影,含蓄地催促。

程菁又把脸转向右侧,自我欣赏地看着自己留在镜子里的侧影,问:“漂亮吗?”

“漂亮,”卢征苦笑,“能把那丫头漂亮一跟头!”

“走!”美丽永远是女人自信的源泉,程菁扬着头踩在高跟鞋里一扭一扭地出了门,那姿态活像一只高傲的天鹅。

麦穗就住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快捷酒店里,卢征刚按下门铃,麦穗就在里面娇声问:“卢征哥,是你吗?”

程菁撇撇嘴,闪到卢征背后,卢征清清嗓子,说:“是我。”

房间里有脚步声快速临近,房门被打开一条缝,麦穗的脸却没有出现在门后,她一溜烟地跑开了。卢征推开门进去,一眼就看见麦穗赤身裸体地仰躺在床上,一双细长的眼睛眯成一条缝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媚声召唤:“卢征哥,人家等了一早上撒!”

卢征别了脸不看她,语气生硬地说:“你快穿上衣服吧!”

“你就这么怕我撒?你就这么急着把我打发走撒?”麦穗从床上跳起来,猛扑到卢征身上,“卢征哥,我不相信你把过去的一切都忘了,我不相信你对我没有一点感觉撒!”

程菁忍无可忍地从隐身的过道里踱出来,冷冷地注视着麦穗,说:“我老公跟我说你勾引他,我本来不信,我说你不过是个20来岁的小姑娘,怎么会那么不自重?现在看来,他说的一点都不错!”她顿了顿,加重语气问:“小妹妹,你从小受的是什么教育?别人的老公,只要你看上了,就可以生抢吗?”

麦穗一愣,下意识地放开卢征躲进床上的被子里,羞愤地叫:“卢征哥!你怎么骗人?你说来送我,为什么要带你老婆一起来?”

020、开门送瘟神(2)

“他是我丈夫、我是他老婆,他带着我、我跟着他天经地义!”程菁上前一步来到麦穗床前,揶揄地说:“小妹妹,你还是先把衣服穿上,起来说话吧。”

麦穗把头埋进枕头里拍着床抽泣,“你们欺负人撒!你们北京人没得一个好人!”

“这跟北京人有什么关系?”程菁哭笑不得地问:“你们那的女人就可以容忍老公跟别的女人上床吗?你妈能容忍你爸跟别人瞎搞吗?”

麦穗停止抽泣,愣怔片刻,从被子里钻出来开始穿衣服。程菁背转了身体不看她,卢征悻悻地踱出门去。

“卢征哥昨天给我5000块钱的事跟你说了吧?”麦穗穿好衣服,坐在床上,问。

“说了。”程菁转回身面对着她。

麦穗扬着脸,振振有词地说:“5000块钱只够做手术的,手术后买保养品要花钱,我请假要扣工钱,还有,我精神上和身体上都受到了这么大的伤害,就给5000块钱就算了吗?”

程菁淡淡地说:“我们给你这5000块钱不是做手术用的,我们是看你年轻不懂事,同情你,略表寸心而已。”

麦穗一怔,“你、你说的话是什么意思?”

程菁依旧淡淡的,“没什么意思啊,实话嘛。”

“卢征!”麦穗从床上跳起来,扯着脖子大叫,“你进来!”

卢征慌忙推门而入,麦穗激动地指着他问:“你昨天给我5000块钱时说是用来做什么的?”

“给你花的啊。”卢征弄不清楚状况,模棱两可地说。

麦穗气急败坏地质问:“不是给我做手术用的吗?”

“孩子是你的,你做不做手术是你的个人选择,我们怎么能干预呢?”程菁笑,“这事要管也是你父母管你,也轮不到我们管啊!”

麦穗有点发蒙,她察觉到程菁这是要翻脸不认账了,马上追问卢征:“卢征哥,你不是说你们家的事都是你做主吗?你怎么不说话?你不是不怕老婆吗?”

程菁望着她不屑地笑,你这一套用来唬唬傻子还差不多!卢征是个什么人?长了毛比猴还精的主,是你一个小丫头片子挑拨得了的吗?

“我们家的事都是我媳妇说了算,她是我领导,”卢征做垂头丧气状,“我的一切行动都要听她指挥。”

“你!”麦穗气结,半晌才骂道:“你是个气管炎!”

“怕老婆是因为爱老婆,”程菁笑嘻嘻地接口,“你还小,不懂,等你以后结婚了,就明白了。”

麦穗屡遭打击,思维有些混乱,她沉默片刻,索性撒泼耍赖地嚷嚷:“5000块不够,我要再加1万!”

程菁依然保持着笑容,问:“你要这1万块钱是什么理由?”

020、开门送瘟神(3)

“我要把孩子做了!”

“可以,这个理由成立,”程菁顿了顿,说:“不过,你要我们出钱,有个条件。”

“什么?”麦穗从程菁的眼神里看出了一丝不怀好意。

程菁不紧不慢地笑道:“你先把孩子做了,然后做dna亲子鉴定,如果孩子是卢征的,我们给你一万,如果孩子不是卢征的,一分也没有。”

麦穗慌了,“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想耍赖?”

“不耍赖,我做人最讲的就是诚信二字,孩子如果是卢征的,我们一定会出这个钱,”程菁敛了笑,正色道:“但是,一定要等到检验结果出来才行。”

“等结果出来了,你们要是不承认怎么办?”麦穗怒视着卢征问。

卢征避无可避,勉为其难地笑道:“不能够、不能够。”

“不行!我不相信你们!”麦穗咬着唇,委屈地哭道:“你们都是骗子!”

程菁渐渐失去了耐心,不阴不阳地说:“麦穗,你要是这么说,我们可就要走了,钱你一分也别想要了。”

“你要走就走,可孩子是卢征的,他不能走!”麦穗慌乱中拉住卢征衣角,一副打死不松手的架势。

“麦穗,你说孩子是卢征的就行了吗?证据呢?”程菁好笑地看着她,耐着性子说:“凡事都要讲证据,我们不能空口无凭地就乱找人负责呀!”

麦穗一怔,“他明明跟我在一起的!”

“他跟你在一起不等于孩子就是他的呀!我们并不知道除了他,你还跟谁在一起呀!”程菁笑,“再者说了,你们在一起是你情我愿的,并不存在谁胁迫谁,对吧?即便退一万步讲,孩子就是他的,这也是一个愿打、一个愿挨的事儿。恕我直言,你当初勾引有妇之夫的时候就没想过会有今天吗?事实上,我才是受害者啊!你蓄意破坏我的婚姻家庭,我还没找你要精神损失费呢,你反倒找我来了!你自己说说看,你的要求荒唐不荒唐?我就奇了怪了,你怎么就能开的了这个口呢?”

麦穗被她噎的又气又羞、无言以对,低了头用手指用力地扯着衣角。卢征干咳两声,和稀泥地说:“菁菁,有话好好说,你别吓着人孩子。”

“我不是孩子!”麦穗扬起脸,委屈地望着他,眼里又噙了泪珠。

范玮琪的《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活泼而清脆地响起,给房间里剑拔弩张的气氛平添了几分温暖。这是程菁为黎曜晖设置的专属铃音,她自然而然地一边从包里翻出/手机一边走到房门边接听起来。

020、开门送瘟神(4)

“你现在说话方便吗?”黎曜晖的声音很低,做贼似的。

程菁模棱两可地答:“一般吧。”

“喔,”黎曜晖确认地问:“跟你老公在一起呢?”

“嗯。”

“你们昨天没吵架吧?”

“嗯。”

“吵了还是没吵啊?”

“没。”

“菁菁,要不你先回去吧?我送她去机场,”卢征突然走到程菁身边,用目光指指屋里的麦穗,低声说:“你在这儿,她情绪不稳定。”

这个建议正和程菁此刻的心意,她点点头出了房间,房门在她身后关闭,她快速走进楼梯间,继续对等在电话那头的黎曜晖说:“卢征给那姑娘买了今天下午回深圳的机票,刚才我跟他一起在那姑娘房间里劝她走人呢。”

“是吗?劝走了吗?”

“暂时还没走,”程菁解气地笑:“我对她一点没客气,把她挤兑的够呛。趁着你来电话的机会,我先走了。”

“喔,”黎曜晖思忖半晌,说:“你们俩一起去,她应该也就死了心了”

黎曜晖说了一半的话突然没了下文,一阵噪声之后,程菁听见他遥远的、惶急的声音,“你怎么回来了?你抢我手机干嘛?”

“我在楼下等你半天了,你不是说你拉肚子吗?怎么又打上电话了?”

一个女声伴着手机里噼噼的杂音高声质问,然后,噪声和人声都消失了。程菁怔怔地看着手机,半晌才终于明白电话已经被那个女人挂断了,而那个女人,不是他老婆,还能是谁?

程菁有些迷惘,没有任何理由,她一直固执地以为,黎曜晖的老婆必定是一个皮肤白皙,身材清瘦,五官极清秀的女子。她应该有着江南女子的温婉,吐气如兰,说话永远柔声细语而从刚才那短短的两句对话里,几乎在一瞬间,彻底颠覆了程菁对她的想象。

程菁有点郁闷,她不希望因为她给黎曜晖带来任何麻烦,而现在,她老婆竟然粗鲁地抢他的手机,还毫无风度地挂断了电话,这不是一个好兆头。

手机又响了,还是《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程菁略一迟疑,小心地接起电话,她刻意使用了礼貌而职业化的语调应答——“喂,您好,和风公司售后服务中心服务支持部程菁!”

对方沉默片刻,问:“你是谁?”

果然是他老婆!程菁礼貌地笑:“不好意思,请问您是哪位?您有什么需要我来协助解决的需求吗?”

电话又断线了,程菁对着手机屏幕苦笑,这是怎么了,一切都是那么混乱,意外一个一个接踵而至,让她有些目不暇接了。明明是温暖的初夏时节,她竟感受到了严冬般的寒意。

021、何处惹尘埃(1)

为了确保麦穗登上飞机,程菁把车留给了卢征,步行离开。不想回家,她打车来到紫竹院公园,坐在树荫里听一群老人高唱革命歌曲。暖暖的风吹在身上,歌声整齐而嘹亮地萦绕在耳边,夹杂着大人孩子的嬉笑声,听着听着就有些昏昏欲睡。

“姑娘,”一个老妇人在程菁耳边轻唤,将手中一个a4纸订成的本子扬给她看,“你唱歌吗?”

程菁一激灵,睁开眼睛,下意识地看向她手中那个本子,原来是个歌本。她对着老人充满善意的脸笑笑,“我不会唱歌。”

“喔,”老人有点失望,很快就又恢复了热情,“那你就在这听歌吧。”

老人走了,又回到合唱的队伍里。程菁闭上眼睛,继续听歌,听着听着,就又陷入了昏昏然,昏昏然中,她想,其实,生活也可以很简单,很美好。

手机又响了,不是《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而是梁静茹的《暖暖》——程菁为亲属类联系人设置的铃音,她揉着眼睛掏出/手机接听,卢征如释重负的声音传来,“她走了,我看着她过的安检。”

“你确定?”程菁有点不敢相信。

“确定,”卢征吐出一口气,问:“你在哪儿呢?”

“紫竹院。”

一个小时后,卢征在紫竹院公园里找到了程菁,程菁依然坐在长椅上,脸上的表情有点呆。她左侧有一群老人正在合唱,右侧则有一群老人正在跳交谊舞。

“菁菁,”卢征被她的神情震慑住,说话小心翼翼的,“回家吧。”

程菁淡漠地瞥他一眼,“不,我还想听他们唱歌呢。”

卢征干笑,“都是过时的老歌,有什么好听的?”他转头四下张望一番,“天儿真热,你吃冰激凌吗?”

“我要和路雪的经典品味。”

卢征屁颠屁颠地去了,不多时举着两只冰激凌回来,将粉色包装的那只递给程菁,“草莓味的,给你。”

程菁皱着眉接了,“我要的是小碗的,还有,我想吃蓝莓味的。”

卢征也跟着皱眉,“你原来都喜欢草莓味的啊!”

程菁一面撕开包装一面低声嘀咕,“我现在就喜欢蓝莓的!”

“那,我再给你买去?”卢征把程菁的矫情当做了对他刻意的折腾,毕竟于心有愧,他耐着性子讨好地问。

“算了,凑合吧。”程菁的表情依然淡漠,淡漠地在冰激凌上咬上一小口。

021、何处惹尘埃(2)

“哎,你手机响了。”卢征的耳朵不知道是什么做的,身边这么大的噪音居然都没能干扰他超级敏锐的听觉。

“哪儿响了?”程菁掏出/手机,不悦地瞪着他问,那意思有点怪他没事瞎咋呼。

“你看看,有没有未接来电?”

卢征不服气地伸手就想抢她的手机,程菁霍地起身,躲开他掀开手机翻盖,有一条未读短信息,是黎曜晖发的。程菁佯装自然地打开短信——“对不起,刚才我媳妇把电话挂了。”

“有短信?”卢征看出了她的刻意回避,不好意思直接站起来看,坐在长椅上伸长了脖子。

“嗯。”程菁的手指灵巧地回复了三个字——没关系。

收好手机回到卢征身边坐下,她突然觉得有些意兴阑珊,耳畔传来的激昂歌声也变得颇有些闹心。她重新站起来,自顾自地就走,头也不回地给卢征留下一句,“回家吧。”

卢征负责开车,程菁坐在副驾驶座上歪头看着车窗外向后飞逝的街景一言不发,车内的空气沉寂得令卢征尴尬,不敢招惹程菁,他随手打开交通台,车内顿时有了几分生气。

回到家,关好门,程菁懒懒地坐在换鞋凳上,卢征先换了鞋,挑/逗地轻抚着程菁的下巴。

“你刚换完鞋洗手了吗?”程菁恼怒地瞪着他,“你把我脸都摸脏了!”

卢征悻悻地缩了手,目光暧昧地望着她,问:“累了吧?睡会吧?”

程菁自然明白他的暗示,淡淡一笑,说:“我自己睡。”

卢征有点扫兴,尴尬地笑笑,厚着脸皮说:“大白天的你自己睡觉有什么意思?我陪你一起睡吧。”

“不!”

程菁用力蹬掉脚上的鞋,将它们砰砰地甩在地上,脱掉外衣进入卧室,卢征紧跟在她身后,伸手就把她拥在怀中。程菁猛地转身,猛地将他推出卧室,狠狠地关门、上锁,将他挡在了一个不经允许不能靠近的距离之外。

卢征愣愣地看着在他面前关闭得不漏一点缝隙的门,无奈地回到客厅坐下。才坐下,程菁的手机就响了,这是一个机会,他很高兴,从包里翻出她的手机,在卧室门外扬声叫:“你手机响了,来电话了!”

程菁躺在床上凝神细听,来电铃音不是《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而是她为所有不重要的联系人设置的通用铃音,她没好气地问:“谁打的?”

“不知道,”卢征不介意她粗鲁的态度,大度地说:“座机,北京的,”然后,他报出了一串陌生的号码。

程菁在房间里叫:“不认识!”

021、何处惹尘埃(3)

“那我不管了啊,”卢征同志还是有觉悟的,一边说不管,一边又提醒,“不会是你们公司的客户吧?”

“烦人!大周末的不让人安生!”程菁在床上坐起来,隔着门指使他,“你接!如果是客户就说我出门了,手机没带在身上,你先帮我问问什么事儿!”

“啥态度呀!还经理呢!”卢征抱怨一句接听起来,带着销售一贯的热情洋溢——“喂,您好!”

对方沉寂片刻,挂了机。

“挂了?”卢征正对着手机自言自语,电话又进来了,还是刚才那个号码,他又接起来,主动自我介绍:“您好,程菁现在不在,我是她老公,我姓卢,您有什么事儿我可以转告。”

对方沉默片刻,说:“不好意思,打错了。”

“又挂了?”卢征自言自语地嘀咕一句,对着门里的程菁叫,“一男的,什么都不说,挂了。”

“喔,”程菁可以确定这个莫名其妙的电话一定是黎曜晖打来的,他大抵是背着媳妇找了个什么公用电话。想象着他偷偷摸摸、做贼心虚的样子,程菁躲在房间里微红了脸,下意识地辩解道:“挂了就挂了吧,兴许是打错了呢!”

卢征用一种撒娇耍赖的节奏敲门,“老婆,让我进去吧。”

黎曜晖带来的心虚令程菁无法再冷酷到底,她啪一声打开门锁,转身上床,闷在被子里说:“你要睡就睡,别/扰我!”

卢征进来,一件件脱下长裤、t恤,程菁把眼睛睁开一条缝,刚好偷窥到他正往下扒拉的举动,厉声大喝:“不许动!”

卢征不理睬她的反对,没皮没脸地笑着继续。程菁用被子把自己整个蒙起来,大叫:“我睡着了,你别烦我!”

“睡着了还说话?”

卢征笑着掀开她的被子,把她柔软而温热的身体抱了个满怀,他的手指撩拨着她胸前的那一点风情,将她的娇羞绽放成一颗饱满的葡萄粒。他在她耳边坏笑,“想我了?”

“把你的魔爪拿开!”程菁啪一声拍在他手背上,恨恨地问:“你跟那个麦穗在一起时也这样吗?那丫头,叫我说还没发育成熟呢,这样的你也能看上,什么品味!”

卢征手上的动作骤停,他的手指从程菁胸前滑落,他起身,把刚才脱掉的衣服一件一件再穿回来,一言不发地走出卧室、关上房门。

程菁愣怔地看着眼前发生的这一切,抓起被他扔在她枕边的胸罩狠狠砸向房门,胸罩轻飘飘地坠落在地上,什么也没有砸中,只激起一地肉眼不可见的尘埃。

022、姜是老的辣(1)

这一天,卢征没有再进入卧室,程菁也没有走出卧室。晚上,卢征打电话叫了外卖,隔着门通知程菁:“外卖送来了,你要吃就自己出来。”

说完了,他转身走开。程菁早已饥肠辘辘,然而,卢征毫无感情色彩的语调和那句“要吃就自己出来”再/次激怒了她,她愤然起身在主卫里刷牙、洗脸,直接上床睡觉。而卢征则整夜留在了客厅的沙发上。

翌日,又是一个大晴天,北京的5月多晴天,而晴天总意味着较高的温度和敞亮的心情。出门时,程菁没理卢征,不想理、懒得理。来到公司,先开机,再到茶水间沏茶。

“周末去哪玩儿了?”

朱向东悄无声息地穿着一双轻便的老头鞋进来,突然出声,吓了程菁一跳。程菁白他一眼,没好气地说:“哪儿也没去。”

朱向东一面冲咖啡一面没话搭拉话,“周末的太阳多好,不出去太可惜了!”

“哼哼。”

程菁懒得理他,哼唧两声就要走人。

“哎,”朱向东叫她,“德克尔的卓经理发邮件了,你看了吗?”

卓逸帆?那个和黎曜晖很像,只是肤色差异较大的上海气质男?程菁顿时生出几分兴趣来,停下脚步问他,“你看了?”

“当然看了,我这么敬业的人!”朱向东腆着脸自我炫耀,“我昨天晚上在家收的邮件!”

“昨天晚上?”程菁很意外,“他什么时候发的邮件?”

朱向东端着他热气腾腾的杯子跟在程菁身边向办公室走,“前天夜里十一点。”

大周/六的夜里十一点发邮件?!是他太敬业,还是德克尔把人用的太狠?程菁咧咧嘴,由衷地感慨:“我们公司还是很好的,工作量、工作压力都在可承受的范围内。”

“那是当然,”朱向东苦笑,“卓经理希望咱们这周四前就能带着政策去他们公司谈价格。”

“啊?!这么快?上周五才回来,这周四就要去?”程菁怪叫,“他也太霸道了!他们公司也太牛了!咱们订票、订酒店也要时间啊,他催的这么急,咱们哪有时间准备啊?”

朱向东四下看看,确认周围无人,低声说:“订票的事好办,关键是,咱们得从于总监那先拿到明确的指示啊!”

于总监,55后,因与共和国同天生日而以“国庆”二字命名。这个年纪的人,凡事求稳,已经谈不上任何魄力和创新能力。于国庆就是一个典型代表,遇人说好话,遇事往后躲,只有年底分奖金的时候才能表现出难得一见的热情和勇气。

程菁算准了他绝不愿意搀和德克尔的事,急于找到一个有力的盟友,不计前嫌地问:“你老大呢?你向他汇报了吗?”

朱向东苦笑:“方经理的父亲去世,上周五起休丧假了。”

这么要紧的时候方平休假了?!走霉运!时间紧、任务重、难度大,程菁皱皱眉,自我打气似地说:“今天无论如何也要让他拿个主意!”

朱向东神色凝重地看着程菁,点了点头。

周一总是忙碌的,接连两个休息日总会累积下不少急待解决的服务请求,下属的请示、汇报也会相应增加,因此每/周一的上午,除去阅读下属员工的工作总结外,程菁不会再安排其他工作计划。如此忙碌到11:00点,急件都处理得差不多了,临近午休时间客户也都消停了,无论程菁、还是下属都得到了喘息的机会。

才喝口茶,朱向东就过来了,低声问:“这会儿有空了吗?一起去找于总监?”

程菁沉吟着问:“你的出差报告提交了吗?”

“还没呢,刚上班一大堆的事儿,我准备中午前向于总监汇报,下午再写报告。”

022、姜是老的辣(2)

“去会议室说吧。”程菁起身引着朱向东来到小会议室,关上门,说:“你先写报告,把咱们这次拜访的情况写清楚,重点说明德克尔提出的要求,还有他们未来一年内采购新设备的计划。等你提交了报告,再发个正式邮件给于总监,说明德克尔要求咱们本周四前去把服务价格优惠的事敲定,时间紧迫,希望于总监今天下午能和咱们开会商讨此事。”程菁顿一顿,加重语气叮嘱:“把你的出差报告和邮件都抄送给销售总监!”

“嗯?”朱向东懵懵懂懂地看着程菁。

程菁恨他的迟钝,耐心解释:“德克尔不是有采购新设备的计划嘛,你得到了这么重要的信息难道不该让销售总监知晓吗?”

朱向东皱皱眉,“那个卓经理就是那么一说,你信他的?”

“咳!”程菁笑,“咱们只是如实地反应客户说的话,又没有胡说八道!至于是不是真的,销售总监如果觉得有必要,自己不会去做调查、判断吗?”尽管会议室内再无他人,程菁还是压低了声音,“抄送给销售总监就能给于总监压力,促使他尽快处理,不要拖着不办让我们难做人!”

“去德克尔谈服务价格的邮件也抄送销售总监吗?”朱向东有顾虑,因而有压力,“这不算越级吗?于总监看了会不会不高兴啊?”

“不越级!”程菁热切地怂恿道:“单从我们做服务的角度来讲,给德克尔的服务政策、价格已经是最优惠的了,实在没有进一步优惠的余地了。可是,服务方面的优惠有可能直接影响到德克尔在新项目上是否选择我们的设备,这是争取新项目的一个筹码,销售总监当然要知晓了,必要的情况下,他还应该参与意见呢!”

“要不,你”

朱向东支支吾吾的,那副犹犹豫豫的德行和他向程菁抛媚眼、送秋波时的大胆热烈全然不同。程菁看得来气,果断地打断他,“你写,必需你写!你是做客户关系的,你们做客户关系的最终目的不就是促使客户多用我们的设备吗?你写合情合理,天经地义!”

“好、好。”朱向东在语言上说她不过,在气势上又被她全面压制,只得悻悻地答应下来。

他先按照程菁的意思提交了出差报告,半个小时后,再把德克尔卓逸帆的邮件直接转发给于总监,同时附上希望今天下午就能和于总监一起商讨如何答复客户降价请求的要求。报告和邮件抄送销售总监的同时,还抄送了客户关系部经理方平和程菁。

邮件发送成功以后,程菁和朱向东开始了等待,半个小时过去了,于总监没有答复,一个小时过去了,于总监还是没有动静。程菁通过msn给朱向东发送消息——你去跟于总监说一声吧,事情紧急,请他尽快主持讨论。

客户关系部和服务支持部的办公区域刚好处于一条对角线上的两端,朱向东远远地看向程菁,程菁也正看着他,尽管看不清楚她的表情,他还是觉得得到了鼓励。人毕竟是群居动物,都需要盟友。朱向东起身,走向于总监的独立办公室,此时,他正戴着一副金框眼镜专心致志地盯着笔记本屏幕。他的眼镜,自称是远视镜,民间俗称老花镜。

022、姜是老的辣(3)

“于总,”朱向东先轻声招呼,待他抬起头来,才恭恭敬敬地说:“我给您发了一封很紧急的邮件,麻烦您尽快给个指示。”

说完这句话,他又心虚似地笑着解释,“方经理休丧假了,我只好直接麻烦您了。”

“喔,”于国庆的镜框有点松,惯于向下滑,他的眼睛从镜框上方向上翻起看着朱向东,“什么事?”

于国庆经常借着大会小会提醒大家及时接收邮件,自己的邮件竟然一个小时都不接收一次吗?朱向东猜测他应该已经看过了,只是一时之间还不想做出反应,又无法坦白承认,因而装傻充愣。

朱向东当然不能揭发他,只能和他一起装傻,“是德克尔要求服务价格进一步优惠的事,我跟程经理上周五刚回来,德克尔的卓经理周/六晚上就给我们发了邮件,要求我们这周四前去德克尔给他一个答复。”他顿一顿,给于国庆留出一点思考的时间,然后,干笑着说:“您的工作太忙了,还没来的及看邮件吧?要不是德克尔那边催的紧,我也不好意思来打扰您啊!”

“哦,是吗?”于国庆低下头,做接收邮件状,一面说:“我先看看,再找你们。”

回到自己的工位,朱向东立即通过msn向程菁汇报——他说还没来得及看,看了以后再找咱们。

呵,就知道他会这么说!程菁心里苦笑着,回复了一个含义极其不明确的——哦。

于是,两个人在办公室的两端又继续等。如此等到下午三点半,于总监仍然没有答复。程菁的手机响了,是一个区号为“021”的来电,号码有几分眼熟,程菁心中一动翻出卓逸帆的名片比对,两个电话号码的前四位完全一致,代表着它们之间高度相似的近亲关系。程菁忙走出办公室接起电话,不是卓逸帆本人,是他的那个先锋钟晓健——“程经理,卓经理周/六给你和朱先生发了邮件,你们看到了伐?”

尽管通过电话联络并不能让联络双方看到对方的表情,程菁却相信当你唇边露出笑容时,对方一定能够通过你的声音感受到。于是,她微笑,“看到了,今天刚上班,老大很忙,我和向东还没来得及把去贵司拜访的事向他汇报。”

钟晓健有些不快,但还保持了礼貌,“那你们尽快汇报,尽快给卓经理一个答复。”

“好,没问题!”

挂了电话,程菁暗下决心,她要亲自上阵去催促于总监了。决心一下,她脸上的表情和脚步都变得坚定了。回到办公室,她直眉瞪眼地就往于总监办公室方向走,朱向东在半途拦住她,不无得意地低声说:“于总监让我通知你,四点整开会讨论德克尔服务价格优惠的事。”

程菁喜出望外得有点不敢相信,“搞定了?”

朱向东神秘兮兮地点头,“搞定了!”

四点整,程菁和朱向东不约而同地提前五分钟来到会议室,于总监还没到,朱向东趁机大拍程菁马屁,“还是你这招好使,要不是抄送了销售总监,估计于总监还要拖着不办呢!”

程菁摇着头自言自语似地叹气,“这活干的!整个一皇帝不急太监急,这都算哪门子事儿啊!”

022、姜是老的辣(4)

“到点了,”朱向东看一眼表,商量地问:“我去提醒一下于总监?”

程菁刚“嗯”一声,于国庆就抱着笔记本进来了,两人都不再说话,两双眼睛一起注视着他,等待他开口。

“太忙了、太忙了,周一事儿太多!”于国庆不断叹气,就像他是全公司最敬业、最忙碌的人,“从早上到现在,我连口水都没顾上喝一口。”

“太忙了、太忙了,”朱向东慌忙应和,就像是自己做错了什么,“您实在是太忙了!”

“唉!”于总监长叹一声,将笔记本摊开在面前,一边浏览朱向东的出差报告,一边说:“德克尔还想在去年协议价格的基础上再要优惠?他们享受的已经是最优惠的价格了,再降我们就要亏本了,太难了,实在是太难了!”说罢,他摘下眼镜,用拇指和食指一起按揉着睛明,眉头紧蹙着重复,“太难了、太难了!”

“是的、是的,太难了!”朱向东附和着说:“德克尔的卓经理提到他们近期准备采购一批新设备,咱们的设备也在他们考虑之中,如果这次不能给他们一个满意的答复,恐怕会影响他们对设备的选择”

“刚才销售总监给我打电话了解了一下情况,他们准备派人跟进。”于总监又叹一口气,有点愤恨地说:“销售那帮小子拿销售收入、拿提成,让咱们给降价,付出的成本全算在咱们头上!等于牺牲咱们替他们抢单子!”

于国庆精于算计,他心里有个小算盘,把这类谁占便宜、谁吃亏的事儿算的一清二楚。正是在他这种价值导向的影响下,售后服务中心的员工们普遍认为受到了销售部门的压榨和剥削,和销售部的关系一直不太和睦。程菁不屑于于国庆的所作所为,底层员工从自身角度出发考虑问题无可厚非,一个做到总监职务的人如果还是这么本位主义,那真是公司和他个人的双重悲哀!

程菁看不出于国庆有拿主意的意思,只感觉他仍然在找尽各种理由逃避、推脱,遂劝道:“于总,不管怎么说,现在德克尔追的这么紧,我们还是要尽快给出一个明确的答复才好啊!能不能做到是咱们的能力和政策问题,做不做是咱们的态度问题啊!”

于国庆沉吟着不说话,程菁只好继续补充道:“卓经理跟我说过,大家都是大公司,都有各自的规矩,他能理解。只要咱们尽力了,即便拿不到更好的优惠,他也没什么好说的,只不过,每年来谈价格是他的职责所在,他希望我们也能理解。”

于总监依然沉吟着,沉吟半晌,才说:“他们催的这么急,要不你们就再去一趟,把咱们的政策再好好解释一下,也听听他们的意见?”

“那、那优惠的事,”朱向东看一眼程菁,问:“怎么答复客户?”

“销售不是想去了解他们上新设备的情况吗?让他们去嘛!如果他们希望咱们提供更优惠的服务价格来配合他们,就叫他们向公司去申请嘛!”于总监老奸巨猾地说:“你们再想办法拖一拖,这种不好办的事儿就拖着他,拖着拖着也就解决了。”

023、认识你真好

这是一场没有结果的较量,以程菁和朱向东的失败告终。悻悻地回到办公室里坐下,就看见屏幕下方有橘红色的msn对话框在闪,程菁的心被满满的挫败感填塞着,聊天的兴致不高,有点敷衍地双击打开对话框——sunny说:在吗?

原来是他!经历了一夜的睡眠和今日的挫折,昨天因黎曜晖而生出的不快已然淡去,看见他的名字,程菁顿时觉得精神振奋了很多。菁菁夭夭说:在。

sunny的反应有点迟钝,隔了足足一分钟才说:昨天那事儿,不好意思。

菁菁夭夭半是揶揄半泄愤地说:你也会有不好意思的时候吗?

sunny一定有几分赧然,说:我是认真的。

这句话越发可笑。男人大抵都是在真情表白遭到女人质疑时才会深深注视着对方的眼睛,用发自肺腑的声音说出这句话来。菁菁夭夭不禁偷笑,故作惊诧地发过去一张瞠目结舌的脸:你是认真的?!吓死俺鸟!你认什么真?哪里认真?

sunny猛然意识到刚才那句话里的失误,故意戏谑地说:我哪儿都认真啊,从头到脚、从里到外,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无一处不认真!

乍看他的回复,菁菁夭夭差点误以为他对自己的失语毫无知觉,转念间才明白,他这是在装傻充愣、装疯卖傻。菁菁夭夭气咻咻地哼一声,说:我看你除了憋足了劲认真地想气死我以外,没有一个地方是认真的!

sunny扭捏一番,说:昨天下午我给你打电话了,我本来想好好跟你解释一下,电话是你老公接的。

菁菁夭夭毫不犹豫地抓紧时机抢白他:然后你就吓得把电话给挂了?

sunny发来一张窘迫的大红脸,说:我不是吓的,我是不知道说什么好。

不待菁菁夭夭回应,他又说:你老公没起疑吧?没审问你吧?

菁菁夭夭坏笑: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你做下什么亏心事了,为什么要担心他生疑?

sunny一时语塞,菁菁夭夭问:你媳妇起疑了?

sunny息事宁人地说:她不是怀孕了嘛,女人一怀孕情绪就容易激动,你没听说过产后抑郁症啊?

才怀孕就得上产后抑郁症了?这是什么逻辑?菁菁夭夭不想揭露他,换了话题问:要下班了吧?

sunny说:是啊,忙了一天了,本来准备一上班就跟你说的,忙忘了。你呢,忙吗?

菁菁夭夭忍不住感叹:忙倒是不忙,就是闹心了一天。

sunny关心地问:怎么了?遇着什么烦心事了?

菁菁夭夭说: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和你挺像的那个上海气质男吗?大周末的发邮件让我们这周四前就去他们公司给他给答复,就为这事儿。算了,不跟你说了,越说越来气!

sunny幸灾乐祸地笑:让那个山寨版大帅哥气着了?

菁菁夭夭发过去一个狂喷着鲜血倒在地上的小人,解气地骂:他不是山寨版大帅哥,是一个升级版大衰哥,比你还衰!简直就是大衰神!

sunny哑巴了两分钟后,说:项目组又让去开会了,88。

关闭和黎曜晖的对话框,熟悉的失落感又油然而生,每一次和他的对话无非是闲来无事时的几句闲聊鬼扯,然而,程菁就是喜欢这样的隔空对话,因为,这是他们唯一可以用来保持接触的方式。通过这样的方式,她才可以感觉到他依然还在,一直都在。

因为有了他的存在,生命变得如此美好,即便是在老公不在家的那些孤单的日子里,即便是小三突然打上门来的时候,她会寂寞、会意外、会愤怒、会出于自我保护的本能做出一系列应激反应,却不会绝望,心底始终有一个地方是温暖而踏实的,那是属于他的角落。

笑意在程菁唇边扬起,她想起了孙耀威的一首歌——认识你真好,回忆里我把烦恼统统忘掉。

024、第一次交锋(1)

转眼已是周三,明天就要去上海见卓逸帆了,想起德克尔的霸道、强势,程菁竟不觉得特别反感,反而生出了几分期许。这种感觉让她迷惑,她用手指敲着工作日历认真地思忖着原因,终于得出了结论——正因为德克尔的不好对付,激发出了她潜藏在心底的争胜之心。

“程经理,签个字。”一个人影立在程菁办公桌旁,在她办公桌上留下了三分之一的阴影。不用抬头,程菁也知道来人必是戴沛沛无疑。

她还是礼貌性地抬了头,问:“什么事?”

戴沛沛递来一张纸,说:“这家客户要求降价,不多,就530元。”

程菁不看那张纸,望着戴沛沛问:“什么客户?为什么要求降价?”

戴沛沛略一迟疑,说:“正阳公司,他们说公司有规定,付款金额超过2万元以上就必须经过老总审批,老总恰好不在,要一个月后才能回来。咱们的报价刚好是2万530元,他们要求也不高,就想把这530元的零头给抹了。”

“正阳公司,”程菁低声重复一遍,问:“我没听说过这家公司,并不是我们的重要客户,他们很急吗?”

“急啊,不急能找咱们吗?”戴沛沛毫不犹豫地说,目光却不自觉地躲开了程菁。

程菁不动声色地说:“咱们的服务价格是不能随意调整的,你在公司干了三年了,应该很清楚。你跟客户讲,如果是真的着急,请他们和财务协商一下走个特别审批流程,他们自己都不肯帮自己,难道还要我们帮吗?”

“不行!”戴沛沛心里着急,声调立刻高了,“那哪儿行啊?!”

程菁按捺着心底的不悦,问:“为什么不行?哪里有问题?”

戴沛沛略一迟疑,说:“昨天已经服务完了,如果不能降价,他们就不付款。”

程菁的不悦开始溢于言表,阴沉了脸问:“公司的标准流程是要求客户先付款才能服务,谁同意先服务、后付款的?”

戴沛沛的眼睛又开始四处乱瞟,顾左右而言他地说:“咳,也没晚多少,客户答应的是服务完成后一周内付款,我觉得还行。”

程菁盯着她的眼睛说:“服务支持部内所有和正常流程不符的处理都要经过我审批,你向我请示过吗?”

戴沛沛被她盯得不爽,不耐烦地说:“前天客户提出需求的时候你正好跟于总监开会去了,客户催的急,我就找金经理请示了一下,她给我签字了,”说着,她将一份有金真英签字的文件递给程菁,“你看,金经理同意了的。”

“她现在不是经理了,而是客户投诉处理专员,她已经不再对服务支持部的任何工作负责,你为什么要向她请示?”程菁不再掩饰自己的不满,让它们充满了她说出的每一个字、每一句话,“好吧,既然是她同意你这么做的,那么优惠的事你也去找她吧,请她再给你签一次字!”她顿了顿,用更严厉的语气补充道:“不过,我要提醒你,她已经不是服务支持部的人了,也不会再对我们部门的任何事负责,这件事如果出了任何问题你自己扛!”

在金真英压制之下的程菁一向是谦和而忍让的,戴沛沛从未见过她如此严厉、强势的表情,愣怔半晌,才说:“你不给我签字,it就不会修改系统里的订单价格,我怎么通知财务开发票呢?”

outlook提示有新邮件进入,程菁低下头一面打开邮件一面说:“这件事你没有向我请示过,是你的私人行为,不合法,我不会同意的。”

戴沛沛又急了,声音陡然变得尖锐起来,“活已经干了!你不同意我改订单怎么行?”

程菁啪一声合上笔记本,站起身来,直视着她一字一句地说:“我不是不同意你修改订单,而是不同意你做这个服务订单!”

说罢,她径直走出办公室,只留下戴沛沛站在她办公桌旁发呆。

024、第一次交锋(2)

茶水间里无人,程菁为自己接了满满一杯冰水灌下去,心里的火气略微消减,她开始认真回顾方才发生的事情。金真英在的时候,戴沛沛成天围着她转,为她之命是从,如今,金真英不在了,戴沛沛不仅继续听命于她,竟然还伙着她一起给程菁捣乱!说到底,这不是金真英的胜利,而是她程菁的失败!

服务支持部除程菁以外共有14名员工,这14个人中,有几个是她可以放心使用的?有几个是像戴沛沛一样会不断地给她惹事的?在她出差在外的时候,有谁能替她监管好所有业务?程菁揉揉太阳,长叹一声,看来,她是需要一个助理了!

负责管理订单、合同的梅晓燕溜进来,鬼鬼祟祟地回头看看,确认没有人跟来,这才低声说:“程经理,您是不是因为正阳的服务订单跟戴沛沛生气?”

程菁笑道:“生气还谈不上,我只是告诉她事情不是这么做的。”

“喔,”梅晓燕点点头,说:“那天我听见她打电话跟客户说需要先付款,客户可能是不同意,她一句话都没解释,就说‘那你等着,我去请示一下主管’,她挂了电话直接就去找金专员了。”

“是吗?”程菁笑笑,又给自己接上一杯冰水,“办公室的空调好像坏了吧?怎么这么热呢?我出了一身汗了。”

“是啊,是挺热的。”没有得到期望的表扬,梅晓燕窘迫地附和一句,说:“程经理,我先回去了。”

“好,”程菁喝一口水,说:“你负责管理合同、订单,还是要按规定严格审查的,发现了问题随时跟我沟通。”

“好的!”梅晓燕喜出望外地望着程菁用力点点头,去了。

程菁望着她的背影轻声叹息,她不喜欢梅晓燕这样的人,也不屑于与这样的人为伍,然而,她更不喜欢戴沛沛。这一刻,她突然悟了,当你用一个员工的眼光去看同事时,是喜欢、讨厌和不喜欢也不讨厌的差别;当你用上司的眼光看下属时,却是有用、无用和有害的差别。很显然,戴沛沛是有害的,梅晓燕则是有用的。

回到办公室,远远地就看见金真英正跟戴沛沛说着什么,瞥见程菁回来了,她们都住了口,两人各自望着不同的方向,暂时却都不肯离开。及至程菁走到她们近前,金真英突然撇着外八字脚迎了上去,一脸严肃地说:“小程,我找你有点事。”

小程?程菁克制着心底的反感,微笑着问:“金专员,您有什么事?”

和程菁对“小程”的反感相比,金真英显然更加不喜欢“金专员”这个称呼,她脸上微微泛起一丝红晕,语气生硬地说:“正阳的服务是我同意的,我不是要替你做主,我是看客户着急,你又不在,帮小戴出个主意。你看,这个事已经这样了,你就别为难小戴了。”

“我知道您是好心帮她,也是好心帮我,”程菁笑容可掬地说:“不过,帮忙和承担责任可是两个不同的概念啊!我就是想让小戴知道,她可以听从您的建议,但是,她按您的主意办事,出了问题责任可是在她、不在您。”

金真英怔了怔,说:“现在也没出事啊,你不用这么小题大做吧?”

“客户原本答应服务后一周内付款,现在竟然威胁如果不能降价530元就要拖延到一个月后付款,这还不是出事吗?年终绩效考评的时候能没有影响吗?”程菁瞥一眼戴沛沛,说:“这件事儿您就别心啦,我会处理的。”

“啊、啊,”金真英的嘴巴张了又合、合了又张,反复几次之后,一甩手,撇着她的外八字脚走了,边走边说:“我不管了!”

目送金真英远去,程菁转了脸看着戴沛沛,戴沛沛眼见自己的靠山被程菁挤兑的哑口无言早已六神无主,程菁的目光落在她脸上,她不由自主地一颤,迟迟疑疑地问:“程经理,现在怎么办?”

程菁面无表情地看着她,不冷不热/地说:“要钱,2万530元,一分也不能少,付款时间迟一天也不行,按双方约定好的办!”

025、有一点暧昧(1)

五月的上海,天气已经堪称炎热。周四下午15:50分,一天之中最热的时间段还没有过去,程菁和朱向东踩着时间提前十分钟来到德克尔。等待办理进门手续时,朱向东唧唧歪歪地抱怨:“这个卓经理也太不替别人考虑了,约了这么个时间,最热的时候!待会出来正赶上下班高峰,上海堵车比北京还厉害!”

“别说了!”程菁捅捅他,用目光指指正向大门走来的一个人——卓逸帆的先锋钟晓健。

“二位真准时,”钟晓健抬眼看看太阳,“今天很热啊!”

朱向东接口,“够晒的!上海这样的大晴天不多吧?”

钟晓健似乎听见了朱向东心底的抱怨,解释地说:“卓经理最近很忙,今天一天的时间都排满了,只有现在有空。”

“理解、理解!”朱向东热烈地附和。

程菁微笑着走在他们身边,笑而不语。

还是上次那间会议室,程菁和朱向东刚落座,不待钟晓健打电话,卓逸帆自己就到了,倒像是一直潜伏在会议室附近,只待他们进门就及时现身一般。程菁唇边不由自主地扬起一丝笑意,卓逸帆望着她笑问:“程经理今天很开心呀?”

不假思索地,程菁脱口而出,“见到卓经理当然开心了!”话说出口,怕卓逸帆误会,她又补充了一句,“德克尔是我们最重要的客户嘛!”

卓逸帆并不在意程菁开心的原因,他只是很简单地为程菁的开心而开心,于是,他灿烂地笑了。这一笑间,程菁突然发现了单眼皮、小眼睛男人的魅力,如果说一双大眼睛总能传递出过度的认真和深情,小眼睛则总能让人感觉更加低调、随和。莫名地,程菁想起一句话——情深不寿,强极则辱,谦谦君子,温润如玉。

明知这“温润如玉”四个字指的是一个人的品行,程菁还是忍不住失笑,几日不见,卓逸帆不知去什么地方转了一圈,肤色又黑了一圈,活像在海边晒过日光浴,和“温润如玉”实在相去甚远。想到这里,程菁突然生出几分阴暗的得意,虽然她的皮肤远远算不上是白皙,但和卓逸帆相比,她足可以去做美白护肤品的广告代言了。若是与他走在一起,只怕她看上去也可算得是肤白如玉了。

没有浪费时间的寒暄,卓逸帆直接切入主题,“德克尔提出的要求贵司考虑的如何?”

朱向东是有股子勇往直前的精神的,程菁乐得让他充当先锋,只是望着卓逸帆无言地微笑。朱向东果然不负程菁所望,讪笑着开了口,“我们对卓经理提出的要求十分重视,回去以后就向公司做了汇报,公司的高层领导也非常重视,马上就组织了讨论。”

卓逸帆似笑非笑地看着他,问:“讨论的结果是什么?”

“唉!”朱向东深深叹息,“卓经理,非常难啊,卓经理!你真是把我们给难死了!”

卓逸帆好笑地看着他拙劣的表演,问:“贵司在这件事情上能做决策的领导是哪一位呀?老总吗?”

