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食多磨 - xp1024.com
《好食多磨》


第1章 有态度的过桥米线(1)

“天色晴明!”

“早出做事!”

“莫误时辰!”

五更时分,晨钟在各大寺庙响起,头陀们打着铁板儿,敲着木鱼儿,开始沿街报晓。

富阳县北最僻静的一条巷子里,坐落着一座小院儿,小院儿灰瓦粉墙,黑漆的后门紧闭着。

足有十来个卖早点的小商贩,围在这黑漆的后门前,踮着脚,伸长了脖子,巴巴儿地盼着。

“小胡椒呢?”

“小胡椒怎么还不出来?”

“沈小姐今儿不买早点了吗?”

众商贩七嘴八舌地议论着,脸上挂满企盼之色。

离巷口一丈远的脚店里,白哲对门而坐,雪白的袍袖扫过沾满茶渍的木桌,他却浑然没有在意。

他眉眼疏离,神色淡然,即便穿着式样再简单不过的白袍,也显露出通身的气派,和脚店的简陋格局格格不入。

店主看出这是位贵客,不敢怠慢,连脚步和呼吸声都不自主地放轻了许多。

白哲抬眼看向巷口,问道:“小胡椒是谁?”

店主愣了一愣,才意识到白哲是在跟他讲话,连忙躬身作答:“回公子的话,小胡椒是沈小姐的丫鬟。”

“沈小姐是谁?”白哲又问。

店主狭促地笑了笑:“这个沈小姐,可有来历了,她是跟着吴举人私奔来的。”

“哦?”白哲的声音平静无波,却是把一锭银子搁在了桌子角上。

这样一锭银子,足以抵上脚店十来天的收入了,店主瞪大眼睛瞅了半天,喜得嘴都合不拢了。

他既有能耐开店,脑子不算太笨,马上明白了白哲的意思,赶紧接着朝下讲:“这位沈小姐,是武昌府首富家嫡出的千金,生得是花容月貌,识文断字,还有一手好厨艺。她来富阳县整一年了,从来不买外头的早点的,嫌不干净,但前不久她突然生了一场大病,性子变了,天天叫丫鬟出来买早点,加倍地给赏钱。您瞧那些卖早点的,为了她的赏钱,天天等在她家门口,都快挤破头了。”

白哲一拂袖子:“她生不生病,买不买早点,与我何干?”

嗯?不想听这个?店主生怕他把银子收回去,使劲挠了挠头,终于想起个劲爆的:“沈小姐之所以生病,听说是让吴举人逼的。这吴举人中举,是去年冬天的事儿,在此之前,他穷得叮当响,全靠沈小姐养着。吴举人有服好皮囊,一中举,就让胡县令瞧上了,想把独生女儿许配给他。吴举人自己也想攀高枝,可家里有个沈小姐,胡小姐不依,他便以‘聘则为妻,奔则为妾’为由,逼着沈小姐做妾,生生把个沈小姐逼病了……”

白哲侧耳听着,忽然打断了他的话:“沈小姐为何私奔?”

店主想了一会儿,道:“听说是因为家里给沈小姐安排了一门亲事,沈小姐不满意,所以才跟吴举人私奔了。”

“亲事?她的?”白哲扯起了唇角。

他明明是在笑,店主却有了毛孔悚然之感:“怎么,不是吗?”

白哲哼了一声,忽地起身,拂袖而去。

巷子里,吱呀一声,小院黑漆的后门被推开,一名梳着双丫髻,穿着柳绿色滚花边比甲,至多十二三岁的小丫鬟走了出来。

“小胡椒!”

“小胡椒!”

商贩们蜂拥而上,卖力推荐自家的早点。

“煎白肠,煎白肠,今天早上新做的煎白肠,小胡椒,买一份回去,给沈小姐尝尝?”

“大早上吃煎白肠闹心,还是来碗豆子羹吧,清清淡淡的多好!”

“沈小姐是武昌府的人,口味重,才不要清淡的,还是来尝尝我的粉羹吧,既养胃,又有味!”

小胡椒打了个哈欠,在后门前站定,自左朝右,逐一看去。

煎白肠、羊鹅事件儿、粉羹、馓子、豆子羹、烧饼、蒸糕、血脏羹……

都是些南边最寻常、最普通的早点,但是小姐说了,来富阳县这么久,还从来没尝过当地的早点,所以每天都要换着样儿地买一些,尝尝鲜。

小胡椒抬起手指头,点了煎白肠、粉羹和蒸糕,又丢下几块白花花的赏银。被挑中的商贩喜不自禁,忙不迭送地帮她把早点装好,看着她进去了。

眼瞅着黑漆的后门重新关上,没有做成生意的小商贩满脸失望,发出了遗憾的叹息声。

“唉,真羡慕你们这些拿赏钱的,沈小姐出手大方,打赏一次,半个月都不用干活儿了。”

“嗐,也就这几天,说不准再过几天,沈小姐又开始自己做早点了。”

“人家是有钱人家出身,嫌弃外头的早点脏呢。”

“她好意思嫌弃咱们的早点脏?咱们还嫌弃她人脏呢!”

“就是,谁不知道她是私奔来的,真不要脸。”

“她也可怜,说不准是因为年纪轻,受人诱骗。”

“受谁诱骗?吴举人吗?沈小姐对吴举人,那可是没得说,花了多少银子在他身上!没有沈小姐,吴举人早饿死了,哪有今天的荣华富贵!”

“吴举人不是好东西,忘恩负义哩,一中举就逼着沈小姐做妾。”

“谁让沈小姐不知羞,跟人私奔?私奔的女人,本来就只能做妾,怨得了谁?”

“唉,算了,算了,一个巴掌拍不响,女人太傻,男人太无耻,谁都不清白。”

也对,谁都不清白,商贩们纷纷点头,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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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漆戗金的华美妆奁,小巧玲珑,仅有两手合抱大小,但却雕工细腻,精美绝伦,恰如一朵盛放的金莲花。支起奁盖,一块浑圆的铜镜露了出来,磨得是光滑无比,毫发可见。

十五天,穿越至此,已经整整十五天了,可是,沈依依看着镜中那张陌生而又熟悉的面孔,还是感到十分恍惚。

她生在高度信息化的时代,经营着一家私家餐馆,最大的爱好是做菜,唯一的爱好也是做菜。为了做出一道惊天地泣鬼神的新菜式,她执意亲自上山,摘采一种稀世罕见,连名字都没有的丑蘑菇,然而,蘑菇不曾采到手,脚下却一滑——一失足成千古恨,醒来已是……古代人。

她好歹读过几本网络小说,对穿越一词并不陌生,但这个尚未及笄的嫩妹子,竟长得和她一模一样,眉毛、鼻子、眼睛、嘴巴,都不差分毫;她们俩的名字,都姓沈,名依依,同音,同字,一字不差;她们的家乡,都在湖北;更令人惊异的是,就连她们的笔迹,都有八九分相似。

难道这是她千年前的前生?啊,如果是这样,那她真够倒霉的。虽然她没能继承“沈依依”的记忆,但待了这些天,对情况大致有所了解,这就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小白兔,给块糖就跟着跑,被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一年前,“沈依依”卷带着家私,跟着穷书生吴德私奔,藏身富阳县。她拿钱供吴德吃,供吴德喝,供吴德读书,结果吴德一中举,就勾搭上县令家的胡小姐,逼着她做妾。

“沈依依”的脑子大概是进了水,当真打算依了吴德,给他做小。幸亏有个脑子还算清醒的丫鬟小胡椒,拼命劝服了她,要求与吴德分道扬镳,然而吴德竟不愿意。

既然吴德不愿意,那就只能逃跑,两人逃到半路上,眼瞅着就要出城门,“沈依依”却惦记着给吴德做最后一顿午饭,暴露了行踪,导致两人逃跑失败,给抓了回来。

小胡椒气急,说了“沈依依”几句。大概是小胡椒语气重了些,“沈依依”一时想不开,竟趁着夜深,拿一条白绫把自己挂在了房梁上。

这勒痕可真够深的,半个月了,还没消退,红森森地盘横着,任她再怎么抹粉也遮不住,像是在提醒她那段让人伤心绝望的过往。

可怜又可悲的妹子……天真如白纸一样的娃……沈依依摸着颈子上的勒痕,唏嘘不已。

“小姐,小姐!早点来了!”

小胡椒声如其名,脆生生的,还带着点泼辣劲。在沈依依穿越至此的日子里,她没有哪天不是恨铁不成钢的,就差戳着她的脑门,把她推回私奔的那一天,将她锁进柴房里了。

要是当时真把“沈依依”锁进了柴房里,那就好了,没她什么事儿了。由此看来,“沈依依”还是个倔脾气,有小胡椒这样的丫鬟,照样私奔成功了。

第2章 有态度的过桥米线(2)

小胡椒几步迈进房门,见沈依依坐在妆台前,马上数落开了:“小姐,您别老坐着,起来走动走动!郎中说了,您要是不起来活动筋骨,反而对伤口不好!”

沈依依顺从地站起身,敷衍地走了两步,坐到了小圆桌前。

她没有承袭本尊的记忆,又不想装失忆,就这样糊弄了小胡椒半个月,竟没有被发现,可见小胡椒虽然三观正,脑子清,但并不是个心细的。

小胡椒嘀嘀咕咕地说着她,把早点摆到了小圆桌上。

沈依依拿起筷子,打量那几份热气腾腾的早点。

煎白肠、粉羹、蒸糕。

沈依依先把煎白肠端到了面前。据说西安的“葫芦头”,就是源于煎白肠,但眼前的这碗煎白肠,可看不到一点儿“葫芦头”的影子,几块说不清是猪大肠还是猪肚的东西,横七竖八地摊在碗里,油腻腻的,闻起来腥气扑鼻。

沈依依嫌弃地把碗推远,又去研究那碗粉羹。

小胡椒看见她的表情,数落道:“如此粗鄙的早点,哪里是您这样的千金小姐吃的。当初您就是不听劝,非要跟吴德走,不然哪至于落得如今这般田地,生起病来,连个煮饭的厨娘都没有。”

沈依依没作声。跟吴德走的人又不是她,让她能说什么?

小胡椒看看她的神色,揉了揉眼睛:“小姐,那天是我不好,说话不中听,害您寻了短见,不过我也是为了您好,私奔虽然不对,但好歹是个自由身,您要是给吴德做了妾,就成了他家的物件儿,搓圆揉扁任由他,怎么死的都不知道了。”

嗯,道理很对,三观很正,是个好丫头。沈依依一面点头,一面用勺子扒拉碗里的粉羹。中华上下五千年,变化最小的,大概就是老百姓餐桌上的饮食了,任何食物,都能由古忆今,看出些端倪来。

比如这种粉羹,现代浙南一带便有类似的,主要食材是猪血、猪大肠等物,但眼前的这一碗,显然太过于粗鄙了,缺点和煎白肠差不多,去腥技术不成熟,闻起来腥臭扑鼻,要想吃下去,只能把鼻子捏得紧紧的。

小胡椒见沈依依只点头,不作声,急了:“小姐,您好歹说句话呀!您不会还放不下吴德吧?!”

放不下吴德?吴德是哪位?她只知道,她花了好多年去暗恋一个人,恋得荡气回肠,刻骨铭心,却一直没有时间和机会告诉他,那个人的名字叫,白哲。她原本打算,等做成了那道旷世绝伦的新菜式,就整个烛光晚餐,向他表白心迹的,可谁知却坠下了山崖,再也没有机会了。

她在现代虽说历经坎坷,尝遍人间冷暖,但却孑然一身,了无牵挂,要说要有什么割舍不下的人,白哲,便算是唯一的一宗吧。

沈依依兀自陷在回忆里,小胡椒更急了:“小姐,您别又做闷头葫芦,您跟我说实话,您是不是还惦记着吴德?”

沈依依瞧着小胡椒气急败坏的样子,突然起心逗她,故意凑到她耳边,小声地道:“我才不惦记吴德,我惦记的人,名叫‘白哲’……”

小胡椒倏然抬头,满脸骇然:“小姐,白哲是谁?!您可不能再闹一出私奔了!”

哎呀,瞧把这孩子吓的,到底是生长在封建社会的小姑娘,再泼辣也胆小儿。沈依依有些过意不去,忙道:“我逗你玩儿的,根本没白哲这号人。”白哲远在千年之外,并没有和她一样穿越来呢。

小胡椒这才松了口气,拍拍胸口站起身来,道:“小姐,厨房里有熬好的鸡鸭汤,我去给您煮碗面吧。”

“是昨天我让你熬的鸡鸭汤?”沈依依马上来了兴趣,“那是煮过桥米线的,煮什么面哪。”

她一面说着,一面朝厨房走,要去煮过桥米线。

“小姐,您的伤还没好!”小胡椒叫着追了上去,但转念一想,做饭也算是活动筋骨,便扶着她一起去厨房了。

小院的厨房很不错,干净、宽敞、整洁,该有的厨具一样不缺,既有大锅灶,也有小炭炉。食材亦很齐全,橱柜里鸡鸭鱼肉,果蔬调料,一应俱全。

此时的小炭炉上,炖着一罐汤,咕噜噜地直响。这罐汤,可不简单,足足用了两斤大骨、两只壮母鸡,外加一只老鸭子。菜是小胡椒去买的,吴德在巷口布了眼线,防止她逃跑,但只防她,不防小胡椒;而“沈依依”私奔时,带了不少钱,手头颇丰,不用为衣食烦恼。

这个时代的食物,全是纯天然无污染,绝对的绿色食品,炖出来的汤格外香,闻着就让人垂涎三尺。

小胡椒打开橱柜,取出两把米线,用开水烫热,沥干了朝汤罐里丢。

沈依依吓了一跳:“住手!你要做什么?”

小胡椒亦是被她吓了一跳,米线差点掉地上:“小姐,您不是要做过桥米线吗?难道不是放进汤里煮?”

“不不不,虽然条件有限,但也不能乱了基本步骤。”沈依依说着,戴上攀脖,洗净了手,“我让你买的鹅油呢,去生火熬开。”

小胡椒应了一声,生火去了。

沈依依很不习惯用攀脖,长长的一根绳子挂在脖子上,怪不舒服的,但没办法,她的衣裳非丝即绸,如果不用钩子勾起来,再怎么挽也会滑到手背上去,没法干活儿。

攀脖一戴上,脖子上的勒痕隐隐作痛,沈依依很不淑女地骂了一声,极力忽略这痛感,埋头切菜。好在她手艺好,很快便将鸡血、肉片、肚尖儿切好了。

小胡椒的动作也很快,几乎是同时熬好了鹅油。沈依依指挥她把鹅油分装进两只大海碗,加足调料,舀入了滚汤;肉食和米线则分别装进了碗碟。

汤、肉食、米线,一式两份,沈依依让小胡椒拿食盘装了,端去厅里,两个人一起吃。

“你先把肉碟儿倒进汤里烫熟,再加米线,拌匀了吃。拌的时候小心点,别烫着了,也别把米线洒出来,这米线是我自己做的,外头可买不到……”沈依依在桌前坐了,教小胡椒吃过桥米线。

古代不比现代物资丰富,为了做这几把米线,她可费了大功夫呢,一根都不能浪费。

第3章 有态度的过桥米线(3)

“哎呀,好烫!”尽管有沈依依提醒,急性子的小胡椒还是把舌头给烫了,沈依依一边给她递水一边乐。

“你知道过桥米线的特点吗?别看它不冒热气,其实——”沈依依正打算好好给小胡椒讲一讲这过桥米线,院门忽然呯呯呯地响了起来。

小胡椒放下碗,警惕地站起身来:“小姐,您坐着别动,我去看看。”

沈依依点点头,看着她走出厅门,消失在照壁后。

不一会儿,小胡椒气呼呼地回来:“小姐,是吴德!他肯定是听郎中说小姐的伤大好了,所以白天回来了。”

自从沈依依自缢,吴德不知是因为害怕还是因为愧疚,每天都等夜深了才回来。据小胡椒说,他每天回来,都试图去房里探望沈依依,但小胡椒拦着没让看。所以,沈依依穿越半个月,还没跟吴德打过照面。

终于要见面了么?和那个有着诱拐幼女之嫌的龌蹉渣男?沈依依放下了筷子:“备茶,待客。”

“备茶?!”小胡椒气得一拳砸到了桌上:“小姐!你还是执迷不悟!依我看,就该一顿大扫帚,把他打出去!”

“如果我没记错,这宅子是我出钱租下的,而我与他并无夫妻之名,自然我是主,他是客。既然客人来了,我备茶招待,有错吗?”沈依依抬起手,点了点小胡椒的额头。

沈依依满是责备之色,小胡椒却忽地咂摸出点滋味来,惊喜叫道:“小姐,您的意思是——”

照壁后钻出个身材高大的男人来,沈依依忙给小胡椒丢了个眼色。小胡椒会意:“小姐,我这就去备茶!”

沈依依微微眯起眼睛,不动声色地打量由远及近的男人。

不得不说,吴德有副好皮囊,身如修竹,面若冠玉,鼻挺眉浓,双目有神,是个无可挑剔的儒雅彬彬模样,一看就是读书人。

的确很帅,搁现代也足以让千万少女以及千万中年少女舔屏,但再帅也不能跟他私奔哪,私奔那是正常人做得出来的吗?更何况这男人金玉其外败絮其中,是个彻头彻脑的软饭渣男。

沈依依把脑海里假想的那个“沈依依”拎出来,好好地教导了一番。

吴德迈过门槛,还没走近,先朝沈依依看来,目光中满是关切:“依依,你的伤怎么样了?还疼吗?这半个月我有应酬,每天回家时,你已经睡了,小胡椒又拦着我,我竟是半个月没见着你的面了!今儿我好容易躲掉一桌酒,抽空回家,就是为了好好看看你。”

原来吴德是这样的人……和她想象得有些差别……她还以为,见面就是一场口水大战,撕得不可开交呢。唉,没有继承本尊的记忆,就是麻烦多,连他是什么脾气什么性格都不了解,一切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当初,年仅十三岁的“沈依依”,是否就是被这样暖心暖意的话给哄骗住了,所以才不顾一切地跟他私奔?幸好她比“沈依依”多活十来年,还不至于上这样的当。沈依依定了定神,没有应声。

她不了解吴德,同样也不了解“沈依依”,不知道面对这个男人,该说什么样的话,才符合“沈依依的”性格,所以干脆不张口,以不变应万变。

吴德见她不作声,疾走几步到了桌前,表情变得急切:“依依,你为何不说话?你还在怨我?我不放你走,是因为我……舍不得你呀!”

面对一个陌生渣男的深情,沈依依实在是不习惯,忍不住打了个寒颤。

她怎么都不作声,吴德也变得无言,在她面前坐了下来。过了一会儿,他突然问道:“依依,那件事,你考虑得怎么样了?”

终于忍不住,切入正题了?沈依依眉头一挑:“哪件事?”

吴德似有些不好意思启齿,虚握拳头凑到嘴边,干咳了两声儿::“给我……做妾的事。”

“你知道这是不可能的。”沈依依平静地道。

吴德身体前倾,看向她的眼睛,显得是那样地真诚:“依依,你是不是担心做了妾,我就不疼你了?你放一百个心,无论怎样,我都会宠着你,把你捧在掌心里,一辈子对你好的。”

他这是演技高超,还是真心认为,只要有所谓的爱情,不管做妻还是委身做妾,都是一样的?当然了,前者或后者,并没有什么分别,同样让人感到恶心!沈依依深吸几口气,努力压下扇他一耳光的冲动,问了个看似毫不相干的问题:“我跟你私奔的时候,是多大年纪?”

吴德惊讶于她如此直白,竟自己讲出了“私奔”二字,不过还是很快回答了她:“依依,你连我的年纪都忘记了吗?我带你离开武昌府的那年,是虚岁二十一。”

二十一岁,即便放在现代,也已经成年了,具备完全的行为能力。如果他当年和沈依依一样,只有十三岁,也许她还会念在他年少冲动,原谅他一二,现在看来,是不能了。

沈依依又问吴德:“这一年以来,你吃的穿的用的,笔墨纸砚,赶考的费用,都是花我的钱?”

吴德的脸红了:“依依,我知道你对我好,我也知道,我亏欠于你。这一年来,我只顾读书,没空去挣钱,后来中举,手头有了些银子,却又要选官,须得上下打点,没有给你家用。不过你放心,等我选上官,俸禄全部都交给你。”

“哦?把俸禄全部交给我?那是打算三媒六聘地娶我回家,让我执掌后院了?”沈依依露出很感兴趣的样子来。

吴德马上变结巴了:“依,依依,我不是跟你讲过,如今举人想要当官,得排队等着,如果没有门路,等上三五载都是有的,我只有娶了胡小姐,胡县令才肯替我想办法。你,你即便不能执掌后院,也是可以替我管俸禄的呀……”

哪个正妻,会把男人的俸禄给妾室去管?这话连他自己都不信,所以讲得如此没有底气吧?沈依依笑了一声,端起面前的大海碗,朝前挪了一步。

第4章 有态度的过桥米线(4)

碗底顿在桌面上,发出清脆地一声响,吴德正尴尬之际,很高兴有件东西可以转移话题,忙道:“依依,这是你新做的早点?你病了这些时日,厨艺却愈发精进了,这道早点,我竟没有见过。”

沈依依道:“这是过桥米线。”

“过桥米线?”吴德摇摇头,“还真没有听说过。”

“你知道过桥米线的特点吗?”沈依依问道。

“不知道。”吴德再次摇头。

“你瞧这过桥米线,汤面风平浪静,一丝热气都没有。”沈依依说着,低下头,轻轻地吹了吹,但碗中的汤头纹丝不动,果真不冒热气。

吴德有点不明所以,附和着道:“嗯,真的不冒热气,这是冷食吧?”

沈依依缓缓摇头:“过桥米线,可不是冷的。它看起来温顺老实,连热气都不冒一丝,但其实,也是有态度的。”

沈依依一面说,一面不紧不慢地起身,微笑着,将一整碗过桥米线,倒扣在吴德的头顶上。

滚汤瞬间冲破厚厚的鹅油,自吴德头顶倾泻直下,淌满他的脸,冲向了他的脖子。

“啊——”

吴德下意识地尖叫,声音凄厉无比。大海碗自他头上落下,在青砖地上跌了个粉碎。

一直旁观的小胡椒,彻底惊呆了。那看起来不冒热气的过桥米线,里面的汤头竟还是滚烫的!吴德的脸,眨眼间就烫出了泡,脖子也被烫得通红。

“依依,你!你!!”吴德疼得满屋子乱窜,讲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沈依依就站在原地,不闪不躲,镇定无比:“你不是问我,愿不愿意给你做妾吗?这就是我的态度。哦,不,我不仅不愿意给你做妾,哪怕你用八抬大轿来明媒正娶,我也是不肯的。”

“依依!”吴德的眼睛被烫得又红又肿,几乎睁不开了,却还强撑着和沈依依说话,“依依,我知道你委屈,就算你杀了我,我对你的心,也是不会变的。你为何那么在意做妻还是做妾呢?不管妻还是妾,你都是我的女人,我会一如既往地对你好的——”

沈依依发现,她真听不下这些恶心人的情话,他还不如是个流氓恶霸,家庭暴力者,上来就撕逼打架呢。她深吸一口气,指了指厅门:“你还不赶紧去找郎中?回头毁了容,就不能当官了吧?”

不管哪朝哪代,对官员的容貌都是有基本要求的,别说毁容,就是脸上有明显的疤痕,都不能为官的!吴德听了沈依依的话,才想起这茬来,再也无心久留,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哀嚎,踉跄着冲出门去了。

屋内终于安静下来,沈依依吁出一口气,看了看满地的狼藉:“可惜我的过桥米线了。”

小胡椒一直处于目瞪口呆的状态,此时方才渐渐回过神来,发自肺腑地惊叹道:“小姐,没想到您还有这么狠的时候!啊,不不不,我的意思是,小姐,您终于狠了一回了!”

跟吴德这种人,讲不清道理,只能抖狠了。说到底,都是“沈依依”留下来的烂摊子,不过既然借用了人家的身体,替她出口气也是应该的。沈依依指了指地下,道:“收拾收拾,来吃早饭。”

她把客厅留给小胡椒,自己则回到厨房,重新做了两碗过桥米线。

主仆二人重新坐下来吃早饭的时候,小胡椒犹自兴奋不已,问个不停:“小姐,您怎么就突然想通了,泼了吴德一头一脸?小姐,这过桥米线为什么看着不冒气,里面的汤却过了这么久还是滚烫的?”

为什么突然想通了?因为“沈依依”这个人,已经换了个芯子呗,但为了不让小胡椒起疑,沈依依还是编了一通谎话:“我是到鬼门关走了一遭的人,要是还想不通,那就是傻子了。至于过桥米线,那是因为里头搁了鹅油,厚厚的一层鹅油把热汤封在了里面,所以外头看起来一点热气都没有,但其实里面烫得很。”

“原来是这样。”小胡椒听得连连点头,“小姐,您这过桥米线真好吃!汤鲜,粉细,比面条还好吃!”

一碗过桥米线吃完,小胡椒意犹未尽,把汤也喝得干干净净。

沈依依先她一步吃完,托腮坐在桌边,望着厅门外的照壁,发呆。

小胡椒捧着碗,喝掉最后一滴汤汁,疑惑问道:“小姐,您在想什么呢?”她说着说着,丢掉碗蹦了起来:“您该不会是后悔泼吴德了吧?!您可别心软,他活该被烫!”

“我没后悔。”沈依依抬起手,朝下压了压,示意她冷静点,“我本来还想着,跟吴德谈谈条件,让他放我们走的,如今我把他烫成了猪头,看来和平分手的路线是走不通了。”

“小姐,您愿意走了?!这次是真心的吗?”小胡椒喜出望外,“小姐,您想通了就行,咱不着急,反正您的伤还没完全好,走不得远路。只要您别跟以前一样,睡一觉起来,又拿吴德当个宝就行,我可是受够了。”

拿吴德当个宝?她又不是“沈依依”。不过这事儿小胡椒不知道,随她吐槽去吧。

至于跑路……虽然她的伤还没好,但可以早做准备嘛。比如……清点一下“沈依依”的家当?沈依依想着,起身回了房。

大概因为宅子是租来的,“沈依依”的房间不大,陈设也简单。靠窗有张带抽屉的桌子,桌上摆放着妆奁;墙角有个立柜,柜门上有锁;墙边摆着一张普通的床,床前有衣架;在立柜和床之间,还有两口大箱子,除了这些之外,别无他物。

沈依依打开箱子看了看,两口箱子里,全都是衣裳鞋袜;妆奁里装满了首饰,样式精美,质量上乘;至于床……她看不出有没有暗格,立柜嘛,她没找着钥匙。

此时又体现出无“原主”记忆的弊端来了,做什么都两眼一抹黑,脑子里一片空白。

第5章 有态度的过桥米线(5)

伤脑筋啊,伤脑筋……沈依依坐在床沿上,看着立柜犯愁。这时小胡椒洗完碗进来,一边朝下拉袖子,一边问她:“小姐,刚吃完早饭呢,要不要去院子里走走?”

沈依依盯着她看了一会儿,笑了起来,拍拍身边的床沿子:“来来来,坐下,问你点事儿。”

真是的,哪有大小姐亲自管家的,有事儿问丫鬟嘛!

大概“沈依依”从未这样对小胡椒讲过话,小胡椒人在床沿上坐下了,脸上却还是一片茫然。

沈依依揽住她的肩,问她道:“你跟我说说,咱们有哪些家当?”

小胡椒还是很机灵的,瞬间明白了她的意图,眼睛一亮:“小姐,要值钱的东西,是不是?”

当然,既然要跑路,就只能携带金银细软,不值钱的东西谁带它呀,沈依依点了点头。

小胡椒迅速跑到立柜前,从怀里掏出一把小钥匙,打开了柜门。

原来钥匙在小胡椒那里,怪不得她没找到。古代的千金小姐果然都是不管事的,大小物品都由丫鬟管理,即便私奔在外也没例外。刚才幸亏她没翻箱倒柜,不然都是无用功,问小胡椒算是问对了。沈依依脱掉鞋,盘腿坐到床上,看着小胡椒从立柜里掏出个小包袱,掉头跑了回来。

小胡椒把包袱搁到床上,打开来,道:“小姐,您看,咱们所有的银子全在这里了。”

包袱里有一摞银票,一共一千两,还有三锭小元宝,和一些散碎银子。沈依依当了这么多年的厨师兼食材采购员,手准得很,一掂就知道,这元宝是十两一锭,一共三十两。

那一摞银票,上面印着昌隆票号的字样,其中有一张编号八十八的,边角上沾染了一点金疮药的痕迹,看着像是个卡通形状的猫头,十分有趣,她不由得拿起来,多看了几眼。

沈依依放下银票,问小胡椒道:“还有别的吗?”

“还有首饰!”

小胡椒说着,要去抱妆奁,沈依依伸手拉住了她:“首饰我都看过了,上面有沈家的表记,没法典当或变卖,不用带了。”

“还有衣裳,都是好料子,小姐要不要带上?”小胡椒指了指那两口大箱子。

带着两箱衣裳跑路?沈依依很想白她一眼,忍住了。

小胡椒突然“啊”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样东西,递给了沈依依:“差点忘了,还有这个。”

这是什么?小胡椒的掌心里,躺着小小的一枚印章。印章是木制的,没有任何雕花,黑漆漆的很不起眼。沈依依接过来,发现这枚木印章,居然分量不轻,拿在手里沉甸甸的。她将印章翻过来,上面刻着一个“沈”字。

沈家的印章?那应该是从家里带来的了。这是“沈依依”的私章吗?看起来不像啊……沈依依把印章拿在手里,翻来覆去地看着,随口问小胡椒:“这东西哪里来的?”

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既然是小胡椒拿出来的,肯定是“沈依依”自己的东西,她能不知道来历?她可不想装失忆……

谁知小胡椒并没有露出诧异的表情来,反而扭扭捏捏地道:“小姐,我不是说过吗,这是从老爷的书房里‘顺’出来的。但我不是故意的啊,我只是想临走前,从老爷的书房里偷点值钱的东西出来,谁知道他把这么重要的东西,就搁在书架上,我一不留神,就给扫进袋子里了。”

原来这印章,并不是她的,而是“沈依依”她爹的。听小胡椒的口气,这印章还挺重要?沈依依想引着她多说点,故意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私章而已,他发个遗失声明,然后再刻一个新的就行了。”

“私章?!”小胡椒的音调骤然高了八度,“小姐,您说什么呢?!这哪是什么私章,这是咱们沈家大当家的印章啊!”

好,够了!这句话的信息含量很多!首先,她爹是沈家的大当家;其次,这枚印章是沈家大当家的标志……等等,沈家不是武昌府有名的富商吗,沈家大当家的印章,如此重要的东西,她爹就随手搁在书架上?!这东西不该藏在锦盒里,高高地供起来吗?

沈依依把印章又翻来覆去地看了几遍,这次不是套话,而是真心质疑了:“这是沈家大当家的印章?你是不是弄错了?如此重要的东西,老爷怎么可能搁在书架上?怕不是个赝品吧?”

“不可能是赝品,私刻大当家的印章,是违反家规的;再说咱们老爷本来就是大当家,他也没必要刻一个假的呀。”小胡椒很肯定地道。

有道理……沈依依点点头:“好吧,也许是他刚用过,随手就搁书架上了,还没来得及收好呢。”她对着印章哈了口气,在掌心印出一个“沈”字来,问了个她很感兴趣的话题:“现在这印章在我手里,那我就是沈家的大当家了?”

小胡椒露出满脸怪异的表情来:“小姐,就算您是沈家的大当家,您敢回去吗?只要您踏进沈家半步,就会被抓去浸猪笼吧?”

浸猪笼???沈依依穿越至此整整半个月,头一次彻彻底底地惊住了。作为一个生长在开放性社会的新新女青年,她真没把私奔当回事,听了小胡椒这话,她才真真正正地头一次意识到,这是一个封建礼教吃人的社会,尤其对于女人,特别地严苛,特别地不公平。

浸猪笼,可比吴德可怕多了!沈依依好半天才从震惊中回过神来,一把抓住了小胡椒的胳膊:“那我们就算离开了吴德,也不能回武昌府,是吗?还得提防沈家派人来抓我们,是不是?”

小胡椒惊诧地看她:“小姐,您现在才想起来担心这些?当初我跟您讲道理,劝您别私奔的时候,您不是说您不怕的吗?”

第6章 有态度的过桥米线(6)

谁说她不怕!不怕的是“沈依依”那个傻瓜!好好的富家千金大小姐,玩儿什么私奔哪!害人不浅!浸猪笼,那是浸猪笼呀!而且沈家家大业大,人口也多,可不像一个吴德那么好对付!沈依依气得慌,抓着小胡椒的胳膊,使劲地朝床柱子上撞。

“小姐,那是我的胳膊!我的!!”小胡椒大叫着,把胳膊抽了回去。

沈依依揉了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把印章丢给小胡椒:“你把它收好,别让人看见了,抓我们去沈家领赏。”

“我知道,我知道。”小胡椒接过印章,连声地道,“我晓得厉害,一直藏得很严实呢。”

那就好,沈依依定了定神,问道:“咱们这一千多两银子,能做什么?够我们盘个小店开饭馆吗?”

“别处的物价我不知道,在富阳县是足够了。”小胡椒掰着指头道,“咱们这座宅院,一年的租金是五两银子,平时的吃穿用度,猪肉是五十文一斤,羊肉八十文一斤,鱼贵的三十文一斤,便宜的……”

比照富阳县的物价,再看看“沈依依”手头的存款,可谓是巨富了!她一个私奔的小姑娘,竟能卷走这么多银子,可见沈家当真有钱。

不过,以她现在的处境来说,有钱并不一定就是好事,所谓匹夫无罪,怀璧其罪,就是这个道理了。沈依依想着,让小胡椒把银子收起来,问道:“咱们这些钱,吴德知道吗?”

“他不知道。”小胡椒撇撇嘴,“当初小姐非要把银子给他收着,被我拼命拦下来了,您忘了?”

拦得好!好丫鬟!沈依依赞许地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胡椒起身去藏银子,口中嘀咕:“当初我们带出来的,岂止这点银子,全让吴德给花了。这一年以来,他吃穿住用,买笔墨纸砚,去省府赶考,样样都花钱……”

沈依依在她的唠叨声中,想起一件事来:“厨房的那套厨具,不要带走了,刀柄上刻着沈字呢。”

小胡椒叹息道:“那一套厨具,是小姐从小用惯了的,顺手着呢,当初咱们匆忙离开武昌府的时候,沉甸甸地背着,都没舍得丢,不过这也是没办法的事情。”

她和“沈依依”,除了名字,唯一的共同点,大概就是热爱厨艺了,所以她完全能够理解这种心情,对于一名狂热的厨房爱好者来说,一套用惯了的顺手的厨具,就好像自己生命中的一部分,难以舍弃。

好在她连生命都是崭新的,厨具自然也需要一套新的,丢了这套旧的,就当是对过去的一种告别吧。

虽然沈依依已经清点过家当,准备离开吴德,但小胡椒非常担心她会反悔,以每隔三分钟问一次的频率,不断地来求证。沈依依忍无可忍,只好把她赶出去了。

这一天,直到天黑,吴德都没有再露面,也许是因为伤势太重,也许是担心沈依依再给他来一下儿。

要是吴德一直不回来,事情倒好办了,巷口的眼线,总归有办法的……沈依依思忖着,无意识地摩挲胸前一枚金镶玉的坠子。

小胡椒进来铺床看见,问道:“小姐,您又看夫人送您的坠子了?是想娘了吗?”

娘?这枚造型奇特的坠子,竟是“沈依依”她娘送的?她原本以为,这只是“沈依依”自己买来玩儿的,毕竟一口“金锅”,可不是这个时代常见的首饰造型。

沈依依心下好奇,便把坠子取下来,仔细打量。这的的确确,是一口货真价实的金锅,而且是一口双耳炒锅,锅体赤金,锅底镶着玉,玉上刻着祥云;在右侧的锅耳上,还挂着一把小锅铲,锅铲柄是赤金的,锅铲上镶着玉,玉上也刻着祥云,和锅底遥相呼应。

这么一件小东西,做得精美绝伦,锅铲甚至可以取下来,仿佛架上火,就真的可以炒菜。

是因为“沈依依”热爱厨房,她娘才特意打了这么一件首饰送给她的么?如此用心,应该是亲娘吧?沈依依把坠子戴回脖子上,塞进领口,道:“你说,如果我娘看见我,会把我抓回去浸猪笼吗?”

“不会的。”小胡椒铺着床,头都没抬,“夫人早就不是沈家的人了,哪会管这事儿。再说您是她亲生的女儿,她怎么舍得抓您回去浸猪笼。”

早就不是沈家的人了?什么意思?跟她爹离婚了?那她现在是孤身一人,还是已经再婚了?沈依依愣了愣,想要得到更多的信息,于是开始套小胡椒的话:“我们走了一年了,也不知我娘现在怎么样了。”

小胡椒正在抖被子,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怎地,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回答她:“您放心,夫人肯定过得很好。她是白家老爷明媒正娶的夫人,上面又没有公婆,日子逍遥得很,只不知这一年里,她有没有给白老爷添个一男半女。”

哦,原来已经再婚了,而且挺幸福。不过,既然她已经重新组建了家庭,她就不便去投靠她了,免得打扰了她现在平静的生活。

沈依依靠在小胡椒刚铺好的床上,把今天得来的信息总结了一下:第一,她是个小富婆,暂时不愁生计;第二,她是沈家的耻辱,要远离武昌府;第三,最大的危险来自于沈家,而非吴德,从今往后,她要隐姓埋名,低调为人。

沈依依咬了一会儿指头,问小胡椒道:“吴德为什么不肯放我走?是为了我的钱吗?”

“我不知道。”小胡椒摇了摇头,“我一直骗他,说您的银子快花光了,他应该是信了,就连跑关系选官,都没找您要钱呢。”

“不是为了钱?那为什么不放我走?”沈依依觉得很奇怪。

“谁知道呢。”小胡椒铺好床,拿了金疮药出来,给沈依依的脖子上药,“也许他舍不得小姐的美貌,也许他对小姐还有感情,当初……当初其实他怕担风险,不肯带小姐走的,是您苦苦求他,又答应负担他赶考的费用,他才勉强答应了。”

第7章 有态度的过桥米线(7)

什,什么?!是“沈依依”求着他私奔的?!算了,算了,不管是谁主动,两人最后还是在一起了,没什么分别。唉,这位千金大小姐,做出来的事真不地道,搞得她理不壮,气不直,做啥都没底气。

刚上好药的伤口,疼得很,沈依依倒抽着气,躺倒在床上:“如果吴德是图我的钱,我就把钱给他,求个自由身;可既然吴德不是为了钱,那我们就得另想办法了。”

小胡椒见她疼得紧,赶紧给她盖上了被子,让她闭上眼睛睡觉:“小姐,您的伤还没好利索,咱们不急这一时。您好好睡一觉,睡着了就不疼了。”

脖子疼着呢,哪里睡得着,不过沈依依还是没有再说话,合上了眼睛。

她很希望,她能像穿越小说里写得那样,一旦熟睡,本尊入梦,等一觉醒来,什么记忆都有了,门路也有了。

但很可惜,直到大天亮,她睡到自然醒,也没见本尊来找她,看来“沈依依”对这个世界,并不怎么留恋。

她叹息着摸了摸脖子上的勒痕,翻身起床。

小胡椒听见动静,进来伺候,问她道:“小姐,今天的早点,是出去买,还是我给您做?”

“出去买。”沈依依语气肯定地道。她要尽快摆脱吴德,尽快离开富阳县,以后想要再尝本地的早点,就没那么容易了。

“小姐,要不您跟我一起去买吧。”小胡椒把头油抹到梳子上,给沈依依梳头,“我不会挑,每次买的早点都不好吃。那些摊贩就在后门口,不用您走远路的。”

挑早点?行哪,这活儿她拿手。她穿越过来半个月,还没踏出过院门呢,哪怕只是站在后门口买买早点,也是好的。沈依依高兴起来:“那你动作快点,咱们一起去。”

“哎,马上就好!”小胡椒手脚利索地给她梳好头,又拿出一件衫子给她披上了。这衫子是立领的,扣上最上面的一粒纽扣,正好遮住脖子上的勒痕。

收拾停当,小胡椒拿上小竹篮,两人朝后门去。

早就等在后门口的商贩们,见沈依依今儿亲自出来买早点,一片沸腾,端食盘的端食盘,推餐车的推餐车,争先恐后地朝她和小胡椒面前挤,生怕自家的美食她没看见。

离巷口一丈远的脚店里,白哲临窗而坐,凤眼微眯,望向巷中喧闹的人群。

店主认出了他是谁,殷勤上前:“公子,您瞧,今儿沈小姐出来了,那个披着一件月白色滚边衫,站在小胡椒旁边的,就是她了。”

白哲视线未动,随手朝桌上丢了一块银子,店主喜上眉梢,袖起银子,知情识趣地退下了。

“是她吗?”白哲沉声问道。

“是她。”重影犹如一道影子,不知从哪里现出身来。“比起一年前,身量高了些,但眉眼没变。”

白哲微微颔首。

这时店家又来了:“公子,昨儿您走后不久,吴举人回家了,但没过一会儿,他就捂着头,跌跌撞撞地跑了出来。我瞅着看了一眼,好家伙,从头到脖子,全给烫伤了——”

他寻思着多提供一点信息,贵公子会不会多给一次赏钱,但白哲只是瞥来一眼:“吴举人如何,与我何干?”

店家马屁没拍对,赶紧退下了。

黑漆的后门前,小胡椒挥着手臂,大声地喊:“别挤,都别挤,要是伤着我们小姐,谁的早点我也不买!”

她一面维持秩序,一面又去骂昨天那几个卖早点给她的人,怪他们的早点太差劲,害得沈依依要亲自下厨。

沈依依站在台阶上,看面前的一辆馄饨车。馄饨车很简陋,说是车,倒像是在两个轮子上,强行架了一口大箱子,显得不伦不类的。不过她能明白这样设计的初衷,因为车里放了炉子和锅碗瓢盆,如果没有木板挡着,很容易滚出来。

她看得入神,突然人群挤过来,她一个踉跄,朝前栽倒,脖子里的“金锅”坠子飞了出来。

初升的阳光照射过来,“金锅”反射出一道耀眼的亮光——脚店里的白哲眯了眯眼睛,猛地站了起来。

“我没看错吧?”白哲绷着脸问。

重影再次现身:“没有,就是它。”

“果然在她身上!”白哲面沉似水,声调冰冷。

“需要我出手?”重影问道。

“不,她现在和吴德在一起,我们不好下手。”白哲说完,曲起手指,在桌上一下一下地敲着。

他敲了一会儿,唇边忽地浮现出一丝意味不明的笑容来:“瞧,吴德就在富阳县呢,这事儿蔡礼该知道了……”

重影将头一点:“我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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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心!”巷子里,小胡椒一面大喊着,一面飞奔过去,抓住沈依依的胳膊,在她和大地作亲密接触前,及时将她拽了回来。她生怕沈依依摔伤了,急急忙忙地上下打量,又冲着人群大吼:“挤什么挤,今天我什么都不买了,我自己给小姐做去!”

“对,不买了!”沈依依扶着小胡椒的胳膊站稳,大声地道,“以后你们都不必来了,我要自己卖早点,让你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真正的美味!”

什,什么?卖早点?这是什么时候冒出的想法?小胡椒满头问号。

沈小姐要卖早点?这么突然?她这么有钱,还要来抢他们的生意?商贩们显然也被这消息震晕了,个个瞠目结舌,人群突然安静下来。

沈依依宣布完她的决定,转身就进去了。

小胡椒急急忙忙地追进去,一个问题接一个问题:“小姐,您不想买早点,咱们做了自己吃就行,怎么还卖上了?卖早点可不是一天两天的事儿,您是打算在富阳县扎根了吗?您是不是又反悔了,不想走了?您还是舍不得吴德,是不是?!”

“咱们上次逃跑的时候,你有没有规划路线?”沈依依答非所问,“你跟我说过,当时你是想带我逃出城门的,那出了城门后,我们要去哪里?有没有人接应?”

第8章 一碗伤心粉(1)

话题跳转有点快,小胡椒怔了一下,方才回答她:“出了城门,穿过一片小树林就是码头,有什么好接应的?码头上有船,只要给钱,随时可以开走,咱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原来城外有船,那的确方便,只要上了船就安全了,即便吴德追上了,也只能望船兴叹。沈依依露出笑脸,把手一拍:“好,从明天起,咱们开始卖早点!”

话题怎么又跳回来了?搞半天还是要卖早点?小胡椒没好气地道:“小姐,您不会是想卖馄饨吧?刚才我看您盯着馄饨车瞅了了半天。”

沈依依托着腮,纤长的手指跟弹钢琴似的在脸上弹了一会儿,摇着头道:“不不不,别人卖馄饨,我也卖馄饨,有什么意思?我要卖点不一样的。”

“卖点什么不一样的?”小胡椒一问完就后悔了,她干嘛要接话!

为什么要卖早点!为什么要卖早点!小姐这是怎么了!

“你等着,我给你做一碗不一样的早点去。”沈依依说完,站起身来,朝厨房去了。

小胡椒在厅里哪儿呆得住,几乎是立时跳起来,跟了过去。

沈依依到了厨房,从橱柜里翻出一袋豌豆粉,倒进大海碗里,加水,搅成了糊糊。她搅拌豌豆粉的时候,见小胡椒跟来了,忙道:“既然来了,就别闲着,帮我烧一锅水!”

小胡椒实在是不想跟着她胡闹,但小姐有命,她不得不从,只能生火烧水。

大锅灶,火很旺,水很快就开了。沈依依一手端大海碗,一手拿锅铲,大海碗慢慢地倒,锅铲快速地搅。等豌豆粉糊全部倒完,搅拌均匀了,她才叫小胡椒:“抽几根柴出来,小火熬。”

小胡椒认命地把火调小,锅里的豌豆粉糊,渐渐地变得透明而浓稠。

“行了,把火灭了。”沈依依喊着,把煮好的透明糊糊盛出来,倒进了干净的盒子里。

小胡椒从灶后跑来看,惊讶叫道:“豌豆粉怎么变成透明了的?小姐,这是什么?”

“这是凉粉。”沈依依说着,把盒子交给她,“拿去用冷水湃着,凉得快些。”

小胡椒应了一声,将盒子放好,跑去水缸前舀水了。

小胡椒忙活的时候,沈依依也没闲着,切了葱,捣了蒜,磨了花椒粉,还洗了一把小芹菜。

可是……还差一样最重要的调料……

沈依依想了想,扬声问小胡椒:“有辣椒吗?”

小胡椒跑过来:“辣椒是什么?”

这……好吧,看来这个时代尚未有辣椒。沈依依又想了想:“有辣米油吗?”

辣米油应该有吧?“沈依依”有一本小册子,就塞在枕头底下,她穿越来的第一天就发现了。这本小册子,是“沈依依”做的一些烹饪笔记,记录了很多菜式和调料的做法,非常具有这个时代的特征,其中有一种调味品,便是“辣米油”。

小胡椒看着她,眨了眨眼睛:“小姐,您没做,怎么会有?”

这……沈依依摸了摸脸:“外面没卖的?”

小胡椒直摇头:“辣米油会做的人太少了,没卖的。”

原来是高端产品?如此看来,“沈依依”虽然人傻点,厨艺还是很不错的咧。行吧,既然没卖的,那就让她来试试。沈依依回忆了一下小册子上的内容,问道:“食茱萸有吗?”

“小姐,您真要做辣米油?”小胡椒再也忍不住了,强烈反对,“辣米油做起来费时又费力,而且还不好携带,咱们辛苦做一场,到时却不方便带走,岂不心疼?小姐,您是不是不想走了?您是不是打算给吴德做妾,跟他过一辈子了?!”

鬼才打算给吴德做妾!沈依依瞪了她一眼:“你去买食茱萸,我来改良辣米油。”

她不但要卖早点,还要改良辣米油?!她是真打算委身做妾,跟吴德过一辈子了?!小胡椒气得发慌,抓起买菜的竹篮,一路哭着跑出了门。

她刚跑到巷口,就被两个短衫打扮的人拦住了。小胡椒认得他们,他们是一对兄弟俩,一个叫卢大,一个叫卢二,是吴德雇来监视沈依依的。

“干什么?!”小胡椒正生气呢,瞪着眼睛冲他们嚷嚷。

卢大看了看她脸上的眼泪,问道:“你哭什么?不会是沈小姐出事了吧?”

“我家小姐要做辣米油!我家小姐要卖早点!我家小姐要在富阳县扎根了!现在你们满意了吧!”小胡椒扯着喉咙,冲他们嚷嚷一气,推开他们就跑了。

“沈小姐真要卖早点?”卢大看着小胡椒远去的背影,摸了摸后脑勺。

“应该是真的吧?刚才就听那些摊贩们说了。”卢二道。

“那太好了,她安心在这里住着,吴举人放心,我们也能省心。”卢大不满地嘀咕道,“天天从早盯到晚,眼睛都快盯瞎了。”

“可不是嘛,早知道这份差事这么辛苦,我才不接……”卢二也不住地抱怨。

小胡椒把食茱萸买回来的时候,脸上还挂着泪痕,沈依依绞了块湿毛巾递给她,她一边擦脸,一边生气:“巷口那两个眼线跟门神似的,什么都要问,一点不对劲就把我拦下了,生怕小姐又要跑。”

看来眼线不太好糊弄,跟她想的差不多……沈依依看着小胡椒哭红的眼睛,在心里对她说了声抱歉。

小胡椒生气归生气,干起活儿来还是不含糊,很快照着沈依依的指示,把食茱萸收拾干净了。

照着“沈依依”的笔记,辣米油做起来非常费工费时,而且产量极低,一斤食茱萸,只能做出一点点辣米油来。若要讲究纯度,自然是捣滤汁水,做成辣米油为最佳,不过他们又不是四川人,太辣没必要,加水煎熬成膏,应该也不错。

沈依依如是想着,让小胡椒烧了一大锅水,再把食茱萸都碾碎,装进纱布袋里,丢了进去。

做辣米油,得先将食茱萸捣成汁,然后过滤,最后还得加入石灰搅拌,费时费工不说,最后一步的比例,也是很考验人的水平的。而将食茱萸熬成膏,就简单多了,加水慢慢地煮,看着点火候就行。

第9章 一碗伤心粉(2)

锅里汤汁渐浓,沈依依舀起一勺,想要尝尝味道,小胡椒板着脸把勺子抢了过去:“小姐您的伤还没好,不许吃辣的!”

沈依依忍不住笑了起来:“辣不辣?”

“可以了。”小胡椒依旧板着脸,说完过了一会儿,憋不住又补充了一句,“辣米油太辣了,好多人都受不了,这个刚刚好。”

沈依依瞧着她的模样,忍不住地笑:“把纱布袋捞出来,继续熬。”

小胡椒板着脸,照着她的吩咐做了。

锅里的食茱萸汤汁,渐渐地熬成了浓稠的膏状物,小胡椒抬头看看沈依依,不说话。

沈依依拿勺子搅了搅,觉得差不多了:“找个盒子,盛起来吧,等晾干一点再切开,就是一块一块的膏了。”

小胡椒板着脸,一声不吭,把锅里的膏状物盛进一个大盒子,再拿一个巴掌大的模具,将其印成了一朵一朵的梅花形状。

到底是大户人家的丫鬟,做事这么讲究,煮个辣膏而已,竟做得如此精致。沈依依突然就想起了白哲——白哲是个颜控,来她店里吃个火锅,都要求她把牛油做成玫瑰的形状,如果他看到这梅花形状的辣膏,一定会很喜欢的吧?

小胡椒印好最后一朵梅花,气呼呼地叫她:“小姐,取名字!”

沈依依这才回过神来,好一阵失落。还想白哲做什么呢,他们都已经是两个不同世界的人了。要是她知道有一天会穿越,一定早点向他表白心迹,哪怕被拒绝也在所不辞。

小胡椒见她没有反应,更生气了,直推她的胳膊:“小姐,取名字!”

沈依依忙道:“就叫茱萸膏吧。”

茱萸膏?一点儿也不风雅。小胡椒嘟噜着嘴,拿起扇子给茱萸膏扇风,好让它们快点晾干。

这时候,湃在冷水里的凉粉倒是成形了,沈依依将其倒扣出来,切成了小段。

小胡椒扇着风,瞅了一眼,晶莹剔透的,煞是好看,她忍不住就咽了口口水。

沈依依看了她一眼,故意当着她的面,爆香各种调料,再加入刚熬好的茱萸膏,淋到了晶莹剔透的凉粉上。

“香吗?”沈依依端着凉粉,送到小胡椒的鼻子底下。

小胡椒忿忿地扭开头:“哼!”

“行啦,先吃吧,吃完才有力气生气。”沈依依把碗搁到了她面前。

小胡椒气鼓鼓地道:“小姐,您的伤没好,不能吃辣的!”

“我知道,我不吃辣。”沈依依说着,给自己做了一碗不放茱萸膏的凉粉。

小胡椒本来想讲讲骨气,但到底抵不过凉粉的香味,捧起了碗。凉粉入口冰凉爽滑,紧接着一股火辣鲜香直冲卤门,小胡椒一口下肚,什么气恼都忘了,大叫着喊道:“这是什么,太好吃了!!”

“这叫伤心凉粉。”沈依依看看她碗里,再看看自己那一碗无辣的凉粉,认命地叹了口气。

“伤心凉粉?”小胡椒疑惑地眨了眨眼睛,“为什么叫伤心凉粉?”

沈依依拿起勺,把漂亮的梅花茱萸膏切下来整整一半,丢进了小胡椒的碗里:“拌一拌,再吃。”

小胡椒依言拌匀,吃了一大口,顿时眼泪与鼻涕齐下,辣得直哈气:“好辣!好辣!!”

沈依依看看她的鼻涕和眼泪,再看看她被辣得通红的脸,哈哈大笑:“现在知道为什么叫伤心凉粉了吧?”

因为会被辣到痛哭流涕吗?小胡椒痛饮了几大杯水解辣,却又忍不住继续吃,一会儿功夫就空了碗。

“小姐,上次的过桥米粉,这次的伤心凉粉,我都没有见您做过呢,您从哪里学来的?”小胡椒辣得呲牙裂齿,问沈依依道。

“自己琢磨着做的,我养伤养了半个月,闲得无聊,尽琢磨这些了。”沈依依随口应付她。

大凡热爱厨艺的人,都会时不时地琢磨新菜式,她相信那位天真傻白,但是厨艺过人的本尊,这一点跟她是一样一样的。

果然,小胡椒听了她的回答,不再有疑虑,专心吃伤心凉粉去了。

“早上吃太辣不好,回头你出去卖早点的时候,记得别放那么多茱萸膏。”沈依依提醒她道。

还是要卖早点!小胡椒又把脸板起来了。

沈依依当是没看见,继续道:“凉粉这种食物比较特殊,不用现做,到时我在家里做好,你直接拿出去卖就行。还有,你待会儿再出去一趟,买一辆推车,像馄饨车那样的就行。”

还要买推车?!她这是要认真卖早点,做生意吗!明明说好了要走的,转头就反悔!她就知道,她舍不下吴德!小胡椒气得眼泪又在眼眶里打转转,风一般地跑出去了。

沈依依知道,小胡椒再怎么生气,也不会耽误干活儿,就没有去管她。果然,不到一个小时,小胡椒就推着一辆崭新的小推车,出现在她面前了。

这辆推车,和沈依依早上见过的馄饨车一模一样,下面两个轮子,上面一口带炉子和锅的“木箱子”——看来是有工匠为了方便小摊贩做生意而“量产”的。这口“木箱子”,外面看起来很大,其实里面的空间很小,三分之二的地方都被炉子占据了;剩下三分之一的空间,由一块简陋的木板隔开,权当是个小碗橱,里面能搁几个盘儿。

“很好。”沈依依围着小推车转了几圈,满意地道,“明天就可以卖伤心凉粉了。”

“我去卖??”小胡椒忿忿地把自己的鼻子一指。

“我倒是想去,可巷口的眼线不会让我出去呀。”沈依依说着,像是得了提醒,嘱咐小胡椒道,“你对那两个眼线态度好点,每天出去卖伤心凉粉的时候,记得送他们两碗。”

逼着她去卖早点,还要她讨好眼线!小胡椒又被气哭了,摔摔打打地把推车推到后院里去了。

沈依依决定卖早点,可不是说说而已,第二天,她不顾脖子上勒痕未愈,天不亮就起床,做凉粉,拌调料,足足做了一大锅。

小胡椒虽然嘟噜着嘴,但还是跑前跑后地帮忙,最后两人把装满伤心凉粉的大锅抬上推车,架到了炉子上。

凉粉已经全做好了,炉子根本不用点,小胡椒抱怨道:“这炉子就是个摆设。”

“这还不好?不用生火,省多少事儿哪。”沈依依把她送到院门口,挥了挥手,“早去早回,赚了钱我给你做新衣裳!”

还新衣裳!小胡椒又快要被气哭了,赶紧加快了速度。

小胡椒的脚步很快,但等她到了巷口,和昨天一样,又被卢大和卢二拦住了。

第10章 一碗伤心粉(3)

卢大围着车转了一圈,惊讶道:“沈小姐真要卖早点?”

小胡椒气归气,沈依依昨天的叮嘱还是记得,主动揭开了锅盖:“这是伤心凉粉,我们家小姐做的,要不要来一碗尝尝?”

卢二探头看了看,香气扑鼻,忍不住嗅嗅鼻子,咽了口口水:“尝就不必了,我们看看这车。”

他说完,偷偷地又瞄了一眼伤心凉粉,和卢大一起把推车里里外外看了一遍,连炉子和小碗柜都没落下。

“这炉子没点火?”卢大端起那口大锅看炉子,觉得伤心凉粉的香味儿一直朝鼻子里钻,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小胡椒解释道:“凉粉早就做好了,吃的时候不必再煮。”

“这怎么可能?”卢大心不在焉地反驳着,眼神一直落在伤心凉粉上。

他这心思也太明显了,小胡椒只好从小碗柜里拿出两个碗,盛了两碗伤心凉粉,一碗递给卢大,一碗递给卢二:“尝尝吧,我第一天开张呢,吃完把碗搁巷口,我收工的时候回来取。”

“那就不好意思了,谢谢你,也替我们谢谢沈小姐。”卢大笑呵呵地接过碗,和卢二蹲在巷口吃起来。

小胡椒关好小橱柜,收起勺子,推着推车走远了。

卢大吸溜吸溜地吃着伤心凉粉,大呼:“这东西凉凉的,辣辣的,过瘾!”

“明明滑不溜秋,却又软绵绵,入口即化!都说沈小姐厨艺超群,看来不是乱夸,她真有两把刷子。”卢二大口地吃着,连连点头。

卢大朝嘴里扒了一大口伤心凉粉,道:“这伤心凉粉这么好吃,沈小姐要狠赚一笔了,怎么小胡椒却满脸的不高兴?”

“这你还能猜不到?”卢二朝巷子里看了看,那扇黑漆的后门紧紧关闭着,“沈小姐要卖早点,摆明了是回心转意,想跟吴举人过日子了,而小胡椒一心想走,自然不高兴了。”

“对对对,就是因为上次小胡椒带着沈小姐逃过一回,吴举人才雇我们俩来盯着的。听说为了防止她们再逃,吴举人把宅子的前门给封了,就留了后门进出,方便我们盯梢。”卢大捧着碗,连连点头,“小胡椒这是在闹脾气呢,怪不得昨天三番两次出来,脸上都挂着泪。”

“小胡椒也真是的,沈小姐给吴举人做妾,不是什么坏事,她何必这样。”卢二说着说着,又去夸伤心凉粉了,“沈小姐的手艺真好,这样的伤心凉粉,我还能再来一碗!”

是啊是啊,伤心凉粉真好吃!卢大深以为然,两人不约而同地举起碗,呼噜呼噜地把碗里剩的一点儿汤汁都给喝光了。

沈依依在家睡了个回笼觉,还没自然醒的时候,小胡椒就回来了。她听见动静,爬起来看了看外面的太阳,惊讶道:“这么快就回来了?伤心凉粉卖完了吗?”

小胡椒还在生气,却又有那么一点抑制不住的高兴:“我把车推到早市口,刚开张就被抢光了!昨天您放了话,要让他们见识见识什么叫美味,那些小摊贩都等着呢!”

连卖早点的小摊贩都来捧场了?不错,不错,这广告效应不错。沈依依满意地笑了笑,又问道:“巷口的两个眼线呢?你有没有请他们尝尝?”

提起那两个眼线,小胡椒又来气了:“卢大和卢二,还是跟防贼似的!将我拦在巷口,把推车里里外外检查了个遍,这是生怕您藏在车里逃走呢!”

哦,这样啊……沈依依拍了拍小胡椒的肩膀,安慰她道:“没关系,他们收了吴举人的钱,也是职责所在嘛。”

小胡椒稍微平静了一点,道:“我送了他们两碗伤心凉粉,回来的时候只剩空碗了,都喊好吃得不得了。”

“喜欢吃就多送点,不值什么。”沈依依道,“你忙活半天,也累了,歇着去吧。”

小胡椒掏出一大把铜钱,递给她道:“小姐,这是卖伤心凉粉赚的钱。”

沈依依摆了摆手:“你自己留着零花吧。”

赚了钱却不要?是嫌太少吗?小胡椒怔了怔,把钱收进钱袋里,收拾推车去了。

随后几天,沈依依每天天不亮就起床,做好伤心凉粉,让小胡椒推到早市上去卖。小胡椒以她伤势未愈为由,劝阻过无数次,然而无以见效,只得每天忍气出门。

她每天卖完早点回来后,照例有两件事,一件事是高高兴兴地数钱;第二件,便是抱怨卢大和卢二,每天白吃她两碗伤心凉粉也就算了,还要检查她的推车。

每每她抱怨的时候,沈依依只是安慰她两句,并不多言,隔天依旧叮嘱她给两个眼线送伤心凉粉。

如此又过了几天,渐渐听不见小胡椒抱怨了,这日早上,沈依依帮着小胡椒把装满伤心凉粉的锅抬上推车,好奇问她:“你没给那两个眼线送伤心凉粉了?”

“送,怎么不送,他俩恨不得每天早上吃三碗!”小胡椒忿忿地道,“只不过他们懒得检查车子了而已,拿了凉粉就放我走了。”

沈依依抬起头来:“几天没检查了?”

“有四五天了吧?”小胡椒道。

“那就是现在了!”沈依依迅速弯下腰,一手抓起小板凳,一手拉开推车车尾的门,三下五除二,把小橱柜的隔板敲了下来。

“小姐,您在做什么?!”小胡椒惊讶地叫了起来。

叫这么大声,想把眼线引来吗?沈依依横了她一眼:“闭嘴,快来帮忙!”

这眼神颇有震慑力,小胡椒半句废话也不敢再讲,迅速加入拆推车的行列。两人齐心协力,忙活了不到十分钟,就把推车里头全清空了。

这……这……小胡椒看着成了个空架子的推车,还没来得及出声,就震惊无比地看见沈依依挽着个小包袱,弯腰钻进了空空如也的推车里。

“小,小姐——”小胡椒结结巴巴地,说不出话来了。

“把锅架上,车门关上,看看从外面能不能瞧出来。”沈依依断然下了命令。

第11章 一碗伤心粉(4)

小胡椒赶紧照办,她把锅端上推车,架在原本应该放炉子的洞口上,然后又把车尾的小门关严实了。这推车,就是按照这口锅的大小设计的,即便没有炉子,依旧严丝合缝,从外面完全看不出来里面藏了个人。

“小姐,看不出来!”小胡椒激动又兴奋,“咱们这是要走吗?”

“对,现在就走!”沈依依在推车里道,“能不能成功,就看今天,咱们赌一赌运气!”

好,好,赌一赌运气!小胡椒仔仔细细地把推车重新检查了一遍,正要朝外推,突然,院门外传来了吴德的声音:“依依,开门!”

“小姐,吴德来了!怎么办?怎么?!”小胡椒一下子就慌了,连声音都变调了。

这个吴德,早不来晚不来,怎么她们正要逃走,就来了呢?她盼了多久,才盼到小姐主动想逃的这一天哪!

沈依依动作迅速地从推车里爬出来,拍了拍身上的灰:“我来收拾推车,你去开门,不要慌。”

沈依依声音冷静,表情镇定,小胡椒莫名地就安了心,点点头,开门去了。

沈依依把砸掉的隔板塞回车内,再将推车推进了杂物间,炉子太重了,她一个人搬不动,就留在了厅里。

吴德跟着小胡椒进来的时候,沈依依正站在炉子旁,东敲敲,西戳戳。吴德看见炉子,满脸惊讶,沈依依转过身来,朝他招手:“你来得正好,帮我瞧瞧这炉子,刚才怎么也点不燃火。”

“我只会读书,哪里会生火?”吴德虽然这样说着,但还是走了过去。

他走到炉子前,接过沈依依手里的火锥,趁机挨着她站了:“依依,这炉子怎么会在厅里?”

他离得太近了,说话间,滚热的呼吸就喷在沈依依的脖子上,沈依依极力忍住扇他一掌的冲动,回答他道:“这是卖早点用的。”

“你真的在卖早点?我还以为他们骗我的!”吴德惊喜满面,去抓她的手,“依依,你同意了是不是?你愿意给我做妾,跟我过一辈子,是不是?”

“小胡椒在呢,你别这样。”沈依依没有否认,但侧身躲开了他的手。

吴德锲而不舍,依旧去抓她的手,“依依,这些日子,我天天都想着你,只是脸上的水泡没有消,不敢来见你……”

沈依依这时才瞅了他一眼,果然脸上还有淡淡的伤疤,应该是水泡痊愈后留下的痕迹。既然他的伤好了,接下来,就该每天回来住了吧?有了他同住在一个屋檐下,再想逃跑,可就难以登天了!所以,今天一定得走!

沈依依暗暗想着,对吴德道:“你在厅里坐会儿,我去给你端一碗伤心凉粉。”她一面说,一面朝后面的厨房走,正好也不动声色地避开了吴德的手。

小胡椒见吴德像是要追过去的样子,忙道:“吴举人,您快坐下吧,小姐卖的早点,就是伤心凉粉,可好吃了,您一定得尝尝。”

小胡椒鲜有对他和颜悦色的时候,吴德有些受宠若惊,赶忙坐下了,心想,沈依依果然是安心要跟他过日子了,连丫鬟的态度都变了。

厨房的小炉子上,烧着一壶水,是预备今天泡茶用的,沈依依一进去,就给倒掉了。她倒完泡茶的水,又找来一把大铁锤,奋力把水缸砸出一个洞,让里面的水全流干了。

她在厨房里转了一圈,确定再没有可饮用的水,这才从橱柜里端出一碗自留的伤心凉粉,然后把整整一块梅花茱萸膏拌了进去。

她端着用料“丰富”的伤心凉粉回到厅里,微笑着招呼吴德来吃。吴德许久没有受过这样的待遇了,带着一丝惊喜,一丝享受,拿起了筷子。

“辣!好辣!太辣了!”

一口伤心凉粉下肚,吴德整个人都燃了起来,脸红脖子粗,不顾形象地张大了嘴,围着桌子团团转。

“水!我要水!快给我水!”

“哎呀,水缸破了,还没找人来修呢,家里没水!”沈依依比他还着急,“怎么办?要不你去外面找人借口水喝?”

没水?怎么会没水?吴德冲到厨房,发现水缸真的破了,地上湿了一片,但缸里一滴水都没有。火辣之下,他来不及想太多,转头就朝外跑,冲出了院门。

小胡椒追着他跑到院门口,看着他一路狂奔着出了巷子,赶紧回来告诉沈依依:“小姐,小姐,他走了!”

沈依依二话不说,从杂物间推出推车,钻了进去。

小胡椒帮她关好车门,推着车,出了院子。

走到巷口,卢大和卢二把她拦住了。卢二满脸惊讶地问她:“吴举人怎么了?是不是又被烫伤了?刚才我看见他满脸血红地跑出去了。”

拦就拦,拿一碗伤心凉粉就走,可别检查推车。小胡椒心跳加快,反应倒是很自如:“烫伤了才好呢!他吃了我家小姐的伤心凉粉,却辣成那个样子,真是没用!”

“吃伤心凉粉吃的?”卢二满脸狐疑,“我们每天都吃伤心凉粉,不辣呀?”

“对啊,不辣啊。”卢大摸了摸后脑勺,伸手就去端那口大锅,“是不是沈小姐今天的伤心凉粉有什么不对,才把吴举人辣成了那样儿?”

这两个蠢汉,怎么一言不合就要搜车!车里的空间小,想做一下伪装都不能够,这口锅只要端起来,沈依依就露了行踪了!

怎么办?怎么办?!

小胡椒急得额上直冒汗。

眼瞅着卢大就要把锅端起来,小胡椒突然瞥见吴德就在巷口的脚店里讨水喝,她灵机一动,推起车就朝外走,口中喊道:“吴举人,你怎么跑这儿来了?小姐还在家等你呢!”

卢大不许她走,紧跟了几步,小胡椒扭头骂道:“我去看看吴举人,你还怕我跑了不成?”

说得也是,她去见正主儿,他们这些眼线着什么急?卢大摸摸头,退回去了。

藏身推车的沈依依安安静静的,仿佛哪怕下一秒就会被揭露踪迹,她也能镇静自若地应付。小胡椒留意听着推车内的动静,想着吴德突然敲门时,沈依依那冷静的表情,心内渐渐安定下来。

她推着推车,走到脚店门口,跟吴德打招呼:“吴举人,你喝完了水就赶紧回去,小姐在家等着呢,我先去卖早点了!”

第12章 一碗伤心粉(5)

吴德正抱着一大罐水猛灌,顾不得其他,胡乱朝小胡椒挥了挥手。

这时店主出来,小胡椒冲他笑了笑,推着推车走远了。

店主看着小胡椒离去,转身进了里间。今儿贵公子又来了,不过他没坐临窗的位置,而是靠墙坐着。

店主殷勤上前,道:“公子,外头喝水的是吴举人,小胡椒则刚从店门口过去,您瞧见没有?”

“与我何干?”白哲态度冷淡。

店主见讨赏无望,转身要走,白哲突然问道:“沈小姐每日都遣了丫鬟去卖早点?”

“是啊,是啊!”店主赶紧转回身来,“看样子,沈小姐是觉着逃跑无望,认命要做吴举人的妾了。”

认命要做吴德的妾了?白哲将一块银子丢进店主怀里,脸上的表情却比刚才更冷了。

店主生怕触了霉头,赶紧攥着银子出去了。

“听见了没有,沈依依要做吴德的妾了,叫蔡礼动作迅速点。”白哲沉声道。

重影现出身来,道:“蔡礼已经到富阳县了,今日便会去找吴德。”

“他不知道我也在找沈依依吧?”白哲问道。

重影轻笑了一声:“他根本不知道你是谁。”

“很好。”白哲冷眼看着吴德从窗口走过,起身离去。

小胡椒推着推车,步态自如,心跳却犹如敲鼓,觉得自己每一步都是走在刀尖上。虽然已经离开了脚店的范围,但沈依依却让她推着车去城门,不打算半途钻出来。

她仔细想过了,沈依依是对的,她们在富阳县住了一年,难保有人认识沈依依,万一她钻出推车,半道上让人抓回去找吴德领赏,她们的努力就全白费了。

而且她推着车走,比两个人东躲西藏地赶路快多了。

富阳县地方不大,小胡椒走得又快,不一会儿功夫,就看到了城门。

佛祖保佑,不要再出什么岔子了,让她顺顺利利地出城吧!小胡椒暗暗地祝祷着,推起推车,朝城门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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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德灌了一肚子的水,朝家走去,走到巷子口的时候,还在忍不住哈气。

卢大和卢二在他身后窃窃私语:“吴举人怎么这么怕辣,那伤心凉粉我们天天吃,也没见辣成这样。”

吴德走到黑漆的后门口,发现门是开着的,他以为是自己出来时太急,忘了关,笑着摇摇头,随手关上,去了厅里。

厅里,还保持着他刚才离去时的模样,炉子立在墙边,没吃完的伤心凉粉放在桌上,只是不见了沈依依。

“依依!依依!”吴德叫了几声,没听见有回应,进到卧室看了看,也没找着人。

杂物间,书房,厨房,柴房,甚至茅房,他挨着找过去,都没见着沈依依。吴德渐渐觉出了不对劲来——小胡椒不是去卖早点了吗,为什么炉子还在客厅里?

不对!不对!他急出一身的汗,撩起袍子,飞奔到巷子口,火急火燎地喊卢大和卢二:“沈小姐不见了,你们快去找!”

卢大莫名其妙:“吴举人,没见着沈小姐出去呀。”

“肯定出去了!”吴德又气又急,“小胡椒出去卖早点,连炉子都没带,一定是打着卖早点的幌子,带沈小姐逃走了!”

卢二笑了起来:“吴举人,小胡椒卖的伤心凉粉,是事先做好的,不用火,带不带炉子都一样。”

吴德跟他们讲不通,急得直跳脚,正在这时候,巷口来了几个人,一身短衣打扮,衣料却非绸即罗,一看就是有钱人家的奴仆。

这几个人抱着手臂,朝巷口一站,扬着下巴问:“谁是吴德?”

吴德虽然考取了举人,根基却浅,生怕他们是哪位达官贵人家的奴仆,不敢怠慢,忙道:“我就是。”

几个奴仆一听,即刻动了起来,前后左右包围,把他夹在了中间,为首的那个则一抬胳膊,打了个手势:“我家少爷有请,还请吴举人跟我们走一趟!”

吴德急着找沈依依,不肯去,那几个奴仆却不由分说,架起他就走。吴德只好奋力扭过头,冲卢大和卢二喊:“沈小姐真的不见了,不信你们去看!你们赶紧去把她给我找回来,不然不给你们工钱!”

卢大和卢二这才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三两步冲进宅子里,找了一通,又三两步冲出来,找沈依依去了。

“你就是吴德?!”

啪地一声,吴德还没站稳,就结结实实地挨了个耳光,眼前金星直冒,让他忘了自己是谁,身在何处。

过了好一会儿,他才定下神来,看清了眼前的情形——原来那几个衣着不俗的奴仆,把他带到了一间大宅子里。这宅子空荡荡的,却摆放着好几样刑具,钉椅,铁链,绑人的架子,打人的大板子,样样俱全,堪比胡县令县衙里的大牢。

而站在他面前的,足有十来个劲衣打扮的奴仆,个个凶神恶煞。除此之外,还有一名身着锦衣长袍的年轻公子,刚才问他是不是吴德的人,应该就是他。这名公子虽然穿的是长袍,但身材却非常魁梧,结实的肌肉鼓鼓囊囊,感觉都快把袍子撑破了。

多半是练家子吧,刚才那一耳光,打得他耳鸣眼黑,却连唇角都没破一下,根本看不出伤来。吴德苦读数十载,好容易考上举人,鲤鱼跃了龙门,没想到还有人胆敢这样对他,不禁又羞又怒,大声斥道:“你是何人,竟敢殴打有功名在身的举人?!”

“老子是你爷爷!”蔡礼一拳挥到他脸上,忽地却朝地上啐了一口,“呸呸呸,老子才没有你这样的孙子!”

这一拳的力道,比刚才那一掌重多了,吴德只觉得血气上涌,喉头腥甜,竟是一口鲜血喷了出来!

血!血?!吴德又惊又怕:“你,你是谁?!”

“你管老子是谁!”蔡礼一把揪住吴德的衣领,把他拎到了面前,“快告诉老子,依依在哪儿?!”

依依?叫得这么亲热?这人到底是谁?沈家的?不可能,沈家的人他都见过,没有这样莽夫。吴德脑筋急转,但却快不过蔡礼的拳头,眼看着第二口血又要喷出来,他很怕把命丢在了这里,赶紧道:“依依丢了,依依已经丢了!”

第13章 一碗伤心粉(6)

“丢了?”蔡礼一愣,旋即暴怒,“好好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丢了?!是不是你逼她做妾,把她逼死了?!”

蔡礼的愤怒,每一分都是实质性的,全部化作了拳头,尽数落在了吴德的脸上和身上。吴德从未见过这样暴力的人,顾不得自己举人的身份,狼狈地蜷在地上,拼命抱住了头:“别打了,别打了,依依真的不见了!”

“真不见了?”蔡礼又是一愣,“什么时候不见的?”

“今天早上还在的,我刚刚却发现她不见了,正准备派人去找,你们就把我弄到这里来了!”吴德说着说着,生起气来,“要不是因为你们,说不准我已经把她找到了!”

蔡礼踢了他一脚,扬声喊道:“扶留!”

一名小厮从外面跑进来,气喘吁吁:“少爷,照您的吩咐,宅子已经搜过了,一个人都没有!”

“没有沈大小姐?”蔡礼似不相信,再次确认。

扶留非常肯定地点头:“没有!”

蔡礼飞起一脚,把吴德踢得滚了好几圈,怒吼:“给我捆起来!”

几名奴仆马上动手,把吴德手脚摊开,在架子上绑成了一个“大”字。

蔡礼拿起鞭子,蘸了蘸水,丢给一名奴仆:“我去找沈大小姐,你们留在这里给我打,打累了就换人,不过别打死了,不然太便宜他了。”

他说完,带上扶留,匆匆忙忙地走了。

他留下的奴仆非常尽责,一分钟都没耽误,扬起鞭子就朝吴德身上抽。吴德第一次知道,蘸了水的鞭子抽在身上,是那样地疼,三两下过后,衣衫尽裂,四五下过后,皮开肉绽。

吴德疼得鬼哭狼嚎,形象全无,哭喊着道:“你们到底是谁,眼里到底还有没有王法!你们动用私刑,毒打朝廷举人,就不怕掉脑袋吗!”

正在鞭打他的那名奴仆听见他的话,竟笑了起来:“你这举人真有意思,你都敢拐走我们少爷未过门的娘子了,我们少爷为什么不敢打你?”

吴德一时语塞,咬着牙捱过了几鞭子,方道:“你们少爷是蔡礼?”

“既然知道我们少爷的名姓,那就是没打错了。”那奴仆嘿嘿一笑,下手更重了一倍。

吴德疼得浑身发颤,却挣脱不出架子,急惧之下,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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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阳县城外的一座山上,白哲负手而立,面容冷峻:“逃了?消息确凿?”

“确凿。”重影道,“蔡礼已经派人去追了。根据吴德所述的时间推测,她应该是清晨时分逃走的,距离现在也就两刻钟的功夫。”

“这怎么可能?”白哲眉头微皱,“两刻钟之前,你我都在巷口的脚店,哪曾看见她出去?”

重影干笑两声:“她应该就藏在丫鬟的推车里,从我们俩的眼皮子底下逃走了。”

白哲突然有一种被人戏耍的恼羞成怒感,尽管他很清楚,沈依依根本不知道他的存在。

他冷着脸,后背无意识地挺得更直,重重地把手一挥:“给我追!务必在蔡礼找到她之前,把东西带回来!”

“遵命。”重影难得地讲了一句敬语,闪身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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怕什么,来什么,小胡椒生怕被城门守卫刁难,就真的被拦了下来。她以为那是被吴德买通的眼线,可守卫并没有检查推车,只是一个劲儿地叫嚣着她锅里的伤心凉粉有问题,要把她的车扣下来。

小胡椒束手无策,最后还是沈依依从车底的缝隙里丢了一块银子出来,骨碌碌地滚到了她脚边,她才恍然大悟,赶紧捡起银子,塞给了守卫。守卫拿到银子,她的伤心凉粉马上就没了“问题”,顺利出了城门。

真是太着急,糊涂了,竟连塞银子行方便这样基本的道理都忘了。小胡椒一边自责,一边尽自己最快的速度,跑进了城门外茂密的小树林。刚才她让守卫耽误了很长时间,生怕吴德追上来,急得都快吐血了,还好她们出门很早,此时太阳才刚刚爬上树梢,小树林里不见人迹,正好方便她把沈依依放出来。

“小姐!小姐!您在车里憋了这么久,没事吧?”小胡椒连声唤着,打开了车尾的小门。

“这车四面漏风,憋不着我,刚才我不是还从底缝里给你丢银子了吗。”沈依依身手利落地从车里爬出来,顾不得拍身上的灰,四面张望,“码头在哪边?我们赶紧走!”

小胡椒指了个方向,拉起她朝前跑:“刚才多亏小姐聪明,不然现在我们还困在城门呢!我们能逃到这里,真是不容易,先前在巷口的时候,也差点把我吓死,生怕卢大把锅端起来。”

“你才是机灵人儿,要不是有你,我们逃不出来。”沈依依由衷地夸了她几句,一边跑,一边把包袱举高了给她看,“这是你早就收拾好的包袱,我顺手抓出来了。”

“我先前就看见了,咱们值钱的东西都在里头呢,小姐没拿错。”小胡椒说完,笑着拍了拍胸口,“这里面有三块茱萸膏,本来是为卖早点准备的,现在早点卖不成了,我们带走吧。”

“带走,带走,等找到落脚的地方,还能用呢。”沈依依一想到马上就能彻底摆脱吴德,觉得空气都变得甜美了起来。

“小姐,包袱重,我来拿吧。”小胡椒跑着跑着,探过身去,把沈依依手里的包袱接了过来。

沈依依正好脖子上的伤口有点疼,就没推辞,由她去了。

小胡椒刚刚把包袱接过来,突然空中传来一声婉转的鸟叫,她觉得这是好兆头,笑意盈盈地抬起头来,正想要叫沈依依也瞧瞧,就见几个蒙面人从天而降,几乎是贴着她的胸,落到了她面前。

是吴德追来了?!这是小胡椒的第一个反应,但很快她就发现不是,几个蒙面人的身手极其利落,在她还没有来得及喊叫出声的时候,就夺走了她手里的包袱。

打劫!是打劫!!

小胡椒尖声大叫:“救命!救命哪!有人——!”

她“打劫”两个字尚未喊出口,便被一名蒙面人一记手刀,放倒了。

第14章 含苞待放茱萸膏(1)

另两名蒙面人一前一后,将沈依依夹在中间,前面的那名蒙面人不等沈依依出声,就一手掐住了她的脖子。

不但谋财,而且害命?!沈依依心下一惊,拼命挣扎,拳打脚踢。

蒙面人显然有功夫在身,面对她的反抗,置若罔顾,一手稳稳地掐紧她的喉咙,一手准确无误地扯开她的衣领,去抓她脖子上的细绳。

他要抢坠子?沈依依迅速反应过来,咬紧牙关,死命捂住了胸口。

她原本是在拼命掰蒙面人的手,这会儿为了护住坠子,连手都不掰了。这是为了坠子,连命都不要了?蒙面人微怔片刻,随即加大了力道。但沈依依憋住一口气,死死地盯住他,就是不松手。

蒙面人似有些不耐烦,抽出腰间的佩剑,作势朝她手上挥去。剑风扫来,沈依依下意识地侧头,但手上的劲道却是丝毫不减,依旧把胸口捂得死死的。

剑锋成一道弧形,姿态优美地隔空划来,划过她的手,掠过了她的脸。

血珠一下子就冒了出来,坠在她雪白的肌肤上,显得是那样地鲜艳。

蒙面人看着那血珠一点一点,在她的脸上连成了线,竟一下子呆住了。

沈依依脸上刺痛,呼吸困难,呻吟出声,蒙面人似惊醒过来,倏然抬眼,恰对上了她的眼睛。她的眼神倔强如刀,不含丝毫哀怜,仿佛即便下一秒就死去,也不会让步分毫。

蒙面人盯着她的眼睛看了一会儿,竟猛地将她一推,松开她的喉咙,飞身而去。

该蒙面人显然是头目,他一走,其他蒙面人也都迅速撤离了。

沈依依捡回一条命,仰面躺倒在树下,大口地喘气,不住地咳嗽。

小胡椒听见她的咳嗽声,终于从昏迷中醒了过来。

后颈好痛……蒙面人已经不见了,可是小姐,小姐呢?小胡椒左右一看,发现了沈依依,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跑过去扶她起来:“小姐,小姐您这是怎么了?他们打您了?”

沈依依脖子上的勒痕,红肿得厉害,手上有一道血痕,脸上还有一条弧形的剑伤,隐隐朝外渗着血,看着十分吓人。怎么脸上有伤?这下岂不是破相了?!小胡椒被唬得不轻,反而不敢讲出来,生怕加重了沈依依的心理负担。她扶着沈依依坐起来,让她靠在自己身上,气愤道:“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打劫,简直没有王法!”

“是啊,的确没有王法,可是我们不敢去报官。”沈依依喘着气道。

对,她们不敢去报官,吴德肯定在找她们,她们哪儿敢上胡县令的衙门去,那不是自投罗网么。小胡椒沮丧得垂下了头。

沈依依靠着小胡椒坐了一会儿,终于缓过了一口气。她片刻不敢耽误,马上扶着小胡椒站起身来,道:“我们赶紧走吧,别刚躲过一劫,却让吴德找到了。”

小胡椒点点头,上下一摸,左右一看,突然哭了起来:“小姐,包袱被他们抢走了!”

“整个包袱都抢走了?”沈依依也懵了。

那包袱里装的,可是她们的全副家当,小胡椒吓得不敢接话,趴下身子,在树下四处找寻。她在落叶里,草丛里扒拉了一会儿,只找到了沈家的那枚印章,大概是蒙面人抢包袱的时候,从里面掉出来的。

小胡椒将印章拿来给沈依依看,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小姐,就剩下这枚印章了。”

她又不敢回沈家,剩下印章有什么用,沈依依默默地叹了口气,把印章接过来,塞进了怀里:“钱没了可以再赚,留得命在就行。别哭了,我们继续赶路,去码头坐船。”

“小姐,我们没钱了,拿什么坐船呀?”小胡椒还是止不住眼泪。早上沈依依为了方便钻推车,什么首饰都没戴,她们找不到任何可以当银子来使的东西。

沈依依心里也没谱,但总不能留在原地,等吴德来追吧?再说谁知道蒙面人会不会去而复返?她拉住小胡椒的手,一步不停地朝前赶,道:“车到山前必有路,到了码头再说。”

小胡椒点点头,抹了把眼泪,问道:“小姐,那些蒙面人是做什么的?他们已经把包袱抢了,为什么还要打你?”

沈依依隔着衣衫,摸了摸胸口的“金锅”坠子,道:“他们大概是看中这枚坠子值钱,想要抢,我不给,他就掐我的喉咙,又拿剑划伤了我的脸。”

小胡椒不理解:“小姐,他要坠子,你就给他呀,何苦死死抵抗?虽然坠子是夫人给的,但夫人还健在,将来总有见面的一天,让她再送您一个不就得了?”

“这跟坠子是谁送的没关系。”沈依依道,“我就这么一个倔脾气,你好好跟我说,我兴许就给了,但你如果强抢,我哪怕舍了性命,也不让你得逞。”

她的声音平静极了,眼神却透出一股不服输的狠劲儿,仿佛只要她站在这里,就不惧天,不惧地,谁也休想夺走她守护的东西!

这真的是她家小姐吗?那个一不顺心就跟人私奔,一经怂恿就要给吴德做妾,面皮薄耳根软的小姐?

小胡椒怔怔地盯着沈依依看了一会儿:“小姐,您好像变了一个人……”

被认出来了?沈依依咯噔一下,不过很快就找到了掩饰的好理由,斩钉截铁,气势如虹:“对,因为以前的‘沈依依’已经死了,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一个全新的“沈依依”!”

莽撞怯懦已逝,果敢坚毅新生。历经数次劫难,这样的话落在小胡椒的耳朵里,自然有一番不一样的解释。

于是,小胡椒看着她,露出了老母鸡一样欣慰的笑容来。

不过这样的笑容没有维持多久,小胡椒突然哇地一声,哭了起来:“我太没用了,我该向小姐学学的,不然包袱也不会被抢了!”

“你怎么学呀?”沈依依哭笑不得,“你一开始就让蒙面人打晕了,你能学什么?”

好像也是……蒙面人根本就没给她反抗的机会,小胡椒抹了把泪,瘪了瘪嘴:“小姐,我们好倒霉!”

沈依依瞧着她这模样,差点就让她逗笑了:“行了,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咱们加快速度,赶紧跑吧。”

小胡椒点点头,拉起沈依依的手,朝着树林外的码头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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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阳县城外的山上,白哲背着手,眺望着远处的小树林,薄削的嘴唇抿成了一条线。

重影站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躬着身,垂着头。

“东西呢?”白哲冷声问道。

重影道:“抢来的包袱里,有银票,有银锭,一共一千多两;还有些首饰,两套女人的衣裳……”

白哲愤怒地转过身来,打断了他的话:“我问坠子呢?!”

盛怒之下的白哲,即便是重影,也禁不住呼吸一滞,停顿了片刻,方才重新开口:“你是没看见她的样子,明明都喘不上气了,眼睛里却像是有刀子……我从没见过一个女人,能有那样的眼神!而且你不知道,我拿剑吓唬她的时候,剑锋扫到了她的脸,让她破相了……”

第15章 含苞待放茱萸膏(2)

一个女人,而且还是富户千金,如花似玉的年纪被破了相,比要了她的命还可怕吧?抢坠子就抢坠子,为什么要毁掉别人的容颜?重影垂头看着山石,心头涌上愧疚感。

“她破相,与你有什么相干?!”白哲完全不能理解重影的行为,少有地冲他怒吼,“你大可一剑割破她的喉咙,然后带着坠子回来见我!”

“她并非不相干的路人,怎能说杀就杀?”重影叫道,“她是夫人的女儿!”

“夫人?你说哪个夫人?”白哲周身的气氛,骤然冷了下来,他扯动唇角,露出一丝笑容,看着竟有些狰狞。

重影顿时不敢再接话。

白哲抬起左脚,慢慢地将一块小山石碾得粉碎,恢复了一贯冷而淡然的表情:“她知道坠子意味着什么吗?”

重影愣住了。沈依依宁肯破相,也要拼命护住坠子,是不是因为知道了坠子的价值?不过,他仔细思索了一会儿,还是摇了摇头:“她应该不知道,不然拿着坠子,去富阳县任何一家白家名下的产业,就有人帮她脱身了,何必这样辛苦,藏在推车里出逃?”

“有道理。”白哲缓缓点头。

重影道:“她已经逃走了,要不我带人去追,你先回家去?”

“家?家在哪里?”白哲眼中浮上恨意,唇边的笑容却是凄凉无比。

重影默然。

“去重新探明她的踪迹,实时汇报。”白哲收起情绪,恢复了一贯的淡漠,“再劫一次,我一定要拿到坠子!”

“是。”重影应了一声,纵身而去。

沈依依和小胡椒一口气跑到码头,两个人都是大喘气,所幸码头上正如小胡椒所说的一样,停靠的船只不少,而且大部分的船都是专门载人的,有热情的船家站在跳板前,招揽来往客人。

沈依依仔细观察了一会儿,对小胡椒道:“咱们不坐载人的船,万一船上有吴德相识的朋友,多事把我们抓回去,可就前功尽弃了。”

“那坐什么船?”小胡椒问道。

“坐货船。”沈依依指了指排在码头最前头的一艘船,船上装满了货物,看样子马上就要开船了。

“货船也行,可是,我们拿什么去坐船?”小胡椒哭丧着脸道,“我们没钱。”

“散碎银子也没有吗?”沈依依一面说着,一面上下摸索,但摸了半天,别说银子,就连一枚大钱都没找着。

小胡椒也在身上翻找了一通,最后从怀里掏出一只小木盒,递给沈依依看:“小姐,就剩三块茱萸膏了。”

沈依依接过木盒,打开来,里面果然只有三块茱萸膏,梅花式样。她盯着茱萸膏看了一会儿,咬咬牙,道:“茱萸膏就茱萸膏,走,去碰碰运气。”

小胡椒跟着她朝货船那边跑,边跑边道:“小姐,船家不一定需要茱萸膏,但这东西肯定是值点银子的,毕竟辣米油卖得贵,而且还买不到。”

九九八十一难,就差最后一步了,别说茱萸膏值点银子,就算一文不值,她也要想办法登上船去!沈依依骨子里的那股狠劲儿又上来了,不顾脖子疼脸疼,咬着牙跑得飞快。

她们跑到货船前时,船家正在收跳板,准备起锚启航了。沈依依怕引人注目,不敢高声喊叫,只得憋住一口气,来了个百米冲刺,一脚踏上了跳板。

她无声无息地突然出现,船家吓了一跳,破口大骂:“要死啊,没看见我在收跳板吗,你压着它做什么!”

沈依依一声不吭,拉住跟上来的小胡椒,迅速跑过了跳板。直到双脚站在了甲板上,她才开口:“大叔,抱歉,抱歉,我们急着上船,多有得罪,请见谅。”

船家这时看清了她的脸,白净的小脸上,竟斜斜地横着一道伤口,血都还没干!

“这是怎么了?”船家吃惊地指着她的脸,一时忘了责问。

沈依依见他关注自己的脸,心里有了主意:“大叔,您这船要去哪儿?”

“去杭州府!”船家还在看她的脸,随口应答。

沈依依把手一拍:“去杭州府?那真是太好了!大叔,我的脸破相了,得马上去杭州府寻访名医,不然落了疤,一辈子就是个丑女了。”

船家又看了她几眼,道:“行吧,你随便给几个钱,我捎你去杭州府。”

“大叔,您真是好人!”沈依依赶紧拍马屁,“我赶着去治伤,出来得急,忘了带银子,给您一块茱萸膏,充作船费,行不行?”

“茱萸膏?”船家一愣。

小胡椒赶忙取出小木盒,奉上了一块茱萸膏:“大叔,这是我们小姐亲手做的茱萸膏,做菜调味用的,比辣米油强多了!”

小巧的一块茱萸膏,恰似一朵五瓣梅花,就连中间的花蕊都清楚分明。无论这块茱萸膏味道如何,颜值都是颇高的,船家接过去看了几眼,同意了:“自己找个地方猫着吧,富阳去杭州府不远,两个时辰就到了。”

两个时辰,那就是四个小时,半天的时间了,沈依依再三向船家道谢,拉着小胡椒找了个角落的位置,靠着船舷坐下了。

小胡椒还没坐稳,就急急忙忙地去看沈依依的伤,气道:“哪里来的杀千刀的劫匪,抢钱也就算了,竟把小姐给砍伤了!等到了杭州府,得赶紧找个郎中瞧瞧,可千万别落了疤。”

只要是女人,就没有不在意自己的容颜的,沈依依也不例外,不过这会儿她们身在船上,着急也没用。她轻轻推开小胡椒的手,道:“我吉人自有天相,不会留疤的,放心吧。你的后脖子怎么样,还疼不疼?”

小胡椒抬手摸了摸,道:“只要不按就不疼了,还是小姐可怜,添了新伤不说,脖子上的旧伤也被掐红了。”

“只要能成功逃脱,就不可怜。”沈依依正说着,突然听见岸上动静挺大,便换了个方向,趴在船舷上露出个脑袋,朝岸上看去。

岸边上,有几名奴仆打扮的人,簇拥着一位年轻的公子。那公子锦衣华服,身材却颇为魁梧,一身的腱子肉,都快要把衣衫撑破了。那公子四下里看看,不知说了些什么,奴仆们就分散跑开,到各艘船上去了。

这是去搜船了吗?沈依依心下一凛,迅速缩回脑袋,小声地问小胡椒:“不会是吴德派来追我们的人吧?”

第16章 含苞待放茱萸膏(3)

小胡椒转过身,趴到船舷上,探头朝外一看,脸色大变。她嗖地缩回脑袋,猫着腰拉起沈依依就跑:“小姐,快,快躲起来。”

真是吴德派来的人?沈依依不及深思,赶紧随小胡椒钻进了底层的货舱。货舱里,满是大包的麻袋,堆得又高又齐,倒是很合适藏身。沈依依和小胡椒抱着腿,蜷缩在一垛麻袋后,噤声竖耳,凝神听外面的动静。

还没等到外面有动静传来,船先开了。伴随着船家一声高亢的“起锚”声,船身微震,缓缓动了起来。沈依依和小胡椒依旧大气都不敢出,抱着腿一动也不敢动,直到船行了约莫有一刻钟,她们估摸着离岸已经有一定距离了,方才慢慢地舒缓筋骨,扶着麻袋站了起来。

“刚才追来的是谁?倒像是哪家的公子哥。吴德到底是举人了,身份不同,竟能请到有头有面的人帮忙。”沈依依拍着袖子上的灰,随口问道。

小胡椒满面诧异,睁大了眼睛盯着她看了好一会儿,方道:“小姐,您是不是没看清?”

没看清?什么意思?难道那人不是位公子?沈依依没有多想,她实在是太累了,身上又有多处伤口疼痛,分不出多余的精力来。

小胡椒凑近沈依依,仔细看了看她脸上的伤,道:“小姐,我去找船家打盆水,给您洗洗吧?要不我去讨一瓶金疮药,给您把伤口涂一涂?”

沈依依摇摇头:“两个时辰而已,不必多事了,等到了杭州府再说吧。”脸上不比别处,在问明郎中之前,还是最好不要动。

小胡椒掀起衣襟,又翻开袖子,从头到尾重新找了一气,连鞋垫都没有放过,但依旧一无所获,除了剩下的两块茱萸膏,半个大钱也无。她沮丧地蹲下身,抱住了头:“咱们身无分文,到了杭州府,可怎么办呀?杭州府可比富阳县大多了,估计和武昌府一样,喝口水都得拿钱买,没有钱,寸步难行。”

自穿越至今,沈依依头一次尝到自由的滋味,什么烦恼都坏不了她的好心情。她伸手捏了捏小胡椒的脸,故意道:“那我们就只能饿死街头了。”

“呸呸呸!”小胡椒把她的手一推,登时把眉毛竖了起来,“这次逃跑,小姐有功,我还以为您从此转了性子呢,没想到,还是和以前一样,遇到一点事就灰心丧气!”

嗯,你也和以前一样,还是那么泼辣!沈依依瞅了她一眼:“你改名叫小辣椒得了。”

小胡椒满脸困惑:“小姐,您又提辣椒,辣椒到底是什么?”

辣椒啊……辣椒是一种舶来品,一经传入,便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挤掉了食茱萸和辣米油……

不过她解释不清,就好像她穿越的身份,必须刻意隐瞒,免得被人当做妖怪附体,绑去烧了火。

沈依依不知从哪儿抠出一根小木棍,一下一下地敲着玩儿,自顾自地傻笑起来。

她终于自由了,想干嘛就干嘛了!

至于身无分文,有家不能回,在她看来,根本就不叫事儿。她本来就是个孤儿,一贫如洗,无依无靠,一切只能靠自己。

她们都困顿到这步田地了,她居然还笑得出来?小胡椒微张着嘴看她,恨不得给她把棍儿夺下来。

好吧,傻笑总比灰心丧气强。小胡椒安慰着自己,对沈依依道:“小姐,实在不行,我去给大户人家帮工吧,哪怕洗几件衣裳,也是能赚钱的。”

“洗什么衣裳呀,能赚几个钱?”沈依依拿棍儿戳她,“我还不如把你卖了,换点本钱买个推车,就又能卖伤心凉粉了。”

“小姐!”小胡椒跺着脚,被气哭了。

哎呀呀,她真是个不称职的主人,怎么又把丫鬟气哭了?沈依依连忙岔开话题:“我让你去卖早点,就是为了逃跑,一开始瞒着你,是怕你知情后,装得不像,骗不过那两个眼线……”

就因为卖早点,她被气哭过多少回啊……小胡椒在沈依依的帮助下,顺利地回忆起来,哭得更厉害了。

沈依依什么都会,就是不会哄人,她看着小胡椒的眼泪,束手无策,无奈地把头埋进了膝盖中。

“脸上划花了来蹭船的那两个小贱人,给我滚出来!”

船家高举着锅铲,气势汹汹地冲进了货舱。

怎么回事?沈依依诧异地抬起头来,小胡椒也惊讶地忘记了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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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萧萧,江水拍岸,蔡礼立在人声渐沸的码头上,任风吹起锦袍,一动不动,竟有了些萧索的意样。

扶留见他目光呆滞,于心不忍,上前道:“少爷,咱们继续找吧。”

“怎么找?每条船都搜过了,根本没看见她。”蔡礼嘴唇微动,表情却依旧呆滞。

扶留道:“我打听过了,停靠在这个码头的船,要么去杭州府,要么去昌化县,所以,只要沈大小姐是从这个码头走的,她就只有杭州府和昌化县可去。我们兵分两路,一队人去昌化县,一队人去杭州府,满城搜索,掘地三尺,总能把她找出来。”

蔡礼呆滞的脸上,终于有了神采。

“那还等什么?!你跟我带人去杭州府,叫阳二带人去昌化县,务必要把沈大小姐给我找出来!”蔡礼手臂一挥,率先跳上了船,“去杭州府!”

这艘船就是他自家的,自然方便,很快便扬帆起航,朝着杭州府去了。

第17章 含苞待放茱萸膏(4)

蔡礼动身去了杭州府,空宅里的奴仆便也收工,把已经半死不活的吴德丢了出去。

吴德浑身剧痛,脸上糊满了血水和冷汗的混合物,看东西都不甚分明了。他的手脚被绑得太久,想要爬走,没有力气,想要喊救命,喉咙早已嘶哑,任他如何努力,都没能折腾出宅外的那条巷子。

所幸卢大和卢二在城中找沈依依,正好寻到此处,发现了他,这才把他救了出来。

吴德浑身无力,一个劲儿地朝下坠,卢大和卢二左右架着他,很使了些力气,方才将他稳住。

卢大见他浑身是血,全身上下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惊道:“吴举人,你这是被谁打了?”

卢二亦惊:“吴举人,你可是举人,谁敢打你?”

吴德浑身直哆嗦,也不知是疼的,还是气得。他颤抖着嘴唇,嗫嚅了半晌,终究还是没好意思道出他和蔡礼的恩怨,化作了一道百转千回的呻吟声。

他不作声,卢氏兄弟的疑问却很多,一个接着疑问。

卢大:“吴举人,他们为什么打你?”

卢二:“是因为沈小姐?”

卢大:“那些人,是沈家派来的?”

卢二:“真是沈家?你拐了人家的女儿,他们有没有报官?”

吴德倏然醒过神来,身子一挺:“依依呢?依依呢!我不是让你们去找依依了吗?找到她了没有?”

卢大摸了摸后脑勺:“没找到,我们把整个富阳县都找遍了,还是没找到。”

“你们得出城去找!她既然跑了,肯定是出城去了!”吴德一急,胸口沉沉地疼,猛地咳出了一口血来。

卢大慌忙扶他到路边坐下,叫卢二去找担架来抬。卢二大步跑着去了,卢大帮吴德拍着背顺气,叹道:“吴举人,你这是何苦,你现在已经是举人了,又有胡县令青睐,沈小姐跑了就跑了,于你又没什么损失。”

“怎么没损失!”吴德拔高了音调,脱口而出。

当初他带着沈依依私奔,路上的时候,他想要和沈依依成就夫妻之实,可小胡椒拦在头里,声称她家小姐尚未及笄,不可乱来。他秉承圣人训导,别人不愿意,他哪好意思硬来,后来到了富阳县,他吃沈依依的,喝沈依依的,小胡椒对他横挑鼻子竖挑眼,几乎不许他近沈依依的身,更别提与她颠鸾倒凤了,再后来,他要求沈依依做妾,沈依依逃跑,上吊,养伤,这一拖,就拖到了现在……

都道是他拐走了沈家的女儿,可又有谁知道他的苦楚,当初沈依依想要私奔,他怕惹事,并没有答应的,是沈依依软泡硬磨,他才把她从沈家带了出来。他担这么大的风险,是为了谁?到头来,只空担了一个虚名头,甜头一点没尝到,搁谁身上会甘心?!

吴德越想越气,但这些话他断不会跟卢大这个粗人讲,免得掉了自己的身价,因此不管卢大如何追问,他都不吭声了。

沈依依是一定要追回来的,就算追不回来,他也得破了她的身,绝不担这虚名。卢大和卢二是不可靠的,等他能走动路,亲自去找。吴德如是想着,又是恼火,又是心急,浑身上下连着脚趾头都疼起来,一头栽倒在地,什么都顾不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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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给的茱萸膏,是什么鬼东西,瞧把我们鱼汤给糟蹋的!”