朱向东看一眼程菁,含含糊糊地说:“贵司的要求我们是向售后服务中心的于总监汇报的。”

025、有一点暧昧(2)

卓逸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我们一直希望和贵司能做决策的领导直接对话,邀请了不下三次,不巧总是赶上于总监已经有了其他安排,”他顿了顿,语调温和地笑道:“看来,在贵司眼里,德克尔的实力还是不够啊!不值得贵司动用总监级领导亲自来和我们谈判?”

这句话显露出了卓逸帆尖锐、强势的一面,他依然在笑,依然气定神闲、彬彬有礼,两相对比之下,更加反衬出那个在今天这场谈判中甚至没有勇气露面的第二男主角——于总监的小气、狭隘。程菁喜欢卓逸帆的爽朗、犀利,更喜欢他良好的个人修养,若是私人交往场合,程菁一定会配合他方才的那番话鼓掌、喝彩。但是,毕竟是代表公司前来,她时刻谨记着——维护公司形象、维护同事形象。

人的态度是最容易传染的。程菁脸上露出和卓逸帆一样优雅、从容的笑,说:“向东没有说清楚,让卓经理误会了,于总监确实没有这个权限。别说于总监了,即便是我们公司的老总来了,一样不能当场拍板,一样要回去研究、讨论,才能做出决定。毕竟都是打工的,即便老总也不是老板,公司的一切不是某个人一拍脑门子决定的,是政策决定的。”

“每个公司都有自己的政策,这个我能理解,”卓逸帆笑,“不过,政策是普遍适用的标准,常态以外,总还会有需要人为干预的特例吧?”

“所以啊,我才说即便老总来了也要回去研究、讨论,这个讨论的过程,不就是针对特例的人为干预嘛!”程菁也笑,“卓经理既然也知道这是个常态以外的特例,那就得给我们时间来做这个工作啊!”

卓逸帆笑着蹙眉,“既然还没有得出结论,恕我直言,你们二位来这一趟是为了什么呢?”

“为了表达我们对德克尔的重视啊!”程菁煞有介事地说:“我们上周五刚回北京,卓经理你一封邮件发过来,我们马上就又跑到上海来,足见我们的诚意啊!事情能不能办成并不是我们这个层级能决定的,可是我们确确实实是在想尽一切办法希望能够帮助德克尔啊!”

“那我要好好感谢你们了!”卓逸帆笑着抬起手腕看表,“我们公司16:30分就下班了,程经理晚上如果没有其他安排,一起吃顿便饭怎么样?”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朱向东热烈地响应,“早就想请卓经理吃饭,卓经理忙,一直不给我这个机会!”

这句话说的是实情,就是听着让人觉得别扭。程菁哭笑不得地看着他,不知道该如何接口了。卓逸帆用一种洞悉一切的神情看着程菁和朱向东笑言:“德克尔有明确规定,任何人不得接受供应商的礼品、吃请,所以,还是我请你们,你们远来是客。”

“那怎么行?怎么能让卓经理破费?”朱向东压低声音怂恿,“不就是吃一顿饭嘛,小意思!”

吃一顿饭原本不是大事,却被朱向东那一脸猥琐的笑变得似乎真有了几分含义。

“向东,卓经理好意请我们,你拒绝就不好了,”程菁看不上他的小家子气,大方地转向卓逸帆,说:“那就多谢卓经理了,日后,卓经理如果有机会去北京出差,我请卓经理吃北京烤鸭。”

“好呀,”卓逸帆的状态已经全然脱离了商务谈判,变得放松而自然,“不过,只能选择不是因为贵司去北京出差的机会,看来最近是没有机会了。”

025、有一点暧昧(3)

程菁敏感地听出了卓逸帆的计划,忙问:“卓经理打算去我们公司吗?”

卓逸帆神秘地一笑,说:“既然于总监总是那么忙总是没时间,只能我去北京拜访他了。”

“卓经理能这么想这件事就好办了!卓经理亲自到了北京,于总监再忙也要见上一面,见了面,把双方的立场、难处都讲清楚,我相信一定会有一个明确的结果。”程菁笑道:“卓经理谈完公事,只要人走出我们公司,我和卓经理就不再是工作往来关系,我请卓经理吃饭也只是略尽地主之谊。”

卓逸帆笑着回应:“程经理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那我就先谢过了。”

饭桌上的卓逸帆和谈判桌上的卓逸帆判若两人,没有了谈价格时的精明谨慎,变得放松、随意。老大放松了,小弟自然也跟着放松了,朱向东和钟晓健推杯换盏,相谈甚欢。大概是喝多了,朱向东的脑袋有点犯晕,他频频向卓逸帆举杯,卓逸帆只得不厌其烦地反复解释:“我要开车,不能喝酒。”

待得朱向东又一次对着卓逸帆举杯时,程菁不得不出声提醒:“向东,你是不是喝多了?”

“没有!”朱向东摆摆手,舌头有点打结,“喝点啤酒能多吗?”

钟晓健问:“要不要来点白酒?”

朱向东晕晕乎乎地点头,“好、好!”

程菁不得不出声阻止:“向东,别喝了!”

卓逸帆不满地看一眼钟晓健,钟晓健忙说:“向东,出去吸根烟吧?”

被他这一提醒,朱向东的烟瘾顿时上来了,他四下看看,问:“这儿,不让吸烟?”

“是呀,”钟晓健起身拉他,“出去吧,我也想吸烟了。”

他们俩一前一后离开,就剩下程菁和卓逸帆,程菁莫名地就有些紧张,低了头佯装喝汤。卓逸帆大概已经吃饱喝足了,无所事事地看着程菁喝汤。程菁被他看得尴尬,擦擦嘴,不喝了。

“程经理”

卓逸帆的话才开了个头,手机响了,他抱歉地笑笑接听起来。他在电话里讲的是上海话,语速又快,程菁完全听不懂,不过还是能从他的表情、语气上感觉到对方是和他很亲密的人。待他挂了电话,程菁问:“是不是有点晚了?卓经理家里人等急了吧?”

“大家都坐到一起吃饭了,就不要那么客气了,叫我逸帆吧,”卓逸帆笑,“我老妈打来的,说我儿子等着我回去陪他玩。”

“实在是太打扰了,”程菁由衷地抱歉,好奇地问:“你儿子多大了?”

卓逸帆惯于微笑,开心笑、不开心也笑,夸人时笑、骂人时也笑。而这一刻,他的笑与以往截然不同,笑意里充满了爱和温暖。只有见到了他此刻的笑,程菁才终于确定他从前的笑所代表的不过是他的职业形象。

卓逸帆笑着说:“我儿子今年六岁了,我每天晚上陪他在小区里面踢足球。”

“六岁了?”程菁大感意外,不由自主地上下打量着他,他看上去实在不像一个六岁孩子的父亲,他的体型、样貌、神态,和卢征、黎曜晖差不多啊,他不会那么早婚早育吧?好奇战胜了程菁心中些微的犹豫,她猜测地问:“你有32岁吗?”

025、有一点暧昧(4)

“你看呢?”卓逸帆笑得得意。

程菁狠狠心,又加了一岁,“33岁了?”

卓逸帆的眼睛笑成一道极具亲和力的弧线,“再有一个月我生日,就是35岁了。”

“不会吧?你真的有35岁吗?”程菁死盯着他脸上的每一个细节,想找出能证明他确实已经35岁的蛛丝马迹,却是徒劳,“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南方人被江河湖海滋润着,长得比北方人年轻吧?”

“还年轻吗?眼角都有皱纹了!”卓逸帆大笑出声,“男人看上去太年轻也不是好事呀!”

“嗯”程菁闻言,仔细地将他从头到脚重新审视一番,得出结论,“其实呢,你还是很成熟的,基本符合35岁男人的特征。但是,你看上去很有活力,呃,这个词也许不太合适,你并不像个运动员,”程菁想了想,说:“应该说是,你有着良好的心态,对吧?总之,给人的感觉就是很有朝气。”

卓逸帆笑着点点头,问:“你有30岁吗?”

怎么给他一猜就猜中了?我看上去就这么不显年轻吗?程菁暗自郁闷,脸上笑道:“我今年刚好30岁,看来我的人和年龄还是高度相符的。”

“不是这个意思啦,”卓逸帆洞悉一切地笑,由衷地说:“说实话,你保养得很好,像25、6岁的女孩子。不过嘛,相由心生,若从你的面相上看,那至少有30岁了。”

“喔,”程菁没有掩饰她的失落,悻悻地感慨:“总而言之,我看上去还是很老了,就是俗称的大妈脸吧?”

“呵呵,当然不是什么大妈脸了!”卓逸帆带点宠溺地笑,“你有年轻的脸、成熟的心,这样的女人其实才是最美、最有味道的。没有内容的女人,即使脸蛋再漂亮,也是花瓶。”

“是吗?”没有女人能拒绝男人赞美的话语,程菁也不例外,她大方地笑道:“谢谢!”

“卓经理和程经理说的蛮热闹,”钟晓健和朱向东回来了,一坐下就没话找话地问:“你们在聊些什么呢?”

卓逸帆笑答:“随便聊聊业余爱好。”

吸烟以后朱向东清醒了不少,闻言立刻蛮有兴趣地问:“卓经理业余有什么爱好?”

“我嘛,陪儿子踢踢球、读读书,有空的时候看看电影、演出什么的。”

朱向东忙附和:“程经理也喜欢看电影,看演出。”

“哦?”卓逸帆笑着转向程菁,“我们有共同的爱好呀。”

程菁热情地回应:“那你来北京时,我一定要请你看一次演出了。”

卓逸帆一点不客气,“听说北京有个厅堂版的昆曲《牡/丹亭》在演出,我很向往呀。”

“我也很想去看看呢,”程菁一脸北方式的豪爽,“就是它了,你来北京我请你。”

卓逸帆笑问:“你老公不会有意见吧?”

“他?”想起卢征,程菁下意识地皱眉,“他看看电影还可以,看昆曲就算了吧,他自己欣赏不了,还说看这种演出是附庸风雅。”

程菁的回答模糊不清,卓逸帆体谅地笑,“他没有意见我就放心了。”

朱向东和钟采购面面相觑,不过是一根烟的功夫,这两位经理不知谈了些什么,相互之间竟然变得如此熟悉而随意了,倒像是认识许久的朋友一般。

026、和北京有约(1)

026、和北京有约(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3-1813:04:28

结过账,朱向东刚要客气几句,卓逸帆开口问道:“晓健,你怎么回去?”

钟晓健自然不敢主动要求搭老大的顺风车,言不由衷地说:“打个车子回去好了呀。”

“那我不管你了,”卓逸帆用目光指指程菁和朱向东,“我送程经理他们回酒店了。”

钟晓健“唔”一声,迟疑着不肯就走,卓逸帆催促道:“你快走吧,晚了女朋友要骂你了。”

这句话明白无误地表达了让他先走、立刻就走的意思,钟晓健再迟钝也不好意思赖着不走,只得讪讪地笑着去了。

朱向东看出了什么,试探地说:“怎么好意思麻烦卓经理送我们回去呀?太打扰了!”

“不麻烦,”卓逸帆淡淡地扫他一眼,转向程菁,问:“程经理有没有什么想去的地方?”

“啊?”程菁意外之下脱口而出道:“我没什么想去的地方,上海来了不知道多少遍了,该去的地方早都去过了。”

卓逸帆有种热脸贴了冷的失落,面色顿时显出几分尴尬,朱向东赶紧打着圆场说:“程经理不喜欢逛街,她在北京也不喜欢逛街,”他抬起手腕看看表,转向程菁商量地说:“哎呀,现在时间还早,我突然想k歌了,你去不去?”

程菁正为方才的失言而后悔,忙附和道:“行啊行啊,回酒店也就是待着看电视,没什么意思。”

这二人一搭一唱地演戏,卓逸帆看得有趣,眼睛又笑成了弯月的形状,“你们要是不嫌弃的话,我陪你们一道去好了。”

“求之不得求之不得!”朱向东一脸受宠若惊的表情。

“没什么啦,我也蛮喜欢k歌,”卓逸帆笑,“放松一下自己嘛!”

怕再让他难堪,程菁不敢有话直说,压低声音好心提醒他:“你儿子不是在家等你吗?”

卓逸帆笑道:“没事啦,他睡得早,现在应该上床啦。”

程菁仍觉不妥,又问:“你媳妇儿不会有意见吧?”

卓逸帆一怔,将“媳妇儿”与“老婆”画上等号,话里有话地说:“她已经不管我做什么了。”

这句话说得含蓄,颇令人费解,并且,说话的时候,他没有笑。程菁心中狐疑,又不好意思再追问,惟有保持沉默。

三人进入一家ktv,找了间最小的包间进去。卓逸帆靠在沙发上,似乎并没有准备唱歌的打算,程菁也不好意思在他面前太快地原形毕露,矜持地小口小口喝着果汁。朱向东见他们二人都端着,毫不客气地坐到了点歌机前。

“卓经理喜欢什么歌?”朱向东扭着头殷勤地问。

“我先休息一下好啦。”卓逸帆笑得很是随意,全然不见谈公事时的精干。

朱向东转向程菁,神秘兮兮地笑道:“我知道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什么?”程菁不服气地反问:“我自己怎么都不知道呢?”

“嘿嘿,”朱向东转回头去,在点歌机上狂选一番,最后按下“优先”键,邀功似地对程菁说:“来了!您的最爱!”

一阵激昂的音乐响起,程菁扑哧一声笑了,朱向东果然了解她,他选的是《青苹果乐园》。所谓经典,在当时引领的是风尚,在日后则变成了那个时代的一个重要标记。

风华正茂的小虎队从屏幕深处向着包间里的三个人跑来,程菁指着他们笑弯了腰,“小时候觉得他们可帅了,现在看着怎么这么土啊?我都不想承认喜欢过他们了!”

“你喜欢过他们吗?”卓逸帆含笑望着程菁问。

顾不上回答他的问题,程菁胡乱点点头,匆匆跟着音乐唱起来——周末午夜别徘徊,请到苹果乐园来,欢迎流浪的小孩,不要在一旁发呆,一起大声呼喊,向寂寞午夜说byebye

026、和北京有约(2)

026、和北京有约(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3-1910:22:31

小虎队红遍祖国大江南北的时候,程菁还是一名初一学生,他们是她今生迷恋的[海岸线文学网]光彩,照亮天空的阴暗”

唱的太过投入,程菁没有注意到卓逸帆和朱向东各自拿了一只麦克风在手里,早已跃跃欲试,终于等到这段地球人都知道的高/潮部分,二人不约而同地齐声唱道:“啦尽情摇摆,啦尽情摇摆”

程菁被他们吓了一跳,傻愣愣地看着他们,两个男人激/情澎湃地高歌着一首属于少年的歌曲,全然不在意正被一个女人用怪异的目光看着。

这首歌唱完,包间里的气氛与初来时大不相同,程菁和卓逸帆的兴致都被逗起来了,紧紧握着麦克风不撒手。朱向东刻意安排这首歌作为暖场曲,收到了极好的效果,接下来的一连串都是小虎队,《星星宝贝》、《爱》、《蝴蝶飞呀》、《再见》可惜,年代太过久远,连程菁都记不清曲调了,三人只能瞪着屏幕听着小虎队的原音重现,只待副歌部分跟着和一下。

又一次死样活气地哼哼了一首歌以后,程菁受不了了,大声指挥朱向东:“切歌!找个我们会唱的!”

“完了完了,小虎队的就点了这几首,下面都是其他人唱的老歌了,”正说着,就有幽暗低回的乐声响起,朱向东指着屏幕问:“这个会吧?《当爱已成往事》。”

“嗯,会。”

这也是一首耳熟能详的老歌,程菁的情绪又高涨起来,她提前站起来,架势十足地做好了飙高音的准备。

朱向东也清清嗓子,正想假客气地问问卓逸帆会不会唱,他已挪到程菁旁边,呵呵地笑着说:“还没有开始,就成往事了呀?”

“啊?你说什么?”程菁没听清楚他说什么,询问地看着他。

卓逸帆又呵呵地笑:“没有什么啦。”

朱向东听清楚了他那句话,躲在包间一个阴暗的角落里不满地白了他一眼。

“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底。真的要断了过去,让明天好好继续,你就不要再苦苦追问我的消息”

这首歌流行的时候,程菁正上高中,每日里忙着不停地学习、做题、复习,她的生命中似乎只剩下了高考,与高考无关的一切都被她暂时性地遗忘了。而那时的黎曜晖则因为搬家的缘故离开了程菁的视线,到另一个学区去上学,所以,他也被她一起忽略了。

“爱情它是个难题,它让人目眩神迷,忘了痛或许可以忘了你却太不容易,你不曾真的离去,你始终在我心底,我对你仍有爱意我对自己无能为力”

026、和北京有约(3)

026、和北京有约(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3-2010:19:24

程菁本能地扭脸看着她的搭档,幽暗的光线掩盖了他的肤色,唱出来的声音里也再听不到他浓浓的江南口音,他的眼镜片随着屏幕内容的切换闪烁着不同颜色的微光,黑暗中他的侧影看上去像极了黎曜晖,程菁的眼睛蓦地湿了。

又轮到她唱了,她的声音突然变得深如大海,她用深邃的声音幽幽地唱道:“人生已经太匆匆,我好害怕总是泪眼朦胧,忘了我就没有痛,将往事留在风中。”

这首歌唱完,程菁的情绪急转直下,从《青苹果乐园》时的快乐、亢奋直接跌入了忧伤的漩涡,她简单地交代一句“我去趟卫生间”就离开了包间。包间的房门虚掩着,留了一道缝隙,步出包间以后,她听见两个男人开始唱《吻别》。

从卫生间出来,迎面碰见了卓逸帆,过道里的光线比包间里明亮,可以把他看得很清楚,因此,这一次,程菁没有再陷入恍惚。

“怎么啦?心情不好啦?”卓逸帆笑得温和,话却问得直接,“是因为和我一起唱了那首歌吗?”

“没有啊,”明明被人看透了,程菁还是死鸭子嘴硬地说:“这首歌流行的时候我还上高中呢,哪懂什么情呀、爱呀的。”

卓逸帆笑望着她问:“现在懂了吗?”

“我现在都多大了还能不懂吗?”程菁翻翻白眼,不怀好意地说:“哎,对了,你那时候已经上大学了,哦——”

卓逸帆明知故问地问:“你哦什么?”

程菁阴险地说:“你唱这首歌的时候才是心有所感呢!”

“唉!”卓逸帆叹一口气,说:“是呀,上大学的时候蛮傻的,喜欢上一个女生,想尽一切办法讨她开心,最后才知道,她早就有男朋友了,不过是逗我玩儿的。”

程菁毫无同情心地笑道:“你也有过这么纯情的时候吗?这可真是不像你呀!”

卓逸帆的笑眼里流露出一丝不易察觉的狡猾,大方地注视着她说:“你是不了解我呀,我现在也很纯情呀!”

程菁莫名地觉得不自在,忙说:“你要去卫生间啊?那我先回去了,咱们都不在,向东该着急了。”

“那就回去呀,”卓逸帆说着就转了身跟着程菁一起往回走,边走边说:“我不去卫生间,我是来找你的呀。”

程菁的心砰地一跳,装傻充愣地笑道:“喔。”

回到包间里,朱向东正尖着嗓子模仿女声唱《北京一夜》的女声部分,程菁才学会这首歌不久,早就想一试身手,见状劈手夺下他的麦克风将他推到一边,拿腔拿调地唱道:“不想再问你你到底在何方,不想再思量你能否归来么,想着你的心想着你的脸,想捧在胸口能不放就不放”

卓逸帆不知何时拿起一只麦克风,不请自来地接着唱道:“onenightinbeijing我留下许多情,不管你爱与不爱都是历史的尘埃,onenightinbeijing我留下许多情,不敢在午夜问路怕走到了百花深处”

一曲唱完,卓逸帆仍在意犹未尽地哼哼——“onenightin北京我留下许多情”

程菁狐疑地盯着他,坏笑着问:“你在北京有回忆?”

“以前没有,”卓逸帆意味深长地笑,“也许,以后会有。”

程菁在黑暗里红了脸,打着哈哈说:“哎,向东呢?向东哪去了?”

卓逸帆也配合地四处张望,朱向东果然不见了。

“哦,”程菁猛然想起了什么,“他去结账了。”

车停在酒店外,朱向东连声道谢着下车,人已经下去了,手还扶着车门问:“卓经理准备什么时候去北京?”

闻听此言,程菁的脑袋里打闪般地闪出了四个大字——北京一夜。

卓逸帆看一眼程菁,说:“很快。”

027、我是爱你的(1)

027、我是爱你的(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3-2109:58:40

第一次在上海和卓逸帆见面后,程菁只用了一夜时间就将他遗忘了,虽然还曾短暂地梦见他。第二次在上海和他见面以后,他在程菁心里留下了深深的不能说是烙印,这个词太夸张,只能说是印象。对,深深的印象。

偶然,程菁穿过办公区域时不经意地瞥见员工们正在接听的、显示在话机上的021开头的电话号码,就会立刻想起卓逸帆——那个和黎曜晖很像的、皮肤微黑的、好看的单眼皮男人。他说过很快就来北京,是什么时间呢?程菁细数从上海回来的日子,微微蹙起眉头,已经两周了,他很忙吗?

想到这里,程菁很生自己的气,她对着自己狠狠地骂:神经病!发什么羊癫疯!他爱来不来,与你何干!

这一骂把程菁骂醒了,她信手将摆放在办公桌右上角的台历抓过来翻到了六月。

再有五分钟就下班了,今天是周末,依照惯例卢征回家会较晚,因此,程菁并不着急。下班以后,慢悠悠地收尾、关机、收拾手袋,混到五点半才离开。回到家,卢征竟出人意料地先回来了,正忙着收拾东西。看见程菁进门,他既没有表现出喜悦,也没有表示不快,只不冷不热/地说:“我要去深圳,后天就走,今天先收拾一下,缺什么明天出去买。”

程菁一怔,带着几分讥讽地问:“为了麦穗?”

“不是!”卢征有点烦躁,“你能不提她吗?”

“是我让她讹你的吗?”程菁没好气地噎他。

卢征气结,闷着头接着收拾。

程菁踢掉脚上的高跟鞋,问:“你还回来吗?”

“这是什么话?我家在北京,我凭什么不回来?”卢征将手里叠的整整齐齐的衬衫扔进行李箱,抬起头来。

“我问问你怎么了?不正常吗?你急什么?”程菁冷笑,“不做亏心事儿、不怕鬼敲门!”

卢征一坐在行李箱旁的地板上,半晌才说:“公司同意我调回北京了,让我回去办理交接手续。”

程菁调整自己的情绪,缓和了语气问:“你回来以后的岗位安排好了吗?是平级调动吗?”

卢征含含糊糊地说:“暂时还没有确定,应该是华北销售大区经理吧。”

“应该是?这是什么意思?”程菁不解地问:“之前的华北销售大区经理呢?”

卢征说:“昨天下午提出辞职了。”

“喔,”程菁点点头,又问:“接替你的人确定了吗?”

“确定了,是现在的华东销售大区经理。”

程菁诧异地问:“你们公司怎么这么乱啊?大区经理可以这样随便地来回调动吗?”

卢征解释道:“华东销售大区经理是湖南人,他老婆是广东人,正好他老婆的老妈病了,需要她回家照顾,所以他愿意去深圳。”

“真复杂!你们公司要求你交接多长时间?”

“原则上是三个月,”卢征皱皱眉,“不过,目前华东销售大区经理手上正有一个跟了挺长时间的大单子,不知道三个月内能不能完事儿呢。”

“三个月?还不一定能完事儿?”程菁苦笑着低下头,三个月的时间,又是近水楼台,足够让麦穗开动脑筋想出无数幺蛾子对付卢征了。而卢征,他是一个精明的男人,也是一个具有基本良知和正义感的男人,但是,他毕竟还是个男人。所谓男人,就是用下半身思考的人类,面对麦穗的攻势,他真能顶的住吗?还有那个孩子,程菁知道孩子是无辜的,却无法克制自己不去讨厌这个孩子。

027、我是爱你的(2)

027、我是爱你的(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3-2211:19:04

卢征知道她的担忧,主动地说:“你放心吧,我不会再跟麦穗纠缠不清了。”

程菁冷笑一声,噎死人地说:“你跟她纠不纠缠需要向我保证吗?我并不是没人追没人要!”

卢征气结,再说不出话来。

是夜,夫妻二人各自洗漱,在同一张床、不同的被窝里睡下。睡到半夜,程菁被燥热所扰,不情愿地醒来,迷迷糊糊中发现卢征不知何时钻进她的被子里,紧紧地和她缠绕在一起。她用力地推了几下,卢征哼哼唧唧地不撒手,反而搂抱得更紧了。程菁懊恼地扒拉他的手指,他竟在睡梦中扬手打了她一下。程菁气急,一口咬在他手臂上,他突然惊醒,松了手,怒问:“你咬我干嘛?”

程菁滚到被子一角,距离他远一些,怒斥:“回你自己被子里去!”

卢征仰躺在床上,沉默半晌,掀开被子离开程菁。程菁在黑暗中听着他的呼吸声,不多时,他又睡着了。程菁放心地闭上眼睛,让自己再度进入睡眠状态,半梦半醒之间,卢征又挤进了她的被子。这一次,他不再满足于仅仅相拥而眠,他不顾程菁的挣扎,不由分说地脱掉她的睡裙、褪下她的,长驱直入地进入她的身体。

程菁几经挣扎之后放弃了抵抗,顺从地躺在他身下,虽然没有回应,可也算得上是配合。如此配合至他酣畅淋漓地躺倒在她身边后,又觉得实在不甘心,于是怒骂:“不要脸!”

卢征嘿嘿地笑,腆着脸腻味在她身上撒娇耍赖,“我就是不要脸!”

“你无耻!”

“我就是无耻!”

程菁无言以对地沉默半晌,狠狠地发了一个毒誓:“你要是再敢碰别的女人,我就让你变太监!”

“大太监魏忠贤?”卢征死不要脸地憧憬着说:“有钱有势、大权独揽,你最好快点把我变成那样。”

“你臭流/氓!”

“流/氓会武术,谁也挡不住!”卢征大笑着又把程菁拥紧。

这一拥彻底融化了程菁冰冷的心,她扭了头,对着他问:“你还爱我吗?”

“爱!”卢征毫不迟疑地回答。

程菁又问:“你觉得什么是爱?”

卢征思忖片刻,说:“我可能会受到路边野花的诱/惑,可能会失/足,但是,我真正在乎的,只有你。有了你,我就可以踏踏实实地出去挣钱了,没有你,我干什么都没劲。”

“喔。”

“你觉得什么是爱?”

“爱情,”程菁停顿片刻,说:“就是少部分喜欢加上大部分责任。”

“你还爱我吗?”卢征在黑暗中望着她的眼睛,认真地问。

还爱吗?程菁心中茫然,曾经是爱过的,她确定。在那段年少无知的岁月里,在浪漫四溢的大学校园里,是想象也罢、是感觉也罢、是化学反应也罢,总之,是爱过的。月光下在池塘畔携手漫步,夏夜里在无人的运动场上激/情拥吻,那些都不是假的。因为,那时那地,黎曜晖离开了她的视线;而那时那刻,她年轻的生命刚刚摆脱了高考的噩梦,正以前所未有的激/情焕发出无限活力,无数新鲜、刺激、光彩美丽的东西纷至沓来令她目不暇接,她早已没有精力再去关注那些不在她视线之内的人、事和物。

那时那地、那时那刻的黎曜晖,应该也是一样的吧?一念及此,她突然感受到一种彻骨的悲伤,那时的我们,终究还是太年轻了!

027、我是爱你的(3)

027、我是爱你的(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3-2300:07:09

卢征等不到她的回答,心中失落,悻悻地说:“我知道,因为麦穗的事儿,你恨我。”

程菁一怔,说:“恨还谈不上,那是正常的生理需求,我能理解。”

她在心中苦笑,女人一样有生理需求,你不在的日子里,我不是一样可以守身如玉吗?

“菁菁,”卢征温柔地抚弄着她的头发,说:“我真的挺爱你的,把那麦穗忘了吧,等我回来,咱们好好过日子,好吗?”

好吗?还是不好?麦穗在她心里扎下了一根刺,在他们之间埋下了一颗雷,随时可能,随时可能让人痛。可是,不好又能怎么样呢?三十岁的人生不过刚刚步入轨道,三十岁的爱情却已行将凋谢。好与不好,似乎都已没有分别。

“好吗?”等不到她的回答,卢征又追问。

程菁懒懒地闭上眼睛,“等你把麦穗的事儿解决了再说吧。”

周日下午,程菁开车把卢征送到机场,眼见着他进入安检通道,心中不由得失落。他回北京的这一个月里,因为麦穗的关系,两个人相处的并不融洽。而现在,他走了,又要回到从前那种形单影只的状态,如果不开电视,家里安静得只能听见她自己的呼吸声和脚步声,她竟有些畏惧了。还是有个男人好啊!至少是个能来回走动、发出声响的活物吧!

《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的音乐响起,奇迹般地于机场的一派喧嚣之中被程菁敏锐地抓住,程菁掏出/手机,眼睛盯着来电,有些愣怔。自从上次被黎曜晖的老婆强行挂断电话以后,这个铃音已经许久不曾响起,他们共同遵守着一个默契——不使用电话联络。感觉上,她已许久不曾听见他的声音,久得就像过去了一年甚至更长。而这一刻,默契在这一瞬间被突然打破。

程菁在热闹的机场、来来往往的人/流中把电话接听起来,问:“你没在家吗?”

“没有,”黎曜晖的声音有几分赧然,“我在公司加班呢。”

“喔。”

想来如此。

“你从上海回来了?”

“嗯,”程菁笑得有点发酸,“卢征又去深圳了,刚走。”

“啊?”黎曜晖有点发懵,“他干嘛去了?”

“工作交接,他们公司同意他调回北京了。”

“那姑娘不是也回去了吗?”黎曜晖担心地问:“他们不会再死灰复燃吧?”

“他说不会了,”程菁停顿片刻,问:“你公司的活儿都干完了吗?”

“干完了,刚跟我老婆通过电话,”黎曜晖的语气里满是遗憾,“早知道卢征走了,我就跟她说活儿还没干完了。”

程菁心中一动,幽幽地问:“咱俩的交往有什么见不得人的吗?”

黎曜晖一怔,没有说话。

“二晖,”程菁略微迟疑,问:“你喜欢听昆曲吗?”

黎曜晖又是一怔,不明所以地说:“我没听过昆曲。”

“喔,”程菁下意识地支应一声,自言自语似地说:“我想和你一起去听昆曲。”

“嗯?”黎曜晖沉默片刻,问:“是《牡/丹亭》吗?”

“不一定是,”程菁莫名心虚,“昆曲也不是就只有《牡/丹亭》啊。”

手机里传来异响,黎曜晖匆匆说:“我媳妇可能又给我打电话了,我先挂了啊。”

“快挂吧、快挂吧!”程菁体贴地说,主动挂断了电话。

挂断电话,走出机场,程菁抬头望着艳阳高照的晴空,天气是炎热的,离开了冷气开放的室内就开始浑身冒汗。寂寞的感觉如同海潮般袭来,心里的温度骤然下降。

028、合作很愉快(1)

028、合作很愉快(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3-2510:49:57

又是一个忙碌的周一,然后是略微缓和的周二,周三是一周之中相对而言最清闲的一天,周四起业务量将恢复到周二的水平,然后是周五最后的疯狂。这一周过的格外地快,周三,程菁跟朱向东一起去了趟天津;周四,两人又一起去了趟廊坊,感觉上不过是一眨眼之间时间就到了周五,又是周末了。

“程经理,她也太过分了!”万萌卷着一道风过来,一张脸憋得通红,她咬着下唇看着程菁,一副受了老大委屈的模样。

万萌的声音很大,附近的人都听见了,江傲的身体立刻明显地歪向了她们这一侧,程菁敏感地推测出他正在唯恐天下不乱地窃听,心中暗自恼火,从办公桌后起身出来,拍拍万萌,说:“去会议室说吧。”

“喔。”万萌小女孩一样撅着嘴,跟在程菁身后出了办公室。

进入会议室、关上门,程菁问:“出什么事了?”

万萌气咻咻地说:“金专员太过分了!您不是说她已经不管咱们部门的工作了吗,她怎么还事事都要插手呢?”

又是金真英!她难道还想东山再起、卷土重来不成?程菁皱皱眉,问:“怎么了?”

万萌略微平复一下胸中的愤怒,说:“德克尔公司前天上午跟咱们联系,要求咱们提供技术支持服务,我看了一下几位资深工程师的日程都排满了,就问他们着不着急,希望我们的工程师什么时间去?他们说不着急,这周去也行,下周去也行。那我就给安排到下周一了,谁知道他们昨天直接打电话找到金专员了,金专员什么也没问我,就发了邮件给于总监告我,说我没有把客户需求了解清楚就随便处理,得罪了德克尔这么重要的大客户!”

程菁的脑袋一阵发懵,留在她记忆里的、和德克尔有关的场景还是三个星期前在上海和卓逸帆对唱《北京一夜》,怎么一转眼,就成了原告和被告呢?

“程经理,您说怎么办?”万萌打断她的思路,问。

程菁不解地问:“你怎么知道金专员给于总监发邮件了?”

“她把邮件抄送给了客户关系部的方经理和刘雯,”万萌撇撇嘴说,低声说:“是刘雯告诉我的。”

刘雯和万萌每天下班后一起赶城铁,这个细节,金真英这样傲慢的人大概是不屑于发现的。

程菁沉吟片刻,说:“你先回去吧,你什么也别说,我想想。”

万萌带上会议室的门出去了,程菁打开手机电话薄,翻到最后一条记录——卓逸帆的手机号,她在心里打一遍腹稿,拨通了这个号码。

“喂,你好呀。”卓逸帆的声音里带着笑意。

程菁蹙蹙眉,说:“卓经理,你好,现在给你打电话没有打扰到你吧?”

卓逸帆怔了怔,笑道:“怎么这么客气呀?”

程菁无声地从鼻子里“哼”一下,说:“我给你打电话是想了解一下关于贵司前天提出的那个技术支持服务请求的事情。”

028、合作很愉快(2)

028、合作很愉快(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3-2609:55:23

“哦,前天的事情呀?”卓逸帆带着点歉意说:“我正在广州呀,就是前天来的,你说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呀,怎么,有什么问题吗?”

他前天就去了广州,这么说,他并不知情?程菁顿时松了一口气,她重新组织一下语言,说:“前天你们那里不知是谁跟我们这边的一位万小姐联系,要求我们提供技术支持服务,你们是重要客户嘛,你们的服务一向都是由资深工程师完成的。这次不巧了,刚好资深工程师都派出去了,我们万小姐就问你们着不着急,你们的人说不急,这周去也行,下周去也行。万小姐比较直爽,想事情比较简单,就安排到了下周一。昨天,你们那边打电话给我们原来的金经理金真英,说是很着急,请金真英帮忙协调。”

一口气说了这么多话,程菁暂停下来,先喘一口气。

卓逸帆只道她已经说完了,忙问:“万小姐有没有告诉你跟她联系的是谁?”

程菁暗骂自己糊涂,赧然地说:“我忘了问了。”

“这么重要的情况不该忘记呀!”卓逸帆语重心长地说:“这次刚好是我们公司,你找到的又是我,也就罢了,如果换一家客户、或是换一个人听这通电话,难保人家不抓住这个问题做文章呀!”

“喔,”程菁被他批评的心服口服,像个小学生一样老实地说:“那我这就去问清楚。”

“好呀,你问清楚了告诉我。”

回到办公室,程菁又把万萌叫出来,问清楚了跟她联系的是一位姓丁的小姐。

“丁小姐?”卓逸帆想了想,说:“是mary呀,我去问问她好了,等我问清楚了再跟你联系。”

挂断电话,程菁猛然间又发现了一个错误,她自己糊涂,万萌也跟着糊涂啊,确认客户需求时竟然只记录了一个模糊的“丁小姐”,连对方叫什么名字都没问清楚,幸好遇上的是卓逸帆啊!

半个小时后,卓逸帆的电话过来了,程菁忙拿起手机走出办公室接听起来,卓逸帆的声音里依然带着笑意,但比刚才略微郑重了些,他耐心地解释道:“事情是这样的,mary是钟晓健的助理,晓健让她联系的时候没有讲清楚,mary以为不太急,其实还是蛮急的。我又不在上海,可能当时正跟供应商谈判,手机设成了静音,晓健联系不上我,一着急就去找你们那位金阿姨了。”

这是一套冠冕堂皇的说词,听上去还算讲得过去,是不能太过仔细推敲的。程菁当然不会傻到跟他较真,确认地问:“确实很急吗?如果确实很急,我们可以想办法安排工程师加班过去。”

“确实很急呀,是我们没有说清楚,不好意思啦!”

卓逸帆的态度很诚恳,让程菁找不到责怪他的理由,她略一迟疑,决定还是直言不讳地说出心声,“卓经理,钟先生的心情我是可以理解的,不过,万小姐就在公司,我也在公司,业务联络的事情还是直接找我们比较好。金阿姨已经不在服务支持部了,她现在是客户关系部的资深客户投诉处理专员,钟先生找到她,按照我们公司的岗位职责来说,相当于投诉我们啊!这次的事情,我们在沟通上确实有失误,没有详细地了解到贵司的真实需求,不过,我们还没有错到该被投诉的份上吧?”

028、合作很愉快(3)

028、合作很愉快(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3-2709:31:46

“这么严重呀?看来,你是在气我对下属管教无方了,”卓逸帆大度地笑笑,认真地问:“你现在有什么麻烦吗?我可以帮你什么吗?”

人受一句话,佛受一炷香。程菁原本也不过就是撒娇耍赖,发发脾气、泄泄私愤,听他这么说,反倒有些不好意思了,忙说:“也没有什么,金专员没有发起投诉流程,她只是把这件事添油加醋地发了封邮件给于总监,我去向于总监解释好了。”

“喔,”卓逸帆用更加诚恳的语气再/次道歉:“真的是不好意思啦!”

“算啦,又不是你造成的,是那个钟晓健嘛”

话说一半,程菁猛然觉得不妥,又把后半句咽了回去。卓逸帆自然明白她想说什么,也明白她想的是什么,他沉吟片刻,说:“钟晓健我会好好批评他的,不过,这件事你处理的有欠妥当呀,如果是发生在别的客户身上,你可不要这样耍小孩子脾气了。”

程菁一怔,讪讪地说:“我知道。”

“你知道还这么做?”卓逸帆的声音里又有了笑意,“还是,你忘记我也是客户了?”

程菁默默地红了脸,说:“这样,我现在就回去安排一下,最晚明天早上派人过去,你看行吗?”

卓逸帆呵呵地笑:“谢谢啦!辛苦你们的人周末加班,不好意思啦!”

下班前,程菁通知卓逸帆和风的工程师将搭乘今晚的航班飞抵上海,明天一早就能赶到德克尔,希望德克尔也安排相应的人员接待。

卓逸帆说:“我已经交代mary明天负责接待了,晓健那边我也跟他讲了一下,不要动不动就大惊小怪的,事情该找谁办就找谁办,不要去找那些不相干的人,又耽误时间又没有效果。大家都有自己的工作,你老是随便麻烦人家,人家也会认为我们不专业的。”

这次,轮到程菁极诚恳地表白了,因为太过诚恳,她的表白只有两个字——“谢谢!”

“这么简单?”卓逸帆失望地问。

“那你想让我怎么谢啊?”程菁硬着头皮问,惟恐他说出诸如“以身相许”这类词汇。

卓逸帆笑着提醒她:“你说过要请我看戏吧?”

“是啊,”程菁为自己的阴暗而羞愧,装出欢乐的语调问:“你什么时候来北京啊?”

卓逸帆笑答:“六月底以前吧。”

收了线回到办公室,电脑屏幕右下方有橘色的msn对话框在闪,程菁双击打开——sunny说:周末有空吗?

菁菁夭夭说:你能替我找到没空的理由吗?

sunny悻悻地说:我又怎么惹着你了?

菁菁夭夭说:你没惹着我,是我自己心烦行不行?

sunny关心地问:怎么了?是为了卢征吗?

菁菁夭夭说:不是,为了工作。

sunny说:那你周日找我来吧,我开解开解你。

可惜不是周/六,还要再多等一天。

似乎听见了她的心语,sunny又说:我每/周/六都要陪我媳妇去她父母家。

程菁不由自主地瘪了瘪嘴,说:好吧。

029、分手的理由(1)

029、分手的理由(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3-2809:16:30

周/六睡个懒觉起床,程菁溜溜达达地去小区外吃了点东西,回家简单地把房间打扫、收拾一番,就出了一身汗。洗个澡换了身干净衣服,正筹划着如何打发这一天的时间,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的座机。程菁心里一喜,她还记得送麦穗走那天黎曜晖就曾做贼心虚地跑出去用座机给她打电话。

她赶紧接听起来,听筒里一片沉寂,片刻之后,一个湖北口音的女声小心翼翼地传来:“程菁姐,我是麦穗。”

程菁的脑袋乱了,她不是回深圳了吗?卢征明明说亲眼看着她过的安检呀!难道,他们在合伙骗她?

“程菁姐”等不到她的回应,麦穗试探地轻唤她。

程菁定定心神,问:“你没回深圳吗?”

“没有,”麦穗停顿片刻,说:“你和卢征哥都怀疑孩子不是他的,我想在北京把孩子生下来。”

“你说什么?”程菁不敢相信地问:“你要把孩子生下来?!”

“是,”麦穗的声音不大,但很坚决,“这是卢征哥的骨肉,我一定要生下来,我要证明孩子就是他的!”

程菁心里一阵犯恶心,冷冷地问:“你给我打电话就是为了告诉我你的决定吗?”

“不是,”麦穗沉默片刻,说:“我、我身上的钱不够用了”

程菁立刻说:“那你就回去啊!”

“我没的地方可以去撒,”麦穗带着哭腔说:“我爸爸妈妈知道我怀孕了,嫌我丢人,不让我回家撒。我怀了孕,厂里的活也干不了撒,我来北京就是想找卢征哥”

“你卢征哥已经回深圳了,”程菁不耐烦地打断她,“你要找他就去深圳找吧!”

“程菁姐,你别挂电话撒,我没的钱回深圳撒!”听出程菁要挂机,麦穗在电话里祈求地大叫。

程菁的心一软,耐着性子问:“你到底想干什么?”

“我、我想”麦穗支支吾吾地说:“我想管你借点钱撒”

昨夜睡得晚,韩宇此刻还在睡觉,被程菁的电话惊醒,一边打哈欠一边问:“姐,啥事儿啊?”

程菁咬牙切齿地说:“那小妖精还没走呢!还在北京呢!”

“哪个小妖精啊?谁啊?”韩宇迷迷瞪瞪地问。

“就是你在深圳的时候看见过的那个在你姐夫车上腻味的小妖精!她到北京来了,说是怀了你姐夫的孩子!”说到这儿,程菁只觉心脏被扎了针一样地疼,“你姐夫在机场看着她过的安检,结果这小妖精看他走了又溜出来了,赖在北京不走不说,还想管我借钱,你说这叫什么事儿?”

“什么?!”韩宇来了精神,从床上一跃而起,“我陪你找她去,我就不信了,一个小三儿还敢这么嚣张!欺负到我姐头上来了,没了天理王法了!”

挂掉电话,程菁驱车赶到韩宇家接上他,直奔麦穗入住的快捷酒店而去。一路之上,程菁双唇紧闭、一言不发,韩宇则骂骂咧咧、狠话不绝。到了地方,敲开麦穗的房门,程菁不禁一惊,短短两周不见,麦穗竟然瘦了一圈,脸色极其灰暗,还有严重的黑眼圈,她扶着门框站着,一副摇摇欲坠的样子。然而,就是在这样的状态下,依然难以遮掩她那从骨子里钻出来的妩媚。

029、分手的理由(2)

029、分手的理由(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3-2814:08:20

“程菁姐,这位是”麦穗拿一双细长的眼睛瞟着程菁身后的韩宇,怯生生地问。

没见着时骂的解气,真的见着了本人了——娇小妩媚、虚弱憔悴,韩宇也骂不出来了。但也不能给她好脸,韩宇不阴不阳地哼一声,冷着脸不看她。

“他是我弟,不是外人。”为了安抚麦穗不安的情绪,程菁悠闲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韩宇在她身边靠在墙上,一脸漫不经心。

麦穗见状也在程菁对面的床上坐下,客气地问:“程菁姐,你喝水吗?”

程菁摆摆手,突然问:“你为什么要坚持把孩子生下来?你认为,如果生下他的孩子,卢征就会娶你吗?”

麦穗摇摇头,“程菁姐你比我更了解卢征哥,卢征哥是这样的人吗?”她顿了顿,脸上露出一丝苦笑,“他如果会为了孩子娶我,就不会背着你跟我有孩子了。”

程菁一怔,心里蓦地生出一种同病相怜的悲哀,对麦穗的敌意少了,好奇多了。她用一种全新的目光打量着麦穗,问:“既然知道他是什么人,知道没结果,你为什么还要坚持给他生孩子?”