船家强行把沈依依和小胡椒从货舱里拎上来,拿锅铲把门敲得咚咚响。

沈依依抬眼看去,货船狭小的厨房内,一片狼藉,案板上鱼肉与鱼骨横飞,锅里红通通地一片,还有个包着头巾的妇人,满脸通红地趴在水桶旁,直接把脸浸进了冷水里。

因为见识过吴德吃伤心凉粉的模样,沈依依一看这场面,心里就有了数,一准儿是船家做饭的时候,把茱萸膏放多了。

小胡椒心疼极了,冲到炉子前去看:“有你们这样用茱萸膏的吗?就算不会用茱萸膏,辣米油总见过吧?你们这是暴殄天物,还怪我们的东西不好使!”

船家有点不好意思,面子上却下不来,梗着脖子道:“就是你们的东西不好使,待会儿你们就下船,我不捎你们去杭州府了。”

船在江上呢,怎么下船,让她们去游水吗?小胡椒气不过,和船家吵了起来。

多大点事,也值得嚷嚷?沈依依无语望天,懒得费神去理会。她四下里看了看,发现厨房里鱼多,鱼汤多,不大的橱柜里,摆了好几罐熬好的鱼汤。她心里有了主意,就地取材,将鱼汤煮沸,鱼肉剔骨切片,接着爆香葱姜蒜,加进两勺茱萸膏,做了一锅家常版的水煮鱼片。

随着沸滚的鱼汤浇进爆过葱姜蒜的热油,滋啦一声响,热辣的香味迅速在狭小的厨房里蔓延开来,强势而又霸道,直入每个人的鼻孔,侵占了所有的嗅觉。

争吵声戛然而止,就连趴在水桶前灌水止辣的妇人,都不自觉地抬起头来。

船家一眼看到锅里的水煮鱼片,惊讶得舌头打了结:“这,这是什么?鱼脍吗?可怎么还有汤?”

沈依依知道,在古代烹饪技术里,鱼的做法,是最落后的,事实上,他们基本上吃生鱼片,也就是片成薄片的鱼脍,或者直接拿水煮,若谁家有个会烧鱼的厨娘,那一定是一件值得跟朋友吹牛的事情了。

所以,就不难理解船家为何会有如此反应了。

小胡椒也没有见过水煮鱼片,但她刚和船家吵过架,自认为气势必须得足,于是挺着胸脯去把鱼片连汤带水地盛起来,端到了船家面前重重地一放,还不忘轻蔑地哼了一声。

船家倒也不客气,抓起筷子,夹起一片最大的,塞进了口中。不知是因为面子上下不来,还是因为水煮鱼片太美味,他吃完这一片,没有出声夸赞,而是紧接着又夹起了一片。

包头巾的妇人急了,水也不喝了,跑过来跟他抢。她接连吞了几片下肚,嚼着鱼片扭头和沈依依说话:“小姐,你煮的鱼太好吃了,你不知道,我们家这蠢货,同样是煮菜,煮出来的鱼却跟木头似的,简直吞不下去。”

第18章 含苞待放茱萸膏(5)

船家气得直敲碗:“谁家不是婆娘做饭,我一个大男人,天天煮饭给你吃,你还挑三拣四地不乐意了?”

短短两句话,看似在斗嘴,实则在秀恩爱,撒狗粮,沈依依乐了:“别急,这道菜很简单,我教给他,你就能天天吃到了。”

“做什么做,我天天拿白水煮鱼,她还不是一样白白胖胖。”船家嘴上嘀嘀咕咕,转头却又问沈依依,“怎么做的?”

沈依依乐得笑出声来:“你把鱼骨剔下来,连鱼头和鱼尾熬汤,鱼肉片成薄片。等鱼汤熬好,将葱姜蒜、花椒和茱萸膏爆香,再把鱼汤浇进去,至于鱼片,最后下锅,稍烫一烫就行。”

船家听得很认真,筷子也没闲着,转眼水煮鱼片只剩下了一半。

小胡椒看得直咽口水,她很想把视线移开,但无奈肚子不争气,咕咕地叫了起来。沈依依这才想起来,她们早上出逃的时候,根本就还没有吃早饭呢。

船家此时很热情,招手叫她们来坐下一起吃,沈依依想了想,征求了船家同意,又去做了几个菜,一起端了过来。

她这会儿做的,都是些家常菜,但无一不色香味俱全,令人馋涎欲滴。船家要面子,依旧不肯称赞,也不谢沈依依教他做菜,但却把一双筷子舞得跟车轮似的,一会儿功夫就把桌上的菜横扫了一大片。

沈依依在船家夫妻对面坐了下来,船家娘子这才注意到了她的脸,惊讶叫道:“小小姐,你的脸怎么划伤了?”

船家嫌她大惊小怪,敲了敲她的碗:“她们搭我们的船,就是去杭州府治伤的。”

船家娘子“哦”了一声,仔细看沈依依脸上的伤,语气中流露出一丝怜惜:“怎么这样不当心,伤到脸上去了?不过我看这伤口不深,找个好郎中,及时去治,应该不会留疤。”

沈依依正要接话,小胡椒却突然站起来,噗通一声,给船家娘子跪下了:“太太,一看您就是好心人,求您借我些银子,给我家小姐治伤吧!我们只是一时窘迫,将来有了银子,一定马上还给您!”

她这一跪太突然,船家娘子有点没反应过来,愣了一下才张口:“我——”

可她才说了一个字,船家就重重地咳嗽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船家娘子显然听船家的,抱歉地冲小胡椒笑了笑,不作声了。

小胡椒却没有就此起来,而是跪着爬到船家面前,将头重重地磕了下去:“大叔,我刚才和您吵架,冲撞了您,还望您大人有大量,别跟我一个奴婢一般见识。我知道您是好心人,不然也不会仅凭一块茱萸膏,就放我们上了船,我家小姐的伤在脸上,不能不治,您就行行好,借我们一点钱吧,我们一定会还的……”

小胡椒的话絮絮叨叨,颇有些啰里啰嗦,但她的额头,却是结结实实地叩在了硬木做的甲板上,发出呯呯呯的重响。船家一直不表态,她就磕得是那样用力,每次额头触地,就连小饭桌都会跟着震一下。

随着这呯呯呯的声响,沈依依捏筷子的手,一下子就收紧了。

她自痛失双亲,沦为孤儿,所遭困顿折辱,不计其数,早已习以为常,所以哪怕被吴德困在小院,哪怕被蒙面人锁喉伤脸,她也能不当回事,根本不朝心里去。

可是她长这么大,所受的恩惠却极其有限,怎么也想不到,一个天天拿她当孩子训的小丫鬟,竟能为了她脸上一道小小的伤,给人下跪磕头,做到如此地步。

尽管她明白,小胡椒多半不是为了她,而是为了“沈依依”,但她内心的震撼,依然不减分毫。

细想她之所以能如此潇洒,一笑而过,真的只是因为经历使然,天生乐观?其实是因为直到现在,她还当自己是个过客,根本没把心安在这里吧?如果她真拿自己当“沈依依”,会那样草率地就朝小推车里一钻,把吴德、卢大和卢二,都丢给小胡椒去面对?如果她真用了心,以她多年寄人篱下养成的谨小慎微,出逃时会不藏点钱在身上?

她没有拿自己当小胡椒依赖终身的主人,小胡椒却为她把尊严跪在了膝下!

这恩惠,她不敢受,她受之有愧。

沈依依倏然站起身来。

这时候,小胡椒却突然冲过来,一把将她抱住,仰着头道:“小姐,船家担心我们借了钱,还不了他,因为他的船在水上,居无定所,就算我们想还,也不一定找得到。要不您把我卖了吧,我留在船上,帮船家干活儿,您拿着钱赶紧治伤去!”

沈依依胸中浪涛翻滚,手却把小胡椒一推:“你是不是傻,动不动就跪?我的伤,我自有办法,还轮不到你操心。”

她自诩伶牙俐齿,却唯独不会讲心里话。

不过这一番唬着脸的言论,倒是把小胡椒镇住了,当真以为她有办法,只是她多事,乖乖地把嘴闭上,不作声了。

沈依依把小胡椒推到一旁,向船家夫妇道谢:“多谢二位让我们搭船,还款待我们一顿饭,多有叨扰,还望海涵。”

沈依依气自己,却不会气别人,她早已不是那个浑身是刺,当一切理所当然的莽撞女青年,船家夫妇与她萍水相逢,愿意帮她是情分,不愿意帮她是本分。

她说完,向船家夫妇行了一礼,带着小胡椒朝外走去。

她走到门口,刚要迈出窄窄的门槛,身后却传来了船家娘子的声音:“小姐,你,你等一下。”

沈依依疑惑地转过头去,就见船家娘子掐了船家一把:“她连搭船都没有钱,拿什么去治伤,你就借她几两银子又如何?你看她们主仆二人穿的衣裳,也不像是还不起钱的人。”

“还得起又怎样?她上哪儿还去?”船家瞪了她一眼,“我们下午就走了。”

船家娘子道:“叫她还到我表叔店里去,回头你去拿。”

船家似乎觉得这主意还不错,想了一会儿,从怀里摸出一块银子,朝门口的沈依依递了过去:“这是二两银子,你拿着吧,回头还到李家脚店里,我一个月后去取。”

第19章 繁华如锦杭州府(1)

沈依依穿越前,孤苦伶仃那么多年,除了白哲,几乎无人向她伸出过援手,没想到穿越到了此处,萍水相逢、甚至以后可能再也不会见面的一对夫妻,会借给她二两银子。

沈依依一时百感交集。

既然船家夫妇向她表达了自己的善意,沈依依便没矫情,上前几步,双手接过了银子,郑重地道了声多谢。

船家娘子笑着拍了船家一下,对沈依依道:“我表叔姓李,都管他叫老李头,他儿子叫刘贵,他们的脚店在北关门附近,你告诉他们,我是行船的李娘子,他们就知道是谁了。”她说着说着,问沈依依:“你可知道上哪儿去找郎中?”

沈依依摇了摇头:“我第一次来杭州府。”

“那你先去找我表叔,让他领着你去,你伤在脸上,可不能乱投医,万一留了疤,后悔都来不及了。”船家娘子道。

言之有理,沈依依便问道:“您表叔的店怎么走?”

船家娘子道:“待会儿你下了船,绕到最西边的那条小路上,一直朝前走,看到一家破店,门前插着一把扫帚充当酒旗的,就是他家的脚店了。”

破店?扫帚?这样形容自家表叔的店?沈依依诧异了一下,福身致谢。感谢多姿多彩的电视剧,她即便没有练过,福起身来,也有模有样。

“谢我就过来把饭吃了,小小年纪出门在外,哪能不把饭吃饱呢?”船家娘子朝她招了招手,絮絮叨叨的样子,倒和小胡椒有几分神似。

原来她不曾吃完饭就跑了,枉她自诩成熟,到底还是有几分孩子气。沈依依不好意思地笑了,拉着小胡椒重新落座,端起了碗。

用罢这一顿早午饭,船程已过半,千里钱塘,平静无波,不见钱塘潮时波涛滚滚之势,只有船行过后的条条水痕,泛着银白色的浪花。

许是他们启程早,江面上清晰可见的船只,仅有这一艘,此处又离岸甚远,即便有人望见这艘船,也辨不清船上的人。沈依依倚在狭小的船舱前,仔细观察了一会儿,觉得挺安全,于是和小胡椒踏上甲板,依偎在船舷边,任猎猎的江风吹过面颊。

刚吃饱肚子,理应走动消消食的,但紧绷的神经一旦松懈下来,感官就变得特别灵敏,沈依依的脖子,脸上,还有小胡椒被手刀砍过的后颈,都火辣辣地疼,她们只能倚坐着,靠认真观看两岸的风景和闲聊来分散自己的注意力。

岸边花红柳绿,屋宇错落,应是一派好风光,但因有水雾笼罩,看不太真切。小胡椒伸长脖子看了一会儿,失去了兴趣,问沈依依道:“小姐,您想家吗?”

沈依依愣住了。

家是什么?

是痛失双亲后,被亲戚洗劫一空的房子?

是初涉餐饮,狼藉遍地、硕鼠横行的后厨?

还是重拾书本,学校寝室里冰凉的被窝?

沈依依唇边流露凄苦笑容,忽地却有个名字,犹如一道流星闪过,撞入她的脑海,慢慢浸荡开来,就连五脏肺腑都觉出了一丝丝暖意。

白哲。

她不自觉地把这个名字默念了几遍。

虽然只是暗恋,但白哲与她的交集,实在是太多了,多到与她的喜怒哀乐紧密相连,多到与她的生活无法剥离开来。

在她最孤苦伶仃,无依无靠的时候,是白哲向她伸出了手,给了她一团最慰藉人心的温暖,就像是在暴雪肆虐,北风咆哮的黑夜里,忽然遇到了一间燃着熊熊壁炉的小屋,足以融化她一整颗冰冻已久的心。

可是那是家吗?好像也不是。白哲是那样地完美,她不敢,她不配……她直到坠落悬崖,也没敢向他吐露心迹。

沈依依的唇角,一点一点地变得温柔,眼中却似含着说不清道不明的种种情绪。小胡椒心道,小姐应该是想家的,虽然那个家,不一定算是家了。

不知不觉,船入杭州,码头上人头攒动,货物如山,但大都是肩扛头顶,短衣打扮的干活儿的人,看来杭州府不比小县城,码头有细分,这是个专门卸货的码头。

货多人杂,更容易藏身,沈依依心头一喜,向船家夫妇告别后,拉着小胡椒,混在满头冒汗,埋头扛货的雇工中,顺利出了码头。

沈依依和小胡椒都是第一次来杭州府,有心瞧一瞧道旁不同的风景人物,但她们更担心吴德追踪而至,因此脚步匆匆,无暇旁顾,直到一脚踏进嘉会门,撞入嘉会门瓦子的如织人流,人声鼎沸中,方才心头一松,放缓了脚步。

车水马龙,商铺林立,吆喝声与响板此起彼伏,吟唱和谈笑声交相辉映。沈依依在富阳县时身受束缚,无缘见识这不知名朝代的风华风貌,但就单凭耳旁听到的种种新鲜奇特的喧闹声,她亦能基本判定,杭州府的繁华富庶,远非小小的富阳县所能比拟。

目光所及,嘉会门瓦子面积并不大,但各种商铺、酒楼,大小勾栏不下百处,挨得密密麻麻,临街的门与门之间几乎找不到任何空隙。弯弯折折的街道也不甚宽,走在人流中,可以如实地体会到什么叫做“擦肩接踵”。

就在这时不时会被人撞一下肩膀的挤挤攘攘中,沈依依头一回感受到了真实,莫名生起一股安全感。她没有承袭“沈依依”的记忆,骨子里仍是那个孤单孤独,形影只单的孤儿,她几乎是本能地害怕独处,即便内心空荡荡一片,也要把自己丢在热闹非凡的大街上,好像只有这样,才能让她觉得自己不是一个人。

除了——白哲。

只要他在身旁,哪怕一句问候,一个眼神,也能让她瞬息间觉得拥有了全世界。

奇怪,她今天怎么老是想起白哲,明明已经将他和过往的记忆一起封存,留在穿越前的世界了。她向来不是深陷前尘往事无法自拔的人,作为一个一无所有,什么都要靠自己努力争取的孤儿,不管有多留恋,她也陷不起。

沈依依自嘲地笑着,抬起头来,想要仔细看看道旁的勾栏,究竟和电视剧里有何不同,忽然人潮中一张熟悉的面孔一闪而过,让她不由自主地睁大了眼睛,屏住了呼吸。

第20章 繁华如锦杭州府(2)

那是……白哲?!

这怎么可能?!

片刻的呆怔过后,沈依依拼命分开人群,朝白哲出现的方向挤去,忽然不顾小胡椒在身后急得张牙舞爪,双脚乱跳。

可惜,等她挤到地方,四下张望,哪有什么白哲,不过是一张张陌生的面孔罢了。

肯定是她看花眼了,别人都是睹物思人,她倒好,凭空就能生出幻象来。沈依依不太喜欢这样的自己,狠狠掐了自己的脸一把,却正好掐在剑伤上,疼得她呲牙裂齿,眼泪飞溅。

小胡椒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挤开人群,追上了她,气急败坏地抓紧了她的胳膊:“小姐,您乱跑什么!都快要及笄的人了,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让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头老气横秋地训斥,沈依依赫然,一时又找不出更好的借口,只得随口胡诌:“我看见这边有卖糖葫芦的,想买一串给你吃来着……”

可话还没说完,就让小胡椒万般嫌弃地打断了:“我七岁的时候就已经不吃糖葫芦了,小姐,您以为谁都跟你似的!”

得,她是个二十五+十四岁还馋嘴的中年老少女。沈依依就爱小胡椒这活蹦乱跳一言不合就训人的鲜活气儿,抬手把她的肩膀一揽:“走,我们逛街去!”

小胡椒一口气差点没倒过来,先前沈依依性子爽利行事果敢,她觉得像是变了个人,这会儿一看,比以前还不如!她脸上的伤还没治,生活还没着落,逛得是哪门子的街!

看来一切都没变,她跟着她家小姐,有一辈子操不完的心!小胡椒愤愤不平地想着,决定挑起生活的大梁,紧拽着沈依依的胳膊,把她拖出了繁华街道。

杭州府的街道多且曲折,朝西一拐,便是一条僻静小道,远远地能听见瓦子里传来的声声欢笑,也能望见不远处高耸巍峨的城墙。

小胡椒牢记着船家李姓娘子的话,抓紧沈依依的手,一路朝西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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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会门瓦子临街的酒楼上,白哲凭栏而立,他白衣宽袖,背负双手,任徐徐微风拂过,颇有丰神俊秀,衣袂翩翩的味道,可一双狭长而深邃的眸子里,尽藏着充满玩味的嘲讽之意。

重影青衫青巾,贴墙而站,却依旧像一道容易被人忽略的影子,他远眺着沈依依主仆远去的方向,似在同白哲说话,又像是自言自语:“她脸上的伤还没上药。”

白哲像是在思索着什么,没有理会他:“她刚才急急忙忙而来,恰好停在我站过的位置,莫非,是认出我来了?”

“不可能。”重影语气肯定,“她们主仆二人,并未见过你的容貌,甚至连你的名字都不知道。”

那就奇了……不过这是须末小事,不值得多想,白哲伸手抚栏,不再言语。

重影又朝远处眺望了一眼,道:“我悄悄地去给她送点药吧,那两处剑伤不容易好,只怕是会落疤。”

“落疤岂不是更好?”白哲对他的态度显然很不满意,面色一沉,“你有这功夫,不如想想如何替我把坠子拿回来,将功赎罪。”

“知道了,知道了,今天夜里就去。”重影有点敷衍地应着,重新贴回墙面,成了一道影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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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府果然不比富阳县城,即便是僻静小道,亦偶有三两个行人路过,他们见到疾奔的沈依依主仆,无不露出诧异的面容,但在看清沈依依脸上斜贯的新鲜血痕后,又无一不露出满脸了然。

小胡椒拉着沈依依,不知跑了多久,感觉都快要跑到小道尽头的时候,眼前终于出现了一间小小的脚店,脚店的门口,斜插着一把光秃秃的扫帚。

脚店屋檐低矮,几处破瓦清晰可见,窗户上没有糊窗纸,可谓是四面漏风,一扇木门半开不开,被虫蚁蛀得坑坑洼洼,隐约露出店内一张缺了边角的旧桌子来。

敢情包头巾的船家李娘子并非刻意贬低,这果真是一间……破店。

小胡椒无语片刻,忽见破店空洞洞的窗户边,有人在朝她们这边偷看,但触及她的视线,马上又缩回去了。客店开门迎客,客人形形色色,里面有好奇心重的人很正常,小胡椒没有多想,拉着沈依依的手,走了进去。

但当她进到脚店里头,发现自己还是想多了——哪来什么客人,店里空空荡荡,一个客人都没有,只有那张破旧到看不清原本颜色的柜台前,站着一个半大孩子,至多十一二岁。

刚才在窗户前偷看她们的,就是这个孩子?他以为有客人来了吧?只可惜,要让他失望了。小胡椒生出一丝抱歉感,上前跟他打招呼:“这位小哥,我们是坐李娘子的船来的,李娘子告诉我们,这是她表叔的店,不知我们有没有找错?”

“没找错。”那孩子很腼腆,但口齿很清楚,“我叫李贵。”

李贵?那就对了!小胡椒露出笑容:“李小哥,你爹在吗?我们家小姐受了伤,想要寻一位医术高明的郎中,不知他能不能带我们去?”

第21章 繁华如锦杭州府(3)

李贵道:“我爹不在,我带你们去吧,反正店里也没客人。前面街上有个鲁郎中,治外伤很在行。”

“好,那就有劳了。”小胡椒点头致谢。

李贵走出柜台,上前给她们带路。

他从柜台后走出来,沈依依才发现,他的衣衫太不合身了,几乎全部短了一截,手肘和脚踝全露在外面,鞋子还破了个洞,一走路,大拇指就从洞里戳了出来。

看来这家店的生意不怎么好啊,都穷到没钱给孩子做新衣裳了……想她当年即便流落街头,也没穿成这样过。沈依依微叹一声,和小胡椒跟了上去。

别看这脚店冷冷清清,朝北走几步踏出小道,就是北关门,南来北往的人络绎不绝,热闹极了。所以这脚店的位置很不错,占着地利呢,怎么会没生意?难道是厨子的手艺太差了?沈依依很有些疑惑。

很快到了前面那条街上,临街有家医馆,门面不小,黑底的招牌上,“济世堂”三个大字很是醒目。

李贵指着医馆,对沈依依和小胡椒道:“鲁郎中的医馆有一种自制的膏药,转治外伤,贴在伤口上,没几天就好了。”

这医馆进出看病的人不少,他们在门口站了一会儿,果见很多病人都敷着膏药出来,还能听到有治愈的病人连声称赞鲁郎中的医术高明,小胡椒暗自点头,把沈依依一拉:“小姐,就是这里吧。”

李贵局促地道:“我就不进去了,店里没人。”

他说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努力想把外露的大拇指缩进鞋子里去。

沈依依看了几眼,道:“多谢小哥了,等我看完伤,再去你们店里找你。”

李贵点点头,转身跑了。

“他们可真够穷的,和乡下的佃户差不多了。”小胡椒嘀咕道。

穷人多得是,哪儿都有,只是没亲眼看到的时候,不会有感触罢了。沈依依微微叹息一声,却又忍不住笑了起来:“咱们凭什么可怜人家,人家好歹还有家店,我们仅有的一点儿银子,还是借来的呢。”

知道自己穷还能笑出来,小姐也真够没心没肺的。小胡椒翻了个白眼,拉着她进了医馆。

她们一进医馆,就有年轻学徒迎上来,简单询问过沈依依的伤情后,把她们领到了鲁郎中面前。

鲁郎中查看了沈依依各处的伤,又给她诊了脉,道:“都是皮外伤,并无大碍,只是脸上的这道伤口有点刁钻,须得精心护养,当心落疤。”

有可能落疤啊?这该死的劫匪!沈依依暗骂几声,问道:“郎中,请问需要用药吗?”

“自然要用。”郎中答道,“我们医馆有自己配的膏药,专治外伤。”

有道是湖北人胆子大,买东西不问价,但沈依依这个从今至古的湖北人,却因为人穷志短,不得不开口问起了价:“请问这膏药多少钱一副,大概要敷多少才能好呢?”

“你脸上和手背上的伤口细长,可以共用一副膏药,用的时候拿干净的剪子剪开就行。脖子上的伤已经快好了,用不着膏药,涂点金疮药就行。”鲁郎中道:“金疮药是一两银子一瓶,应该用一瓶就能痊愈;膏药一贴是三百文,三天换一次,你可以先买两贴,若是六天后还没好,再来找我。”

一两银子加两个三百文,一共一两零六百文?!这么贵?!她在富阳县租一年的房子,才五两银子呢!这哪里是治病,这是抢钱哪!沈依依正要炸毛,忽然瞥见小胡椒的神色并没有变化,连忙收敛住了情绪,免得露了馅,毕竟她是个“外来户”。

她想了想,小声地问小胡椒:“武昌府看病也这么贵?”

“沈依依”在武昌府的时候,是个千金小姐,想来不知道看病的价格,是很正常的。

果然,小胡椒不疑有他,同样小声地回答了她:“小姐,武昌府看病也是这个价,稍微好点的郎中,要价都贵,因为把诊费算在里头了。”

原来在这个时代,看病是天价,怪不得船家一口气借了她二两银子呢。本来她想得还挺美,以为看完病,治完伤,至少还能剩下一两银子,正好盘个小店,白手起家。

美梦破灭,沈依依好一阵失落,一时半晌竟没说出话来。

小胡椒见她没反应,自行掏出银子,付了钱,鲁郎中把金疮药和膏药取出来,指点她给沈依依把膏药贴上,把金疮药涂上了。

走出医馆的时候,沈依依的脸上和手背上都贴着膏药,显眼极了,引来许多人侧目,小胡椒一边瞪他们,一边安慰沈依依:“小姐,过几天就好了,没事的。”

沈依依已经从破碎的美梦中缓过了劲来,放缓脚步,四下张望:“哪儿有卖鞋的?我想去给李贵买双鞋子。”

刚才还说她们比李贵更穷,没资格同情他,转眼就要给人家买鞋子?小胡椒并非没有同情心的人,但此时听了沈依依的话,只想跳脚:“小姐,我们只剩下四百文了,今天晚上还不知道住在哪里呢,买什么鞋子呀!”

恍惚间,小胡椒张牙舞爪的样子,变成了她自己的模样,她也是这般朝白哲咋咋呼呼着,但白哲还是坚持用最后的一点钱,买了一双鞋子,送给了路边的乞丐,那一天,他们是走路回去的,直到腿快断时才到地方。

白哲总是这样善良,所以一直让她觉得,他对她的好,只是一种无差别的行为,她对他而言,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正是这样一种“觉得”,才让她变得懦弱,始终没敢向他表白,使得这一份眷恋,成了永久的遗憾吧。

“去看看鞋子多少钱吧,太贵就算了。”沈依依收回思绪,对小胡椒道。

小胡椒只得嘟囔着,找路人打听了一番,带她去了北关门瓦子。

北关门瓦子的繁华程度,远超嘉会门瓦子,但在路人的指点下,她们找到了一条席地摆摊,专卖便宜货的窄窄街道。

小胡椒蹲在地上,挑了一双布鞋,拿给沈依依看。不是什么好鞋子,布料粗糙,针脚粗大,但胜在便宜,只要二十文钱。

因为便宜,小胡椒也就不多话了,道:“我记得李贵的脚的大小,咱给他买大点,他还小,要长个儿的。”

“他还小?你又有多大?”沈依依笑话她道。

小胡椒气鼓鼓地还嘴:“小姐,我就比你小一岁!”

沈依依哑然失笑,是了,她已经“返老还童”了,今年才十四岁多呢,他们都是还要长个儿的。

第22章 繁华如锦杭州府(4)

回到李家脚店,店里还是空荡荡的,一个客人也没有。只是柜台后多了个佝偻着背的老头,头发和胡子都已经白了。

李贵看见沈依依和小胡椒,迎了上来,指着那老头对她们道:“这是我爹。”

爹?这就是老李头?这年纪当他爷爷都绰绰有余了吧?可她的年纪又和李贵差不多,那该管老李头叫李爷爷,还是李伯伯?沈依依踌蹴了一下,决定依着李贵的辈分叫:“伯父,我姓林,这是我的丫鬟小花椒,是跑船的李娘子介绍我们来的。李娘子借给我二两银子,我会在这个月之内攒齐,交给您代管,一个月后,李娘子会来取。”

在来脚店的路上,她就和小胡椒商量好了,从此隐姓埋名,她改姓林,小胡椒改称小花椒。

“好,好,别客气,别见外,叫我老李头就行。”老李头从柜台后走了出来,“你们是从医馆回来的吧?阿贵都跟我说了。你们跑了这么远的路,肯定累了,过来坐下歇一歇。阿贵,倒茶来!”

老李头说着,将她们引到一张桌子旁,坐了下来。

李贵倒了三杯茶过来,转身要走,沈依依叫住他道:“李小哥,你带我们去医馆,本来该备一份好礼送你,可惜我们手中拮据,只能送你一双鞋,你可不要嫌弃。”

小胡椒把布鞋取出来,递给李贵。

李贵的眼睛倏然亮了起来,但他看了看老李头,并没有伸手。

老李头看看鞋,道:“你们这是做什么,他领个路而已,哪值得谢礼。”

沈依依笑道:“您看我们买都买了,您就让他收下吧。鞋子不比别的东西,我们自己留着也没法穿。”

老李头听她这样讲,才对李贵道:“那你收下吧。”

李贵接过鞋,激动而克制地冲沈依依笑了笑,转身掀开柜台旁的一道帘子,跑到后面去了。

老李头对沈依依和小胡椒道:“你们别走,留下吃饭。”

“那敢情好。”沈依依高兴道,“不过我们得先找个落脚的地方,还请李伯指点指点,我们人生地不熟,不好乱跑乱撞。”

老李头道:“杭州府的客栈多着呢,出租的房子也多,不过价格不便宜,客栈里一间下房,大概是一百文一天,上房得好几两;出租的房子,一间单房,怎么也得五十文一天。”

这价格,其实也不算贵,只是她们没有钱而已……沈依依望着小胡椒,苦笑了一下。小胡椒心里着急,呼地一下站了起来:“小姐,您在这里歇歇脚,我去街上找个牙人,打听打听。”

老李头站起来,要给她指路,小胡椒摆摆手,跑出去了。

“我这丫鬟,就是风风火火的。”沈依依抱歉地冲老李头笑了笑。

“年轻的时候不风风火火,老了就风风火火不起来罗!”老李头笑道,“姑娘你坐着,我烧火做饭去。”

“我去给您帮忙。”沈依依马上站起身来。

“你带着伤呢,帮什么忙,好生歇着。”老李头执意不许她跟来。

沈依依一想,人家是开脚店的厨师,也许有什么绝活,忌讳给人看,于是便没有坚持,重新坐下了。

老李头的饭还没做好的时候,小胡椒回来了,她跑了一头一脑的汗,却顾不得擦一下,哭丧着脸道:“小姐,李伯讲的价格,还算低的,外面稍微好点的房子,每天都要八十文,客栈就更贵了。”

“那差一点的房子呢?”沈依依问道。

小胡椒道:“差一点的房子,都在偏远的地方,不安全,不敢住呀。”

这倒也是,那可怎么办呢……沈依依皱起了眉头。

这时候,老李头一手端着一盘菜,从后面出来,道:“你们要不在我这里凑合凑合?我把阿贵的那间房收拾出来给你们住,让他跟我住一间去。”

“这怎么好意思?”沈依依忙道。

老李头把菜搁到桌上,道:“又不让你们白住,我是要收房租的,每天三十文,你们可以先上后面看看去,若是愿意,就找个牙人来,我们正经签文书。”

他公事公办的派头,沈依依反而安心了,再看小胡椒,也是一脸雀跃,便拉着她上后面去看房。

李贵的房间很简陋,除了一张床,几乎什么都没有,不过收拾得倒是挺干净的。她们就这么点钱,还能挑什么,沈依依和小胡椒商量了几句,决定就租老李头这房子。

小胡椒是个急性子,老李头还在上菜,她先跑去找牙人了。好在牙人离得不远,一时把文书签好,饭菜还是热的。

不管怎样,今晚总算不用露宿街头了,沈依依以茶代酒,先敬了老李头一杯。老李头做了七八个菜,据他称,这都是脚店里每天出售的菜式。

沈依依心想,味道肯定不怎么样,所以生意这样差,可谁知尝了一口,惊为天人,单说那一道润鸡,鸡肉鲜滑,味美多汁,就连鸡皮嚼起来,都有一种柔软细滑的绸缎感。

这样的厨艺,比她都强,为什么店里却没人来光顾?

沈依依疑惑极了,但初次见面,她不好打听这些,只得埋头吃饭,以行动表达了对老李头厨艺的极大敬意。

吃罢饭,天色也黑了,老李头把李贵的铺盖搬到他房里,然后另取了一套干净的,交给了小胡椒。

老李头给的床单被褥,全是旧的,洗到褪色,补丁摞补丁,不过挺干净,闻起来没什么味儿,小胡椒便接过来,快手快脚地铺床,什么也没说。

她们在富阳县的时候,只不过没有厨娘烧饭,小胡椒都要念叨两句,如今她们落魄到连新被褥都用不上,她却甘之如饴,想来“自由”二字,是人刻在骨子里追求的东西,不分古今,只要有了自由,做什么都是开心的。沈依依站在一旁看着,感慨万千。

铺好床,两人简单洗漱过后,小胡椒要去归还木桶和水壶,沈依依叫住她道:“出门在外,安全第一,你将木桶和水壶打满水,抵住门和窗吧。”

本来门用椅子顶住就行,可是房间太简陋了,根本没椅子,只好用其他东西代替了。

小胡椒依言照办,两个木桶抵住门,一排水壶抵住了窗。

一番忙碌,夜已深,两人这一天下来,都是疲惫不堪,倒头就睡了。

就在她们熟睡后不到一个时辰,一道黑影悄悄溜进了脚店后院,在她们二人的房前停留片刻过后,又悄然飘走了。

第23章 繁华如锦杭州府(5)

夜色如墨,繁星满天,已是子夜时分,但在北关门最深处的巷子里,一处宅院还未入睡,书房里亮着灯。

“坠子呢?”白哲衣着周正,坐于桌前,不悦神情跃然于面。

“她们有防备,门窗后抵了水桶和水壶,我只要轻轻一推,就会惊动她们。”重影显得很无奈。

“你身为顶尖杀手,竟被区区水桶和水壶难倒?”白哲的语气里,带上了几分讥诮,“是她们真有防备,还是你故意放水?”

“我巴不得你早日拿到坠子,放水做什么?”重影耐心解释,“水壶和水桶里都装了水,一推就会出声,院子里不止住了她们,还有一对父子,稍有动静,就会惊动他们。”

白哲思忖片刻,道:“那再想办法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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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和小胡椒都不是睡懒觉的人,头陀尚未报晓,两人就醒了。小胡椒披上衣裳,把藏在枕头下的铜板摸出来,一个一个地数,但数来数去,也没能多出半个来。她垂头看着床上的铜板,表情凝重:“小姐,这样不是事儿,我去请李伯帮忙,找个洗衣裳的活儿干吧。”

洗衣裳?自她穿越以来,就没见小胡椒洗过衣裳,她们在富阳县的时候,衣裳都是送出去请别人洗的!

沈依依瞅了小胡椒一眼:“你洗得干净吗?别回头给人把衣裳洗坏了,倒要我赔钱。”

小胡椒立马蔫了。

她在沈家时,是沈依依的贴身大丫鬟,半个副小姐,别说洗衣裳,就连怎么用皂角子都不会,后来到了富阳县,手中有钱,不愁生计,也没为这些事操过心。

“瞧你这霜打茄子的小样儿。”沈依依把她的脸一捏,“我有厨艺傍身,还怕没饭吃?咱们不是还剩几百钱么,等天亮了去买个小推车,我们重操旧业。”

“小姐,几百钱哪里买得到推车,买个炉子都不够!”小胡椒忿忿地瞪她。

“这样啊……”沈依依想了想,“咱们不是还剩两块茱萸膏么,拿去卖了?”

“外乡人不能随意卖吃的,会被官府抓的。”小胡椒趴着叹了口气,脑袋耷拉到了枕头上。

还有这规定?沈依依又想了想:“我去找个饭馆打工吧。”

小胡椒的脑袋,还是耷拉在枕头上:“小姐,正店对厨师的要求是很严格的,您没有人引荐,他们不会用您的,只能到李伯这样的小脚店帮工,可是小脚店的工钱肯定不高,咱们什么时候才能攒够钱?六天后您的伤如果还没好,得继续买膏药,一个月内,还得还李娘子二两银子……”

这丫头,虽然是个丫鬟,其实也是个养在温室里的花朵,没经过什么事儿,想当年她刚出来闯社会的时候,兜里就两百块钱,靠着打工,摆地摊儿,早市卖早点,夜市卖小吃,还不是攒够了开餐馆的钱。没钱有什么可怕的,只要有手有脚,总能赚得来。

沈依依用一根手指头挑着小胡椒的下巴,强使她把头抬了起来:“虽然正店不会用我,但我可以去脚店打工,对吧?”

小胡椒让她挑着下巴,声音有点含混不清:“对,对,但脚店工钱低……”

工钱再低,也得试试,总比干坐着强,沈依依放开小胡椒的下巴,道:“待会儿天亮后,我们兵分两路,我去问问老李头雇不雇人,你去瓦子里转悠转悠,看看有没有什么小本生意,是我们能做的——记住你家小姐会做饭,重点看与食物有关的。”

小胡椒觉得沈依依不靠谱,很不靠谱:“小姐,就算您要找脚店帮工,也找个生意好点的呀,您瞧李伯这店,半天都不见一个客人,他养活自己都成困难,怎么给您发工钱?”

沈依依一戳她的脑袋:“傻丫头,我是厨师,又不是店小二,生意好的脚店,自然有自己的拿手菜,怎么会雇我?”

这倒也是,小胡椒突然又觉得沈依依有点靠谱了,点着头道:“那行,就照小姐说得办。”

沈依依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打算再睡一会儿,本来这个时候,她该起床巡视厨房了,给泡菜坛子添添养水,看看腊肉有没有长霉,当厨师和演戏差不多,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只有把方方面面都提前准备好,上灶台的时候才不会心慌。

不过她现在一无所有,连个空坛子都无,只能蒙上被子睡觉了。

沈依依打了个呵欠,钻进被窝,却发现小胡椒在盯着她看,眼神复杂,却又透着一股子迷茫。

“怎么了?傻啦?”沈依依伸出一只手,在她眼前晃了晃。

小胡椒道:“小姐,以前这种事,都是我张罗的,您根本不操心。您现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不管做什么,都有条不紊,头头是道。”

怎么,被发现了?沈依依咯噔一下,尽力维持表面的不动声色:“你懂什么,这哪叫变了一个人,这叫开了窍,变聪明——”

可还没等她说完,小胡椒又开口了:“可是,每当小姐犯傻的时候,我又觉得您没变,还是以前的那个小姐……”

“什么叫犯傻的时候?我什么时候犯傻了?我从来都是英明神武,卓绝不凡!”沈依依骤然暴起,按着小胡椒的头,把她塞进了被窝里,强行掐灭了她那一点点刚冒头的合理性猜想。

主仆俩睡了个回笼觉,直到头陀打着铁板儿、敲着木鱼儿的报晓声从街道上传来,两人方才睁开了睡眼。

小胡椒出去打洗脸水的时候,李贵正在打扫后院,脚上穿的仍是露大拇指的破鞋。小胡椒忙问:“怎么,新鞋不合脚吗?”

李贵摇了摇头,脸上闪过一丝羞涩:“我怕把新鞋弄脏了,等扫完院子再穿上。”

可怜的孩子……小胡椒全然不顾自己也才十三岁,好生同情了李贵一番。

厨房里,蒸汽袅绕,灶上烧着水,炉子上架着蒸笼,墙边一溜大坛子,窗外挂着各种风干的瓜瓜果果。老李头腰扎围裙,颈着攀脖,围着案板前,忙忙碌碌。

第24章 丰俭由人煎四件(1)

敢情做厨师的人,都是差不多的,她家小姐虽然不是厨师,但因为钟情于厨艺,每日清晨,厨房里也是这般景象。小胡椒看了一会儿,上前跟老李头打招呼,向他讨要洗脸水。

老李头正忙着,朝灶台那边努了努嘴,示意她自己去打,又道:“早点马上就得,你们忙完后,直接去前面坐吧。”

小胡椒人穷气短,看了看案板上早点的半成品,再掂量了一下价格,期期艾艾地问道:“贵吗?”

“住宿钱你们不是已经付过了吗?”老李头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住在我这里,是包三餐的,如果你们要宵夜,提前打个招呼。”

一天三十文,还包三餐饭?!有这么划算的事?!小胡椒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李伯,您这样,不怕亏本啊?”

“有什么亏不亏的,反正饭菜做了也卖不出去。”老李头苦笑道,“与其让食材馊掉、烂掉,还不如送给你们吃。”

这……店里的确没生意……老李头的笑容着实凄凉,小胡椒不忍多看,匆忙道谢,端着洗脸水出去了。

回到房里,小胡椒一面伺候沈依依洗脸,一面向她汇报免费三餐的消息,并表达了对老李头深切的同情。

“小姐,我看李伯做早点,用料可讲究了,不是富阳县摊儿上那些边角料,您待会儿去看就知道了。”小胡椒满怀着对早餐极大的向往,给沈依依挽了个最简单的发髻。没办法,首饰全被抢走了,连根银钗都没剩下。

等梳妆妥当,到了前面店堂里,见了桌上齐齐整整的四道早点,沈依依方知小胡椒所言的用料讲究,是真的用料讲究,不打半点折扣了——

一道卷煎饼,面皮金黄,馅料满满,令人诧异的是,那馅料竟有胡桃仁、松仁、桃仁、榛仁、嫩莲肉、干柿子、熟藕、银杏、熟栗,甚至加了碎羊肉和蜂蜜!

一道糕糜,是用羊肉、回回豆和糯米粉做成的稠糕,里面竟也加了松仁和胡桃仁。

一道八宝粥,看似简单,却配了四样不同的佐粥小菜,无一不是颜色鲜亮,香气扑鼻,丝毫没有因为是小菜,就胡制滥造。

一道萝卜羹,萝卜软烂,汤汁浓郁,雪白的鸡丁在羹中隐隐浮现,一看就鲜嫩无比。

这,这真是一家落魄脚店的早点?沈依依坐在破旧不堪的饭桌前,面对这样精致的几道早点,油然生出一种置身于豪华大酒店的感觉来。

老李头让李贵给她们摆上碗筷,招呼她们快些趁热吃。

沈依依迫不及待地夹起一块卷煎饼,咬了一口,直觉得外酥里嫩,唇齿飘香,就再也忍不住了:“李伯,我听小胡椒说,您之所以亏着本,包下我们的一日三餐,是因为店里生意不好,饭菜卖不出去?可是这样色香味俱全的饭菜,怎么可能卖不出去呢?”

老李头苦笑着望向店门口:“你看有人来吗?”

店门前冷冷清清,还真是没人光顾。这是为什么呢?沈依依满心困惑。

李贵打横坐着,手里捧着一碗八宝粥,小声地道:“正是因为饭菜做得太好,所以没人来……”

因为饭菜做得太好,所以没人来?竟有这种事情?沈依依把惊讶写在了脸上。

李贵看了看店内破旧的桌椅,又看了看裂纹遍布的地面:“经常光顾脚店的人,都是些做力气活儿的粗汉,只求填饱肚子,越便宜越好,而我们店里卖的饭菜,成本高,售价贵,他们吃不起。那些出得起钱的老爷公子,都去正店酒楼了,哪肯屈尊到我们这里来?他们嫌脚店低贱,怕掉了他们的身价,脏了他们的靴子……”

原来如此。这就好比在路边摊上卖鱼翅鲍鱼,能有几人光顾?沈依依恍然大悟的同时,更深入地了解到了该时代的民情——原来对于中下层民众来说,正经部位的鱼和肉,就已经是高档食材,不是他们能消费得起的东西了。

不过这样的道理,既然连李贵都明白,为何老李头不调整经营策略?沈依依疑惑道:“以李伯的手艺,难道做不来便宜的菜?我们在富阳县的时候,那些早点摊贩卖的都是煎白肠、粉羹之类,想必这样的早点,在脚店是行得通的。”

“我爹怎么可能自降身份,去做煎白肠和粉羹那样粗鄙的食物!他以前可是丰和楼的大厨!”李贵突然间憋红了脸,把碗都放下了。

李贵居然反应这么大,沈依依有些傻眼。而小胡椒却是惊叫起来:“丰和楼?是京城的那家丰和楼吗?丰和楼可是正店之首,听说皇上经常微服出宫,就为了去丰和楼一饱口福呢!”

正店之首?她可否理解为,老李头是五星级饭店的主厨?那就难怪了,一个在五星级饭店当过主厨的人,自有他的矜持和骄傲,怎么可能屈尊去做各种猪杂碎呢。

不过,一个在丰和楼当过大厨的人,竟沦落到以开脚店为生了?老李头到底经历过什么?

当然,在自己的生计尚未解决的时候,沈依依是没有多余的心思去操心别人的,她这会儿满心里想的是:老李头不肯屈尊去做煎白肠和粉羹,但她可以呀!也许老李头会看不惯,但谁会拒绝孔方兄?

沈依依这样想着,便对老李头道:“李伯,我们在来杭州府的路上,遭歹人打劫,钱财被洗劫一空,如今要治伤,要还钱,还要吃饭住宿,捉襟见肘,不知李伯能否让我在店里帮厨,赚点工钱?”

“帮厨?”老李头苦笑着摇头,“店里这个光景,我哪有工钱给你?我们自己都快吃不上饭了,房租已经拖欠三个月了。”

沈依依想了想,道:“您让我试试手,如果赚到钱,您给我提成,如果赚不到钱,我分文不取。”

“提成?”老李头听不太懂这个词的意思。

“呃……”沈依依歪着头琢磨了一下,“就是抽成,分红。”

“行,我给你十抽一。”老李头点头道。

十抽一?还答应得这样爽快?他是不是笃定她赚不到钱?沈依依突然有些气性儿上来,道:“那您今天就让我试试?”

第25章 丰俭由人煎四件(2)

“行。”老李头答应得很爽快,“正好我有事要出趟门,晚些时候回来,我把李贵留下给你帮忙。今天的食材我已经买好了,在厨房里,你看着用。”

“好。”沈依依满口应承。

吃罢早点,老李头收拾收拾,出门去了。李贵扒在门框边,眼泪汪汪:“我爹肯定是借钱去了,我们欠了房租,还赊了好几天的菜,客人却不见半个,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

他正说着,忽有三个挑着担子,脚上穿着草鞋的客人登门,李贵高兴坏了,赶紧把眼泪一抹,上前招呼,可是客人们在听他报了早点名字和价格后,扭头就走。对于他们来说,精致的早点一无是处,油水太少,填不饱肚子,还贵。

李贵的眼泪又出来了。

眼见得客人们前脚已经迈出了店门,沈依依急了,高喊一声:“诸位,留步!”

面对挑担子穿草鞋的客人,这话好像有点文绉绉,不过她脸上贴着的膏药,成功地吸引了客人的注意力,当真停下脚步,好奇地盯着她的脸看。

盯着年轻女人的脸看,无论古今,都不礼貌,小胡椒把筷子朝桌上一拍,立时就炸了。沈依依连忙按住了她的手,示意她稍安勿躁,开门做生意,就得忍常人之不能忍,只要不太过分,就当没看见,和气生财,和气生财。

沈依依站起身来,迎向那三位客人,热情招呼:“客官,想吃点什么?煎白肠?粉羹?血脏羹?”

这些早点,她在富阳县的时候都吃过,用料简单,做法也简单,她能依葫芦画瓢做出来。其实她更想兜售过桥米线和伤心凉粉之类,但无奈上岗匆忙,准备不足,缺乏食材。

领头的那个客人,终于把目光收了回来:“煎四件吧,三碗煎四件。”他想想李贵之前报的那些高档早点,小心翼翼地追问了一句:“煎四件有吗?”

“有有有!”沈依依连声地道。

煎四件她也吃过,和煎白肠差不多,只不过食材略有不同。

三位客人终于开始朝店里走了,领头的那位叮嘱道:“三碗都要猪事件。”他想想还是不放心,又问了一句:“多少钱一碗?”

这个还真难倒沈依依了,杭州府的物价比富阳县高,她不敢贸然回答。还好李贵在旁边,小声地告诉她:“外面脚店里,一般都卖十五文到二十文一碗。”

这样啊……那到底是取最高价,还是最低价呢?他们的生意本来就不好,高了怕吓走客人,低了对不起她的厨艺。沈依依稍稍一琢磨,有了主意,对那三位客人道:“鄙店的煎猪四件,原价是二十文一碗,不过今天新菜尝鲜,优惠酬宾,只收各位十五文一碗。”

什么优惠酬宾,客人们听不懂,不过二十文和十五文的差价,他们听明白了,皆露出安心而又满意的笑容,自找了张桌子坐下了。

沈依依快速地朝后面走,招手叫李贵,小声问道:“厨房里有猪杂碎吗?”

所谓猪四件,就是猪大肠、猪血、猪心、猪肚等各种杂碎了,种类不限,有什么煮什么,凑满四样就是猪四件。

“没有。”李贵表情怪异地看了她一眼。他们的厨房里,怎么可能有这些粗鄙的食材!

“去买!”沈依依斩钉截铁。

李贵犹犹豫豫:“林小姐,你真要做煎四件?可是,可是我爹……”

沈依依猜透了他的心思,不等他讲完便道:“你爹是丰和楼的大厨,我又不是,他不会怪你的。”

此话很有道理,马上打消了李贵的疑虑,他点点头,朝后门跑去:“那我去赊些回来。”

连猪杂碎都得靠赊账了吗?不过由此看来,老李头的信誉还是不错的,不然别人不会赊给他。

沈依依到厨房生火,准备调料,小胡椒跟了进来,打算给她帮忙。沈依依赶她道:“这儿没你什么事儿,你还是按我们昨天说好的,上街逛去,看看有什么小本生意是我们能做的,我总不能给人帮厨一辈子。啊,对了——把茱萸膏给我,我要用。”

小胡椒取出小木盒递给她,叮嘱道:“小姐,您少搁点,杭州府想必和富阳县一样,吃不了太辣。”

“我知道,能去腥就行,这东西成本不低,放多了我还亏本呢。”沈依依接过木盒,冲她挥手,催她快走。

小姐从来不敢一个人待着的,如今真是长大了,小胡椒完全忘了她比沈依依还小一岁,流露出一种老母亲般的欣慰眼神,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这店想必离菜场不远,李贵很快便把猪杂碎买了回来,猪大肠、猪肚、猪肝、猪血,正好四样。显然,他挑选食材的风格,是出自老李头一派,选择了猪杂碎中更上档次的四种,而没有挑猪心猪肺之类。

毕竟煎四件才十五文一碗,必须控制成本,沈依依问他道:“这些杂碎,多少钱一斤?”

李贵答道:“这些是十文一斤,猪心和猪肺便宜,五文一斤,但我没买。”

一斤十文,加上调味品和柴火等,成本大概在十五文左右,而一斤杂碎,至少能做出五碗煎四件,所以每碗煎猪四件的毛利润,高达十七文!即便她今天给外面的三位客人打了折,每碗也能赚十二文!

如此看来,脚店菜品的售价虽然低廉,但利润是相当高的!沈依依算清了这笔账,顿时跟打了鸡血似地兴奋起来,拎着猪杂碎清洗去了。

她想着煎四件临时现做,耗时较长,担心客人们等不及,扭头跑了,便让李贵把老李头做的小菜捡出来几碟子,免费送给了客人吃。虽然此举有贴钱的嫌疑,但情况特殊,等她稍后做好准备工作,走上正轨就好了。

该时代的人做煎四件,大概真的只是为了填饱肚子,一点儿讲究都没有,猪杂碎随便洗一洗,拿白水煮软和,就端上桌去了。沈依依虽然不似老李头那般执拗,但也有自己的坚持,断然不肯做一道随随便便的白水煮杂碎。她舀了清水,反复把猪杂碎洗干净,特别是猪大肠和猪肚,还另加醋和盐多揉了几遍。

考虑到社会底层人民的口感喜好,她把猪杂碎都切成了大块,保证客人一口咬下去,满满的都是真材实料。

她在富阳县的时候,吃过煎四件,无论猪四件、羊四件还是鸡鸭事件,都有一个通病,那就是腥气扑鼻;为了解决这个问题,她在煎四件里搁了姜蒜末,还祭出了去腥神器,茱萸膏。

第26章 丰俭由人煎四件(3)

炉火渐旺,炖锅咕噜咕噜地响着,大块的猪肠和猪肚上下翻滚,翻滚出一层又一层的扑鼻香气。沈依依不必拿筷子戳,仅看了几眼,便知火候已到,把事先切好的猪肝和猪血加了进去,这两样食材易熟也易老,不能与猪大肠和猪肚同时下锅。

煎四件尚未起锅,李贵飞奔而至:“林小姐,前面客人闻见香味了,催你上菜呢!”