麦穗用手指绞着自己的裙子,沉默良久,下定决心似地说:“程菁姐,你知道莫斯是穷撒?家里什么都没的,吃不起肉,穿不起新衣服,上不起学。因为没的学历,即使进了城也只能做最低等的工作,干的是最辛苦的活,挣得是最低的工资,就是卢征哥说的金字塔底下的人。程菁姐,我听过一句话,知识改变命运,可是,没的钱,怎么学知识?没的知识,怎么改变命运?”

程菁怔了怔,问:“你生下这个孩子就能改变你的命运了吗?”

麦穗笑笑,说:“你是城里人,你不明白,为了供弟弟读书,我早早地出来打工了,我的命运算莫斯?我的姐妹们都想嫁个城里人,就是想让伢儿能像城里人一样受教育,长大以后不用再像我们这样打工。可是,有文化的城里人哪个愿意娶我们这样的打工妹撒?嫁个没的文化的城里人生了伢儿还是没的文化。我好不容易有了卢征哥的伢儿,只要我把伢儿生下来,卢征哥就会让他像城里的孩子一样受教育,他管不管我都没的关系撒。”

程菁皱着眉问她:“你死活要生下这个孩子,就是为了让他成为有文化的城里人?”

麦穗郑重地点点头,说:“我要让他上大学,将来像卢征哥一样在外企有个体面的工作,我一分钱也不要他的。”

韩宇忍不住插嘴道:“你有病吧?”

“你们不会懂的,”一滴泪在麦穗眼眶里晃来晃去,终于掉下来。她咬着下唇把委屈都憋回去,带着几分悲壮地说:“程菁姐,这几天我已经想好了,只要生下孩子我马上就走,把孩子留给你们,你就是他妈妈,我一分钱也不要你们的,也不再回来打扰你们!”

可怜天下父母心!麦穗虽然可恨,却也有她的可爱。程菁苦笑着说:“我自己可以生孩子,为什么要给你的孩子当妈妈?”

029、分手的理由(3)

029、分手的理由(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3-2909:40:12

麦穗显然没有料到程菁会如此果断地拒绝,她怔怔地看着程菁,半晌才嗫嚅道:“你不愿意我也没的办法,只要孩子能生下来,卢征哥肯定会管撒。”

程菁心中懊恼,站起身就走,“那你找他管去吧,以后也不要再给我打电话了。”

“程菁姐,你莫走撒!”麦穗慌慌张张地起身拉她,程菁走的急,竟然将她带到了地上。程菁这一惊非同小可,她曾听说过有些孕妇因为一个急刹车而流产,何况是摔倒?她只觉头皮一阵发麻,手忙脚乱地去扶麦穗,麦穗的身体软软地靠在床头柜上,闭着眼睛有气无力地说:“没的事撒,我就是太饿了。”

程菁扶着她,诧异地问:“你没吃饭吗?”

麦穗略微摇摇头,“我的孕期反应特别地大,喝口水都会吐,这几天就吃了几块饼干。”

韩宇对程菁打着手势挤眉弄眼,那意思是催她赶紧走。程菁知道他的打算,迟疑着没动,麦穗需要帮助,如果他们不帮她,她的身体一定撑不下去,肚子里的孩子也可能会流掉。可是,帮了她,无疑是给自己找麻烦,所谓母以子贵,孩子真的生下来了,还能由得程菁选让她走还是留吗?

“走啊!”韩宇急得发出声来,手指在空气中狂戳着大门方向。

“程菁姐,帮帮我,”麦穗半睁开眼睛流下泪来,“救救我的孩子。”

这句话才说完,似是为了证明她确实孕吐严重,她竟然真的干呕起来,胃里没食,吐出来的只是一点点胃液。程菁长叹一声,吩咐韩宇:“你把她背起来,送她去医院。”

韩宇瞪她一眼,不动也不说话。

程菁只好站起来狠狠拧他一下,压低声音说:“那是条人命!”

韩宇不情愿地俯下/身去蹲在麦穗面前,没好气地说:“上来吧。”

麦穗也不客气,摇摇晃晃地就趴在他背上,程菁扶着她帮她趴好,韩宇缓缓地站起来,嘴里还低声嘀咕:“这叫什么事儿啊!小舅子替姐夫背小三儿去医院!”

在医院里做了检查,大夫说麦穗没有大碍,只是由于进食过少而导致身体极度虚弱。韩宇帮麦穗办理住院手续去了,程菁守在她病床前,看着液体从吊瓶里一滴一滴进入她的血管中,那是救命的液体,可以挽救她和她的孩子。后悔吗?程菁在心里问自己,为什么要帮一个抢了自己老公的女人?她苦笑着自答,因为人命大过天,即便日后恨她恨到牙痒痒,此刻也不能见死不救。

“姐,办完了。”

韩宇回来了,依然视麦穗如空气,似乎病房里只有他和程菁两个人。

程菁问:“找着护工了吗?”

“还给她找护工?这钱谁出?”韩宇不满地叨叨。

程菁推他一把,嗔道:“快去吧你!找不着护工你来看着她啊?”

韩宇嘴里念念有词地去了,病房里又只剩下程菁和麦穗两个人。麦穗眼巴巴地望着程菁,期期艾艾地说:“程菁姐,对不起。”

程菁不接她的话茬,自顾自地说:“等我弟把护工找来,我就走。”

麦穗忧郁地低下头去,自言自语似地低声说:“我知道你看不起我,我就是想让孩子成为城里人撒。”

029、分手的理由(4)

029、分手的理由(4)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3-2923:18:53

离开医院送韩宇回家的路上,韩宇不停地叨叨:“姐,你到底想什么呢?你到底想怎么着啊?你不跟姐夫说一声儿啊?就算咱委屈自己替他照顾小老婆,好歹也得让他领咱的情吧?这事儿是他欠咱们的,得给他记上!”

说了一大通,程菁没有半点反应,韩宇打开矿泉水喝一口,接着说:“姐,那小狐狸精你打算怎么办啊?咱就这么养着她、供着她?看着她把孩子给生下来?”

程菁幽幽地长叹一声,说:“韩宇,到了这份儿上,你觉得我还能跟卢征过下去吗?”

韩宇一愣,恨恨地说:“都是那狐狸精闹的!要是没她,姐夫也不至于!”

程菁冷笑一声,说:“一个巴掌拍不响,你姐夫如果不好这口儿,她就能得着机会了吗?”

“咳,唉!”韩宇叹口气,说:“说的也是。”

程菁陷入了沉默,韩宇也不敢再随便说话,如此沉默良久之后,程菁幽幽地问:“韩宇,你说,我应该跟他离吗?”

韩宇一拳砸在车座上,“我上深圳抽他去!”

“你别把我车给砸坏了!”程菁嗔怪地骂一句,苦笑着说:“那丫头死心塌地要把孩子生下来,咱们不可能强迫她把孩子给流了,第一,她肯定不答应;第二,也***,缺德的事儿咱们不能干,对吧?”

韩宇点点头,悲愤地说:“她真要是把孩子生下来,姐你也不能再跟着卢征受这个气!”

回到家,泡了个悠长的精油浴,程菁擦干身体、细细地涂抹润肤精油后穿上睡裙来到客厅,斜倚在沙发上拨通了卢征的手机。

“喂,什么事儿?”卢征的开场永远这么简单、明了。

程菁问:“你回深圳以后去看麦穗了吗?”

卢征不耐烦地反问:“你又犯病了吧?”

“说中你心事了?恼羞成怒了?一直陪着她在深圳做产检呢吧?”

“我没去看过她,她压根就不在深圳!”

“哼哼,”程菁怪笑一声,说:“没去看过她,怎么知道她不在深圳呢?”

卢征一怔,语气越发暴躁,“你什么意思啊?还有完没完啊?”

“有完,马上就完了,”程菁淡淡一笑,说:“我知道她不在深圳,因为她压根就没回去,她就在北京呢。因为孕吐严重好几天没正经吃东西人已经快晕了,她求我帮她,我跟韩宇把她送到医院去了,还给她请了护工,医院的收费清单我都留着呢,离婚的时候把这些钱都清算清楚。”

卢征的脑袋懵了,半晌才说:“你说什么?”

程菁平静地说:“我要跟你离婚,离婚前,请你尽快把麦穗从北京接走,还有,把我给麦穗花的钱都还给我。”

说完,她直接挂断电话、拔掉电话线。

一分钟后,手机又开始响,程菁按下拒接键、关机。

四周终于安静了。

是夜,程菁失眠了,她是真心决定离婚了,不是矫情,更不是威胁,也没有丝毫的犹豫,她只是觉得累了。或者,在两地分居的这两年半间,她早已在潜意识里准备好了这样的结局,所以,真的说出来以后,她不觉得后悔,也不觉得特别痛心。她只是有点心疼自己逝去的青春年华,如果早知道今天是这样的结局,当初何必要开始?她还有点怨恨黎曜晖,在北京上大学不好吗?为什么非要去杭州?如果他没去,也许一切都会不一样

030、无法再回头(1)

030、无法再回头(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0110:08:52

周日睡个懒觉起床,出去吃了点东西,思来想去一番,还是决定去医院看看。麦穗的情况略微稳定了些,程菁跟她也没有什么话讲,更不想听她那些诸如“我一定会报答你”、“把孩子交给你我放心”之类的废话,给她送去些水果、杂志就出来了,一时之间想不好去哪,索性在住院区的花园里坐着打发时间。

坐了不多时,就等来了黎曜晖的电话,他的声音里透着疲惫,懒懒地问:“在哪儿呢?出门了吗?”

“早出门了,在医院呢。”

“怎么了?病了?”

“没有!”程菁气咻咻地哼一声,“卢征那小三住院了,我来给她送点东西。”

“啊?”黎曜晖的脑袋直犯晕,“你还挺大方,以前没看出来啊。”

程菁在电话里啐道:“别气我了你!快说你在哪儿呢?”

“在公司呢,活儿都完了,”黎曜晖神秘兮兮地压低声音,“你就在老地方等我吧!”

老地方?他这是故意在考验她的默契吧?程菁撇撇嘴,哧地一笑:“你慢慢等着吧!”

在黎曜晖公司附近的那家工行对面接上他,他一面系安全带,一面急不可待地问:“卢征那小三儿怎么还在北京呢?怎么还住院了?”

“孕吐严重,不能吃饭,我给她送医院去了,”程菁苦笑着问:“你说我是不是很傻?”

黎曜晖沉思片刻,说:“也不能说是傻吧,你能这么做,卢征应该挺感激你的。”

程菁冷笑,“他感不感激我已经无所谓了!”

“你什么意思啊?”黎曜晖怔怔地问:“你不会是打算跟他离婚吧?”

程菁无奈地笑问:“你说呢?闹到这份儿上,我还能不跟他离婚吗?”

黎曜晖神色凝重地陷入了沉默,沉默半晌之后,他欲言又止地叫:“菁菁”

这个称呼于他们之间的交流而言极郑重,他极少使用,程菁也不自觉地郑重了,“干嘛?”

黎曜晖用一种奇怪的语调说:“别离婚。”

“为什么?”程菁不解地问。

“你已经不年轻了,现在离婚了,以后很难嫁的更好,何必争这一时之气呢?”黎曜晖语重心长地说:“卢征各方面条件还是不错的,你们又是初恋,是人都会犯错,有错能改就是好同志嘛。”

程菁扭头看着他,目光里全是不信任,“你什么时候跟他成了统一战线了?你收了他的钱了?你约我出来就是为了替他当说客的?”

“怎么可能啊?你也真想得出来!”黎曜晖一脸委屈地说:“我就是不希望你离婚!”

程菁一头雾水地问:“我离婚关你什么事儿?”

黎曜晖低下头,幽幽地说:“离婚的女人有几个幸福的?你要是离了婚,我天天都得替你琢磨这事儿”

“你真够累的!”程菁一边发动汽车,一边说:“我离不离用不着你费心,你也甭瞎琢磨!”

“我跟你说真的呢!”黎曜晖特别认真地看着她,想说点什么,终于还是悻悻地住了口。

都说痛苦的时光格外漫长,快乐的时光总在飞逝,和黎曜晖间难得一次的短暂“约会”就高度符合以上理论。短短的两个小时时间不过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过去了,眼睁睁地看着他下车,一派悠闲地在槐树茂密的便道上越走越远,直至消失无踪,程菁不由自主地幽幽长叹。

这一天,就这么过去了;这一周,就这么过去了。用n天的寂寞换这一个上午的等待和这两个小时的欢乐,这,就是她的人生吗?

030、无法再回头(2)

030、无法再回头(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0210:00:51

最近工作格外忙碌,因为又到了一年的年中,回顾、总结、计划,半年就这么过来了。再过半年,是年终总结,一年结束。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程菁在百忙之中不断地问自己:这就是人生的意义吗?

手机热闹地响起来,一听就是韩宇的来电——这个铃音是他设的,程菁一边盯着笔记本屏幕检查刚刚完成的总结,一边接听起来,“喂,啥事儿?”

韩宇压低声音,神秘兮兮地说:“姐,卢征那王八蛋回来了!”

程菁一愣,问:“你怎么知道的?”

韩宇气咻咻地说:“你让我找那护工刚才给我打电话,说一个没看出,那狐狸精就让人接出院了,还没给她结钱呢,让我给钱去!你说,能来接她出院的,除了我姐夫,还有谁?”

“出院了?”程菁不敢相信地嘀咕,“才四天,就出院了?”

“她本来也没什么大病啊!”韩宇愤愤地骂:“我看她就是在你面前装!”

程菁皱皱眉,问:“他们走了多长时间了?”

韩宇说:“我问那护工了,大概有一个小时吧。”

程菁略一思忖,问:“你在哪儿呢?我接上你给那护工送钱去。”

“在外面呢,离那医院不远。”

匆匆向于国庆请了假,去往医院的路上,程菁边开车边琢磨,一个小时时间无论去哪儿也该到地方了,卢征不会疯狂到把麦穗带回家,更不会带她回父母家,应该也还没有不要脸到带她去哥们儿那,那就只能是去酒店了。作为一个最擅长计算投入产出比的资深销售,他绝不舍得为麦穗支付太高的房费,所以,多半还是快捷酒店。

接上韩宇赶到医院,远远地就看见了护工伫立在医院大门外翘首企盼的身影,程菁没下车,让韩宇把钱给她送去,算是把这件事儿了结了。

“姐,现在怎么办?”韩宇一回来就问。

程菁说:“你给小狐狸精上次住的那家快捷酒店打个电话,看看她是不是又住那儿了?”

“行,我这就打。”

几分钟后,韩宇挂断电话,汇报道:“就在那个酒店,半个小时前办的入住,房间号我都打听好了。”

“我听见了,310,对吧?”程菁想一想,说:“待会儿你混进酒店去,找个电话往她房间里打一下,看看人在不在,就用酒店的电话,别用手机。”

“嗯,行!”韩宇一脸我办事、你放心的表情。

二十分钟后,程菁把车停在麦穗入住的快捷酒店附近。又过了十五分钟,韩宇回来了,“姐,我刚才往她屋里打过电话了,”韩宇顿了顿,说:“是我姐夫接的,我没说话,给挂了。”

猜到和听到终究是不一样的,程菁的心一寒,轻飘飘地“喔”了一声。

韩宇担心地看着她问:“姐,你想什么呢?”

程菁沉着脸看着他,严肃地说:“韩宇,你得发誓。”

“啊?发什么誓?”韩宇被她搞得一头雾水。

程菁神色黯然地说:“发誓绝不告诉二姨和姨夫。”

韩宇立刻明白了,“你怕大姨知道气坏了?行,我跟谁也不说,我要是说了,我就烂舌头!”

程菁点点头,幽幽地说:“你请假出来的吧?我送你回公司吧。”

“不用,这不是中午了嘛,我约了个人一起吃饭。”韩宇扭扭捏捏地说,一脸羞涩。

“认识女孩儿了?”程菁微微一笑,鼓励地说:“去吧,那我不管你了。”

送走韩宇,程菁来到酒店附近,在一处能清楚地观察到从酒店里进出客人的地方拨打了麦穗的手机,电话接通很久后麦穗才接听起来,上来就道歉,“程菁姐,我在机场里,机场吵,我没听见。”

030、无法再回头(3)

030、无法再回头(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0309:20:41

“你在机场?”程菁被她气乐了,用温和的语气问:“你怎么去机场了?”

麦穗嗯嗯啊啊几声,说:“卢征哥来了,他、他把我从医院里接出来了,要送我回深圳。”

程菁佯装不解地问:“你工作不是丢了吗?还回深圳去做什么?”

麦穗支支吾吾地说:“我在深圳有个表哥,我去投奔他。”

“喔,”程菁做恍然大悟状,“你卢征哥陪你一起回去呗?”

麦穗忙说:“没有、没有,等我上了飞机,卢征哥就回家去了。”

“喔,”程菁不阴不阳地说:“跟他说一声,你是孕妇,重身子,路上怎么能没人陪呢?还是一起回去吧!”

电话那端失去了声响,片刻之后,卢征的声音传来,“我送走她就回家,你等着”

“你爱回不回!”程菁简单粗暴地打断他,挂断了电话。为了防止他再打过来,程菁直接关闭了手机。

半个小时后,卢征急匆匆地从酒店里出来,在路边拦了一辆出租车。程菁看着出租车载着他启动、加速,一路绝尘而去,心一点一点地沉到了谷底。她做出了一个决定,这个婚,离定了。但是,在离婚之前,她要让卢征知道,她不是怨妇,更不是没人要的弃妇!离婚并不是因为他背弃了她,而是她不再需要他!

午夜十二点,程菁躺在郊区一家宾馆的床上打开手机,十分钟后,卢征的电话进来了,程菁故意让铃音多响一会儿直至即将断线才接听起来——“干嘛?”

“你去哪儿了?”卢征的声音里透着股子阴沉。

程菁不以为然地说:“你不是回深圳了吗?你管我去哪儿?”

“废话!我在家呢!”卢征为她的装傻充愣而愤怒,“你怎么还不回家?”

程菁淡淡地说:“我有事儿,不想回去。”

卢征立刻警惕地提高了声音,“你在哪儿呢?你有什么事儿?”

电视屏幕正定格在一部言情片上——男主角刚从浴室里出来,正准备开口对女主角说话。这是程菁提前从歌华点播里选中的节目,她跳起来把手机凑到电视前、调大音量,按下遥控器上的“播放”,画面推进,男主角的声音于是清晰地传进卢征耳朵里——“honey,做什么呢?给谁打电话?”

“别闹!”程菁对着电视里的男主角嗔怪地骂一句,把手机远离电视、调小音量、按下暂停键,对卢征说:“你挂了吧,我忙着呢。”

卢征又惊又怒地问:“你跟谁在一起呢?”

程菁冷笑道:“你管的着吗?只许州官放火***!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卢征被她噎的沉默了,沉默片刻之后,他几乎是咬牙切齿地问:“多长时间了?”

“你管不着!”

程菁对着电话狠狠地撇撇嘴,狠狠地关机。

房间里的窗开着,山里的夜风吹进来,凉飕飕的,程菁不禁打了个寒战。她知道,经她这一闹,他们的婚姻彻底无法挽回了。她关上窗,拉好窗帘,坐在床上对着电视怔怔地发傻。还有什么好挽回呢?又怎么可能挽回?她不可能忘记麦穗,更不可能无视麦穗的孩子,与其一生纠缠,不如早早放手。

她想黎曜晖了,很想很想,她有一腔的委屈想向他倾诉、发泄,然而,她不能——他是别人的老公。窗外响起了淅淅沥沥的雨声,夜越发凉了。

她打开手机,給黎曜晖写了一条短信——我想你。然后,保存进草稿箱,合上手机。

031、就这样结束(1)

031、就这样结束(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0610:13:30

昨夜睡得晚,为了在上班前赶回家和卢征见上一面并打上一架,程菁还是起了个大早。七点钟,她把车停进楼下的车位,乘电梯上楼。以她对卢征的了解,她知道,卢征昨夜睡得一定很晚,这个时间肯定还没起床。

果然,卢征还睡着,就睡在客厅的沙发上。电视开着,正播放体育节目,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灰,屋子里的烟味还没有散尽。

程菁故意制造出很大的声响,卢征毫不意外地被她吵醒了,从沙发上坐起来,阴阳怪气地问:“在外面疯够了?知道回来了?”

“刷牙去!”程菁白他一眼,“刷干净再说话!”

卢征对她的话不予理睬,从鼻子里“哼”一声,问:“你昨天晚上去哪儿了?”

程菁在他斜对面的沙发上坐下,“你说呢?”

卢征面色阴沉地看着她,从齿缝里挤出三个字:“为什么?”

程菁好笑地看着他,反问:“你为什么要跟麦穗在一起?”

卢征一怔,强词夺理地说:“我是男人!”

“男人怎么了?你别跟我说古代男人可以三妻四妾那一套!那时候的女人不读书、不识字、不挣钱!”程菁振振有词地说:“我学历不比你低、挣钱不比你少,模样不比任何女人差,有的是人愿意找我,我凭什么为你守活寡?”

“你!”卢征气结,半晌才说:“不要脸!”

“你才不要脸!”程菁抬脚踹在他腿上,“你要找女人好歹也要找个白领吧?找个打工妹,简直就是丢人现眼!”

卢征克制着跳起来揍她一顿的冲动,阴阳怪气地问:“你找了个什么人呐?老总还是老外啊?”

程菁冷哼一声,冷冷地说:“反正比你强!挣钱比你多,职位比你高,长得比你帅!”

卢征强忍着愤怒问:“你们在一起多长时间了?”

程菁随口说:“一年多了。”

卢征狂躁了,他大步离开客厅,在卧室、餐厅之间来来回回地转上几圈,回来,嘶哑着嗓子说:“离婚!明天就去!”

“去就去!”程菁毫不示弱地瞪着他:“房子归谁?”

“什么?”卢征被她问的一愣。

程菁恶狠狠地重复:“我问你房子归谁!”

“爱归谁归誰,你想要就给你!”卢征不耐烦地说:“总之我现在不想跟你过了,就算是净身出户,我也要跟你离!”

“哈哈!”程菁怪笑一声,“净身出户?什么叫净身?净身的意思是你一个人走出去什么都不能拿,夫妻共有财产全归我!自从你去了深圳,你交给过我一分钱吗?你自己私存了多少钱我知道吗?”

卢征气势汹汹地反问:“你挣的钱给过我吗?你存了多少钱我知道吗?夫妻一场,到今天我才看出你这个人有多俗!你眼里除了钱还有别的吗?”

程菁的眼睛蓦地红了,差点落下泪来,她放低了声音,说:“我不跟你争了,房子反正得给我,要不我没地儿去。你反正人在深圳,也不需要,麦穗就要生孩子了,我看你回不回北京这件事也可以再议了。”

卢征的鼻子也是一酸,没好气地说:“房子给你行,你别把那王八蛋给我往这儿带!”

“你说谁呢?”程菁一愣,才明白卢征嘴里的“王八蛋”就是她杜撰出来的那个虚拟第三者,她阴险地笑了,一脸憧憬地说:“他昨儿晚上还跟我说呢,只要我离了他立刻就娶我。”

031、就这样结束(2)

031、就这样结束(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0710:20:45

“扯他妈淡!”卢征勃然大怒,虽然他认为不识好歹、不分是非的程菁应该遭受点惩罚,但是本着对她负责的态度,他还是恶声恶气地提醒了一句,“丫要是能娶你,我就磕死在你面前!”

程菁抓起沙发上的靠垫狠狠砸在他身上,怒骂:“滚!找你那狐狸精去!”

卢征进卫生间洗漱一番、出来穿上衣服,冷冷地说:“你请假吧,这就去民政局。”

“今天不行,昨天我就请假了,”程菁抓起手袋向外走,边走边说:“我还要准备《离婚协议书》,明天吧。”

周四早九点,程菁按时来到和卢征约定好的地点,卢征已经到了,在树荫下抽烟,他的神色很憔悴,神情很淡定。程菁从包里掏出打印好的《离婚协议书》递给他,同时附上一支签字笔,“你看看没问题就签字吧。”

卢征草草浏览一遍,说:“有件事儿跟你商量商量。”

“什么?”程菁警惕地看着他。

“房子的事儿,”卢征清清嗓子,说:“这房子当初是咱俩一起买的,按理说也有我一半儿,对吧?不过呢,咱俩好歹也是夫妻一场,我也不跟你计较了,你要就给你。不过,我过三个月就回北京了,没地儿住,我想再住一阵子。”

“为什么?”程菁不以为然地说:“你没地方住你可以买房,也可以租房,对吧?你是做销售的,我不相信你干了这么多年,就没攒下点私房钱?”

卢征表情特别诚恳地说:“我的钱都套在股市里了,我跟你说实话,我现在手头上就几万块钱。”

程菁不与他纠缠,简单地说:“离婚了就不能住在一起了,你自己想办法吧。”

卢征早料到她不会痛痛快快地答应,用目光指指不远处的民政局,语气委婉、言辞坚决地说:“你要是这么说,那我就不能跟你去了。”

程菁怒了,声音立马高了八度,“你什么意思啊?都说好的事儿,你怎么耍无赖啊?!”

“谁耍无赖了?这房现在能卖多少钱?你想要我就答应给你了,我说一个不字了吗?”卢征也怒了,气势汹汹地说:“我生活上有困难,暂时住一阵子怎么了?产权是你的,就相当于你借给我一间,你有什么不合适的?我的要求过分了吗?”

他这番话大有道理,程菁找不到反驳的理由,只得做出让步,“你要住多长时间?”

“一年!”卢征想也不想地说。

程菁立刻反对:“不行,时间太长了,不能超过半年!”

卢征毫不客气地说:“那就卖房、分钱,我自己买房去!”

程菁气结,半晌才说:“那行吧,我也有个条件。”

卢征的目的达到,态度格外配合,“什么?”

程菁咬咬下唇,说:“咱俩离婚的事儿不能让我爸妈知道,我妈有高血压,我怕她受不了。”

“行,没问题!”卢征痛快地答应。

“也不能让你爸妈知道,”程菁不放心地叮嘱,“你爸妈知道了,弄不好就告诉我爸妈了,跟他们谁也不能说!”

031、就这样结束(3)

031、就这样结束(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0810:27:55

为了确保沟通中没有存在误会,卢征确认地问:“你的意思就是说咱俩虽然离婚了,在老人面前还得装成夫妻,逢年过节的,还得一起回个娘家、回个婆家什么的,我没理解错吧?”

程菁扭扭捏捏地说:“没有。”

卢征“嘿”地一笑,从手提电脑包里掏出两张纸来给程菁,“没问题就签字!”

嗯?程菁顿时有种被人设计下套的感觉,她狐疑地拿过来细看,是卢征起草的一份房屋暂住协议,协议中明确规定了自离婚之日起一年内,卢征仍可无偿居住在原夫妻共有住房中。一年期满后,只要卢征愿意,可以优先以略低于市场价的价格租住程菁的房子,程菁不得拒绝。

“你这是什么意思啊?你诚心给我捣乱啊?”程菁指着“不得拒绝”四个字,怒斥道:“你这不是流氓强盗吗!”

卢征摆出一脸高姿态,大方地一笑,说:“你不是不想让你爸妈知道吗?咱俩不住在一起,他们能不起疑吗?反正我就这个条件,你看着办吧!”

说罢,他又掏出一根烟,作势要点。

“别抽了!”程菁狠狠地瞪他一眼,掏出笔在协议上签好字,把笔塞给他,“你也快点签字!”

卢征苦笑一声,接过笔来直接翻到《离婚协议书》的签名页。没有合适的东西垫着,他签的歪歪扭扭的,勉强写完一个“卢”字,他停了笔,看着程菁,问:“真离了?”

程菁的目光一直追逐着他的笔尖,猛然间听见他这一问,竟有种如梦初醒的恍惚。真的离了吗?忧伤像个精灵一样倏地附体在她身上,让她很想哭。不敢抬头与他的目光相对,她垂着头问:“你能让时间倒退回去吗?你能让已经发生的事都变成没有发生吗?”

卢征愣怔片刻,又继续写下一个歪歪扭扭的“征”字,低声说:“进去吧。”

离婚的过程很顺利,比当年结婚还要顺利。夫妻二人都很平静,《离婚协议书》也已签署好,工作人员例行劝解两句之后就按流程办了。就这么离了,接过离婚证书的那一刻,程菁突然明白了一件事,平平淡淡的幸福最隽永,平平淡淡的伤痛最深邃,都是一样的令人难以忘却。

“你直接回家还是去公司?”从民政局出来,卢征有一搭无一搭地问。

有些转变,用尽一生的时间也无法改变,有些转变,只在一瞬间就可以完成。比如,这些年来程菁心里逐渐积累起来的对卢征的那些怨恨,在离婚的一瞬间,突然就烟消云散了。

“去公司,最近忙,”程菁打开车门,坐进驾驶座,一只脚还留在门外,“你什么时候回深圳?”

卢征说:“后天。”

“喔,”程菁黯然一笑,问:“带她一起回去?”

卢征一怔,突然发觉哪里不太对劲,冲口而出地问:“你是不是知道麦穗还在北京?”

程菁目光地复杂地看他一眼,说:“是。”

卢征的心一沉,莫名地烦躁,“你怎么知道的?”

程菁笑笑,说:“还重要吗?”

卢征苦笑着摇摇头,不再说话。

程菁突然觉得很酸涩,她关上车门,启动、加速,卢征的身影在后视镜中渐渐缩小,她看见他掏出一根烟,在路边点燃。

032、爱已成往事(1)

032、爱已成往事(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0815:06:02

去往公司的路上,程菁觉得她的大脑空了,没有任何感情,失去了思考的能力。这样很好,神经麻痹了就不会觉得痛了。生活告诉我们,一切苦难终将会成为过去,最重要的是,当下一定要挺直脊背熬过去。熬过去了,就是雨过天晴。程菁对着从前挡风玻璃外射进来的阳光挤出笑容,自我鼓励地说:明天,你好!

来到公司,程菁一如往常般开机,例行地打开outlook接收邮件,在十几封新邮件中,她一眼就发现了一个地址为yifan.zhuo@***.***的邮箱。她麻木的眼前顿觉一亮,忙打开邮件细看,邮件内容不长,用两行的篇幅表达了明确的内容——希望于6月22日(下周五)来北京拜访于总监并就服务价格进行商谈,请程经理代为安排、协调,程菁当即将这封邮件转发给于国庆并抄送朱向东。

十分钟后,程菁来到于国庆的办公室,请示地问:“于总监,我刚给您转发了一封德克尔卓逸帆经理的邮件,卓经理希望下周五来北京拜访您、商谈服务价格,您看您的时间上方便吗?”

于国庆显然看过邮件了,他也没打算回避这个事实,只是试探地问:“你们不是去过两次了吗,他还要来?”

“在上海会谈时,卓经理表示对我们的产品、服务都非常满意,希望能和我们结成长期友好的战略合作伙伴关系,为此,近期准备来我们公司参观、拜访,”程菁笑道:“只是,我以为他就是说说而已,没想到他真的会来,看来,德克尔真的非常重视我们这个供应商。”

“唉!”于国庆摘掉眼镜,又开始他按揉睛明的习惯动作,“价格、价格”

这个老狐狸,又开始装腔作势、装疯卖傻!程菁心中暗骂,嘴上劝道:“无论价格上能不能再让步,人家要来,我们总不能拒绝吧?德克尔毕竟是我们的重要客户,近期又有新项目,可能引进新设备。”

于国庆沉吟半晌,老大不乐意似地说:“让他来吧。”

“好的,那我就去答复他了。”

程菁转身欲走,于国庆突然想起了什么,又在她背后补充道:“下周五有个香港客户要过来,具体时间还没定,要是时间冲突了,我就不能见他了。”

“那”程菁转回身,请示地看着他。

于国庆做出老大牺牲似地说:“没关系,我先和他见面。实在不行,你陪着他在公司里参观一下、到处转转。”

妈的!程菁忍不住在心底骂,神马玩意儿!

气归气,问题总要解决,程菁左思右想一番,决定邮件答复之前先给卓逸帆打个电话。她找个无人的小会议室,将状态调整到“使用中”,关上门拨通卓逸帆的号码,他的声音愉悦地传来,不像商务往来,倒像是熟悉的朋友一般——“收到我的邮件了吗?”

“收到了,”程菁压低声音,说:“我把你的邮件转发给了于总监,然后向他请示,他说下周五有个约好的香港客户要过来,不过时间还没有确定。所以,你来了,他会接待你,但是如果时间冲突了,他不能兼顾,就只好让我带你去参观了。”

卓逸帆“喔”一声表示听到了。

程菁等不到他的下文,只好问:“你还来吗?或者,换个于总监没有其他安排的时间?”

“不用,”卓逸帆一定在笑,这从他的语调里能够听出来——“我这次去北京已经约好了另两家供应商,本来也不是专程去你们公司,只是顺路而已,能见就见,不能见也没关系呀。”

032、爱已成往事(2)

032、爱已成往事(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0910:18:48

“喔,这样最好,”程菁释然地笑道:“说好了要请你看《牡/丹亭》的,你确定来的话我就去订票了,你准备哪天回上海?”

卓逸帆答:“我订了下周/六下午的航班。”

程菁确认地问:“那我就订下周五晚上的票了?”

“可以呀,”卓逸帆笑问:“你老公不会有意见吧?”

程菁的心狠狠地抽痛了一下,避重就轻地说:“他在深圳常驻。”

“喔,”卓逸帆若有所思地应一声,说:“你请我吃饭嘛我就接受了,看戏的钱我一定要给你的,不然我就不是男人了。”

“咳!到时候再说吧,”程菁停顿片刻,别有用心地问:“你准备什么时间来我们公司啊?”

卓逸帆不答反问:“于总监的香港客户大概什么时间到呢?”

“说实话,我不知道他约了香港客户的事,”程菁看似无心地说:“反正我们公司九点上班。”

“喔,”卓逸帆笑,“好呀。”

接下来的一周里,程菁的一颗心全被对《牡/丹亭》演出的期待填满了。晚间闲来无事的时候,她从书架上取下上大学时买的那本《牡/丹亭》重新翻阅,书页已经泛黄了,散发出淡淡的霉味,再也闻不到当年的墨香。她还记得20岁的年纪里初读《牡/丹亭》时内心深处的震撼,这是一个多么传奇的爱情故事,风华绝代的十六岁少女,因一梦而致死,因梦圆而复生——但使相思莫相负,牡/丹亭上三生路。

姻缘前定,一切冥冥之中早有定数。

就是在看到《拾画》那一出时,程菁认识了高她一级的卢征。那一日天气炎热,吃过午饭,程菁和同班女友杜芸一起去游泳。游泳馆里人很少、极安静,两个女孩在浅水区里泡着,正倚靠着池壁窃窃私语。深水区方向传来有节奏的打水声,一个男生以爬泳泳姿独行侠般地在水中往来穿梭,他的速度极快、动作极协调,水花在他身边飞溅,他就如一条自由自在的鱼一般,程菁和杜芸抱着救生圈看呆了。

还有更让她们惊讶的,男生竟一口气足足游了十圈才上岸!十圈,一千米啊!正踌躇满志地准备学习游泳的旱鸭子程菁顿时佩服得五体投地。男生向着她们的方向走来,程菁和杜芸傻子一样目不转睛地盯着他,他的身高大约在一米八三上下,四肢长而舒展,他有一身紧实而平滑的肌肉,身体呈现出优美的倒三角形。第一次,程菁为着一个男性的身体而红了脸。

男生带着一身水珠从她们身边走过,走出五米后,又折回来,看着程菁露出微笑,“同学,你是哪系的?”

男生就是卢征,从此,他成了程菁的私人游泳教练。在卢教练的悉心指导下,程菁的游泳技术并没有取得长足的进步,却在一个月后成了他的女朋友。那一年,程菁20岁,卢征21岁。

鼻子突然有些发酸,眼眶也跟着热了,程菁放下《牡/丹亭》,起身来到落地窗前,望着窗外黑沉沉的小区。在上海时和卓逸帆合唱《当爱已成往事》的情景又浮现在眼前——“往事不要再提,人生已多风雨,纵然记忆抹不去,爱与恨都还在心底”

手机有短信提示音,程菁下意识地抹把眼泪抓起手机查看,短信是卓逸帆发的,短短的三个字——明天见。

033、目标分解法(1)

033、目标分解法(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1010:05:19

九点十分,卓逸帆神采奕奕地走进程菁公司的大门,接到前台打来的电话,程菁不怀好意地笑了。按照惯例,于国庆想当然地以为卓逸帆总要十点左右才能到,此刻,他那个“约好”的香港客户还在酒店里睡大觉,他只得硬着头皮、堆着笑脸,带着程菁和朱向东一起迎了出去。

卓逸帆只身一人,没有了钟采购鞍前马后的陪伴,他不仅多了几分自由随意的洒脱,更少了一个拉后腿的蹩脚陪衬。

“于总,这位是德克尔的卓经理,”朱向东先向于国庆介绍了卓逸帆,再对卓逸帆说:“卓经理,这位是我们售后服务中心的于总监。”

“于总监,见你一面好难啊!”卓逸帆笑着向于国庆伸出右手。

“卓经理好早啊!”于国庆一面伸手与他相握,一面半开玩笑半认真地说:“程菁你是怎么协调的啊?你不是说卓经理十一点才到吗?你这工作做的太不严谨了!”

“我是答应了程经理十一点到,后来想想,十一点才来难免影响你们午休,索性提前来了。”卓逸帆放开他的手,一脸歉意地说:“我自作主张把时间提前了,不会影响于总监的工作安排吧?于总监如果有其他要事,没关系,我可以等。”

“不会、不会,”于国庆忙说:“北京的交通状况不好,卓经理这个时间来肯定要起个大早,我是怕影响你休息。”

“不会啦,”卓逸帆笑,“我习惯早睡早起,无论人在哪里,每天六点准时起床。”

“早睡早起好,早睡早起好。”于国庆假笑着说。

朱向东也在一旁笑着附和:“早睡早起身体好。”

程菁的目光从他们三人脸上依次掠过,眼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丝嘲弄的笑意。卓逸帆用余光瞥见她的眼神,笑了。

引着卓逸帆在vip会客室里坐下,互相交换了名片,朱向东出去沏茶,于国庆寒暄道:“卓经理常来北京吗?”

“是呀,每个月总要来几次。”

于国庆问:“卓经理前几天就到北京了吧?”

“昨天傍晚到的。”

“喔,”于国庆点头,又问:“周末还有其他安排吗?没有的话,让向东陪你到处转转?”

朱向东刚好端着茶杯进来,忙说:“没问题,颐和园、圆明园、故宫,卓经理想去哪?”

“这些都是来北京的外地人喜欢去的地方吧?我都去过了,天/安/门也去过了。”卓逸帆笑:“我明天下午的航班回上海了。”

程菁扑哧一笑,说:“向东你刚才没听见,卓经理每个月都要来北京几次。”

朱向东讪笑着把茶杯递给卓逸帆,没话找话地问:“卓经理住在哪儿了?如果方便的话明天上午还可以出去转转。”

卓逸帆用双手接了茶杯,礼貌地道谢,轻啜上一口,说:“我住在东四十条附近了。”

“哦——?”于国庆大惊小怪地拉长声音,“怎么挑了这么个地方?那儿虽然是市中心,去哪可都不太方便。”

朱向东热情地建议:“东四十条离雍和宫、国子监不远,明天上午我陪卓经理去转转?”

“谢谢,不麻烦了,”卓逸帆不经意地瞥一眼程菁,说:“我一个朋友住在那边,多年不见了,明天去他家里坐坐。”

朱向东似乎突然想起了什么,迟疑着问:“是老同学吧?”

033、目标分解法(2)

033、目标分解法(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1110:01:54

卓逸帆未置可否地笑笑,放下茶杯,进入正题:“合作了这么久,我这次来既是想到贵司参观、拜访一下,也是想跟于总谈谈服务价格的事情。”

“呵呵,”于国庆的笑声很怪异,程菁猜测他一定认为自己笑得很有创意,却不知实则令人发冷。他笑了一阵子,问:“程菁和向东向我汇报过了,他们给你解释过我们的价格政策了吧?”

“我知道很难,”卓逸帆笑着点头,“所以才千里迢迢地打了个飞的跑到北京来见于总,就是想请于总帮这个忙啊!”

于国庆思忖片刻,突然问:“听说德克尔有上新设备的计划?”

卓逸帆立刻反问:“如果我们有采购新设备的计划,服务价格上就能得到更好的优惠吗?”

“哦呵呵,”于国庆笑着摆手,“两回事、两回事,”他沉吟着说:“按照我们的服务政策,我们现在提供的确实已经是最优惠的价格了,从我们做服务的角度来说很难再优惠了。但是,如果德克尔真的有上新设备的计划,那采购设备的时候可以谈。”

卓逸帆笑问:“跟谁谈?跟你们,还是销售?”

“唔呵呵,”于国庆笑得暧昧,“跟谁采购就跟谁谈吧?”

卓逸帆还想问些什么,于国庆的手机来电及时替他解了围,他接听起来,语调极喜悦,“到了?这么快?我算着怎么也得11点以后呢!”

挂掉电话,于国庆一脸歉意地说:“卓经理,不好意思啊,有个香港客户过来了,他是上周就跟我约好的。”

卓逸帆看出他要走,站起身来,“于总实在是很忙,还好,忙里偷闲总算是见了我一面。”

于国庆伸手与卓逸帆相握,“我还说你早来了正好能跟他的时间错开呢!真是不巧,他也提前了!”

卓逸帆笑,“幸好我早来了,不然就见不到于总了!”

二人各自松手,于国庆吩咐程菁道:“你陪着卓经理在公司里参观、参观,中午请卓经理吃顿饭。”

“好,”程菁送走于总监,对朱向东说:“向东,你回去忙吧,我陪卓经理就可以了。”

朱向东找不到留下的理由,和卓逸帆告别后离开了,程菁带着卓逸帆走楼梯间下楼。楼梯间里无人,程菁坏笑着问:“你今年的绩效目标还能达成吗?”

“我前天就到北京了,昨天见了两家供应商,我知道你们的价格不好谈,狠压了他们一下。”卓逸帆顿了顿,意味深长地补充:“他们没有你们这么强势。”

“这么说,你通过目标分解的方式把从我们这啃不下来的指标转移给他们了?”程菁摇着头感慨,“做采购的实在是厉害啊!”

卓逸帆笑:“没有你们厉害!”

“这么重要的信息你好像不应该让我知道啊?”程菁故作惊诧地问,一脸仗义地说:“好吧,我保证不向公司汇报!”

卓逸帆对“参观”一事原本没有太大兴趣,在程菁公司里简单地转上一圈,看看时间还早,他先回酒店休息去了,连于国庆交代的那顿午饭也省了。临走前,他不忘提醒程菁:“晚上我等你请我吃饭了。”

“谁说我要请你吃饭了?”程菁得意地笑,“那戏票里带晚餐呀!”

卓逸帆大度地笑,“那我等你带我去看戏了。”

送走卓逸帆,回到办公室,朱向东鬼鬼祟祟地凑了过来,神秘兮兮地问:“你在上海时说要请他去皇家粮仓看戏,不是真的吧?”

“啊?我说过吗?”程菁做失忆状,“那戏票可不便宜,我跟他又不熟,干嘛请他啊!”

034、情不知所起(1)

034、情不知所起(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1210:31:08

周五通常会遇上堵车,为了确保不迟到,程菁特别请了一个小时假,以避开下班高峰的车流。赶到东四十条时还不到六点,程菁索性把车停在卓逸帆入住的酒店,和他一起步行前往皇家粮仓。时间充裕,两个人不紧不慢地穿越东四十条桥,闲闲地走在便道上,迎着夏日的晚风,舒适而惬意。卓逸帆的身高与黎曜晖相似,程菁喜欢这样的高度,这让她感觉放松而熟悉。

卓逸帆说:“我是第一次和客户一起出来看戏。”

“是吗?”程菁不太相信地看着他,“想请你出来的供应商应该很多吧?”

“很多,可我未必答应,”卓逸帆澄清,“再者,我没有对你使用供应商这个词汇。”

“你使用了客户,”程菁皱眉,“供应商和客户有什么区别吗?”

“有一点点区别吧?当我们称对方为‘供应商’时心理上多多少少占据了一些优势,而客户则比较模糊,有待确认。”卓逸帆笑,“可是,不用客户,我该如何界定你呢?”

程菁一怔,是啊,该如何界定呢?若说是朋友,还没有那么熟,若说是客户?她下意识地打量一下二人之间的距离、姿态,又比客户亲密了些,实在是难以界定啊!

卓逸帆笑得暧昧,“最好既不是客户,也不是朋友。”

程菁敏感的神经暗自一动,做反应迟钝状,“路人?”

“呃”卓逸帆无语,隔了半晌才笑道:“女人太聪明了未必是件好事!”

程菁被他揭露的有些赧然,换了话题问:“你看过《牡/丹亭》吗?”

卓逸帆用浓浓的江南口音一字一句地说:“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明明知道这不过是一句戏文,程菁还是不由得脸热心跳。为了掩饰心中的不安,她深深地感慨:“这一句听起来好悲伤啊!”