李贵说完,喉头一动,先咽了一口口水,随即脸红了。他感到很羞愧,他跟着老李头,什么美味佳肴没尝过,今儿居然对着一锅粗鄙不堪的煎四件吞起了口水!

“早点已经好了,快给客人端上去,愣着做什么?”沈依依一面把食盘递给李贵,一面从锅里舀起一勺煎四件,塞进了他嘴里。

“啊——我不吃,我不——”这样粗鄙的食物,哪怕是他们最落魄的时候,他爹都没允许他吃过!李贵慌慌张张地拒绝,但行动却比思想诚实,含含混混的一句话还没说完,一口煎四件已经顺着喉咙,吞下肚了。

天哪,他居然吃了一口煎四件!而且还是煎四件里头最下等的猪四件!哎,不对,这真的是煎四件?他听别人描述过,煎四件是又腥又臭,肥肥腻腻的,可他刚才吞下去的食物,分明又香又软,软中又还带着点嚼劲……世上竟有如此美味的煎四件?林小姐莫不是哄他的吧?可食材是他亲自买回来的,没错啊……

李贵又是惊诧,又是疑惑,端着食盘看了又看。

沈依依敲了敲他端着的食盘,问道:“我做的煎四件好吃吗?”

李贵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好吃。”

“我的厨艺,是我们家祖传的技艺,密不外传。”沈依依故作高深状:“所以我做饭的时候,你不要放任何人进厨房,免得有人偷艺。”

仔细想想,刚才她出面揽客,已属不够谨慎了,以后还是尽量少露面,减少被沈家和吴德找到的可能性。

唉,这样猫着藏着,什么时候才是个头,得赶紧和小胡椒商量个对策才是。

李贵听了沈依依的话,很快便答应了她的要求:“你放心,我们店有规矩,客人连后院都不许进,更别提厨房了。”

老李头亦有很多厨房绝技,忌讳比沈依依还多,所以李贵很能理解。

李贵说完,端着食盘,把热气腾腾的煎四件送进了前堂。

肉香里带着微微的辣意,在前堂迅速飘散开来,三位客人齐齐抬头,嗅起了鼻子。

“香,香,香!”刚才领头点餐的客人连叫了三个“香”字,“第一次闻见这么香的煎四件,这家店居然有两把刷子。”

李贵把煎四件端给他们,三人立马埋头,大吃起来。

他们吃饭的时候,并没有说话,但一看那大快朵颐的样子,便知这三碗煎四件,必然是鲜美无比了。李贵站在柜台里瞧着,忍不住再一次咽了口水。

三位客人风卷残云,转眼将煎四件一扫而光,连汤汁都喝得干干净净。

“太好吃了!这家店的煎四件,是我这辈子吃过的最好吃的煎四件!”

“好吃,好吃!居然一点儿都不腥,也不臭!”

“有那么一点点辣,吃完全身热乎乎的,舒服!”

挑担子穿草鞋的底层劳动人民,词汇匮乏,翻来覆去都是两个字,“好吃”。但他们的惊喜溢于言表,是那样的真实而又真诚。李贵上前收账,接过带着体温的四十五文钱,激动得快要哭了——开店至今,也曾做成过几笔生意,但收钱的时候,全是骂老李头心黑菜贵的,像今天这样收获一大堆赞美之词,还是头一遭。

送走客人,李贵捧着这四十五枚铜钱,送去给沈依依看。沈依依抓起一把,感受着铜钱实实在在的手感,比他还要激动——这脚店赚钱太容易了,还债攒本钱,指日可待!

她激动完,又感慨万千——搁在先前,她哪里会把几十枚铜钱放在眼里,小胡椒卖了伤心凉粉回来,那钱她都懒得要。真是此一时,彼一时矣。

都怪杀千刀的劫匪,居然什么都抢走了,一个铜板都没给她们留下。

沈依依把铜钱还给李贵,让他收好,毕竟她只是个打工仔,赚再多的钱,也不由她保管。

李贵带着钱,回前堂去了。沈依依满怀希望地蹲在厨房门口,等着下一位客人的到来,然而等了许久,都没听见动静。她跑到后院通往前堂的门边,隔着帘子疑惑问李贵:“没客人来?”

李贵摇头,带着些不好意思:“我们店‘名声’在外,本地人都不肯来,也就那些进城的乡下人不知底细,偶然撞进来罢了。”

原来如此,不过这个问题很好解决。沈依依从帘子后钻出来,把李贵一指:“你,出门招揽客人去,告诉他们,今天我们店新菜尝鲜,所有的菜品一律降价销售。至于有哪些菜品,你就照着煎四件之类的报。”

李贵把嘴张成了“O”字型,瞪圆了眼睛不说话。

这孩子!开店连吆喝都不会吗,还是跟老李头一样有自己的骄傲和坚持,不肯为粗鄙的食物吆喝?沈依依拿他没办法:“那就这样吧,反正店不是我的。”

她转身掀开帘子,朝后走去,李贵这才像是回过了神来:“我去,我去!”

想通了?沈依依冲他竖了竖大拇指,回厨房等好消息去了。

不得不说,这店的地理位置太好了,李贵站在北关门前吆喝了几嗓子,引来了许多客人,一会儿功夫,店里居然坐满了!

如此得天独厚的条件,老李头能把生意做成这样,也真是挺难得的。

顾客满座给了沈依依极大的热情和动力,她把马力开到十足,似陀螺一样地转了起来,围着灶台没个停歇。

自从老李头开了脚店,李贵何曾见过这样火爆的场面,忙得额头冒汗,精神亢奋不已。

感谢当代底层民众简单而又粗糙的菜式,烹饪方式几乎只有蒸和煮,架起一个蒸笼,一次出十来份早点都没问题,一排炉子摆开,能供应小半个店面。因此在一通忙活过后,沈依依终于把所有的早点都赶了出来,没有一个客人因为等不及而离开。

太阳升到树梢的时候,客人渐渐稀少,该赶路的赶路,该干活儿的干活儿去了。沈依依几乎累瘫了,心情却精神得不得了。李贵跟她差不多,明明腿酸到打哆嗦,却非要坚持把账算完。

“四百九十五文!”李贵算完账,又核对了三遍,激动地跑进厨房,冲着沈依依大喊:“林小姐,我们早上一共赚了四百九十五文!”

一个早上就赚了四百九十五文,而中饭和晚饭的赚头更大,那么一天下来,至少得有二两银子的收入哪!

二两银子!李贵激动得无法自已,什么粗鄙食物,什么粗人才吃的东西,统统抛到脑后去了。

沈依依瞅了他一眼,琢磨着按照十抽一,她能得多少,希望老李头不要反悔才好。

当年她爸爸还在世的时候,曾经告诉过她,只要有一门手艺傍身,搁哪儿都饿不死。这是她亲爸,诚不欺她。

此时离中午还早,有点空闲,心情又不错,沈依依便与李贵闲聊起来:“阿贵,你去其他脚店吃过饭吗?”

第27章 肉香扑鼻石髓饭(1)

“去过,本来我爹不许我去的,后来他被迫离开丰和楼,我们在回杭州府的路上,身上的钱不多,这才去了几次。”李贵说着说着,黯然神伤。

老李头是被迫离开丰和楼的?听起来有故事呀?沈依依的生活暂时有了着落,就有心思打听八卦了:“李伯为什么要离开丰和楼?是遇到什么事儿了吗?”

“唉,都是‘上上签’闹的。”李贵唉声叹气,“我爹跟刘大厨争地位,拿‘上上签’打赌,结果我爹输了,只能走了。”

“‘上上签’是一道菜?”沈依依问道,“拿竹签子串了肉来煮?”

“不是。”李贵直摇头。

好嘛,现代人果然不能太自负,看,差点闹笑话。沈依依虚心求问:“‘上上签’到底是什么?”

李贵挠了挠头:“我跟你说不清楚,走,做给你看去。”

此话正中沈依依下怀,二人来到了厨房。

厨房里,炉火铁锅是现成的,李贵打了个鸡蛋,搅拌均匀倒进锅,手法娴熟地将锅一转,摊了个蛋饼。

他用蛋饼裹上些肉馅,卷成条儿,端给沈依依看:“林小姐,你瞧,这是蛋签。”

OK,蛋签,鸡蛋肉卷,沈依依点点头。

李贵又舀水和面,拿擀面杖擀成薄皮儿,裹上肉馅,卷成条儿,上锅蒸熟了。

这回沈依依没等他介绍,自己抢答了:“这是面签。”

所以,上上签是什么?

李贵把蛋签和面签摆到一起,道:“哪种签的皮儿更薄,就是上上签。”

“明白了,李伯是跟人打赌,谁做的签皮儿更薄。”沈依依恍然。

李贵大概是又想起了当时的情景,神色黯然。

沈依依好奇问道:“当时李伯做的是什么签?”

李贵道:“我爹是用米浆蒸成皮儿,做成的签。”

米浆蒸皮儿,肠粉?还不错呀。沈依依更好奇了:“赢了他的那位,做的又是什么签?”

李贵低下头,道:“刘大厨是用紫菜做的签。”

在沈依依看来,肠粉比紫菜卷的技术含量高多了,但是没办法,人家比的是厚薄度,显然老李头做的肠粉,没有人家的紫菜薄。

要是老李头会做最薄的、无可超越的皮儿就好了,那样就不会输给任何人了……沈依依想着,咬了一口蛋签,夸李贵道:“你的厨艺真不错,是李伯教的吗?”

李贵点点头,不好意思地红了脸。

看看日头,又升高了,该为中午做准备了,沈依依问道:“阿贵,别人家的脚店,中午和晚上都卖些什么?我只吃过路边摊上的早点,并没有去过脚店呢。”

李贵想了想,道:“脚店中午一般只卖一种饭,要么石髓饭,要么大骨饭,或者是泡饭;晚上则是卖些下酒菜。”

“就卖一种饭?”沈依依诧异极了。

李贵点点头:“中午来脚店的人,都是赶着吃饱了去继续干活儿的人,没什么讲究,越简单约好,省去点菜的麻烦。”

原来如此,那些光顾脚店的人,生活竟是如此匆忙而简陋吗?看来她对该时代底层人民的生活,还是缺乏更深入的了解,又或者,他们过的根本就不是生活,而只是活着。沈依依暗自唏嘘,接着问道:“石髓饭是什么?”

“石髓饭和大骨饭差不多,就是拿筒子骨和饭一起煮,再加一点石髓粉。”李贵一面回答,一面打量沈依依,眉清目秀,细皮嫩肉,虽然精通厨艺,手上却没有什么厚茧,身上的衣裳虽然皱巴巴的,但全是好料子。

这是个有钱人家的小姐呢,是因为被打劫才落得这般田地的么?李贵突然想起了他爹,虽然和沈依依的境遇不尽相同,但都是先富贵后落魄,一个明明是丰和楼的大厨,却沦落到开脚店为生,一个明明是娇滴滴的小姐,却在这里一门心思琢磨石髓饭。只是他爹的意志日渐消沉,眼前的这位,却大有愈战愈勇的架势,这是为什么呢……

如果李贵知道沈依依本就是白手起家,最困难的时候比现在落魄一百倍,就不会感到奇怪了。

不过此时,他所疑惑的对象沈依依,仍在琢磨石髓饭,并再度不耻下问:“石髓,就是钟乳石吗?”

李贵点点头:“外面有现成的石髓卖,都是研磨好了的,买回来直接用就行。”

原来书上说,古人以钟乳石入食,是真的……沈依依想了想,还是有点困惑:“筒子骨埋在饭里,食用时方便吗?”一手扒饭,一手抓着大骨啃?那画面想想就很美……

“饭煮好后,筒子骨是要取出来的。”李贵倒是没笑话她孤陋寡闻,耐心解答,“有些无良店家,甚至会拿一根筒子骨反复使用,饭煮到最后,根本就没骨头味儿了。”

原来如此……她怎么会想到一手扒饭,一手啃大骨的画面的,真是……沈依依让自己逗笑起来。

李贵见她问得这样仔细,猜测道:“林小姐,你是打算做石髓饭了?”

透过现象看本质,石髓饭就是穷苦大众吃不起肉,只好拿大骨煮饭,沾点肉腥味儿呗。既然如此,和别人一样卖石髓饭就没必要了,让她来改良一下吧。

沈依依想着,对李贵道:“去按着石髓饭买食材吧,买筒子骨的时候,记得挑肉多点的。还有,另外买些便宜的米回来,如果用你爹的那些米,估计咱们得亏本。”

她虽然不认得当代米的品种,但老李头米缸里的米,颗粒细长,隐有暗香,煮成饭后,更是莹白无暇,香气清雅,肯定不便宜。

“好咧。”李贵很累,但当他把那四百九十五文锁进抽屉里时,疲惫便一扫而空,精神百倍地出门买菜去了。

做石髓饭,不过石髓、筒子骨和米而已,李贵很快就把东西买了回来,一样一样地给沈依依看。

“林小姐,石髓粉我买的是没有杂质的,比较贵一点,十文一两;筒子骨是你交代了,要买肉多一点的,也比较贵一点,二十文一斤;一般脚店煮石髓饭,用的都是糙米,但我犹豫半天,还是买了比较贵一点的粳米,那糙米皮儿都没去,如何入口……”

李贵一边说,一边小心翼翼地看沈依依,生怕因为多花了钱,受到她的责骂——明明他才是老板,但沈依依一口气赚了几百文钱,他下意识地就以她为主导了。

沈依依看着李贵,眼神里却是充满了赞赏,这孩子能屈能伸,不固执,却又有自己的那一份坚持,有前途。

“你就告诉我,一共花了多少钱吧。”沈依依拍了拍李贵的肩膀,问道。

李贵头一次被大姑娘拍肩膀,惊悚地看着沈依依。

沈依依这才反应过来行为不当,忙道:“看我,竟把你当成小花椒了,罪过,罪过。”

他和小花椒长得很像?李贵想着,不知该喜该忧,神游了一会儿才回答道:“我买的这些食材,一共一千二百八十五文,大概可以做三十份石髓饭。”

他记得早上进店用餐的是三十人,因此他就按三十人的量买了。

这孩子真机灵,知道她要计算成本,所以连份数一起报了。沈依依越看李贵越喜欢,又问道:“别人家的石髓饭,卖多少钱一份?”

李贵道:“最便宜的五十文,一般是八十文,最贵的不超过一百文。”

她待会儿做出来的石髓饭,绝对是物超所值的!沈依依几乎要将一百文脱口而出,但突然想到那些穷人买一碗石髓饭,只是为了沾沾肉味,心里就酸酸的,改口道:“那我们也卖八十文吧。”

李贵虽然跟着老李头打理脚店,但从来没管过定价的事儿,因此沈依依说多少钱就是多少钱,他立马便同意了。

此时离中午尚早,但沈依依转身就进了厨房,做准备工作去了。李贵跟着进去,打算给她打下手,他自小跟着老李头学厨,虽然尚未出师,但比一般厨师都强些。

沈依依见他进来,却很诧异:“我就熬点高汤,没什么需要你帮忙的。”

熬高汤?不是煮石髓饭吗,为什么要熬高汤?李贵惊讶着,看着她当真把筒子骨丢进滚水里,熬炖了起来。

说是熬高汤,沈依依却并没有熬上几个时辰,而是等汤汁渐浓,就熄火取出筒子骨,装进了干净的簸箕里。

这是要做什么?李贵好歹也学了几年厨,却完全看不懂。

第28章 肉香扑鼻石髓饭(2)

“阿贵,过来搭把手,这会儿需要你帮忙了!”沈依依冲李贵喊道。

李贵连忙跑过去,看着簸箕里的一大堆筒子骨,问道:“我该做什么?”

沈依依递给他一根筒子骨,道:“把骨头上的肉拆下来,装进碗里。”

她一面说着,一面示范,一会儿功夫就把骨头上七零八落的肉,拆得干干净净。

这些筒子骨,即便他买得是稍贵的那种,也没几钱肉,拆下来有什么用?李贵疑惑万分,越来越弄不懂沈依依要做什么了。

因为肉少,拆起来倒是挺快的,不到两刻钟,就只剩下一堆光秃秃的骨头,和一碗零零碎碎的肉了。

拆了三十斤筒子骨,就得一碗肉,这……李贵把碗递给沈依依,好奇问道:“林小姐,你这是要做什么饭?”

“石髓饭呀。”沈依依说着,看了看屋外的日头,“时候不早了,怕是有客人要来了,你到前面去吧。”

李贵应了一声,上前堂去了。

沈依依升起灶火,刷净大锅,开始用熬好的大骨汤煮饭,并遵循当代人的饮食习惯,加入石髓粉,调了味。她守在旁边,看着火候,在米饭将熟未熟之时,把刚才拆下来的肉碎撒进去,均匀地铺了一层。

她盖上锅盖,继续煮饭,总觉得少了点什么,心想明天得让李贵买点小青菜,烫熟了搁进去才好。

第一拨客人进店,李贵到厨房来通知沈依依的时候,正赶上石髓饭起锅,满屋骨汤香和肉香,让他忍不住深深地嗅了一下鼻子:“这真的是石髓饭?怎么可能这么香?!”

这个时代的人,拿大骨和米同煮,短短的时间,完全无法熬煮出大骨的精髓,当然不会这么香了。沈依依盛起一碗石髓饭,递给李贵:“来了几位客人?要几碗?”

李贵盯着碗里的石髓饭,顾不上答——她煮的石髓饭,居然是有肉的!虽然是零碎的肉,但那也是肉啊!

“这是刚才从骨头上拆下来的肉?”李贵问道。

“对。客人们不是爱吃荤么,那就给他们一点儿看得见的肉,虽然不多,聊胜于无吧。”沈依依说着,又问了他一遍,“你要几碗?”

“先给我六碗,后面还有。”李贵又不争气了,面对这碗只有零碎肉星,铁定会被老李头称为粗鄙食物的石髓饭,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

沈依依盛饭的时候,眼角的余光瞥见他在咽口水,遂道:“想吃?我待会儿给你留一碗。”这是他自己家的店,拘谨什么,想吃就说呗。

“别留了,这一锅,估计待客都不够,现在前面已经二十来个客人了。”李贵摇摇头,强迫自己把视线从肉髓饭上移开了。

中午才刚开始,就已经二十多个客人了?!可是他采买的食材,只够做三十碗!沈依依顿时一个头两个大,催着李贵再去买菜,自己则端起食盘,上前面充当店小二去了。

石髓饭一亮相,就引起了店中客人的阵阵惊呼——

“这饭里有肉!”

“饭粒儿里都是肉味!”

“太香了!这是我吃过的最香的石髓饭!”

从来没有人在石髓饭里吃到过肉,而且每碗才八十文,这太令人感动了!

北关门脚店的石髓饭里有肉!

大概连沈依依自己都没有料到,这消息在短短的半个时辰里,就传扬开去了。闻讯而来的客人一拨接着一拨,几乎把店门都堵死了。

一共才三十碗,怎么分?熬大骨汤需要时间,即便李贵买了菜回来,也现赶不出多少碗。但任凭沈依依如何苦口婆心,那些客人就是不肯走,非要等着吃一碗。

“你不是说,中午来吃饭的客人都赶时间吗,怎么会有空等在店里不走?”沈依依跟李贵抱怨着,又是欢喜又是愁。

李贵有些哭笑不得:“我听见他们议论了,他们说,今天肯定是因为厨子心情好,才在石髓饭里搁肉,等明天来就没了,所以一定要等到。”

“告诉他们,我每天心情都好,每天的石髓饭里都有肉!”沈依依嘴上这样说着,但谁会跟钱过不去,马不停蹄地继续熬大骨汤去了。

客人久聚不散,他们忙得晕头转向。小胡椒为了省钱,中午没在外面吃饭,赶着回来了,沈依依把她留在了厨房帮忙,添个人手,但饶是如此,他们还是忙得脚不沾地,恨不得生出三头六臂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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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午日头烈,蔡礼绕着杭州府整整转了一圈,热得满头大汗,突然瞅见街旁有株大树,连忙跑了过去。扶留一招手,两名小厮快步追上,赶在蔡礼之前,将一张条凳安放在了树下。

蔡礼大马金刀地朝条凳上一坐,开始骂娘:“他娘的,这天气怎么这么热,想要热死老子吗?还有这杭州府的路,怎么弯弯绕绕的,从昨天到今天,都快把老子绕晕了!”

两名小厮赶紧取出扇子,一左一右,给他扇风,降火气。

扶留取出一张杭州府的地图,展开给他看:“少爷,放心,绕不晕,咱这地图详尽着呢。”

蔡礼一把将地图夺过去,看上面用朱笔画的圈圈:“城北的客栈,我们找了几家了?”

“大客栈都已经找过了,只剩下些不起眼的小客栈了。”扶留答道。

“小客栈就不必找了。”蔡礼把手一摆,“我在富阳县打听过了,她出逃的时候,带走了不少家私,少说也有千把两银子,怎会去住小客栈?”

扶留点头道:“少爷说得是,那您先歇歇,待会儿我们上城东找去。”

扶留说完,抬头朝前方看去,那里有一家破旧脚店,门上插着扫帚充当酒旗,店里却人声如沸,客聚如潮。有些穿麻衣的穷汉找不着座位,干脆捧着碗,蹲在店外的台阶上吃起来。

扶留一路小跑过去看了看,回来对蔡礼道:“少爷,那家店今天出售石髓饭,饭里竟有肉,听说美味得很,我去给您买一碗?”

“石髓饭?”蔡礼嫌弃地瞪了他一眼,“少爷我是吃石髓饭的人吗?走,带你们上正经正店吃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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脚店的客人走了一拨又来一拨,李贵忙得分不清东西南北,他从来不知道,北关门竟有这么多人,怪不得别人都说他们店占着风水宝地,怪不得那么多人想要盘他们的店。

第29章 肉香扑鼻石髓饭(3)

沈依依在厨房里扎了根,熬大骨汤,拆肉,煮饭,亏她昨天还羡慕这个时代的厨师好当,中午只用做一道饭,可今天就这仅仅的一道饭,就把她给累坏了。

鉴于其他两人也忙,为了提高工作效率,她搬了张桌子,放在前堂后门外,小胡椒负责把石髓饭运到这张桌子上,当李贵需要石髓饭时,直接掀开布帘,自取便是。

不知忙了多久,店里的客人终于渐渐少了下来,小胡椒得了空闲,去帮沈依依洗碗,兴奋得连音调都拔高了几分:“小姐,原来脚店这么赚钱!刚才李贵在算账,您知道我们中午赚了多少吗?八千文!八千文哪,这可是整整八两银子!”

八两银子,好家伙,利润少说也得有三、四两了!如果老李头信守承诺,给她一成利润当工钱,那她很快就能还清债务,攒够做小本生意的本钱了。沈依依美滋滋地想着,在小胡椒亢奋的叫嚷声中,生上炉火,煮上各种猪羊杂碎,为晚饭做起了准备。

气氛正欢腾,门口突然传来一声怒喝:“你们在做什么?!”

沈依依抬头一看,原来是怒气冲冲的老李头,后面还跟着满面愁容的李贵。

他这发的是哪门子的火?沈依依疑惑着,迎上前去:“李伯,您回来啦,我们在做——”

老李头不等她说完,一头冲进了厨房,掀起炖锅的锅盖看了看,一脚踢翻了炉子:“你们煮的都是些什么东西?!你们竟拿我的锅来煮这些杂碎?!”

炉子倒地,炉火飞溅,小胡椒吓坏了,忙不迭送地扑过去收拾。李贵则拼命抱住了老李头的腿,以免他再补上一脚。

原来是为了他的自尊和骄傲,沈依依连忙解释:“李伯,我知道您不肯做这些粗鄙食物,您放心,我来做,不用您沾手的——”

老李头根本不听她的,奔到大灶前,一力端起大铁锅,连饭带锅,全给扔到了后院儿里。

大半锅石髓饭哪,就让他这样扔了!李贵哇地一声哭了出来:“爹,是我准许林小姐做石髓饭的,您知道吗,我们早上和中午,一共赚了八千四百九十五文钱呢!照这样下去,不出三个月,我们就能补齐房租,还清赊欠的菜款了……”

“你就知道钱!”老李头呼哧呼哧地喘着气,脸上的每一根皱纹都燃着怒火,“我跟你讲过多少次了,我是丰和楼的大厨,就算再落魄,也不能自降身份,去做那些杂碎!”

“爹,林小姐说了,不用您和杂碎打交道,她来做!”李贵舍不得那一锅石髓饭,想要去把干净的部分舀起来,又怕老李头打他,哭得伤心极了。

“谁做都不行!若是不听,全都给我滚出去!”老李头斩钉截铁地道。

老李头放了狠话,李贵没辙,哭得更伤心了。

老李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哭什么哭,去把厨房收干净,晚上我要是闻见一丝杂碎的腥臭味,你今天夜里就去睡大街!”

老李头说完,重重地踹了一脚门框,气冲冲地去前堂了。

后院儿的动静这样大,前堂却静悄悄的,连个叫嚷过问的客人都没有,小胡椒扒开帘子朝外瞅了一眼,回过头来道:“客人全让李伯给赶走了。”

李贵一听,又哭出声来了。

把现成的客人都赶走了?真够狠心的!

怪不得老李头说给她十抽一的分红时,那么爽快,原来他自己不用所谓的粗鄙食材,也不许人家用?沈依依颇为无语。

小胡椒帮李贵收拾院子里的石髓饭,对沈依依道:“李伯看着温温和和,没想到有这样大的脾气,刚才可真是把我吓坏了。你说他也真是固执,白放着这么好的店不赚钱,宁肯让孩子跟着他受苦……”

沈依依担心李贵听了更难受,忙冲她摆摆手,让她噤声。

因为老李头的一句话,李贵当真不敢留下一丝杂碎的腥臭味,不顾沈依依和小胡椒的劝阻,坚持把锅和餐具刷了一遍又一遍,而且不让人帮忙。

他在灶台前躬着身,短了一截的衣衫向上缩起,露出了小半个后背。裤子明显也断了,脚踝露在了外面,裤腿的地方破破烂烂,已看不清针脚线。

沈依依盯着他看了一会儿,忽地起身,快步走进了厨房:“阿贵,先别刷了,厨房借我用一会儿。”

李贵惊慌地抬起头来:“林小姐,你还要做石髓饭吗?我爹不允许,他会生气的。”

小胡椒也跑进来道:“小姐,他不让做就不做,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我们明天上别家脚店帮厨去。”

沈依依不听劝阻,把他们赶出厨房,关上了门。

她在厨房哐哐当当地忙了一时,端着一盘菜走去前堂,呯地一声搁在了老李头的面前。

“李伯,做个交易,怎么样?”

第30章 薄如蝉翼上上签

老李头没有回应,他的目光,直直地落在了面前的那一盘菜上。

盘子里,摆着几个签,签皮儿薄如蝉翼,薄到透过签皮儿,能够清楚地看到里面的馅料。

“李伯,您看我这签如何?”沈依依在老李头对面坐了下来,“能让您赢刘大厨一回吗?”

很明显,这签皮儿比米浆摊的皮儿薄,比紫菜薄,甚至比当今任何一种食材都要薄,至少他这是他见过的,最薄的签皮儿了……老李头没作过多犹豫,便抬起了头来:“你想要什么?”

“如果您拿这道菜赢了刘大厨,就让李贵在脚店掌勺,不再约束食材,并分给我三成的股份。”沈依依道。

以老李头的眼界,并不在乎这破脚店三成的股份,只是他很奇怪:“我以为,你会要求亲自掌勺。”

沈依依笑了笑,没有作答。李贵是根好苗子,她想教教他。再者,她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没时间耗在小脚店的后厨里,尽管她很享受这种生活。

桌上盘子里的签,大概因为皮儿特别薄,持续散发着诱人的香味。老李头再三看了几眼,道:“好,只要能赢,我全答应你。你打算什么时候教我做这签?”

“不用教,签皮儿我会事先为您准备好,您直接带去京城就行。”沈依依道。这签皮儿的做法,可是个秘密,如果让老李头知道,他肯定就不要了。

一个破脚店三成的股份,的确买不来一张菜谱,老李头点了点头,没有坚持要求知道细节。

他们谈条件的时候,李贵和小胡椒就扒在后门边听着,此时见他们谈妥,双双跑了进来。

“爹,您同意让我来掌勺?我可以做石髓饭吗?”李贵惊喜着,跑向了老李头。

“你急什么,我还没赢呢,等我从京城回来再说。”老李头把那盘签挪到自己跟前,仔细地研究了起来。

研究吧,就他这种眼里只有高档食材的人,研究一辈子也研究不出来。沈依依笑了笑,回屋歇息去了。她身上三处伤,认认真真是个病号呢。

小姐从富阳县奔波到杭州府,还遭了无妄之灾,是得好好歇歇。小胡椒想着,为她洗脸擦药,端茶递水,伺候了半天。

可沈依依这一歇,就歇到了第二天下午,既不出去找活儿干,也不谋划未来的路,除了在后院里晃悠,就是去找李贵嘀嘀咕咕。

小胡椒急得直上火,拽住了她的衣角:“小姐,我知道您伤口疼,身子不爽利,可我们如今一穷二白,还欠了一笔外债,您总得谋划谋划。”

“我这不正谋划着吗?”沈依依要去找李贵,嫌她碍事,推开了她的手。

“小姐,您这谋划不管用!”小胡椒气得双臂一张,拦住了她的路:“您不就指着李伯的承诺吗?可那承诺,得李伯赢了才生效!”

沈依依唬着脸道:“你这是对我没信心?”

“我不是对您没信心!”小胡椒开始跳脚,“好,就算李伯赢了,愿意给您三成股份,那也得等他从京城回来吧?他年纪大了,走得慢,这中间至少得一个月!一个月呀,小姐!整整三十天,我们就什么都不做?等这几百钱用光了,吃什么,喝什么,住哪里?欠李娘子的银子怎么还?您的伤如果还要继续治,药钱从哪里来?”

沈依依看着她,认真地想了想,道:“这个月是三十一天,不是三十天。”

“小姐!”小胡椒被气哭了。

“哎呀,就知道哭。”沈依依想掏块帕子给她擦脸,但发现没有,只好抓起小胡椒的胳膊,用她自己的袖子擦了擦,“不是我非要卖关子,而是这件事跟你没关系嘛。”

卖什么关子,她们都山穷水尽了,能有什么关子可卖?她就是跟当年私奔一样,脑子又犯轴了!小胡椒呜呜地哭着,都出声儿了。

看来她果然没有哄人的技能,沈依依看着小胡椒,一筹莫展:“你说你一个丫鬟,跟着小姐吃,跟着小姐住便是,没事儿操那么多心做什么。”

“我要是不操心,我们就饿死了!”小胡椒抹着泪,大声地嚷嚷,“我也没有非让您带着伤出去干活儿,但您总得想想出路吧!”

“放心,饿不死的。”沈依依极有耐心地努力哄她,“只要有我一口饭,绝对分你半口。”

“可我不想陪着您只吃半口饭!”小胡椒把眼泪一抹,神情决然,“我不管,我要出去找工了!”

“你不怕被人认出来呀?”沈依依抓住了她的胳膊。

“我昨天出门的时候,您怎么没怕我被人认出来?!”小胡椒气呼呼地道。

“昨天那是因为人都快饿死了,没办法,今天既然有着落了,自然能谨慎就谨慎了。”沈依依说着,帮她把被眼泪打湿的头发拨到了耳朵后面去。

“哪里有着落?着落在哪里?李伯还是不许用粗鄙的食材呢!”小胡椒不管不顾,非要朝外冲。

沈依依没办法,只好松开了她:“管不着你了,你去吧,若是被认出来,可别连累我。”

她说完,上厨房找李贵去了。

小胡椒到底还是没敢出门,坐到屋檐下,独自抹眼泪。

唉,这孩子,真难哄,又没把她渴着饿着,怎么就是爱操心呢?沈依依回头看了小胡椒一眼,迈进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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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日北关门大排长龙的石髓饭没吃到,扶留一直惦记着,今天他特意向蔡礼告了假,跑到脚店来看,却见脚店门前冷冷清清,只有个老头孤零零地坐在门口,头发胡子白花花。

扶留以为自己找错了地方,可北关门这一片儿,就只有这一家脚店,怎么会找错?他抬头看了看门前的破扫帚,犹豫着走上前去问:“老人家,昨天是这家店卖石髓饭吗?”

老李头抬眼看了看他,道:“不卖了。”

“不卖了?”扶留一愣。生意那么火爆,却突然就不卖了?

老李头没有再搭理他,突然却像是想起什么似的,道:“也许过段时间会再卖,我希望过段时间会再卖。”

过段时间会再卖?行吧,明天他再来看看。扶留向他道了谢,走了。

老李头扶着门框站起身,回房收拾行李去了。

第31章 流行趋势紫纱罗

北关门瓦子热闹喧哗,人声鼎沸,但转过几道曲折的石板路,巷子最深处的宅院却犹如与世隔绝,安静得听不到一点儿声音。——除了书房里传来的暴躁声响。

白哲站在宽大的书案后,面色铁青,狠狠地将一封书信摔到了地上:“又来信催我回去,任我怎么解释都不听,他到底还当不当我是他儿子!”

重影正想安慰他一下,却听得他笑了起来:“也是,我算什么儿子,都不跟他姓白。”

重影默了一下,道:“国公爷不是替你取了名字叫白哲么,这不是姓白?”

“白哲,呵,有谁知道?又有谁叫过?”白哲自嘲地笑了一声,抬脚踩上那封信,狠力地碾了又碾。

重影抬头看他,暗叹了一口气,都道他为人太冷,嘴里吐不出一句好话,可他心里除了恨就是伤,哪里又暖得起来呢?

地上的信纸面目全非,白哲终于放过了它,道:“送信的人还在杭州,暂时不要动沈依依,派去盯梢的人也都撤回来。”

重影听着,后背猛地绷直:“我这就去办!”送信的人必是老爷亲信,此事若是让老爷知道,非得要了他们的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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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李头急着去京城,与刘大厨一较高下,他找人借钱雇了车,打算尽快出发,至于脚店,就让李贵守着。

沈依依连夜赶了十张签皮儿出来,拿个木盒子小心地装了,交给了老李头。

老李头尽快去京城,沈依依的三成股份就能尽快有结果,因此小胡椒很高兴,有了心情去好奇,缠着沈依依不住地问:“小姐,您给李伯的签皮儿,是用什么做的?”

沈依依本来想卖个关子,可又怕她哭,只好附到她耳边,小声地告诉了她:“那是猪油网……”

她还没说完,小胡椒就猛地捂住了她的嘴:“小姐,快别说了,这事儿要是让李伯知道,非得把马车退了,不去京城了。”

等有一天老李头知道真相的时候,表情会是什么样?沈依依突然很有一种恶作剧的快感,忍不住乐了。

赶路得趁早,天还黑着,老李头就出发了,沈依依、小胡椒和李贵把他送到北关门前,挥手与他告别。

老李头临上车前,又双叒叮嘱了李贵一遍:“不许用粗鄙的食材,一切等我回来再说。”

李贵点了点头,脑袋却是低着的,沈依依忙冲老李头挥手:“李伯,早些启程,早些凯旋!”

老李头点点头,佝偻着身子,钻进马车里去了。

沈依依手搭凉棚,看着马车消失在地平线,脸上露出了笑容:“阿贵,赶紧买菜去,今天我们早上卖煎四件,中午卖石髓饭,晚上再卖个卤鸡脚!”

煎四件石髓饭卤鸡脚???小胡椒瞪大了眼睛。

李贵抬起头来,脸上有着些许不安,但很快就像是给自己打气似的,道:“我爹至少要一个月后才回来呢,他发现不了。”

“对,他发现不了。”沈依依给他鼓劲儿,“你可以趁这一个月,把你们欠的钱全还清。”

李贵马上就热血沸腾了:“我这就去!林小姐,你记得要教我做石髓饭!”

“教教教,全教给你。”沈依依笑着,习惯性地去拍肩膀,手伸到一半突然想起来,连忙又缩了回来。

李贵转身去了菜市,小胡椒嚷嚷着道:“你们这是阴奉阳违啊?你们就不怕李伯回来后找你们算账?小姐,您之前说的谋划,不会就是指这个吧??”

瞧她这咋咋呼呼的样儿,幸亏什么都没事先告诉她。沈依依摇摇头,拍了拍她的脸:“以后你就安心当个小丫鬟,该吃吃,该睡睡,不要操心了,好不好?”

不操心能行吗!胆子还是这么大!小胡椒愁死了。

主仆俩回到脚店,李贵买菜尚未回来,沈依依先到厨房,帮老李头照看了一下他的坛坛罐罐,随后回到房里,问小胡椒道:“咱们有多少钱了?”

小胡椒掏出钱袋,道:“小姐您先前帮厨大半天,李伯给结了三百文,再加上咱们之前的钱,一共六百多文。”

六百多文啊……沈依依道:“我琢磨着,我们成天猫着躲着,总不是个事儿,得赶紧想个辙才好。”

她私奔在外,除了猫着躲着,还能有什么辙?小胡椒绞尽脑汁地想了想,道:“要不我们跟在富阳县一样,租个小宅子,尽量少出门?不过那得等有钱的时候才行。”

尽量少出门,跟猫着躲着有什么区别!看来这孩子想象力贫乏,指望不上了。

还是让她来想想,要怎样才能既出了门,又不让人认出来。呃,现代那些明星都是怎么做的?戴口罩?戴帽子?全副武装到牙齿?这主意好像还不错!沈依依把小胡椒的腿一拍,比划着道:“有帷帽吗?”

帷帽这东西,她在网上见过,一顶宽檐帽,檐下垂黑纱,正好把脸遮严实,又不影响视线和行动。

小胡椒揉了揉被拍疼的腿,正要抗议,忽然明白了沈依依的意图,啪地也朝腿上拍了一掌:“小姐,帷帽早就过时了,咱们用紫罗盖头,遮得比帷帽更严实!”

敢情古代女子连遮面的东西,都是有流行趋势的?沈依依肃然起敬:“走,买两顶去!”

北关门瓦子里,什么都有,两人很快找到了一家店,专卖各式各样的盖头。小胡椒所言非虚,盖头以纱罗制成,因为没有帽檐,纱罗垂下时紧贴着面部,遮蔽性的确比帷帽更强。比如她刚才说的紫罗盖头,一大块紫色纱罗劈头盖脸地朝头顶上一蒙,鼻子眼睛全不见,估计就算“沈依依”的亲娘站在面前,也不一定认得出来。

更妙的是,纱罗的遮蔽性虽然强,但并不影响视物,戴上后什么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长见识了!原来纱罗不是罗,紫罗盖头亦不能顾名思义,亏她刚才还犯愁,顶着一块紫罗该怎么走路呢……瞧,她就是个来自现代的土包子,沈依依暗暗红着脸,摘下试戴的盖头,向老板娘问价钱。

老板娘瞧了瞧她手里的盖头,矜持地竖起了五根手指头。

第32章 天女散花一把钱

好,很好,纱罗的确不是罗,价钱也不是罗价钱,一顶盖头,不过五尺见方,最便宜的也要五百文。要知道,一匹罗,四十尺,才二两银子呢!

两顶盖头,一两银,而她们身上的钱,满打满算,还不到七百文,怎么办?三百文的差距,显然不是砍价能砍下来的,沈依依只得另辟蹊径,缠着老板娘软磨硬泡,买了两顶老板娘自己戴过的旧盖头。

瞧,这就是本事!即便只有六百多文,照样拿下了两顶盖头,从此走路心不慌,人多的地方也敢去!沈依依戴着盖头,沾沾自喜。小胡椒却是抿着嘴,眼泪都要淌下来了,她家小姐生在金银窝里,何曾用过别人的旧东西,如今却连个盖头,都要戴人家用剩下的!

但不得不承认,即便是两顶旧盖头,也让她们方便了许多,走在人群里,腰杆直了,不用再东顾西望了。

沈依依犹自不放心,叮嘱小胡椒:“人多的地方不要大声喧哗,免得被人辨出了声音来。”

小胡椒不以为意:“小姐,您无论在哪里,都是深居简出,能辨出我们声音的人,除了老爷、夫人和吴德,再没有第四个人了。”

这样啊?很好,安全又多了一重保障。沈依依满意地抚了抚纱罗,觉得这两顶盖头,买得真是太值了。

两人戴着纱罗盖头,走回脚店去。路上,小胡椒道:“小姐,脚店就剩下李贵一个人了,他肯定忙不过来,我们去给他帮忙,赚点工钱吧。”

“阿贵雇了人了,不过今儿第一天,我们还是得帮他盯着点。”沈依依道,“至于钱,你不用担心,我教他做了石髓饭,他答应包我们食宿。”

包食宿就够了吗?是不是太没追求了?小胡椒有意说说她,但想想她本是千金大小姐,好吃懒做太正常了,与其花功夫数落她,还不如她自己想办法。她也会一点厨艺,手脚亦算利落,回头跟李贵说一声,留在脚店赚一份工钱,养活她和小姐肯定没问题的。

小胡椒拿定了主意,连日来的忧虑云消雾散,心情好了许多。

两人回到脚店,李贵已经在后厨忙碌了,他看见沈依依主仆二人新买了纱罗盖头,不禁一愣,心道到底是大户人家的千金,哪怕落魄,也要先买盖头。

沈依依待在厨房里看了一会儿,发现李贵的厨艺很不错。他所学的,本来就是老李头食不厌精的那一套,很擅长把各种杂碎做得精美无比,再加上她提供的茱萸膏,出锅的成品,一点儿也不比她做的差。

“阿贵,你这厨艺不在我之下,用不着我教。”沈依依由衷地道。

“其实我自己也觉得厨艺不错。”李贵红着脸自夸了一句,“可打死我也做不出你那样的石髓饭。”

“不是做不出,是想不出吧?”沈依依道,“厨艺只是基本功,到了一定的水准,大家都差不多,拼的不过是‘用心’而已。”

“用心?”李贵道,“我爹也常跟我说要用心,但我总是参悟不透。”

“用心其实很简单,就是想食客之所想,忧食客之所忧。”沈依依道,“厨师虽然忙碌在厨房,但你服务的对象,始终是人,所以光琢磨食物没用,你得琢磨人。”

“琢磨人?”李贵喃喃地念着,若有所思。

沈依依没有再打扰他,离开了厨房。

中午,她教李贵做石髓饭,正如她所说,做饭用的是心,石髓饭之所以大受欢迎,并非做法繁复,恰恰相反,这是一道非常简单的食物,李贵学了不到一刻钟,就能独立操作了。

沈依依看着李贵成功煮出一锅石髓饭,欣慰地离开厨房,戴着盖头上前堂去了。

前堂里,有名店小二在忙碌,这是李贵临时雇来帮忙的,名叫阮二。小胡椒亦在帮忙,虽然戴着盖头有所不便,却争着抢着干活儿,好像非要把阮二比下去似的。

沈依依不知道小胡椒立下了要养活小姐的宏愿,见她如此,很是诧异。

正因为小胡椒太过于勤快,她落得无所事事,只好站在柜台前看人,百无聊赖。

脚店门外,扶留闻着扑鼻的肉香味儿,满脸惊喜:“终于又卖石髓饭了!”盼了这么久,他很想马上来上一碗,但可惜门口排队的人太多,他挤不进去,只能老老实实地排在了后面。

他站在队伍里,踮起脚朝里看,只见店里有两名小二在来往穿梭,其中一个是女人,还戴着盖头。柜台前也站着个戴盖头的女人,看起来没事做,很是无聊的样子。

他正看着,忽然后领子被人揪住,背后传来了蔡礼的怒吼:“我是没给你发月钱还是怎地,你居然跑到这种地方来——”

蔡礼吼着吼着,突然住了声,扭头朝脚店内看去。

“少爷,您看什么呢?”扶留好奇地问着,顺着他的视线朝里看,但什么都没有发现。

蔡礼嘿嘿笑了一声,朝扶留伸手:“拿钱来。”

扶留赶紧掏出钱袋,递到了他手里。

蔡礼抽开钱袋,走到路边,天女散花似的一撒,高喊一声:“天下掉钱啦!”

银子哗啦啦散落的声音,是那样地诱人耳目,脚店内外的顾客再也顾不上石髓饭了,跟疯了似的朝外跑。

“天上真的掉钱了!”

“快抢啊!”

欢天喜地的声音从道旁传来,脚店里瞬间空了。

扶留见惯了自家少爷做这种事,不消他吩咐,马上带人守住了门,不许人再进去。

脚店里,小胡椒手里还端着一碗石髓饭,面前却突然少了吃饭的对象,懵得直发呆。阮二早出去抢钱了,此时不知挤在人群的哪个角落里,就连李贵都听见动静跑出来,直奔路边去了。

蔡礼满意地点点头,大摇大摆地走进脚店,四下打量。

小胡椒看见他,浑身一个激灵,丢下石髓饭就跑。她跑到通往后院的帘子旁,突然想起沈依依还在,连忙停下了脚步;她再一想,他人都来了,她们还能跑到哪里去,只好颤巍巍地贴着门边站了。

第33章 最是陌生未婚夫

沈依依看看恨不得隐身的小胡椒,再看看人高马大的蔡礼,认出了他来。

这是她们出逃那天,在岸边搜船的锦衣公子!当时小胡椒见了他,就大惊失色,马上拉着她躲起来了!

原来那日他搜船,真的是在找她,如今一路追到杭州府来了!

看样子,小胡椒是认得他的,不然不会一见他就躲。

那么他是谁?沈家的人?吴德请来的追兵?

沈依依两眼一抹黑。

看他撒着钱清场,跟玩儿似的,倒像是个富贵人家的纨绔子弟。不过他身材魁梧,肌肉发达,还带着一帮如狼似虎的小厮,一看就不好打发……

沈依依分析了半天,忽然觉得是惊慌失措的小胡椒误导了她——她戴着纱罗盖头,遮得严严实实,甚至都没有开口讲过话,此人怎么可能认出她?

应该是她多心了,人家公子哥儿一时兴起,到脚店来瞧瞧新鲜,不是很正常吗?

不要自己吓自己了,再说了,就算被认出来,她也可以不承认嘛……倒是她这样呆站着,会不会显得很做贼心虚?沈依依想着,决定拿他当个普通客人一样招呼,走上前去:“这位公子,您要包场,请提前预定,今天客人们正吃饭呢,恐怕是不行了。”

蔡礼转头看向门外,不说话。

好吧,客人们捡钱捡得正开心呢,连厨师和店小二都不见人影了。沈依依只好把嘴闭上了。

蔡礼转身面向她,上下打量她的纱罗盖头:“这店,是你的?”

沈依依摇摇头:“我只是个帮忙的。”

“哦——”蔡礼拖长尾音“哦”了一声,溜达着朝前走去,扶留马上带人抬了一张崭新的桌子进来,又放下了两张崭新的条凳。

包店还自带桌椅?嫌弃脚店太破么?这公子哥儿的做派还真是足,沈依依颇有些无语。

蔡礼朝他的新桌子前坐了,又问:“店里有什么好菜?”

“公子,只有石髓饭。”沈依依答着,心道果然是她想多了,人家就是来吃饭的嘛。

“石髓饭?你做的?”蔡礼问道。

“不是。”沈依依摇了摇头。今天的石髓饭是李贵做的。

“不是你做的,不吃!”蔡礼断然拒绝,起身走了。

一大帮小厮紧随他而去,丢下了崭新的桌子和条凳。

富家公子哥脚店一游,撒了一袋银子,舍了一张桌子和两张条凳,然后什么都不吃,走了?真是个败家子……沈依依望着他们远去的背影,摇了摇头。

小胡椒还贴门站着呢,沈依依见了好笑,走去把她拉回房,关上了门。

“娘呀,蔡公子居然来了!”不等沈依依开口,小胡椒先拍着胸脯叫开了。

哦,原来败家子姓蔡,沈依依也拍起了胸脯:“可不是嘛,我也没想到蔡,蔡……蔡……”

她结结巴巴地,装作想不起蔡败家的名字来。

“蔡礼!小姐,他叫蔡礼!”小胡椒痛心疾首,“您居然把他的名字都给忘了,您太没有良心了!”

原来他叫蔡礼,可为什么忘记他的名字,就成没良心了?

为了套小胡椒的话,沈依依佯装生气:“你胡说些什么,我又不欠他的!”

“您就是欠他的!”小胡椒果然入了套,嚷嚷起来,“小姐,咱不说别的,蔡公子和您明明有婚约在身,您却连招呼都不打,就跟着吴德跑了。您说,您欠不欠他的?!”

“沈依依”有婚约还跟人私奔?这么缺德?这事儿别说古代了,就是搁现代,也是要被人骂的吧?

她这是倒了哪辈子的霉呀,穿越到这么一位主儿的身上,沈依依欲哭无泪。

小胡椒犹自忿忿:“人家蔡家,可是骠骑大将军府,您这一跑,让人家多丢人哪,估计在京城都抬不起头来了……蔡公子肯定恨死您了!”

骠骑大将军府?蔡家和沈家的社会地位如此悬殊?古代不都讲究门当户对么,他们是如何成了儿女亲家的?沈依依满心好奇,但转念一想,甭管他们是怎么结亲的,随着“沈依依”的私奔,这桩婚事肯定早就告吹了,还理他做什么。

小胡椒发泄完,开始忐忑:“小姐,刚才蔡公子应该没有认出我们来吧?”

“认出来就认出来了呗。”沈依依轻描淡写地道,“你不是说我欠他的么,正好拖去还债。”

“小姐!”小胡椒气得直跺脚。

沈依依按住她的肩膀,不许她跺脚:“先看看再说,你急什么,万一他根本没认出我们来,岂不是白惊一场?”

“这倒也是。”小胡椒安静下来,“肯定没认出来,他没必要装不认识的。”

这就对了,遇事不要慌嘛,看见个人就跑,他们是不是得围着地球转一圈?沈依依摸摸她的头,拉着她上前面忙去了,客人们捡完钱,总还是要回来继续吃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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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城,西湖边,钱塘门和涌金门中间的位置,是个好地方,准确地说,是个吃喝玩乐的好地方。此处不仅有西湖美景,而且有众多瓦子环绕,凡是到杭州来行乐的公子小姐,都爱选择住在这里。

蔡礼身为京城四大纨绔之首,自然也不例外。

虽然这次他为了找沈依依,一天都没有玩过。

扶留从冰桶里取出漉梨浆,倒出一盏给蔡礼,狭促地眨眼睛:“今儿少爷进了北关门脚店,我还以为您瞧上哪位小娘子了呢。”

“瞧上了又怎地?”蔡礼浓眉一扬,但显然并没有生气。

扶留忽地反应过来,“啊”了一声:“不会是沈大小姐吧?”

蔡礼没有出声。

扶留不怎么相信:“那两位都蒙着盖头呢,您怎么认出来的?”

“你管我怎么认出来的!”蔡礼冲他吼了一声。

他认得沈依依的手,一看就认出来了,虽然她有只手上贴了张膏药。以前沈依依不爱跟他说话,他只好盯着她的手看,看得久了,都印进了脑子里,怎么也忘不掉了。

他一个大老爷们,这么羞人的话,当然不好意思跟扶留讲了,只能吼着让他闭嘴。

好吧,不管是怎么认出来的,反正是认出来了,扶留挠了挠头:“既然认出来了,您怎么不说呐?”

第34章 超越想象烹饪册

“你刚才没听见吗?她称呼我为,‘这位公子’。”蔡礼说着,朝桌上砸了一拳。

“是啊,沈大小姐装作不认识您呢。”扶留回想当时的情形,心道沈大小姐装得可真像呐,好像她真不认识少爷似的。

“她装作不认识我,我也只能装作不认识她了。”蔡礼拿拳头揉了揉眉心,“她本来就讨厌我,要是我不顺着她,回头她又跟人跑了,怎么办?”

扶留看着蔡礼这个样子,颇有些心疼,他家少爷,虽说贪玩些,但身份摆在那里,生得又相貌堂堂,看上他的千金小姐不知有多少,大概都能从京城南门排到北门去了,偏偏这位沈大小姐瞧不上他,嫌他不务正业,是个纨绔,从来不给他好脸色看,后来还跟人私奔了。

少爷苦哇,沈家只是个商户,当初将军和夫人就不同意这门亲事,后来还是少爷耍了点小花招,使了一招苦肉计,才使得将军和夫人点了头。结果定亲还不到半年,沈大小姐就跟人私奔了,简直是啪啪啪地打少爷的脸呐!