“悲伤吗?”卓逸帆不太同意,“这不过就是杜小姐游园惊梦时柳生向她表达爱慕之情的一句话嘛!”

“不悲伤吗?”程菁幽幽地说:“即便是如花美眷,也敌不过似水流年!”

“身边有如花美眷相伴,即便是似水流年也变得风光无限了!”卓逸帆望着她笑,“你是不是太悲观了?”

“我才没有呢!”程菁本能地抵触着与她的职场身份不相衬的评价,毕竟,在他们成为朋友之前,他的身份还是客户。

卓逸帆不与她争辩,随口问:“你老公在深圳常驻伐?”

程菁苦笑,“是。”

卓逸帆好奇地问:“多久了?”

程菁不喜欢这个话题,敷衍地说:“两年半。”

卓逸帆却越发好奇,明知道她不喜欢,他还是厚着脸皮追问:“他还回北京吗?”

什么是哑巴吃黄连?这就是哑巴吃黄连——有苦说不出。

程菁阴沉着脸说:“不回了。”

“喔,”卓逸帆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眼里有光芒乍现。他指着前方过街天桥西南角那一片低矮的古代建筑,问:“就是那里吧?”

“是啊。”

在皇家粮仓周边溜达、参观一番,两人进入自助餐厅,各自取了餐回来坐下,程菁这才注意到餐具下铺着的垫纸,纸上绘着《牡/丹亭》里的一些插画,另附着汤显祖写的那篇序。餐厅里光线昏暗,乐声悠扬,一对对男女散落在餐厅的各个角落里边吃边窃窃私语,看他们亲密的举止,显然都是情侣。程菁不由得生出几分羞涩,低了头吃东西,目光刚好落在从她的碟子下冒出来的一行小字上——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生者可以死,死可以生。生而不可与死,死而不可复生者,皆非情之至也。

034、情不知所起(2)

034、情不知所起(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1300:52:21

细细咀嚼着这些句子,程菁怔怔地失了神,她手里的勺漫无目的地在碟子里来回划动,制造出极轻微的噪声。

“你想起什么了?”卓逸帆礼貌地轻声提醒。

程菁抬眼看着他,笑得有些落寞,“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一句好悲伤啊!”

卓逸帆好奇地问:“哪一句?”

程菁轻声念:“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卓逸帆研究地看着她,半开玩笑半认真地问:“你有过类似的经历吗?”

昏暗的灯光掩盖了程菁脸上的红晕,她模棱两可地回答:“感情的发生有时候实在找不到理由。”

卓逸帆笑,“我是不相信一见钟情这种事情的,我绝不会无缘无故地喜欢一个人。只不过,有些时候,是我们潜意识里做出的选择,我们的大脑未必知道。”

“梦境也是种潜意识吧?”程菁不服气地挑战他,“可是,杜丽娘做梦时还没见过柳梦梅呢。”

“你看过《向左走,向右走》伐?”卓逸帆从容应对,“也许他们老早就见过了,只是都不记得了。”

这个理论应用到足不出户的古代大小姐身上有些匪夷所思,却牵动了程菁的神经,让她想起了初见卓逸帆那夜做的那个奇怪的梦——在一条槐花飘香的林荫路上,少年的黎曜晖突然间变成了成年的卓逸帆

“也许吧,”程菁轻叹,“还有些时候,我们连自己是不是喜欢一个人也搞不清楚。”

“听上去是有感而发呀,”卓逸帆总结似地说:“你是一个很感性的人,和你留给我的第一印象不太一样。”

“嗯?”程菁好奇地问:“我留给你的第一印象是怎样的?”

卓逸帆略作思考,说:“很聪明、很厉害。”

程菁不满地抗议:“老大!你明明知道我什么权限都没有,还死乞白赖地追着我给你优惠,而且是两次,两次!前后相距不过一周时间!你倒说说,咱俩到底谁厉害啊?”

“看看、看看,”卓逸帆得意地笑,“我才说了几个字,你就说了一大堆,历不厉害?”

这样的气氛令程菁放松,客户的边界也更加模糊,她扑哧一笑,说:“会叫的狗不会咬人,说话少不等于不厉害,你是笑里藏刀、笑面虎!”

“啊?”卓逸帆无辜地叫,随即释然地笑:“让你说的,我怎么觉得我突然变得那么高大了呢?”

“是啊、是啊,”程菁坏笑着附和,“你在我心里就是很高大呢,须得仰视才见!”

“是吗?”卓逸帆的眼睛里突然蹿出一簇火苗,他笑望着程菁,说:“这次来北京是个临时决定,按照我原本的计划,应该是下个月才来的。”

“你为什么临时改变主意?”程菁不明所以地问。

“呃”

卓逸帆正沉吟着,服务生走了过来,提醒这一桌的客人们演出时间到了,请大家尽快进入剧场。卓逸帆趁势将他那后半句话咽回去,绅士地问程菁:“走吧?”

034、情不知所起(3)

034、情不知所起(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1508:51:16

“走吧。”

程菁已然猜到他没说出口的那后半句话,心底不觉起了波澜,忙低下头干咳着逃开他的目光,抓起包往外就走。她的局促不安看在卓逸帆眼中,他笑得越发耐人寻味。

小小的剧场里围坐着为数不多的观众,古拙的建筑、温暖的灯光、古香古韵十足的笛声,营造出一个精致、典雅的环境。旦角的衣衫是桃花般的粉嫩颜色,小生鹅黄/色的长衫正与她相配,一对璧人蝴蝶般翩然起舞、美轮美奂——

(旦背想)那生素昧平生,因何到此?

(生笑介)姐姐,咱一片闲情爱煞你哩!

【山桃红】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姐姐,和你到那答儿讲话去。

(旦做含笑不行,低问)哪里去?

(生做牵衣介)喏!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领扣松,衣带宽,袖稍儿揾著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听到此处,程菁不由得轻笑出声,卓逸帆转了头看着她,笑而不语。程菁用余光瞥见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忙敛了笑做一本正经状,暗自稳定心神强迫自己把注意力重新转移回戏里,就见一对人儿含情脉脉地对视着唱道——

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漫步在夏夜的北京街头,闻着空气中属于北方的那股略显干燥的味道,程菁耳畔还缭绕着缠绵的曲笛声,眼前也不时浮现出身着桃花粉色襦裙的杜丽娘和鹅黄/色长衫的柳梦梅。卓逸帆闲适地跟在她身边,随口说:“北京的街道和上海毕竟不同。”

“那是当然了,”程菁的思绪从600年前的昆曲回到现代的北京、上海,“我还是挺喜欢南京路的。”

卓逸帆笑,“上海的南京路就像北京的王府井。”

“哼!”程菁白他一眼,说:“南京路上有一家专营丝巾、旗袍的店,我很喜欢。”

“喔?”卓逸帆沉吟着说:“这么说下次你去上海时,我一定要陪你去一趟南京路了。”

程菁调侃地问:“给我这个乡下人做向导啊?”

卓逸帆笑言:“挑一件你喜欢的礼物呀。”

“你要送我礼物?是为了答谢我陪你看戏吗?”程菁意外而惊喜,友情提示他:“别忘了,你是采购、我才是供应商!”

“呃,只有咱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可不可以不再提‘采购’、‘供应商’、‘客户’这些词汇?”卓逸帆停下脚步,直直地看着她,直看得她浑身发毛、不自在地上下打量自己,才说:“我来北京,就为了见你一面。”

他终于还是把这句话说出来了,程菁不自禁地圆睁了双眼,傻愣愣地看着他,半晌也说不出一句话来。卓逸帆被她的反应逗笑了,自作主张地将她拥入怀中,他的动作轻轻的、柔柔的,距离、火候都把握得刚刚好,亲昵而不过分亲密,亲热而不猥亵。

034、情不知所起(4)

034、情不知所起(4)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1609:50:22

程菁在他怀中僵直了身体,细密的汗珠从她背脊上冒出来,她很想生硬地推开他,却找不到抗拒的理由,她羞愧地发觉,她喜欢这样的拥抱。

“你很特别,我很喜欢你。”卓逸帆主动放开她,缓步向前走。

他的背影投地上,超然、俊逸,他浅灰色的衬衫映照在昏暗的路灯下,像极了天蓝色。程菁顿觉炫目,她突然分辨不清眼前这个背影究竟是卓逸帆,还是黎曜晖。云里雾里一般,她的脑袋里蓦地冒出一个怪异的想法——也许,当他转身的时候,他会突然变成黎曜晖。

鬼使神差地,她快步追上他猛地从背后抱紧了他。他一怔,再度停下脚步,背对着她笑问:“你也喜欢我?”

就像从梦中猛然惊醒,程菁仓惶地放开他,赧然地压低声音:“不好意思”

他回转身来,研究地注视着她,问:“你喜欢我吗?”

程菁低了头,喃喃道:“不知道。”

“喔,”卓逸帆有点失落,又向前走,“你相信一见钟情吗?”

“不知道,”程菁悻悻地跟着他,“你不是不相信吗?”

“是呀,我是不相信的,”卓逸帆认真地说:“我喜欢你是有理由的。”

程菁厚着脸皮低声问:“什么?”

“我说过了呀,”卓逸帆笑,“你很聪明、很厉害。”

程菁也忍不住笑,“你是不是很少被女人挑战?所以遇到我觉得很新鲜?”

“是呀,”卓逸帆毫不避讳地说:“我认识的其他女人大多是把买一瓶香水、一只口红当理想的女人,她们只会跟我讲衣服、讲化妆品,永远不会说出你说的那些话来。”

“她们?”程菁狐疑地问:“你认识很多女人吗?”

黎曜晖呵呵地笑:“你只认识我一个男人吗?”

“喔,”程菁沮丧地总结:“我看是因为对你身边的南方女人们审美疲劳了,所以看到不同的女人就觉得新鲜。”

卓逸帆为她的沮丧而高兴,笑意蔓延在他的眼角眉梢,他淡淡地反驳:“北方女人很多呀,我不会见到一个就喜欢一个。”

不知不觉间就已走到卓逸帆入住的酒店外,卓逸帆笑望着程菁,问:“如果我请你上去坐坐,你会不会觉得我太过粗鲁?”

这个男人,竟能使用如此优雅、绅士的姿态如此从容不迫地勾引一个“有夫之妇”,程菁又气又羞,没好气地说:“会!”

卓逸帆没有再笑,还好他没有笑,否则程菁一定会立刻将他打入大少一列。

“你的车停在哪了?”卓逸帆于短暂的沉默后又恢复了微笑的面容,“我送你离开。”

“千里之外!”程菁愤愤地嘀咕,引着他向停车场走去。

打开车门,坐上驾驶座,卓逸帆不由分说地靠在她的车门上,轻抚着她的头发,温柔地笑道:“再去上海时如果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他顿了顿,说:“我陪你去南京路。”

“只去南京路?”程菁警惕地问。

“只去南京路,”卓逸帆笑,“除非,你还想去别处。”

“我不想去别处!”程菁愤愤地推他,“我走啦!”

卓逸帆让开,站到一旁,看着她关上车门,开车、离开。

035、我送你离开(1)

035、我送你离开(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1623:13:51

一觉/醒来,太阳已经升得很高,程菁又闭上眼睛迷迷瞪瞪地赖了好一会儿,才懒洋洋地从床上爬起来。洗漱一番之后,抓起闹钟看表——十点整。她瞪着眼睛左思右想一番,拿起手机拨通了卓逸帆的电话。卓逸帆上海口音的普通话软软地从电话那头传来——“这么快就想我了?”

程菁不与他胡扯,劈头盖脸地问:“你几点的航班?”

“两点的。”

“我送你去机场。”

不待他再做出回应,程菁直接挂断了电话。她把手机扔到床上,“砰”一声打开衣橱,重手重脚地翻出一条印着碎花的橙红色连衣裙,跟谁赌气似地狠狠套在身上,来到穿衣镜前观看——裙子鲜艳的颜色将她的脸映衬得极为生动,整个人看上去热情洋溢又不失浪漫。

衣服收拾妥当,程菁拿着一面镜子走到窗前迎着阳光细看自己的脸,突然发现额头上因为频频生长痘痘而留下了不少浅淡的痘印,大概是近日来情绪不佳的缘故,脸色也很差。她皱皱眉,给自己涂上一层有遮瑕及防晒功效的粉底液,又拣最自然的颜色淡淡地抹了点口红,经过这一番修饰,脸上的瑕疵得到了完美的遮盖,肤色也白皙水嫩了不少。

程菁对着镜子露出满意的笑,她随手拿起一瓶香水,待要喷时,突然想起这款香水的名字叫做“邂逅柔情”。这是一个太过暧昧的名字,若是卓逸帆恰好知道这款香水,对他而言无异于一种暗示和引/诱。程菁略一迟疑,换成了香奈儿五号。

来到卓逸帆入住的酒店,程菁拨打他的电话,这一次他没有再胡说八道,礼貌得有点客气地问:“你到了吗?”

程菁反倒有些不适应了,怔了怔才说:“到了,你出来退房吧,我在大堂等你。”

等不到五分钟,卓逸帆就拖着一只不大的行李箱出现在大堂,不一时他办完手续,程菁起身引着他往外就走。谁也不说话,气氛却并不尴尬,反倒沉默得默契、随意。

及至把他的行李箱装进后备箱,程菁看着他,问:“你怎么一直不说话?”

卓逸帆笑:“我正在努力改变你对我的印象。”

“什么印象?”程菁问。

卓逸帆迂回地说:“我是一个有教养、有素质的正人君子。”

程菁立刻抢白他:“你也觉得自己昨晚的言行举止有欠教养和素质吗?”

卓逸帆本不想与她争辩,然而,她讲话时极快的语速、伶牙俐齿的语调都激起了潜藏在他心底争强好胜的本能,他微微一笑,不紧不慢地说:“你昨天晚上突然抱我那一下算不算有欠素质?如果没有你这挑逗的举止在前,我又怎么会有后来的试探?”

程菁羞红了脸,依然不服输地反驳他:“是你先抱我的!我是看在你是客户的份儿上礼尚往来一下,免得你尴尬!”

“哦?”卓逸帆无奈地摇着头笑道:“这么说,我还要感谢你给我面子了!”

035、我送你离开(2)

035、我送你离开(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1810:40:51

程菁终于忍不住笑了,撇开这个纠缠不清的话题说:“说好了我要请你吃饭的,你想吃什么?”

“随便啦,客随主便。”

卓逸帆一面说着“客随主便”,一面不拿自己当外人地坐进程菁车里,程菁略一思忖,商量地问:“吃烤鸭吧?”

“昨晚不是刚吃过吗?”卓逸帆看着她笑:“你是不是失忆了?”

“昨晚那个是自助,不正宗,我带你去吃正宗的——便宜坊!”

卓逸帆事事“客随主便”,菜单推到他面前,他看也不看一眼就还给程菁。程菁不再谦让,做主点了一套花香烤鸭,一样素菜、一样凉菜,一扎西瓜汁。服务员收拾了菜单下去,卓逸帆笑道:“北方人果然豪爽。”

“什么意思?”程菁看出他笑得有点不怀好意,暗暗竖起浑身的刺问。

卓逸帆反问:“咱们只有两个人,你就点了一扎西瓜汁?”

“切!”程菁不以为然地白他一眼,作势就要起身,“你在这坐着,我去车上拿个矿泉水瓶来。”

卓逸帆揶揄地问:“打包你的西瓜汁?”

程菁瞪着他气咻咻地说:“给你带着路上喝!”

卓逸帆不再与她争辩,用筷子夹起一片盐水鸭肝沾着点芥末酱送进口中,细细品味一番,说:“盐水鸭肝沾着芥末吃,有点新鲜。”

“不新鲜也不能给你点啊!”

程菁得意地一笑,正准备就此话题再洋洋洒洒地发挥上一大通,手机响了,竟是《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她一怔,下意识地压低声音接听起来——“喂?”

黎曜晖大大咧咧地问:“你干嘛呢?”

“在外面吃饭呢。”

“你自己啊?”

“不是,”程菁做贼似地瞥一眼卓逸帆,“跟别人一起。”

黎曜晖警惕地问:“什么人啊?”

程菁不悦地叱道:“你真无聊!你快说你什么事儿!”

黎曜晖展示出了他自幼与程菁斗争时一贯的遇弱则强、遇强则弱,气馁地“喔”一声,说:“我加班呢,下午三点来钟差不多就没事儿了。”

这是一句暗示,让程菁喜忧掺半。喜的是,刚刚结束了一段不成功的婚姻,她实在是很想看看他、听他说说话。忧的是,她恨这种偷偷摸摸的感觉!他们之间明明什么都没有,甚至不曾拉拉手、抱一抱,怎么就那么见不得人呢?

“哎,你到底有空没有?”黎曜晖等不到程菁的回应,只道她反应迟钝没听明白,索性把话挑明了。

程菁心里暗喜,嘴上偏偏怨妇似地说:“你不是说周/六都有固定安排的吗?”

“有常态就会有特例,不懂啊?”黎曜晖被她气乐了,“你到底有空没空?”

“有空,”程菁跟谁赌气似地较着劲说:“我就是一自由人,没人搭理没人管的,爱去哪就去哪,爱什么时候回家就什么时候回家!”

黎曜晖讪讪地笑,就像他亏欠了她似的,“那我上哪等你去?”

程菁算算时间,说:“我两点半左右到你们公司附近,就在上次我等你那工行旁边吧。”

035、我送你离开(3)

035、我送你离开(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1909:28:55

挂断电话,程菁把手机收好抬起眼来,正对上卓逸帆研究的目光——“你约了人吗?我不会耽误你的时间吧?”

“不会,”他的善解人意令程菁羞愧,她可以肯定这个阅历丰富的老油条一定是联想到了什么,佯装低头喝鸭汤以逃避他的目光,口里含混不清地说:“我一个闺蜜约我一起逛街。”

卓逸帆笑得含蓄,说话更加含蓄,“喔,闺蜜。”

“就是闺蜜!”程菁情知被他看破,还是打肿脸充胖子地抵赖。话说出口,又觉得自己大有“此地无银三百两”之嫌,沮丧地重新低了头。

卓逸帆笑着附和:“是闺蜜、是闺蜜,我没有说不是闺蜜呀。”

“我一个发小,男的,不过他压根就没把我当女孩看过,”程菁自觉无趣,索性坦白道:“我们就是在一起随便聊聊,真的没有什么。”唯恐卓逸帆多想,她又多嘴多舌地补充道:“我本来是有闺蜜的,可是她两年前人间蒸发了,人总归需要朋友的,对吧?到了我这个岁数要想再结交特别亲密的新朋友也不容易了,对吧?没有女朋友,只好退而求其次了。”

“喔,”卓逸帆意味深长地笑,模棱两可地说:“男女之间太熟悉了就容易忽略掉一些东西。”

“你什么意思啊?”程菁翻着白眼说:“你怎么好像盼着我们有事儿啊?整个一唯恐天下不乱!”

卓逸帆笑出声来,低声说:“我不盼着你们有事,我盼着你和我有事。”

“无聊!”程菁怒骂一句,一面怒骂,一面又忍不住笑。她板板脸、敛了笑,看一眼表,催促他,“你快点吃啦,不然赶不上飞机还要改签下一班,回去被你老婆骂!”

“呃”卓逸帆突然敛了笑,他的表情严肃得略显僵硬,声音低沉地说:“有件事忘记告诉你了,我已经离婚三年了。”

“啊?”程菁一愣,本能地自责,“对不起,我不知道”

卓逸帆又恢复了微笑的模样,“没事啦,我离婚又不是你造成的。”

程菁以一种同病相怜的目光看着他,问:“离婚的时候,你觉得伤心吗?”

“有一点啦,怎么说也一起生活过,”卓逸帆无所谓地笑笑,“过段时间就好啦,大家都是成年人了,都知道自己在做什么,合则聚、不合则散嘛。”

程菁略一犹豫,问:“那,你不怕会伤害孩子吗?”

卓逸帆无奈地一笑,说:“人嘛,一生中总要经历各种事情,不会都是好的,看做父母的怎么引导他啦。”

“喔。”程菁傻乎乎地看着他,心中暗暗生出钦佩来。

卓逸帆被她“仰视”得浑身舒坦,主动地说:“我们离婚后,孩子平时放在我父母家里,周末他妈妈把他接走。”

“喔,”程菁心事重重地垂下头,喃喃自语,“离婚”

“怎么啦?”卓逸帆敏感地察觉到了什么,坏笑着问:“你也想离婚啦?”

“呸!”程菁毫不客气地啐他,“快吃快吃,赶不上航班回去被你儿子骂!”

036、压力和动力(1)

036、压力和动力(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1921:59:52

送走卓逸帆,来到黎曜晖公司附近的工行对面,程菁停下车,一边听音乐一边等。想起昨夜卓逸帆那不轻不重的一抱,她身上被他抱过的地方又发热了。

“stop!”

程菁喝止自己的胡思乱想,关掉音乐,把卓逸帆暧昧的眼神、语调、拥抱一起赶走,语重心长地劝慰自己:这个老油条做惯了压迫供应商的活,一看就不是什么善男信女,哪有什么真情可言?他不过是好日子过得太久、过得腻烦了,出来找点乐子而已!选中你,也不过就是软语呢喃的南方女子见得多了,偶尔遇见个爽直、奔放的北方女子一时新鲜。你要是信以为真了,那就真是白活这三十年了!

怎么就不能信以为真呢?他不是离婚三年了吗?程菁的大脑似乎分裂成了两半,另一半跳出来用稚嫩的声音细声细气地问。

靠!你给我去!他是离婚三年了,他知道你也离婚了吗?霸气的那一半气势汹汹地质问:他能勾引一个有夫之妇,就不可能有什么真情可言!

想到这里,两个程菁都有点郁闷,这场争论也无果而终。她看一眼表,已经15:00了,黎曜晖还没有出来,试着打他的手机,他竟然不接电话!这不像他的风格,是工作太忙、听不到,还是程菁更加郁闷,悻悻地扒在车窗上往外看,那痴痴等待的模样活像一个饱受奴隶主欺压、一心盼着红军到来得解放的农奴。

又等了二十分钟,黎曜晖的身影终于出现在街道的尽头处,一点一点靠近、一点一点放大,远远地,从他走路的姿态上,程菁发现,他很生气。

待得他打开车门,一言不发地一坐下,程菁更加确定了先前的猜测,柔声问:“怎么了?”

“没事儿!”黎曜晖一脸不忿,停顿半晌才说:“我刚跟erp顾问吵了一架。”

“为什么?”有过上erp的经历,程菁已经猜到了他的遭遇。

黎曜晖气呼呼地“哼”一声,愤然道:“无论我们提出什么要求,他们都是一个回答——实现不了,走体外吧。什么都做不了,要他们干什么?我们自己上不就行了吗?”

“你们自己肯定是上不了的,你们公司的it没有那么强大吧?”程菁毫无同情心地笑。

黎曜晖瞪她一眼,说:“跟你说的太专业了你也听不懂,财务来款、认款这些你知道吧,连这个都不能进入erp系统,还要走什么体外认款,财务人员需要在erp系统中手工/作去清帐,这是erp吗?我就不相信世界顶级的erp软件连这么简单的功能也没有!总之,无论我提什么,他们都不配合!”

“我们公司的erp顾问说过一句话:erp像大海,任何一个顾问所能了解的都只是其中的一滴水。”程菁自嘲地笑,“我们之所以会被人家糊弄,不是因为对方没有职业道德,而是我们自己太无知。我们公司的erp系统里这些年不知道积累了多少垃圾数据呢!”

“任何一个顾问了解的只是其中的一滴水?!这是顾问该说的话吗?我们不懂是正常的,他们不懂还能这么坦然地承认?这顾问费也太好挣了吧!”黎曜晖陷入了沉默,沉默半晌之后,他下定决心似地说:“不行,这件事儿我不能让步,一定要坚持到底!”

036、压力和动力(2)

036、压力和动力(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2209:31:35

“erp的核心是为了实现财务对业务的时时监控,”程菁警觉地盯着他,阴险地坏笑:“你这么坚持,是为了公司呀,还是你自己呀?”

黎曜晖面不改色、心不跳,振振有词地说:“我是公司的一员,公司的利益就是我的利益,公司好就等于我好!”

程菁嘿嘿地笑着点点头,分析地说:“你这边不顺利,别人呢?其他模块应该也会遇到类似的问题,就算他们没有你这样的野,哦,不是、不是,”程菁吃吃地笑笑,及时改口,“就算他们没有你对公司这么高的忠诚度,他们肯定也希望用着顺手对吧?他们怎么说?”

黎曜晖无奈地叹气,“有跟顾问吵架的,有忍气吞声的。”

程菁奇怪地问:“你们公司的项目经理呢?不负责协调吗?”

“项目经理?”黎曜晖一怔,皱着眉说:“我们向他反应过,但是,他的答复和顾问差不多。”

“他们不会是串通了吧?”大概是刚送走卓逸帆的缘故,程菁思考问题时阴暗了许多。

“谁知道!”黎曜晖悻悻地嘀咕,“不管他们什么关系吧,反正我不能妥协!”

程菁怂恿地说:“不是还有其他模块的组长吗,你们应该一起反映问题。上erp这么重要的项目,你们公司的高层一定很重视吧?你们反映问题时可以抄送一下高层,让高层也知晓嘛!erp项目成功与否直接关系着公司的发展啊!”

“嗯。”黎曜晖低低地应一声,兴致依然不高。

程菁研究地看着他,问:“你还有别的心事儿吧?”

黎曜晖苦笑,“还是你了解我。”

“跟谁比呢?”程菁好奇地问。

“没谁,”黎曜晖敷衍她一句,说:“我下面有个助理,在这件事上和我意见不一致。”

“啊?ta是男的女的?也参加项目了吗?”

“女的,今年37岁,已婚、未生育,是fi模块的副组长。”

“37岁了还未生育?”程菁八卦地问:“是不想要还是不能要啊?”

黎曜晖苦笑:“她有更高的职业发展要求吧!”

“她想取代你吗?”程菁诧异地问:“她都37岁了,如果她现在有机会取代你,当初又怎么会轮到你呢?”

“唉,她这个人”黎曜晖沉吟半晌,无奈地长叹:“没法儿说!”

程菁纳闷地看着他,猛然间发现,不知从什么时候起,那个在她面前一向无拘无束的他也开始刻意地掩饰他的失意和失败了。他从前不是这样的,他终究还是长大了。程菁略一思忖,逗着他说:“你把她骗出来,咱俩打她一顿吧!”

“打人犯法!什么素质啊!”嘴里如是说,黎曜晖还是忍不住美滋滋地畅想了一番,想象着程菁用小时候骑在他身上抢大拔根的气势压在那女人——魏学勤身上疯狂地打、疯狂地打他嘿嘿地笑了。

036、压力和动力(3)

036、压力和动力(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2222:51:32

“二晖,”程菁打断他的畅想,很温柔地问:“你觉得压力很大吗?”

“不大!多大点事儿啊,没什么大不了的!”为了在程菁面前表现出一个男人的气魄,他打肿脸充胖子地说出了这句豪言壮语。

当一个男人不愿再对你诉说他的压力和困境,不知道这究竟意味着什么?程菁轻叹一声,问:“你想去哪?”

“随便,”黎曜晖伸个懒腰,缩进座椅里,“随你带我去哪儿,只要不把我卖了就行!”

“我倒想把你卖了呢,谁买你呀!”程菁揶揄他一句,问:“你车呢?停公司了?”

“我打车来的,没开车。”黎曜晖貌似随口说,神情有几分赧然。

“你不会一早就算计好让我来接你了吧?”程菁审视地看着他。

黎曜晖扭捏地一笑,死鸭子嘴硬地说:“我就想问问你卢征的情况。”

“提他干嘛?丧气!”程菁没好气地回他一句,一边启动车子,一边问:“上次你媳妇抢了你电话以后又跟你说什么了?”

黎曜晖含含糊糊地说:“她也不知道你是谁,她就是孕期多疑、多虑。”

“她现在不多疑了?”程菁不依不饶地追问:“你下了班不回家,她不问你?”

黎曜晖讪笑着说:“我跟她说我们项目组的同事都是晚上八点下班,我因为家里情况特殊,项目经理特批可以五点回家。”

程菁白他一眼,揶揄地说:“现在是15:20分整,你需要在1个小时40分钟后回家。”

黎曜晖被她说的赧然,悻悻地问:“你今天怎么老提她啊?”

程菁伶牙俐齿地抢白他,“不是我要提她啊,是她本来就客观存在嘛!”

黎曜晖沉默片刻,问:“你刚才跟谁吃饭去了?”

“一个客户。”

“真是客户?”黎曜晖为不着痕迹地将话题转移到程菁头上而暗自得意,为了巩固战果,他故意阴阳怪气地说:“你当时说话的语气明显透着心虚!”

“谁心虚啊?”程菁的声调立马高了八度,“我不是怕你误会他,我是怕他误会你!”

“他为什么误会我啊?”黎曜晖没皮没脸地笑,笑纹还没完全打开,突然觉得不对劲,又敛了笑,严肃地问:“你跟他什么关系啊?你为什么怕他误会啊?你不会是想报复卢征吧?”

程菁无辜地辩白:“他知道卢征不在家嘛,当然有可能误会了!现在这个社会本来就浮躁,男男女女之间发生点什么一点也不奇怪,也不能怪他多想。”

“卢征不在家的事儿他都知道了?”黎曜晖鬼叫着说:“他跟你什么关系啊?他凭什么瞎误会啊?”

“不是跟你说了嘛,是客户!之前他请我吃过饭,我回请他属于礼尚往来!”解释到一半,程菁突然想起了什么,气势汹汹地反问:“你凭什么审问我啊?就算我跟他有关系,也轮不到你管我啊!”

黎曜晖顿时失语,半晌之后才说:“我是关心你。”

036、压力和动力(4)

036、压力和动力(4)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2409:58:22

“谢谢啦!”程菁没好气地回他一句,气呼呼地问:“去哪儿啊?地方远了不能保证你五点按时回家,地方近了万一让既认识你又认识你媳妇的人看见怎么办?”

黎曜晖愣怔片刻,出其不意地问:“你今天火气怎么这么大啊?”

“我、我,”不是不知道那股邪火从何处而来,只是不能说出口,程菁略一犹豫,厚着脸皮说:“我生理周期了!”

黎曜晖宠溺地笑,“有你这么不害臊的吗?大小也是个外企经理呢!”

程菁呵呵地笑着化解内心的尴尬,“去百望山行吗?从这儿过去也就三十分钟,离你们家可就远了。”

“不是早就跟你说了吗,只要不把我卖了,随你去哪儿!”黎曜晖系好安全带,懒洋洋地闭上眼睛。

前方一百米内无车,程菁趁机偷眼看向他略带着倦意的、放松而舒适的身影,心底有暖流默默地涌动。这一刻,她觉得他们似乎又回到了小时候,无拘无束、自由自在。他长长、黑黑的睫毛覆在他沉静的眼皮上,看上去格外动人,让她不由自主地就想停下车来偷偷地亲上一下。

也就只是想想罢了,她不会这么干,因为,他有老婆,他老婆怀孕了。这是一道不能触碰的坎,她很怕会把事情搞砸了,砸到连现状都无法继续维持。于是,只有幽幽长叹,了却了这番念想。

“叹什么气啊?”黎曜晖突然睁开眼睛,问:“又想起卢征了?”

程菁敷衍地应道:“别提他了,烦!”

黎曜晖迟疑片刻,问:“你不去深圳看看他?”

“看他干嘛?”程菁毫不犹豫地驳斥他,“我又不是没有男人就不能活,他愿意回来就回来,不愿意回来就拉倒!”

黎曜晖皱眉看着她,沉默了足足五秒钟,说:“你要是不想跟他了,干脆就早点散了吧,省的耽误你。”

程菁奇怪地问:“你前几天还说不希望我离婚,现在怎么就变了?”

“我这几天又仔细地想了想,我觉着吧,其实,你们要是实在没感情了,散了也好”黎曜晖做贼心虚地微红了脸。

程菁心中一动,敏感地察觉了什么,她稳定一下情绪,漫不经心地说:“无所谓啦!跟谁过不是过啊?我们现在这样也挺好,大家都自由,真要是离了,换一个人还会有别的问题,也未必就能好。”

“你打算原谅他了?”黎曜晖颇觉意外,这完全不像他所熟悉的那个程菁,“他跟那个打工妹的事儿如果处理不好怎么办?”

程菁大大咧咧地说:“咳,反正我的要求也不高,能凑合过就凑合过呗,跟谁过不是过啊!”

黎曜晖心里说不出的酸涩,半晌才说:“你怎么会有这种想法呢?”

“二晖,”程菁顿了顿,问:“你幸福吗?”

“嗯?”黎曜晖一怔,说:“还行吧。”

“喔。”

程菁下意识地点头,不再说话。

037、登山遇冤家(1)

037、登山遇冤家(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2510:05:25

去往百望山的方向一路畅通,二十分钟后,程菁和黎曜晖来到了百望山脚下,许是天气炎热的缘故,登山的游人较春天时大为减少。二人沿水泥铺就的大路上山,路途平坦,大大方便了黎曜晖这样体力不佳的人士,登山的乐趣却也少了许多。

毕竟还是有垂直距离的上山路,走不到十五分钟,黎曜晖就在路边寻了根树干制成的长凳坐下了。程菁站在他身边,将一瓶脉动递给他,他连一声“谢”字也没有,接过去狂灌一气,又喘了几大口气,这才发出声来,“累死我了!”

“你才多大啊?体力就这么不济了?”程菁俯身凑近他,盯着他有点憔悴的脸问:“你最近是不是太累了?看着怎么这么颓啊?”

黎曜晖叹口气,有气无力地说:“这阵子几乎天天加班,有一个月没歇过了。”

程菁满心疼惜,愤然抱怨:“你们公司怎么这样啊?不就是上个erp嘛,也不能这么折腾人啊!我们那时候可是从上线前两个月才开始每天加班的!”

“唉——”黎曜晖无奈地长叹,“我在公司已经这么惨了,回家还得伺候怀孕的老婆,好不容易出门放松一下又要看你的脸色,我上辈子造了什么孽啊!”

“嫌我给你甩脸子你别找我啊!”程菁嘴里说着别找,手上一把将他拽了起来,“起来你!接着走啦!早上早下,你好按点回家!”

“哎呦!你抻着我了!”黎曜晖鬼叫着起身,踉踉跄跄地往前就走,“我要是累死在半路上,你可得负责把我背回去交给我妈。”

程菁抬脚踢在他上,笑骂道:“不用等你累死,我这就踢死你!”

黎曜晖沉重的脚步立刻变得轻盈了,他没皮没脸地笑着跳开,不提防迎头撞向一个刚从山上下来的女子,女子手忙脚乱地连连后退,一脚踏进一只树坑里,脚下一滑,一跌坐进坑中,夸张地高声尖叫起来。

“哎呦,怎么了这是?”一个男子奔过去扶她,女子的一头卷发散乱地覆在面上,咧着嘴指着自己的脚叫:“脚崴了,疼死人了!”

黎曜晖用一种怪异的眼神蹙眉打量着她,脚下生了根似的一动不动。程菁捅捅他小声说:“你不去给人道个歉啊?”

“走,赶紧走!”黎曜晖一拽程菁,转身就要开溜。

“那哪行啊?”程菁纳闷地看着他,他不是一个犯了错不敢承担的人,今天的举止怎么如此反常,倒像做了什么亏心事儿似的。

男子心疼那女子吃了亏,走过来横眉立目地理论:“你们走路怎么不看人啊?都多大人了,还在路上打打闹闹的!”

“对不起、对不起,是我的错、我的错,”程菁慌忙连声道歉,“这位大姐怎么样?要不我带她去医院看看吧?”

女子自己扶着树站了起来,一瘸一拐地过来,把手伸给程菁看:“你看看我这胳膊,都蹭破皮了!你们怎么那么不注意啊?”

黎曜晖一脸急欲先走却又不得不留的窘迫神情,别扭地别着脸不愿看那女子。女子的目光却还是掠过程菁落在了他脸上。看清他的刹那,女子一怔,到了嘴边的抱怨突然扯成了一个弧度很大、很明媚的笑——“呦,我当是什么人呢,原来是曜晖啊,真是巧了!”

037、登山遇冤家(2)

037、登山遇冤家(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2610:51:48

黎曜晖于是不得不转了脸,面对着她挤出一个生硬的笑:“你出来爬山啊?家里都收拾完了?”

“我们下午一点多才收拾完,我本来累的要死,想休息休息,我老公非说为了庆祝装修工程完工怎么也要出来爬爬山、踏踏青,”女子一指身边的男子,“这是我老公,贺强,”再转了脸将黎曜晖介绍给她老公,“这是我上司。”

贺强于是尽量遣散了脸上的怒容,笑着伸出/手来,“黎曜晖,对吧?学勤在家经常说起你,我都记住了。”

黎曜晖显然不太适应贺强夫妇态度上的180度大转弯,笑得颇赧然,“刚才真对不起,学琴没事儿吧?用不用去医院看看?”

“不用了,去医院也看不出什么来,”学勤大度地摆摆手,脆生生地笑问:“不过我这脚崴着了,挤城铁有点费劲,要不明天、后天你再批我两天假吧?”

“喔,”黎曜晖心中不悦,又无法拒绝,只得硬着头皮说:“那你在家好好休息两天吧。”

“这阵子忙,我本来不想请假的,可是我这脚伤了不休息也不行,万一落下病根就麻烦了!”学勤做不忍状,“给你添麻烦了!”

这哪是自我检讨,分明就是顺杆爬、得了便宜还卖乖嘛!只是,黎曜晖理亏在先,纵然心里有气,嘴里却什么也说不出来,傻子似地重复:“你好好休息吧。”

程菁同情地看着他,恨不能替他争辩几句,又不能伤了他的面子,只得在一旁保持沉默。学勤却不容她沉默,一双眼睛好奇地上下打量着她,突然高声问:“哎,曜晖,这是你媳妇吗?”

黎曜晖的神色愈发尴尬,低声说:“不是。”

学勤一点不拿自己当外人,大大咧咧地盯着程菁,嘴里啧啧地叨叨:“我说呢,看着怎么变化那么大呢!”她顿一顿,发现了新大陆似地兴奋,“哎,曜晖,她跟你媳妇有点像,是你***吗?”

黎曜晖囧得红了脸,口齿不清地说:“不是!”

“呦,那是什么人啊?”学勤笑得暧昧,那暧昧在程菁看来近乎于邪恶,“不是红颜知己吧?”

黎曜晖皱起眉头,语气颇不耐烦,“我妹!”

学勤选择性痴呆了,不顾黎曜晖的反感执着地问:“你有妹妹?你们没赶上计划生育吗?”

程菁实在听不下去了,恍然大悟似地问学勤:“您是工会的吧?”

学勤不明所以地转了脸看着她,一本正经地摇着头说:“不是啊。”

“不是?”程菁貌似很失望,“您这么紧着打听,我还以为您是工会主席,关心员工生活,要给员工亲属发礼物呢!”

“呵呵,呵呵”学勤一时之间想不出合适的话来,笑得尴尬。

程菁亲热/地挽着她的手,顺势将她的身体转向下山的方向,“今天实在是不好意思了,您快回家休息吧,我们就不耽误您了!”

学勤找不到合适的理由留下,边走边回着头说:“那我就先走了,晚上发请假申请。”

“嗯,慢走。”

黎曜晖不冷不热/地应一句,先她一步转身就走。程菁跟在他身后,觑着学勤两口子去的远了,问:“这人是干嘛的呀?怎么那么无聊啊!”

037、登山遇冤家(3)

037、登山遇冤家(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2710:40:06

黎曜晖苦笑:“就是我跟你说的我那个助理,魏学勤,37岁了还不懈地追求职业发展的姐姐!项目组的人都在加班,只有她推说今天搬家,硬是请了一天假。”

“哦?她呀?长得可够老的,说她45都得有人信!”程菁又回头看那两口子的背影,皱着眉感叹,“她老公怎么长得那样啊?整个一大猪头!”

“我说看他怎么有点眼熟呢,”黎曜晖也跟着她回头看,“你这一说我才想起来,我们那erp实施公司的项目经理也像个大猪头!”

程菁刻薄地问:“那项目经理没看上她吧?”

黎曜晖一头雾水地问:“啊?看上谁?”

程菁用目光指指学勤的背影,“你勤姐呀!”

“这都哪挨哪啊?”黎曜晖哭笑不得地瞪她,“你比她还无聊!”

程菁不服气地反驳:“相由心生,说是长得像,其实就是气质像!物以类聚人以群分,既然有相似的气质,怎么就不能有相似的兴趣爱好呢?”

“你有理,我说不过你,行了吧!”黎曜晖今天的斗志不高,程菁才说了一句,他就心服口服地认输了。

他过早地偃旗息鼓让程菁有种一拳打空的失落,加上气他刚才的老实、木讷,遂恨恨地揶揄他:“你跟我抬杠的时候多贫啊,无理搅三分、有理不饶人的,怎么见了勤姐就变傻子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让人穷挤兑你!”

“我不爱搭理她!”黎曜晖摆出一副洁身自好的高姿态,“除了你,你还见过我跟谁臭贫?”

程菁心里受用,嘴角也带上了笑意,歪着头问他:“那你干嘛老跟我臭贫?”

黎曜晖不怀好意地笑:“因为你好这口啊!物以类聚人以群分嘛!”

“切!”程菁翻翻白眼,不再理他。

黎曜晖也不再说话,他刚刚有些高涨的情绪又低落了,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

“哎,”程菁走到他面前挡住他,“你怎么了?累了?”

黎曜晖沉默着摇摇头。

程菁略一思忖,问:“你是不是怕她回去以后乱说?”

黎曜晖看她一眼,没有说话。

程菁心里说不出的懊恼,沉默片刻,问:“要不,咱们回去吧?”

黎曜晖依旧不语,默默地点了点头。

沉默地下山、沉默地上车,程菁问:“她认识你媳妇吗?”

黎曜晖闷声闷气地说:“上个星期她死乞白赖地代表工会去我们家看过一次,我懒得搭理她,她们俩聊了什么我也不太清楚。”

“这样啊,”程菁说话也没了底气,她皱着眉思忖一番,问:“你媳妇知道你跟她关系不好吗?”

“不知道,我没跟她说过工作上的事儿,”黎曜晖说,语气很男人,“她心理承受能力差,也帮不了我什么,我不想让她瞎心!”

“喔,”程菁心里莫名泛酸,犹豫着问:“那,如果她跟你媳妇说了什么,你需要我跟你媳妇解释什么吗?”

黎曜晖沉吟半晌,说:“算了吧,越描越黑!她爱说什么就说什么去吧!”

038、伊甸园的蛇(1)

038、伊甸园的蛇(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4-2810:34:26

相对无言,好好的一次“约会”全被那个半路杀出来的魏学勤给搅和了!程菁暗自懊恼,打开cd给车内增添一点活气,五月天的歌声于是就充满活气地飘荡在车内——

当我和世界不一样,那就让我不一样,坚持对我来说就是以刚克刚,我如果对自己不行,如果对自己说谎,即使你不原谅我也不能原谅。最美的愿望一定最疯狂,我就是我自己的神在我活的地方。我和我最后的倔强,握紧双手绝对不放,下一站是不是天堂,就算失望不能绝望

“这是什么歌啊?怎么那么闹啊?”黎曜晖懒洋洋地问。

“五月天的《倔强》,你没听过?”

黎曜晖认真地反问:“五月天是谁?”

程菁笑,“看来你是老了,你只知道黎明、张学友吧?”

虽然没有搞清楚五月天的来历,黎曜晖也听出自己遭到了程菁的调侃,索性笑道:“我连黎明、张学友都不知道,我只听过费玉清。”

程菁呵呵地笑起来,一个并不可笑的话题,让她直笑得花枝乱颤。

“哎,你好好开车,别笑了!”黎曜晖严肃地制止她。

程菁于是渐渐敛了笑,竖起耳朵倾听,“我手机响了,你帮我看一眼,在我包里呢。”

黎曜晖听话地从她包里找出/手机看上一眼,“座机,外地的,0755是哪儿啊?”

“深圳,”程菁想当然地以为是卢征,接过手机接听起来,“喂,什么事儿?”

对方沉默片刻,迟迟疑疑地说:“喂——”

是一个男声,虽然只是一个“喂”字,也能听出浓重的广东腔。在商务往来电话中不懂得最起码的问好、自我介绍,说话词不达意的大有人在,程菁见惯不怪,提示性地问:“您好,请问您是哪位?”

对方又沉默片刻,说:“我是麦穗的男朋友。”

“嗯?你说你是谁?”明明已经听清楚了,程菁还是下意识地追问。

对方于是提高了点声调、更加放慢语速重复:“我姓鲁,是麦穗的男朋友。”

“喔,鲁先生,”程菁一时回不过神来,茫然地问:“你找我有什么事儿?”

鲁姓男人/着浓重的广东口音慢悠悠地说:“你老公卢征勾引麦穗的事情,你知道吗?”

“老公”这个词汇刺痛了程菁,令她应激反应似地竖起一身刺来,不悦地反问:“我知不知道跟你有什么关系?轮得到你来问我吗?”