他们都说少爷玩世不恭,没个正型,可谁又知道他其实是个实心的痴情种?沈大小姐连私奔的事都做出来了,他居然还对她念念不忘……唉。

扶留正感伤,看见蔡礼端起漉梨浆喝了一口,眉头直皱,忙道:“少爷,您喝不惯甜腻腻的东西,又何苦勉强。”

“这是她爱喝的,我尝尝。”蔡礼说着,仰头把一盏漉梨浆全倒进了嘴里。

扶留见了,欲言又止,沈大小姐虽然出身商户,言行举止却颇为讲究,若是见了少爷这般牛饮的模样,肯定又要不喜了。

蔡礼喝完漉梨浆,握着空杯子,道:“这次在富阳县,你也见着吴德了,你说他到底有什么好?”

天生小白脸,做啥都端着呗,沈大小姐就喜欢这样儿的。扶留满脸不屑:“他给您捡鞋都不配!”沈大小姐肯定是瞎了眼。

蔡礼琢磨了一下,直摇头:“她若是看上了吴德,退亲便是,何苦私奔?”

“或许是打算退亲的,这不是赶上白家的事了吗?”扶留道,“沈大小姐才多大年纪,哪里受得了这个……”

“对,你说得对!”扶留这话,像是给了蔡礼勇气,让他骤然有了精神,“所以,这不是她的错!”

怎么就不是她的错了?白家那档子事儿,还不是她惹出来的!扶留颇为无语,却又不忍心戳破,默默地拿起空杯,退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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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光明媚,晨风拂晓,院墙外的老槐树随风轻舞,沙沙的响声一直传到了院子中来。

沈依依把小册子摊在石磨上,一页一页地随意翻着。这是“沈依依”留下来的烹饪笔记,她们出逃匆忙,本来以为没带,今儿却在衣裳里翻了出来。

她在后院躲清闲,小胡椒没有怪她,反正她已经立志要挑起生活的大梁,无论沈依依做什么她都不管了。

但当她忙完回到后院,看到沈依依在翻烹饪笔记时,还是抑制不住地怒了:“小姐,您闲着做点什么不好,非要看这个?您是不是想吴德了?您还放不下他?”

沈依依被吼得莫名其妙:“这册子是我写的,跟吴德有什么关系?”

“怎么没关系?!这册子,不就是您为了吴德写的么?”小胡椒几步走到石磨前,手指头在册页上连戳了几下,“吴德中了举,却选不上官,就变着花样讨好那些官老爷,这几道菜,还有那几道菜,都是他要求您做的;还有这个,是一个姓宋的官宦小姐爱吃的,还有还有……”

“等一下!打住!”沈依依听着有点不对劲,赶紧举起了手,“他怎么还给官宦小姐献媚?是你记错了吧?”

“小姐,是我记错了,还是您觉得吴德千好万好,不敢承认?”小胡椒说着,把册子拖过来,指给她看,“我好歹陪您读过几天书,认得字的,您看,这儿写着呢!”

沈依依知道烹饪笔记上有备注,只是看不懂而已,这会儿听小胡椒嚷嚷了一通,方才恍然大悟。

小胡椒犹自气愤,说个不停:“您以为吴德只和胡小姐有首尾而已?他是广撒网,暗地里不知勾引过多少人,只不过最后上钩只有胡小姐罢了!”

这样啊……看来吴德的渣,远超她的想象,只不知那位掉进坑里的胡小姐,知不知道他的德性啊?

管他呢,反正她已经脱坑了,甚至不吝惜她的祝福,祝他们和和美美,天长地久,可不要再来找她了。

沈依依认真仔细地听小胡椒发了一通脾气,把册子递给她道:“给你收着,这下你放心了?”

小胡椒这才高兴起来,道:“收什么收,塞进灶膛里烧了它!”

“随你。”沈依依不以为意,反正她已经全记住了。

小胡椒举着册子朝厨房走,沈依依跟在后面道:“你忙着,我上街逛逛。”

“您一个人去?”小胡椒诧异着,停住了脚步。

“是啊,一个人,你不是要在店里帮忙么?”沈依依以为她是放心不下,赶紧解释,“大天白日,太平盛世,我又戴着盖头,不碍事的。”

谁知小胡椒却感叹着道:“小姐,您真是长大了,都敢一个人上街了。”

“……”被一个才十三岁的小姑娘说“长大了”,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沈依依哭笑不得。

不过这人哪,就是这么奇怪,胆小到连街都不敢一个人上的“沈依依”,惊世骇俗地跟人私奔了;胆大到提刀敢砍人的她,却连一句告白,都不好意思跟白哲讲出口。

沈依依感慨着,戴好盖头,出了脚店。

扶留挤在人群里,正排队买煎四件,忽然看见有个戴盖头的女人出来,忙飞奔着朝路边跑:“少爷,少爷,快快快,出来了,出来了!”

他今儿一早就在此蹲守,从裙子的样式上,认清了小胡椒,那么剩下的那一位,肯定就是沈依依了。

身为一名合格的小厮,思少爷之所思,想少爷之所想,乃是必备的素养,这一点,他一贯做得很好。

第35章 名副其实的灌浆馒头(1)

蔡礼听见扶留通风报信,精神一振,直起了腰。

扶留赶在沈依依走近之前,急急忙忙地提醒蔡礼:“少爷,沈大小姐是个倔脾气,但是胆子小,您得瞅准了机会吓吓她,不然她不会从您的。”

“吓她?那不就是骗她?”蔡礼把眼一瞪。

“哎呀,怎么会是骗她呢?难道沈家要把她抓回去浸猪笼,是在骗她?”扶留瞅着越走越近的沈依依,加快了语速。

“对呀!这件事我本来就该让她知道,不然她没个防备。”蔡礼把腿一拍。

“嘘,少爷,别说了,别说了,沈大小姐过来了!”扶留说着,急速退到蔡礼身后,满脸的老实巴交。

蔡礼抖了抖锦袍,迈步上前,迎向了沈依依。

沈依依早看见他了,心下正打鼓——这位本尊的前未婚夫,怎么又来了?他是不是认出她来了?

算了,管他呢,有位伟人说过,对待敌人,要在战略上藐视她,她决定听伟人的。

沈依依这样想着,放缓了脚步,主动点头示意:“公子。”

蔡礼打量着她的盖头,满脸疑惑:“你是——?”

少爷装得还真像!扶留暗自一乐,差点笑出声来。

沈依依道:“今天公子要包场吗?还请提前预定才好。”

“哦,你是昨天那位!”蔡礼恍然大悟。

少爷这演技,是跟人斗蛐蛐使诈时练出来的吗?扶留忍不住地又想笑,连忙把头埋了下去。

沈依依冲蔡礼略一点头,不再多言,继续朝前走了。

蔡礼背着手,不紧不慢地跟在了她后面。

沈依依走了没几步,就发现不对劲,停下脚步,转过身来:“公子,您跟着我做什么?”

“我没跟着你啊。”蔡礼满脸无辜,“我只是正好也朝这个方向去而已。”

正好也朝这个方向去?鬼扯!大路那么宽,他怎么不走另一边?

不过呢,作为一个未能继承原主记忆,两眼一抹黑的穿越人士,她从来都不会放过任何套话的机会,既然他自己撞上来,那她就不客气了。

沈依依想着,展颜一笑:“真是巧。”

隔着盖头,蔡礼并不能看到她的笑脸,但却能感受到她愉悦的心情,顿时就像是三伏天喝了一杯冰镇饮子,从内到外都服帖了。

让他惊喜的还在后面,沈依依居然又道:“那不如同行吧。”

蔡礼拼命抑制着几乎奔涌而出的笑容,矜持地点了点头。

沈依依略退后一步,与他并肩走着,问道:“听口音,公子不是杭州人?”

“不是,我从京城来。”蔡礼答道。

“公子是来杭州游西湖的?”沈依依又问,“这个季节的西湖,美不胜收呢。”

蔡礼闻言,心中一喜,扶留刚才让他吓唬沈依依,他正愁不知如何开口呢,瞧,机会这就来了!

“我哪有心情游西湖,我是来找我未过门的娘子的。”蔡礼皱着眉头,叹了口气。

“找您未过门的娘子?”沈依依不动声色地瞥了他一眼,“公子未过门的娘子走丢了?”

“嗐,不瞒你说,我那未过门的娘子,是偷偷跟人跑了。”蔡礼低着头,继续叹气,“她家里人正四处找她呢,说是要把她抓回去浸猪笼,我不忍心她送命,所以想提前找到她,把她带回京城去。”

真的假的?他竟是好心?“沈依依”都给他戴绿帽子了,他还想着要保护她?沈依依诧异极了,愣了一会儿才接话:“公子,你不必太担心,我朝疆土这么大,他们不一定就找到杭州府来。”

扶留是对的,她竟这样乐观,看来不把实情告诉她,她是不会知道害怕的。蔡礼想着,道:“你有所不知,她家是武昌府首富,生意遍布全国各地,找人对于他们来说,并非难事,据我所知,至多再过半个月,他们就要找到杭州府来了。”

至多再过半个月,沈家人就要找到杭州府来了?!她的这顶盖头,防君子不防小人,如果沈家人蛮横霸道,她被找到是迟早的事……

看来她的“隐身”计划,得加快节奏了……

沈依依暗自思忖着,安慰蔡礼道:“公子不要着急,您如此尽心尽力,相信很快就会找到的。”

蔡礼侧头看她,暗道,她刚才停顿了好久才开口,一定是被他吓着了。他这样想着,心情愈发好了,高高兴兴地问道:“你这是要去哪儿?”

沈依依答道:“我去逛街。”

逛街?正是相陪的好机会啊!蔡礼双眼一亮:“你想逛哪儿?西湖?瓦子?我知道有一处的——”

沈依依微笑着摇了摇头:“我不逛那些。”

其实很想逛的,但时间紧迫,她必须先办正事。

她的拒绝,让蔡礼英雄没了用武之地,好在他以前被拒绝惯了,倒也没觉着有什么,依旧和沈依依一道走着。

走了约莫一刻钟,北关门大街到了尽头,沈依依驻足四望:“公子,您知道杭州官衙在哪儿吗?”

“我知道,我知道,我带你去!”蔡礼连声地道。

他是第一次来杭州府,哪儿知道官衙在哪里!他们的那张地图,只标注了客栈!

说不得这又是小厮的事了,扶留连跑带窜,赶紧打听到官衙的所在,上前带路。

他们到了官衙,沈依依四下一看,直奔官衙门前的八字墙。八字墙上,贴满了榜文告示,有的新,有的旧,还有的只余下了纸张的痕迹。

依旧感谢多姿多彩的电视剧,官府的榜文告示,果然是贴在官衙前的八字墙上的。沈依依露出笑容,抚平了面前的纱罗。

八字墙旁的老吏见来了人,走上前来问道:“要看哪张?我给你们念。”

居然有人专门负责念告示?政府服务如此到位?沈依依惊讶无比。

蔡礼冲老吏摆摆手:“不用,我们认得字。”

扶留马上递了块银子过去,老吏笑眯眯地接了。

沈依依明白了,古代人识字率不高,绝大多数都是文盲,所以安排了吏员,专门负责念告示。

她看了看八字墙,又看了看紧跟着的蔡礼,福身道:“公子,多谢您带路,我要在这儿看一会儿告示,您请便吧。”

第36章 名副其实的灌浆馒头(2)

“我也看告示!”蔡礼脱口而出。

将军府的少爷,看哪门子的告示!沈依依心知他是扯谎,也不点破,仰头看八字墙去了。

她看八字墙,蔡礼看她。

扶留抓耳挠腮,直扯蔡礼的袍子,在他扯到第十回的时候,蔡礼终于有了反应,随他离开八字墙,去了衙门对面,不悦问道:“什么事?”

“少爷,这女人哪,不能追太紧,追太紧了惹人烦!”扶留一副过来人的姿态,语重心长地教他,“沈大小姐在看告示,您待在那儿有什么用?还不如坐在这里,安静等她,等她看完了,您及时递上一杯水,或是奉上一盒零嘴儿,岂不更好?”

有理,有理!蔡礼瞪他一眼:“那你还不快去!”

是是是,为少爷出谋划策,帮少爷讨女人欢心,都是一名合格小厮应尽的职责。扶留揣着银子,一路小跑着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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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这是官府征杂役的告示。”

“小姐,这是官府严禁客商欺诈的告示。”

“小姐,这是去年的桂花榜。”

许是蔡礼那块银子的功效,老吏十分殷勤,沈依依的目光扫到哪儿,他就念到哪儿。

中国人都自带繁体字技能,沈依依也不例外,看几张告示对于她来说毫无压力,但她也没拒绝老吏的好意,一面听,一面点头,以示回应。

她在桂花榜上,看到了吴德的名字,这应该是去年秋闱后,中举人员的名单了。

呵,如此斯文败类,居然高中桂花榜,可见学问和人品,绝不是对等的东西。

沈依依继续看去,老吏继续解说。

“小姐,这是丁产簿告示,通知杭州府治下各乡县,造新的丁产簿。”

“小姐,这是官府为了鼓励富户多报田产地产,表彰缴纳赋役头三名的告示。”

“小姐,这是杭州府富户捐桥修路,广行善举,知府大人为了表彰他们,特意张贴的告示。”

……

沈依依看完告示,谢过老吏,转身要走,忽见瞥见墙角还有一张,忙停下脚步,仰头去看。

老吏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道:“这张不是告示,是驿馆要招一名厨工做灌浆馒头。”

驿馆招工,居然把广告贴在八角墙上?沈依依心下一忖,多问了一句:“是有钦差要来吗?”

“钦差?”老吏笑了起来:“小姐,一看你就是外乡人,每年的这个时候,考课院的知院大人都要到杭州府来,知院大人最爱吃灌浆馒头了。”

考课院?那不是专门负责地方官考绩的官员吗?杭州知府为了讨好他,肯定使出了百般招数,怪不得这招工广告都贴到八角墙上来了。

如果能争取到这个机会,她的“隐身计划”起码可以加快一倍,沈依依想着,隐隐地激动起来,忙又问道:“请问驿馆怎么走?我想去试试。”

“迟了!”老吏摆了摆手,“嘉会门瓦子的钱嫂包子铺已经中选了。”

这样啊……沈依依难掩失望。也是,这样大好的机会,本地人肯定早就知道消息了,哪里还会把机会留给她。

衙门对面,蔡礼望着八字墙的方向,满脸疑惑:“她不是说要逛街吗,逛街就是看告示?”

扶留也弄不懂,摇了摇头。

蔡礼伸长了脖子望着,见沈依依像是要走的样子,立马从条凳上跳起来,夺过扶留手中的漉梨浆就跑。

他这样的大块头,奔跑起来动静不小,就连老吏都诧异地朝他看来。

蔡礼一口气跑到沈依依面前,递上了还带着冰块凉意的漉梨浆:“刚才小厮买了漉梨浆,还剩下一盏,倒掉可惜了,小姐尝尝?”

沈依依不介意品尝一下在地凉饮,只是这味儿她闻着就不喜欢,只得摇摇头,婉言谢绝:“多谢公子好意,我不爱喝这个。”

不爱喝?这不是她最爱的漉梨浆吗?蔡礼愣了一下,只好把漉梨浆递给追上来的扶留,道:“你看完告示了?还要去哪儿?我可以给你带路。”

沈依依这次没有拒绝他的好意,转头朝八字墙看了一眼,道:“嘉会门瓦子,钱嫂包子铺。”

“真是巧,我正打算去那儿,一起走,一起走!”蔡礼自诩吃喝玩乐无人能敌,这下终于用到了他的强项,很是高兴。

扶留一听,赶忙又连跑带窜地问路去了。唉,少爷讨佳人欢心,忙碌的是小厮,回头非得让少爷涨月钱不可。

嘉会门瓦子依旧人流如织,人声鼎沸,沈依依置身其中,却恍然如隔世。她还记得数天前,初入杭州府的紧张与忐忑,还有思念白哲太过,竟在人群中看到了他的幻影。

她多希望有一天,能够摘掉这顶盖头,光明正大,堂堂正正地来逛一次嘉会门瓦子,不必再害怕谁,也不必再躲着谁。

说来这世界真是不公,私奔的明明是两个人,吴德高中举人,风光无限,她却只能躲躲藏藏,担惊受怕。

她两世为人,最不惧的就是命,失去的公道,总是要讨回来的,她不急这一时,她有足够的耐心。

扶留在前引着路,很快,钱嫂包子铺就在眼前。

沈依依抬眼看去,包子铺规模很大,足有三层楼,而且生意火爆,楼上楼下都坐满了人。

“嗬,好大的包子铺!”即便是见惯大世面的蔡礼,也忍不住赞了一声,“三层高的酒楼多得是,三层楼的包子铺可不多见。”

可见这家包子铺手艺过人,难怪会被知府大人选中了。沈依依兴致盎然。

作为一名称职的小厮,扶留早就打探好了故事,此时正好讲给他们听:“这家钱嫂包子铺——”

他刚起了个头,却见沈依依猛地转头,望向街角,随后拔腿就跑。

“哎,哎,沈……哎,这是怎么了?”扶留完全弄不懂发生了什么事,又不敢高呼沈大小姐,急得团团转。

蔡礼撩起袍子,朝腰带里一扎,追了上去。可嘉会门瓦子的人太多了,沈依依的身量又纤细,没追几步就失去了她的踪迹。

第37章 名副其实的灌浆馒头(3)

“那是蔡礼?!”

嘉会门瓦子的一处酒楼上,白哲远望着钱嫂包子铺的方向,惊诧无比。

重影无奈地道:“老爷的信使迟迟不走,我们只好把盯梢的人都撤了回来,蔡礼大概就是这时候找到她的。”

白哲沉着脸,不言语。

重影道:“信使大概明天就要走,我让人重新布哨?”

“不可。”白哲皱着眉道,“将军府的人不是吃素的,蔡礼又是个混不吝,最好不要惹他们。”

那是,说不准那些小厮里,有些是将军府的家将,警觉性不是常人能比的,一不留神就会打草惊蛇。重影问道:“那怎么办?”

白哲笑了一声:“能治蔡礼的人,大概只有他娘了。”

重影犹豫道:“将军夫人老早就扬言,要把沈依依绑回去沉塘,以雪将军府的耻辱,如果让她知道蔡礼正和沈依依在一起,只怕沈依依在劫难逃……”

白哲瞥他一眼,眼锋如刀:“和你有关系?”

重影不敢再言:“我今天就飞鸽传书,让京城的人去办。”

白哲微微颔首,再次朝包子铺的方向看去:“他们人不见了。”

重影看了一眼:“自然是进包子铺吃包子去了。”

白哲觉得自己真是太紧张了,晒然一笑,不再理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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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把纱罗下摆拎在手里,飞快地跑着。这次她绝不相信是幻觉,那一定是白哲,她肯定没有看错!

她一气跑到酒楼前,不及去看招牌,一头冲进去,噔噔噔地上了楼。

“哎,这位小姐,楼上都是济楚阁儿,您不能乱跑!”店小二看见了沈依依,急急忙忙地出声阻拦。

但沈依依已经什么都听不见了,她满脑子都只有两个字,白哲。

重影在阁子内听见动静,直起身来:“我出去看看。”

但还没等他迈腿,房门已是呯地一声被撞开,刚才他们正议论的那个女人,头戴纱罗盖头,出现在他们眼前。

她怎么来了?!重影周身骤然绷紧,却又不敢随意动作,僵在了那里。

沈依依站在房门口,直直地朝窗前看去。

白哲!真的是白哲!她没有看错!

这是他的眼,他的眉毛,他的下颌,就连他倚窗而立的姿态,都不差分毫!

老天待她不薄,竟让她又遇见了!

她上一世怯懦没敢表白,这辈子再也不想错过!

沈依依眼眶发热,头脑发胀,什么理智冷静,统统抛到了九霄云外。她拎起裙子,甩开盖头,飞快地冲到白哲面前,抓住了他的袖子:“白哲!”

她在叫他什么??白哲??她怎么会知道,他有个名字叫白哲的??

她是不是认出他来了??难道他父亲已经找到她了??白哲思潮汹涌,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满面漠然地扯回了自己的袖子:“你认错人了。”

沈依依愣了一愣,满脸的期翼表情迅速地垮了下去,化作了两行眼泪,顺着脸庞淌了下来。

她早该知道,世上不会有这么巧的事,这不是她的白哲,尽管连声音都一模一样。

他不认得她,他说她认错人了。

“对不起,认错人了。”沈依依抹去眼泪,戴好盖头,转过身去,却赫然发现,蔡礼就站在门口。

此时她连敷衍的心情都没有,冲蔡礼点点头,越过他,朝外走去。

蔡礼看了白哲一眼,追着她走了。

白哲前胸剧烈起伏,狠狠地抖了抖袖子:“你瞧她那贱模样,见了男人就扑,简直跟她娘一模一样!”

这话重影不知怎么接,只好转移话题:“她管你叫‘白哲’,是不是认出你来了?”

“认出来了又如何!”白哲正在气头上,不管不顾,“等将军夫人拘住了蔡礼,你马上带人绑了她,把坠子取来给我!蔡礼拿她当个宝,将军夫人可不管她的死活!”

绑?怎么绑啊,这里是杭州府,不是富阳县那种小地方,再说他们又不是地头蛇,行事很不方便的!重影很是为难:“这——”

“这什么这!赶紧回去,我要换衣裳!”白哲嫌弃地看着被沈依依抓过的袖子,恨不得马上拿刀割下来。

重影只好暗叹一口气,随他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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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阳县北,僻静小巷,虽已中午,巷口的分茶酒店却生意寥寥,店主百无聊赖地坐在门口打瞌睡。

忽然一顶小轿拐过大道,自分茶酒店门口进了小巷,店主被惊醒,伸直脖子看了看,摇头晃脑地叹:“从来只见新人笑,何曾见过旧人哭……”

旁边路过的行人听见,伸手做了个抹脖子的动作,道:“那可是胡知县家的小姐,你竟敢瞎说!”

店主把脖子一缩,不作声了。

他们口中的胡小姐胡樱,在小院后门处下了轿,丫鬟红霜赶紧上前扶着,抱怨道:“人不是已经跑了么,怎么前门还封着,我们天天打这后门进出,轿子都抬不进去。”

胡樱要扮贤良淑德,板起脸斥责了她好几句,待得进了门,确定轿夫们听不见了,方才咬着牙道:“他还惦记着那小贱人,指望她回来呢,当然舍不得把前门打开了。”

红霜道:“小姐,您也太贤惠了,竟容着吴举人找她,依我说,跑了才好呢——”

她还没说完,就吃了一记眼刀,胡樱恨恨地道:“你知道那小贱人是谁吗?”

“是谁?”红霜好奇问道。

“她是——”胡樱正要说,屋里传来了响动,她连忙把嘴闭上了。

吴德披着一件衣裳,拄着拐杖,一瘸一拐地从屋里走了出来,含着笑冲她点头:“胡小姐来了?”

吴德这不卑不亢,做什么都端着的劲儿,胡樱还是有几分喜欢的,笑着迎向了他:“你的伤还没好,怎么起来了?”

吴德道:“我听着像是你来了,起来看看。”

胡樱让红霜扶他进去,道:“到底是谁打的你,把你伤成这样?”

吴德不肯说,道:“是我自己不当心摔的。”

摔跤能摔成这样?胡樱就算是个傻子都不信,看着他不说话。

吴德道:“真是摔的,我从去年中举,到如今还没选到官,心里着急,精神未免就差了些……”

这都能扯到选官上来,心里打的是什么小九九,当她不知道呢?以为她是沈依依那个蠢货么?胡樱让红霜扶他到椅子上坐了,关切问道:“依依找到了吗?”

第38章 名副其实的灌浆馒头(4)

“还没找到。”吴德摇了摇头,满脸忧虑,“自从她逃走,我是寝食难安,生怕她天真不谙世事,说出当年与我私奔的事来,这名声要是传扬开去,我这辈子都别想做官了。”

沈依依蠢笨如猪,在他眼里,竟成了不谙世事!胡樱一口气梗在嗓子眼里,半晌才下去:“不会的,她若是说出来,是要被抓回去浸猪笼的,她再天真不谙世事,也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吧?”

“有理,胡小姐看问题,总是这么透彻。”吴德盛言相赞,“依依这个人,单纯得很,肯定想不出逃跑的法子来,多半是小胡椒那丫鬟撺掇的。等我找到她们,必把小胡椒发卖了。”

单纯?是单蠢吧?胡樱暗嗤一声,道:“我派人帮你打听着,若是找到她,一定给你带回来。”

吴德忙道:“你只说是找逃妾,别坏了我的名声。”

“我知道,我连纳妾文书都伪造好了。”胡樱说着,站起身来,“我马上要随父亲去杭州府,不能来看你了,你自己要保重,早日把伤养好。”

吴德拄着拐杖起身送她,问道:“是考课院的知院大人要来了吧?”

“是。”胡樱答道。

“可惜了,知院大人爱吃灌浆馒头,我本来还想着让依依给他露一手的。以依依的厨艺,必能讨得知院大人欢心,他一欢心,对胡大人的印象就会更好了。”吴德说着,叹了口气。

都爱沈依依的厨艺,好像她的厨艺,天下第一似的!胡樱满心不屑,道:“没关系,杭州府多的是能人,嘉会门瓦子的钱嫂包子铺,就是我父亲推荐的。”

“那就好,那就好。”吴德说着,又好奇,“胡大人连杭州哪家包子铺出色都知道?”

胡樱听他如此问,暗骂了一声狗眼看人低。他父亲虽然不得志,但好歹是晋国府的人,手眼长点不是很正常么,有什么好奇怪的!

她心里头这样骂着,面儿上却一点儿不显,笑吟吟地道:“也不过是听人讲的罢了。”

吴德一瘸一拐地送她到了后门口,依依不舍地看着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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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留在钱嫂包子铺门前等了许久,终于看到沈依依和蔡礼一前一后地回来了。

沈依依戴着盖头,走在前面,乍一看沉静无比,仔细看时,倒像是有些失魂落魄。

蔡礼跟在后面,神情复杂,像是有一丝的恍然,又像是有一点儿不甘。

这两人是怎么了?扶留挠挠头,迎了上去“少爷,小姐!”

无人理他。为了排解尴尬,扶留只好又挠了挠头,将他们二人引上三楼:“我让人在三楼定了个阁儿,虽然不临街,但胜在安静……”

依旧无人理他,扶留只好继续自说自话:“我已经为少爷和小姐定好灌浆馒头了,这就让他们端上来!”

说话间上了三楼,扶留将他们领进济楚阁儿,乖觉地退出门外,并为他们关上了门。当小厮的,这点眼力劲还是有的。

沈依依当真是失了魂,呆呆地坐在桌前,久久不语。

蔡礼盯着她的盖头看了半晌,忽地自嘲一笑:“我听说你从吴德身边逃了出来,还当是你想通了,原来你是另看上别人了。”

沈依依机械般地转了转脖子,看了他一会儿,道:“不,我没另看上别人,也没看上过吴德。”

她的心里,从来就只有白哲,没有什么另看上一说。

蔡礼的表情,立时就转晴了:“我就知道你不是那样的人,你刚才喊什么白哲,其实他是你的救命恩人,对不对?不不不,也许就只是个普通朋友……”

他胡乱猜了一气,呱噪得很,沈依依终于回了魂,想起刚才蔡礼问了什么,而她又答了什么。

她真的是,失了方寸呢,这也不能怪她,那人跟白哲实在是太像了,不,简直就是一模一样……

“你早就认出我来了,是不是?”沈依依只觉得疲惫不堪,不愿去想蔡礼是什么时候认出她来的,又是为什么要假装不认识她。

她觉得很难过,又觉得很气愤,她自己的心上人不知在何方,却要在这里跟“沈依依”的姘头和前未婚夫搅在一起!

沈依依使劲儿地摘下盖头,狠狠地扔到了地上。

盖头一摘,蔡礼看到了她脸上的膏药,呼地一下站了起来:“怎么脸上也有伤?谁干的?是不是吴德打你了?”

沈依依懒得回答,疲惫地摆了摆手。

蔡礼就这样站着,盯着她脸上的膏药看了一会儿,忽然转身出去,亲自端了两格小蒸笼进来,道:“不说了,吃灌浆馒头!”

沈依依闻着香味儿,慢慢地恢复了精神:“对,不说了,吃灌浆馒头。”

蔡礼将一格小蒸笼放到了她面前,又递给她一双筷子,和一只细长颈的铜壶。

沈依依一手筷子,一手铜壶,脸上渐渐有了笑意——原来灌浆馒头,其实是包子,大概是时人包子馒头不分的缘故。灌浆馒头没有封口,顶上开着天窗,但天窗内只有一团干干的肉馅,并不见半点汤汁。

蔡礼见她只看不吃,忙道:“我帮你灌浆吧?”

沈依依没有拒绝,就见蔡礼拎起铜壶,用细长的颈对准馒头上的“天窗”,把浆汁灌了进去。

灌浆馒头,灌浆馒头,原来是这么个意思!沈依依忍不住笑了。

铜壶里的浆汁闻着是醋,但却很浓稠,像是掺了什么东西,她夹起一个馒头,轻轻地吸了一口,原来是奶酪,这个时代的奶酪。

手动版的灌浆馒头呵,她今儿算是见识到了。

沈依依的兴致渐渐高了起来,慢慢吸尽浆汁,又消灭掉了一整个馒头。

馒头里的馅,是肥瘦相间的五花肉,比例极佳,软而不腻,再加上醋和奶酪,综合出一种肉**浓,唇齿留香的美妙口感。

都说食物是最好的疗伤药,此话诚而不假,一个灌浆馒头下肚,沈依依已是精神盎然,兴致勃勃地把筷子伸向了下一个。

蔡礼见她吃得高兴,趁机问道:“我能不能再叫一笼?”

第39章 名副其实的灌浆馒头(5)

沈依依诧异地看了蔡礼一眼:“你想吃就买,何必问我?”

这不是因为她么,总嫌弃他食量大,他哪敢放开了吃?说起来,一年未见,她的习惯和个性都变了好多,简直是判若两人了。蔡礼小心地看了沈依依好几回,确定她真的不介意,方才高高兴兴地抚掌一拍,让人一口气送了五笼灌浆馒头来。

这种蒸笼虽小,但馒头却大,而且馒头皮儿是发面的,撑胃得很,他竟能前后干掉六笼,真真是好胃口。沈依依微感惊讶,看了他几眼。

蔡礼马上踌蹴起来:“我是不是吃太多了?”

“能吃是福。”沈依依随口应答。

蔡礼因为这一句话,满面生光,紧接着又干掉了一笼。

一时两人吃完,沈依依掏出钱袋,道:“蔡公子,今天劳累您带路,本该我请您,无奈囊中羞涩,只能各付各的了,下次等我赚了钱,一定请您吃一顿。”

“各付各的?”蔡礼睁大了眼,“你这不是埋汰我么?”

沈依依也觉得这样挺小家子气,便把钱袋收了起来,道:“行,这次你请我,下次我请你。”

下次她请?那不还是埋汰他?蔡礼正要表示反对,扶留急了,挤眉弄眼——多好的机会,下次又能坐在一起吃饭了,干嘛分那么清呢,谁请不都一样嘛!

他眉眼都快挤酸了,蔡大公子总算领悟了他的意思,露出了笑脸:“好,下次你请我,可别赖账。”

沈依依戴上盖头,同他告别。蔡礼不紧不慢地缀在她后头,直到把她送回脚店,看着她进了门,方才回到自己的住处。

扶留端了冰镇的漉梨浆来,蔡礼伸手一推:“她都不爱喝了,我还喝这劳什子做什么?”

扶留只好把漉梨浆拿走,另换了冰镇的茶水来。

蔡礼蹬掉鞋子,躺到床上,头枕着手臂,双眼闪闪发亮:“扶留,我与她吃过那么多顿饭,今次是最酐畅淋漓的一天!她今天居然没嫌我吃得多,还说多吃是福。扶留,她跟我说,多吃是福!”

多吃是福?真是沈大小姐说的?对了,她还改了多年的喜好,不爱喝漉梨浆了呢,真真是奇怪……扶留暗自嘀咕着,翻出一本册子,先拿给蔡礼看了,然后提笔把上面的漉梨浆一项给划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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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回到脚店,小胡椒刚刚忙完,累得趴在床上直喘气儿。沈依依走过去,给她捏了捏肩膀,道:“我今天吃了灌浆馒头,味道好极了,只可惜那馒头要配浆水,不方便给你带回来。”

小胡椒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武昌府没有灌浆馒头,我没有吃过呢!”

“改天带你去吃。”沈依依拍了拍她的肩膀,让她再躺会儿,“我今儿出去转了一圈,有些想法,跟你说说——我们现在虽然暂时不愁吃喝,但总不能躲躲藏藏地,窝在脚店里一辈子——”

“所以我在努力干活儿,赚钱养活小姐!”小胡椒很自然地把话接了过去,还自豪地挺了挺胸脯。

据说“我养你”,是世界上最动听的情话,今儿她从自家丫鬟嘴里听到了!沈依依大笑着拍了拍她:“好,好,我以后就靠你了。不过我今天要跟你商量的,跟钱没关系,而是我们的身份。”

“身份?”小胡椒有点沮丧,“我们还能有什么身份,一辈子戴着盖头,躲躲藏藏罢了。”

沈依依摇了摇头:“我问你,如果吴德找到我们,会大张旗鼓地嚷出我私奔的身份,然后当众把我抓走吗?”

“当然不会了。”小胡椒想也不想便道,“他现在是举人,而且等着选官,名声很重要的。万一让官老爷们知道他跟人私奔,还能选到什么好官?”

沈依依赞许地点了点头:“好,那我再问你,如果沈家找到我们,会大张旗鼓地嚷出我私奔的身份,然后当众把我抓走吗?”

“那就更不会了!”小胡椒依旧想也不想便道,“沈家为什么要把您抓回去沉塘?不就因为私奔这件事儿,败坏了沈家的名声么?他们巴不得这件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又怎么会大张旗鼓呢?”

沈依依再次赞许点头:“所以,你看,我们的处境,并没有想象得那么糟糕,无论吴德还是沈家,他们也是有顾忌的。只要我们动点脑筋,还是有一线希望光明正大做人的。”

“怎么动脑筋?”小胡椒有点怔怔的,“小姐,我脑筋不好使。”

需要这么直接吗?沈依依被逗乐,忍着笑道:“我有两个计划,一个叫‘大隐于市’,另一个叫‘生机险中求’,你要先听哪一个?”

小姐突然从一个没(好)主意的人,变得条理清晰,头头是道,小胡椒有点不适应:“我都不懂,随便您先说哪一个。”

“那我先说‘大隐于市’吧。”沈依依道,“所谓‘大隐于市’,即我们改名字,立女户,入籍杭州府。入籍后,多置田产地产,多缴纳赋税,乐善好施广撒钱,若是沈家和吴德找到我们,我们抵死不认便是。彼时我们是杭州府纳税大户,又是政府表彰、人人称颂的善人,既有钱又有名声和地位,他们即便想偷偷把我们抓走,也得掂量掂量。”

这法子听着玄乎,其实可行,因为官府的丁簿,从来只登记男丁,沈家来抓人,并没有什么实质性的证据,凭的不过是亲属乡邻指认,还有家族势力罢了。所以只要她们有了名声和钱,又打死不承认,沈家也拿她们没办法。

毕竟沈家再有钱也只是商户,想要偷偷抓走杭州府的纳税大户和大善人,还得看杭州知府同意不同意呢。

至于吴德,就更好对付了,正主儿都抓不走的人,他能有办法?

法子是好法子,但小胡椒觉得根本实现不了:“小姐,您说的这些,都是要钱的,这一时半会儿的,上哪儿弄这么多钱去?再说了,我们来历不明,又并非杭州府本地人,立女户哪有那么容易?只怕有钱都办不到。”

第40章 名副其实的灌浆馒头(6)

“这些暂时不讨论。”沈依依道,“你先听听‘生机险中求’。”

这些都很重要,怎么能不讨论呢?小胡椒暗自嘀咕,道:“好吧,小姐,什么叫‘生机险中求’?”

沈依依道:“所谓‘生机险中求’,和‘大隐于市’恰恰相反,我们不改名,不改姓,依旧是沈家的女儿和丫鬟——”

她这话还没说完,就让小胡椒嚷嚷着打断了:“小姐,您这是在说笑呢?!您自己承认是沈家的女儿,那还能不被沈家抓回去沉塘?”

“你放心。”沈依依拍拍她的肩膀,“在我沉塘之前,一定先把你送走,他们要抓的人是我,不会为难你的。”

“小姐!”小胡椒习惯性地想跺脚,却发现自己在床上,跺不了,赶紧跳下了地。

“这世界太不公了。”沈依依感慨着,似自言自语,“要沉塘一起沉塘,凭什么我在这里挖空心思活命,吴德却在外逍遥自在?”

这世道对女子本就苛刻,哪里会有公道,小胡椒让她说得心情低沉,叹起了气:“身为女子,本就低贱,我们又有什么办法呢?”

“我就不信没办法!”沈依依说着,不自觉地挺直了脊梁,“我要让自己堂堂正正地活着,让吴德去沉塘!”

让自己堂堂正正地活着,兴许有希望,但让吴德沉塘?这是痴人说梦吧?小胡椒没忍心打击她,但也没兴趣继续听下去了:“小姐,我们还是想想,该如何挣钱吧?”

“你就知道挣钱。”沈依依朝她的脑门上弹了一下。

她的那个“大隐于市”的计划,得花多少钱哪,不挣钱怎么整?!小胡椒捂着脑门叫:“不挣钱,那您要做什么!”

“我要做包子!”沈依依说着,挽起了袖子。

做包子?这是打算靠卖包子挣钱吗?可是她们没有本钱,等把生意做大赚到钱,沈家或吴德早就找到她们了吧?小胡椒满心不解,但又想不出更好的挣钱方法,只好随沈依依去了厨房。

此时饭点已过,厨房正空着,沈依依找李贵借了厨房,与小胡椒两人钻进去,锁上了门,关上了窗。

这是防人偷听偷看呢?这么神秘?小胡椒愈发满头雾水了。

李贵和老李头一样,是个舍得的人,即便现在店里出售的都是低端美食,但厨房里的食材依旧丰富,几乎什么都有。

沈依依翻了几块猪皮出来,洗净刮膘,切成小块,丢进了滚水的汤锅里;随后又用纱布袋装上花椒、姜片、葱段和茱萸膏,一并放了进去。

不是要做包子吗?熬猪皮做什么?小胡椒悲哀地发现,现在不但小姐讲话她听不懂,就连做饭,她也看不懂了。

“别发呆了,过来帮忙!”沈依依看着水再次沸腾,调小了炉火。

小胡椒赶紧跑过去:“小姐,要我做什么?”

“看着汤锅,等汤发粘的时候再叫我。”沈依依说着,递了把勺子给她,“记得及时把浮沫撇干净,这个你会的。”

好吧,看着汤锅,可是包子在哪儿呢?小胡椒接过勺子,问道:“小姐,那您做什么?”

“发呆。”沈依依说着,当真坐到板凳上,托起了腮。

“……”小胡椒很是无语,只得拿着勺子,老老实实地撇浮沫去了。

熬皮冻可真费时啊,费时到她又开始想白哲了……沈依依托着腮,看着被油烟熏到斑驳的窗纸,眼神有些迷离了。

世间怎会有如此相像的两个人呢,而且这样凑巧,在这个陌生的时空里,既有她,也有白哲。冥冥之中,是否有什么关联?莫非这是他们的前世今生?可她还是那个沈依依,白哲却已不是白哲了……

刚才她不应该转身就走的,至少问问他的姓名,探探他的住址,哪怕已成陌生,能时常看看他的脸也好啊……

沈依依后着悔,幽幽地叹了口气。

不知过了多久,皮冻终于熬好了,小胡椒推醒了发呆的沈依依,叫道:“小姐,小姐,汤发粘了,您来看看吧!”

沈依依定了定神,走去汤锅前,拿勺子蘸了汤汁,提起来看了看,道:“行了,盛起来,丢掉料包,滤出猪皮,再用凉水湃着——还记得湃豌豆粉,做凉粉的事儿吗,跟那差不多。”

“记得!”小胡椒催声应着,盛猪皮汁去了。她倒不是对此有多大的热情,而是太想知道小姐要如何变出包子来了。

趁着猪皮汁尚未成型,沈依依系上围裙,戴上攀脖,开始揉面了,至于剁馅的活儿,她交给了小胡椒。

小胡椒剁着五花肉,朝沈依依那边瞟了一眼,连声叫道:“小姐,错了,错了,您这面皮儿没放酵粉!”

“又不发酵,放什么酵粉?”沈依依说着,把揉好的面放到一旁,醒面去了。

做包子,不发包子皮儿?那不是一团死面么?小胡椒想了又想,问道:“小姐,这是您新创的菜式,想做来试一试,对不对?”

这新创二字,她可不敢居功,沈依依摇了摇头:“这是向前辈学的。”

“前辈?哪位前辈?”小胡椒疑惑问道。沈家的几位长辈,都不会做饭啊……

“你是我的丫鬟,我找谁学的,你不知道?”沈依依穿越至此还不到一个月,已经快把“套、诈、唬、骗”运用得炉火纯青了。

小胡椒果然不再发问,绞尽脑汁地翻自己的记忆去了。

一时猪皮汁湃好,凝成了透明的胶质,小胡椒捧着盆,一阵惊呼:“好像琼脂冻!”

“这是皮冻。”沈依依教把她把皮冻扣到案板上,用刀切成小丁。

刚做好的皮冻,不算很透明,却有一种让人心安的浑厚感,用手戳上去,duang duang地颤。

沈依依拣出一块,喂到小胡椒嘴里,夸了她几句。

一时皮冻切好,拌进了肉馅里,沈依依调好味儿,与小胡椒一个擀皮儿,一个包馅,很快就包好了一笼。

小胡椒终于见到了包子,但却不明白这跟普通包子有什么不同,除了面皮儿没有发,乃是一块死面。

但等到包子蒸熟,在沈依依的指导下咬过一口过后,小胡椒就只剩下一声接一声的惊呼了:“小姐,您明明没有灌浆,为什么却做成了灌浆馒头?!”

“嘘!噤声!”沈依依冲她竖起了食指,“你记住,我们能否摘掉盖头,堂堂正正做人,全系在这一笼灌浆馒头上,所以,这馒头的做法,一定要保密!”

“小姐,您放心,我谁都不说,打死也不说。”小胡椒猛地点头,又疑惑问道,“小姐,那我们现在要做什么?”

沈依依把手一挥:“当然是——卖灌浆馒头了!”

第41章 名副其实的灌浆馒头(7)

果然是要卖灌浆馒头,唉,这灌浆馒头再好,又能赚多少钱?再说了,他们连个推车都没有,拿什么装去卖呀?小胡椒愁眉苦脸:“小姐,我们连厨房都是借来的,怎么卖灌浆馒头?”

沈依依想了想:“你端着蒸笼去卖吧。”

“端着蒸笼?!”小胡椒指了指仍架在锅上的蒸笼,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小姐,我端着这个去卖?!”

“对。”沈依依点了点头:“你拿抹布垫着手,端着蒸笼把儿,应该不会烫手,也不用端太多,一笼就够了。”

一笼??小胡椒觉得沈依依是在开玩笑:“小姐,不如我出几个钱,给您全买了。”

“胡闹!这笼灌浆馒头关乎命运,必须给我卖好罗!”沈依依少有地板起了脸。

小胡椒连忙端正了态度:“小姐,我该去哪里卖?”

这样才对嘛!沈依依招招手,让她附耳过来,小声地说了几句。

小胡椒听完,惊讶道:“小姐,您怎么知道官衙后面有条小巷的?”

这当然是她在八字墙那儿,向老吏打听来的。沈依依故作高深神秘状:“你家小姐我,神机妙算——”

可还没等她吹嘘完,就见小胡椒翻了个白眼,端着蒸笼跑了。

“记得配醋,配姜丝!”这丫头!沈依依追在她后面喊。

随着厨房门被打开,蹲在院子里的李贵露了出来,沈依依看看日头,这才想起来,她熬皮冻费时太久,耽误李贵做生意了。

她满怀愧疚地走向李贵,道:“阿贵,对不住,我忘了时辰了。”

“没关系,没关系!”李贵站起身来,连连摆手,“若非有你,脚店天天没客人,我天天闲着没事,如今只是耽误一顿饭的功夫,又有什么要紧?”

“谢谢。”沈依依由衷地道。想来她穿越后糟糕的生活,也并非一直笼罩在“沈依依”的阴影里,起码李贵这个朋友,是她的。

李贵不好意思地摆摆手,进厨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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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胡椒端着蒸笼,找到了衙门后的小巷。她觉得自己的生活,真是过得一天不如一天了,之前在富阳县卖伤心凉粉,好歹还有个小推车,如今却只能靠手端着蒸笼,真是寒酸死了!幸亏她有个盖头遮着,不然非得脸红不可。

但是小姐有吩咐,再丢人也得卖,小胡椒清了清嗓子,高声喊道:“卖灌浆馒头!卖灌浆馒头咧!”

巷子里,很快有扇门被打开,一名中年男子走了出来,诧异着朝小胡椒看去:“驿馆的厨工都已经定好了,怎么还有人跑来卖灌浆馒头?”

什么驿馆?什么厨工?小胡椒听不明白,只顾吆喝:“卖灌浆馒头!十两银子一个!”

“现在的人呐,为了博眼球,真是什么都敢喊。”中年男子带着一种已经看破一切的神态,摇了摇头,“十两银子一个,金子做的么?”

小胡椒牢记着沈依依的嘱咐,吆喝着把蒸笼端到中年男子跟前,掀开了盖儿。

中年男子瞅了一眼:“哟,死面做的馒头,倒也新鲜。”

小胡椒不说话,把蒸笼朝地上一搁,拿起一个馒头,当着他的面吃了起来。

中年男子看破一切的神态,渐渐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满脸的惊奇:“这是灌浆馒头?浆汁竟在里头?”

“这可不是普通浆汁。”小胡椒终于开口了,把蒸笼递了过去,“您尝一个?”

中年男子竟没计较十两银子的价钱,当真拿起一个,学着她的样子,吃了起来。

“这里头的浆汁是什么?!”中年男子还没吃完,就惊讶地叫了起来。

小胡椒直摇头:“我不知道,这是我家小姐做的。”

“你到这里来卖灌浆馒头,也是你家小姐吩咐的?”中年男子问道。

“是。”小胡椒点了点头。

中年男子用审视的目光打量了她一会儿,点了点头:“行吧,叫你家小姐明日辰初,准时到驿馆去。”

他说完,端起蒸笼,也不付钱,转身进屋去了。

小胡椒看看空空如也的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飞奔着朝脚店跑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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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小姐!”小胡椒飞奔着跑回脚店,气喘吁吁,“真有个人把灌浆馒头拿走了,还叫您明天辰初的时候上驿馆去!”

“好,我知道了。”沈依依点了点头,“那人应该是送故主簿。”

送故主簿,驿馆,小胡椒每个词都听明白了,但却依旧不明白沈依依要做什么,满脸茫然。

“明天应该是面试。”沈依依道,“如果能过明天这一关,咱们暂时就有依仗了。”

小胡椒不知道是什么面试,但依仗两个字总算是听懂了,重重地点了点头:“小姐,我明天一早就叫您起来,送您上驿馆去!”

翌日,小胡椒当真起了个大早,服侍沈依依洗漱过后,将她送到了驿馆。驿馆门前,竟有两排衙役值守,吓得小胡椒心里直敲鼓,还好没多久便有人出来,把沈依依引了进去。

小胡椒今儿向李贵告了假,本来想跟着进去,但接引的人不许,她只好候在了大门口。

直到临近中午时,沈依依方才出来,小胡椒见她面带笑意,顿时也高兴起来,扑了上去:“小姐,面试如何?”

沈依依冲她微微点头,边走边道:“成了。三天过后,会有人来脚店接我,上驿馆为知院大人做灌浆馒头。刚才知府大人亲口品尝了我做的灌浆馒头,特意叮嘱我这几天不要离开杭州府,更不要生病,免得耽误了三天后的正事儿。”

原来刚才知府大人在驿馆里头,怪不得外面守了那么多衙役!小胡椒惊讶道:“知府大人竟如此重视?还特意叮嘱您这几天不要生病?”

“因为他尝过灌浆馒头后,已经迫不及待地命人给知院大人传消息了。”沈依依道,“话都放出去了,三天后知院大人若是尝不到灌浆馒头,知府大人岂不丢脸?”

小姐要给知院大人做灌浆馒头了!而且是知府大人指派的!小胡椒兴奋起来:“小姐,您说的倚仗,就是这个吗?”

“灌浆馒头做得好,才是倚仗。”沈依依敲了敲她的头,“若是做的不好,那就是挨杖了。”

“小姐做的灌浆馒头绝世无双,肯定没问题的!”小胡椒蹦跳着朝前冲去,“小姐,您慢慢走,我先回去干活儿,我只请了半天假!”

这丫头!沈依依笑着摇摇头,顺着驿馆前的大道朝前走去。

她走了没几步,便见蔡礼迎面而来,挥着手跟她打招呼:“你还欠我一顿饭,赶紧兑现!”

第42章 名副其实的灌浆馒头(8)

刚才正好知府大人赏了一块银子,沈依依便道了一声:“好。”

蔡礼听她声音轻快,猜想她心情不错,顿时也神采飞扬了起来:“还是嘉会门瓦子,钱嫂包子铺?”

“行。”沈依依爽快地应了。

她虽然使了点小手段,获得了驿馆厨工的名额,但钱嫂包子铺亦在列,并未因她而失去资格,说不准三天后,还能和钱嫂包子铺的主厨遇到呢。

两人来到钱嫂包子铺,三层楼高的包子铺依旧顾客盈门,层层满座,好多人因找不着座位,只好端着蒸笼,站着开吃。

当然,有蔡礼在,他们是不会有这种烦恼的,称职的小厮扶留,早已为他们在三楼订好了济楚阁儿,润喉的凉茶,擦手的湿毛巾,也全都准备好了。

两人在阁内入座,待灌浆馒头送上来后,蔡礼便关了窗,把伺候的人全赶了出去,然后对沈依依道:“这里没有旁人,你把盖头摘下来吧,不然怎么吃灌浆馒头?”

沈依依向他道了谢,把盖头摘了下来。

蔡礼看着她道:“其实你不必如此小心,有我在,即便沈家来了,又能耐你何?”

沈依依笑了笑,没言语。以他的立场和身份,她绝对相信他有这个能力,但她总不能靠别人护一辈子,盖头这东西,就好像人的命运,还是攥在自己手里,靠自己掌控,比较安心。

蔡礼经扶留提点过,吃灌浆馒头就吃灌浆馒头,绝口不提过往,顶多聊聊京城的趣闻轶事,或是夸夸他自己有多么地上进,当然,后一项主要靠杜撰。

沈依依似乎对这些很感兴趣,听得专注,两人相谈甚欢。

两笼灌浆馒头吃完,蔡礼又叫了几笼,店小二来送灌浆馒头时,沈依依便把盖头戴上了,免得让人看见。

就在店小二推开门的时候,阁子外有名年轻女子路过,她自敞开的门里看到了蔡礼,一愣过后,竟抬步走了进来。

蔡礼见到她,噌地就站了起来:“胡小姐?!”

来人正是富阳县胡县令的女儿,胡樱。

胡樱脸上的表情,又惊又喜,又还带着些妙龄少女独有的娇羞之色:“蔡公子,你怎么也在杭州?”

蔡礼却不理她,只急急忙忙地向沈依依解释:“我跟她没关系的,是晋国府主动提亲的,但我没答应!”

他怎么把她提亲被拒的事讲出来了?!胡樱又臊又气,再转头一看,店小二正磨蹭着不走,竖着耳朵听八卦呢!她顿时血流上涌,一下子就失去了方寸:“蔡公子,你跟她讲这些做什么?她——”

她急躁地说着说着,忽然脑中想到一个人,音调马上拔高,变得又尖又厉:“她是不是沈依依?!”

沈依依伸出一只手,悄悄儿地扯了扯蔡礼的袍子。蔡礼马上矢口否认:“不是!”

胡樱稍稍缓了神色:“最好不是,她那种女人,从骨子里就坏透了,她之前坏我姻缘,如今又与我的未婚夫婿牵扯不清,此等水性杨花的女人,就该早点抓起来,送去宗族浸猪笼!”