鲁姓男子忙说:“程小姐你误会了,我是觉得咱们两个人都是受害者,应该互相帮助嘛。”

程菁暗自冷笑,耐着性子问:“你想说什么?”

鲁姓男子大概是普通话说得不好,需要认真组织语言,他嗯嗯啊啊地准备一番,说:“麦穗对卢征不死心,我希望她能回心转意,你应该也希望她不要缠着你老公,放你老公回北京去,咱们两个人有一样的目标,可不可以合作?”

038、伊甸园的蛇(2)

038、伊甸园的蛇(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0209:16:58

程菁好奇地问:“你知道麦穗为什么要缠着卢征不放吗?”

“知道,”男人沮丧地说:“她想做城里人。”

程菁试探地问:“听你的口音是广东本地人,你不能帮她实现做城里人的理想吗?”

“我是肇庆人,不是城市户口,”男人叹口气,说:“我们那的农民都很富裕,生活很安逸,不像大城市里的压力那么大,真搞不懂做城里人有什么好的?”

“你说她是你的女朋友,你们确立恋爱关系了吗?”程菁不怀好意地问:“还是,你自己一厢情愿?”

“什么?”男人没有听明白,不解地问。

程菁只得用更加通俗的语言解释:“她承认你是她男朋友吗?她喜欢你吗?”

男人沉默片刻,说:“她经常和我一起吃饭,出去玩,如果没有你老公,她就会跟我在一起。”

“她如果会跟你在一起,现在就不会有卢征什么事儿了。”话一说出口,程菁失笑了,他连“一厢情愿”都听不懂,又怎么能明白这么复杂的意思?

男人果然听不懂,也不打算懂,他直接地问:“程小姐,你有没有兴趣跟我合作?”

程菁有一搭无一搭地问:“怎么合作?”

男人越发来了兴致,说话也比刚才利索了,“你看好你的老公,不要去看她、也不要给她送钱花,她在北京呆不下去,自己就会回深圳了。”

这个男人一口一个“老公”,看来他还不知道程菁和卢征已经离婚的事,不知是麦穗没有告诉他,还是卢征没有告诉麦穗。程菁皱皱眉,揶揄地问:“到时候,你就来个英雄救美,是不是?”

男人愣了愣,笑着说:“对、对,就是这个意思。”

程菁为他的天真而惊讶,不敢相信地问:“她怀了卢征的孩子,你不知道吗?”

“知道,”男人愣了愣,说:“只要你老公能离开她,我就劝她把孩子流掉。”

程菁下意识地摇摇头,说:“你的计划可行性很低,她现在一心一意就想把这个孩子生下来,把这个孩子变成身份证号是110开头的北京人,你明白吗?”

男人大概是受到了打击,沉默着没有说话。

程菁顿觉无趣,兴味索然地说:“我在开车,你如果没有其他事儿的话我先挂了。”

“不能挂!”男人情急之下叫道:“你考虑一下大家合作的事嘛!”

程菁直截了当地说:“我不喜欢你的提议,也不想跟你合作。”

男人没有料到会遭到程菁如此直接的拒绝,脑袋混乱加上心中气愤,口不择言地说:“你、你、你老公勾引麦穗,你们得负责!你们别想玩了就走!”

没有女人喜欢听外人指责自己老公勾引其他女人,即便是“前老公”,因为,那无疑是在讽刺她没有留住老公的手段和魅力。程菁的脸一沉,冷冷地说:“我亲眼看见麦穗一丝不挂地对卢征投怀送抱,到底是谁在勾引谁?!男女之间的事儿都是两厢情愿的,一个愿打、一个愿挨,麦穗跟卢征在一起,没少吃他、喝他、拿他的,他们不过是各取所需,麦穗根本就没吃亏,现在你又提什么负责,你不觉得可笑吗?”

038、伊甸园的蛇(3)

038、伊甸园的蛇(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0213:06:03

男人的智商、反应和普通话水平都远在程菁之下,和程菁pk明显落于下风,他支吾半晌,突然强横地说:“你们不负责,我们就去卢征公司反映情况!”

为了更加从容地与他周旋,程菁先靠路边停车,才不屑地笑道:“你跟麦穗是什么关系?凭什么去反映情况?你去了,有人听你说吗?有人相信你吗?麦穗能答应吗?卢征是她肚子里孩子的爸爸,她就指望着靠这个孩子山鸡变凤凰呢,她会允许你去坑害她儿子的爹吗?你想替她出头,我看你还是争取先成为她名正言顺的男朋友再说吧!”

“我、我、我、”男人结结巴巴地憋出几个字来——“路不平有人踩,事不平有人管!”

“哎呦嗬!你还成了大英雄了!”程菁不屑地笑道:“你说不平,哪里有不平?麦穗不是未成年人,有自主行为能力,又尚未婚配,任何男人都可以追她,也可以甩她,合则聚、不合则散,有什么问题吗?你告什么?有什么可告的?”

“哎,”黎曜晖在一旁拽程菁,低声提醒她,“别说那么狠,把人惹急了就不好办了!”

程菁闻言顿时生出几分悔意,一时之间没有计较,惟有沉默着不再说话。电话那头的男人被她训斥的六神无主、哑口无言,沉默片刻后索性直接挂断了电话。程菁心中憋闷,打开车门下车在路边蹲下默默发傻,黎曜晖来到她身边责怪地说:“你刚才太过了,而且你说那些话也有问题,也就是对方傻,没听出来。”

“我有什么问题?”程菁扬起脸看着他,不服气地问。

黎曜晖耐心地解释:“你跟人说任何男人都可以追那女的、甩那女的,可是卢征是有妇之夫,他随便追人家未婚妇女对吗?”

“他没追那姑娘,是那姑娘死乞白赖地勾/引他!”程菁强词夺理地说:“再说了,就算他追了,那也是道德层面的问题,不是法律层面的问题!法律只管骗婚的,不管骗感情的!”

“对,卢征是没犯法,可是,现在的关键问题是,他一个人在深圳,你真把人给惹急了,人在当地给他使个坏、下个绊什么的,他怎么办?”黎曜晖停顿片刻,接着说:“你说人家死乞白赖地勾引他,那是卢征的说法。一个巴掌拍不响,那姑娘是个外来妹,跟他就不应该有交集,他自己如果没有问题,人家怎么会平白无故地勾搭他?”

“你什么意思?”程菁被他说的恼羞成怒,胡搅蛮缠地说:“你就是想说他烦我了、看我讨厌了,看上那个外来妹了是不是?在他眼里,一个外来妹也比我强、比我招男人喜欢是不是?”

黎曜晖苦笑着摇头,她从小就是这样的,心里越是委屈、难过,态度就越是强横,认识她这么多年,没有谁比他更懂她。他轻声叹息,温言道:“我不是这个意思,我是想说他一个人在外面不容易,寂寞难耐吧。”

038、伊甸园的蛇(4)

038、伊甸园的蛇(4)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0310:52:03

“他寂寞难耐?”程菁腾地站起来,瞪着他冷笑,“我不寂寞吗?他在外面是一个人,我在北京不是一个人吗?我也有正常的生理需求,我也很寂寞!我也应该去找个男人吗?!”

两年来一个人在床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的那些日日夜夜突然一一浮现在眼前,冬夜里令人心烦意乱的北风,夏夜里令人心惊肉跳的炸雷,再冷再怕也没有男人的怀抱可以依偎。发烧了只能自己扛着,没有人能帮忙倒一口水,得了急性胃炎,整夜吐得天昏地暗也没有人来安慰

而现在,婚都已经离了,竟然还冒出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家伙提出了这么个莫名其妙的建议!什么是苦?说不出的苦才是真的苦,站在面前的明明是最亲近、最信任的人,却不能向他倾诉,这恐怕也是世界上最远的距离。

委屈开了闸般冲向眼眶,程菁拼命地把它们一一咽回肚子里。她的神情格外淡漠,冰冷得如同罩上了一层寒霜,倔强地遮掩着她内心波涛汹涌的脆弱。尽管已经很努力,一滴泪还是泄露秘密地从她眼睛里钻出来,顺着她的脸颊蜿蜒地滑落,她想伸手去擦,又怕反而引起黎曜晖的注意,只得不动声色地转了脸逃开他的目光。

她却不知道,她的一举一动早在他的注视之中。女人的眼泪从来都是降服男人的绝杀技,何况是程菁这样一个强势、不肯示弱的女子情难自禁的真情流露,因其难得一见而格外具有动人心魄的力量。顾不得正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黎曜晖本能地替她拭泪,他温暖的手指在她的肌肤上划过,带来令人悸动的感动。她怔怔地看着他,脑袋里蓦地冒出一个大大的问号——他为什么成了别人的老公?他怎么就成了别人的老公?!

一念及此,程菁只觉悲从中来,眼泪再也止不住地涌了出来。黎曜晖的手指阻止不了她的泪流成河,慌忙从裤袋里掏出一叠皱巴巴的面巾纸在她脸上胡乱涂抹,那样的惊慌失措,那样的笨手笨脚,就像一个情窦初开的青涩少年。程菁的心于瞬息间沦陷,忘情地投入他怀中。

黎曜晖愣怔住,短暂的手脚僵直之后,他把那叠面巾纸顺手丢进身边的垃圾桶,腾出/手来拥紧了程菁。他们的身体骤然贴紧,她柔软的胸部温热/地挤在他们之间,以一种极具嘲讽意味的方式提醒着他们早已不是当年那对可以相互争抢马桶的小儿女。不待他们想出自然而然地结束这份尴尬的办法,他的小/弟弟倏地硬/挺起来,精神抖擞地抵在程菁的上,像条机警而斗志昂扬的蛇一样,等待着属于它的进攻时机。

程菁蓦地绯红了脸,惊慌失措地推他,“对不起。”

“没事儿,”黎曜晖反应迟钝地放开手,跟着她重复,“对不起。”

“没事儿。”程菁也跟着他重复,抬起手腕看一眼表,“五点了,你要回家了。”

然后,她径直上车。

他跟在她身后上车,悻悻的,再说不出一句话来。

039、春梦了无痕

039、春梦了无痕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0323:34:10

一个人回家的路上,程菁的脑袋始终是混乱的。刚才的那一幕一遍遍地在她眼前重放,让她一次又一次地羞红了脸。她的胸前依然残留着和黎曜晖那一抱留下的温度,那条无影无形的蛇更是一直缠绵在她腹部,不肯离去。想起他仓惶放手时脸上既羞且喜的表情,她不由得嗤地笑出声来。这一笑间,她突然发现,前方路口正亮着红灯,她差一点就直冲了过去。车子停稳后,她的脊背上因后怕而泛出一层冷汗,她几乎忘了自己是如何在神志不清的状态下把车开到这里的。

回到家,她先给卢征打了一个电话,卢征接听的很快,听不出心情是好还是坏。

程菁问:“麦穗有男朋友吗?”

卢征弄不清楚她问这句话的意图,悻悻地反问:“你给我打电话就为了说她啊?”

程菁轻叹一声,说:“今天有个男的给我打电话,广东肇庆人,姓鲁,非城镇户口,自称是她男朋友。”

“嗯?”卢征颇觉意外,“他找你干嘛?”

“要合作,一起想办法把你和麦穗拆散,”程菁自嘲地笑笑,问:“你没告诉麦穗咱俩离婚的事儿?”

“没有,这事儿要是让她知道了,她更得来劲了!”卢征苦笑,“我压根儿就没过想跟她在一起。”

早知今日,何必当初?等到孩子生出来了,还由得你想不想吗?程菁叹一口气,说:“我今天冲动了。”

“啊?”卢征一惊,“你干什么了?”

程菁赧然地说:“我一时来气,就图嘴上痛快,把那个姓鲁的骂了一顿,事后我才想起来,万一把他惹急了,你一个人在深圳不会有危险吧?他还扬言要去你公司反映情况。”

卢征沉默片刻,说:“没事儿,我知道了,最近小心点。”

“好,”程菁下意识地点点头,不放心地叮嘱:“你在深圳也待不了几天了,凡事忍让,千万别跟人打架。”

“我知道,”卢征顿了顿,低声说:“谢谢。”

“谢什么?本来就是我给你惹的事,”程菁心中莫名伤感,调侃地说:“离婚以后你对我的态度好多了,以前我给你打电话你都很不耐烦。”

卢征沉默片刻,幽幽地问:“如果我以前没有对你态度不好,你是不是就不会跟那王八蛋?”

程菁一愣,失笑道:“我让那个王八蛋滚蛋了!”

卢征立刻追问:“为什么?”

“不为什么,”程菁顿觉兴味索然,“我累了,挂了吧。”

在外面奔波了一天,身上的裙子都被汗湿透了,程菁先冲了一个淋浴把身体洗干净,再放上一浴缸热水,滴入薰衣草精油,躺进浴缸、闭上眼睛。泡在温热的水里,身体、精神都得到了放松,不一时,意识就迷糊了。

半梦半醒之间,有“簌簌”的声响传来,程菁睁开眼睛,发现浴帘被人拉开了,黎曜晖就站在她面前,似笑非笑地看着她。程菁一怔,低头看向自己裸露在水中的身体,不觉有几分赧然。令她无比羞愧的是,她的赧然并非来自于在他面前赤身露体,而是她还没有全然完成清洗工作,她的身体不够清洁,也不够芳香。

黎曜晖并不介意,他拉住她的手,她顺势起身,从浴缸里出来。他扯过她的浴巾替她擦拭干净,将她抱起在怀中进入卧室。她静静地躺在床上,静静地看着他一件、一件地脱掉身上的衣服,走向她。他们的身体在没有任何化纤织物的阻隔之下贴合着,他们的肌肤似乎浸润在了一起,密不可分。他的舌尖妖精一样挑逗着她,那条机警的蛇魅惑而无畏地游进她的身体,她如遭电击般地酥醉了

一声巨响,程菁蓦地睁开眼睛,大雨哗地一声下来了。她怔怔地看着雷电交加的窗外,怔怔地想起,原来,她早就洗完了澡,躺在床上敷着面膜睡着了。她撕掉面膜,面无表情地走进卫生间洗脸、刷牙,涂抹护肤品,从镜子里看着背后的浴缸,梦中的景象那么清晰,梦中的感觉那么真实,一切都如现实一般地生动,让人无法相信那只是一场梦。

程菁回转身,拉开浴帘,看着空荡荡的浴缸,依依呀呀地低声唱——

喏!转过这芍药栏前,紧靠着湖山石边。和你领扣松,衣带宽,袖稍儿揾著牙儿苫也,则待你忍耐温存一晌眠

忧伤的感觉突然侵袭了她,她怔怔地停了口,半晌才又唱到: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是答儿闲寻遍,在幽闺自怜。

040、闺蜜回来了(1)

040、闺蜜回来了(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0610:35:36

周日是个大晴天,因为下了一夜雨,空气格外清新。程菁睡到中午才起床,拉开窗帘、打开窗户,温热的空气涌进来,昨夜的忧伤也淡去了。只是那条蛇却阴魂不散地留在了她身上,时不时地扭动几下/身体,带来令她心惊肉跳的悸动。

刷牙、洗脸、涂抹防晒霜,这一切都完成后,程菁溜达着出门随便吃了点东西,就到了下午一点。对于一个独居的女人而言,时间是格外漫长的,漫长的有些不知道该如何打发。她在街边公园里坐下,随意翻着手机电话薄,不知道该给谁打个电话才好。

正迟疑着,一个陌生的电话进来了,程菁赶紧接听起来,对方故意沉默片刻,才拉着长音说——“喂,是程小姐吗?”

程菁一怔,这个声音很熟悉,只因为对方刻意的伪装而有些难以辨认,她可以确定这应该是一个她非常熟悉的人,一时之间却又想不起来。

“喂,是程小姐吗?”对方又怪声怪气地问,一个没忍住,自己扑哧一声笑了。

她这一笑,让程菁确认了她的身份——大学同学杜芸,曾经是程菁最要好的闺蜜。几年前,两人各自结婚嫁人以后,联系就越来越少了,最近两年,更是彻底失去了联系。今天,她竟然自己送上门来了,程菁又惊又喜,笑骂道:“你给我歇!我不是程小姐,是你程大姐!”

杜芸哈哈大笑起来,“你看看你,还是这么粗鲁!”

程菁毫不客气地驳斥她:“分对谁了!对你,就只有粗鲁的!”

杜芸不再臭逗,认真地问:“哎,你这两年干嘛呢?还好吗?”

“还好,”不好又能如何呢?程菁苦笑,“你呢?”

“我?”杜芸嘿嘿一笑,“还行吧。”

程菁问:“你有孩子了吗?”

杜芸还是笑:“离婚两年了,有什么孩子?”

“啊?什么?”程菁大惊,“这么大的事儿你怎么没跟我说啊?你这两年干什么去了?怎么一直不给我打个电话啊?打你手机,也停机了。”

“我离婚后就辞职了,前两年一直在外面飘着,最近才稳定下来,”杜芸沉默片刻,说:“我想你了,你方便吗?”

“方便,太方便了!”程菁自嘲地笑道:“我如今也是孤家寡人一个了,随叫随到,去哪儿?”

“啊?什么?!”杜芸的脑袋蒙了,留在她记忆里的还是穿着泳装的程菁小鸟依人般依偎在古铜色的卢征怀里的情景,她不敢相信地问:“你们,你和卢征,分手了?”

“嗯,”程菁疲惫地说:“刚分。”

杜芸比她还委屈地问:“为什么啊?”

“咳,一言难尽,见面聊吧。”

“行,”杜芸想一想,说:“要不,咱们去哪儿划划船?”

“行啊!”程菁热烈地响应,“去紫竹院吧?咱俩上大学时经常去。”

“好,我四十分钟就能到了,你呢?”

“我?”程菁略一计算,“我三十分钟就到!”

四十分钟后,程菁在紫竹院公园西门外等来了杜芸。杜芸留着超长卷发,发梢直垂到腰际,上身穿一件鹅黄/色t恤,下/身着一条及膝的米色裙子,脚上踩一双坡跟凉鞋,肩上挎着只lv包包。

什么是朋友?朋友就是即便相隔两年不见,见面的时候依然像是从未分开过。程菁上前一步,扯着她的头发问:“留这么长的头发,热不热啊?”

杜芸打掉她的手,嗔怪道:“你别把我头发弄乱了!早上刚洗的!”

程菁从她头发上缩回手,拍拍她的包包,“是真的吗?几万块钱买个包,还不如去趟埃及旅游呢!就算咱不缺钱,也不能这么浪费啊!”

杜芸傲然扬起头来,“姐有钱!”

程菁拍着她的包啐道:“你不是有钱,你是有病!”

“你才有病呢!”杜芸白她一眼,把包除下来递给她看,“淘宝上买的a货,800块钱!”

程菁嘿嘿地笑:“真没劲!要买还不买个正品,买个a货!”

“切!”杜芸白她一眼,豪气冲天地说:“等哪天姐有钱了,把花冠换成宝马,就换一水儿的正品lv!”

“嘿嘿,等你开上宝马,你就算从头到脚一水儿a货,人家也以为是正品!”程菁不怀好意地笑,“所以呀,关键问题不在真假lv,在宝马。”

040、闺蜜回来了(2)

040、闺蜜回来了(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0710:15:23

杜芸一掌打在程菁肩头,怒骂道:“你给我去!”

程菁趁势嬉笑着走开,“吾去矣!”

“兀那妖精!哪里走?!”杜芸一把将她拉回来,八卦地问:“哎,你跟卢征为什么分手啊?你们当初不是挺好的吗?”

“两年前,他去深圳常驻了”

才起了个头,杜芸就打断了她,“明白了,夫妻两地分居时间长了肯定出事儿!”她顿一顿,问:“卢征是不是有小三儿了?”

程菁苦笑着问:“你也看出他是这种人来了?”

“上大学的时候就看出来了,他那种男生,外向、爱表现、喜欢跟人交际,这种人有几个实心眼儿的?他长得又帅,本身也招人,你记不记得你刚跟他走到一起的时候我提醒过你,可你当时哪儿听得进去啊?”杜芸一脸愧疚地说:“我当时也盼着我看走眼了,早知道你们今天会这样,当时说什么我也应该拦着你!”

“咳,跟你有什么关系?”程菁揽了她的肩,说:“谁也不怪,都是命。命中注定了我和他之间要有这么一场,可能是前世谁欠了谁、谁负了谁吧,注定今生来还。”

“命中注定”杜芸喃喃地重复着这四个字,神情黯然。

程菁拍拍她,幽幽地问:“你为什么离婚?”

杜芸一怔,说:“我们属于‘闪婚’,一时头脑发热就结了,相互之间的了解不够,结婚以后矛盾都出来了。我们俩个性都强,谁也不愿意做出让步,趁着还没孩子,就离了。“

程菁轻轻梳理着她有些凌乱的头发,问:“离婚以后,你快乐吗?”

杜芸摇摇头,说:“昨天夜里我梦见他来看我了,醒了以后哭了一场。”

“你还想着他?”程菁很诧异,在她的想象里,离婚了,就意味着从此各自丢开、再无牵连。

杜芸点头,“一日夫妻百日恩,哪有那么容易忘记呢。”

程菁关心地问:“他还想你吗?”

“想吧,”杜芸说:“他有时候会给我打电话。”

程菁好奇地问:“既然是这样,你们为什么不复婚呢?”

杜芸神情哀伤、却坚决地回答:“不可能了,已经离了,不可能再复婚了。”

程菁皱着眉思忖半晌,说:“我不懂。”

“慢慢就懂了,”杜芸轻叹一声,“走吧,划船去吧。”

迎着夏日的暖风泛舟于碧绿的湖面上,从湖心经过时,一群孩子正驾驶着激光战舰打水雷,激起的水花溅了程菁和杜芸一身。二人用力踏船,快速驶离水雷区域,沿水岸停在一排垂柳下。程菁伸手抚摸着柳叶,欢快地唱道:“让我们荡起双桨,小船儿推开波浪,海面倒映着美丽的白塔,四周环绕着绿树红墙”

杜芸倚在她身上应和着,深情地——“小船儿轻轻,飘荡在水中,迎面吹来了凉爽的风”

“你怎么辞职了?现在干嘛呢?”程菁问。

杜芸说:“刚离婚那会儿心情特别差,辞职出去自助游了半年时间,欧洲、印度、东南亚把前些年的积蓄花了个精光,我以前不是做外贸吗,有英语底子,回来以后又去北外进修了一下,现在在做翻译。挣的钱虽然不算很多,我一个人花也足够了。”

程菁又问:“你在哪上班呢?”

杜芸不无骄傲地说:“我是自由职业者,朋友们帮着介绍活干,不坐班。”

“哦?”程菁心生羡慕,不由得就拿她和自己比较了一番,“你真幸福,不像我,每天朝九晚五地上班,都快成了挣钱的机器了。”

杜芸懒懒地伸展一下腰肢,说:“刚离婚的时候纯粹是为了放纵一下自己才辞的职,现在习惯了这种生活,已经不能再适应坐办公室的枯燥乏味了。”

“你不想再找工作了?”

“不想,”杜芸摇头,“人生不能全浪费在工作上,应该更加丰富多彩,反正我就一个人,也没什么负担。”

040、闺蜜回来了(3)

040、闺蜜回来了(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0809:47:16

“喔。”程菁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你平时都是一个人在家?”杜芸问。

“嗯,周末想我了就给我打电话,随时奉陪。”程菁捅捅杜芸,关心地问:“你就不想再找个老公了?”

“想啊,当然想了!”杜芸苦笑着叹息,“没有合适的。”

程菁热情地问:“你想找个什么样的?说说,我帮你物色物色。”

“不用了。”杜芸低下头去,笑得有几分羞涩。

程菁敏锐地抓住了她暧昧的表情,立刻追问:“你心里是不是已经有人选了?”

杜芸摇头叹息:“没结果。”

“怎么呢?”程菁八卦地催促:“说说、说说!”

杜芸苦笑:“他有家庭,有老婆、孩子。”

“啊?”程菁瞪大了眼睛,不敢相信地问:“你们俩,好上了?”

“没有!”杜芸淡淡地笑,“我们,只是偶尔在一起喝茶、聊天。”

“偶尔?”程菁追问:“偶尔是多长时间?”

杜芸笑得很满足,“一个月吧。”

“一个月见一次面!”程菁郁闷地嘀咕一句,问:“你们到底算是什么关系呢?”

“呵”杜芸微红了脸,脸上洋溢着幸福,“知己。”

程菁坏笑着问:“你喜欢他吗?”

杜芸笑着点头。

“他喜欢你吗?”

杜芸有了片刻的迟疑,模棱两可地说:“也许吧。”

“也许?!”程菁鬼叫,“就为了这么个‘也许’,一个月只见一次面,你就满足了?”

“我没说不找结婚的对象,只是,要找个合适的人真的挺难的,”杜芸黯然道:“我已经离过一次婚了,不想再错一次。”

程菁被她触动心事,幽幽长叹一声。

杜芸不想她们的第一次重聚被忧愁笼罩,换了个略微轻松的话题问:“你自己在北京怎么打发时间?”

程菁随口说:“看看书、看看演出,偶尔和朋友一起聊聊天,出去逛逛。”

杜芸问:“什么朋友啊?结婚了吗?”

“结婚了,”程菁猛然想起了什么,不满地反问:“哎,你审问我呐?”

“心理阴暗!”杜芸嗔怪地骂一句,解释道:“我的意思是有家的人都顾着忙家里的事儿去了,哪有时间老陪着你啊?你老打扰人家也不合适,所以啊,你以后就找我吧,我是个大闲人,咱俩正好凑一对。”

这句无心的玩笑话像是一个预言,似乎在暗示着什么,程菁只觉心底一阵发冷,勉强笑笑,没有说话。

《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蓦地响起,程菁条件反射般地掏出/手机,直接掀盖——“喂?”

话筒那头却没有声音,程菁一怔,就听见杜芸接起电话——“喂,姐。”

程菁悻悻地合上手机翻盖,心里说不出的失落。

“你的手机铃音也是《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杜芸收了线,好笑地问:“你怎么也不看一眼就接电话啊?”

“没想那么多,以为就是我的来电呢。”

杜芸有点抱歉地说:“我姐叫我去他们家吃晚饭,我爸妈也在他们那呢,我得先走了。”

“喔,”程菁闻言忙与她合力把船驶回岸边,两个人一先一后上了岸,程菁体贴地说:“你快走吧,我去退钱。”

杜芸亲热/地挽起她的手,“没那么急,一起走吧。”

程菁笑着挣脱她,“你先走吧,我想一个人再待会儿。”

“喔,那你待着吧,我走了。”杜芸放开她,独自往外走,走出去十米远,回头看她,发现她没有急着去退钱,而是站在原地翻看手机。杜芸皱皱眉,自言自语地嘀咕:“这人怎么这么奇怪呢?肯定有鬼!”

041、程菁的愤怒(1)

041、程菁的愤怒(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0910:08:00

退了游船的租金,程菁沿着湖畔向东漫步,渐渐来到筠石苑。这里是紫竹院公园内的一处园中园,景致精奇、环境清幽。程菁在一处竹亭里坐下,又拿出/手机翻阅,没有新来电,没有新短信,手机静悄悄的,一如一个小时前的状态。

程菁将身体倚靠在亭柱上,闭上眼睛,细细地回忆昨夜梦中的情景,那条小蛇又开始在她体内作祟,顽皮而迅捷地蹿来蹿去,撩拨得她的心痒痒的。她听见一个狂野的声音在她身体里怂恿、蛊惑,令她无法自制地生出不顾后果、不计代价的邪念,她慌忙睁开眼睛,赶走那些令她羞愧的念头。然而,眼前的影像被赶走了,那感觉却依然挥之不散。

她冲动地拨打黎曜晖的号码,又在按下最后一个数字前果决地放弃。也就是想想罢了,她不会打这个电话的。因为,有了卢征的前车之鉴,明知道这是一条危险的不归路,她绝不会拉上他一起走。

在紫竹院坐到日暮时分,随便找地吃了点东西,回到家中。打开大门,屋内一片漆黑,关上大门,四周一片寂静。卢征去深圳的两年来,程菁从未如此刻这般寂寞,她就这么怔怔地坐在黑暗里,怔怔地流下泪来。不知坐了多久,手机又响了,是接收短信的提示音,程菁惊乍地掀开手机查看,短信是卓逸帆发来的——下周我准备邀请于总监去德克尔洽谈。

程菁信手复他:你不邀请我去吗?

卓逸帆一定在笑,程菁可以想象出他的眼睛笑成一道弧线的样子,他笑着回复:你想来吗?

程菁在黑暗里对着自己嘿嘿地笑:可以啊。

程菁猜想,卓逸帆大概也能想象出她此刻扭捏作态的表情,并且,他一定会因此而笑出声来,这从他回复的话语里就看以看出端倪——你愿意来,我就邀请一下。

我猜于总监肯定愿意带着我去,他那个老狐狸,从来不愿意自己担责任!

这一句发送成功以后,程菁猛然觉得这句话实在是多余,正应了“此地无银三百两”。卓逸帆很快地发来了一张笑脸,没有附加其他说明,其意尽在不言中。

程菁不由得为自己方才未加思索的本能反应而赧然,那条小蛇又贼头贼脑地游了出来,盘桓在她逶迤不去,撩拨得她酥酥的、痒痒的,一股邪火在她身体里如春雨般无声无息地洒落,欢快地流淌成河。那条小蛇越发躁动,疯狂地扭动着它的躯体,却找不到一个出口。程菁霍地冲进浴室打开凉水冲在身上,那条肇事的小蛇倏地消失,它惹来的这一场雨也被水花冲散了。

洗了一个凉水澡,心情渐渐平静,程菁换上一件干净的睡裙直接上床睡觉。闭上眼睛,昨夜那短暂而惊/艳的一梦又浮现在眼前,搅扰的人心烦意乱,无法入眠。程菁郁闷地起床,打开一瓶红酒喝上一杯,几分钟后,酒劲渐渐上来,脑袋开始发昏、发沉。重新爬到床上,意识很快就迷糊了,迷迷糊糊中,程菁怀着无限甜蜜的心情无限憧憬地想,今夜,他还会进入她的梦境吗?

041、程菁的愤怒(2)

041、程菁的愤怒(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1009:35:39

一梦醒来,天光大亮。程菁蓬头垢面地坐在床上,呆呆地回忆昨夜梦中的景象,许是喝了酒的缘故,梦的凌乱而奇异,她在梦中穿着睡裙、赤着足走在一个木楼梯上,一次一次地向上攀爬,又在接近楼顶时一次一次重新回到起点。梦中有不可见的鬼魅和怪兽出没,都来自她的想象,却令她生出无限的恐惧。在她最恐惧无助的时刻,她看见了卓逸帆微笑的眼睛,在幽暗的楼梯里如星星般熠熠放光。

吃过早饭来到公司,程菁开始了她每天上班的标准作业流程:第一步,用消毒湿巾擦拭办公桌;第二步,沏一杯清香扑鼻的茉/莉/花茶;第三步,开机、登录msn。这三步都完成后,一天的工作即将正式开始。周一惯常地忙碌,忙到十一点钟,办公室里终于清静了。电话只是零星地进线,同事们往来收取传真、扫描文件时的脚步也都放缓了。

一阵激昂的音乐之后,一个低沉而深具磁性的男声传来——hellomoto!

是手机来电,也只有在这个热线电话都消停了的时段里才能清楚地听见手机铃音。程菁下意识地循着声音的来处望去,就见于国庆正走过他们的开放式办公区,他边走边把手机接听起来——“喂,卓经理,已经回到上海了?路上还顺利吧?”

是卓逸帆。程菁做贼心虚般地转了脸不再窥视,同时开始不动声色地窃听。

于国庆暂时沉默着,应当是在听卓逸帆说,沉默一分钟后,他故作惊诧地说:“这么着急?我恐怕时间上安排不过来,要不,我让程经理先代表我过去”

听见自己的名字,程菁的耳朵立刻竖起来了,于国庆又沉默了,半分钟后,他的语气有了几分妥协,“这周、这周,我看看”

没有回头确认,程菁猜想,他一定是停在了办公区正中悬挂的挂历前,正在翻看。

“哎呀,我周二和周五都有会,如果要去的话,只能是周三了,我周四得赶回北京。”

程菁暗自撇嘴,于国庆这周要参加的两个会不过是两条支持线例行公事的定期例会,他去也不过是友情旁听,实在谈不上有多重要,更谈不上非他不可。去趟上海,在他心里,就有这么难吗?

“那就约在周三下午吧,我周三中午到上海,具体时间看你方便。”于国庆突然想起了什么,又补充道:“我带上程经理一起去吧?”

程菁暗自偷笑,不待卓逸帆邀请,于国庆就主动要求了,她的预测十分准确,这么算来,昨晚那最后一条短信也就不算是“此地无银三百两”了。

“哦,哈哈,ok、ok!”于国庆笑得怪异,“那就这么说定了,周三下午两点见。”

挂断电话,于国庆径直向程菁走来,站在她办公桌旁无奈地摇头不迭:“这个卓逸帆,太强势了,唉,太强势了!”

程菁忙站起身来,装傻充愣地问:“怎么了?”

“他让我这周去德克尔,说他们主管采购业务的副总要见我。我说这周时间太紧张了,下周行不行?他说他们的副总下周就回国了,如果见不到我一定很不满意,”于国庆皱着眉叹气,“这个卓逸帆,太本位主义了!”

041、程菁的愤怒(3)

041、程菁的愤怒(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1308:44:38

“采购都是这样的,靠压迫供应商换业绩,”程菁随口安慰他一句,问:“那您答应他的要求了吗?”

“没办法,跟他约好了周三下午见面,”于国庆顿了顿,说:“我本来想带你一起去,他说不用了,说他们的副总只想见我。”

“哦。”程菁大感意外,心中倍觉失落,还有几分被人放鸽子的愤恨。那条小蛇火上浇油地冒出头来,被程菁用意念狠狠一掌拍在头上,拍得它跌进了尘埃。

欢快的铃音响起,是程菁的手机来电,于国庆识趣地转身离开,一边走一边还在叨叨:“这个卓逸帆,太本位主义了!”

程菁瞥一眼来电显示,正是那个言而无信的卓逸帆!她拿起手机走出办公室找间无人的会议室接听起来,卓逸帆的声音永远带着笑意,“我刚跟于总监通过电话了。”

“喔。”程菁不冷不热/地应道。

卓逸帆笑,“果然如你所料,他主动提议让你替他去。”

“喔。”

“你说话不方便吧?”卓逸帆善解人意地问一句,接着说:“我听出他是害怕担责任,所以拒绝了他的提议。”

“喔?”

卓逸帆又笑,“他又提议带你一起去,我怕你去了难免被他拉下水,索性一起拒绝了。”

“喔!”

“你怎么只会说一个字?”卓逸帆不满地问。

“我这一个字表达了不方便说的千言万语啊!”程菁已经理解了卓逸帆的用心,压低了声音笑着气他:“其实,昨天晚上我就后悔答应你去上海了,正为找个什么辄把这事儿给推了闹心呢!”

“哦?”卓逸帆的语气充满了质疑,“是真的?”

“嗯!”程菁用肯定的语气答。

卓逸帆压低了声音,问:“你怕我?还是怕你自己?”

程菁一怔,死鸭子嘴硬地说:“我谁也不怕!”

卓逸帆呵呵地笑,“我先去吃饭了,bye!”

说罢,不待程菁回应,他直接挂断了电话。程菁怔怔地看着手机屏幕,突然很怀念三天前,他在北京时给过她的那一抱,她的心底不由得生出了浓浓的落寞。

周三,于国庆搭乘早班航班前往上海。他不在公司,大家都觉得轻松了很多,虽然活照干、电话一个不少接,但感觉上还是自由了。特别是程菁、孙志鹏、方平这几个经理,大有山中无老虎、猴子称大王的潇洒。

没人喜欢在别人的监督之下工作。

忙里偷闲的时候,程菁不免猜测,此刻的卓逸帆在做些什么呢?为了迎接于国庆的到来,他做了哪些准备呢?他们下午的会谈将在什么样的氛围下进行?那个莽撞而颇具二杆子精神的钟晓健还会参加吗?他们将以什么样的形式作为开场?他会筹划好也给于国庆一个下马威吗?于国庆去这一趟,能解决他的问题吗?

用卓逸帆打发了一部分时间后,程菁的思绪又转到了黎曜晖身上,自从上周/六一别之后,他没有打来一通电话、发来一条短信,他的msn也总是橘色的“忙碌”状态。好几次,程菁已经打开和他的对话框敲下了“忙吗?”二字,又在按下回车键之前删除、关闭。也许,程菁苦笑,他也认为他们之间的关系已经处于突破暧昧的边缘,为了他的婚姻稳定、幸福考虑,他们需要冷静和保持距离。

042、狡猾的狐狸(1)

042、狡猾的狐狸(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1408:27:24

周四,于国庆搭乘下午的航班回到北京。周五一进公司,他就主动来到程菁办公桌旁,程菁正忙着开机,见他来了,赶紧停下手里的活,问:“您回来了,谈的怎么样?”

“唉,这个卓逸帆!”于国庆一副受到打击、不欲多说的模样,“我给你发了封邮件,是卓逸帆给我的年度采购合同,你先看看有没有问题,再请法律顾问审核一下。”

“喔,”程菁有点晕,不是去谈优惠吗,怎么又扯出合同来了,“他们又要签合同吗?”

“签合同是个小事,就是为了简化他们以后的采购手续,省去一单单做合同、审批的麻烦了。”

于国庆没有要走的意思,程菁只得在他面前打开邮箱,果然有封新邮件,来自“于总监”,主题是:德克尔公司年度采购合同。

“收到了,”程菁不急于打开附件,用请示的口气问:“那我先看看?”

“嗯,你看看吧,”于国庆说:“合同条款里如果有什么问题,你就负责跟他联系吧。”

“好。”

送走于国庆,程菁打开附件,立刻被超长的文本吓了一跳,她将滚动条直接拉到最后一页,发现这个合同足足有二十几页,合同条款全部中英文对照!这个卓逸帆,他的工作是不是太闲了,没事儿竟出幺蛾子,价格的事还没谈拢,又整出这么个合同来!

草草浏览一遍,程菁的眉头越蹙越紧,这是一份极其强势、霸道的合同,套用律师们惯常使用的专业术语就是——显失公平。合同条款中充满了诸如“处单次罚金5万元至10万元不等”、“甲方有权单方取消合约”这类的话语,这个该死的卓逸帆!程菁不由得想骂人了。

正在心里准备破口大骂,就听见于国庆愉悦的声音——“卓经理,你好、你好!回来了、回来了,昨天下午四点到的北京,路上很顺利!”

在沉默中倾听片刻,于国庆说:“合同的事我委托程菁在处理,如果有什么问题,她会直接跟你联系。”

沉默,倾听。于国庆说:“好的、好的,下周一定给你答复。”

这句话说完,他在程菁的目光注视下挂断电话、收起手机。他的手机才收起来,程菁的手机就响了,不用看也知道是卓逸帆,程菁快步走出办公室接听起来——“喂?”

“于总监把签署年度采购合同的事交给你了?”卓逸帆的语气里透着股子得意。

“嗯,”程菁心里来气,语气就有些冷淡,“合同我刚刚大概看了一下,还要送给法律顾问审核。”

“好呀,”卓逸帆早料到她会提出这个要求,“有什么问题跟我联系。”

“好。”

“你今天的态度不怎么好嘛!”卓逸帆终于忍不住抱怨。

程菁索性问道:“你这个合同是标准格式合同吧?”

“是呀,”卓逸帆笑答,“经过德克尔法务审核的。”

神经病!有什么好笑?!程菁在心里骂一句,憋着坏问:“有供应商跟你们签这个合同吗?”

卓逸帆笑出声来,“有呀。”

“喔,”程菁对着手机狠狠地翻白眼,语气仍保持了平静,“我请律师审核后再跟你联系。”

“好,”卓逸帆洞悉她的不满与郁闷,笑得愈发狡猾,“有问题就跟我联系。”

042、狡猾的狐狸(2)

042、狡猾的狐狸(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1509:16:52

挂断电话,程菁回到办公室,直接把这份合同发给法律顾问审核,并注明:紧急,希望两个工作日内答复审核意见。当天下午,律师打来电话,职业地说:“程经理,合同我看过了,应该是格式合同,恐怕不能随便修改,并且,合同条款还是非常严谨的”律师顿了顿,问:“你希望我出具一份审核意见呢,还是起草一份补充协议呢?”

严谨?程菁笑,律师说话还真委婉,明明就是霸道嘛!她略一思忖,说:“您先帮我出具一份审核意见吧,我依据审核意见跟客户沟通,如果需要的话,再麻烦您起草补充协议。”

律师的电话刚挂,卓逸帆的电话就进来了,“你请律师审核过了吗?”

程菁只觉一阵抓狂,快步走出办公室,低声抱怨:“于总监今天早上才给我,你现在就催,你想让我死啊?”

“不是啦,我不是催你,”卓逸帆笑得暧昧,“我就是想提醒你,有问题就跟我联系。”

这个人怎么这么莫名其妙?我又不是文盲,难道这么简单的一句话也听不懂、记不住吗?何须你一天说三遍?!程菁怪他啰嗦,没好气地说:“律师出具审核意见以后,我会跟你联系的!”

挂了电话,程菁瞥一眼表,下午16:30分,一天的工作即将结束。又是周末,未来的两天该如何打发呢?一念及此,她突然想起,今天一天似乎都没有看见sunny登录,打开msn联系人列表,他果然是脱机状态。他没有上班吗?程菁很想给他发条短信问问,可是,也就是想想罢了!

周末两天,黎曜晖依然静悄悄的,没有电话、没有短信。为了在他突然打来电话要求见面时能够随叫随到,程菁以加班为由推掉了杜芸的约会。一个人在等待中孤独地度过两天,到了周日晚上的时候,程菁不得不承认自己实在是好傻。

周一,带着沉重的失落感来到公司,忙碌了一个上午之后,律师的合同审核意见就发过来了,程菁打开来,对照着合同原件逐条细看,边看边点头称是,律师的水平就是高啊!末了,律师做出综合结论如下——

纵观整个合同,无论是从内容上,还是从表述上,本采购合同均规定了贵司的义务,对贵司的权利、需方需履行的义务未作任何约定,是显失公平的。我们认为,合同应当是当事人在公平合理的基础上,经过平等协商签订的,为了维护贵司的合法权益,维护公平合理的交易秩序,建议贵司与对方在平等的基础上自愿协商,签署合法、公平的采购合同。

看到这一段,程菁顿时有种扬眉吐气的感觉,她把律师的审核意见反复看了三遍、做到胸中有数之后,拨通了卓逸帆的手机。

“合同有什么问题吗?”电话一接通,卓逸帆就问道。

程菁拿腔拿调地说:“卓经理,问题很多啊,我们的法务顾问提出了一大堆有风险、需要修改的条款呀!”

卓逸帆呵呵地笑起来,“那可麻烦啦,我这个合同是法务顾问审核过的呀,不能随便修改呀!”

“哎呀,卓经理呀,”程菁做无辜状,“不是我不帮你呀,现在的问题是,你的条款不改肯定是签不了呀!”

“哈哈,”卓逸帆一定是独自一人在办公室里,才能笑得如此无拘无束,“没有想到这么麻烦呀!合同呢,我还是要签的,你有你的法务顾问、我也有我的法务顾问,法务顾问都是很严谨的!”

042、狡猾的狐狸(3)

042、狡猾的狐狸(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1610:07:29

“我也愿意配合你把这个事儿给干成了呀,”程菁笑,“不过,你也得让我能/作才行啊!”

“你说的对,既然意见不统一,只有大家各让一步才能把这件事给办成了。”卓逸帆沉吟片刻,说:“这个合同还挺复杂,我看这样吧,你到上海来一趟,咱们当面谈吧!”

“嗯?!”程菁一怔,脱口而出道:“你是不是一早就算计好要这么干了?”

卓逸帆呵呵地笑,笑而不语。

“你是真想签合同吗?”程菁不依不饶地问。

“是呀,我跟你说过了,签了这个合同可以简化我这边的采购手续呀,”卓逸帆一本正经地说:“现在不是遇到困难了吗,为了把事情推进下去,我才请你过来呀!”

“好吧,我给你发个邮件先简单地沟通一下,你也给我回复一个沟通意见,”程菁憋着笑,严肃地说:“我要拿着你的邮件向于总监请示一下才能决定去不去!”

半个小时后,程菁和卓逸帆完成了一来一往的邮件沟通,卓逸帆在答复给程菁的邮件中写道:为了简化德克尔的采购手续、提高德克尔的付款速度,希望与贵司签订年度采购合同。鉴于双方对合同条款存在歧义,希望程经理拔冗前往上海,双方就存在争议的合同条款逐条沟通、协商,以争取尽早签订合同。

邮件发送给程菁的同时抄送于国庆。程菁先把律师审核意见发给于国庆,再找到他进行请示,他刚好正在看邮件,边看边问:“合同里问题很多吗?”

“很多,这个合同非常强势,很多条款都存在法律风险,如果德克尔不同意修改的话,我们不能签。”

“喔,”于国庆点点头,把律师的审核意见从头至尾比较认真地浏览一番,摘掉眼镜,揉着眼睛说:“那就去一趟吧,这个合同主要是方便他们/作,他应该比咱们更积极,咱们只是配合他。”

“明白,”程菁点头应道:“我把咱们的意思表达清楚,尽量劝说他们修改合同条款。”

得到于国庆首肯,程菁先跟卓逸帆电话确认了会谈时间——本周四下午两点整,再委托行政部门的秘书代为订票、订酒店,这才回到自己的办公桌。她将合同原件和律师审核意见各打印一份,想对比着提前做些准备功课,一颗心却被莫名的浮躁充斥了,卓逸帆暧昧的笑眼一直在她眼前飘来飘去,用他软软的江南口音在她耳畔呢喃——则为你如花美眷,似水流年。

程菁忍不住笑出声来,近邻孙志鹏从专心致志的工作状态中蓦然回首,瞪着她大惊小怪地说:“怎么了这是?怎么这么瘆的慌啊?”

程菁尴尬地笑笑,不经意地抬眼间,正瞥见江傲轻慢、不屑的目光,以她对江傲性情的了解,她敏感地读懂了他不便说出口的两字评语——粗鲁!

程菁只觉怒从心头起,想冲过去和他理论又找不到理由,更不能坏了自己的形象。这一腔纷繁杂乱的心事无处发泄,她冲动地打开msn联系人列表,双击橙色的sunny,明知故问地问:忙吗?

sunny很快地说:忙。

菁菁夭夭愈发愤懑,阴阳怪气地说:你怎么天天都那么忙?你是国家总理吗?

sunny一定很惊诧,呆了半晌才说:你在生我的气吗?

菁菁夭夭的鼻子一阵发酸,愤然道:没有!我干嘛要生你的气?我凭什么生你的气?我又不是神经病!

sunny沉默许久,说:我真的很忙。

菁菁夭夭委屈得几乎要流出泪来,她狠狠地关闭和他的对话框,直接退出了msn。

043、情迷夜上海(1)

043、情迷夜上海(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1709:47:21

周四清晨,程菁来到首都机场,登上去往上海浦东国际机场的航班。飞机于10:30分在浦东机场落地,时间还早,程菁不紧不慢地下飞机,跟在人群之后步出机场。看见有旅客出来,等待接机的人们纷纷举起接机牌争相拥挤向前,程菁从鼻子里轻轻哼一声,嘴角露出一抹不明所以的笑意。

在机场的一派嘈杂中,有音乐声隐约地传来,程菁竖起耳朵倾听,果然是她的手机铃音。她暂时丢下行李箱,打开手袋、掏出/手机,还没看清楚来电,对方就挂机了。她用左手拉起行李箱继续走,右手娴熟地掀开手机盖、查看未接来电,一连三条,都是卓逸帆。程菁不由自主地笑,他真是一个锲而不舍的人,打电话都是这么执着。

不知不觉间已经走出接机口,正思忖着找个什么清静的地方给卓逸帆回个电话,一个蓝色的身影突然挡住她的去路——“嗨!”

程菁慌忙停步,本能地抬头,就看见了穿着一件蓝色t恤的卓逸帆躲在镜片后笑得熠熠放光的眼睛。她一怔,不敢相信地问:“你是来接我的吗?”

“是呀,”卓逸帆绅士地接过她的行李箱,边走边说:“本来算好了时间的,不巧遇到堵车,差一点迟到了。”

程菁刻意落后他半步不紧不慢地跟着,从这个角度和距离看过去,刚好只见得他蓝色的侧影——那个和黎曜晖极度相似的侧影。连日来的焦虑、浮躁在这一刻变得静若止水,蓝色代表着深邃,还有忧郁,于是,程菁心里就有了几分无法言说的哀伤。她在心中幽幽叹息一声,抱歉地说:“机场里太吵了,我没听见。”

卓逸帆大度地笑:“还好你走的慢,人已经少多了,不然我真怕找不到你。”

明明心里受用,程菁偏偏嗔怪地说:“你的意思就是说我太普通了,扔到人群里就像一滴水进了大海呗!”

“不是啦,”卓逸帆用他软软的江南口音笑着解释:“是我视力不好,怕看不到你。”

程菁呵呵一笑,又换了个办法气他,“卓经理是何等样厉害的人物,走到哪里恐怕都有供应商鞍前马后地伺候着,居然亲自来接我,生受不起、生受不起呀!”

“何止接你,还要请你吃饭呀,”卓逸帆做无奈状,“有求于人,没有办法、没有办法呀!”

程菁歪头看着他,话里有话地问:“你也有需要求我的事儿吗?”

卓逸帆笑望着她,说:“求你签合同呀!”

程菁若有所思地低了头,突然想起一个问题,又抬起头问他:“你出来接我,待会儿要直接把我带到你们公司去吗?让人看见合适吗?”

“嗯”卓逸帆略一思忖,问:“你搭早班飞机过来,吃早饭了吗?”

程菁可怜兮兮地说:“出门前吃了一小块蛋糕。”

卓逸帆忙说:“那就先去吃饭吧。”

饭桌上,两人以果汁代酒推杯换盏一番,因十天不见而生出的生疏感渐渐消失,卓逸帆随意地问:“你老公去深圳两年了?”

043、情迷夜上海(2)

043、情迷夜上海(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2008:15:03

“你怎么又提他?”程菁不悦地压低了声音。

“怎么啦?你不喜欢吗?”卓逸帆目光温和地望着她,善解人意地感慨:“一个人生活一定很孤单吧?家里的灯泡坏了也要自己换,对一个女人来说,太辛苦了!”

一句话勾出了程菁的无限伤心,换灯泡不过是件小事,她应付得来。卢征不在的两年里,三九天里自采暖炉坏了无法供暖,三伏天里电路故障空调无法启动,车在外面刮蹭了修车、理赔,哪样不是她亲力亲为?而这些事儿,在哪个家庭里不是男人的事儿?而现在,这恐怕将会成为很长一段时间里、甚至是永远的常态了。

卓逸帆看见她眼里的黯然,抱歉地问:“我是不是说错话了?”

程菁举起杯子,将一杯果汁一饮而尽,坦白地说:“我们离婚了,两周前。”

“不好意思,我好像一直在说错话!”嘴上说着不好意思,脸上却不由自主地笑了。明知扒人家隐私有欠素质,卓逸帆还是八卦地问:“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老套得不能再老套了,”程菁赧然地笑,“他有小三儿了,小三儿怀孕了。”

“喔,”为了对她的坦诚做出回应,他也坦诚地说:“我老婆,不,是前妻,结婚以后就把工作辞掉了,每天跟着一群女人逛街买东西,要么就是做美容,小孩也不管,菜也不烧,我是实在养不起她了。”

程菁哧地一笑,打趣地说:“我怎么觉得你跟钟镇涛似的?她是不是很漂亮?”

“还可以吧,”卓逸帆笑笑,“年轻的时候觉得女人漂亮很重要,现在看来,还是人品最重要呀,可惜,明白的太晚了!”

程菁自嘲地笑道:“都一样,我年轻的时候也觉得男人长得帅最重要。”

“人年轻的时候难免犯错呀!”卓逸帆感慨一句,换了个话题问:“晚上要不要我陪你去南京路转转?”

“你真把我当乡下人了?”程菁不满地白他一眼,问:“你晚上不回家,你儿子不会怪你吗?”

卓逸帆呵呵地笑:“他不管我的。”

“是管不了吧?”程菁羡慕地感慨,“还是有个孩子好啊,感情上有了寄托,离不离婚也都无所谓了。”

“听上去是有感而发呀,”卓逸帆善意地宽慰她,“离了婚的女人带着孩子可就不好再嫁了,你没有孩子是好事呀。”

“你离婚的时候想过再娶吗?”程菁淡淡地说:“我决定离婚的时候就不打算再嫁了。”

“怎么这么悲观呀?”卓逸帆惊讶地看着她,“你才三十岁,还有很多机会呀。”

“我对婚姻没有信心了,”程菁搅动着汤匙,说:“我觉得累了、厌倦了、没意思了,我有独立的人格、独立的经济,不需要依附于男人生存。一个人生活无拘无束,不是很好吗?寂寞的时候可以和朋友一起聊天、喝茶,也不会觉得闷。”

“我也是这样想的,”卓逸帆目光复杂地望着她,意味深长地说:“不过,也许,如果有合适的机缘,现在的想法还会改变。”

“也许吧,”程菁心不在焉地应一句,问:“吃完饭去哪?去你们公司吗?

卓逸帆瞥一眼表,“还早,”他停顿片刻,问:“不然,我先送你去酒店?”

程菁的心一跳,没有抬头,用汤匙搅着自己那份汤,说:“行啊。”

043、情迷夜上海(3)

043、情迷夜上海(3)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2108:38:07

十分钟后卓逸帆结了帐,带着程菁去往她预定的酒店。程菁办理入住手续时,卓逸帆就在邻近的休息区里翻着报纸耐心等候,待她取得房卡,他放下报纸过来,和她保持着一米距离站定,绅士地问:“要不要我帮你把行礼箱拿上去?”

程菁微垂了头,将行李箱的拉杆递给他,客气地说:“谢谢!”

电梯在六层停住,和他们同乘的一对男女在这里下去,轿厢里就只剩下他们两个人。卓逸帆淡淡一笑,一言不发地望着电梯门,不知道在想些什么。程菁有点恨他的沉默,又不知该如何不着痕迹地打破这份沉默,心里紧张,攥着手袋的手心里也冒出汗来。

电梯在十层停下、开门,卓逸帆不疾不徐地跟在程菁身后出来,在曲折的楼道里找到她的房间,程菁研究一下房卡的方向,正准备把它插/进门里,卓逸帆终于开了口,“你打算请我进去吗?”

程菁手上的动作有了片刻停顿,没有回头,她问:“你想进去吗?”

卓逸帆呵呵地笑,“想,但要得到你的许可。”

程菁打开门,略微侧身望着他,“也许,咱们可以谈谈合同的事儿。”

卓逸帆笑出声来,“好的。”

进门、关门,程菁把手袋扔在桌上,拉开窗帘,阳光洒进来,房间里登时一片明媚。

“你很特别,我很喜欢你。”卓逸帆的眼睛透过镜片笑望着程菁,没有掩饰、没有羞涩、没有矫情,从容而淡定。

程菁终于敢直视他,“所以呢?”

“所以,”卓逸帆笑,“我想,如果你也喜欢我,我们也许可以一起做一些愉快的事情。前提是,你也喜欢,不会觉得为难,并且,不会伤害到你。”

程菁话里有话地问:“这就是上海男人和北京男人的区别吗?”

卓逸帆不解地问:“什么?”

“北京男人想要的时候会直接行动,不会婆婆妈妈地东拉西扯,”程菁耐人寻味地笑,“也许,是你习惯了签合同吧,凡事都要先说清楚,讲好条件”

卓逸帆突然将她揽入怀中,猛地吻住她的唇,让她无法再滔滔不绝地长篇大论。程菁一怔,他的舌头已经撬开她的牙齿游进她口中,不由分说地与她缠绕在一处。

梦中沉醉、销魂的感觉又回来了,程菁不由自主地抱紧他,任由她胸前属于女人的柔软和他身下属于男人的坚硬完美地贴合在一起。那条隐形的蛇终于脱掉它的隐身衣,精神抖擞地在程菁上来回刺探,寻找着属于它的入口。血流在卓逸帆体内骤然加速,他暂时腾出双手替她解开衣衫、褪掉裙子,温柔地将她放倒在床上,开始一件一件脱他自己的衣衫。

这一幕如此熟悉,正是这些日子来程菁日日思想、惦念的,她突然很想哭,她蹬掉脚上的高跟鞋,翻过身体把脸埋进枕头里告诉自己不能哭!卓逸帆滚烫的身体暖暖地熨帖在她的脊背上,他的手指挑逗地触摸着她胸前最敏感的地方,他的唇沿着她的颈项一路向下游移,他的蛇温存地进入她的身体——温暖、湿润、柔软——这世上最舒适、有趣、刺激的洞

044、其实很简单(1)

044、其实很简单(1)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2208:38:43

阳光洒在床上,程菁睁着眼睛,怔怔地望着窗外的一角天空,卓逸帆眷恋地贴着她的身体,他的手始终缠绵在她胸前不肯离去。程菁笑问:“男人为什么都喜欢女人的胸?”

卓逸帆不再来回摩挲,索性握紧她的胸,在她耳边低语:“男人的手和女人的胸是天生的一对,”他顿了顿,补充,“这是造物的神奇呀。”

程菁呵呵地笑问:“咱俩认识多长时间了?”

卓逸帆不假思索地答:“两个月。”

“两个月差五天!”程菁认真地纠正他,赧然地问:“是不是太快了?”

“快吗?”卓逸帆不以为然地笑:“人生得意须尽欢嘛!”

程菁不由自主地微微蹙眉,“我们算什么?一夜/情吗?”

“现在不是深夜,”卓逸帆也呵呵地笑,“再者,没有人会跟日后还要长相往来的人玩儿一夜/情。”

“那算什么?”程菁装疯卖傻地追问,“我和你还不算太熟,知己也还谈不上吧?”

卓逸帆皱起眉头,无奈地笑,“你怎么一时聪明、一时糊涂,还是在故意装糊涂?”

程菁扑哧一笑,问:“几点了?”

卓逸帆听话地看一眼表,说:“一点半。”

程菁转了脸望着他,一本正经地说:“半个小时以后,我应该出现在你们公司的。”

“嗯,”卓逸帆略一沉吟,放开她开始穿衣,“那就走吧。”

程菁从床上起身,一面穿衣一面问:“你的钟晓健知道你去哪了吗?”

卓逸帆笑:“我打发他去苏州了。”

半个小时后,程菁跟着卓逸帆出现在德克尔的会议室里。两人在谈判桌两端坐下,程菁从包里掏出合同原件和律师审核意见,似笑非笑地问:“是一条一条讨论,还是你先看看我的律师审核意见?”

卓逸帆接过她的律师审核意见大概浏览一番,笑道:“但凡出具了律师审核意见的供应商,内容大抵如此!”

程菁闻言顿时生出几分怒意,她不顾职业形象地狠狠白他一眼,讥讽道:“这只能说明你的合同激起了公愤!这种显失公平的合同即便签了,将来打到法庭上去,也不会得到法律的保护!”

“哈哈,”卓逸帆不以为意地笑,“我的合同条款是不能修改的,你觉得哪条不妥,可以请律师起草补充协议嘛。”

程菁一怔,不敢相信地问:“这么简单?”

卓逸帆笑着点头,“是呀,很简单呀!”

程菁努力摆出一张没有表情的死人脸,还是撑不住笑了,“你,真无聊!”

谈判提前结束,卓逸帆一上午不在公司,有一些手头事儿要处理,程菁不便留下等他,索性打车先回酒店。卓逸帆亲自送她出门,办理好出门手续,躲开保安的视线,卓逸帆暧昧地笑:“晚上等我。”

程菁研究地将他上下打量一番,感慨道:“看不出,你这么清瘦身体还挺好!”

“嗯?”卓逸帆一怔,正欲开口询问,猛然顿悟,不禁笑出声来,“我只想带你这个乡下人逛逛夜上海的,你是不是想多了?”

“切!”程菁不由赧然,一面迈上出租,一面回击他:“我们是大城市北京来的,比铁岭还大的大城市!你才是南蛮子、乡下人呢!”

出租车载着程菁启动离开,直到驶出很远,似乎还能听见卓逸帆的笑声。笑意在她唇边扬起,这一刻,她觉得满心欢喜。

044、其实很简单(2)

044、其实很简单(2)

书名:婚外情事:蓝调欢歌作者:飞鱼海更新时间:2013-05-2223:34:28

回到酒店,洗个澡冲掉一身汗,换上干净的睡裙,程菁在床上躺下,将四肢尽情舒展到极致,享受着那份工作日里偷来的放松和惬意。雪白的枕头上留着一根极短的黑色头发——显然是卓逸帆的,床单上还隐隐地残留着他的味道,她把玩着那根头发,把鼻子凑到床单上深深吸气,吃吃地笑了。

她诧异地发现,当她因着一个不能言说的原因走近他、以一种最亲密的距离看清他之后,他和黎曜晖彻底分开了。卓逸帆是卓逸帆,黎曜晖是黎曜晖,在她心里,他们再也没有半点相似之处。她抓起手表看时间:16点40分,她认真计算,他应该在16点30分结束工作,这10分钟的时间,足够他关机、出门、上车了吧?这么算起来,再过四十分钟,他就应该来到楼下了。这样一想,她又吃吃地笑了。

因为对卓逸帆工作情况和上海交通状况的双重不了解,程菁错误地预估了他赶到这里实际需要的时间,门铃声终于响起时,已经是18点30分了。程菁光着脚跑到门口打开门,一眼看见卓逸帆微笑的眼睛,她像个傻帽儿一样呵呵地笑了。

卓逸帆低头望着她开得很低的睡裙领口,从那里可以窥见她温润、饱满的胸,随着她的呼吸一起一伏。他反手关上门,将她芬芳的身体抱了个满怀,他的指尖拨开她的衣领轻抚在她胸前,他软软的江南口音在她耳畔呢喃,“你喷了什么香水?好香!”

程菁娇羞地低声笑:“是邂逅柔情。”

“邂逅柔情?”他轻声重复着,笑言:“应该换成邂逅/激/情。”

她呵呵地笑,“你不是说晚上过来只是想带我出去逛逛吗?”

“呃”卓逸帆永远在笑,无论说什么都在笑,“你走后我又想了想,其实我的身体还是蛮不错的。”

程菁的笑靥如夏花般灿烂,她欢快地笑着携了他的手,把他拉到窗前,就着光线将那根短发举到他面前,一脸天真地说:“你的头发。”

卓逸帆一怔,顺手拉上窗帘,低声说:“天黑了。”

说罢,他摘掉眼镜,将她扑倒在床上。

“又要睡了吗?”程菁嬉笑着问。

卓逸帆没有回答,麻利地掀起她的睡裙,把脸深深埋进她柔软的胸前。程菁的身体惊乍地一颤,胸前那两朵正在休眠的小花苞于瞬间惊醒,卓逸帆的唇敏感地察觉到了它们的变化,他轻笑一声,用舌尖轻柔地、耐心地、有节奏地挑逗着它们,直到它们华丽丽地盛放。程菁的笑声在幽暗的房间里如夜莺般婉转,鼓舞着卓逸帆不知疲倦地奋勇向前。

这是一场太过悠长的战役,透支了卓逸帆的体力,他放任自己懒洋洋地躺在床上,望着天花板发呆。程菁像只柔顺的小猫一样蜷在他身边,咯咯地笑着问:“你累了?”

卓逸帆被她笑得郁闷,低声说:“还好啦。”

程菁打开灯,就着灯光温柔地看着他,诚挚地说:“我觉得没有什么,挺好的。”

说着,她自己又忍不住笑起来。

卓逸帆哭笑不得地看着她,半晌才问:“你想去南京路吗?”

“不去了,”程菁摇摇头,一脸歉疚地说:“你快回家陪孩子吧,我害得你今晚不能陪他玩儿了,你现在回去,还能赶得上哄他睡觉吧?”

卓逸帆望着她温柔地笑,“你想的还蛮多。”

“孩子小,需要父母的陪伴和照顾,他没有妈妈在身边已经够可怜的了,我不能再跟他抢他爸爸了,”程菁看着他,认真地说:“孩子是祖国的花朵,残害花朵那可是罪大恶极呀!”

卓逸帆迟疑着问:“饭总要吃的吧?”

程菁瞥一眼表,把他的衣服递给他,催促道:“已经八点了,你快走吧,我自己去吃饭就行了。”

卓逸依然在犹豫,程菁索性向外推他,“走啦,快走啦,万一你儿子等不到你伤心地哭了,我多对不起他!”

卓逸帆拖泥带水地穿上衣服,不放心地问:“我走了?”

“bye!”程菁在他身上检查一番,拍着他笑:“好啦,没有留下罪证,不会让花朵学坏,走吧!”

卓逸帆沉默片刻,走到门口开门,扭头留下一句,“我很快去北京。”

045、心似双丝网

夜晚的南京路上依然人来人往,一派繁华。程菁漫无目的地在街头闲逛,南京路走到尽头就是外滩,吹着江风凭栏远眺,黄浦江两岸灯火辉煌,夜色中的东方明珠更是璀璨光华。耳畔尽是嘈杂的人声,夹杂着各地口音——大家都是路人。程菁心中的寂寥与身外的喧闹恰好形成鲜明的对比,她不后悔劝卓逸帆回家,也不后悔跟他做了那件“愉快”的事,她只是情难自禁地感觉忧伤。

手袋里的手机在响,似乎已经响了很久,程菁掏出/手机瞥一眼来电,是杜芸。

“喂,干嘛呢?”杜芸的声音懒懒的,带着几分撒娇耍赖。

身边太吵,程菁本能地提高声音:“在上海呢。”

“你那么大声干嘛?吵死人了!”杜芸用比程菁更大的声音抱怨。

“你凶什么?再凶不理你了!”一边说着不理她,一边又问:“想我了?”

杜芸赖赖地说:“想你了,这会儿特想你。”

程菁阴阳怪气地说:“我可不是你的那个什么蓝颜知己!”

“讨厌!”杜芸凶巴巴地骂一句,委屈地说:“你什么时候回北京?我真的想你了。”

“明天,”程菁淡淡地笑:“我也想你了。”

“周/六找你去?”

“好啊,咱俩爬香山去?”

“行!舍命陪君子了!”杜芸发一句狠,问:“这会儿干嘛呢?”

“在外滩闲逛呢。”程菁的语气不自觉地带上几分失落。

“一个人啊?”杜芸唯恐天下不乱地调侃,“没找个上海帅哥陪你?”

“哎,”程菁顿了顿,低声说:“我失/身了。”

“啊?”杜芸没有听清楚她的话,大声地问:“你说什么?”

“算了,”程菁低声嘀咕,“回去再说吧。”

回到酒店已是十一点,洗漱一番换上睡裙躺下,程菁拿出/手机调整闹铃,毫不意外地发现了一条半个小时前来自卓逸帆的短信,直接引用了《牡/丹亭》里的戏文——是那处曾相见?相看俨然,早难道这好处相逢无一言?

没有女人能抗拒男人如此浪漫、风雅的表白,何况还是卓逸帆这样一个风度翩翩的男人,程菁不由对着手机屏幕吃吃地笑。这一刻,她终于确定她是喜欢卓逸帆的,尽管这“喜欢”的程度和黎曜晖还有较大差距,但是,她终归还是喜欢的,他们之间发生的一切并非荒唐。

她很想给他回一条短信,却不知道说些什么才好。热烈地回应他?似乎还有些勉强;不够热烈地回应,又怕反令他不快,左思右想一番还是作罢了。这一夜,因着有了这条短信而不再寂寥,程菁在黑暗中闭上眼睛,满眼都是卓逸帆的笑。脑袋游离于半梦半醒之间、即将昏昏沉沉地陷入沉睡之际,程菁迷迷糊糊地问了自己一个问题:今日这一场忘乎所以的缱绻究竟是怎么发生的,为了黎曜晖,还是卓逸帆?

一觉睡到九点,起床洗漱、吃早饭、收拾东西、退房。打车来到虹桥机场,办好手续、找到登机口,不过十一点,距离飞机起飞还有整整一个小时。程菁百无聊赖地取出笔记本,无线上网、登录msn,立刻有对话框弹出来,是她昨晚刚刚添加的联系人——johnson,卓逸帆。

johnson说:你到机场了?

菁菁夭夭说:是。

johnson说:你昨晚去哪了?

菁菁夭夭略一迟疑,说:哪儿也没去,直接睡觉了。

johnson停顿了较长时间以后,说:钟晓健不知从哪认识了个供应商,直接把人带过来了,我去见一见。

菁菁夭夭忙说:88。

johnson为她这个反应迅速的“88”而生出片刻失落,怔了怔才说:我很快去北京看你。

这句话说完,他变成了“离开”状态。程菁关闭和他的对话框,随意浏览联系人们的状态,sunny难得一见地显示出不忙碌的在线状态,程菁双击他,说:忙吗?

sunny说:不忙。

菁菁夭夭说:哦。

sunny说:哦什么?

菁菁夭夭说:我要登机了,88。

不待他回应,程菁退出msn,关机。收好笔记本,时间正是十一点二十分,距离登机还有十分钟。她转了脸,望着停机坪上来来往往的飞机,心中的感觉说不清是悲是喜。她突然想黎曜晖了,很想很想。她恨这种感觉,于是,她在心里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个嘴巴。

到达北京时间还早,回家也实在无趣,程菁索性直接返回公司。于国庆刚好在大办公室里溜达,看见程菁回来,远远地招呼她:“回来啦?跟卓经理谈的怎么样?”

于国庆是一个关注过程更甚于结果的人,听见他问,程菁忙放下行李箱,来到他近前,配合着他的偏好,绘声绘色地汇报:“挺费劲的!起初,他坚持使用德克尔的格式合同,不允许我们的律师做任何修改,态度极其强硬。我不跟他急也不跟他恼,我就好言好语地跟他说,现在不是我不给你签合同,而是我们公司的所有合同必须经过律师审核才能签订。你这个合同条款如果不修改,就不可能通过律师的审核,合同也就签不下来,到时候麻烦的还是你们。我反正是配合你工作,年度合同签不下来,我只好一单一单地跟你签,我倒是不嫌麻烦。”

“喔,喔”于国庆一边听,一边不停点头。

“后来,他见无法说服我,终于松了口了,同意作出让步,但是还是坚持合同条款不能修改,”说到这里,程菁有点羞愧,这番说辞是她和卓逸帆商量好的,未免有些太过夸大了她付出的努力和取得的成果。她顿一顿,继续说:“我说如果是这样那咱们不如折中一下,我请律师针对有问题的条款签订一份补充协议,这样一来,你的合同不用改,我的问题也解决了。”

于国庆问:“他答应了吗?”

“答应了。”

“那就好,”于国庆嘿嘿一笑,说:“德克尔还真有上新设备的计划,卓经理又跟你提这事儿了吗?”

“没有,”程菁没有说谎,但还是下意识地在心里谨慎地琢磨了一番,才更加肯定地重复:“他只说了合同的事儿。”

“优惠的事儿呢?他又提了吗?”于国庆的眼睛躲在老花镜后带着深不可测的笑意。

程菁受到卓逸帆的影响,本能地抵触这个话题,闻言立刻果断地摇头,“没有。”

“喔,”于国庆沉吟片刻,嘿嘿一笑说:“销售部的人近期要去德克尔,跟他谈上新设备的事儿。”

程菁猜不透于国庆的心意,只得回应了一个含义不明的——“喔。”

于国庆老奸巨猾地笑:“服务价格优惠的事儿既然对销售影响那么大,就应该销售管嘛,我们配合就是了!”

离开于国庆,回到自己的办公桌,打开电脑、习惯性登陆msn,就看见了一条离线消息,三个小时前来自sunny——周末有空吗?

程菁检查他的状态,显示的是“离开”,她略一迟疑,说:周/六约了人,周日没安排。

sunny既然是“离开”状态,想必不会太快回答,程菁索性暂时关闭和他的对话框,打开了和johnson的对话框,说:我到公司了。

johnson说:路上很顺利呀,这么晚了还去公司,你很敬业呀!

菁菁夭夭说:我回家也就是闲着,倒不如来公司把手头上的急事处理一下,不然下周一会更忙。

不待johnson回应,菁菁夭夭又说:我刚刚向于总监汇报了和你沟通的结果。

johnson说:于总监对结果满意吗?

尽管看不见他,程菁却能猜到他此刻的表情,他一定在笑,和于国庆不同的是,虽然比于国庆年轻20岁,他的老奸巨猾却已更加完美地融入到了一言一行、一举一动的从容不迫之中。

菁菁夭夭说:他不太关心合同的事,他比较关心你们采购新设备的事。

johnson说:哦。

此事事关商业机密,以程菁的层级和实际管辖的业务范围不应该知晓,两个人都保持了应有的职业素质,卓逸帆不说,程菁不问。

正思忖着换个什么话题,sunny冒了出来,说:我周日加班。

“加班”二字刺痛了程菁的眼睛,本来什么事也没有,一两个星期才见这么一次面,还得假“加班”之名!程菁用怨妇似的自怨自怜自问:我怎么就那么见不得光呢!

菁菁夭夭蹙起眉头,没好气地说:你每个周日不是都加班吗?

远在网线另一端的sunny感受不到她的“没好气”,只道不过是她习惯性的“抬杠”,没皮没脸地笑道:我加完班去找你啊?

菁菁夭夭轻叹一声,说:好吧,你完事儿了给我打电话。

这边厢sunny了却心事,高高兴兴地去项目组开会了,那边厢johnson又说:我要回家了。

程菁瞥一眼屏幕右下角的时钟,16:35分,他已经下班了。菁菁夭夭忙说:你路上慢点开车,注意安全,88。

这句叮咛于朴实无华中流露着自然而然的关怀,让卓逸帆的心暖暖的,他落在键盘上的手指也温柔了许多——88。

046、中有千千结

周/六睡个懒觉起床,程菁闲闲地吃了点东西,一个电话给杜芸拨过去——“起了吗?”

“早起了!怕你起不来,没好意思打电话催你!”杜芸不客气地说。

“呵呵,”程菁尴尬地笑笑,问:“去哪儿啊?”

杜芸说:“大热天的真去爬香山啊?你也不怕中暑!”

程菁商量地问:“那你想去哪儿?”

杜芸早有打算,提议道:“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赏赏景、聊聊天,晚上再去哪儿吃一顿,不是挺好的吗?”

“好!就依你!”

杜芸不由分说地说:“那你就在家等着吧,我这就过去接你。”

说罢,她挂断电话,驱车直奔程菁家而来。拉上程菁,杜芸主动问:“咱们去哪个郊区转转吧?”

程菁笑道:“我看你是早就计划好了,还问我干嘛?只要你不把我卖了,你爱把车开哪去就开哪去!”

“你说的啊,到时候可别抵赖!”

“走走走!赶紧的!”

车子缓缓驶出程菁家的小区,十分钟后上了五环主路,又经过十分钟,就到了京承高速路入口,车速有所减缓,但还不至于停下来。经过收费口进入京承高速路,车速变得均匀而稳定,杜芸打开空调、关紧车窗,再听不到外面的噪声,车内的气氛安静、祥和。这样的氛围最适合谈心,程菁于是悻悻地开口了,“哎,跟你说件事。”

“啥事儿?”杜芸没有察觉到程菁的异样,大大咧咧地问。

“我,”程菁顿了顿,低声说:“我在上海的时候,出了点状况。”

“出什么状况了?”杜芸为她的扭捏而失笑,“你失/身了?”

“嗯。”程菁轻声应道,一脸小女孩似的赧然。

“啊?!”杜芸终于认识到问题的严重性,警觉地问:“跟谁啊?”

程菁讪笑着说:“一个客户,上海人。”

“啊?!”杜芸运一运气,连损带挖苦地说:“你可真行!做服务的把客户关系维护到了床上!”

程菁红了脸,勃然作色,“我把你当知己才跟你说的!早知道你这样,我就不告诉你了!”

“跟你开个玩笑,别生气嘛!”杜芸马上缓和了语气,哄着她问:“到底怎么回事儿啊?说说呗。”

程菁长叹一声,说:“太复杂了,一言难尽!”

杜芸想一想,问:“你喜欢他吗?”

程菁的语气颇迟疑,“有点儿喜欢吧。”

“这叫什么话?”杜芸怪叫,“你喜不喜欢他你不知道啊?你为什么跟他?不至于只是为了那件事儿吧?你不是那么随便的人吧?”

程菁沉默半晌,说:“我的脑袋全乱了,我真的整不明白了,我就是想找你帮我分析分析嘛!”

杜芸无奈地瞥她一眼,说:“好,我帮你梳理梳理。第一个问题,你寂寞吗?”

程菁毫不犹豫地回答:“寂寞。”

“第二个问题,你需要男人吗?”

程菁怒斥道:“废话!除非我不是女人!”

杜芸扑哧一笑,继续问:“第三个问题,那个上海人是已婚男人吗?”

“我的道德水准有那么低吗?自己的婚姻刚被小三儿破坏了,就去破坏别人?”程菁白她一眼,说:“他已经离婚三年了。”

“哦?有戏!”杜芸兴奋地问:“第四个问题,你们是玩儿一夜情,还是打算长期发展?”

“我没想过,”程菁随口说:“看他吧。”

“你的态度有问题!”杜芸狠狠批评她一句,问:“你们俩的事儿,是他要求的吗?”

“这是第五个问题吗?”程菁发扬了她的黑色幽默精神,“是他要求的,我爽快地接受了,没有扭扭捏捏、半推半就。”

“喔,”杜芸思忖片刻,又问:“第五个问题”她清清嗓子,加重语气重复:“听好了,这才是第五个问题,很重要——他爱你吗?”

程菁漫不经心地笑道:“喜欢总归是有一点的吧,爱还谈不上,认识的时间太短,相互之间的了解还太少。”

杜芸好奇地问:“认识多久了?”

“嗯”程菁赧然地说:“两个月差三天。”

“这么快?!”杜芸看着程菁哈哈地笑,“行啊你,还整出个一见钟情来!”

“什么一见钟情啊!”程菁不自觉地借用了卓逸帆的理论:“任何喜欢都是有理由的,我才不相信一见钟情呢!很多时候,所谓的一见钟情其实是我们的潜意识替我们做出的选择。”

杜芸八卦兮兮地问:“那你为什么喜欢他?”

“呃”既然已经这么亲密了,程菁相信卓逸帆不会向她索要版权,厚着脸皮又拿来了一把——“他很聪明,很厉害。”

“喔,”杜芸恍然大悟似地点点头,说:“不明白!”

程菁不顾她正在开车,伸手拍她一掌:“你都明白什么呀!”

“别闹别闹!注意安全!”杜芸白她一眼,在脑袋里将前面的问答整理一番,做出了总结:“明白了,你刚离婚,很委屈、很寂寞,需要得到男人的安慰。他呢,离婚有些日子了,感情上、生理上都很寂寞,也想找个女人,彼此安慰、彼此取暖。你们俩一见面,王八看绿豆对上眼儿了,郎有情、妾有意,一拍即合,我总结的对吗?”

程菁不太喜欢这个结论——透着那么股子无奈和世俗气!然而,这确实是一个经过分析推理得出的科学的结论,她皱皱眉,闷闷不乐地说:“差不多吧,不过你别说什么郎有情、妾有意的,听着那么恶心!”

“切!你做都做了,还嫌我说的恶心!”杜芸揶揄她一句,沉思半晌,怂恿地说:“你这样可不行,什么都稀里糊涂、模棱两可地,那哪儿行啊!你岁数也不小了,耽误不起了!你要是觉得他各方面条件都合适,就好好跟他交往,奔着能结婚去交往,你说呢?”

“大姐,我刚离婚!现在考虑再嫁是不是早了点?”程菁落寞地笑了,“你不是说了嘛,再找一个还会遇到新的问题,是再离呢,还是凑合过呢?这两年我已经习惯一个人过日子了,真的多出一个人来还不适应呢。再说,我不是还有你呢嘛,咱俩都不嫁了,咱俩凑一对!”

杜芸在怀柔出口驶出京承高速,沿怀柔县城向西北方向行驶。程菁偶然看见指示路牌,忙提醒她,“你是不是走错路了?这是红螺寺方向啊,那可是只有山,没有水。”

“没错,我临时改主意了,”杜芸幽幽地说:“突然想去看看红螺寺那两株老银杏树了。”

夏日的红螺寺里别有一番清凉、幽静,穿越那条碧绿、幽深的竹林小径,原本浮躁的心登时生出隐逸于世外般的宁静——静若止水。程菁深深吸气,由衷感慨:“如果能逃到这么个世外桃源,躲开城里的污染、喧嚣和压力,就好了。”

杜芸坏笑着问:“你舍得放下那个小情人到这儿当尼姑吗?”

程菁一掌打在她肩上,怒斥:“什么小情人啊?说的那么难听!我到这儿来是要当隐士,也不是当尼姑啊!”她停顿片刻,厚着脸皮笑:“再说了,你怎么就知道我那个小情人不能跟着我一起来呢?”

“他不是不爱你吗?干嘛陪着你上这儿当苦行僧来?”杜芸撇撇嘴,说:“大隐隐于市,小隐隐于野。你看我现在虽然在城里,可是跟闲云野鹤也差不多。这主要是你的心境问题,你自己心态调整好了,在哪里都可以享受世外桃源嘛。”

“站着说话不腰疼!”想起自己的处境,程菁索性撒娇耍赖地撅起嘴来,“你是自由人,我是苦哈哈的打工妹!”

杜芸无奈地叹口气,“好吧,我的苦哈哈,咱们今天就在怀柔住下怎么样?晚上可以去雁栖湖畔散散步、观观夜景,明天再去青龙峡爬爬山,帮你彻底放松一下,享受远离城市的洒脱、自由,怎么样?”

杜芸的提议颇具诱/惑,令程菁悠然神往,然而,和黎曜晖的“约会”相比,即便是世外桃源也黯然失色。

程菁嘿嘿地笑笑,说:“还是算了吧,我明天还想睡懒觉呢。”

杜芸一定是蓄谋已久了,不到黄河不死心地撺掇:“你在这也可以睡懒觉啊,我不叫你就是了,等你睡够了咱们再出门,行不?”

“不行,”程菁把杜芸腻腻味味地搭在她身上的手推下去,说:“我明天有事儿,约了人了。”

“约了什么人了?不是你的上海帅哥吧?”杜芸双眼放光,手又搭上程菁肩头,一脸八卦地起腻:“我也跟着去瞧瞧呗!”

“呸!”程菁恶狠狠地打掉她的手,说:“不是他,是我一个朋友!”

这一回杜芸是真心没有多想,腆着脸央求程菁:“你的朋友不就是我的朋友嘛,你带着我一起去呗,咱们仨人聊天更热闹。”

程菁被她缠得直结巴,“他、他、他,他不方便见你!”

杜芸终于察觉到什么,狐疑地问:“他是男人吧?”

程菁硬着头皮狡辩:“男人和女人有什么区别?男女之间就不能有友谊吗?”

杜芸暂时性失了语,半晌才一声叹息:“你瞒了我多少事儿啊?咱俩还是最好的朋友吗?”

“你还好意思说我,你不说你无故失踪两年!离婚那么大的事儿都不告诉我!”想起这两年来,两个人各自面对艰难、困境时的孤单无助,程菁不由得心酸,她抽抽鼻子,声音也有了几分哽咽,“卢征刚去深圳时,我一个人特孤单、特想找人说说话,可是你就跟人间蒸发了似的,我也不知道上哪儿找你去。现在,我是真的习惯了独自承受这一切,不是故意瞒着你,而是欲说还休。”

程菁的话也勾起了杜芸的伤心事,她像上学时那样勾起程菁的手,说:“刚离婚那会儿,觉得天都要塌了,就想找个没人认识我的地方,可以自由自在地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疯就疯,所以选择了辞职离开。最伤心的那几个月里,我在国外经常想你,可是一来离得太远、联络太麻烦,二来也不想因为我的事儿让你跟着心烦。”

“好啦,不用解释了,我都知道的,”程菁听得心里一阵阵难受,拉着她的手坦白地说:“我那个朋友,其实是我一个发小,上高中以后渐渐失去了联系,四年前参加同学聚会时才又遇见他。前几年我们也就是在msn上聊聊,偶尔在同学聚会上见一面。今年他们公司启动了erp项目,他每个周末都要加班,又赶上卢征那边闹出个小三来,他为了安慰我才利用加班的机会跟我见面的。”

杜芸听得明白,程菁这位“发小”必是男人无疑,确认地问:“他结婚了吗?”

“嗯。”程菁点点头。

杜芸好奇地问:“在你心里,他和那个上海帅哥有什么不同?”

“嗯?”程菁怔了怔,说:“第一次见到卓逸帆,哦,就是那个上海男人,我觉得,他和我那个发小很像。那天夜里,我做了一个很奇怪的梦,梦见我那个发小长大后突然变成了他。”

“啊?”杜芸不由得啧啧称奇,故作惋惜地叹道:“这么说,你是把上海帅哥当成了他的替身啊?我替上海帅哥叫屈呀!”

“哎呀!”程菁扭捏地推她一把,说:“我也是觉得奇怪呢,自从我们有了亲密接触以后,我看他们俩就全然不同了,再也没有半点相似之处了。”

“哦,”杜芸恍然大悟似地说:“距离产生美,距离也可以产生错觉,距离没有了,就看清楚了。”

程菁懵懵懂懂地点头,“也许吧。”

杜芸执着地追问:“在你心里,到底他更重,还是那个上海帅哥更重?”

“这还用问吗?”程菁娇羞地垂下头,“他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人,我不会跟他计较得失,也不会向他要求什么。我只想他好,但凡可能伤害他、带给他麻烦的事,我都不会做。”

杜芸不解地问:“什么意思?”

程菁苦笑着说:“比如,婚外情是最危险的一类感情,伤人又伤己,弄不好就会引火自焚,所以,即使再寂寞、再委屈,我也绝不会把他拉进这样的危险中。”

“喔,”杜芸恍然大悟地点头,小心地问:“你爱他吗?”

程菁茫然地看着她,试图理清自己的思路,却是徒劳。她放弃了这样的努力,摇头叹道:“不知道,真的不知道。我只是很难过,我们没有一起长大,一起去经历人生中那些最重要的时刻。”

这句话说出口,程菁顿觉悲从中来,眼泪莫名地潸然滑落。

杜芸感应到她的感伤,不禁替她惋惜不已,“你当初怎么就跟他失去联系了呢?”

“也许是太熟悉了吧,”莫名地,程菁就借用了卓逸帆说过的这句话,“因为太熟悉所以不在意,想当然地觉得这个人天生就该一直待在你的视线里,即便跑了也还是会再回来,就像顽皮的哈士奇一样,玩儿够了就会回来,不需要你付出精力盯着他、看着他。直到有一天,一个没看住,他真的跑了,等他再回来的时侯,你突然发现他身边多了一个人,再也没有你站的地方了。”

程菁幽幽长叹,“你傻了,也晚了。”

杜芸也跟着一声叹息,“我明白了,你不想嫁给那个上海人,不是因为你不爱他,而是因为你心里爱着另外一个人。”

程菁忧郁地笑着补充:“没离婚的时候需要压抑自己的想念,很累。现在,我自由了,所以不想再失去这种可以恣意想念他的自由。”

“我也是这么想,”杜芸苦笑着叹息:“咱俩正好凑一对儿。”

在怀柔吃过农家饭返回城里,杜芸把程菁送到楼下时已经八点整,天黑了。这一天,倾诉了、发泄了,玩过了,也吃过了,程菁反而更不舍得离开杜芸了。她赖在杜芸车上不下车,翻过来、掉过去地劝她:“你一个人回去有什么意思啊?跟我回家吧,咱俩还能有个伴儿。没带换洗的衣服有什么关系啊,你就穿我的,用我的护肤品,还不行?”

杜芸几乎已经被她说动了,突然想起下周一要交一份译稿,明天还要赶工,就笑道:“你明天去约会又不带着我,我一个人待在你家里呀?”

“切!”程菁在她手上“啪”地拍一下,不死心地问:“那你明天晚上过来?”

杜芸只得说了实话,“我明天要在家干活呢,这样吧,下周一我交了稿就过来,行不?”

程菁计算一下时间,满意地点点头,一面推开车门,一面说:“说好了下周一来,不能反悔啊!”

“好,不反——”

杜芸的“悔”字还未说出口,程菁已经关上车门,扭扭哒哒地去了。杜芸望着她的背影会心地微笑,这个程菁,上大学的时候走路、做事就跟一阵风似的,这么多年过去了,她的性子还是这么急!

047、记忆的炎夏

杜芸没有急于开车离去,她倚靠在车座上,回忆着今天与程菁的一番对答,又想起了自己那个“蓝颜知己”。他是她从前公司的上司的上司,比她整整大十岁,有老婆,他们的儿子今年9月就要升入初三了。他的个性沉稳、内向,一举手一投足间都流露出浓浓的书卷气质。他很忙,工作、生活都忙,所以,他们见面的机会很少,有时在茶楼,有时在咖啡馆,淡淡地喝着茶或是饮着咖啡,闲闲地聊着工作、电影、旅游和书籍没有情话,没有牵手,更没有亲吻、上床,这就是他们之间的全部,她唯一的幸福。她发出一声悠长的叹息,发动车子、回家。

周日睡个懒觉起床,洗漱之后吃了点东西,又去超市采购些生活必需品,时间就到了两点钟。黎曜晖暂时还未打来电话,程菁先开车到他公司附近的工行对面等。百无聊赖地倚在车座上,有一搭无一搭地听着电台广播,不由自主地一次又一次回忆起那令人脸热心跳的一抱程菁只觉身体都跟着燥热了。这是他们自上次险些越界后第一次见面,距离他越近,程菁就越是紧张,眼看着时间就要到两点半,她的手心都冒出汗来。

黎曜晖的身影远远地出现在街道的转角处,程菁的一颗心剧烈地跳动起来,几乎就要冲出胸腔,耳膜边更是被她的心跳声充斥了。她慌忙打开车窗,深深吸气,街道上的车声、人声伴着自然风一起吹进来,她的心跳声顿时被淹没了。

才略微稳定了自己的心绪,黎曜晖就来到面前,他用和往常一样的速度、力量打开车门,坐上副驾驶座,关门,系安全带。这一系列动作完成之后,他懒懒地闭上眼睛,吩咐程菁:“开车!”