她故意言语尖刻,把话讲得极为难听,待看见店小二面现恍然,方才放下心来。好了,现在她提亲被拒,是有缘由的了,是值得同情的了,总算把丢掉的面子,稍微挽回一点点了。

这时扶留溜进来,把店小二拎出去了。

蔡礼见胡樱讲得起劲,勃然大怒:“你是不是瞎了眼?有我在这里,沈大小姐会看上你的未婚夫?!”

“怎么看不上?”胡樱恨他不留情面,反唇相讥,“我知道你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公子,身份贵重,可沈依依还不是跟着别的男人私——”

她这一番话,可谓是戳在了蔡礼的心口上,让他憋得满脸紫涨,眼睛都红了。

这孩子,让“沈依依”害得太惨了,竟让人这样侮辱……

眼瞅着胡樱的音调越拔越高,沈依依忽地起身,抡圆了胳膊“啪”地一声,成功地把那“私奔”二字,拍回了她的喉咙里。

胡樱被这结实的一掌给扇蒙了,捂着脸愣在了那里。她的丫鬟红霜早被扶留拖出去了,根本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

蔡礼看看胡樱,再看看沈依依,两眼冒光——他早就想动手了,可沈依依以前最讨厌他打人了,所以一直死死忍着。

现在既然沈依依先出了手,那他还等什么?!蔡礼把袖子一撸,大喊一声“放着我来,仔细手疼!”,朝着胡樱扑了过去。

沈依依连忙拽住了他的胳膊:“蔡公子,您这是做什么?我只是看胡小姐说得累了,想给她夹个灌浆馒头,结果手一滑,把浆汁泼到她脸上去了而已。”

胡樱这时才醒过神来,果然脸上有滑腻腻的触感,伸手一抹,满掌醋和奶酪的混合物,黏黏答答,恶心无比。

“你!你!”胡樱气得七窍生烟,指着沈依依狠狠地道,“你居然敢打我?!”

“小姐,我只是手滑。”沈依依虽然戴着盖头,但声音显得无辜极了。

“鬼才信你是手滑!”胡樱从未受过这样的侮辱,连红霜也不及叫,扬手朝沈依依脸上扇去。

不等蔡礼出手相助,沈依依已是手一抬,稳稳攥住了她的手腕:“小姐,看你打扮,应是大户人家的千金,怎么却如此得理不饶人?我已经说了,我只是不小心,手滑而已,你怎么还不依不饶的?原来你们这些大家小姐,都是不要贤良名声的。”

贤良二字,像是尖针一般,猛地刺痛了胡樱的心。她才不在乎什么贤良的名声,可是父亲的生母出身低贱,连累他们这一房在晋国府毫无地位,她的亲事处处碰壁,这样的处境,她除了博个贤良的名声,还能做什么呢?

如果连贤良的名声都没有了,她就真的什么都没有了吧……

胡樱悲哀地想着,硬生生地把一肚子的气吞了下去,挤出了一点儿笑容来:“瞧你说的,我是那样小气的人么?我待下人,都是宽厚仁义,又岂会因为一点小错就怪罪于你?”

瞧,贤良的名声,是多么禁锢的枷锁,就连这个不知道是谁的女人,都能用这个拿捏她了呢。

第43章 名副其实的灌浆馒头(9)

“小姐大度,宽于待人,我记住了。”沈依依点点头,松开了胡樱的手腕。看来千金小姐都注重名声,她算是猜对了。

胡樱一口气憋在胸口里,隐隐作痛,还不得不强作笑颜,转身离开了济楚阁儿。

她噔噔噔地顺着楼梯朝下走,终得自由的红霜赶了上来,扶住了她。

胡樱咬着牙,面色铁青:“好个牙尖嘴利的女人,明明就是故意打我,偏说只是失手!”

红霜这才发现她有半张脸满是污迹,吓了一跳,赶紧找店小二要了间房,打水来服侍她洗脸。

待得污迹洗净,更凸显出脸的红肿,红霜惊呆了:“小姐,这是谁下的手??”

对啊,那是谁?打她的人是谁?胡樱在屋里急躁地走了几步,忽地把墙柱一拍:“沈依依!那人肯定是沈依依!不然蔡公子不会一副要吃人的脸!”

“小姐,沈依依竟敢打您?!”红霜再次惊呆,“她究竟是谁??”

到底是在富阳县买的丫鬟,什么都不知道!

她好歹是晋国府的小姐,竟然沦落到自己买丫鬟!胡樱更平生出几分烦躁,没好气地道:“我曾经和骠骑大将军府的蔡公子议亲,结果亲事却让沈依依抢了。”

跟吴德私奔的沈依依,曾经还抢过小姐的男人?红霜惊得捂住了嘴。那小姐是为了报复她,才跟她抢吴德的吗?

胡樱很不待见红霜这副模样,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外头买的丫鬟,就是比不上晋国府的家生子,一惊一乍,没一点儿沉稳劲儿!

红霜吃了胡樱脸色,赶紧绞了毛巾来给她敷脸,殷勤伺候:“小姐,沈依依为什么打您?”

哪壶不开提哪壶!刚才她在蔡礼面前露出了尖酸刻薄的模样,现在想想就后悔。胡樱又狠狠地瞪了红霜一眼。

红霜发现这会儿她做什么都不对,委屈极了,可又不敢不作声,她了解胡樱的性子,如果此时不能消了她这口气,回去后更有她的苦日子过。

红霜绞尽脑汁地想了半天,终于想出了让胡樱消气的办法:“小姐,沈依依住在哪里,我去替您打死她!”

她要是知道沈依依住在哪里,早派人去了,哪里轮得到她!胡樱愈发觉得不顺心,使劲儿地扇了她一掌,愤然离去。

红霜挨了打,非但不难过,反而挺高兴,这也算是让小姐出气了吧?她这样想着,欢欢喜喜地追胡樱去了。

钱嫂包子铺,济楚阁儿里,蔡礼一叠声地命人打水来,以供沈依依洗手。刚才她打胡樱的时候,自己也沾了一手的浆汁。

“胡小姐那个人,就是欠揍,刚才如果不是你拦着我,看我不打得她满地找牙!”蔡礼单手叉腰,气呼呼地在阁儿内走来走去。

相较他激动的情绪,沈依依显得很平静,她对这位胡小姐,并没有什么感觉,大概是因为她没有继承“沈依依”的记忆,所以也感受不到她的爱与恨,当胡小姐骂她的时候,她总觉得是在骂外人。

她纯粹是因为同情蔡礼,才出手扇了胡小姐一掌,当然,胡小姐的嘴实在是太贱了,这一掌,挨得不冤枉。

等等,胡小姐?姓胡?沈依依忽地一愣:“这位胡小姐是?”

蔡礼也是一愣:“你不记得她了?她是晋国府的小姐,她的父亲胡恒秀,好像就在富阳县当县令。”

原来此胡小姐,就是彼胡小姐,真的是好巧。她从来没想过,她和胡小姐竟还有一重关联,是和吴德完全无关的。沈依依问道:“你不知道她和吴德的关系?胡县令有意招吴德为婿,听胡小姐刚才的口气,应该是已经定亲了。”

“你的意思是,胡小姐刚才所说的未婚夫,就是吴德?!”蔡礼惊讶了一下,随即连连摇头,“这不可能,胡小姐一心攀高枝,绝不会看上吴德。”

“你倒是了解胡小姐。”沈依依笑了。

“我不了解她!”蔡礼会错了意,慌忙解释,“我跟她通共就没见过几次,都是听人说的!”

瞧蔡礼这急着解释的劲儿,像是真对“沈依依”情根深种,倘若任其发展,会是什么样?沈依依暗自摇头,决定以后离他远点,她不愿延续“沈依依”的生命轨迹,更没兴趣替她谈恋爱。

算了,也不要以后了,就从今天开始吧,给人无谓的希望,乃是一种残忍。沈依依想着,对蔡礼道:“蔡公子,既然您已经认出了我,我们就好好聊聊吧。”

“聊什么?你说。”蔡礼隐隐地有点激动,心道是不是昨天对她的吓唬起作用了?她是不是决定跟他走了?

可沈依依接下来的话,兜头兜脑地给了他一盆冷水:“蔡公子,无论您怎么想,如今的我,都已经不再是以前的我了。相信您也有所发觉,无论是个性,习惯,还是处事的风格上,我都有了很大的改变。您千里迢迢地来找我,我非常感激,但我不愿意再和过去有任何关联,所以,只能对您说一声抱歉了。”

沈依依说着,站起身来,深深地鞠下躬去:“感谢您的厚爱,但别再等了,请回吧。”

她这一躬,是替“沈依依”鞠的,如此有情有义,不计前嫌的男人,即便在开放自由的现代,也是凤毛麟角了。

是“沈依依”对不起他,但她无力偿还。

蔡礼没有回应,他呆呆地坐着,表情看不出悲喜,但是他后背绷得笔直,双手握拳,垂在身侧,一动也不动。

沈依依也曾爱人而不得,感同身受,很想安慰他几句,但想想她如今的身份,还是什么都没说,暗自叹息一声,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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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朝不保夕,生活没有保障的人来说,感情生活是一种昂贵的奢侈品,即便沈依依总在闲暇时想起白哲,但也往往狠心掐灭。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在这三天里,蔡礼没有再来找过她,沈依依觉得很欣慰,他是个好男人,及早放手是好事,他值得去另找一个好女人,过幸福美满的生活。

第44章 名副其实的灌浆馒头(10)

碧空万里,晴朗无云,端得是个好天气。

小胡椒伺候沈依依穿戴整齐,戴好盖头,把她送到了驿馆的后门口。今天,沈依依要去为知院大人做灌浆馒头了,她又是兴奋,又是紧张,特意向李贵告了假,准备在驿馆门外等着,直到沈依依出来。

沈依依劝阻无果,只得随她去了。

一时有人出来,领着沈依依进去,搜身检查,确认她没有携带凶器或毒药后,带她上厨房去。

厨房对面的走廊里,胡樱带着红霜,正同钱嫂说话。钱嫂包子铺是她举荐的,必须嘱咐几句,只有让知院大人满意了,知府大人才会满意,而她父亲今年的考绩,也才会有保障。

正说着,厨房那边有人来,胡樱无意间看了一眼,惊诧无比:“那人是谁?戴盖头的那个!”

红霜摇了摇头,她不认得。

钱嫂顺着胡樱的视线看去,道:“今天还有一个人,也来给知院大人做灌浆馒头,想必就是她了,听说姓林。”

“姓林?”胡樱暗自冷笑了两声,“只怕是姓沈吧?”

钱嫂弄不懂她在说什么,满脸茫然。

胡樱无心再叮嘱她什么,随口敷衍了两句,带着红霜去了驿馆后面的小厅。

红霜看着她脸色不对,问道:“小姐,您怎么了?是因为那个戴盖头的女人?”

胡樱咬着牙道:“三天前,在钱嫂包子铺扇了我一记耳光的人,就是她!”

红霜疑惑道:“小姐,她戴着盖头,蒙得严严实实,您是怎么认出来的?”

“她还戴着那天的盖头,我如何认不出来?”胡樱肯定地道,“她就是打我的那个人,我绝对没看错。”

“那您打算怎么教训她?”红霜问道,“我去替您出出气?”

“我得先确定她是不是沈依依。”胡樱摩挲着手腕上的玉镯子,道,“如果她不是沈依依,打一顿就算了;如果她是沈依依,我得用针扎满她全身,再把她送去给吴德做妾,方才能解我心头之恨!”

全身扎满针?红霜忍不住瑟缩了一下:“小姐,要确定她是不是沈依依,得把她的盖头掀下来,可是,咱们不能进厨房的。”

今天驿馆的贵客是知院大人,安全防护措施很严格,闲杂人等一律不得进出厨房。这是知府大人的命令,没人敢违背的。

胡樱皱着眉头,不耐烦地道:“我去厨房掀她的盖头,有什么用?就算能进去,我也不去。”

“那您打算怎么办?”红霜生怕她想不出好主意,会迁怒于她,又朝后瑟缩了一下。

胡樱摩挲了一会儿玉镯子,忽地笑了起来:“我要当众确认她的身份,如果她是沈依依……”

她没有把话说下去,但却从袖子里掏出一份纳妾文书,啪地一声,丢到了桌子上:“拿着银子去打点,我要让戴着盖头的那个女人,亲自去给知院大人送灌浆馒头!”

她们哪儿有银子打点啊,知县虽然是个肥差,但老爷得罪了人,生怕被弹劾,一文钱都不敢贪,她们穷得叮当响呢……红霜犹豫着,给胡樱另出了个主意:“小姐,如果她真是沈依依,何必这样麻烦,她是跟吴德私奔出来的,直接通知沈家,绑了她去沉塘,岂不干脆了断?”

“我就是不让她干脆了断!”胡樱说着,瞪了红霜一眼,“让她沉塘,一了百了,太便宜她了!我就是要看看,昔日骠骑大将军府蔡公子的未婚妻,而今是如何给一个小小举人做妾,低三下四的,卑贱如泥的!”

她说着说着,竟呵呵地笑了起来:“如果她就这样沉塘死了,我以后去羞辱谁呢?”

小姐,咱心思歹毒点没事儿,能不要这样扭曲么……红霜打了个寒颤,不敢再多言,捏着一块小碎银,按照她的吩咐打点去了。

这么点银子,实在是不够看的,丢水里都听不见响儿,所幸胡樱的父亲是富阳县知县,驿馆上下多少卖点面子,红霜在费过一通口舌后,终于顺利完成了胡樱的指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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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保密配方,沈依依婉拒了驿馆的帮厨,独自在厨房忙碌了半天,蒸好了灌浆馒头,并配好了香醋和姜丝。

这时有名小吏来传话:“林小姐,大人让你把灌浆馒头送上去。”

“现在?”沈依依一愣。

若是灌浆馒头对了知院大人的口味,他一时高兴想见厨子,倒也正常,可现在馒头还没尝呢,为什么让她送上去?

小吏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是,现在就去,赶紧地,别让大人们久等。”

上头有命令,沈依依就是再疑惑,也不敢不听,只得将蒸笼装进食盘,端着随小吏去。

等她一脚踏进驿馆厅中,还没看清几位大人的模样,先一眼瞧见了胡樱。胡樱穿着一身藕荷色的衣裙,坐在角落里,在她旁边,有一名身着官服的官员,相貌与她有七八分的相似,应该是她的父亲,富阳县县令胡恒秀。

事出反常必有妖,驿馆多得是伺候的人,怎会让她一个临时厨工来上菜?只怕是胡小姐早就看到了她,从中做了手脚——她虽然戴着盖头,但胡小姐是挨过她一巴掌的,对她的印象必然很深刻……

沈依依暗自忖着,心里便存了小心,轻手轻脚地把食盘放下,转身就走。

就在这时候,胡樱出声了:“这位林小姐,你有幸为各位大人上灌浆馒头,怎地还戴着盖头?”

上座的几位官员,本来都在聊自己的,压根没注意一个小小的厨工,此时听见胡樱的话,方才齐齐抬头,把目光聚集到了沈依依的身上。

沈依依只好转回身来,福了一福:“我脸上有伤,怕吓着了诸位大人,所以特意戴了盖头。”

胡恒秀嫌胡樱多事,看了她一眼。一个送灌浆馒头的人而已,管她戴不戴盖头!本朝女子戴盖头成风,又不是什么稀罕事!

然而胡樱根本不理会父亲的暗示,不依不饶:“在座的大人,都是朝廷官员,国之栋梁,还会被你脸上的伤口吓着不成?倒是你,百般推诿,不肯摘下盖头,乃是对诸位大人的不敬。”

几位官员的脸上,都显出不以为然的神色来,显然他们并不在意沈依依摘不摘盖头,但他们也没出声,毕竟没有必要为了一个送灌浆馒头的人,驳富阳县知县家小姐的面子,更何况,她还是晋国府的人。

所谓作壁上观,大概就是这个样子的吧,沈依依笑了一下,摘下了盖头。

第45章 名副其实的灌浆馒头(11)

随着盖头落地,胡樱猛地抓紧了椅子的扶手,唇边却露出了一丝得意的笑容。

沈依依,真的是沈依依。她就知道,那是沈依依。

蒙着盖头又如何,终究还是落到她手上了,新仇旧恨,她今天要一并收回来,留着日后慢慢地羞辱她。

胡樱捏住了袖袋里的纳妾文书,看着沈依依的眼睛,故意把语速放得很慢:“我当是谁,这不是——”

沈依依与她对视三秒,突然满脸激动:“胡小姐,真的是您!您的大恩大德,我永记在心,时时刻刻都没敢忘!”

什么情况?画风转换太快,胡樱就跟那天突然被扇了一掌似的,有点蒙了。

沈依依趁着她愣神,猛冲过去,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胡小姐,那日在富阳县,幸亏您出手相助,您是我的救命恩人,您是我的再造父母!”

什么情况??她为什么不按常理出牌??她怎么突然就成了她的恩人了?这下可好,提前准备好的台词不管用了,纳妾文书也不方便拿出来了,胡樱气得发慌,想要挣脱她的手,却又觉得这个举动也不符合她“恩人”的身份,只好尴尬地笑着,任由她说。

沈依依就这样攥着胡樱的手,转向了那些官员:“诸位大人,我本姓沈,是武昌府商户沈家的女儿……”

她怎么自报家门了?沈依依才起了个头,胡樱就惊呆了,不过她转念一想,这倒是符合沈依依胆小的性子,她肯定是被吓到,想要自己把私奔的丑事儿讲出来了,至于认她为恩人,估计是向她示好,希望她能放她一马。呵,做梦!她才不会心慈手软!

沈依依还在继续:“一年前,我受歹人诱骗,被拐到了富阳县,那歹人为了逼我给他做妾,四处造谣,说我是跟他私奔出来的,其实根本不是这样,我为了逃跑,使过无数的招数,甚至不惜以死相逼。”

她一面说着,一面稍稍朝下拉了拉衣领,露出了半圈尚未痊愈的勒痕来。

“我被丫鬟救下后,那歹人仍不死心,非逼着我做妾,为了防止我逃跑,他不但封了宅院正门,还在后门巷口留了人,时刻盯着我。诸位大人,我是好人家的女儿,怎能与人做妾?那歹人见我死活不从,恼怒之下,竟拿剑砍我。”

沈依依说着,撕下了脸上和手背上的两处膏药。尚未愈合的剑伤一下子露了出来,众官员齐齐倒抽了一口气——这手背上的伤倒也罢了,脸上有伤,却是破了相了。

胡扯!骗人!根本不是这样的!胡樱听着她胡诌,气得七窍生烟:“她骗——”

“这时多亏了胡小姐!”沈依依满怀感激地一声大喊,一下子就把胡樱的声音压住了,“是胡小姐帮我逃了出来,又助我来到了杭州府!胡小姐为人低调,不肯与人讲这份功德,但我却不能不说!要不是胡小姐,我现在还在被歹人逼迫,哪能有今日!”

不是的!不是的!不是这样的!

骗子!胡扯!

明明是跟人私奔,却腆着脸颠倒黑白,说是被人拐骗!

胡樱急着戳穿沈依依的谎言,不顾手还被她攥着,猛地站起身来。

但就在这时,胡恒秀一记凌厉的眼刀飞了过来,无声地吐出两个字:坐下!

胡樱平时虽然任性,但父亲什么时候是真的动怒,她还是分辨得出来的,见状再心不甘情不愿,也只能临时变换表情,挤出了一点儿谦逊的笑容来:“沈小姐,你言重了,我只不过是举手之劳,不足挂齿。”

MA的,她为什么要在这里装她的恩人,被她牵着鼻子走!胡樱气坏了,在心里狠狠地骂着,爆了粗。

“富阳县竟有这种歹人,诱拐好人家的女儿?”开口的,是坐在主位上的知院大人。而他问的,显然就是富阳县的县令,胡恒秀了。

有胡樱这位恩人在,沈依依所述的必然是事实,都不用去查证了。

胡恒秀起身作答:“大人,此人并非富阳县人氏,下官听闻此事时,他已经逃逸了,不过请大人放心,富阳县衙已派遣人手,正在全力缉拿。”

知院大人微微颔首,道:“胡小姐不畏歹徒,解救良家女儿,乃是英勇之举,胡知县教导得好。”

胡恒秀面露谦逊笑容:“大人过奖了。”

这时杭州知府问沈依依道:“你既然逃到了杭州府,为何又改姓林?”

“回大人,歹人一天不落网,我一天寝食难安,生恐被其找到,不敢以本姓示人。”沈依依说着,抹起了眼泪。

“岂有此理!”杭州知府重重地一拍茶几,“明日本官派人去你的住处,将歹人相貌画下,全城张贴,看他还敢不敢猖狂!”

“多谢大人!”沈依依这一声谢,可谓是真心实意,心甘情愿地跪下,行了个大礼。

杭州知府又道:“你既然到杭州府落脚,本官便得对你负责,等你描述过歹人相貌,画成画像后,本官便派人送你回家。”

“多谢大人。”沈依依道,“不过我的家人已经接到消息,不久便会来杭州府接我回家,就不劳动大人了。”

“这样是最好了。”杭州知府点点头,又侧头对胡恒秀道,“胡小姐虽然是女子,英雄气概却不输男儿,可见胡知县教女有方。”

胡恒秀连忙起身,谢知府夸奖。

胡樱憋着一口气,觉得脸上的笑容都快维持不下去了。好容易等到沈依依谢恩离去,她忙寻了个借口,拉着胡恒秀出了厅门。

厅后竹林里,四下无人,胡樱终于把一肚子气全撒了出来:“爹,沈依依和吴德私奔,难道您不知道?她刚才满口胡诌,您为什么却拦着我,不许我揭穿?”

胡恒秀狠狠地瞪了她一眼:“胡闹!是揭穿她重要,还是我的仕途重要?刚才知院大人和知府大人都夸我教女有方,难道你没听见?”

连父亲都给她气受!胡樱忍不住哭了起来。

胡恒秀一看她哭,忙道:“她虽然颠倒黑白,但对于我们来说,却是好事。虽然官员考绩重政绩,但人品德行也是关键,有了知院大人这一声夸赞,我今年的考绩,多半就是上等了。”

“您就知道政绩!”明明是晋国府的三老爷,却在知县的位置上摸爬滚打,胡樱哭得更厉害了。

“难道你不稀罕好名声?”胡恒秀哄她道,“此等英勇之举,还是知院大人和杭州知府都夸过的,等回了京城,足够你炫耀了。”

有什么好炫耀的,她救的人是沈依依!等回了京城,这只会成为贵女们口中的笑柄!胡樱觉得胡恒秀根本不理解她,哭着朝外跑去。

胡恒秀本来还想跟她说一下吴德的事,此时见她跑远,只得罢了。

胡樱哭着朝前跑,但在即将踏上正道时,却猛地停下来,自己擦干了眼泪。她就算再受气,再憋屈,也绝不会让人看见她的泪。

她擦完眼泪一抬头,发现沈依依就在正道前面走着,登时火冒三丈:“沈依依,你给我站住!”

第46章 名副其实的灌浆馒头(12)

沈依依听见有人喊她,停下脚步,转过身来:“胡小姐。”

“沈依依!”胡樱几步走到她面前,一个耳光朝她脸上扇去,“不要脸!”

沈依依一把攥住了她的手腕:“胡小姐,你打不过我的,我虽然不会武艺,但端得起几十斤的大铁锅,还能顺便颠个勺,这把力气你比不上的,别白费功夫了。”

“你!”胡樱挣了几下,却挣不出来,气道,“你编了个假故事,把自己洗白了,很得意是不是?这种损人利己的事情,也就只有你做得出来!”

“胡小姐,这话我可不敢当。”沈依依松开她的手腕,顺势朝前一推,让她离自己远了点,“我利己不假,但可没有损人。我认你为恩人,于你有什么损失?倒是对你的名声、对令尊的仕途有助益吧?不然刚才他为什么阻止你揭穿我?”

她永远也不会无故做损人的事情,更不会用那些下三滥的手段,因为白哲对她说过,要想拥有温暖,首先得自己心里有阳光。

她是那样地渴求温暖,又怎会容许心中有阴霾。

“我没损失?”胡樱咬牙恨道,“你认我为恩人,问过我的意思吗?你怎么就知道,我愿意当你那所谓的‘恩人’?!”

“不,我问过胡小姐的意思的。”沈依依轻轻摇头。

胡樱一愣:“胡扯,你什么时候问的?”

“就在你暗使手段,让我去给知院大人送灌浆馒头的时候;就在你不依不饶,非逼着我掀开盖头的时候;就在你不怀好意,把手伸进袖子里,不知捏住了什么文书的时候。”沈依依冲她一笑,“胡小姐,无论我做了什么你不乐意的事,都请你记住,那是你逼我的。”

“你胡说些什么!”胡樱厉声驳斥,“我何时做过那些事?”

沈依依的脑子,什么时候这么好使了?她的眼也够尖的,居然看见她掏纳妾文书了。

“做没做过,你自己心里清楚就行,我并没有想和你计较。”沈依依笑了笑,“无论如何,今天我还是谢谢你。”

胡樱现在最听不得她说谢谢二字,这会让她马上联想到,刚才在厅中所受的憋屈。

以她在晋国府低下的地位,也不是没有受过委屈,但她做梦都没想到,现在就连沈依依,都能给她气受了!

这日子简直没法过了!

“沈依依,你别得意,总有一天,我会让你好受!”胡樱狠狠地瞪了沈依依一眼,愤然离去。

她哪里得意了?她只不过想光明正大地活着,好好过日子而已。倒是她,怨气这么大,真的好吗?沈依依懒得去琢磨本尊遗留下来的那些恩恩怨怨,摇摇头,朝驿馆外走去。

小胡椒还在驿馆后门口等着,她见到沈依依出来,欢快地扑了上去:“小姐,您终于出来了,我担心死了!”

“你担心什么?”沈依依问道。

“我生怕您做的灌浆馒头不好吃,开罪知院大人了!”小胡椒拉着她的手,快步朝前走,一副想要快点离开驿馆的样子。

“我做的灌浆馒头怎么会不好吃!”沈依依瞪她一眼,赏了她一个脑崩儿。

刚才她编的故事,分走了大人们的注意力,都不知道他们对灌浆馒头满不满意呢。不过她对自己的厨艺相当有信心,错不到哪里去。

两人回到脚店,小胡椒开始问东问西:“小姐,您今天在驿馆的情形如何?有没有见到知院大人?他对灌浆馒头满意吗?如果他满意,咱们是不是可以借着这股东风,去官衙找人通通路子,立个女户了?”

立女户啊……恐怕“大隐于市”的路子是走不通了,只能“生机险中求”了……

沈依依拍拍她的脑袋,道:“我饿了,先吃饭。”

不肯说啊?是不是灌浆馒头没做好?小胡椒不敢再问,去厨房找李贵要饭菜了。

李贵知道沈依依上午去了驿馆,给她们留了饭,小胡椒将碗筷摆到厨房的小桌子上,叫沈依依来一起吃了。

她们刚吃完,还没收拾碗筷,李贵从前堂匆匆跑来,道:“林小姐,店里来了官差,非说有一位沈小姐住在这里,我跟他们怎么都说不清,怎么办?”

沈依依正要答话,小胡椒呼地一下蹿起来,抓起她的胳膊就跑。完了,完了,肯定沈家或者吴德找来了,不然怎么知道她姓沈?

沈依依连忙拽住她:“别慌,没事,他们是来找我画像的。”

画像?画什么像?就算是画像,为什么会称她为沈小姐?小胡椒满脸狐疑,依旧紧张。

沈依依对李贵道:“官差在店里,影响你做生意,我去请他们到后院来,行不行?”

“我去请!”李贵说着,跑了出去。

一时他请了官差到后院,又和阮二搬了桌子和条凳来,以方便小胡椒给他们斟茶。

他搬的桌子,正是蔡礼之前留下的那张,还是崭新的呢,沈依依忍不住笑了。

小胡椒怕官差,斟过茶后,就退到了屋檐下,但她没走远,心道如果待会儿官差要抓小姐,她就算拼了这条命,也是要护着她逃走的。

所来的官差有两名,一个高个子,一个矮个子,其中矮个子是官衙里的画师,专画朝廷通缉犯画像的。

高个子官差对沈依依道:“沈小姐,我们奉知府大人之命,在画像之前,先问你几句话。”

“请讲。”沈依依道。

高个子官差道:“诱拐你的那名歹人,姓甚名谁?”

沈依依道:“他自称田大,但我想,这多半是化名,他既拐骗了我,又如何会讲真名字呢?”

高个子官差未作评论,只管照实记录下来,等回去后给知府大人看。

他记完,又问:“田大籍贯何处?”

沈依依摇了摇头:“我不知道,但听口音,不是富阳县、杭州府或武昌府的人。”

高个子官差一边听,一边记,记完又问:“田大是做什么营生的?”

沈依依道:“我不知道他是做什么的,但他总借口买纸买笔,把我的银子全诓骗去了。”

高个子官差继续问道:“一年前,田大是如何把你骗出家门,又带到富阳县的?”

沈依依道:“他是趁我不备,把我敲晕,然后藏在车里拐走的。我是商户女,总会在外行走,他一定盯了我多时,才寻到了机会。”

“好,就这些问题,沈小姐,还请你详细描述田大的相貌,以供画师画像。”高个子官差道。

沈依依点点头,回忆着吴德的那副好皮囊,跟画师描述了起来。

第47章 名副其实的灌浆馒头(13)

刚才他们讲什么田大,什么拐骗,小胡椒全都听不懂,但等画师画完像,她探着脑袋看了一眼,顿时惊呆了——那不是吴德吗??

她忍着心中呯呯乱跳的疑惑,好容易等到官差离去,赶紧把沈依依拖进了房。

“小姐,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官差管您叫沈小姐?为什么您说有歹人拐骗?为什么他们会画吴德的画像?”

小胡椒一连串的问题,让沈依依笑出了声:“你是‘十万个为什么’吗?”

十万个为什么?小胡椒眨了眨眼。

沈依依捏捏她的脸,把今天在驿馆发生的事情,讲给她听。

小胡椒听得一惊一乍,大呼小叫,末了幽怨地看着沈依依道:“小姐,您真够沉得住气的,到现在才讲。”

官差没来之前,她怎么知道这事儿做不做准?沈依依道:“我刚才饿了嘛,饿了哪有力气讲话。”

小胡椒细细地把她刚才讲的事琢磨了一遍,惊喜叫道:“小姐,既然我们是被人拐骗的,那盖头是不是可以摘了?”

“对,可以摘了。”沈依依说着,当先摘掉了盖头。

小胡椒用力地把盖头扯下来,扔到了地上:“我再也不要戴这东西了,做什么都不方便!”

她说完,兴奋地在房内走来走去,不住地道:“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私奔也可以说成是被人拐骗嘛,反正当年我们是悄悄离开武昌府的,具体情形如何,哪有人知道?”

沈依依道:“我本来是想着,如果我做的灌浆馒头,得了知院大人的欢心,就倚仗着这份功劳,跟知府大人讲讲我被拐骗的遭遇,求他为我做主。没想到,今天运气好,竟在厅上碰到了胡小姐,一切繁琐的过程都省了,而且效果更好,更令人信服了。”

“胡小姐怎么这么坏?”小胡椒抱怨道,“她跟您无冤无仇,为什么要逼着您掀盖头?莫非她想把您抓回去给吴德做妾?”

无冤无仇?沈依依道:“她是晋国府的小姐,曾经向蔡公子提过亲,你不知道?”

“是她?胡樱?!”小胡椒瞠目结舌,“怪不得!怪不得!我一直只知道她姓胡,没朝别处想,她父亲是晋国府的三老爷,怎么跑到富阳县当知县去了?”

你问我,我问谁?沈依依忍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这丫头心也太粗了,在富阳县住了整整一年,竟不知道“沈依依”情敌的底细。不过也是,如果她心不粗,又怎会到现在都没察觉出“沈依依”换了人呢?

可见任何事物都有两面性,人的性格也不例外。

小胡椒又兴奋了一阵儿,开始思考更多的问题:“小姐,吴德马上就要被通缉,我们是不是可以回家去了?”

“我正要跟你说这件事呢。”沈依依招手叫她过来,一起坐到了床沿上,“知府大人说过要派人送我们回去,不过我拒绝了。”

“什么?!”小胡椒刚坐下,又猛地站了起来,“小姐,为什么呀?!您不想回家么?难道您想一辈子窝在这个小脚店里?”

沈依依没有回答她,而是反问她道:“你觉得,沈家会相信我是被人诱拐的吗?”

小胡椒毫不犹豫地道:“肯定会相信的,就算心里不相信,嘴上也会相信的,毕竟诱拐的名声,比私奔好多了。”

“那他们会既往不咎,彻底原谅我,接纳我吗?”沈依依又问。

“这……”小胡椒不敢妄言了,“这个,这个不好说……毕竟已经一年过去了,沈家肯定有不少女孩儿受了您私奔名声的连累,可能有的被退亲,有的寻不到婆家,有的被婆家休弃……他们就算不将您沉塘,也不会让您好过的……”

“这不就结了?既然回家后的日子不好过,我们为什么要回家?”沈依依摊着手道,顺便在心里纠正了一下,是“沈依依”连累了沈家的女孩儿,不是她。

小胡椒不作声了。

沈依依见她这样子,猛然想起一件事来:“你是不是想你爹娘了?”她真是糊涂,小胡椒虽然是个丫鬟,但多半也是有爹娘的嘛。

小胡椒很果断地摇了摇头:“不,我没爹娘!”

没爹娘?捡来的?沈依依有些奇怪,不过既然她自己都这样说了,就没深问。

小胡椒坐了一会儿,站起身来:“我得干活儿去了,您要在杭州府长住,那我得多赚点钱。”

“去吧。”沈依依挥了挥手。

正在这时,李贵的声音在门外响起:“林小姐,林小姐,外头又来官差了!”

怎么又来了?小胡椒的心一下子悬了起来,该不会是知府大人认出了吴德,想要保他吧?毕竟他是个刚中举不久的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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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西边小院,正厅桌上,摊着一张画像,胡恒秀和胡樱分站桌子两旁,低头看着。

画得还真像!胡恒秀拍了拍画纸:“这个沈依依,真是扯得一口好谎,编得一手好故事。”

知道她在扯谎编故事,还不是配合了她!胡樱板着脸,不说话。

“你知道她是怎么跟官差说的吗?”胡恒秀道,“她一没提吴德的名字,二没提他的身份,除了这张画像,她几乎什么都是胡诌的。”

这胡樱就听不明白了:“为什么?”

“因为她是被‘诱拐’的!”胡恒秀啧啧出声,“一个被诱拐,而且宁死不从的女人,自然是什么都不知道了。”

为了提高谎言的真实度?胡樱忍不住冷笑:“那真是恭喜她了,编造的谎言,简直天衣无缝。”

“天衣无缝?那倒也未必。”胡恒秀道,“只要有心,这件事还是能挖出不少漏洞来的。”

“真的?”胡樱眼睛一亮。

知女莫若父,胡恒秀一看她这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斥道:“你怎么到现在还不明白状况?你现在是她的救命恩人,我们和她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如果她的故事被人挑出毛病来,我们一样是骗子!”

胡樱今日好容易压下去的火气,一下子又冒上来了:“爹,听您这意思,我们还得帮她查缺补漏?!”

第48章 名副其实的灌浆馒头(14)

“这是没办法的事。”胡恒秀捋了捋胡子,“不过,这事好办,她不过一介商户女,知府大人不会关注的,只要稍稍替她兜着点,把吴德抓来归案就了结了。”

他本来相中了吴德当女婿,如今看来,是不行了。不过吴德既没考中进士,也没选到官,不会有什么大出息,舍弃也不可惜。

胡恒秀想着想着,笑了起来:“花费一点小力气,就能换来上等的考绩,这出戏,演得合算。”

“爹,您怎么就指望考绩?考绩有那么重要吗!”胡樱叫道。

胡恒秀叹了口气:“不指望考绩,难道指望你大伯吗?”

胡樱马上不说话了。

胡恒秀急着回富阳县,替沈依依查缺补漏,于是借口要去全力缉拿拐骗人口的歹人归案,带着胡樱和一摞画像,登上了回富阳县的船。

在船上,胡樱犹自恼恨,拿簪尖狠狠地扎一个迎枕:“居然就这样让沈依依洗白了,而且我们还得帮她补漏洞,真是岂有此理!”

红霜心疼那迎枕,道:“小姐,沈依依哪有洗白?她跟吴德在同一个屋檐下住了一年,清白早没了,被拐或私奔,不都一样么?就算吴德被缉拿归案,她也寻不着好人家了,这辈子算是毁了。”

对啊!对于女人来说,最重要的清白名声没了,她还能有什么好下场?胡樱吃吃地笑了起来:“沈依依太蠢了,本来她还有机会给举人做妾的,现在只能找个更差的男人了。快快快,快去跟我爹说,我要回京城!”

“小姐,您突然回京城做什么?”红霜奇道。

胡樱掩唇一笑:“我要回京城找一个人,给沈依依说一门‘好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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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关门脚店里,欢声笑语,原来官差是来报喜的,沈依依所做的灌浆馒头,深得知院大人的心,知府大人认为她立了功,特意命人送来一副墨宝,上书“灌浆馒头”四个大字。

消息很快传开,左邻右舍都来看热闹,李贵不顾沈依依反对,执意买来一挂鞭炮,噼里啪啦地在店门口放了。

小胡椒趁着人多,大吹特吹,把沈依依的厨艺夸成了天下无双,人间少有。至于她们被“诱拐”的事,她绝口没提,毕竟这并不是什么光彩的事儿。

看热闹的人,意外为脚店增加了客流量,李贵忙得脚不沾地,都忘了去问林小姐为什么成了沈小姐了。

沈依依在门口露了个面,就回了房,把知府大人的墨宝摊在床上,细细地琢磨。

突然一阵风吹来,房中光线一暗,沈依依疑惑抬头,发现竟是蔡礼站在门口。他生得高大,几乎顶着门框,把光线给挡住了。

“蔡公子?”沈依依站起身来,“您是怎么进来的?”

“走进来的。”蔡礼理直气壮地道。

沈依依扶了扶额头,准是小胡椒光顾着吹牛,把他放了进来。

蔡礼站在门口,冲她一笑:“我在街上看到吴德的画像了,现在我可以叫你沈大小姐了?”

沈依依想了想,道:“叫我沈小姐吧。”

排行去掉,那是“沈依依”的,如今她好容易因祸得福,迅速解决了身份的问题,可不想再和“沈依依”有任何关联了。

“行,沈小姐。”蔡礼没有和她理论这个,爽快改了口,“我还听说你去驿馆做灌浆馒头了?这是知府大人赏给你的墨宝?”

沈依依没有回答他,而是正色道:“蔡公子,关于我们之间的事,我已经跟您说清楚了,还请您不要再来找我了了。”

“谁说我是来找你的?”蔡礼说着,退出门外,朝对面一指,“我是来给李贵送家具的。”

给李贵送家具?沈依依抬头看去,还真有一群小厮在对面忙活,把成套的新家具搬进了李贵的房间。再仔细一看,大到床柜桌椅,小到板凳马桶,真是配套齐全,应有尽有。

蔡礼什么时候和李贵的关系这么好了?不过这不是沈依依关心的问题,她冲蔡礼客气地点点头,走去把他关在了门外。

但没过多久,房门就被敲响了,沈依依只得去开门,发现门外站的还是蔡礼。

“蔡公子,您这是做什么?”沈依依觉得很头疼。

蔡礼朝外一指:“我没想到李贵的房间这么小,给他把家具买多了,要不沈小姐受受累,给收了?”

沈依依无奈地看他:“如此拙劣的手段,是谁教你的?”

蔡礼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转过身,拔腿就跑。

一群小厮追在他后面喊:“少爷,少爷,家具怎么办!”

蔡礼哪顾得上理他们,早跑得不见影子了。

小厮们见主人跑了,竟一哄而散,丢下满院子的家具,也跑了。

这都是些什么人哪?!沈依依看着满院子的家具,目瞪口呆。

蔡礼一口气跑出半条街,方才喘着粗气,放缓了脚步。他娘的!他娘的!太丢人了!

“少爷,少爷,您跑什么呀!”扶留好容易追上了他,也是大喘粗气。

“还不跑,被你害得脸都丢尽了!”蔡礼飞起一脚,踹了过去,“不是你给我出的主意,让我这样送家具的么?结果我刚开口,就让她给戳穿了!”

“少爷,我冤哪!”扶留就势朝后一坐,卸掉了蔡礼这一脚大部分的力道,“沈大小姐以前就喜欢这种调调!”

他一面说着,一面从地上爬起来,从怀中掏出小册子,翻给蔡礼看。

蔡礼看了几眼,道:“她还真的变了。”

“可不是。”扶留指了指街边的通缉令,“状告吴德拐骗良家女子,亏她怎么想得出来。”

他说着,在小册子上折了个角,留着回去划掉这一项。

沈大小姐以前就难搞,现在变了性子,只怕就更悬了。

扶留越想越觉得少爷希望渺茫,试探着劝道:“少爷,您看,沈大小姐现在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咱忘了她,重新找一个,好不好?”

“她哪里变了?!”蔡礼冲他一瞪眼,“就算变了,也是变得更招人喜欢了!”

嘿,还别说,如今的沈大小姐,还真比以前招人喜欢了,敢大大方方地跟人讲话了,不哭不闹了,还敢当面戳穿少爷了!扶留想着想着,嘿嘿地笑了起来。

第49章 名副其实的灌浆馒头(15)

“你笑什么?!”蔡礼啪地一掌,扇到了扶留的后脑勺上。

“没笑什么,没笑什么,少爷,我替您想主意呢。”扶留捂着后脑勺,犹自地乐。

“把你那些馊主意,都给我收起来!”蔡礼想想刚才出的丑,没好气地瞪了他一眼。

“少爷,您别急呀,咱们且找个地方,坐下来歇歇脚,好好地商量商量。”扶留刚才狂追一气,累极了。

“行,咱们去北关门脚店歇脚,少爷我请你吃石髓饭。”蔡礼说着,沿着来路,朝回跑去。

叫你多嘴!扶留目瞪口呆了一会儿,扇了自己一耳光,认命地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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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胡椒终于吹完牛,蹦跳着回到了后院,一见沈依依就喊:“小姐,刚才有人给阿贵送家具,我在门口看见了,家具在哪儿呢?”

沈依依朝院子里努了努嘴。

“怎么搁在院子里?”小胡椒一愣。

“说是太多了,放不下。”沈依依又朝李贵的屋子努了努嘴。

小胡椒跑去看了几眼,惊呼着奔向了厨房:“阿贵,阿贵,你结识了什么大主顾,竟送你那么多家具,屋子里都摆不下了!”

“什么家具?”李贵围着围裙,手里拿着锅铲跑出来,满脸茫然。

小胡椒朝院子里指了指。

李贵登时瞪圆了眼:“谁搬来的家具??我可没钱付!”

“这是别人送你的,你不知道?”小胡椒摸了摸头。

李贵断然摇头:“我哪来这么有钱的朋友。”

“咦,那可就奇怪了……”小胡椒跑到李贵屋里,仔细研究去了。

这傻丫头!沈依依坐在屋里,听着他们说话,好笑地摇了摇头。

小胡椒研究了半天家具,也没研究出是谁送的,只好走回房里来:“小姐,那家具可不简单,我刚才仔细看过了,全是上好的黄花梨,雕工也是一流的……”

“再好也是李贵的,跟我们没关系。你要是喜欢,回头我买给你。”沈依依打断了她的话。

“小姐,咱们现在全靠李贵接济,一个大子儿没有,您还买黄花梨呢,给我买朵黄花还差不多。”小胡椒欢快地嘲讽着沈依依,走到了她旁边去,“小姐,这是知府大人赏的字?要不要裱起来?我可以找阿贵赊工钱。”

“暂时不用,我想拿它发点财。”沈依依说着,把知府大人的墨宝卷起来,拿在了手里,“择日不如撞日,我今天就去试试。”

“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小胡椒朝外看了看天,“我陪您去吧。”

“行。”沈依依站起身来,“今天我们可以不戴盖头,好好地逛一逛嘉会门瓦子了。”

小胡椒顿时兴奋起来:“小姐,瓦子里晚上更热闹,勾栏里有唱戏的和杂耍的!就算我们没钱进去,站在外头看看热闹也是好的!”

刚才还嫌天色不早了,转眼又惦记上唱戏的和杂耍的了。沈依依抬手敲了她一下儿,两人出了门。

蔡礼说是要去北关门脚店吃石髓饭,但到底刚才丢了人,没敢进去,就躲在外头的大树底下,不住地朝里张望。

“少爷,天已经晚了,沈大小姐不会出来——”扶留正劝着,忽然瞥见了两道身影,连忙改口,“杭州城夜景迷人,沈大小姐肯定会出来看看了。”

蔡礼也看见了沈依依主仆,但依旧躲在树下,没敢现身。

扶留觉得好笑:“少爷,那天沈大小姐都当面与您决裂了,您跑去勾栏斗了三天的蛐蛐,照样缓过来了,今儿不过是送家具丢了点小脸,怎么就不敢露面了呢?”

“你懂什么!”蔡礼斥了他一句,“跟去看看她们要去哪儿。”

两人从树底下出来,一路尾随,看着沈依依和小胡椒去了嘉会门瓦子,又进了钱嫂包子铺。

“难不成她又要去吃灌浆馒头?”蔡礼疑惑着,把扶留一推,“你去看看,别让她发现。”

不就是丢了一次脸吗,又不是没丢过,至于偷偷摸摸的吗!扶留大感无奈,只得去了。

蔡礼留在钱嫂包子铺外等他,没过一会儿,扶留跑了回来,道:“少爷,沈大小姐不是去吃灌浆馒头的,她是去找包子铺的老板钱嫂的。”

“找包子铺的老板钱嫂?”蔡礼想了半天,也想不出沈依依为什么要去找钱嫂,只好进到包子铺,就在大堂里占了个座儿,叫了几笼灌浆馒头吃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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钱嫂包子铺,后厨旁的房间里,钱嫂坐在椅子上,打量对面的沈依依。模样生得不错,脸上贴了膏药,手背上也有一块,听说是经人拐骗,逃到杭州府来的,今天就是她做的灌浆馒头,把她给比下去了,想想就让人生气。

当然,钱嫂是做生意的人,纵使心里有气,脸上也不显,带着笑问道:“你就是林小姐?”

“我姓沈。”沈依依道。

“哦,沈小姐。”钱嫂今天也在驿馆,依稀听到了些故事,倒没觉得奇怪,“你这会儿来,是找我有事?”

沈依依道:“钱嫂,想必您已经听说了,我今儿给知院大人做的灌浆馒头,拔了头筹,得到了知府大人的嘉奖。”

现在的小姑娘,真是不知道天高地厚,稍微冒点尖,就急着登门耀武扬威来了!钱嫂的脸色有点难看了:“那真是恭喜沈小姐了。”

沈依依笑了笑:“您想学吗?”

嗯?什么?这转折太快,钱嫂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惊讶道:“你愿意教?”

“我不但愿意教,而且愿意把这几个字刻成匾额,让您挂在包子铺里。”沈依依说着,把纸卷放到桌上,展开来。

钱嫂并不认得字,但知府大人奖赏沈依依的事她却知道,当即惊得站了起来:“这不会是知府大人赏给你的那幅字吧?”

“正是。”沈依依见她的反应有点夸张,连忙问道,“这幅字刻成匾额,是不是有什么不妥?知府大人会怪罪?”

“皇上御赐的字,都能刻成匾额挂起来,能有什么不妥?”钱嫂摇了摇头,“我只是不敢相信,你居然肯把这样的大好处让给我。”

这样的匾额挂在店里,得多有面子哪!整个包子铺都能提升一个档次!更别说还会有很多很多慕名而来的客人了!

“您尽管相信我的话。”沈依依笑了起来,“因为我是要收钱的。”

第50章 名副其实的灌浆馒头(16)

钱嫂当然不会傻到以为沈依依会白送,但即便是收钱,这也是拿钱都买不来的好处,因此她依旧很激动,问道:“你要多少钱?”

沈依依伸出两根手指头:“两千两,不还价。”

两千两!这也太贵了!钱嫂倒抽了一口气:“沈小姐,你真敢张口。”

这里是杭州府,又不是富阳县那种小地方,她有什么不敢张口的?沈依依道:“钱嫂,北关门那小脚店,一年的租金都要三百六十两呢,还是您觉得,我的灌浆馒头加上知府大人的墨宝,不值两千两银子?”

当初她听说老李头的脚店,一年的租金得三百六十两时,曾惊讶到不行,但很快就想通了,她在穿越前,老家的房子一年五千块钱没人要,到了北上广,一个月的租金都不止五千呢。

杭州府富庶繁华,物价自然比富阳县高出许多,这和北上广是一个道理。

钱嫂当然不敢说知府大人的墨宝不值两千两,但两千两的确不是小数目,她没法现在就作决定:“沈小姐,你容我考虑考虑,再给你答复。”

“行,我等您一天,如果后天您还没回信儿,我就找别家去问了。”沈依依说着,起身告辞。

钱嫂把她送到房门口,小胡椒接着,与她一起朝外走去。

蔡礼躲在大堂的角落里,看着沈依依主仆出了包子铺,一跃而起,直奔后厨。

厨房重地,闲杂人等哪能进入,好几个厨子小二出来拦他,但蔡礼有功夫在身,又有扶留相帮,三两下就把他们打倒在地,冲了进去。

钱嫂听见动静,急急忙忙地出来喊道:“你们是谁?有事与我说,我是老板!”

蔡礼问道:“你是钱嫂?”

“我是。”钱嫂点了点头。

蔡礼一把拎起她,问道:“沈小姐刚才来找你做什么?”

钱嫂做了多年生意,什么场面都见过,倒没有很惊慌,只是心里一突:“她来找我谈点生意。”

“什么生意?”蔡礼紧紧追问。

钱嫂摸不清他的路子,听口音又不是本地人,没敢说实话,只含糊道:“她想卖给我一点东西。”

“那你买了没有?”蔡礼又问。

钱嫂摇头:“还没买。”

“你为什么不买?”蔡礼怒道,“赶紧去买!无论沈小姐卖什么,你都给我买下来。”

她买不买,管他什么事!钱嫂有理无处说,又气又急。

蔡礼却是把手一松:“你是不是没银子?没事,我给你出钱,你去买。”

他说着,冲扶留招手,扶留赶紧过来,奉上了两张银票。

“够不够?不够我再加。”蔡礼问钱嫂道。

这是什么路数?!钱嫂好半天才定下神来:“如果我要买,会自己出钱,不用公子帮忙,多谢公子好意了。”

“那你赶紧就去,啰嗦什么?!”蔡礼说着,捏了捏拳头,咔嚓作响。

这是哪里冒出来的神仙!为什么要催她买东西?!钱嫂跟他讲不清楚,只好道:“我不知道沈小姐住在哪里,得等她自己来。”

“那没事,我知道,我带你去!”蔡礼说着,拎了她就走。

钱嫂被拎着衣领子,欲哭无泪,只好赶紧叫掌柜去取银票,再请个牙人跟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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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哲站在嘉会门瓦子的大街上,看墙上贴的通缉令,惊诧万分:“这画像上的人,是吴德?沈依依把他给告了?”

她竟状告吴德诱拐良家女子?她就这样轻易地把局给解了?

“好像是这样。”重影贴在墙边道,“据说是趁着给知院大人上灌浆馒头的时候说的。”

“她遮掩了私奔的名声,只怕不会再躲藏,不日便要归家。”白哲说着,看向重影,面露不满,“蔡礼已经好几天没出现了,你怎地还不去夺坠子?”

重影叫屈道:“蔡礼是没出现,但却派了人暗中保护沈依依,我没法下手!”

这个蔡礼,一个私奔过的女人,有什么好追的,竟如此死心眼!白哲沉着脸问:“将军夫人呢?”

被诱拐的女人一样没有好名声,将军夫人绝对不会放任蔡礼跟她在一起的。

“将军夫人是骑马来的,快得很,应该就这一两天了。”重影回道。

“那就好,你随时准备着,只等将军夫人。”白哲说完,面色不虞地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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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礼一路把钱嫂拎到北关门,看着她进了脚店,方才拍拍手,问扶留:“我刚才表现如何?”

“好得很,好得很!”扶留从怀里摸出小册子,翻开给他看,“这回错不了了,沈小姐就喜欢这样的英雄气概。”

“唉,她自己破了局,不必再担心被沉塘,我之前吓唬她的话没用了。”蔡礼叹了口气,“她不会跟我走了。”

扶留让他这口气叹得伤感起来,问道:“那您打算怎么办?”

“她不跟我走,我可以为她留下来。”蔡礼说着,脸上发光。

将军就他这么一根独苗,是说留就能留的吗?扶留不知说什么才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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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和小胡椒难得出来逛一次瓦子,而且还不用戴盖头,两人都很兴奋,从瓦子这头逛到瓦子那头,足足逛了一个时辰,方才回脚店。

钱嫂带着掌柜和牙人,在脚店等到心焦,终于见到沈依依回来,就好像看到了恩人,赶紧迎了上去。

沈依依很是讶异:“钱嫂,您这是?”

“签文书,签文书!那位小爷,不知是何方神圣,闹得我不得安生!”钱嫂想想刚才就恼火,气呼呼地道。她又不是不想和沈依依做生意,容她考虑一天都不行吗?现在急吼吼地自己跑上门来,怎么还价!

“什么小爷?怎么闹您了?这和咱们签文书有什么关系?”沈依依满头雾水。

钱嫂朝外一指:“一直在那儿盯着我,没走呢!”

脚店对面的大树下,露出锦袍一角,旁边还有一个笑容可掬的扶留。

沈依依觉得头疼,赶忙对钱嫂道:“您别理他,哪有强买强卖的道理,您若是不想要匾额和灌浆馒头的做法,就请回吧,我来与他说。”

第51章 名副其实的灌浆馒头(17)

不不不,匾额和灌浆馒头的做法,她还是要的,之前说要考虑一天,只是想晾一晾沈依依,方便还价而已。钱嫂朝门外望望,咬了咬牙:“罢了,就现在签文书吧,拿钱买个安心。”

她做生意这么多年,什么地痞流氓没见过,可这种抖狠耍赖外加炫富的公子哥儿,还真是头一回见,长见识了!

沈依依再三向钱嫂确定:“您拿定主意了?千万不要勉强。”

钱嫂也不多说,径直叫了牙人来,出具文书。

这是官牙,非常专业,沈依依看过文书后,毫无异议,双方当场签名按了手印。钱嫂付给沈依依五百两银子的订金,明日下午,沈依依去钱嫂包子铺,教授灌浆馒头后,再付五百两银子,剩下的尾款,则等匾额做好后再结清。

送走钱嫂,沈依依朝脚店门前站定,颇为无奈地喊:“蔡公子,能不捣乱了么?”

捣乱?蔡礼正等着邀功呢,闻言从树后走出来,满脸失望:“你不喜欢?”

“我为什么要喜欢?”沈依依揉着太阳穴,决定把话讲狠一点,“请您以后离我远一点,行么?”

“你以前最喜欢这样的。”蔡礼说着,走到了脚店门口。

“那是以前。”沈依依斩钉截铁,“我之前已经跟您说过了,时过境迁,一切都不同了,您就当我换了一个人吧。”

“可我没觉得你有什么不同啊!”蔡礼浓眉大眼,相貌颇为英朗,此时说起这话来,眉眼间竟有了一丝委屈的意味,“只不过是小习惯变了些,怎能当你是换了一个人?”

没什么不同?他竟认为,她和“沈依依”没什么不同??这是在骂她么?!沈依依板着脸,颇为严肃地问:“蔡公子,您到底喜欢我什么?”

蔡礼面上泛出一丝红晕:“你其实并不喜欢下厨房的,嫌油烟味太大,熏臭了你的头发。”

嗯?沈依依一愣。

“可是后来,沈家在京城的酒楼遭挫,你父亲认为,这是因为全家人都不会下厨,这才受人拿捏,因此给你请了师傅,教你厨艺。你尽管不爱这一门手艺,但还是临危受命,刻苦钻研,仅仅用了三年的时间,就超过了你的师傅,开始独挑大梁。”蔡礼一面回忆,一面道。

原来几乎一无是处的“沈依依”,还是有闪光点的,沈依依暗自点头,却又很疑惑,“沈依依”都能独挑酒楼大梁了,为何会跟吴德私奔?她是一时头脑发热,还是遭遇了什么变故?

“我自己贪玩,一事无成,所以很钦佩你这样的人,为了家族生意,可以委屈自己……”蔡礼说完,脸色更红了。

“不不不,蔡公子,您误会了。”沈依依瞧着他的神色,连忙打断了他的遐思,“我其实是一个不思进取,好吃懒做的人,您瞧,我明明有一手好厨艺,可是宁愿赖在阿贵店里混吃混喝,也不肯自己另起炉灶。您以前对我可能有些误解,现在解释开了,就忘了我吧。”

“我——”蔡礼刚起了个头,北关门大街突然响起了急促的马蹄声,打断了他的话。

这么晚了,怎么还有人在街上纵马?沈依依很是奇怪,朝前走了几步,想要看个清楚,却被蔡礼一把推进了门。

“太晚了,你赶紧睡吧!”蔡礼眼睛望着北关门大街的方向,急匆匆地丢下一句,飞快地跑远了。

怎么回事?沈依依探出头去看,但街上早已空无一人,仿佛刚才的马蹄声,只是她的幻觉而已。

“小姐,忙完了吗,该洗漱歇息了!”小胡椒站在柜台旁的帘子处,扬声喊她。

“来了!”沈依依应着,回了后院。

小胡椒伺候她宽衣的时候,发现了那张银票,惊讶得举起来,对着月光看了又看:“小姐,这是假的吧?伪造银票是违法的。”

“嗯,是假的。”沈依依道,“等过几天才是真的。”

等合约履行完,这钱才能算是她的,如果违约,她还得倒赔钱呢。

小胡椒狐疑地看了她几眼,把银票塞了回去。

翌日清晨,天空飘起了小雨,头陀们报晓的时候,戴上了斗笠。

小胡椒向李贵借了一把伞,趁着脚店还没客人来,陪沈依依去济世堂,她脸上的膏药,该掀开看看了。

时辰尚早,济世堂没什么病人,鲁郎中很快给沈依依看完,遗憾地告诉她,伤口虽然已经痊愈,但脸上落下了疤痕。

对于这个结果,沈依依是有心理准备的,不然昨天在驿馆,那些官员看到她脸上的伤,就不会倒抽一口气了。但有心理准备和亲耳听到结果是两码事,她直到回到脚店,心情还是很低落。

“小姐,没事的,这疤不深,用粉遮一遮就看不见了。”小胡椒安慰她道。

沈依依无心理会,满心只想时光倒退回被劫的那一天,狠狠地挠那蒙面人一爪子。

很快到了下午,沈依依吃过午饭,准备动身去钱嫂包子铺。小胡椒在店里忙得脚不沾地,扭着头喊:“小姐,您回来的时候,记得——”

她话没说完,声音戛然而止,脸上的表情变为了惊恐:“三,三老爷,三太太?!”

吴德的画像已经贴满了杭州城,她不该如此害怕才对,可是她清楚地看见,二老爷的手上就拿着那张画像,而他身后的壮汉手里,拎着一捆绳索,显然是用来绑人的!

沈依依停下了脚步,打量门前的那几个人。

为首的是个中年男人,约莫四十岁上下,应是小胡椒口中的三老爷;在他身后半步远的地方,站着个打扮入时的妇人,却是年轻的很,顶多二十岁,应该就是三太太了。

在三老爷和三太太的身后,站着一名壮汉,壮汉手里拎着绳索;壮汉旁边有个丫鬟,大概十六七岁,长得挺漂亮;再朝远处看,马路上停着一辆马车,车上有一名车夫;马车旁边的树上,还栓着一匹马。

许是因为店里客人多,他们并没有进来,就站在门口,神色肃然地看沈依依。

就知道沈家避不开,只没料到会来得这么快。沈依依认清了人,上前几步,福了一福:“三叔,三婶,别来无恙?”

沈三老爷却是重重地哼了一声:“我们不是专门来找你的,别浪费我们的时间,是你自己跟着上车,还是我们绑了你走?”

第52章 名副其实的灌浆馒头(18)

“好,我自己走。”沈依依很干脆地点了点头。

小胡椒急得想去揪她的耳朵,三老爷摆明了来者不善,连绳子都准备好了,怎能问都不问就答应跟他走?!

万一三老爷是私自来找她,要偷偷把她绑去沉塘怎么办?!

小胡椒丢下手里的石髓饭,不顾客人们的抱怨声,扑到店门口,跟老母鸡护鸡仔似的,把沈依依护在了身后。

难为这孩子了,自己年纪不大,倒总拿她当娃娃看。沈依依心下一暖,扯了扯她的胳膊,示意她朝后站。

当着外人的面,小胡椒向来很听话,但她很不放心沈依依,想了想,操了把筷子握在手里,心道如果三老爷动粗,她就拿筷子戳瞎他的眼睛。

沈依依看着完全陌生的沈三老爷,道:“三叔,咱们走吧。”

年轻的沈三太太噗嗤一声,笑了起来:“老爷,您刚才看见通缉令上的画像,非说大小姐变果敢了,可您瞧瞧,还是和当年一样,逆来顺受嘛。”

“你少说两句。”沈三老爷不悦地看了她一眼。

沈三太太撇撇嘴,把脸掉到另一边去了。

沈依依笑了笑,随他们走出店门外,回首望了望,好了,总算没把脚店门给堵着了。

小胡椒紧握着筷子跟出来,满脸戒备。

沈依依跟着他们走到马车前,一脚踏上蹬车的板凳,突然把头一拍:“三叔,我还是沈家人吧?”

“废话。”沈三老爷从见面到现在,一直板着脸。

沈家的败类!沈家的耻辱!沈三太太在心里狠狠地咒骂着,但她刚受了斥责,没敢开口。

“既然我还是沈家人,那我的官司,就是沈家的官司了。”沈依依说着,从怀中掏出一份文书,递给了沈三老爷,“三叔,我要跟你们回武昌府,这份违约金,就由您帮我交一下吧。”

违约金?沈三老爷接过文书,看了一眼,一直板着的脸上,终于多了点其他的表情:“你和钱嫂包子铺签了契约?如果不履行,要赔付违约金一千两?!”

沈三太太听见这金额,唬了一跳,凑过来看:“什么买卖?违约金都要一千两?”

文书上写着,沈依依出售的是灌浆馒头的烹饪方法,以及刻有知府大人墨宝的匾额一块,售价是两千两纹银。

沈三太太看过文书,再看沈依依的眼神,就很有些不同了,但她瞅了瞅沈三老爷,什么都没说。

沈依依用力一蹬板凳,上半身进了马车:“三叔,违约金的事交给您了,我先上车了——”

“下来!”沈三老爷一声大吼,截住了她的尾音。

“怎么了,三叔?”沈依依重新落了地。

沈三老爷把文书砸进她怀里,对一旁的沈三太太道:“酒楼的事不能耽误,我得赶紧回家去,这里交给你了,务必守着她,等到其他几位老爷来。”

沈三老爷说完,把马车留给了沈三太太,自己则骑了另一匹马,飞驰而去。

沈三太太把目光转向沈依依,啧了两声:“大小姐,一年未见,长能耐了呀。”

沈依依根本就不认得她,才懒得跟她打饥荒,冲她扬了扬手里的文书,拉起小胡椒,扬长而去。

沈三太太登时气结:“胭脂,你瞧她那猖狂样儿,真跟以前不同了,以前她哪敢对我这般无理!”

被她称为胭脂的丫鬟走上前来,扶住了她的胳膊:“太太,别生气,她就算变猖狂了又能怎样。”

“不单是猖狂的问题。”沈三太太想着刚才的那份文书,一对细细的眉毛打了结,“她竟拿灌浆馒头的烹饪方法,和刻了知府大人墨宝的匾额,换了两千两银子。”

胭脂不以为然:“太太,大小姐的厨艺本来就好,在您之前,京城的酒楼是她管的。”

沈三太太的眉毛依旧打着结:“她以前厨艺是不差,但哪里懂得做生意?她如今变得这样精明,会不会一归家,就把京城酒楼的生意抢回去了?”

她打理京城酒楼,正是在沈依依私奔后,当初很下了一番苦功夫,才得到了这个位置,可不想再把它还回去。

胭脂想了一想,压低了声音:“既然太太担心大小姐回去,那就让她死在外头好了,家里的几位老爷不是快来了么,他们会很乐意跟太太商议商议的……”

沈三太太的眉毛,慢慢地舒展开了:“对,被诱拐,也不是什么好名声,只是说出去比私奔好听点而已,几位老爷不会放过她的,我到时候只需要敲敲边鼓就行了。”

胭脂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太太,老爷让您守着大小姐的,咱们要不要跟着她?”

“她算个什么人物,也值得我亲自跟?”沈三太太不屑地撇了撇嘴,“叫王大牛去!”

王大牛就是跟着他们来的那名壮汉,沈三老爷骑马走的时候,把他留下了。胭脂朝王大牛挥挥手,他便追沈依依和小胡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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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去嘉会门瓦子的路上,沈依依对小胡椒道:“三太太还在呢,这几天你别落单,跟在我身边,免得她为难你。”

“我才不怕她!”小胡椒觉得沈依依把她看扁了,很是不服。

两人到了钱嫂包子铺门口,王大牛追了上来,一声不吭地跟在她们身后,一起进了包子铺。

小胡椒很快发现了他,转身大骂:“王大牛,你跟来做什么?滚!”

王大牛闷声闷气地道:“三太太叫我跟着大小姐。”

小胡椒还要再骂,沈依依拍了她一把:“他只是听命行事,你跟他置什么气?”

沈依依说完,和颜悦色地问王大牛:“你吃过中饭了吗?”

王大牛摇了摇头。

沈依依马上给他找了个座儿,叫店小二给他上了几笼灌浆馒头:“你瞧这个位置,正好能看见后厨的门,你安心坐在这里吃馒头,不必怕我跑了。若是这几笼馒头吃不饱,尽管再叫,等我出来结账。”

王大牛点了点头,看着她和小胡椒进了后厨。

小胡椒回头看了看大嚼灌浆馒头的王大牛,愤愤不平:“小姐,您干嘛对三房的家丁这么好!”

第53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1)

“你让他有什么办法呢?”沈依依轻轻地叹了一声,“身为奴仆,并没有选择主人的权利,他得糊口,他得养活自己,也许还有妻儿老小需要照顾,不管主人让他做好事还是坏事,他都得照办。人活一世,都不容易,多体谅吧。”

小胡椒自己也是奴仆,深有感触,不免眼眶有点发酸,连忙抬头望天:“小姐什么时候变得如此体恤下人了?以前您可瞧不上那些家丁,嫌他们太粗鄙。”

因为她也曾在社会的最底层混过啊……不过那是穿越前的事情了,沈依依抬起手,摸了摸她的头。

钱嫂从厨房里出来,迎向了沈依依,笑道:“沈小姐,昨天在驿馆,我尝过你做的灌浆馒头,和我们店的灌浆馒头很不一样,你要不要考虑换个名字?”

“要不叫灌汤包?”沈依依亦笑着,随她去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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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礼站在钱嫂包子铺对面,看着沈依依消失在门口,大大地松了口气。忽然,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他连忙转身,露出一个讨好的笑容:“娘!”

来人正是他的亲娘,骠骑大将军夫人花氏。

花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沈依依呢?”

蔡礼满脸诧异:“儿子怎么会知道?”

“你少跟我打马虎眼!”花氏啪地一掌,扇上了他的后脑勺,“你身边的侍卫,用的都是我的家将,我还能不知道你的那点勾当?!”

花氏一族,自从太祖开国时就领兵打仗,花氏更是骑马上过战场,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这一掌下去,打得蔡礼呲牙裂齿,形象全无。

扶留躲在旁边,大气都不敢出,心里却又有点暗搓搓地幸灾乐祸,让少爷总扇他后脑勺,今儿总算得报了。

蔡礼打不过花氏,打得过他也不敢打,只能求饶:“娘,大街上呢,给儿子留点面子。”

“男人要什么面子?!”花氏气吞山河地一声吼,提掌又要拍。

蔡礼连忙抱头躲避:“娘,我真不知道她去哪儿了!”

“不知道?你以为你说不知道,就能难倒我了?”花氏不屑地哼了一声,“我在来京城的路上,碰到沈家三房两口子了,他们查到了沈依依的住处,已经告诉我了。”

蔡礼佯作镇定:“那您赶紧去,别让她跑了。”

“你少没正经,等我找到她,再来跟你算账!”花氏说完,翻身上马,也不顾嘉会门瓦子人多,硬是甩着响鞭,冲出了一条路,朝着北关门去了。

蔡礼留在原地,左走走,右踱踱,浑然似只热锅上的蚂蚁。

这时街角走来一名年轻男子,长衫儒巾,眉清目秀,但却一脸古板严肃的模样,走路时目不斜视,薄削的唇角抿得紧紧的。

这男子走到蔡礼跟前,毫不掩饰地皱起了眉头:“蔡礼。”

他的声音很低沉,听起来却像只有一个调,刻板得很。

蔡礼抬起头来,讶异无比:“胡北斗?”

男子不悦道:“我姓胡名枢,字子元。”

无趣!蔡礼嘀咕了一声,问道:“你来杭州做什么?”

“见一见沈大小姐。”自称胡枢的男子道。

“胡北斗,你找死啊!”蔡礼骤然暴起,“你明知沈大小姐是我的人,还敢打主意?!”

“是你的什么人?”胡枢问的很一本正经,语调里听不出任何别的意思来。

蔡礼一下子就卡了壳。

胡枢道:“沈大小姐既非你的姐妹,亦非你的未婚妻,我为什么见不得?”

蔡礼气红了眼眶,抡起拳头要揍他。

胡枢却道:“我找沈大小姐有正事,不是你想的那种龌龊关系。我有我的家族责任,我有我的担当,不是谁都跟你似的,玩世不恭,不务正业,明知父亲远在边疆,还只顾追着女人玩,丢下偌大一个将军府不管。”

那不是还有我娘吗——蔡礼话到嘴边,突然觉得这样挺丢脸的,连忙改了口:“我以前怎么不知道,你竟这样伶牙俐齿?也是,你是中了状元,殿前应对过的人,又怎会笨嘴笨舌?”

“多谢夸奖。”胡枢正正经经地回应了一句,转身朝北关门的方向走去。

正经人有正经人的好处,他说找沈依依是有正事,那就一定是正事,不会打歪主意。再说沈依依还在钱嫂包子铺里呢,蔡礼放心得很,冲着胡枢的后背喊:“你知道她住哪儿吗?”

“知道。”胡枢没有回头,“我跟你母亲一起来的。”

什么???蔡礼气急败坏,指着他的背影对扶留道:“这种人为什么会是京城四大纨绔之一?简直是丢我们纨绔的脸!”

“就是,一天到晚板着个脸,像别人欠了他二吊钱似的!”扶留附和着自家少爷,狠狠地骂了胡枢一通。

蔡礼骂过胡枢,又去望钱嫂包子铺:“沈大小姐怎么还不出来?”

扶留道:“少爷,您在这里待久了,只怕夫人会起疑,不如去北关门脚店前躲着,等沈大小姐一回来,您就拦住她,岂不更好些?”

“有理,有理,刚才胡北斗看见我了,万一他告诉我娘,我娘肯定会疑心。”蔡礼连连点头,“走,去北关门脚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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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教会钱嫂做灌浆馒头,收下了一张五百两的银票。小胡椒兴奋不已,这张银票,可是她亲眼看着沈依依收下的,绝对是真的,假不了!

她们从后厨出来,王大牛还坐在原处,桌子上堆满了空蒸笼。小胡椒刚才听过沈依依的感慨,对他的态度稍微好了一点,但也就仅限于不骂人:“吃这么多?!这银子待会儿得找三太太要回来!”

王大牛像是吓了一跳,噌地一下站了起来。

“干嘛这么小气。”沈依依拍了她一下,叫了店小二过来,把账结了。

小胡椒撅了噘嘴:“小姐,他不会一直跟着我们回脚店去吧?”

“随便他。”沈依依道,“不过我们先不回脚店,得去把匾额订了,钱嫂等着要呢。”

小胡椒已经知道了她与钱嫂的交易,点着头道:“好。”

刚才钱嫂介绍过一家雕刻店,就在嘉会门瓦子里,沈依依带着小胡椒,后面缀着王大牛,一路找过去,与匠人研究沟通了半天,订下了匾额。

从雕刻店出来,沈依依问小胡椒:“哪里有牙侩行?咱们现在有钱了,可以换个地方住了。”

第54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2)

“北关门瓦子有牙侩一条街!”小胡椒回答道,“我们租住老李头的屋子时,就是上那儿请的牙人。”

“好,带路。”沈依依拍了拍她的肩膀。

小胡椒上前带路,异常兴奋:“小姐,您要换到哪儿去住?咱们要买房子了吗?”

沈依依摇头:“这里是杭州府,不是富阳县,五百两哪里买得到房子。”

北关门脚店一年的租金都得三百六十两,五百两想在寸土寸金的杭州府买一间房,是不可能的。

“五百两?”小胡椒疑惑道,“不是还有一千五百两么?小姐可以先看房,等银子到手了再付款。”

沈依依还是摇头:“不行,我们能动用的银子,只有五百两,其他的银子,我另有打算。”

“小姐有什么打算?”小胡椒好奇问道。

自然是利用这些钱,赚更多的银子了,今儿沈三夫妻突然空降发难,她们连个帮手都没有,幸亏他们并非有备而来,不然只怕要吃亏。

沈依依看了后面的王大牛一眼,没有把这些话说出口,只摸了摸小胡椒的头。

他们从嘉会门瓦子,走到了北关门瓦子,顺利找到了牙侩一条街。王大牛没有跟着她们进牙侩行,而是蹲在街对面的一块大石头上,把大半条街尽收眼底。

小胡椒撅了噘嘴:“他倒是会省力气。”

沈依依笑了笑,指了一家房牙行,让小胡椒去看,她自己则朝另一家去了。

小胡椒追着她,看了一眼招牌,喊道:“小姐,您去的那家不是房牙!”

“我知道。”沈依依背对她挥了挥手。

小姐还是这么不靠谱,小胡椒嘀咕了几句,朝房牙行去了。

一时她们都从牙行出来,在原处碰了头,小胡椒满口抱怨杭州府的房价,稍微好点的房子都不便宜,五百两银子根本不够做什么。

沈依依听着,笑了起来,现在她知道白居易和苏东坡为什么买不起房子了。

一主一仆外加一“尾巴”,到了北关门,只要再过一道街口,便是老李头的脚店了。

沈依依正要迈步子,突然发现有点不对劲,忙一把拉住小胡椒,停下了脚步。

脚店里,灯火通明,桌椅板凳全堆到了墙边,空出来的地方按着宾主位次,摆上了太师椅和茶几。

左边的主座上,坐着一位骑装打扮的妇人,约莫四十出头,样貌算不得上佳,但却英气勃勃,她手里没有端茶盏,而是握着一条马鞭。

右边的主座上,坐着一名年轻男子,肤白唇红,样貌清秀,衣衫平展,看不到半丝褶皱,身姿笔挺,后背直得像株松,就连端一盏茶,都是一丝不苟的样子。

在下首的座位上,坐着沈三太太,她和上首的两人相比,显得焦躁多了,不时拨拨头发,整整裙子,还不住地朝外张望。

除了沈三太太,其他两人沈依依都不认识,她下意识地拉着小胡椒后退几步,藏到了树下的阴影里。

这时蔡礼的声音从树后传来:“你是谁?”

沈依依转头看去,他问的人是王大牛。

王大牛明显愣了一下:“我是沈家三房的下人。”

蔡礼把自己的鼻子一指:“你认得我么?”

王大牛点了点头:“认得,您是京城将军府的蔡公子。”

“那就好。”蔡礼点着头,当着王大牛的面伸出手去,朝他的后脖子上重重地砍了一下。

王大牛看得清清楚楚,但却不敢躲,就这样朝着蔡礼倒了下去。

扶留不知从哪里钻出来,手疾眼快地接住他,把他拖到树后面去了。

“……”沈依依无奈地转身,“蔡公子!”

“我娘来了。”蔡礼揣着一肚子的忐忑不安,朝脚店那边指了指,“一年未见了,你还记得她吗?”

他的亲娘,到现在还握着马鞭,仿佛随时会抽人一鞭子,他看着都胆战心惊。

将军夫人啊,好吧,现在认得了。沈依依点点头,好像真的很熟似的:“将军夫人还是那样英姿飒爽。”

英姿飒爽?她的马鞭,是准备用来抽她的……蔡礼尴尬地笑了笑,又指了右边上首的年轻男子,道:“那是晋国府世子,胡枢,表字子元。他找你肯定没正事儿,你不用理他。”

蔡礼特意为她介绍,看来这位胡世子,是“沈依依”也不认得的人了。

不过……胡枢,胡叔?这名儿取的!沈依依暗自笑了一会儿,问道:“他是胡小姐的什么人?”

“她堂兄。”蔡礼答道。

胡小姐的堂兄,找她肯定没好事儿,不过屋里一共三个人,应该都找她没好事儿吧?瞧“沈依依”这体质,也挺难得的。沈依依自嘲地笑了笑:“我今儿要是走了,他们明儿还来吗?”

这话把蔡礼给问住了,别人他不知道,但他娘如果今天等不到人,明天肯定还要来的,她就是这样锲而不舍的人。

他听明白了沈依依的意思,把牙一咬:“算了,走吧,你躲我后面,我帮你挡鞭子。”

“不用。”沈依依摇头,“我们如果一起进去,将军夫人只会更生气吧?”

她陈述的是事实,蔡礼突然间愧疚极了,如果不是他死缠烂打,他母亲不见得会千里迢迢地跑到杭州来吧?

沈依依看出了他的愧疚,很想解释一下,她并没有那个意思,但转念一想,如果蔡礼能就此收手,倒也不失为一件好事,毕竟他喜欢的人是“沈依依”,并不是她。

沈依依默默地转回身,朝着脚店走去。

小胡椒紧随其后,担忧不已:“小姐,将军夫人手里拿着马鞭呢,如果她打您,怎么办?”

“那就让她打呗。”沈依依道,“你不是说,我欠将军府的么?”

她的运气真是挺“好的”,她看过那么多本穿越小说,从来只听说本尊被人害死,穿越女主为其复仇的,像她这样被本尊坑的,有几个?有几个??

敢情她不是捡了条命活,而是替本尊还债来的吧?

就连围着她转的男人,都是本尊的,她怎么就这么悲催呢!

沈依依忿忿地想着,一脚踏进了脚店。

沈三太太一看到她,如释重负:“好了,正主儿来了!夫人,您要杀要剐,请随意,我可以走了吧?”

第55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3)

沈依依诧异地朝沈三太太看去,“沈依依”不管做了什么错事,总还是沈家的人吧?她身为“沈依依”的三婶,就是这样对侄女的?

你说她的点有多背,好容易来个便宜亲戚,竟是这副嘴脸。

沈三太太说完话,当真站起身,朝外走去。

这时花氏却是一声大喝:“你给我坐下,沈依依被拐,你也逃不了干系!”

她顾及将军府的脸面,自动自觉地把私奔换成了被拐,但心里却很清楚,私奔就是私奔,这是铁一般的事实,所谓被拐,只不过是糊弄不知内情的人的。

“沈依依”私奔,沈三太太也逃不了干系?沈依依把这话听了进去,再次看向了沈三太太。

沈三太太的脸上,闪过那么一瞬的不自然,但很快就恢复了常态,言之凿凿地辩驳:“夫人,她被拐跟我有什么关系?难不成是我绑着她出门的?”

花氏哼了一声,没与她分辩下去。

沈依依终于得了空隙,上前与花氏行礼:“夫人万福,您是来找我的吧?您来找我有什么事?新仇旧恨,对不对?您别急着动马鞭,咱们先来说旧恨,当年我被拐子拐走,虽然并非我本愿,但到底给夫人以及将军府,造成了难以磨灭的名誉损失,对此我表示非常抱歉。说完旧恨,我们再来说新仇,如果我没猜错,您不远千里而来,肯定不是为了一年前的旧事,而是为了令公子吧?令公子对昔日未婚妻不计前嫌,不离不弃,委实让人钦佩与感动,不过我是很有自知之明的人,我知道以我现在的身份,万万配不上令公子,所以已经明确拒绝过他了,不信您叫令公子来一问便知。好了,我说完了,如果夫人还是不满意,就抽我几鞭子吧,我绝对不躲不闪,让您好好地出出气。”

花氏擅长的是拳脚,言辞不是她的专长,沈依依一开口就噼里啪啦的一大堆,有的没的全说了,等花氏张口时,发现——没词儿了。

而且人家沈依依自动自觉地说了,您要打就打,她全受着,花氏是个吃软不吃硬的性子,沈依依主动服软,她这鞭子,反而就抽不下去了。

正当她犹豫的时候,扶留气喘吁吁地从外面跑了进来,扑倒在地:“夫人,不好了!不好了!少爷从树上摔下来,把腿摔断了!”

花氏将信将疑:“他哪天不上房揭瓦,爬个树也能摔断腿?”

扶留讪笑着道:“这不是您来了,少爷心里发慌,脚下发软么……”

“胡扯!”花氏一声怒骂,但到底还是担心儿子,脚步匆匆地随扶留去了。

扶留从地上爬起来的时候,冲沈依依递了个眼神,沈依依无奈地望向了房顶。小胡椒忍住了笑。

花氏前脚踏出脚店大门,沈三太太后脚就走了,大概她还没有发现,王大牛“擅离职守”了。

终于都走了!沈依依教了半天的灌汤包,又在两个瓦子逛了一晚上,累极了,当即打了个哈欠,招呼小胡椒:“走,烧水洗漱去。”

小胡椒伸出一根手指头,指了指上首的太师椅:“小姐,那儿还有一个人呢。”

沈依依这才发现,那位胡枢胡世子没走,刚才她们闹腾的时候,他就静静地坐着喝茶,一副眼观鼻鼻观心的模样,让她都忘了还有一个人了。

虽然她对胡樱的堂兄天然没有好印象,但顾及到胡樱现在是她的“恩人”,沈依依还是走上前去,给胡枢行了个礼:“方才有事,多有怠慢,请公子见谅。”

胡枢放下茶盏,起身还礼:“沈大小姐,我乃晋国府世子,胡樱的堂兄。冒昧前来,只因有一事,想要问一问沈大小姐,不知沈大小姐何时方便,我们约个地方见一面。”

一个连“沈依依”都不认得的晋国府世子,有事要问她?若说这事儿跟胡樱没关系,打死她都不信。跟胡樱有关,那就是跟她编造被诱拐的事有关罗?沈依依看向胡枢的目光,不自觉地微沉了几分:“我明天就有空,胡世子想在哪儿见面?”

胡枢道:“明日辰时,驿馆大门前见,如何?”

驿馆?沈依依的眉头跳了一下:“好。”

“那我们明日见,沈大小姐,打扰了。”胡枢中规中矩地一礼,转身离去。

小胡椒看着胡枢的背影,一把抓紧了沈依依的胳膊:“小姐,他来做什么的?”

“明天去了就知道了,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沈依依又打了个呵欠,“洗澡,睡觉!”

小胡椒只好去烧水,在后院遇到了李贵。李贵悄悄地问她:“今天怎么这么多人来找沈小姐?沈小姐是不是要回家了?”

“不回。”小胡椒斩钉截铁地说着,烧水去了。

沈依依洗漱的时候,小胡椒收拾银票,发现少了一张,登时大惊:“小姐,钱去哪儿了?”

沈依依忙道:“别急,是我今天花掉了。”

“花掉了?”小胡椒满脸狐疑,“小姐,您花在哪儿了?我没见着您买东西啊。”

“买了呀,你瞧——”沈依依伸出手去,朝四周一指。

小胡椒仰头去看,却什么都没看见,忍不住浑身打了个寒颤:“小姐,您别乱说,我怕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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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西湖,在月光下泛着幽幽光泽,西湖边的大宅里,蔡礼鬼哭狼嚎的声音,几欲震破天际。

花氏一巴掌拍过去,到底还是偏了偏,拍到了床沿上:“怎么就把腿摔断了?!”

蔡礼的右腿上,里三层外三层地绑着绑带,比左腿足足粗了一倍不止。

蔡礼只顾着嚎叫,不回答。

扶留摸了摸头:“少爷想爬得高些,把脚店里头的情形看清楚……”

“混账!”花氏大怒,“把脚店周围的侍卫全给我撤回来,不许少爷再去那里,等他的腿一好,我们就离开杭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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黑夜中的北关门瓦子,犹如匍匐着的巨兽,静谧得让人害怕。

在北关门曲折小巷的尽头,宅院深处的灯还亮着。

白哲手握一卷账册,但注意力显然不在其上,他的目光,投向门口的屏风处,像是在等什么人。

忽然间,韵瞳奔入,单膝俯地:“公子,将军府的人撤走了!”

第56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4)

白哲缓缓放下了账册:“今晚,我要见到坠子。”

重影从屏风处飘然而出:“那我现在就去。”

“这次不用你。”白哲带着些许愠怒,看了他一眼。

“那让谁去?”重影摸了摸鼻子。

白哲看向了韵瞳:“你去。如果我今晚见不到坠子,你就提着人头来见我。”

“是,属下领命。”韵瞳起身,离开了宅院。

重影盯着地砖上的雕花看了一会儿,抬头问白哲:“韵瞳办事,你放心?”

“比你放心。”白哲瞥了他一眼,但到底还是站起身来,“走,看看去。”

片刻过后,二人飞身掠向北关门,已皆是黑衣蒙面打扮。他们来到脚店,悄声无息地上了屋顶,隐身在黑暗之中。

脚店的后院不大,可以清楚地看到韵瞳的行动。她亦是一身夜行打扮,蒙着脸,只露出了一双眼睛,只是那夜行衣很紧,愈发勾勒出她玲珑有致的身形。

重影忍不住就嗤了一声:“连胸都不绑一下,一点都不专业。”

白哲轻哼一声:“至少手法比你专业。”

重影正要反驳,就见韵瞳从怀中掏出一根细长的纸筒,轻轻扎破东屋的窗户纸,然后对准纸筒另一端,朝屋内轻轻地一吹。

“迷香?”重影很是不屑,“下作。”

身为杀手,称迷香下作?白哲突然有一种想把他从屋顶上摔下去的冲动。

重影似乎感受到了白哲的情绪,突然道:“她脸上留疤了,你知道不知道?”

“很好。”白哲点头。

“你!”重影猛地抬头。

“我娘脸上也有疤。”白哲淡淡地道。

重影又把头垂下去了。

院中,韵瞳如法炮制,朝西屋内也吹了迷香。片刻过后,她轻轻地推开门,门后水壶倒地,哐当一声响,但无论东屋还是西屋,都没有人声传来,可见迷香已经发挥了功效。

韵瞳眉眼一弯,大大方方地走到床边,却发现床上空无一人!

她反应极快,几乎是马上转过身去,但背后亦是空空如也。

人呢?

韵瞳思索片刻,再去看床,发现床上除了没人,被褥枕头也没有。

应该是睡在别处了!韵瞳马上出西屋,朝前堂掠去。

她还没到后院通往前堂的小门前,就发现有人披着衣裳,站在那里,再定睛一看,赫然就是沈依依!

原来根本没她想得那么复杂,就是换了个地方睡嘛!韵瞳唇角微翘,五指成爪,朝她胸前抓去。坠子就在她胸前挂着,脖子上露出的红绳,昭示了一切。

眼看着韵瞳的指尖,已经触碰到了沈依依的前襟,白哲侧头对重影道:“我说是你放水,你偏不承认。”

重影辩驳道:“我是男人,怎好袭胸?”

话音刚落,事故顿生,一尾冷箭破空而来,带着萧肃的嗖声,精准无比地射中了韵瞳的手腕。

韵瞳咬牙没让自己发出声音,继续朝沈依依前胸抓去,但第二支箭、第三支箭接踵而来,她若是不躲,别说坠子,连命都要丢在这里。

如果把命丢在这儿,留下了尸体,会给公子带来很多麻烦!韵瞳瞳孔猛地一缩,闪身躲开飞箭,飞快地逃走了。

重影隐身在黑暗中,即便此处没有月光,他也能清楚地看到,白哲铁青的脸。

白哲这副表情,可见是动了真怒了,重影不敢多言,保持了沉默。

二人回到住处,韵瞳正俯跪在书房案前,滴血的手腕上,还插着那柄箭。

白哲沉着脸,走到书案后,韵瞳咬了咬牙,徒手将箭拔了出来,呈给了白哲。

重影凑上去看了看箭尾,诧异道:“这是龙远镖局的箭,她雇了镖师?”

白哲的脸色还是很阴沉:“她什么时候雇的镖师?”

重影摇头:“将军府的人今日才撤,我们哪里知道。”

白哲皱起了眉头:“才短短几天的时间,她就有脱离掌控的趋势,她哪来这么大的能耐?是蔡礼在帮她?”

重影道:“将军夫人来了,蔡礼自顾不暇,哪有精力帮她。”

今日到访脚店的,还有沈家三房和胡枢,但白哲稍稍一想,就否定了这两家。难不成真是沈依依自己的布置?白哲看向了重影:“此人真的是沈依依?”

那个蠢笨不堪,事事得靠丫鬟拿主意的沈依依?

重影自己都有点不确定了:“不会真是我弄错了吧?”

白哲没有理会他,绕着书案踱了几步,问道:“平白无故的,她怎会雇佣镖师?莫非是她发现了什么端倪?”

他们这么久没动过手了,怎么可能发现端倪?重影想了想,没有说出来。

眼看着就要到手的坠子飞了,白哲很是烦躁,冷眼扫向仍跪在地上的韵瞳:“滚出去!”

重影问道:“我们还要继续动手吗?”

“怎么动手?把龙远镖局的镖师杀了?”白哲横了他一眼,踢翻一张春凳,离开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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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光下的北关门脚店,一切归于静谧,如果不是地上洒落的几滴血迹,就像是什么都不曾发生过。

沈依依一动不动地站在小门前,她的右手,还挡在前襟上,这是刚才蒙面人袭胸时,她下意识的动作。

一名黑衣人从墙头跃下,落在了沈依依面前,在他左胸的衣衫上,绣着四个字:龙远镖局。

他打量了沈依依几眼,问道:“您是?”

“我姓沈。”沈依依放下手,也打量了他几眼,“你就是牙侩行帮我雇的镖师?”

“对对对,我叫汪清。”黑衣镖师咧嘴一笑,露出一口白牙,“还好还好,没护错人,不然拿不到工钱了。”

箭法不错,怎么人看着有点傻……算了,通过中介雇佣的人,要求不能太高。沈依依问道:“你来多久了?”

汪清又是咧嘴一笑:“天一黑就来了。”他说着,指了指东屋:“刚才被我射跑的娘们儿,朝东屋吹了迷香,不过那东西药效短,过个把时辰就没事了。”

“迷香?!”沈依依惊讶着,催他道,“东屋住着我的朋友,不能有闪失,还请你帮忙去看看。”

第57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5)

“说了没事还要去啊……”汪清嘀咕着,随沈依依到了东屋门口,再屏住一口气,进去探了探李贵的鼻息。

“放心,好得很。迷香能有什么事儿啊,竟不相信我,算了,算了,我好事做到底,帮他把门窗都打开吧,这样迷香能散得快点……”

汪清一面说着,一面示意沈依依站远点,再打开了东屋的门窗。

“西屋里也有迷香,但西屋没人,不要紧。算了,算了,我好事做到底,帮你把西屋的门窗也打开吧。”

“你别站那儿,进前堂去,小心被飘出来的迷香迷晕了,这会儿你晕倒,可不算我差事失误……”

汪清絮絮叨叨了半天,从厨房灶眼里扒来一簸箕灰,把地上的血迹盖住了。

“行了,这个算是售后服务吧,不另外收你钱。”

汪清把簸箕丢回厨房,冲站在小门内的沈依依道:“那我上墙了,有事儿叫一声。”

沈依依忙问:“白天呢?”

“白天是我师兄,他叫曹浪,我们日夜轮班。”汪清说着,纵身一跃,消失在黑暗中。

曹浪?这个汪清话就这么多,浪的是不是更唠叨?沈依依摇摇头,走进了前堂。

前堂里,一如将军夫人到访时的模样,桌椅全堆在墙边,只是在原本太师椅和茶几的位置上,铺上了被褥。

小胡椒掀开被子坐起来,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小姐,出什么事了?”

“没事。”沈依依拍拍她的脑袋,把她重新塞回了被窝里,“刚才有人牙子想买你,我说你吃得多又不干活儿,把人牙子吓跑了。”

“我哪里吃得多又不干活儿了!天天在脚店里给阿贵当店小二的人是谁!”小胡椒猛地又钻出了被窝,激愤地挥着胳膊。

“你这么勤快啊?那我明儿叫人牙子再来。”沈依依坐到被褥上,脱下了鞋子。

小胡椒眨了眨眼,终于觉出了不对:“小姐,您又拿我寻开心呢?!”

“是啊。”沈依依躺回了被窝里,“丫鬟不拿来逗,还有什么趣味。”

“小姐!”小胡椒习惯性地想跺脚,但人在被窝里,跺不了,她只好狠狠地捶了几下被子。

“好了,别吵吵。”沈依依朝上拉了拉被子,“刚才我去见镖师了。”

“镖师?”小胡椒有点弄不清状况,“什么镖师?”

“我请牙侩行帮我雇的,你不是看着我进门的么。”沈依依道,“我本来打算买几个会功夫的家丁的,但咱们还没租大房子,买了人没地方住,只能先雇镖师了。”

“原来您在牙侩一条街,是干这个去了?”小胡椒摸了摸头,“您雇镖师做什么?”

沈依依从被窝里伸出手,戳了她一指头:“今天三老爷和三太太都把我们堵在脚店门口了,我还不雇镖师?”

“哦哦哦,我明白了,您别戳我!”小胡椒叫着道。

沈依依跟她说过要防沈三夫妇,所以才临时搬到了前堂来睡。

“刚才有人来过了。”沈依依道。

“什么?!”小胡椒大惊失色,一下从被窝里蹿了出来,“他们要绑您回去吗?杭州知府都承认您是被诱拐的了,吴德的通缉令也贴满杭州城了,他们怎么还这样对您?”

“我觉得……不像是来绑我的。”沈依依微微皱起了眉头。

“不像是来绑您的?为什么?”小胡椒披上被子,蹲在了沈依依跟前。

“因为,她没带绳子……而且,她只有一个人。”沈依依回忆着当时的情景,慢慢地道,“一个女人。一个没带绳子,却带了迷香的女人……”

“什么?”小胡椒听糊涂了。

沈依依没有再作过多解释,而是不自觉地将手抚上前襟,陷入了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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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胡椒是个称职的店小二,惦记着桌椅需要收拾,天不亮就把沈依依叫起来,收拾好了被褥,再把桌椅还原了。

一时李贵也起来了,穿着他的破鞋打扫后院,沈依依送给他的那双,整整齐齐地摆在屋檐下。

沈依依留神观察了他好一会儿,见迷香的确没给他造成任何负面影响,这才放下了心来。

是得抓紧时间搬走了,无论昨晚来的是什么人,她都不能连累李贵。沈依依想着,叫来小胡椒:“你今天还去牙侩行,看看房子。”

小胡椒摇头:“我要陪小姐去驿馆,万一胡小姐的堂兄使坏呢?”

“不怕,我雇的镖师是两班,白天也有人,我让他陪我去。”沈依依道。

“是吗,镖师在哪儿呢?”小胡椒跑到后院里,四处张望。

沈依依看着天色已经大亮,尝试着喊了一声:“曹浪!”

墙头一人应声而下,冲她抱了抱拳:“沈小姐?”

“是我。”沈依依打量了他几眼,中等身材,相貌普通,劲装打扮,左胸前和汪清一样,绣着龙远镖局四个字。

“你待会儿陪我去趟驿馆。”沈依依对曹浪道。

“是。”曹浪再一抱拳。

他言简意赅,回应简练,让沈依依松了口气,还好还好,虽然名字里带个浪字,但话并不多,不然跟汪清似的呱噪,估计她得聋。

小胡椒好奇地打量了曹浪几眼,觉得他挺靠谱,便去跟李贵告了假,先一步去了牙侩行。

沈依依则带着曹浪,朝驿馆而去。

驿馆门前,胡枢已经在等候了。他独自一人,连小厮都没带。

昨天是晚上,看得不真切,沈依依这会儿瞧了胡枢几眼,才发现他瘦得很,要不是肩膀还算宽厚,就是根竹竿了。

不愧是胡樱的堂兄,真不怎么滴,沈依依毫不客气地腹诽了几句,走上前去,打了个招呼。

阳光照在沈依依的脸上,显出一道浅白色的弧形痕迹,胡枢扫了一眼,但什么都没说,只道:“那日沈小姐来驿馆当临时厨工,是从哪道门进去的?”

开口就问那天的事?她还真猜对了……沈依依看了胡枢一眼:“胡世子有什么话,请直说吧。”

“我已经直话直说了。”胡枢正色道,“我胡枢讲话,从不拐弯抹角。”

第58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6)

嗯,是挺直的,就是让人听了摸不透意思!沈依依耐着性子道:“我是从后门进去的。”

“好,那我们从后门进去。”胡枢说着,转了方向。

沈依依只好跟着他去了后门,再从后门进了驿馆。驿馆后门有人看守,但见了胡枢,不但不拦,反而弯腰行礼,口称“胡御史”。

驿馆吏员管胡枢叫胡御史,而非胡世子?沈依依不由得诧异地看了他一眼。

两人进了后门,胡枢问道:“那日沈大小姐从后门进入后,去了哪里?”

“直接去了厨房。”沈依依回答道。

“好,那我们去厨房。”胡枢伸手,示意沈依依带路,又问,“途中可曾见过什么人?”

“不曾。”沈依依答着,上前带路。

什么直话直说,分明每句问话都大有深意!

两人到了厨房,胡枢四周看了一圈,问道:“当日厨房里有几人?”

沈依依被问得有点烦了,一口气回答道:“当日就我一个人在厨房,门窗都是关着的,中途没有人进来过。”

她明显地不耐烦,胡枢却丝毫不恼:“当日你做完灌浆馒头后,是谁端去给知院大人的?”

“是我端去的。”沈依依道。

“好。”胡枢微微一点头,击掌拍了两下。

马上有几名小吏出来,在他们面前排成了一排。

“沈小姐,你来看看,当日是哪个来叫你去送灌浆馒头的?”胡枢指了那一排小吏,对沈依依道。

他居然如此较真?!沈依依震惊无比。就算她被诱拐的事是编造的,也不过是百姓私事,到底是影响朝政纲纪了,还是影响国计民生了?

看他这样子,难不成是来给吴德打抱不平的?可是当年本尊才十三岁,吴德就敢带她私奔,和诱拐有什么区别?难道他不该罚?

她就知道,胡樱那种人的堂兄,不是那么好对付的!沈依依稳了稳神,看了看那排小吏,指出了其中的一个:“那天就是他来通知我,去给知院大人上灌浆馒头的。”

“好。”胡枢走到那名小吏前站定,问道,“沈小姐是驿馆临时雇来的厨工?”

小吏回答道:“是,沈小姐是专门来给知院大人做灌浆馒头的。”

胡枢又问:“既是临时厨工,可有资格去给知院大人送灌浆馒头?”

“这……”小吏犹豫起来。

胡枢道:“既然你不愿意回答,我也不勉强,不如请知府大人来问问。”

小吏惊悚抬头。

旁边有人扯了他两下,小声地骂:“你是不是傻了?这是监察御史,有监察内外官吏的权力,你要是不老实回答,他能直接把你给办了!”

监察御史?!小吏双腿一软,噗通一声跪下了:“大人,是富阳县胡县令家的小姐让我这么干的!她的丫鬟给了我六钱银子,让我通知沈小姐去给知院大人送灌浆馒头!”

胡枢明显地愣了一下:“六钱银子,就让你置知院大人的安危于不顾,叫一个临时厨工去上灌浆馒头了?万一这名厨工有刺杀知院大人的意图,你该当何罪?”

他只是让沈小姐上了一次灌浆馒头,竟有这样大的罪名?小吏吓傻了,哭喊道:“大人,胡县令家的小姐开口,我总得给几分面子啊。大人,我以为这只是一桩小事啊!”

胡枢诧异道:“我从来不知道,收受贿赂竟是一桩小事。”

完了,监察御史最爱揪住收受贿赂这种事不放了……小吏这次不仅是双腿发软,而是全身都发软,瘫倒在地上。

胡枢看了他一眼:“带下去,交给知府大人。”

“是!”另几名小吏大气都不敢出,迅速架起瘫倒的那个,拖走了。

胡枢神色不变,转向沈依依,仿佛刚才只是发生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沈大小姐,咱们该去正厅了。”

他把收受胡樱贿赂的小吏给罚了?这不是间接地在打胡樱的脸吗?难道他不是为了胡樱而来的?沈依依有点糊涂了。

她揣着一肚子的问号,在胡枢的要求下,上前带路,去了正厅。

正厅里,还是和那天一样的布局,就连太师椅摆放的位置都一模一样。

胡枢站在门口,问沈依依道:“那日你来送灌浆馒头,是放下就告退了吗?”

“不是。”沈依依道,“我本来想放下灌浆馒头就走的,但是胡小姐非让我摘下盖头。”

“胡小姐故意买通吏员,让你来送灌浆馒头,紧接着逼迫你摘下遮面的盖头,为什么?”胡枢问道。

原来前面都是铺陈,一针见血的问题在这里呢?既然胡小姐是救她的恩人,为什么却要害她?

这,说不过去。

沈依依在心里暗骂了胡枢几声,仰脸一笑:“胡世子,你说的这些事,都是胡小姐做的,你不去问她,反来问我,我怎么会知道呢?”

有本事你去问吧,胡恒秀为了政绩,如今已骑虎难下,胡樱就算打死也不会吐露真相的。

这个胡枢,还真是奇怪,看样子哪边儿都不是,他到底是来做什么的?他堂堂晋国府世子,朝廷的监察御史,为什么非揪住她私奔的事不放?

她正奇怪,就听见胡枢道:“胡小姐之所以买通吏员,又逼迫你摘下盖头,因为她根本就没有救过你。她自始至终,只是想让你出丑,然后把你抓回富阳县,给吴德做妾。至于那些被诱拐的故事,都是你编出来的。”

不错,分析得很透彻,完全正确。沈依依笑了一声:“你有证据吗?”

“我没有证据。”胡枢道,“但我还是想替我的堂妹,向沈大小姐道歉。”

“什么?”沈依依有点懵了。

“沈大小姐能从富阳县逃来杭州,说明有了悔过自新之意,她不该咄咄逼人,更不该助纣为虐。”胡枢道,“这是晋国府管教不力的缘故,我身为晋国府世子,又是她的堂兄,理应向沈大小姐道歉。”

胡枢说着,深深地弯下腰去,一揖到底。

沈依依见惯了这世间的丑恶,历经了种种不公平的待遇,只道护短藏私才是常态,却没想到,世上竟有如此坦荡正派的人,一时不由得愣住了。

第59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7)

胡枢见沈依依不说话,会错了意:“沈大小姐是不是觉得我诚意不够?不如你提个要求,只要我能做到,一定满足。”

“不不不,我没这个意思。”沈依依忙道。

胡樱的堂兄如此厚道,她怎么能趁机勒索呢。仔细回想,倒是她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胡枢执意道:“沈大小姐不必客气,你客居杭州府,肯定困难不少,不如与我说一说,兴许我能帮你一二。”

沈依依推脱不过,只好道:“我正在找房子,想另租一处地方住,如果胡世子有好房子,不如推荐给我。”

“好。”胡枢满口应承,“沈大小姐,我送你出去。”

两人朝外走去,沈依依按捺不住疑惑:“胡世子,你不会是专程来杭州向我道歉的吧?”

“你的事,尚未传到京城,我又如何专程而来?”胡枢摇了摇头,“我来杭州,是有公务在身。”

原来是来办差的,沈依依夸了一句:“胡世子年轻有为。”

胡枢将她送到驿馆大门前,停下了脚步:“沈大小姐,我就住在驿馆,恕不远送。”

沈依依点点头,准备离去,胡枢却突然又道:“沈大小姐,蔡礼虽然吊儿郎当,不务正业,却有一颗赤子之心,是京城功勋子弟中难得的一位真性情的人,如果你当真已忘却过往,打算重新做人,不妨给他一个机会。”

这个胡叔,怎么还兼做媒婆啊?沈依依看他的目光,变得古怪起来:“你向我道歉,不会是蔡礼逼的吧?”