那一腔小女儿优柔、曲折的心事在见到他的这一刻全部化作了哭笑不得,紧张的心情也自然而然地放松下来。程菁白他一眼,问:“去哪儿?”

“随便!只要你不把我卖了”

“卖你一分钱挣不着还得倒赔钱!”程菁恶声恶气地打断他,“去北清路了,随便找个没人的山头儿把你扔下。”

“没人的山头儿?”

黎曜晖突然睁开眼睛,似笑非笑地看着程菁,眼中的神情极是狡猾。程菁被他看得发毛,呵斥道:“看什么看,睡你的觉去!”

黎曜晖嘿嘿地笑着重新闭上眼睛,不一时竟然真的睡着了。程菁关上冷风,打开她这一侧的车窗,宠溺地看着他放松、平静、无拘无束的面容,心底幽幽一声长叹。温热的风呼呼地吹进来,吹散了车内的绵绵哀伤。

北清路上一路畅通,程菁保持着90脉车速行驶。前方50米处有一个红绿灯,此时正是绿灯状态,路口向北是一条林荫路,路边有一条不知名的水系,看上去环境不错,很是僻静。程菁果断地把车切上右转道,在路口右转向北。

沿路行驶一段距离,路面越来越窄,路旁高大的杨树遮阴蔽日的,在这燥热的夏日里制造出难得一见的清凉。路边每隔一段距离就有三三两两的人们撑着帐篷,围坐在地上打牌、闲聊。继续向前行驶,水边的游人越来越少,程菁找到一处远近五十米内无人的地方停车,自己走下车去,站在水边向下看。水面呈现出碧绿颜色,点点倒映着杨树的影子,如一副静谧的水粉画。

“你怎么不叫我一声?”黎曜晖突然出现在程菁背后,不满地责问。

在这样的情景里突然听见他的声音感觉真好,程菁回眸一笑,不知不觉间就用了极温柔的语调和卓逸帆式的江南音——“我看你太累了,想让你多睡一会儿呀。”

黎曜晖一怔,狐疑地看着她,自语似地嘀咕:“你好像变了。”

“嗯?”程菁本能地上下打量一番自己,“我觉得没变呀!”

黎曜晖研究地看着她,半晌才说:“不识庐山真面目,只缘身在此山中。”

“喔,”程菁懵懵懂懂地应一声,问:“你最近很累吗?”

这句问话触动了黎曜晖的心事,他没有说话,只发出一声长叹。

程菁从他这一声叹息中听出了纷乱纠结的心事,关心地问:“那个叫魏学勤的又给你找茬了?”

黎曜晖迟疑片刻,点头叹道:“这个女人唉,世上怎么会有这样的女人?!”

“怎么啦?”他无奈的表情令程菁诧异,更加心生好奇。

“卑鄙、无耻、下流,不学无术!”黎曜晖顿了顿,深深地感慨:“一个女人竟然能恶劣到这种程度,实在让人无言以对!”

“她干什么啦?”程菁心里发虚,担心地问:“她把那天看见咱俩的事儿告诉你媳妇了?”

黎曜晖怔了怔,才想起上次爬山偶遇魏学勤的事儿,不由得失笑,她怎么会想到那儿去呢?若是心中无鬼,怎么会如此敏感、多疑?

程菁从他不怀好意的笑里看透了他的潜台词,尴尬地干咳两声,问:“她无德又无才的怎么在你们公司混下去的呢?财务不是一个很专业的部门吗,一个不学无术的人怎么还成了主管的助理呢?你们公司用人的标准就这么低吗?”

黎曜晖沉默片刻,意味深长地叹道:“中国人最喜欢讲关系,即使在外企,也不能免俗。”

程菁皱皱眉,说:“她有背景,是吗?”

黎曜晖不语,沉默地点点头。

程菁关心地问:“她到底干了什么缺德事儿了?”

“财务是个女人扎堆的地方,三个女人一台戏,你想想,那么多女人凑在一起还能好的了吗?”黎曜晖愤愤地说:“魏学勤那个人做事不行,挑拨离间、搬弄是非的本事一流,财务部被她搅得乌烟瘴气的!”

程菁略一迟疑,决定有话直说——“你呢?你做什么去了?她只是你的助理,你才是主管啊!”

黎曜晖沉默半晌,深深地长叹:“我承认我跟人搞关系的能力不行,特别是和这些整天胡搅蛮缠的女人打交道头疼!”

程菁的心幽幽地疼,做财务需要精深的专业知识,工作中又是每天盯着数字看,与人交往的能力难免偏弱,这实属正常,并不是他的错。自小,他就是一个天真而快乐的人,而现在,只这短短的几分钟内,他就叹气了五次!五次!

见她不说话,黎曜晖悻悻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挺没用的?”

“没有,怎么可能呢?”程菁慌忙解释:“你是一个很率真、也很负责的人,我觉得你这样的人很好啊,”她顿了顿,委婉地说:“不过,我们毕竟长大了,生活在现实中,必要的改变还是要做的,对不对?”

黎曜晖又是一声长叹,“我一直以为做好专业才是最重要的,现在看来,也许我真的错了。”

程菁心里一阵难过,热切地怂恿他,“做财务的应该很容易跳槽吧?你干嘛这样委屈自己呢?树挪死、人挪活,我们公司的hr说人都是越跳职位越高、薪酬越高,你干嘛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呢?离开这儿,说不定就找个财务总监干干!”

黎曜晖苦笑,“今年不是赶上erp项目了吗,我本打算借着这个项目学点东西,项目一结束就换工作,可是现在,我媳妇突然怀孕了,先等等看吧。”

“喔!”程菁眉头紧蹙着再说不出话来。

黎曜晖感受到她真挚的难过和关怀,心底一暖,就想找个轻松的话题调节一下气氛,他想了想,问:“你上周又出差了?”

说者无意,听者有心,程菁心中有鬼,不自觉地红了脸,支支吾吾地“嗯”了一声。黎曜晖不明所以地看着她,只道她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才显现出这样的娇羞之态。程菁被他看得窘迫,垂着眼帘低下头去,黎曜晖的心猛地一跳,突然想起了徐志摩的那一句——最是那一低头的温柔,似一朵水莲花,不胜凉风的娇羞。

不由自主地,他伸出/手轻轻拨开覆在程菁额头上的一缕长发,露出她明朗、光洁、精致的一张脸来,她下意识地抬起眼帘看他,那一瞥之间眼波流转、顾盼生辉,说不出的妩媚、妖娆。他的心如被灌了烈酒一般,熏熏然地醉了。他情难自禁地捧起她的脸,小心地吻在她唇上,她一怔,嘴唇中了毒般麻木了。趁着她发呆的机会,他突然以迅雷不及掩耳盗铃之势将舌头探进她口中,光滑、灵巧地如一条泥鳅般在她齿缝间穿梭、游弋着寻找到它的目标,孤注一掷地胶着、缠绕上去。

程菁在他狂野的攻势下迷丧了神智,任由自己那条笨拙的泥鳅羞答答地和他交织在一起,忘情地嬉戏。他的呼吸陡然间变得急促起来,他将程菁狠狠拥入怀中,她柔软的身体像个小火炉一样暖暖地贴合在他身上,带来令他颤栗的悸动,他的小/弟弟跃跃欲试地勃然而起,他的手本能地撩向她的裙子。

程菁一惊,登时从方才的昏昏然中清醒过来,她惊慌失措地按住裙摆,推开他低声叫:“二晖,不行!”

她惊惧的神情、祈求的语气如同一盆冷水当头泼下,顿时将黎曜晖的一腔烈火浇灭了一半,酒醒了。他的手仓惶地从程菁裙摆上移开,气馁地问:“你,是不是觉得我很无耻?”

“不是。”程菁摇摇头,躲开他的目光。

黎曜晖悻悻地走到水边,呆呆地盯着水面自言自语似地嘀咕:“怎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是这样?”

程菁默默地跟过去,站在他身后,半晌才说:“你有老婆,你老婆怀孕了。”

“我知道,”黎曜晖没有回头,他直直地瞪着水面上杨树的倒影,问:“那年夏天,说好了一起去看露天电影的,我等了你一晚上,你为什么没来?”

他说的是十四年前的事,高一暑假的第三个礼拜,大院里放映露天电影,说好了晚上一起去的,程菁失约了。因为,那天中午吃完饭,老妈跟着她进了她的房间,关上房门,翻着她桌上的作业问:“菁菁,你的暑假作业做了多少了?”

程菁羞愧地说:“做了一些了。”

“做了一些?我看就做了三页!”老妈啪地一声将作业本拍在她面前,喝道:“你放假这半个多月竟顾着跟二晖出去疯了吧!”

程菁吓坏了,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一句话也不敢说。

老妈沉默良久,严肃地说:“菁菁,你已经十六岁了,是大姑娘了,要自重,和男孩子要保持距离!你现在的任务就是学习,不许胡思乱想!不许再去找二晖!”

程菁的脸蓦地红了,和黎曜晖认识了一辈子,在她心里,从来没有把他当成男孩,只是一个最亲密的伙伴儿。老妈的一番话如同当头棒喝,又如同捅破了窗户纸,赤/裸裸地揭示出了一个她从来没有考虑过的问题。她惊诧地意识到他们之间原本无比纯洁的友谊竟然被大人们打上了“早恋”的标签,而在那个年代,早恋是大忌。这是一项多么严重的指控,是十六岁的程菁无法承受之重,突然之间,她觉得她无法再面对他了。

黎曜晖没有回头,将身体向她的方向略微转动一个角度,提醒她他正在等待她的回答。

程菁怔怔地望着他的背影,说:“我忘了。”

“忘了?”黎曜晖怔怔地重复。

程菁只觉鼻子一酸,差点滴下泪来,幸好他是背对着她的,看不见她的表情。她努力稳定一下情绪,期期艾艾地问:“二晖,你生我的气了吗?你不会不理我了吧?”

黎曜晖沉默片刻,转了脸望着她,他的眉头笼罩着淡淡的无奈,唇边却扬起一抹程菁熟悉的笑意,“不会。”

048、疑心生暗鬼

周一上班,程菁马上开始着手处理卓逸帆的合同,她把合同原件连同律师上次出具的审核意见一起重新发邮件给律师,说明:请针对问题条款协助起草补充协议,需求状态:一般。

邮件发送成功,程菁打开msn联系人列表,johnson在线,她略一迟疑,终究还是没有双击鼠标,而是选择了关闭列表。她以为,女人总归是不应该那么主动的。

johnson大概是感应到了她的犹豫,主动发来消息:在忙吗?

程菁下意识地低了头,躲在狭小的笔记本屏幕后面偷笑:忙死啦!忙你的合同呐。

johnson说:我没催你呀。

菁菁夭夭故意气他:那你一大早就跟我没话搭拉话,是为了什么呢?

johnson说:唉唉,你怎么这样看我呀?

菁菁夭夭发一张撇嘴的图片过去:你本来就是这样的人呀!

johnson回了张大红脸:是非曲直苦难辩,自有日月道分明!!

菁菁夭夭欢笑:如果不是为了合同,那就只能是为了一件事了。

johnson坏笑:什么?

菁菁夭夭媚笑:芙蓉帐暖度春宵

一分钟后,johnson说:我要去忙了,早日创造出去大城市北京共度春宵的机会!

菁菁夭夭险些笑出声来,她用力板板脸,让自己看上去严肃而正经,眼里的笑意却是无论如何也压制不住,孙志鹏狐疑地看着她,问:“呦——,今天这是怎么了?笑得脸都红了!”

程菁白他一眼,振振有词地说:“容光焕发!”

孙志鹏配合地问:“怎么又白了?”

程菁答:“防冷涂的蜡!”

孙志鹏哈哈大笑,“女版李向阳!”

程菁呵呵一笑,做李向阳状端起杯子雄赳赳地出了办公室。

朱向东不声不响地跟着她出来,悄然追到她身侧低声说:“好长时间不见了,你还是这么年轻、漂亮!”

又来了、又来了,程菁扑哧一笑,说:“谢谢!”

朱向东没皮没脸地嘿嘿一笑,问:“下周一起去趟广州啊?”

卓逸帆说过最迟下周就来北京,程菁一心惦记着这件事,对朱向东的提议全无兴趣,象征性地应付一句,“干嘛?”

朱向东嘿嘿地笑:“和客户搞关系嘛!”

他刻意地在“搞关系”这几个字上使用了重音,程菁佯作没有察觉,例行公事地问:“哪户啊?”

“先锋电子。”

“喔,香港公司,”程菁在大脑里简单地梳理一下与先锋电子相关的信息,问:“有什么特别的事情吗?你这次去的目的是什么?”

“咳,例行拜访!”朱向东压低声音笑:“成天在公司呆着有什么劲,还得看方平的脸色!”

有人天生喜欢东游西逛,有人天生喜欢宅在一个地方,这是个人选择问题,程菁不想过多地评价,随口说:“那你就去吧,我这儿事儿挺多的呢。”

“你又不做业务,能有什么事儿啊?”朱向东用领导的口吻说:“有事儿让你那些手下去做不就得了!你要学会授权嘛!”

程菁笑着摇摇头,“好啦好啦,不跟你说啦,总之我下周没空!”

“唉——”朱向东一眨不眨地盯着她,话里有话地感慨:“我原打算去完先锋从广州直接去德克尔的!”

尽管还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程菁却可以确定他正在观察她,遂望着他笑道:“那你就去嘛!”

朱向东略一迟疑,盯着她问:“你不想去见见卓经理?”

程菁撇撇嘴,说:“那个人那么霸道、那么难伺候,我才不想见他呢!”

“哦,”朱向东停顿片刻,问:“你怎么不问问我去德克尔干什么?”

朱向东这个问题问的别有用心,程菁的大脑飞速运转,于转瞬间完成了初步判断——朱向东邀请她一同出差时她总会习惯性地问一句“干嘛去?”,这一次,她没有问,于是引起了他的怀疑。

程菁摆出一副哭笑不得的姿态问:“好,我现在问问,你去德克尔干什么?”

朱向东神秘兮兮地说:“跟销售一起去谈项目。”

“嗯?”程菁不解地问:“销售谈项目你跟着去做什么?”

朱向东趾高气扬地说:“我替他们介绍啊!没我带着,人都未必让他们进门!你说,他们除了陪客户喝酒吃饭还会干什么?正正经经的客户关系不都是靠咱们这些兄弟们实打实地为客户提供服务,一点点建立、维系起来的嘛!”

“说的是呢,可惜你不是老总!”作为同一条船上的“兄弟”,程菁自然同意他的观点,但也忍不住阴险地刺激了他一下,“将来单子签下来可就没你的功劳了,销售绝对不会再提你把他们领进门的事儿。”

朱向东耷拉着脑袋叹一口气,换上一副八卦的表情套近乎地说:“刚才于总监问我你跟德克尔的卓经理是不是很熟?”

程菁心里一动,不动声色地问:“你怎么说的?”

朱向东嘿嘿一笑,说:“我说,不太熟吧?”

四下无人,程菁试探地问:“他问你这个问题是什么意思?不会是又有什么难事儿想推给我吧?”

朱向东撇撇嘴,“不知道。”

程菁大方地奖励给他一个春光明媚的笑,低声说:“谢谢啦!”

接了水回到办公室坐下,程菁随手抓住鼠标,将光标漫无目的地在屏幕上拖来拖去,摆出一副专心工作的姿态,大脑却在不停地思考:于国庆怎么突然关心起她和卓逸帆的关系来了?卓逸帆和他的交集不多,也不可能向他透露什么,他这一问从何而来?是何居心?

正琢磨着,johnson就通过msn发来信息:我下周二去北京。

这么快?菁菁夭夭心里高兴,提醒地说:刚才向东跟我说下周要和销售一起去找你谈项目,他没跟你约好吗?

johnson说:你们公司的销售刚跟我通过电话,我让他们下周四再去。

菁菁夭夭说:你周三回上海?

johnson说:你觉得时间太短吗?没关系,我让晓健给他们打电话改时间。

菁菁夭夭说:别别,那我成什么人了,整个一不忠不义,拉公司后腿!

johnson笑:好嘛,来日方长嘛!

“约会”的事情敲定了,程菁就想起了刚才朱向东透露的“情报”,于是问:你最近又跟于国庆接触过吗?

johnson略一思忖,将“于国庆”这个略显陌生的名字和程菁公司的“于总监”关联到一起,说:没有呀,怎么啦?

菁菁夭夭皱皱眉,说:刚才向东跟我说,今天于国庆问他我是不是跟你很熟,你说,他为什么这么问呢?

johnson在遥远的上海也皱了皱眉,说:不知道呀。

程菁越发不解,思索间不经意地瞥见屏幕右下角的时钟:十点二十五分整,她猛然想起十点三十分要向于国庆汇报近期的工作情况,忙说:我马上开会了,88。

johnson很快地答复:好的,missyou。

程菁不由自主地笑,她很想回复一个——metoo,也就是想想罢了,她总觉得这么干有点矫情、有点说不出口。

于国庆戴着他的老花镜正襟危坐于会议室中,一丝不苟地拖动着他屏幕上的滚动条有节奏地向下滑,不知道在看些什么。程菁抱着笔记本进去,快速连接上投影仪,打开汇报用文件,请示地问:“于总,开始吗?”

于国庆于是摘掉眼镜,抬起眼来看向投影,“开始吧。”

程菁清清嗓子,用均匀的语速逐页汇报,每讲完一页,她都会暂停下来,等待于国庆提问。汇报的最后一项内容是近期客户拜访情况总结,这一页的最后一条写着:与上海德克尔公司就签订年度采购合同一事进行沟通、协商。

于国庆问:“目前进展怎么样?”

程菁答:“今天一早我把合同原件和律师上次提供的审核意见放在一起又发给了律师,请律师代为起草补充协议,律师的补充协议回来后我会马上发给卓经理确认。”

“嗯,”于国庆沉吟片刻,问:“还需要再去上海吗?”

有了刚才朱向东私下传递的信息,程菁多留了个心眼儿,听见于国庆问,模棱两可地说:“应该不用了吧。”

“如果他们不接受律师的补充协议呢?”于国庆问。

“嗯——”,程菁佯装略作思考,说:“那就再沟通吧!”

“不需要去上海沟通了?”

“嗯,这个,看卓经理的意见吧!”

于国庆突然笑了,玩笑似地说:“他让你去你就去,你就那么听话?”

程菁无奈地苦笑:“他是客户啊!我们的企业文化不就是客户导向嘛!他让我去,我不得不去;他不让我去,我就算想去也不能去啊!”

于国庆开始收拾他的物品,看来这场谈话就要结束了。程菁暗暗松了口气,切断笔记本和投影仪的连接,准备走人。

049、什么是信任

“你去上海的时候,卓经理没请你吃饭?”于国庆的语气轻松而愉快,已经全然脱离了工作沟通的氛围。

程菁的神经又紧张起来,脸上笑道:“我本想请他吃饭,借机跟他拉拉关系、套套磁,日后好办事儿,结果被他拒绝了。”

“哦?”于国庆笑得极欢畅,“太不像话了,这个卓逸帆也太不像话了!我们的大美女主动请他吃饭他还不给面子,真不够意思!”

“唉——!”程菁拉着长音自嘲地笑道:“他觉得我还不够美吧!”

走出会议室,程菁的神经终于重新放松下来,她可以确定于国庆方才那一番话绝不是随便问问,而是有意的试探。她仔细地在脑袋里将方才的对答一句句回顾、检视,突然发现了一个严重的疏忽,那就是,她今天的表现实在是太平静、太平淡了,与她往日里讲话时富于表情、富于语气、富于动作的习惯大不相同。于国庆是个老狐狸,他不会注意不到这个细节,唉唉!程菁在心里骂自己,这就是地地道道的“聪明反被聪明误”吧!

不过,她又想,就算他看出破绽又如何?难道还能为了这个把她拉出去砍头不成?这么一想,她又释然了。

回到座位,程菁立刻把方才的经历以及她自己的失误毫无保留地告诉了johnson,johnson很快地答复:没事的,我们都多留意一下就行了。

理当如此。菁菁夭夭在心里点点头,说:我们是纯粹的私人交往,又没有串通起来坑害双方公司的利益,其实也无伤大雅,他就算找到证据也不能怎么样。不过,他怎么会突然起疑了呢?

johnson沉默片刻后,说:我明白,我会留意的。

“程经理!”戴沛沛的声音大大咧咧地传来,伴随着她的声音一起过来的还有因她那在女人中堪称壮硕的身材而带来的一大片阴影。

她永远也学不会轻声慢语,就像她永远学不会知书识礼和察言观色。

程菁在心里皱皱眉,抬起眼帘望着她问:“什么事?”

“签个字儿!”戴沛沛将一份传真件递给程菁,“这家客户急需,老总又不在公司,付不出款来,想让咱们先发货,这是他们写的保证书,你看行吗?”

这哪是请示?分明是先斩后奏。

程菁不动声色地接过她递来的传真,先看看客户名称,再看看客户写下的付款承诺,盯着她的眼睛,语气温和地问:“这家客户和你很熟吗?”

戴沛沛一愣,下意识地摇头,“不熟!我怎么会跟他们熟?”

“我也是第一次听说这家客户,”程菁淡淡地一笑,“你已经答应客户先发货了?”

“啊”戴沛沛刚要承认,猛然间意识到程菁的笑容十分耐人寻味,忙改口道:“没有,我这不是来跟你请示了吗?”

程菁的手指落在客户写下的付款承诺上,不紧不慢地问:“既然没有答应,为什么要让他们写承诺?”

“啊?”戴沛沛又是一愣,说:“我让他们写个承诺好向你请示啊!”

“嗯,”程菁点点头,问:“关于欠款提供服务的问题公司有明确的政策,普通客户都应先付货款才可以服务,先服务、后付款作为一项优惠政策是给到长相往来、信誉良好的客户的。”她顿了顿,加重语气问:“根据公司的标准,这家客户,你认为应该答应吗?”

戴沛沛本能地提高了声调,“我没答应,我只是说帮他们申请一下,能不能行你说了算”

看着她那一脸急于为自己开脱的表情,程菁心中冷笑,有政策不执行,该拒绝不拒绝,什么事都来请示经理,好人都让你做了,经理难道是替你背黑锅的吗?!

“你让客户写下承诺本身给客户的感觉就是答应了,至少是你答应了,”程菁板起脸来,一字一句地说:“公司有明确的政策,你只要遵守就行了,明知不可为还要给客户希望,你的职责是什么?”

戴沛沛的脸上泛起一层红晕,生硬地说:“不行就不行吧,我这就去回绝他们。”

“你已经让人家写了承诺又去回绝人家?我们公司的诚信何在?你自己的诚信何在?”程菁哭笑不得地看着她,“不就是三百块钱的东西嘛,他们又是急需,可以给。”她故意停顿片刻,才接着说:“但是,你应该先向我请示再答应客户,而不是已经答应了客户再来请示我,明白吗?”

戴沛沛如释重负般吐出一口气,“那行,我这就去通知客户,提醒他们一定要按时付款。”

“走正式审批流程!”程菁把脸转向自己的电脑之前,又补充了一句:“记着,下一次,无论是哪家客户有这类需求都要先请示、再答复!”

尽管被经理批评了,总算还是得到了想要的结果,戴沛沛满意而归。程菁瞥一眼她离去的背影,心里直犯嘀咕,方才暗示她的那些话,她听懂了吗?能记住吗?这个戴沛沛胸大无脑、思想简单,认不清形势、分不清好赖,极易被人唆摆利用,就像埋在程菁身边的一颗炸弹,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跳出来捅娄子。有她在,程菁无法踏实。

戴沛沛刚走,陈锦就来了,手里拿着份报价单,恭恭敬敬、笑容可掬地轻声呼唤——“程经理。”

与戴沛沛恰好相反,她说话、做事永远都是小心翼翼、柔声低语,就像她的身边永远充满了危险,须得事事小心、时时谨慎。戴沛沛的出现总能破坏和谐的气氛、令人烦躁,陈锦的出现则总能破坏宁静的气氛、令人紧张。程菁克制着心底的不安,抬起眼来询问地看着她。

陈锦好奇的目光从程菁的电脑屏幕上划过,调整到程菁脸上,极客气地笑问:“有家客户有紧急采购需求,他们公司的付款流程长,付款大概需要一周时间,等不起,所以想让咱先发货,您看行吗?”

程菁接过她递来的报价单,先看看客户名称,再看看订单金额,不禁失笑,今天这是怎么了?所有紧急、特殊都凑到一起了!又是一家从未听说过的客户,又是一个需要先发货的请求,不同的是,这一单的金额有3万余元。

“华海,”程菁重复一遍客户名称,望着陈锦的眼睛,温和地问出了和戴沛沛同样的话:“这家客户和你很熟吗?”

陈锦猜不透程菁的心意,和程菁对视的眼睛里便有了些心虚和闪躲,声音也更低了,“不熟,第一次联系。”

程菁淡淡一笑,问:“你答应客户了吗?”

“没、没有,”陈锦大概窃听到了程菁和戴沛沛的对话,诚惶诚恐地说:“我没有答应他们,我只是说我们内部先商量一下。”

“嗯,”程菁点点头,不厌其烦地重复对戴沛沛说过的那番话:“关于欠款发货的问题公司有明确的政策,所有客户都应先付货款才可以交货,我们的优惠政策是给到长相往来、信誉良好的客户的,这家客户,你认为应该答应吗?”

陈锦忙说:“不、不应该,可是,这家客户真的特别急”

程菁打断她,说:“任何公司都不可能只有一套付款流程,都会有相应的应急措施,任何公司的财务部门应该都可以办理预付款,你说呢?”

陈锦愣了愣,点点头。

程菁微微一笑,启发儿童般地问:“一个人遇到了困难,是不是该首先请自己帮忙呢?”

陈锦不明所以地又点点头。

她迟钝的表情让程菁失笑,程菁耐着性子问:“他们有了急需,就来请我们帮忙,为什么不首先请他们自己人帮忙呢?自己人都不帮自己人,还要指望外人吗?”

“呃”陈锦窘迫地红了脸,支支吾吾地说:“客户、客户”

“你的想法很好,客户不一定是对的,但是,永远是重要的,”程菁顿了顿,说:“不过,我们能给客户多少优惠要看客户的利润贡献度啊!对于利润贡献度低、又不熟悉的客户,我们不需要规避风险吗?”

“嗯”陈锦说不出反驳的话来,唯有点头。

“你跟这个客户真的不熟吗?”程菁突然问。

陈锦惊乍地抬头看着她,“不熟,真的不熟!”

“哦,”程菁沉吟片刻,说:“如果很熟,是信得过的朋友,那我们帮人一次也没有问题。不过,既然你跟客户并不熟,那我们还是要替公司规避风险,对不对?毕竟是三万多块,真的出了问题,你赔的起吗?”

“嗯、嗯”陈锦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程菁,半晌才说:“那成,我去跟客户说,让他们还是想办法先付一下款吧。”

“好。”程菁对她微微一笑,垂下头将目光转向自己的电脑。

陈锦看懂了程菁的肢体语言,自觉地离开。程菁抬眼看着她离去的背影,不由得皱眉,她的态度永远是谦恭的,她说话永远是小心的,只是她那一脸诚惶诚恐和目光闪躲,总让程菁怀疑她在阳奉阴违,这个陈锦不是个省油的灯,需要格外留意。

程菁的目光从她的下属们身上一一掠过,心底一阵阵发冷,她信手双击johnson,说:你为什么要用钟晓健?

johnson好笑地说:因为他拿着公司的工资呀!

菁菁夭夭说:你信任他吗?

johnson更加好笑地反问:你认为他值得我信任吗?

菁菁夭夭说:不值得。所以我才奇怪呀,你为什么老是带着他呢?

johnson话里有话地说: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同的用处呀,人尽其才才尽其用嘛!

程菁若有所思地看着他这句话,心里明白了什么。

johnson又说:怎么啦?有麻烦啦?

菁菁夭夭轻声叹息,说:我突然发现,我的下属没有一个可以信任的。

johnson说:这个和你有关系呀,你要自己培养可信之人呀!

菁菁夭夭说:你说,什么样的人是可以培养的呢?

johnson说:第一,忠诚度值得你信任;第二,能力值得你信任。

菁菁夭夭心悦诚服地点头,热情洋溢地赞美道:你真强,我仰视你!

johnson乐开了花,嘴上谦虚地说:我也就是比你大了几岁,多了几年经验,你很聪明,只要细心学,很快就学会了。

菁菁夭夭认真地请教道:那你说,我怎么学才好呢?多看些书,还是报名参加一些培训,还是在实践中自学?

johnson说:都可以呀。最重要的是,你要多向我请教,多多听取我的意见呀!

菁菁夭夭一面偷笑一面发过去一张尴尬的大红脸,装傻卖呆地说:哦,好的。

瞎扯臭逗够了,johnson郑重地提醒她:你一定要培养出可以信任的人才行呀,不然会累死你的!再者,你一定要帮助下属成长呀,只有下属成长了,你才会有晋升的空间,晓得不啦?

菁菁夭夭拼命在心里点头:晓得啦晓得啦。

johnson放心地说:我去开会啦,88。

这句话说完,几乎是一瞬间,他的状态就变成了橙色的“离开”。明知道他已经不在电脑边了,程菁还是说了一句:missyou.

下了班,又开始为如何打发晚上的时间而发愁,程菁开着车漫无目的地在大街上闲逛了一大圈,才突然想起杜芸不是回来了嘛!她为自己的失忆而好笑,忙掏出/手机拨通了杜芸的电话,杜芸接听的很快,声音清脆悦耳,“在哪儿呢?”

程菁说:“刚下班没多会儿,正在大街上闲逛呢。”

杜芸问:“一个人啊?”

“嗯,”程菁问:“晚上一起吃饭啊?”

杜芸有了片刻沉默,才说:“行啊。”

程菁很高兴,就是嘛,她就是一个大闲人,早算准她必定是随叫随到的。程菁问:“你在哪儿呢?我找你去。”

052、温存一晌眠

周/六跟着杜芸在外面疯跑一天,周日一觉睡到11点,起床洗漱收拾一番,卓逸帆就打来电话:“我登机了。”

程菁突然想起了十天前去上海时他意外地出现在浦东国际机场那一幕,唇边扬起温暖的笑意,“我去接你。”

卓逸帆一点不客气地说:“好呀。”

程菁问:“你吃饭了吗?”

卓逸帆说:“早晨出门前吃了一点点呀。”

程菁呵呵地笑:“那我也随便吃点东西,等接到你再一起去吃午饭。”

卓逸帆严肃地批评她:“你还没吃东西呀?你这样随心所欲的胃会坏掉的!”

除了老妈、老爸、二姨,再没有其他人对程菁说过这样的话,程菁心里受用,嘴上偏偏撒娇耍赖地说:“你怎么跟我妈似的?”

“我最多也只能跟你老爸似的吧?怎么也不能跟你妈妈一样呀!”卓逸帆大度地笑笑,说:“飞机要起飞了,我先关机了呀。”

“好啊,你关机吧,”程菁低声说:“missyou.”

卓逸帆也下意识地压低了声音,“metoo.”

写出来和说出来的感觉就是不一样啊!程菁笑着跌倒在床上,她抱着枕头把方才那两句对答又重温了好几遍,才起来开始穿衣打扮。

打开衣橱,程菁扒拉着她的那些裙子挑挑拣拣,她的连衣裙本不多,除去适合上班穿着的几条正装款式,就只有一条橙色印花的既大方随意又不失妩媚妖娆,最适合和情人约会时穿着。不过,这条裙子,卓逸帆上次来北京时她已经穿过了。她只好挑了一件白色短袖上装,配一条波西米亚风格的紫红色长裙,她想,等卓逸帆走后,应该再买几条新的、不同风格的连衣裙了。

穿戴完毕,又对着镜子描眉画眼一番,程菁抓起放在床头柜上的淡粉色“邂逅柔情”喷在耳后和臂弯处,熟悉的香气立刻扑鼻而来。她略一迟疑,解开衣领,掀开胸罩又对着胸前喷了几下,缭绕在她周身的香气愈发浓烈,她怀着无限憧憬和联想满意地笑了。

从上海虹桥机场来的航班准点到达,程菁姿态闲适地等在抻着脖子张望的人群之后,不紧不慢地给卓逸帆发短信——我到了,你出来就能看见我。

卓逸帆没有回复,因为不需要了。他已经走出接机口,并且一眼看见了程菁那条耀眼的长裙。程菁正低头盯着手机等待他的短信,他从容不迫地走过去,站在她面前——“嗨!”

程菁惊乍地抬头,脸上立刻绽放成一朵含羞带怯的夏花。真正见到他和在想象中见到他就是不一样,那些预备好的温柔、风雅又含蓄的话语都用不上了,她只想一头扎进他怀里,她想他的味道了,迫不及待地想要闻一闻。这一刻,她突然发现,有过亲密的接触和没有亲密的接触就是不一样,在感觉里,他已经是亲人了。

然而,毕竟是在公共场所,毕竟交往的时间还不算长,她不想让自己表现的太过热情,遂克制着心底的冲动,打趣地笑问:“你只有这一件t恤吗?你明天见客户时要换的不会就是我见过的那件蓝色衬衫吧?”

卓逸帆一怔,低头看看自己,笑道:“我同样的衣服都会买几件呀。”

“为什么?”程菁惊讶地问。

“男人嘛,又不像你们女人天天换衣服穿,”卓逸帆拉着行李箱和程菁一起向外走,边走边说:“好不容易看见一件式样合心意的,就多买几件省事了。”

“哦!”

程菁依稀记得,喜欢常年穿着同一款式、特别是经典款式的服装这一行为,应该属于具备某种特殊个性的特定人群。是什么人群呢?她在脑袋里仔细搜寻一番,终于想起,是完美主义者。她歪着头上下打量卓逸帆,深深地感慨:“我对你的了解实在是还不够深入啊!”

“是吗?”卓逸帆唇边扬起一抹一切尽在掌握的笑,“我怎么觉得我对你已经很了解了呢?”

程菁翻翻白眼,一面打开后备箱,一面悻悻地说:“你的意思就是说我简单、没内容呗!”

“不是啦,”卓逸帆把行李箱放进去,用他软软的、腻味死人的江南口音说:“我的意思是,虽然认识的时间不长,可是我可以感觉到你的心理活动呀。”

“你的意思是,你能看透人的心思?你能不能用意念控制别人的思想呀?你是不是x战警呀?”程菁冲他吐吐舌头,关上后备箱,先自钻进车里。

卓逸帆对着她的背影笑笑,跟着她上车,关上车门。躲开光天化日、众目睽睽,堆积了一路的遐想终于变成现实,他捧着程菁的下巴,把舌头深深地探进她口中。程菁被他的手指弄得痒痒的,咯咯地娇笑着和他吻作一团。

悠长的一吻之后,卓逸帆放开程菁,不无遗憾地说:“太急了,刚才实在是太着急了。”

“怎么呢?”程菁一边发动车子,一边问。

卓逸帆微笑注视着她,意味深长地说:“只有开始,没有结局,很不好受呀!倒不如耐心地多等些时间了。”

“你什么意思?”程菁哧地一笑,“不想吃午饭了?”

卓逸帆反问:“你出门前吃东西了吧?”

“嗯,”程菁点点头,“怎么呢?”

卓逸帆哈哈地笑道:“那就先去酒店办理入住吧。”

办好入住,进入房间,卓逸帆把行李箱扔在一旁,来到程菁面前,微笑注视着她。程菁不语,默默地回望着他,他又笑,耐心地一粒一粒解开她衬衫上的纽扣,露出她绣着紫色花纹的深灰色文胸,“邂逅柔情”的味道在这里变得异常浓郁,他把脸埋在她的两个罩杯之间深深吸气,手已移动到她背后,他的手指在她胸罩的搭扣上灵活地运动,她的胸罩被解开,两条紫色肩带顺着她线条流畅的肩滑落,松松地搭在她胸前,恰好起到了“千呼万唤始出来,犹抱琵琶半遮面”的作用。

愈是这样的若隐若现愈是性/感,卓逸帆的心受到严重的蛊惑,轻笑着除掉那碍事的胸罩,温柔地、爱不释手地把玩着,一面低吟:“粉香汗湿瑶琴轸,春逗酥融白凤膏。浴罢檀郎扪弄处,灵华凉沁紫葡萄。”

程菁在他的挑逗下发出银铃般的笑声,嗔怪地叱道:“你真无聊!”

卓逸帆呵呵地笑,一面笑一面捧着她的“白凤膏”,指着中心那一点给她看,“看看,多像个葡萄!”

“无聊至极!”程菁扭扭捏捏地红了脸,一任他抱了个满手满怀。

窗外传来雷声,天色极暗,闪电划破黑色的天幕,下雨了。程菁偎在卓逸帆身旁,望着雨幕说:“这场雨下的真是时候,再早一点,你的航班就要延误了。”

卓逸帆抚弄着她的头发,说:“连上天也帮我们。”

程菁呵呵地笑,憋着坏问他:“怎么换地方了?”

卓逸帆不明所以地看着她,程菁用目光指指自己胸前,那个牛奶般醇厚、润泽、饱满的地方,卓逸帆会意,貌似赧然地一笑,说:“体力不济了,就不要再去挑战极限了,人总要对自己有个正确的认识嘛。”

程菁直笑得花枝乱颤,一面笑一面奉承他:“对对,你说的对,自知者智,知人者明嘛。人要敢于承认自己的不足,这需要很大的勇气,比逞一时的匹夫之勇要难得多了。”

卓逸帆哭笑不得地看着她,重重地伸手过去,轻轻地捏一下她的下巴,长叹道:“上辈子不知道欠你什么了!”

暴雨渐渐变成大雨,再变成稀疏的中雨、淅淅沥沥的小雨,直至最终停了下来。天晴了,阳光洒在床上,程菁从梦中醒来,揉着眼睛看向窗外,一道彩虹横跨在天际,绚烂、美丽。

“别睡了,你看、你看!”程菁推醒卓逸帆,指着窗外叫:“彩虹!彩虹!”

卓逸帆反应迟钝地醒过来,从床头取下眼镜戴上,再看过去,彩虹已经不似方才那么清晰。

程菁趴在窗边,痴痴地看着越来越淡的彩虹,“可惜,这么快就要消失了。”

卓逸帆来到她身边,若有所思地说:“好的东西都是一闪即逝的。”

“就像男女之间的欢/爱吗?”程菁望着他坏笑,“也是一闪即逝的?”

卓逸帆眼中有不易察觉的失落闪过,笑着纠正:“那是不一样的。”

程菁心里也有了几分异样,为了赶走这不愉快的情绪,她看看表,说:“快六点半了,咱们出去吃饭吧?还没吃午饭呢。”

“好呀。”卓逸帆宠溺地在她额头亲上一口,揽着她的腰走到门前。

和他相互依偎着走出门去,程菁偷眼觑着他从容而闲适的姿态,不由自主地将他和卢征做着对比,他们都是成熟、务实、目标明确的男人,也都是以和人打交道为生的男人。不同的是,他是外柔内刚的,带着南方的风雅和湿润;而卢征则是外刚内也刚,带着北方的干燥和勇往直前。

053、何处不相逢

六点半刚过,饭馆里的客人不多,一位身着红色旗袍的服务员殷勤地招呼程菁和卓逸帆,引着他们直接上二楼。楼梯是木制的,略微有些狭窄,颇有些古典味道,踩在上面发出“砰砰”的足音。走在这样的楼梯上,不自觉地就会更加小心,程菁和卓逸帆默默地跟在引位的服务员身后,暂时无语。

眼前的光线变得明亮,他们穿过楼梯到达了二楼。程菁瞥一眼四周,楼梯右侧是安置散客的大厅,经过大厅再往里走,幽深的走廊两端是一间间包间。穿红旗袍的服务员把他们带到这里就算完成了任务,她礼貌地一指大厅方向,示意他们自行进入,里面有其他服务员会继续招呼他们。

“菁菁。”

正要进入大厅,有人在背后迟迟疑疑地叫她,程菁一怔,下意识地停住脚步。这声音如此熟悉,不是黎曜晖还能是谁?倒了霉了,北京这么大,人和饭馆都这么多,怎么就遇上他了呢!她略一犹豫,收拾好脸上的郁闷和紧张,转了脸对着他露出意外而惊喜的笑:“哎,你在这儿呢?”

“嗯,”黎曜晖不太友善地应一声,瞥一眼卓逸帆,问:“你来吃饭?”

“是啊,”程菁脸上堆着脸谱化的笑,心里暗骂:废话!到饭馆来不吃饭还能干嘛?整个一没话搭拉话!心里这样想着,她脸上依旧笑着说:“那我先走了?”

黎曜晖微微一怔,想说什么又说不出什么,只得“嗯”一声,不太情愿地对卓逸帆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卓逸帆的回应比他从容许多,毕竟是习惯与人打交道的,神态举止都是大方得体、自然而然,配合着黎曜晖的生硬和冷淡,他也没有过分热情,但仍然用他浓浓的江南口音说了一句——“你好。”

在大厅坐下、点好菜,服务员抱着菜单离去,卓逸帆委婉地问:“刚才那位是你的朋友伐?”

“唔,算是吧。”程菁佯装忙着拆开碗碟的包装,嘴里含糊不清地说。

卓逸帆淡淡一笑,不再纠缠这个话题。

程菁越发心虚,讪讪地笑问:“我去趟卫生间?”

“你去呀,”卓逸帆好笑地看着她,“人有三急,这个事我不能拦着你呀!”

“好的、好的。”程菁近乎谄媚地一笑,离开座位。

望着她的背影,卓逸帆微微蹙起眉头,这两个人的反应都不太对劲,不过,看他们的表现,他们之间最多也就停留在“暧昧”的层面,实在也不能有什么更深入的关系。再者,本来也是才相识不久,远远不到谈婚论嫁的地步,又都曾明确表达过不想再结婚的愿望,现在就急着吃干醋,那不是要笑死人了嘛!这样一想,他又释然了。

程菁做贼似地蹩出大厅,刚要偷看一下黎曜晖在不在外面,黎曜晖就突然出现在她背后,“你在这儿干嘛呢?”

“嘿——!”程菁不满地拉长声音,“没了天理了!我在这儿干嘛用你管啊?”

黎曜晖用比她更凶的态度振振有词地说:“废话!忠言逆耳利于行,我这是关心你,怕你误入歧途!”

“你给我歇了吧!”程菁没好气地揶揄他,“那事儿有我妈管,你就别瞎心了!”

黎曜晖一怔,态度强硬地说:“那我告诉你妈去?让她好好管管你?”

“哎呦嗬!还告我妈?你怎么不告老师去呀?!”程菁不屑地撇撇嘴,缓和了语气耐着性子解释:“那是我们公司的客户,来我们公司办事儿的你知道吗?客户!”

黎曜晖从鼻子里哼一声,“你甭欺负我不懂你们跟客户那一套,什么客户也用不着你大周末的接待吧?你又不是做销售的!”

“你爱信不信!”程菁绕到他身侧,在他耳边低声说:“你赶紧让开,小心让你媳妇看见回去跟你吵架!”

这句话严重地威胁到了他,他立刻往后退了半步,程菁脸上得意地笑,心里却生出了隐隐的悲伤。

连吃带聊带打情骂俏,一顿饭吃了两个小时才吃完,结了账出来,程菁一路走一路缠着卓逸帆非求着他讲几句上海话。卓逸帆看透了她的小心眼,知道她早已准备好在听到他的上海话后放声大笑,直笑到上气不接下气为止,因此十分矜持,沉默地微笑着,坚决地不满足她的愿望。

“说一句,就说一句嘛!”程菁锲而不舍地缠着他,两只手挽住他的胳膊,紧紧地拽着不肯撒手。

卓逸帆没有被她的死皮赖脸打动,却被她紧贴在他手臂上的柔软身体打动了,妥协地说:“那你先说一句,我再说给你听,你让我这样说我也不知道说什么才好,我说了你也听不懂。”

“好啊、好啊,”程菁热烈地响应,歪着头想了想,说:“比如,接起电话时我们会说‘您是哪位’,上海话怎么说?”

卓逸帆略一思忖,说:“侬撒宁啊?”

“啊?什么?”程菁瞪大眼睛看着他,学着他的口音重复:“侬——撒——宁——啊?”

卓逸帆笑道:“差不多吧。”

“什么意思啊?”程菁认真地看着他,问。

卓逸帆笑着译成普通话:“侬啥人啊?”

程菁翻翻眼睛,把他的话在心中转换成汉字,终于大笑起来,一面笑一面上气不接下气地重复,“侬、侬撒宁啊?”

“哎呦!”一个女声从程菁背后传来,带着一分惊惧、三分矫情。

程菁下意识地回头看,站在她身后的是一个身材偏清瘦的女子,脸色不太好,有较为明显的黑眼圈。程菁方才笑得太无拘无束,肢体动作太大,险些撞到她。卓逸帆也看见了她,忙将程菁拉到楼梯的一侧,给她让出通路,口中自然而然地说:“对伐起。”

话说出口,他才想起这是在北京,又补充了一句——“sorry!”

女子没有再说话,从程菁身边小心翼翼地走了过去,程菁窘迫地笑着回头偷看卓逸帆,恰好瞥见了跟在女子身后的男人——黎曜晖!他用极不友善的目光瞪着程菁,不知是为了她险些冒犯他媳妇,还是为了她和卓逸帆间太过亲密的举止。这真是人生何处不相逢啊!最不想见,也最不能见他的时候,反而处处撞见!

卓逸帆看出他目光中的不友善,又对他重复了一句——“不好意思。”

黎曜晖反而有些不好意思了,语气生硬地说:“没关系。”

说罢,他又下意识地看向程菁,当他的目光落到程菁脸上时,一秒钟前的赧然又变成了愤懑。程菁心里来气,故意提高声调、加重语气、拉长声音说——“i’msosorry!”

黎曜晖气急,正欲反唇相讥,他媳妇在前面拽他,“干嘛呢?爸妈他们都出去了。”

黎曜晖登时泄了气,一言不发地随着她去了。

“他很生气呀?”卓逸帆话里有话地问。

“小气鬼一个!”程菁面不改色、心不跳地说:“甭搭理他!”

这一晚,程菁就留在了卓逸帆的房间里,她有随身携带旅行装护肤品的习惯,至于睡裙和明天上班要换的正装款连衣裙,卓逸帆乐得借机聊表寸心。程菁颇与他争执了一番,在他的坚持下,她终于决定放弃,却还是悻悻地嘀咕了一句:“我怎么感觉这样一来好像我跟你就是为了占你便宜似的?”

“什么?”卓逸帆好笑地看着她,“程经理,你缺这些钱伐?需要牺牲色/相占我这么点小便宜伐?”

“切!”程菁白他一眼,恨恨地说:“我还想再买两条裙子!”

卓逸帆干脆把信用卡塞给她,“去买吧!”

又是一个周一,与往常不同的是,程菁今天的精神格外振奋,有了男人的滋养和没有男人的滋养就是不一样,丝毫没有刚歇过周末后的倦怠,她甚至能想象出自己脸上的神采奕奕。走进办公室,一眼就看见朱向东穿着一双老头鞋踱过来,走到她身边时,他故技重施地低头在她耳边低声说:“真不跟我一起去广州?”

程菁嘿嘿地笑着摇摇头,“不去!”

待要走开,朱向东又折回来跟上她,用更低的声音问:“卓经理来北京了?”

程菁心里一怔,脚步未停,不动声色地问:“是吗?”

“你不知道啊?”朱向东笑得很诡异。

“嗯?”程菁停下脚步,一脸茫然地看着他,“他来北京又不是找我,我怎么会知道呢?”

“哦。”朱向东点点头,没有要走开的意思。

程菁只得看似无奈地、没话找话地问:“你们不用去上海了?”

朱向东不明所以地说:“去啊,我不是跟你说了吗,我从广州直接去上海,销售的从北京过去。”

程菁做诧异状,“他不是来了吗?你们还去?”

这句问话里其实有一个小小的疏漏,那就是她使用了词义含糊的“他”,而不是明确的“卓经理”。大部分女人大抵都不喜欢在无关紧要的人面前直呼和自己关系密切的男人的姓名,更不要说职务了。不过,她没有注意到,朱向东也没有注意到。

“卓经理来北京不是为了咱们公司,”朱向东话里有话地说:“我还以为你知道他来呢。”

听见这句话,程菁不能再装傻了,板起脸来,正色道:“你什么意思啊?他来,我为什么就应该知道呢?”

“没有、没有,”朱向东本能地抵赖,感觉实在赖不过去了,只得实话实说:“昨天晚上,德克尔的钟晓健给我打电话说他们卓经理昨天下午到北京了,让我帮忙关照一下。”

程菁佯装怒道:“他来就来吧,跟我有什么关系?那话是你说的,还是钟晓健说的?”

朱向东忙陪着笑说:“怎么可能是我呢,是那个钟晓健无聊,他问我,卓经理来北京是不是跟你联系了。”

“什么人呐!整个一三俗!德克尔的员工什么素质啊!”问的差不多了,程菁瞪他一眼,转身就走,用行动告诉他谈话结束了。

朱向东却不识趣地追了上来,莫名其妙地叮嘱:“这事儿你可别跟卓经理说去,万一他把钟晓健骂一顿,影响客户关系。俗话说,阎王好见小鬼难搪嘛!咱别把钟晓健得罪了。”

“你脑进水啦?”程菁恨铁不成钢地瞪着他,哭笑不得地说:“我平白无故地跟他说这事儿去?我怎么说?打电话说去?他搭理我吗?我有病啊?你真想得出来!”

说罢,程菁再不理睬朱向东,快步走到自己办公桌旁,开始进行工作前的准备。朱向东有心再说点儿什么,也不好再腆着脸凑近了。

卓逸帆今天约了两家供应商,基本不会有时间登陆msn,朱向东方才说的那一番话也没有紧急到非立刻打电话告诉他不可的地步,还是晚上再说吧!程菁闲闲地盯着杯子里的茶汤,嗅着茶的香气,心里默默地做出计较。

才上班,sunny就急不可待地钻出来,隔着网线,程菁也能感受到他阴阳怪气的态度:昨天那真是你们公司的客户?

程菁的嘴角扯出一个笑,揶揄地说:你不是比国家总理还忙吗?还有时间讨论这种八卦话题?

sunny愣了愣,说:问问怎么了?不做亏心事儿不怕鬼叫门,你要是心里没鬼,有什么不能问的?

程菁狠狠地瞪一眼他的msn图片,说:是客户,怎么啦?

sunny在他安静的办公室里重重地哼一声,说:你跟客户就能随便拉拉扯扯的?你就那么随便?

程菁理直气壮地说:我愿意!我就是那么随便!怎么啦?

sunny一定是被她气坏了,沉默半晌才说: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不可理喻!疯狂至极!跟你简直无法沟通!

看到这句话,程菁直接关闭了对话框。吵架也是需要有来有往的,一个巴掌拍不响,久久等不到程菁的回应,sunny只得悻悻地偃旗息鼓,干活去了。

下班后直接来到卓逸帆入住的酒店,他已经回来了,洗了澡正在床上用笔记本收发邮件,给程菁开了门就又上床接着写邮件去了。程菁看着他眨巴眨巴眼睛,感叹道:“真敬业!德克尔的钱不好挣啊!”

“你们公司的钱好挣伐?”卓逸帆头也不抬地说,“有于国庆那样的上司,你的钱也不好挣吧?”

这句话提醒了程菁,她在他身边坐下,一本正经地问:“你跟钟晓健什么关系?”

“嗯?”卓逸帆一怔,抬头看着她,说:“男/同关系。”

“啊?!”程菁怪叫一声,坐上弹簧一样跳了起来,以手护着胸一脸惶恐地说:“你别再碰我了!”

卓逸帆推开电脑,将她抓进怀中,呵呵地笑道:“我跟他是什么关系你不知道吗?你问这个问题才莫名其妙!”

“别闹,跟你说正经的呢,”程菁挣扎着推开他,认真地说:“今天一大早朱向东就没话找话地问我知不知道你来北京了,说是钟晓健告诉他的,让他关照你。这不是瞎扯八道吗?你都多大的人了,又不是个小姑娘,用得着他关照吗?”

卓逸帆的神情顿时变得严肃起来,“他还说什么了?”

想起钟晓健的无聊,程菁气咻咻地哼一声,说:“钟晓健问朱向东你来北京是不是跟我联系了!”

卓逸帆皱皱眉,脱口而出地骂道:“神经病!”

“朱向东更有病,千叮咛万嘱咐让我别告诉你,说万一你把钟晓健给骂一顿我们就得罪钟晓健了,”程菁撇撇嘴,不解地嘀咕:“他们怎么就认定了我跟你有关系呢?”

“本来就是有关系嘛!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呀!”卓逸帆的情绪已经从短暂的激动恢复了平静,脸上也带上了淡淡的笑意,“没事的,只要没有捉/奸在床,我们不承认就是了。”

“卓经理,你怎么没有最起码的职业敏感度啊?”为了引起他的重视,程菁特意加重了“经理”二字的语气,意味深长地说:“你这个职位,恐怕也有很多人想要取而代之的吧?”

卓逸帆轻拍着她的脸颊轻松地一笑,“没事啦,多留意一下就好啦。”

对他的佩服油然而生,程菁猛扑上去,在他脸上用力亲上一口,腻腻味味地抱着他吃吃地笑:“谁说上海男人不像男人了?你就像个男人。”

卓逸帆的眼睛又笑成了一道好看的弧线,配合着她的节奏、韵律说:“谁说北京女人不像女人了?你就很善解人意呀。”

“呵呵呵,还是第一次有人说我善解人意呢!”程菁一脸小女儿的娇羞之态,拖着他的手厚着脸皮问:“你喜欢我吗?”

“早说过了呀,”卓逸帆笑问:“你喜欢我吗?”

“废——话——!”程菁拉着长音低下头去,心中暗忖,喜欢不等于爱,没有那么沉重,也不会伤人,承认了也无妨。打定主意,她抬起头来,笑望着他反问:“不喜欢你干嘛跟你在一起啊?”

054、有一点想念

卓逸帆将搭乘周二中午的航班返回上海,回到上海后,他不会再去公司,而是直接回家。程菁照常上班,没有去机场送他。她有很多年假,请半天假本来无妨,但是,她不想让于国庆生疑。

朱向东这个人有点俗、有点低级趣味,不过,凭直觉,她认为他并不会有意识地故意坑害她,事实上,他基本不具备坑害任何人的动机和能力。他没有什么功利心,唯一的爱好就是偷偷懒、占占小便宜、串串闲话、说说大话,给自己创造机会四处跑跑、逛逛,如果可能再泡上几个美女。所以,程菁判断,问题多半出在那个钟晓健身上。

“程经理,”陈锦神不知鬼不觉地来到她身旁,小心翼翼地轻唤,打断了她的思路,“麻烦您签个字儿。”

“什么?”程菁没有看她,目光直接落在她手上拿着的一张a4纸上。

陈锦于是把纸递了过来,是一张退货申请单,程菁快速地瞥上一眼,不悦地问:“买回去半个月了,为什么要退?”

“客户说买错了,留着没用,所以想退货。”陈锦的眼睛机警地盯着程菁,似乎想要洞悉她的一切心理活动。

程菁讨厌这样的目光,讨厌这种被人研究甚至是妄图控制的感觉,她故意沉默片刻,问:“为什么会买错?是客户自己买错了,还是你卖错了?”

“不是我卖错了,不是,”陈锦用力摇头,“客户说之前打过咱们的技术支持电话,是根据咱们工程师的指导买的,但是买错了。”怕程菁没听明白,她又特别补充道:“客户是在咱们工程师的建议下买的,所以,还是咱们的错。”

“哪个工程师?”程菁抬起头看着她问。

“不知道,”陈锦又下意识地摇头,“客户说他忘了那位工程师姓什么了,是打的咱们的400热线”

“是忘记了,还是根本没有这回事?”程菁笑着打断她,“你去问问清楚吧,让客户好好回忆回忆,说不清楚的事,怎么知道到底有没有呢?”

“可是、可是,”陈锦支支吾吾地不肯离去,“客户,挺生气的”

“你怕了?”程菁含笑望着她,表情温和,目光锐利,就像一直望进了她心底。

陈锦怯生生地点头,期期艾艾地问:“如果客户不满意,投诉怎么办?”

“客户为什么要投诉?就为了退货吗?”程菁敛了笑,正色道:“如果真是我们的错,无条件退换,一切损失我们担。如果不是我们的错,即便客户投诉,也不能妥协!我们公司有我们公司的品牌形象、江湖地位,不能被‘投诉’威胁,你明白吗?”她顿了顿,略微缓和语气接着说:“我不是说绝对不可以退,不能无偿退还可以有偿地退嘛!但是,必需要有个明确的说法,不能模棱两可、含糊其辞!我们公司不能平白无故地替人背黑锅!”

陈锦一面点头,一面不死心地重复,“可是,可是”

程菁摆摆手,“没有你想象的那么严重,我们的服务热线都有记录的,只要客户还记得什么时间打的电话就可以查到。你跟客户讲,我们不是要追究谁的责任,更不是要为难谁,而是,既然客户提出由于我们的工作失误买错了,我们就要调查清楚,这也是对客户负责。”

陈锦似乎听懂了,又似乎没听懂,目光闪烁地站在那里依然不肯走。

程菁直视着她,问:“你还有什么不清楚吗?”

“哦,”陈锦猛然醒悟般地回过神来,干脆地说:“成!我去跟客户说!”

陈锦转身离开以后,程菁立刻把目光转移到江傲身上,她看见江傲的身体下意识地向陈锦走过的方向偏了偏,当陈锦从他背后经过时,他甚至偏了下头,用余光扫了她一眼。

手机有短信进来,程菁打开信息,是卓逸帆发的——我登机了。下意识地瞥一眼时钟,13:00整,程菁心中莫名失落,回给他两个字——好的。

下班了,程菁在外面吃了饭,又看了场电影,回到家中,已经十一点钟,该睡了。换上睡裙回到卧室里,程菁尽量伸展着四肢躺倒在床上,一任思想自由驰骋。生命里有个男人和没有男人就是不一样,这个男人近在北京和远在上海就是不一样,自从卢征离开北京,她实际上已经独守空闺两年半了,而这短短的两夜间,就让程菁依赖上了有卓逸帆在身边的感觉。他光滑而微凉的皮肤,他身上的味道,他呼吸的节奏,他的手臂抱着她的感觉

一切都和卢征那么不同,她爱上了这样的感觉。

她想,她爱上的只是感觉,并不等于他这个人。可是,她还是想他了,想和他在一起时那种像昆曲一样悠扬、婉约、浪漫、细腻的感觉。

完蛋了!完蛋了!不可救药了!

程菁愤愤地翻身而起,抓起手机拨通杜芸的电话,“喂!”

杜芸正在赶工,被她的大嗓门吓了一跳,嗔怪地说:“怎么啦?大夜里的,吓死人了!”

程菁无比委屈地说:“我想他,怎么办?”

“谁呀?”杜芸一头雾水地问:“是你那发小啊,还是那个上海帅哥啊?”

“哎呀,”程菁扭扭捏捏地说:“就是那个上海男人嘛!”

“吼吼吼,”杜芸笑得极诡异,撺掇地说:“那你请两天假去上海找他啊!”

程菁郁闷地说:“他今天刚回上海,我去什么呀?显得我多没劲啊!”

“嗷!”杜芸怪叫一声,解气地骂:“怪不得你这两天死活不来找我呢!重色轻友!活该!”

程菁赧然地放低了声音和姿态,“你这人怎么这么没同情心啊?”

“呵呵呵,”杜芸八卦地笑问:“你不是说你对他只有一点点喜欢吗?现在变质啦?”

“没有!”程菁认真地纠正,“我只是寂寞,侬晓得不啦?寂寞!”

“侬晓得不啦?!”杜芸尖着嗓子大叫,“不晓得啦!就算是寂寞,你也不可能随便抓个人就想吧?你怎么不想我呢?”

程菁恨恨地说:“你要是男的我就想你!”

“别了吧!”杜芸笑得阴险,“你这又是发小又是上海帅哥的,我可不敢招你!”

“你知道吗,最初见到卓逸帆,哦,就是那个上海男人的时候,我觉得他跟我那发小很像,”提起这一段,程菁更加郁闷,疲惫地说:“不跟你讲了,我去洗个澡了。”

“别呀!再聊会儿呗?”寂寞的杜芸不肯轻易放过同样寂寞的程菁,“要不,你洗完澡上我这儿来?”

程菁长叹一声,说:“明天吧,今天不想动了,烦!”

“那我过去行不”杜芸的一句话没说完,听筒里传来隐约的音乐声,她匆忙说一句,“等会儿啊,我接下手机,”这边听筒里没了声音,那边只听杜芸用程菁从未听过的温柔语调说:“喂,老赵!”

程菁只觉惊起一身鸡皮疙瘩,听她这甜得发腻的语气,“老赵”应该就是那个开奥迪的男人,程菁忙竖起耳朵窃听他们的对话,杜芸却刻意压低了声音,结果是一句也没听清。

听筒里传来一阵噪声,杜芸又抓起话筒,“妖精,我不过去了,你也别过来了,你快去洗澡吧!”

切!肯定是和老赵有约了!程菁不想揭露她,阴阳怪气地“嗯”一声,收了线。

打开喷头,温热的水花喷洒而出,好舒适的感觉。闭上眼睛,程菁又想起了在酒店时,卓逸帆靠在浴室的玻璃门外望着她洗澡的情景。她在里面笑问:“您这眼神本来就不好,又隔着个毛玻璃,您看的清楚吗?”

卓逸帆优雅地笑:“朦胧的才是最美的呀!”

唉——程菁发出一声叹息,她很想给他发个短信问问他到上海了吗,也就是想想罢了,做女人嘛,总要有点清高劲儿才行吧?哪能一天到晚地盯着个男人呢?她曾经没心没肺地一天到晚给远在深圳的卢征打电话问寒问暖,结果呢?反招人讨厌!

周三一大早,刚上班不久,陈锦就来向程菁汇报:“程经理,我刚刚跟华海公司的冯先生通过电话了。”

程菁暂时推开笔记本,抬眼望着她,问:“结果怎么样?”

“嗯”陈锦支吾一番,说:“他挺生气的,他说,就是给你们工程师打的电话,时间记不清楚了,谁接的也记不清楚了。”

“他确实要退?”程菁问。

“嗯”陈锦点点头。

“什么都记不清楚了,我们只能认为是他们自己的失误造成了购买错误,”程菁简单而干脆地交代:“收费,按标准办。”

“这”陈锦诚惶诚恐地,不肯离去。

程菁望着她,问:“有问题吗?”

陈锦习惯性地摇头,“我,我先试试吧。”

055、陈锦惹麻烦

打发了陈锦,程菁打开一直在屏幕右下方闪个不停的msn对话框——johnson说:我到上海了。

这句话说的有毛病,挑错加泄愤,菁菁夭夭故作惊诧地说:你才到?你昨天被拉到美国去了?

johnson立刻嗅到了她话语里的酸味,呵呵地笑道:我想去美国来着,空姐说我的机票钱太少,不够去美国的,在上海把我轰下来了。

无聊!三俗!低级趣味!程菁瞪着这句话运气,思忖着如何更加尖酸刻薄地回敬他。

“程经理”陈锦又来了,就站在程菁旁边,鬼鬼祟祟地偷窥她的笔记本屏幕。

程菁心里反感,顺手关闭对话框,问:“什么事?”

陈锦小心翼翼地递来一张纸,“您看”

程菁耐着性子接过来,一眼就瞥见了三个加粗加黑的大字——“投诉信”。再细看内容,原来是向陈锦要求退货那个华海公司的冯宝玉因为无偿退货不成而发来了一封言辞激烈的抗议传真。程菁反复看了三遍,说:“你先回去吧。”

“啊?”陈锦很意外,迟迟疑疑地问:“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程菁故作不解地问。

陈锦指指传真,没有说话。

程菁面无表情地说:“我会处理。”

“哦”陈锦不甘心地答应一声,不情不愿地走了。程菁偷看江傲,发现这一次,江傲的肢体语言幅度比昨天更大了些。

johnson的对话框在狂闪,程菁打开来看,他说:生气了呀?怎么不理人了?

菁菁夭夭说:刚才有个可恶的家伙/扰我!

johnson惊疑地问:什么人在办公室里/扰你?

程菁一怔,才明白他是误会了,忙更正道:是我的一个下属,女的,就是我跟你说过的,跟其他部门同事有私/情的那个,他们两个串通起来没事儿给我找事儿,讨厌死了!

johnson从字里行间体会到她的愤怒,体贴地说:怎么了?你说说,我帮你参谋参谋呀?

程菁心里觉着温暖,就将由陈锦引发的这出闹剧简单地描述了一遍,并重点介绍了这两天里她对江傲反应的观察。末了,她总结性地说:我觉着弄不好那个误导客户犯错的工程师就是江傲,陈锦在有意包庇他!你说是不是?

johnson说:你不觉得这样想有点简单吗?

菁菁夭夭一怔,问:怎么呢?

johnson说:我也是从小采购员做起来的,都是花公司的钱,工作失误在所难免,大部分公司都会预留出这部分差错造成的损失。你们肯定也会允许员工在一定范围内犯错吧?错了就错了嘛,为什么要这么激烈地闹?

菁菁夭夭问:如果是个人开的小公司呢?会不会老板管的比较狠,采购员的压力就比较大?

johnson说:可能呀,不止小公司呀,有些公司社会责任感差,采购出了任何问题都会赖到供应商的头上,让供应商替他们埋单。

菁菁夭夭好奇地问:你们这么干过吗?

johnson笑答:我们没有必要这么干呀!公司很宽容,允许员工犯错,再者,公司也要维护自己的社会形象嘛!

菁菁夭夭信服地点一点头,问:你刚才说的“简单”是什么意思?

johnson不由自主地“哦”一声,刚才被她的思路带跑了,还没来得及说出关键部分呢!他想了想,说:你说那个女孩子包庇她的情人,这个不是没有可能的。不过,我总觉得这件事好像还不是这么简单的,很多时候,采购和供应商也可以串通呀!

程菁有点发懵,正回味着他这句话,他又说:你给那个客户直接打个电话问问好了。

在他面前没必要装佯,菁菁夭夭皱皱眉,说:为什么?我才懒得给一个采购员打电话呢!我好歹也是个manager,做这种事太掉价了吧?

johnson语重心长地说:你这个人呀!现在不是你偷懒的时候呀,你不是怀疑他们有问题吗?你不主动去问问清楚吗?

菁菁夭夭认识到了自己的狭隘,羞愧地说:可是,他们如果真的串通了,那个客户还能对我说实话吗?

johnson说:我并没有说你打这个电话就能搞定一切呀,我也并不肯定他们之间一定串通了呀!你打这个电话就是要了解清楚他到底想干什么,你可以试探他,也可以观察他的反应嘛。好了,你快去打电话吧,我现在正好不忙,还能帮你分析分析。

受到卓逸帆的鼓舞,程菁在记事本上记下那个客户的姓名、电话离开办公室找个无人的会议室关上门打通了他的电话。铃声响了很长时间后,对方才接听起来,声音懒洋洋的,很不职业——“喂?”

程菁用职业化的语调说:“冯先生,您好,我是和风公司的服务支持部经理,我姓程,路程的程。”

对方愣怔片刻,确认地问:“你是谁?”

程菁耐心地重复:“我是和风公司的,负责服务支持部,我姓程,路程的程。”

“哦,哦,”冯先生终于听明白了,有些局促地说:“程经理,你好。”

“冯先生,我刚刚看到一份您发过来的传真,我感觉您对我们公司似乎有些误会,”程菁顿了顿,说:“所以给您打个电话,想了解一下情况。”

“哦,”冯先生沉默片刻,说话突然变得流畅了,“程经理,是这样啊,我们这边的设备坏了,我们的技术人员给你们的技术支持热线打电话,接电话的是个男的,才听我们的人说了没几句话就跟我们的人说这个问题换个部件就好了,建议我们买一个。结果我们买回来以后发现这个部件根本就没坏,我们留着又没用,就跟你们商量想给退了。可是你们那个陈小姐要收我的费用,你说这是什么道理啊?”

程菁不急于回答他,先跟他确认道:“您的意思是说您那边的技术人员给我们的技术工程师打了电话以后在我们工程师的指导下购买了这个部件,结果发现买错了,是这样吗?”

赵先生忙不迭地应道:“对对对。”

程菁问:“那么,是我们哪位工程师做的指导呢?”

冯先生说:“姓张的、还是姓王的,我也记不清楚了。”

“不好意思,我们这里没有姓张或是姓王的工程师,”程菁笑问:“您能确定拨打的确实是我们和风的服务热线吗?您看,会不会是您的工作太忙,记错了?我知道市场上有些个体公司也在做我们产品的技术服务,您会不会是跟他们联系的?”

“不是、不是,肯定是你们,是你们的800服务热线!”

“不好意思,我们的服务热线是400,”程菁笑道:“看来,您真的是记错了。”

冯先生沉默几秒钟,问:“程经理,你要问我到底是哪个工程师我真记不清楚了,我现在就要求把这个东西给退了。”

程菁用严肃的语气回答:“冯先生,陈小姐是根据您提出的需求提供的报价,如果您不能证明您确实和我们的工程师沟通过,并且确实是在我们工程师的指导下购买的,那么,我可以负责任地告诉您,原则上不可以退货。”

“我、我确实打了你们的热线电话,就是你们的人接的!”冯先生的语气明显激动起来。

“冯先生,您最初说的是您公司的技术人员给我们的工程师打的电话,现在怎么又变成您自己打的电话了呢?”程菁顿了顿,缓和语气笑道:“您刚才说这个东西现在没有损坏所以想退货,也就是说您那里实际上还是有需求的,对不对?我建议您就留下吧,日后万一损坏了立刻就可以更换上,不会耽误使用。对不对?”

“这个、这个东西三万多块,这么贵,我们小公司”

“三万多块也能算贵啊?”程菁的笑里带着三分嗔怪和三分不拿自己当外人的自来熟,“就是咱们自己家里买辆车也不止三万啊!再小的公司也不缺买辆车的钱吧?”

冯先生沉默不语,程菁只好接着说:“冯先生,如果是我们的失误造成您购买错误,我们会无条件给您更换,一切损失由我们承担。但是,现在看来,您似乎并不能证明是我们的失误啊!”

冯先生终于开口,无甚语气,“我、我回去向领导请示看看。”

说罢,他主动挂断了电话。

回到办公室,johnson果然还是在线状态,程菁把刚才的情况简明扼要地陈述一遍,说:这个人前后说法都不一致,我也感觉这个事儿不简单了。

johnson说:那你先等等看好了,看看他再说些什么。

菁菁夭夭说:好,还是你聪明,我的头脑太简单了。

johnson谦虚地笑言:哪里、哪里,我只是比你年长几岁,多了点经验。

菁菁夭夭立刻问:什么经验?你也干过这种事儿?

johnson沉默片刻,模糊不清地说:我跟你说了呀,我们是大公司,很规范的!

不待菁菁夭夭再回应,他说:我到时间去开会了。

菁菁夭夭刚输入了一半的话只好暂停,换成了:88。

056、风中凌乱了

上班、下班。下班、上班。生活总是按照一种相对固定的模式进行,激情、意外、浪漫总如夜空中的烟花一闪即逝,更多的则是重复、重复、再重复

又是周五,一周的最后一个工作日,又是下午16点55分整,再有几分钟就下班了。程菁开始习惯性地回顾一周以来的工作,除去陈锦那个要退货的冯先生发来过一封投诉信,本周无其他重大意外。程菁皱皱眉,前天给那个冯先生打过电话以后,他到现在也没有一个回复,这个事儿解决了吗?

一个橘色对话框活泼地冒出来,sunny说:后天上午10点,我找你去。

程菁一怔,问:干嘛?

sunny说:不干嘛,找你不行啊?

见他,仍是令程菁喜悦和期待的,只是,他们中间多了一个卓逸帆,味道似乎变了。为了平复内心复杂的情绪,菁菁夭夭问:你后天不加班了?

sunny正在输入中,johnson就赶着来凑热闹了:周末了,明天有什么安排吗?

sunny的对话框也开始闪,程菁脑袋一阵发懵,先对johnson说:你不是16:30下班吗,怎么还没走?

再打开sunny的对话框,sunny说:不加班了。

johnson又开始闪:刚和你们公司销售部的那些人谈完。

sunny开始催促:你不说话就是同意了啊,到时候我给你打电话。

菁菁夭夭对johnson说:你们不是约的周四吗?

然后,她迅速打开和sunny的对话框,说:你上哪儿找我?

johnson说:昨天没谈完,今天接着谈。

sunny也在闪,程菁从johnson切换回sunny,sunny说:我去你们小区外面等你。

程菁的脑袋越发混乱,顺手点开johnson,说:好不容易不用加班了,你不用陪你老婆吗?

说完这句,她又把对话框切到sunny,说:谈到这么晚啊,向东他们今天还能回北京吗?

johnson和sunny同时凌乱了,johnson发来一张询问的脸,sunny则直接了当地问:你发错了吧?

老年痴呆了你!蠢死算了!程菁狠狠地骂自己一句,先后对sunny和johnson说:发错了。

sunny立刻做出了反应,字里行间充斥着阴阳怪气:应该发给你那个上海客户的吧?

johnson却沉默了,沉默半晌之后,他说:前天那个要投诉的客户怎么样了?

心存感激之余,程菁越发羞愧,敲在键盘上的手指格外轻柔:暂时还没有联系,不知道怎么样呢。

为了避免再出错,她暂时关闭了和johnson的对话框。

切换回sunny那里,她没好气地说:是又怎么啦?!

sunny的反应一如既往地快:不怎么,我就随便说说,怎么了?

菁菁夭夭说:好啦好啦,后天再说吧,我老大叫我过去汇报呢,不跟你说啦,88!

彻底关闭和sunny的对话框,重新打开和johnson的对话框,johnson说:你还是应该主动跟进一下才好,避免对方突然做出什么事来让自己被动。

菁菁夭夭说:你说的对啊,下周一吧,今天是来不及了。

johnson说:如果有他的手机号,还是尽早联系的好。

菁菁夭夭说:没有手机号,只有一个带分机的座机。

johnson说:那你下周一千万不要忘记了。

顿了顿,他又说:今晚我要请朱向东吃饭。

菁菁夭夭很是意外:为什么?

johnson意味深长地说:我要跟他好好聊聊。

不待菁菁夭夭再说话,他接着说:我先走了。

菁菁夭夭说:好啊,88。

johnson沉默片刻,说:其实我是不喜欢说88的,missyou。

周日早9点,手机闹铃活泼地响了起来,程菁哼哼唧唧地翻个身,把脑袋埋进枕头里逃避那刺耳的声音。她在心里迷迷瞪瞪地计算着时间,不解地问自己,今天是周日啊,干嘛上闹铃呢?哦,对了,因为和黎曜晖有约!想到这里,她登时清醒了,一把甩开枕头,从床上坐了起来。

洗漱完毕,她依次给自己拍上美白修护液,美白精华露,美白乳/液以及有防晒效果的粉底液,这一系列工作完成后,她又用眉粉细致地将眉毛修饰一番,然后拿着镜子对着阳光细看,感觉自己的皮肤似乎在一瞬间白了一圈。她对着镜子优雅地一笑,刚好露出六颗形如贝壳的洁白门牙,她为自己的微笑陶醉了,当真是——嫣然一笑,惑阳城,迷下蔡。

何况黎曜晖这样一个凡夫俗子乎?!

收拾完这张脸,她又打开衣橱,衣橱里有一条新买的绿色印花连衣裙,和她那条旧的橙色裙子风格类似,一样的热情奔放、充满活力,只是,绿色比橙色少了几分妩媚、多了几分清爽。她取出裙子,在穿衣镜前比划着思忖,这是卓逸帆送给她的裙子,穿着去见黎曜晖合适吗?

管他的呢!从卓逸帆在账单上签下姓名那一刻起,这条裙子的物权就从商家转移给了程菁,她有权主宰这条裙子的命运,包括选择在什么样的场合下、会见什么人时穿着它。

刚拿定主意,《一个像夏天一个像秋天》的音乐就响起来了,程菁扑哧一笑接听起来,黎曜晖大大咧咧地说:“我到了,就在你们小区东门外面呢。”

“喔,”程菁看一眼表,“你不是说十点来吗?现在才九点四十。”

“啊,”黎曜晖满不在乎地说:“我早到了,不行啊?”

“行,”程菁顺手抓起“邂逅柔情”匆匆地在耳后和头发上喷几下,说:“你先挂了吧,我这就出去了。”

举着一把绿色遮阳伞走出小区东门,立刻有黑车迎上来,“去哪儿啊?”

黎曜晖就在前方不远处,程菁对黑车摆摆手,径直走向赛拉图。黎曜晖早从后视镜里发现了她,眼见着她一摆一摆地走过来,收起遮阳伞、打开车门上车,一股浓郁的香气立刻扑鼻而来,黎曜晖不由自主地皱起眉头,研究地看着她。

“看什么?”程菁被他看得发毛,心虚地打量自己,并没有发现什么不妥。

一向表情丰富多变的黎曜晖维持着僵硬的表情,不冷不热/地说:“你变了。”

“变什么?”程菁好笑地看着他,“你摆着张死人脸臭拽什么?装什么酷啊?”

黎曜晖从鼻子里哼一声,阴阳怪气地说:“你以前周末从来不穿连衣裙,不下雨从来不打伞,”他顿了顿,语气里更多了几分懊恼,“也从来不喷香水!”

“那只能说你根本不了解我,你只看到了我的其中一个侧面,并且极其武断!”程菁撇撇嘴,说:“第一,我有很多连衣裙,周末的时候也会穿;第二,我夏天出门的时候经常打伞;第三,我从25岁那年开始喷香水,已经喷了五年了!”

黎曜晖被她抢白的暂时性失语,半晌才说:“你跟我在一起的时候为什么老装男人婆?”

“因为你像个女人啊!”程菁伶牙俐齿地揶揄他,“我们本来就是两个性别嘛,走在一起总要看起来像是一男一女吧?”

“呸!”黎曜晖恨恨地啐道:“咱们北京姑娘朴实,穿戴上都是大大咧咧的,上海女人才成天穷捯饬呢!你就是跟那个上海人学的!你、你忘了本了你!”

程菁耐着性子听他把话说完,瞪着他说:“我就是忘本了,怎么着?你要是看不惯,我就回家了!”

说罢她伸手就去开车门,黎曜晖登时泄了气,将她连人带车门一起拉回来,好言好语地问:“去哪儿?”

“随便!”程菁瞪他一眼,眯起眼睛看一眼透过前挡风玻璃射进来的强烈日光,从手袋里掏出太阳镜戴上,系好安全带,懒洋洋地闭上眼睛,“只要你不把我给卖了,你爱去哪儿就去哪儿。”

“有点儿创意行不行?”黎曜晖一面启动车子,一面碎嘴叨叨地说:“就会跟人学!也不怕变花狗!”

久久等不到程菁的回应,黎曜晖有点失望地看向她,就见她把头歪向面朝他的这一侧,只是,她的眼睛躲在太阳镜后,也不知道是闭着,还是正凶神恶煞地瞪着他。黎曜晖试探地问:“哎,睡着了?”

程菁依然无语,并且没有半分反应,黎曜晖转了头专心驾驶,嘴里低声嘀咕:“怎么这么快就睡着了?吃完就睡、睡完就吃,整个一”

听见这句没说完的话,程菁在心里撇一撇嘴,赏了他一句京骂。她当然知道黎曜晖没有说出口的那个字是什么,她更知道他这么干无非是在故意挑衅,所以,她必需将装傻进行到底。这一装,装得太投入,她就真的睡着了。

“哎,别睡了,睡得跟个死猪似的!”黎曜晖的声音像只苍蝇一样在程菁耳边嗡嗡叫个不停,搅扰了她的美梦,程菁不耐烦地转了脸试图躲开他,他干脆上手推了,“哎,醒醒!醒醒!流哈喇子了哎!”

“烦死啦!”程菁不胜其扰,无奈地做出了妥协,她睁开眼睛观察一下四周,发现他们正排在一溜车流中,“这是哪儿啊?”

黎曜晖懒洋洋地回答:“植物园。”

“没进停车场呢?”

“等着呢,里面没车位了,”黎曜晖翻她一眼,“你看不见啊?”

程菁摘掉太阳镜收好,命令地说:“水!给我水!”

057、罪行暴露了

“要水喝还这么凶!”黎曜晖嘀嘀咕咕地下车打开后备箱,取出一瓶矿泉水回来递给程菁。

“只有矿泉水啊?小气鬼!”程菁不死心地看着他,“有没有果汁什么的?实在不行,柠檬茶也行啊。”

黎曜晖白她一眼,关好车门,“那上海人大方!我多小气啊,甭搭理我啊!”

程菁一怔,突然想起上周日在饭馆偶遇黎曜晖和他媳妇时用来敷衍卓逸帆的那句对黎曜晖的评价——整个一小气鬼,甭搭理他!

原来这句话被他窃听了去,程菁丝毫没有被人揭穿的尴尬,只觉得黎曜晖的神情、语调都格外有趣,禁不住大笑起来。

“笑什么呀?”黎曜晖继续阴阳怪气地说:“我又不会说上海话,有什么可笑的?”

看来他今天是有备而来,不为“约会”、不为“恳谈”,就为了卓逸帆。程菁敛了笑,说:“你不是说每个人都应该有属于自己的空间吗?朋友之间不应该尊重对方的隐私吗?”

一而再、再而三地挑衅,等的就是你这句话!黎曜晖转了脸,问:“他不是你们公司的客户吗?你们之间的交往已经上升到隐私的高度了?”

程菁愣怔片刻,反问道:“你很介意我和他的关系吗?”

这一问出乎黎曜晖的意料之外,他沉默片刻,也反问道:“如果我承认我介意,你就能不跟他来往吗?”

程菁心里一动,没来由地生出几分哀伤。她摇摇头,说:“你为什么要介意呢?我和他来往也好、不来往也好,对你的工作、生活、家庭都没有任何影响。”

这句话说的很阴险,无论回答“yes”还是“no”都会掉进她提前设好的套里,然而,他不在乎。他郑重其事地、一字一句地说:“我就是介意,非常介意!”

程菁没想到他会回答的如此干脆并且毫不迟疑,默默地看着他思忖如何回应他。

黎曜晖却不打算给她思考的时间,他语重心长地接着说:“你跟他在一起图什么?就因为你寂寞吗?他在上海,一个月能跟你见几面?能解决你什么问题?你要是就想跟他玩儿玩儿,离得也太远点吧?不方便吧?你要是对他认真了,你指望他能对你认真吗?”

一股邪火冲进程菁脑门里,来不及多想,她脱口而出地说:“你的意思是,如果我觉得寂寞应该跟你在一起,离着近、见面方便,是吗?”

“啊,”黎曜晖一怔,他确实是这个意思,只是,他希望通过和谐的谈话水到渠成地得出这个结论,而不是由程菁以这么一种连质问带嘲讽的方式提出来。不过,既然话赶话说到这份儿上了,还有什么可遮遮掩掩、畏畏缩缩的?他清清嗓子,说:“可以啊,不行吗?”

程菁痛快地说:“行啊!没问题!”

她的回答又一次超出了黎曜晖的想象,他愣了愣,疑惑地问:“你、你什么意思啊?”

“你想要什么意思啊?!”程菁瞪着他反问:“我一到周末就就着您的时间跟着您背着人偷偷摸摸地出来,算什么?”

黎曜晖心里高兴,嘴上却挑剔地说:“我没跟你拉拉扯扯,从来都是规规矩矩的!”

“你给我去!”程菁抄起纸巾盒砸在他身上,“你想拉拉扯扯来着,是我没答应!”

提起这事儿,黎曜晖刚刚有点高兴的心情又郁闷了,语气也再度变得阴阳怪气起来,“我想跟你拉拉扯扯就不行,那上海人就行,为什么?”

因为他离婚了,你没离婚!

程菁差一点脱口而出,心念电闪之间,她决定撒一个谎——“我跟他怎么拉拉扯扯了?不就是开个玩笑吗?我们平时的交往很规矩,没有什么见不得人的!”

“你跟他是开玩笑吗?”黎曜晖狐疑地看着她,又回想起那天程菁腻腻歪歪地拽着那个上海男人胳膊的情景,“我怎么觉着那么不像呢?”

程菁板起脸来,一脸不悦地反问:“不然是什么?你希望是什么?”

黎曜晖登时语塞,沉默半晌,他突然问:“你、寂寞吗?”

程菁知道他真正想问的是什么,故意装傻充愣地说:“不寂寞,我每天的生活安排的都很充实,比如今天晚上我就不回家,去一个女朋友那里,我们经常同居在一起。”

“喔,”黎曜晖将信将疑地听着,决定还是直接地问一句——“女朋友能代替男人吗?卢征常年不在北京,你们关系又不好,你,就不需要男人吗?”

这个问题很敏感,回答的稍有不慎就可能惹他生疑,程菁略一思忖,冷冷地说:“我有工具,行吗?”

黎曜晖被她的厚脸皮弄了个大红脸,再找不到合适的话说。程菁抓紧时机推他一把,催促道:“前面动了,你快点跟上!”

七月的植物园与春季相比清静了不少,游人少了很多,但也只是不像春天时那样摩肩接踵而已,依然是难得能找到一个完全不受打扰的空间。从植物园西侧门进入,甬路上一如往常地集中了大量游人,因为,这里是通往樱桃沟最便捷的一条路,却不是景致最好的路。

黎曜晖和程菁经过郁金香园来到湖边,再穿过横跨湖面的石桥插到黄叶村北,这里有一个碉楼,还有清朝年间遗留下来的早已锈蚀的大炮。程菁拍着炮身,不敢相信地问:“古代人就凭这个打仗?这玩意儿管用吗?”

黎曜晖对大炮没什么兴趣,更没什么研究,呵呵地笑:“我跟你一样没见过。”

程菁白他一眼,“我知道你没见过,我就是跟你分析一下嘛!”

再往北走就是明显的上山路,由于是在水边,树木不够繁盛,经常需要暴露在猛烈的阳光下,程菁又掏出太阳镜戴上。黎曜晖看着她笑道:“你戴上太阳镜特像个女特务。”

程菁的眼睛透过太阳镜瞥他一眼,不紧不慢地说:“暴晒在太阳下会加速眼周皮肤衰老的,你知道吗?”

“喔,”黎曜晖很仔细地盯着她的脸看上几秒钟,认真地总结:“我没看出你的皮肤有多好。”

“切!你皮肤好!”程菁凑到他面前指着他眼角泛起的细纹,“你看看你,眼周都是细纹,你就比我大一个月,可是看上去至少比我大三岁!不对,五岁!”

黎曜晖不以为然地一笑,“男人四十一枝花,女人四十豆腐渣,我正奔着一枝花的方向发展,你嘛嘿嘿”

“懒得搭理你!”对黎曜晖最有效的报复方式莫过于体罚,程菁转了头快步向前走,没走出几步突然想起在香山时的经历,又转回身来到他身后推着他向前走,“动作快一点!这里晒死了!”

大概是刚受到卓逸帆刺激的缘故,黎曜晖今天表现的很听话,尽管走的一身是汗、又热又渴又累,还是尽量配合着程菁的速度,不落在她后面。这样走了二十几分钟,就进入了樱桃沟,樱桃沟里的生态环境极好,各类植物生长得郁郁葱葱,更有珍稀的水杉在这里蔚然成林,这一切造就了此处世外桃源般的阴凉、舒爽。硕大的蝴蝶在溪谷间飞舞,忽地掠过程菁的发梢,惊得她跳了起来。

“一只蝴蝶你也害怕?”黎曜晖不解地问。

“你没看见它浑身黑乎乎的吗?还那么大!”程菁惊魂未定地拍拍胸口,下意识地一低头,立刻惊叫起来。

黎曜晖被她吓了一跳,半晌才问:“又怎么了?”

“你看、你看、你看,”程菁别着脸不看地上,用手指着一个方向说:“恶心死了!”

“嗯?”黎曜晖蹲下去,顺手把一只肥厚的黑色多足虫捡起来拿到她面前,“不就是一只马陆吗?就是比城里的大点,你没见过?”

“啊!啊!你快拿开!讨厌!讨厌!讨厌!”程菁惊恐地尖叫着躲开他,几近歇斯底里。

黎曜晖大笑着把那只虫子扔到一边,走到她身边给她看他干干净净的手掌心,“扔了,没有了。”

程菁小心翼翼地瞥向他,确定那只虫子真的不在了,这才允许他接近,嘴里絮絮叨叨地数落他,“这么恶心的虫子你也捡,不知道那东西的脚在你手里来回踢呀踢的是什么感觉!”

“挺好玩儿的,”黎曜晖嘿嘿地笑,“比肉虫子强,那玩意儿在手里一扭一扭的挺膈应人的。”

“咦——恶心!”程菁对他鄙夷不屑地拉着长音,突然想起了什么,不动声色地问:“你喜欢玩儿爬虫吗?”

“小时候逮过,其实我也不喜欢,就是”本来想给她讲讲他当年玩儿虫子的心得体会,程菁眼里逐渐堆积起来的愤怒提醒了他,让他及时地住了口。

程菁一步蹿到他面前,怒不可遏地质问:“上学的时候往我铅笔盒里放毛毛虫的就是你,是不是?!”

如今的程菁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傻乎乎的小女孩,黎曜晖情知骗不了她,呵呵地笑着点头,“你才想明白啊?真够迟钝的。”

058、你的好与坏




免责:该文章采集于网络,相关权利归相关人所有!!!本站不承担任何责任!!
更多文章: 1024社区 xp1024.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