“没有人能逼得了我。”胡枢正色道,“再说,这件事他并不知情。”

好吧,她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果然她还是不够阳光,对付小人游刃有余,一旦和正派人士打交道,就有点力不从心了。沈依依呼出一口气,道:“胡世子,我对蔡公子并无男女之情,又何必给他希望?还有,昨晚在脚店的时候,将军夫人的态度,你应该已经看到了。”

“将军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不足为虑。不过,既然你对他无意,此事就当我没有提过,是我冒昧了。”胡枢说着,作了个揖。

沈依依福身还礼,离开了驿馆。

胡枢看着她离去,并未折身进驿馆,而是叫小吏牵来一匹马,朝着西湖去了。

西湖景色,美不胜收,但胡枢并未驻足停留,而是径直去了西湖边上的一栋大宅。

扶留正在宅前玩蹴鞠,因为输了小孩子两个球,耍赖非要重来。胡枢下了马,一眼扫过去:“你家少爷不是摔断了腿?你怎么不在病榻前伺候,却与人蹴鞠作乐?”

扶留笑嘻嘻地上前,与他栓马:“我们夫人这不是来了吗,伺候的人一大堆,哪里轮得到我。”

“他可好些了?”胡枢一面说着,一面朝里走,“他成日顽劣,到了杭州竟也一样。”

嘿哟,您除了嘲讽我们少爷,还会做啥?扶留在心里狠狠地骂着,笑嘻嘻地把他引了进去。

晋国府与将军府是世交,胡枢先去给花氏行了礼,再才折去蔡礼的卧房。

蔡礼一见到胡枢,就开始骂扶留:“我养伤不容易,你把他领进来做什么?这不是给我添堵?”

胡枢打量了他几眼:“精神不错,看来没事。”他说完,转身就走。

“喂,喂,别走,别走!”蔡礼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忙叫扶留去拦。

扶留追上胡枢,朝下一跪,抱住了他的腿。

胡枢最不耐烦这种德性,板起了脸,不过他的脸一向都是板着的,看着倒是不明显。

扶留麻溜儿地爬起来,搬了张椅子,搁到了蔡礼床前:“胡公子,我们少爷口无遮拦惯了,您别同他一般见识。”

什么叫别同他一般见识?有这么说自家少爷的么?蔡礼抓起床头小几上的茶盏就要砸他,但看看已经走回来落座的胡枢,忍了。

胡枢接过扶留奉上的茶盏,道:“你叫我留下,有什么事?”

蔡礼用审视的目光,上下看他:“昨天晚上你也在脚店,后来我娘走了,你走了没有?”

胡枢吹着茶,没有抬头:“我只向圣上禀报行踪。”

“他娘的,当个监察御史了不起啊?!”蔡礼骤然暴起,抓起枕头就朝他头上砸。

胡枢不闪不躲:“沈大小姐今日拜托我一件事。”

蔡礼生生地收住了手:“什么事?”

“向我道歉。”胡枢啜了一口茶。

“你他娘的——”蔡礼又抓起了枕头。

胡枢放下茶盏,站起身来。

“哎,别走,别走,我道歉,道歉。”蔡礼丢下枕头,冲他胡乱抱拳。

胡枢没有重新落座,就这样站着对他道:“她要重新租房子。”

“她要重新租房子,然后拜托你帮忙?”蔡礼组合着胡枢前后的语句,高兴得把枕头一丢,“好兄弟,没白疼你,租房这事儿就不劳你操心了,我去安排。”

“蠢笨不堪,不学无术。”胡枢似被他气到,抬腿就走。

蔡礼觉得他话中有话,顾不得生气,也顾不得装腿伤,从床上一跃而起,拽住了他:“胡北斗,你给我把话讲清楚。”

胡枢看了看他绑满绷带的腿:“我姓胡,字——”

“子元,子元!”蔡礼不耐烦地打断了他,“快说,我怎么就蠢笨不堪,不学无术了?你今儿要不给我把话讲清楚,我就说是你不顾我的腿伤,把我从床上拽起来的。”

“不会有人相信的。”胡枢很认真地道,“我的名声比你好。”

“我X!”蔡礼气结,挥拳就打。

扶留赶忙上前,抱住了他的胳膊:“胡公子,您别同我们少爷一般见识,您说吧,您要我们少爷做什么,您才肯讲?”

胡枢道:“我说了,他得听,我才讲,不然讲了又有什么意义?”

听着好像有几分道理,蔡礼消了火气,道:“行,我听你的,你说吧。”

胡枢道:“我问你,你讨好沈大小姐有用么?即便你赢得了她的欢心,可有把握将她娶进家门?”

第60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8)

说实话,没把握,之前能与沈依依定亲,全是他耍花招的结果,如今同样的事做第二遍,再耍什么花招都没用了。蔡礼听了胡枢的话,默然不语,自寻了把椅子,颓然坐下了。

胡枢看着他这样子,道:“所以你缠着沈大小姐有什么用,还是把心思花在你母亲身上吧。”

他缠着沈依依,固然是对花氏无计可施的结果,可是……沈依依自己的态度,就不重要了?蔡礼寻思来寻思去,总觉得有哪里不对:“照你这么说,只要摆平父母,把亲事定下就行了?可万一沈大小姐自己不情愿呢?”

“管她情愿不情愿。”胡枢道,“先把人娶进门,多得是时间调教。”

胡枢讲这话的时候,表情特别认真,特别正经,好像这才是人世间男女关系的真理一般。

蔡礼像是今天才头一次认识他,围着他转了一圈,摇着头感叹:“胡北斗啊,胡北斗,我总算知道,你为什么古板得像个老头儿,却能跻身京城四大纨绔之列了。你他娘的就是个流氓啊!”

“我怎么就是流氓了?”胡枢不悦道,“难道婚姻大事,不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是,是,是。”蔡礼抱了抱拳,连连点头。

“那我走了,你好自为之吧。”胡枢说着,看了一眼他的腿,“尽早养好伤,尽早回京,成日游手好闲,不是好男所为。”

“好走不送!”蔡礼冲他挥了挥手。

待得胡枢离去,蔡礼指着他的背影,对扶留道:“瞧见没有,这就是胡北斗,晋国府世子,天生神童,三元及第,皇上亲命的监察御史,满京城说起他来,都是怎么评价的?”

扶留掰着指头接道:“为人正派,光明磊落,刚正不阿,铁面无私,循规蹈矩……”

“可我今儿怎么发现,他其实一肚子坏水啊?”蔡礼啧了两声,“我要是说出去,会有人信吗?”

“不会。”扶留老老实实地道,“我觉得胡公子刚才讲得挺在理的。”

“嘿!”蔡礼扬起手,要拍他的后脑勺。

“别打!我有个主意!”扶留一把抱住蔡礼的胳膊,凑到了他的耳朵前,如此这般地讲了几句。

蔡礼听完,满脸狐疑:“这算什么主意,可行吗?”

“管他可行不可行,试试呗,反正您也没别的好办法。”扶留牢牢地抱着他的胳膊,以防他又拍后脑勺。

蔡礼想了想,点了点头:“行,试试吧。”

“那您赶紧躺回床上去。”

扶留把蔡礼扶上床,拔腿跑到花氏跟前,道:“夫人,少爷想通了!少爷说,以后他一定和沈大小姐保持距离,再也不会胡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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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关门瓦子,福庆客栈,二楼客房。

胭脂抖着一床被子,抱怨道:“太太,这间房也太小了点,咱们住后院的上房多好,又不缺这点子钱。”

是不缺这点钱,可京城的酒楼,不是出了点问题么,这种时候,必须低调做人,当初她要不是懂事识时务,能从沈家那群狼的嘴里,抢到京城酒楼的管理权?

沈三太太瞅了胭脂一眼:“过几天沈家的老爷们就要到了,你如果还是这么没脑子,就给我滚回去。”

这丫头害人很有一套,但其他方面就欠缺了,总得时不时地敲打敲打。

胭脂噤了声,快手快脚地叠好被子,转身一看:“太太,王大牛回来了。”

沈三太太抬起头来,果然是王大牛。他耷拉着脑袋,灰头灰脸的,衣襟上还有一大块油。

沈三太太看了几眼,皱起了眉头:“不是让你跟着大小姐吗,怎么这时候就回来了?”

王大牛闷声闷气地道:“太太,这都过一夜了,您没给银子,我没处吃饭,饿得慌。”

平心而论,沈三太太并不小气,只是从没把下人当过人,哪管他们渴不渴,饿不饿。

沈三太太看了胭脂一眼,胭脂摸出一块银子,丢在了王大牛跟前。

王大牛捡起来,转身要走。

沈三太太叫住了他,盯着他衣襟上的油渍问道:“你从昨天起就没吃饭?”

“昨天吃了,中午在钱嫂包子铺吃的灌浆馒头,大小姐结的账。”王大牛道,“晚上是跟大小姐在嘉会门的脚店吃的。”

他是三房派去监视沈依依的人,沈依依却连请他吃了两顿饭?!这话听着,怎么这么怪呢?沈三太太的脸色沉了几分,指了他衣襟上的油渍问道:“这是跟大小姐吃饭的时候沾上的?”

“不是。”王大牛摇了摇头,“昨晚将军府的蔡公子把我打晕了,醒来后,将军府的小厮说看我可怜,带我去啃羊腿,那羊腿太油了,太太,一不留神就把衣裳弄脏了。”

羊腿太油了?沈三太太气得拍了桌子:“我叫你去盯着大小姐,你倒好,光顾着逍遥快活!”

“冤枉啊,太太!”王大牛叫屈道,“昨晚在脚店对面,蔡公子把我打晕了,等我醒来的时候,人已经在烤羊店了,店里全是将军府的人,我不敢跑啊!”

“照你这么说,蔡公子是特意把你打晕,然后拖去啃羊腿了?”沈三太太气得发慌,“你是三房的人,大小姐和蔡公子为什么会对你这么好?肯定是因为你吃里扒外了!”

“我没有,太太!”王大牛双膝一弯,跪下了,“太太,我是跟着老爷做生意的人,我跟大小姐搅在一起做什么呐?”

沈三太太抓起桌上的茶盏,朝他身上一砸:“你跟了老爷,就敢跟我犟嘴了?”

王大牛还要再说,胭脂连连给他打眼色,他只好把嘴闭上了。

胭脂给沈三太太换了盏热茶,劝道:“太太,我看这事儿不能全怪王大牛,大小姐如今跟变了个人似的,精怪着呢,昨天她是怎么对您的,您忘了?”

沈三太太想起昨天的事情,渐渐平静了下来,问王大牛道:“你说我冤枉了你,那你跟我说说,大小姐怎么落魄到住脚店了?当年她离家的时候,卷走的银子可不少。”

第61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9)

王大牛挠了挠头:“我不知道啊,太太,兴许是在外面花光了吧?”

不知道?吃灌浆馒头倒是知道了!沈三太太忍着气,又问他道:“昨天我看她脸上好像有道疤,这又是怎么回事?”

王大牛又挠了挠头:“太太,我不知道,大小姐脸上的事儿,我怎么好去问。”

“饭桶!”沈三太太抓起桌上的茶盏,再一次朝他砸去,“我看你就是被大小姐买通了!”

“太太息怒!”胭脂赶忙劝道,“太太,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跟着大小姐没前途,王大牛不至于被她买通。”

她说着说着,压低了声音:“太太,反正大小姐都是快要死的人了,您管她落不落魄,有没有疤?”

这倒也是,沈三太太平息了怒火,露出些笑意来,对王大牛道:“你去继续盯着大小姐,她到哪儿,你就到哪儿,给我盯紧了。”

王大牛从地上爬起来,带着一身淅淅沥沥的茶水,走出门去。

胭脂寻了个借口,赶了出去,在楼梯拐角处拦住了他。

这里是个光线很暗的角落,四下里无人,胭脂借机掐了王大牛一把:“你怎么就这么轴呢?太太跟前,也不晓得服个软。”

王大牛忿忿地道:“我在老爷跟前,是要升管事的人了,你看她却是怎么使唤我的?”

胭脂帮他扯了扯衣襟:“行了,别说了,我们的马车停在后面,你去把衣裳换一换吧。”

王大牛扒开了她的手:“你别拉拉扯扯的,当心让太太看见。”

“看见了又怎样?我去求太太,把我配给你。”胭脂说着,红了脸。

“胡扯些什么!”王大牛一把推开她,拔腿走了。

真是个榆木脑袋,对他好,怎么就感觉不到呢?胭脂忿忿地想着,上楼去了。

王大牛去换了身干净衣裳,重新回到北关门脚店。脚店里,生意红火,但只有小胡椒和另一名店小二在忙碌,沈依依不见踪影。他扒开排队的人群挤进去,万般诧异:“你这是在脚店帮工?”

小胡椒忙着上菜,根本不理他。

王大牛只好又问:“大小姐呢?”

小胡椒放下一盘菜,叉起腰骂:“盯梢盯成你这样,也挺难得的,跟丢了人,倒问人家的丫鬟?”

店里客人正多,听见小胡椒骂人,无数双眼睛齐刷刷地朝王大牛看了过来。

王大牛把头一埋,打算出去,这时柜台旁的帘子后传来曹浪的声音:“进来。”

王大牛听出是在叫他,掀开帘子,走了进去。小胡椒冲他的后背狠狠地瞪了一眼。

王大牛刚进后院,就被曹浪按住,上下搜了个遍。曹浪从他怀里搜出一块银子,拿给沈依依看。

沈依依哑然失笑:“他是三房派来盯着我的,你拿他银子做什么?快还给人家。”

曹浪把银子还给王大牛,王大牛袖着手,蹲到院子边上去了。三太太没说让他打听什么,他就懒得费事了。

谁知他不打听沈依依,沈依依却想跟他说话,她从厨房要来一碗石髓饭,递给了他:“你们是从京城来的?”

“是。”王大牛扒了一口石髓饭,嘿,饭里竟然有肉,还真香。

“怎么不是从武昌府来的呢?”沈依依又问。

王大牛看了沈依依一眼:“自从您离家,京城的酒楼就由三太太接管了,最近酒楼出了点事,三老爷去帮忙,但没能解决,所以我们准备回武昌府去求援。”

酒楼出事,沈依依懒得关心,因为她没打算回沈家。她想了想,换了个话题:“三太太为什么让你盯着我?”

“不知道。”王大牛狠狠地扒了口饭,这石髓饭太好吃了!

“慢些吃,别噎着,吃完了还有。”沈依依提醒着他,又道,“三老爷走的时候,我听他说,其他几位老爷要来杭州府?”

“嗯。”王大牛点了点头,“家里好些人在找您,这几天就要到了。”

“他们是骑马,还是乘车呀?”

“不知道。”

“找我的人多吗?”

“几位老爷和太太都在找,但这次来了哪几位,我就不知道了。”

“他们带的家丁多吗?”

“应该不多吧,路途太远,人多了不方便。”

王大牛扒完最后一口石髓饭,满足地打了个饱嗝。

沈依依微笑着看他:“要不要再来一碗?”

“饱了,饱了。”王大牛抹了抹嘴,自己把碗拿去了厨房。

沈依依看着王大牛的背影,问曹浪:“你们龙远镖局,接不接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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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时辰过后,小胡椒擦着手,跑进了后院:“小姐,早上我去牙侩行,问了好几处房子,趁着这会儿我有空,咱们去看看?”

“行。”沈依依应着,随她朝外去。

王大牛随之动身,想跟在沈依依后面,但被曹浪一手抓住肩膀,丢到最后头去了。

沈依依刚走到前堂,阮二跑了过来,朝身后一指:“沈小姐,有人找您。”

在他身后,站着个管家打扮的人,那人看见沈依依,上前行礼:“沈大小姐,我是晋国府在杭州的管家,名叫胡有为,是我们世子派我来,带沈大小姐去看房子的。”

“这可真是巧了。”沈依依笑道,“我们正要去看。”

她不过随口一说,胡枢还真放在心上了,而且动作这么快?看来他还真是个实诚人。

胡有为问道:“不知沈大小姐想住在哪里?”

沈依依道:“最好离北关门近些。”

胡有为想了想,道:“还真有一处宅院,离北关门不远,那处宅子虽然在北关门瓦子里,但藏在巷子深处,很是安静,一点儿都不吵,不知沈大小姐有没有兴趣去看看?”

北关门瓦子离李贵的脚店很近,而且又热闹,沈依依自然愿意,欣然点头:“那就有劳了。”

胡有为当先领路,带着沈依依一行,去了北关门瓦子。

北关门瓦子里,热闹非凡,即便已过饭点,大小食肆依旧顾客盈门,道旁的勾栏里,乐声震天,更有杂耍队为了招揽生意,当街表演小杂技,吸引了不少人围观,把半条街都占得满满当当。

第62章 山雨欲来风满楼(10)

胡有为所言不虚,虽然瓦子里的喧闹声不绝于耳,但当他们钻进一条小巷,再拐过几道弯,就仿佛多出一道屏障,把所有的喧哗都挡在了外面,只余下墙角雨后的青苔,和满目粉墙灰瓦的清幽。

巷中有一座宅院,门脸不大,纵深却不小,前后两进院,大小房屋竟不下三十间。

沈依依对房子很满意,但却不喜欢这样清幽的环境,她当了太多年的孤儿,内心终是孤寂,她需要在热热闹闹的环境里生活,看着别人笑,看着别人闹,这样她才不会感觉到自己是孤零零的一个人。

胡有为领着他们,把房子前前后后看了一遍,道:“沈大小姐,您瞧,这条巷子里,只有这一栋宅子,仅一户邻居对着后门,安静得很。”

这不是安静,而是幽静了……沈依依抱歉地笑:“胡管家,这里可能不太适合我住,咱们能不能换一处——”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小胡椒的脸上,现出了失望的表情来。

这孩子,虽说老爱数落她,但当着外人的面,从来不驳她的面子,即便有不同的意见,也不会轻易表现出来。

沈依依微笑着,摸了摸她的头,问道:“怎么,很喜欢?”

“嗯。”小胡椒用力地点了点头,“小姐,咱们在家里的房子,就这么安静。”

家?她差点忘了,武昌府的那个沈家,不仅仅是“沈依依”的家,也是小胡椒的家。沈依依拍拍她的头,笑了笑:“那就这一栋吧。”

“小姐,您愿意啊?”当着胡管家的面,小胡椒没有高兴得跳起来,但眼睛却是亮晶晶的。

当然愿意了,她自己历经坎坷,就特别喜欢看到身边的人开心,沈依依笑着扯了扯她的头发:“你愿意,我就愿意啊。”

哎呀,小姐怎么还是这么没主见,她说愿意就愿意啊?不过这房子真是好,那就这样吧!小胡椒在心里默默地替沈依依操了一会儿心,开开心心地去问胡有为了:“胡管家,这房子是谁家的?我们想租。”

胡有为笑道:“这房子就是晋国府名下的,但是不租,只卖。”

不租只卖啊……小胡椒看了沈依依一眼:“肯定很贵……”

胡有为道:“这栋宅院的售价是一千八百八十八两。”

按照杭州府的物价,一千八百八十八两,算是良心价格了,可是她们的预算只有五百两……小胡椒只能死心:“我们买不起。”

胡有为道:“若是你们钱不够,可以先付五百两,剩下的银子,在五年内结清。”

居然还可以分期付款?沈依依惊讶问道:“这是胡世子的意思吗?”

胡有为摇摇头,笑道:“在杭州,只要晋国府名下有房要出售,都是这样卖的,毕竟我们不以这个为生,就不催着人交钱,当是交个朋友了。”

原来是这样,能不欠胡枢的人情最好了,她怕她还不起。沈依依放了心:“胡管家,那我就先付五百两,咱们立文书吧。”

胡有为很诧异:“沈大小姐,买房是大事,您可以过来多看几次,最后再决定的。”

是啊,买房的确是大事,但是沈三太太时刻派人盯着她,沈家的几位老爷又正在赶来的路上,她没有时间过来多看几次呢……

沈依依笑着摇头:“我相信胡管家,相信胡世子。”

胡有为笑了起来:“好,好,我这就叫牙侩来立文书,希望世子和我,能当得起沈大小姐的这一份信任。”

一时官牙到场,胡有为与沈依依商量:“沈大小姐,为了便宜行事,您看这样行不行——咱们签过文书后,我就把地契和房契给您;至于未结清的款项,您另写一张欠条给我。”

这样当然最好了,事实上,现代的购房贷款,不都是这样操作的么?沈依依对此毫无异议。

小胡椒探过头来问:“万一我们五年内还不清欠银,该怎么办?”

胡有为笑了起来:“如果还不清,你们把这宅子转手卖了,不就有钱还了?”

把宅子转手卖了,那她们住哪儿?不行,还是得努力赚钱,争取早日还清欠款!小胡椒暗暗地想着,决定明天去找李贵,商量一下加工钱的事了。

沈依依与胡有为商议好条款的细节,问他道:“胡管家,这宅子后门对面的邻居是谁?”

那一栋宅院,坐落在另一条巷子里,只是后门开在这边,与这栋宅院的后门相对。

胡有为道:“那栋宅子,是夔国府名下的产业,但具体是谁在住,我就不知道了。”

既然是夔国府名下的产业,那就肯定不是作奸犯科之人,沈依依放下心来,与胡有为签订了购房契约,另外又写了一张欠条给他。

文书和欠条签好名字,按上了手印,胡有为接过沈依依递过来的五百两银票,当场把房契和地契交给了她。

这大概是她这辈子最高效的购房经历了,沈依依暗自一笑,转手把房契和地契递给了小胡椒,让她去安排搬家事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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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湖,将军府别院。

胡枢将一封文书扔在了蔡礼面前。

蔡礼捡起来一看,喜形于色:“好啊,胡北斗,够兄弟!你把晋国府的房子,卖了一栋给沈大小姐?”

胡枢没有答话,而是又从袖子里取出一张欠条,也扔在了他面前。

“什么意思?”蔡礼疑惑着,捡起来看。

欠条上面写着,沈依依欠晋国府一千三百八十八两银子,须得五年内还清。

蔡礼把欠条一扔,揪住了胡枢的衣领:“你收她这么多钱做什么?你就不能便宜点卖她?剩下的银子,你找我要不就得了?”

胡枢站着没动,只微微皱眉看他的手:“沈家是商户,沈大小姐想必自小见惯了银钱往来,会估不出房屋的实价?我如果便宜卖她房子,让她误会了我对她有意,你又该当如何?”

也对!也对!蔡礼赶紧松开胡枢的衣领,假装帮他掸了掸根本不存在的灰:“不愧是中过状元的人,考虑得就是周到!”

第63章 一张银票(1)

胡枢嫌弃地朝后退了一步,避开了蔡礼的手:“将军府的三小姐,最近可有空下厨?”

蔡礼恍然大悟:“我说你怎么突然对我这么好,原来是事要求我。”

胡枢看了旁边的扶留一眼。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蔡礼挥挥手,让扶留把房里的下人都带了出去。

房中只剩下了他们二人,胡枢低声说了几句。

蔡礼听后,惊讶抬头:“这光厨艺好可不行,要的是巧思,所谓伴君——”

“又不是你去,你愁什么?”胡枢打断了他的话,“你帮我问问三小姐的意思就行。”

也是,他该犯愁的不是这个,蔡礼抱着头,跌到了椅子上:“一千三百八十八两哪,她得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他说着说着,猛地抬头:“不行,我得想个法子,给她送钱!”

胡枢懒得理会他的神神叨叨,转身朝外走。

蔡礼一跃而起,一把抓住了他:“胡北斗,你不能走,你得帮我!”

胡枢不悦道:“我来杭州是办差的,没空帮你琢磨这些。”

“不用你琢磨,没那么麻烦。”蔡礼拽着他的胳膊,不许他走,“她买了房子,肯定会搬家,到时你陪我去给她暖房就行。”

“你要去就去,拖着我做什么?”胡枢朝外看了看,寻思着要不要叫自己的小厮进来,强行掰开蔡礼的手。

“我要是去得了,还用求你?”蔡礼一手拽着他的胳膊,一手搭上了他的肩膀,“我跟我娘说了,从今往后,会跟沈大小姐保持距离,所以这事儿只能你出面。”

正在这时,扶留在外道:“少爷,夫人给您送汤来了!”

“来得正好!”蔡礼一拍手,冲还没踏进房门的花氏喊,“娘,子元要去给一位朋友暖房,非要拖着我去,怎么办?”

丫鬟打起帘子,花氏走了进来,几乎想也没想便道:“那你就去吧,记得拄拐。”

居然阴他?胡枢板着脸,就要开口,蔡礼用力地朝他肩膀上一按,压低了声音:“我三妹——”

胡枢只得闭了嘴。

胁迫正派人士的感觉还真不赖,蔡礼心情大好,琢磨着要如何给沈依依送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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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阴雨,一夜入秋,小胡椒撑着伞,苦恼着要如何搬家。汪清猫在屋檐底下,万般地好奇:“你们现在住的那间破屋,里头什么都没有,有什么可搬的?囫囵人儿走过去不就得了?”

还真是,她们连秋衣都是赶着请裁缝做的,半件行李都没有,有什么好犯愁的?小胡椒恼羞成怒,拿伞当武器去打他:“就你话多!你为什么要换到白天来,夜里当班不行么?”

“夜里没人陪我说话呀!”汪清理直气壮地说着,挨了小胡椒一下。

小胡椒马上奚落他道:“什么破镖师,连我都躲不过。”

“我会躲不过你?我是怕你打不着,哭鼻子!”汪清说着,朝外跑去,“沈小姐买了好些家丁,让我帮着训训,我先过去了!”

小胡椒气得直跺脚:“这个镖师,小姐到底要雇到什么时候!”

“恐怕得雇一段时间了。”沈依依忍着笑,从街对面走了过来。在她身后,跟着两名新买的丫鬟,一个帮她撑着伞,另一个帮她拎着包袱。在两名丫鬟的后面,还缀着个尾巴王大牛。

小胡椒让沈依依躲到她的伞底下来,问道:“小姐,匾额给钱嫂送去了?”

“送去了。”沈依依答道。

“那钱呢?”小胡椒小声地问。

“给齐了。”沈依依轻轻地拍了拍前襟,“咱们先搬家,钱待会儿给你收着。”

小胡椒眉开眼笑了三秒钟,想想还欠着晋国府一屁股债,马上把笑脸收了起来:“小姐,您先回家吧,我得留在脚店干活儿,不然咱们的债,什么时候才能还清?”

丫鬟太懂事儿了,成天想着赚钱养活她,连外债都主动扛自己肩上了!沈依依感慨着,拍了拍她的肩:“你这么喜欢当店小二,我盘个脚店给你玩吧。”

小胡椒还没答话,李贵急匆匆地从脚店里跑了出来:“沈小姐,您开什么脚店哪,您要是有功夫,来给我帮忙,不管我爹到时候给不给您股份,我都为您要三成来!”

小胡椒小声地告诉沈依依:“小姐,最近店里生意不好,总卖石髓饭,客人们吃腻了,卖别的,成本又太高。”

她说的声音虽然不大,但李贵听见了,双眼殷切地看着沈依依,希望她能帮帮忙。

沈依依却高兴地道:“生意不佳,正好,且开着吧,等我的脚店开张了,我再来找你。”

李贵听了,神色黯然,心道这也是人之常情,她现在自己有钱了,凭什么不去当老板,要给他打工?再说了,他也不能靠人帮一辈子。

小胡椒看着李贵的样子,很不落忍,但她不愿当着李贵的面说沈依依,只得忍了。

沈依依别过李贵,带着新买的两个丫鬟朝新家去,小胡椒撑着伞,跟了上来。

“你不是要留在脚店干活儿吗?”沈依依奇道。

“您不肯给李贵帮忙,我哪还有脸待下去。”小胡椒嘀咕道,“不如辞了工,一心一意开咱们自己的脚店吧。”

“那行,你今儿歇一天,明天咱们出去找店面。”沈依依点着头道。

“小姐,我们哪有空歇!”小胡椒叫了起来,“您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咱们那么大一个宅子,买了那么多下人,天天都是要嚼裹的,不赶紧开店赚钱,就只能坐吃山空了!您别看现在手里还有点钱,但家里人口多了,那点银子转眼就没,很不经花的!”

就是因为买了很多家丁,所以她才不着急了呀……沈依依望了望天:“行吧,我歇一天,你出去找店面。”

好吧,小姐好吃懒做就好吃懒做吧,万事有她。小胡椒认命地想着,跟上了沈依依的步伐。

拐进曲折的小巷,隔着漫天的雨幕,沈依依一眼看见她们新家的屋檐下,有几个人在躲雨。

小胡椒手搭凉棚看了看,道:“小姐,那不是蔡公子和胡世子吗,他们怎么结伴来了?”

第64章 一张银票(2)

“他们原本就认识。”沈依依想着那天在驿馆门口,胡枢对她讲的话,不由得暗自摇头。

雨越下越大了,沈依依加快脚步,赶到了家门口。屋檐下,果然是蔡礼和胡枢,带着他们各自的随从。蔡礼的右腿上,绑着厚厚的绷带,扶留的手里,还拿着一副拐杖。

她知道蔡礼的伤是装出来的,倒没在意,只是看了看漫天的雨,很是疑惑:“蔡公子,胡世子,既然来了,怎么不进去坐?”

胡枢看向门房:“你家——”

蔡礼飞快地打断了他的话:“我们在看雨,你瞧这雨,下得多好看哪!”

鬼扯!明明是门房不认得他们,打死也不肯放他们进去,害他们在外头吹了半天的冷风,袖子也被雨飘湿了!胡枢板着脸,斜了蔡礼一眼。

沈依依转头看了看雨,道:“蔡公子好雅兴。”

雅兴?就在三个月前,蔡礼去夔国府玩,只因门上的小厮怠慢了一二,他当场就把人家的门房给砸了。当时夔国公一状告到了皇上跟前,皇上反倒责怪夔国府招待不周,有失国公府风范。从那以后,蔡礼的气焰愈发高涨,在京城横行霸道,走到哪儿都鸡飞狗跳。

今儿他让沈依依门上的小厮拦住,连门都没法进,却倒有了雅兴了!

胡枢斜瞥了蔡礼一眼,决定等蔡三小姐的事一搞定,就离蔡礼远远儿的。

主人回到了家,门上的小厮赶紧开了门,把他们放了进去。蔡礼拄着拐杖,走得一瘸一拐,很是费劲,扶留见状要背他,反被他呼了一巴掌。开什么玩笑,大老爷们让人背着,多丢人哪,让依依见了怎么想?

沈依依把他们让进正厅,叫丫鬟上了茶,又谢胡枢道:“多谢胡世子出手相助,不然我肯定没办法在这么短的时间里,买到如此称心如意的房子。”

胡枢道:“沈大小姐不必客气。”

沈依依问道:“二位今天来,是否有事?”

胡枢道:“是蔡礼——”

“都是胡子元,非要来给你暖房!”蔡礼飞快地又一次打断了胡枢的话,“他一个人不好意思来,死活要我作陪。”

暖房?是了,这是她穿越至此后的第一栋房子呢,的确该庆贺庆贺。沈依依笑了起来,由衷地谢道:“胡世子有心了,您和蔡公子留下来吃饭吧,千万不要走。”

走?只怕是拿大棒子赶蔡礼,他也不会走吧?胡枢看了蔡礼一眼,对沈依依道:“我从不在外用膳,沈大小姐不必客气,不如带我们参观一下你的新宅子吧。”

他要参观宅子,沈依依自然愿意,领着他们从前院开始,一直朝后逛去。

到了后门处,蔡礼朝外望了望,指着对面的宅子问道:“那里住着的是谁?”

“听胡管家说,那是夔国府名下的宅子,但具体是谁在住,我就不知道了。”沈依依答道。

蔡礼一听,不放心了:“你孤身住在这里,怎能不知道邻居是谁?走,看看去。”

他的话有些道理,沈依依便没有拒绝,命人去备礼。

“备什么礼,甭给夔国府面子!”蔡礼还记得三个月前的仇,手一扬,把拐杖抛给了扶留。

扶留显然是做惯了这种事的,拐杖一接,就明白了蔡礼的意思,几步冲到对面的后门前,拿拐杖砸起了门。

沈依依觉得有些头疼,她可不想平白无故地得罪邻居:“蔡公子,咱们客气点儿行么?”

蔡礼却道:“你别怕,夔国府都是些欺软怕硬的家伙。”

沈依依只好求助胡枢:“胡世子,您帮我劝劝蔡公子吧。”

胡枢眼观鼻,鼻观心,蔡礼惹出来的事,自己会解决,他才不掺和。

沈依依没办法,只好命人去拉扶留,但扶留根本不听,砸得更起劲了。

就在摇摇欲坠的门板后,两名小厮正胆战心惊。

高个儿的小厮小心翼翼地凑到门边,透过门缝朝外看了几眼,马上缩了回来:“砸门的是骠骑大将军府的人,后面还跟着晋国府世子,怎么办哪?”

矮个儿的小厮缩着脖子道:“公子不在家,我们哪敢放人进来?公子的厅室和书房,都是不许外人进的。”

高个儿的小厮想了想,道:“影哥不是有间书房么,请他们到那里去,怎么样?”

“行行行!”矮个儿的小厮连连点头,“赶紧放他们进来吧,不然得罪了将军府和晋国府,咱们一样吃不了兜着走。”

两人说着,快步上前,打开了后门。

门刚打开,扶留就一脚踹了过来:“爷爷敲门,居然敢不开?”

高个儿的小厮挨了一脚,一声也不敢吭,赶紧把他们领到了西边的书房里。

矮个儿的小厮陪着笑道:“我们公子不在家,几位多担待。”

胡枢寻了把椅子坐下,继续眼观鼻鼻观心。

蔡礼拄着拐杖,毫不客气地在书房内四处查看:“你们公子是哪个?白召?白占?”

矮个儿小厮继续陪着笑道:“我们公子姓孟名知。”

“姓孟?不是夔国府的人?”蔡礼说着,走到了书案前,用拐杖挑起了书案上的一摞银票,“嗬,还挺有钱,银票就搁在书案上。”

随着他的话音,银票纷飞,撒了一地。

其中有一张正好飘到了沈依依面前,她心想着待会儿要怎么赔礼道歉,才能挽回这邻里关系,弯腰把银票捡了起来。

这是一张不怎么新的银票,边角上还沾染了污迹,看着像个……卡通形状的猫头。

沈依依目光一顿,朝银票左上角看去,那里印着几个字,昌隆票号,编号八十八。

矮个儿的小厮见她捡起了银票,伸手来接:“劳烦小姐了。”

沈依依把银票凑到鼻子前,待闻见了那一缕金疮药的味道,方才递了过去。

两名小厮不敢对蔡礼有丝毫抱怨,忙手慌脚地收拾好满地的银票,门外传来了脚步声。

两名小厮转过身去,惊喜叫道:“公子回来了!”

总算回来了,再不回来,将军府的公子得把房子给拆了!

第65章 一张银票(3)

沈依依缓缓起身,朝外看去。

书房门前,走来宽袖白袍的年轻男子,面庞俊秀,双眼狭长,眼角微微地向上挑起,带着一丝内敛的漠然。

沈依依屏住呼吸,垂下了眼帘。

蔡礼盯着来人看了一会儿,转头问沈依依:“这是那天,你错认成‘白哲’的那个人吧?”

沈依依摇了摇头:“我忘了。”

蔡礼单手拄着拐杖,上前拍了拍来人的肩膀:“孟知?”

白哲淡淡地扫了他一眼,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一步。

他态度冷淡,蔡礼却没生气,饶有兴趣地问他:“你是夔国府的什么人?”

白哲瞳孔一缩,薄唇抿了一抿:“远房亲戚。”

“行。”蔡礼侧着身,指了指沈依依,“这是你的新邻居,记得要客客气气的,不然我让你做不成夔国府的远房亲戚。”

白哲藏在袖子里的手,不自觉地并拢为手刀,悄然运上了内力,但他一抬眼,却看见重影贴在墙边,微微地冲他摇头。

白哲就闭了闭眼,紧紧地抿住嘴唇,迫使自己卸掉了内力,松开了手:“好。”

蔡礼满意地点点头,拄好了拐杖,冲沈依依和胡枢道:“我们走。”

沈依依一言不发,和胡枢跟在蔡礼身后离去。

白哲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后门外,一掌拍到书案上,生生劈断了一方边角。

重影从墙边闪现,皱眉朝后门望去:“沈依依什么时候成了我们的邻居?”

白哲沉着脸,一言不发。

这是被那一句“远房亲戚”伤到了吧?伤到连沈依依都顾不上了。重影暗叹一声,贴回了墙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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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回到家中,明显精神不济,蔡礼看了她几眼,留下给她暖房的贺礼,拉着胡枢离去。

胡枢看出了不对劲,待得出了巷子,问蔡礼:“沈大小姐怎么了?那孟知又是谁?”

蔡礼闷闷不乐:“孟知不是什么人,只是长得像她的一位故人。”

胡枢回想了一下孟知的相貌,道:“看来沈大小姐的这位故人,生得英俊。”

蔡礼一下子就急了:“什么英俊,就是小白脸!”

他说着说着,突然想起来,吴德也是小白脸,所以沈依依跟着他私奔了。这认知让他愈发毛躁起来,丢下胡枢就走了。

回到西湖边的大宅中,蔡礼枕着双臂躺到床上,犹自生气。扶留端了茶水来给他,道:“少爷,沈大小姐的脸上留了疤,您瞧见没有?”

“没有啊。”蔡礼诧异地抬起身来,“她还和以前一样好看啊。”

扶留没忍住,翻了个白眼。

蔡礼接过茶,喝了两口,丢到了一边:“端饭来,我饿了。”

扶留忙道:“少爷,您正在绝食,您忘了?”

“哦,对,对。”蔡礼摸了摸空空如也的肚子,“我已经一天没吃饭了,怪不得这么饿。”

门外传来丫鬟的声音,扶留忙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嘘,少爷,夫人来了。”

蔡礼连忙躺平,把眉头皱好了。

花氏自门外走了进来,身后跟着几名丫鬟,端着汤水饭食。

饭菜的香味飘散开来,直朝鼻子里钻,蔡礼忍住吞咽口水的冲动,唤了声:“娘。”

花氏让丫鬟把饭菜摆好,指了指蔡礼:“起来,吃饭!”

蔡礼皱着眉头,摇了摇头:“娘,我不想吃。”

“你在胡世子的朋友家里吃过了?”花氏问道。

“没有,我吃不下。”蔡礼说话的时候,用手扶着额头,看起来颇有几分憔悴的样子。

“没吃过怎么会吃不下?”花氏上前,一把将他从床上拎了起来,“你是不是还惦记着沈依依?!”

“没有。”蔡礼断然否认,“我已经答应过您了,等腿伤一好,就跟您回京城,再也不会去找她了。”

“那怎么会吃不下?!”花氏怒道。

“我也不知道。”蔡礼伸手推开她,无力地躺回了床上。

花氏向来吃软不吃硬,见他一副蔫蔫的模样,骂他的话就有些说不出口,带着丫鬟们出去了。

花氏回到房中,深惑不解:“阿礼这是怎么了?要不要找个郎中来,开几副开胃的药?”

她跟前的大丫鬟彩云抿嘴一笑:“夫人,少爷这是害了相思病了吧,开胃的药有什么用。”

“相思病?”花氏大怒,猛地把桌子一拍,“他果然还惦记着沈依依?”

“夫人!”彩云叫道,“少爷忘不掉沈大小姐,还愿意跟您回京城,他这么孝顺,您有什么好生气的呀。”

花氏怔了一怔,不作声了。

彩云看了看她的脸色,趁机劝道:“夫人,少爷孝心可嘉,您又何苦逼他,万一把他逼病了,怎么办?”

“不逼他,难道任他去娶沈依依?”花氏怒道。

“夫人,沈大小姐被拐走一年多,清白早没了,哪能跟以前比?您把她给少爷抬回来,做个偏房,岂不皆大欢喜?”彩云给花氏出着主意。

“欢喜在哪儿?!”花氏听了,却是勃然大怒,“你让阿礼学他老子纳妾?!”

彩云忙低了头,不敢作声了。

花氏发了一会儿脾气,突然想起来:“谁让你来当说客的?是阿礼?!”

“不是,不是!”彩云连连摆手。

花氏不信,指着她怒道:“你去告诉阿礼,叫他早点死了这条心,我们将军府,没有纳妾的规矩!”

彩云吓得腿发软,赶紧退出了房门。

扶留躲在院子里,什么都听见了,急得直转圈,彩云这个帮倒忙的,这不是雪上加霜么?可把少爷坑惨了!

他叹着气,跑回蔡礼的房间,对蔡礼道:“少爷,您受累,多绝食几天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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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绵细雨,夜色深沉,曲巷中的小宅业已入睡,仅有门房处透出些微的灯光。

沈依依合衣侧卧在床上,呼吸绵长。

富阳县城外树林,蒙面劫匪,她死命护住的坠子,和被紧掐的喉咙。

北关门脚店后院,满屋迷香,蒙面女子伸手袭胸,和滴血的手腕。

一幅幅画面像是被截取的电影一般,在脑中反反复复地来回播放,沈依依的呼吸渐渐变得急促起来,猛地翻身坐起:“小胡椒!小胡椒!”

第66章 一张银票(4)

小胡椒就睡在外面屋里,听见沈依依喊,一个翻身爬起来,冲了进来:“小姐,怎么啦?要喝水吗?”

“你来。”沈依依冲她招手,“陪我演示一下。”

“演示?演示什么?”小胡椒糊里糊涂地走了过去,按照沈依依的指示,在她对面站定。

沈依依把坠子取下来,戴到了她的脖子上。

小胡椒低头看了看,满面疑惑:“小姐,您这是做什么?”

沈依依没有解释,趁着她正迷糊,突然伸手,朝她胸前抓去。

“啊——”小胡椒尖叫一声,猛地捂住了胸,“小姐,您干嘛!”

曹浪听见尖叫声,从外面敲了敲窗子:“沈小姐?”

沈依依随口道:“没事,小胡椒摔了杯子。”

曹浪听得没事,悄无声息地跳回了墙头。

“小姐!”小胡椒气愤跺脚。这什么小姐啊,习惯性地捉弄丫鬟也就算了,现在还抹起黑来了,她什么时候摔碎过杯子了!

但她跺着跺着,就停了下来,因为沈依依的表情冷静极了,一点儿也没有要玩闹的意思。

“小姐?”小胡椒试探着叫了一声。

沈依依再次伸出手,抓向她的胸,最后停在了她的前襟处:“如果有人对你做这个动作,你认为他的目的是什么?”

“非礼我。”小胡椒毫不犹豫地道。

“如果是个女人呢?”沈依依又问。

“女人?”小胡椒眨了眨眼,“有的女人也有怪癖的。”

怪癖?怪癖到深更半夜放迷香,只为了非礼?沈依依缓缓摇头。

“不对啊?”小胡椒捂着胸,低头看了看,“莫非,是为了抢我的坠子?”

沈依依倏然抬头,看向了小胡椒胸前的坠子。

是为了抢坠子么?真的是好巧,上次她们被打劫,蒙面劫匪也是拽着她的坠子不放。

“小姐,您到底是要做什么?”小胡椒满头雾水。

沈依依摩挲着面颊上的伤疤,问道:“我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我们那天被劫匪抢走的银票,出现在了某个人的身上,你会怎么想?你会认为,此人就是当天的劫匪吗?”

小胡椒认认真真地想了一会儿,道:“这不一定吧,也许是劫匪拿着银票去买东西,正好辗转到了这个人的手里呢?”

“你说得对。”沈依依点了点头,走回床边,“不能武断地下结论。”

小胡椒好奇极了,追着她问:“小姐,您在哪儿看见我们的银票了?可是不对呀,天下的银票都一样,您就算看见,也认不出来呀。”

但她就是认出来了……沈依依沉默地在床边坐了一会儿,抬起了头来:“既然不能武断地下结论,那我们就试一试吧。”

“试什么?怎么试?”小胡椒到现在都没弄懂是怎么回事。

是啊,怎么试?当掉?扔掉?不行,这东西就是个定时炸弹,稍有不慎,便会连累他人。沈依依抚了抚面颊上的疤痕,把坠子从小胡椒的脖子上取下来,攥在了手心里:“睡觉。”

什,什么?睡觉?说了半天却吊人胃口?小胡椒忿忿地转身:“小姐,我要搬到别的屋去睡!小姐,明天我要出去找店面,您叫别人伺候吧!”

本来她就该出去找店面,她美好的新生活即将翻开篇章,怎能因为本尊遗留的这些破事儿影响进程?沈依依躺回床上,合上了眼睛。

一巷之隔的宅院里,重影飘然落地,进了白哲的书房。白哲抬了抬眼:“如何?”

“不如何。”重影摇了摇头,“她买了不少家丁,日夜巡院,另外还有两名镖师,日夜轮班。”

“她真的不是发现什么端倪了?”白哲微微皱眉。

“应该不是。”重影道,“她多半是在防着沈家,因为沈家三房夫妻一到杭州,就要绑她回去,还派了个家丁盯着她。”

“不是就好。”白哲沉吟片刻,道,“既然沈家有意带她走,我们不如再等等,待他们两败俱伤之时,坐收渔翁之利。”

“你还有时间吗?老爷又来信催了。”重影忍不住提醒他道。

“随便做点什么,糊弄过去。”白哲冲他挥了挥手。

随便做点什么?老爷可不好糊弄……重影绞尽脑汁地想了又想:“就说国公爷近来胃口不佳,您在为他寻一位好厨子?反正老爷不敢去国公府,问不出真假。”

“行,你看着办。”白哲随口应答,看桌上的账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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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破日出,天气放晴,深巷中的小宅如洗般崭新,沐浴在金色的阳光之下。

汪清身手灵活,犹如一只大猫,贴着墙根蹿入小宅,跳进了厨房的窗户。

“沈小姐,你的邻居,就是你让我盯着的那个人,刚刚回来了。”汪清说着,溜到灶台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沈小姐,你在做什么,这也太香了!”

“面枣儿。”沈依依说着,抓了一把给他,“开始吧。”

汪清接过面枣儿,丢了一个到嘴里,外皮酥脆,里头带着嚼劲,隐约还有蜂蜜的甜香,味道好极了。

“这么好吃的面枣儿,烧掉可惜了。”汪清把锅里的面枣儿全兜起来,揣进了怀里,再才开始扎火把。

“能确保只烧厨房,不祸及其他房屋吗?”沈依依问道。

“当然能了!”汪清嘴里嚼着面枣儿,讲话有点含混不清,但语气还是非常肯定的,“刚下过雨,想烧都烧不起来,为了完成你的吩咐,我还得围着厨房浇一圈儿油呢。”

“那就好。”沈依依点了点头。

“不过……”汪清从怀里又摸出一颗面枣儿,丢进了嘴里,“浇过油,是看得出来的,你想好怎么解释了吗?”

“不用解释,我自己的房子,需要解释什么?”沈依依道,“再说了,我的目的,不在于放火烧屋。”

“目的不是放火烧屋?”汪清好奇抬头,“那你的目的是什么?”

沈依依看了他一眼:“多干活儿,少说话,不然拿不到工钱。”

汪清马上把嘴闭上了,顺便还做了个拿针缝嘴的动作。

一时汪清扎好火把,浇好了油,冲沈依依打了个手势:“行了,你退到外面去吧,别把你给烧着了,不然我找谁拿工钱去?”

沈依依点点头,退至门外,看着汪清拿火把点燃了浇满油的柴火,腾地升起熊熊火焰,浓烟直冲天际。

第67章 一张银票(5)

“天哪,沈小姐刚搬进来,怎么就走水了呢?”

“听说是沈小姐烧火做饭,一个不当心,把柴火堆给点燃了。”

“这火势可不小啊,沈小姐跑出来了吗?”

“跑出来了,人没事,就是这厨房,估计是毁了。”

“人没事就好,厨房可以再建。”

……

沈依依新家的后门口,挤满了人,人人踮脚望着厨房的方向,看着那滚滚的浓烟和熊熊的火光,议论纷纷。

沈依依站在人堆里,神情焦急,正在这时,小胡椒闻讯赶回,一把抓住了她的胳膊:“小姐,咱们厨房走水了?!您没伤着吧?”

“我人没事,可是,我的坠子落在厨房里了!”沈依依紧握住小胡椒的手,声音里带上了哭腔。

“哎呀,小姐,人没事就行,还管坠子做什么?”小胡椒不以为意。

“不行,那可是我娘送给我的坠子!”沈依依急道,“我一定要去找回来!”

围观的人听见她的话,纷纷劝道:“沈小姐,火太大了,进去会伤着,就别找坠子了!”

“是啊,坠子再重要,也没人重要啊!”

众人七嘴八舌地劝着,沈依依却红着眼眶,非要朝里冲,小胡椒死命抱住她的腰,又高喊丫鬟家丁们来帮忙,场面一片混乱。

白哲站在自家的后门里,看了重影一眼:“她说的是……坠子?”

“夫人送的坠子。”重影强调着,朝外瞄了一眼,“她脖子上的挂绳没了。”

“我去看看。”白哲纵身而起,朝对面的宅子掠去。

重影紧随其后。

此时失火,正是兵荒马乱的时候,他们很快到了厨房,没有遭到任何阻拦。

重影装作救火,围着厨房转了一圈,把狐疑的目光投向了白哲:“墙根下都是油,这火是有人故意放的,你干的?”

白哲气结,他不过抢了几次坠子,就成替人背锅的了?

“我没这闲功夫!”白哲横了他一眼,把袍子下摆一撩,钻进了已成火海的厨房。

重影连忙朝四周看去,见家丁们都在忙着救火,并没人注意他们,便也一撩袍子,钻了进去。

白哲仗着有功夫,运气护住全身,在火屋里四下搜寻。那枚坠子是金镶玉的材质,没那么容易烧坏,只要及时找到就行。

火势虽大,但外面不断有人浇水灭火,重影陪他找了一会儿,见他并无危险,便先行离去了,毕竟他还有糊弄老爷的重任在身,耽误不起。

白哲以袖捂鼻,正专心找着,忽然前方传来女子清亮而又冷静的声音:“你在找什么?”

白哲心下一凛,倏然抬头,只见沈依依披着一顶浸满水的湿斗篷,静静地站在那里。

白哲冷冷地看着她,没有回答。

沈依依好像也并没有等他回答的意思,只是深深地看了他一眼,便转身钻出了火海。

白哲不知道自己是怎样走出沈依依的厨房,又是怎样回到自家宅子的。他坐在书房的椅子上,明明房中只有他一个人,却把后背绷得笔直,双手紧紧攥成了拳头。

重影听说他回来了,赶到书房,见他面无表情,忙问:“坠子没找到?”

白哲依旧面无表情地坐着,良久方道:“没有什么坠子,这场火,只是为了钓我。”

“什么?”重影吃了一惊。

“我正找着,沈依依进来了。”白哲木然道。

“沈依依?”本来就是沈依依要去找坠子的,她进去不是挺正常吗?重影面露疑惑,“她看见你了?她说什么了?”

“看见了。她问我:你在找什么。”白哲说着,头靠椅背,闭上了眼睛。

“就问了这一句?”重影上前一步,将手按在了书案上。

白哲“嗯”了一声。

“完了,她知道了。”重影倒抽了一口冷气。

一枚坠子而已,若非有别样的目的,怎么可能冒险去找?沈依依一定是知道了些什么,才故意放火,做了这个局,等着他们上钩。

“她是怎么知道的?从什么时候起知道的?”白哲问道。

“现在说这个还有意义吗?”重影此刻只想脚底抹油,溜之大吉,“她已经摆脱了私奔的名声,迟早会跟夫人见面,到时只消在夫人面前说上几句,再传到老爷的耳朵里,你我便性命不保!”

“杀了她。”白哲冷声道。

“杀不了了!”重影急道,“万一她已经将此事告诉了亲信,你又当如何?难道血洗整栋宅子?她现在不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她有家丁,雇了镖师,而且沈家三太太就在杭州,只要她死了,一定会有人报官,瞒都瞒不住!”

“那你说我该怎么办?!”白哲猛地睁开眼睛,拍案而起。

“走!离开杭州!”重影急声道,“她并没有证据,不然也不会放火来钓你,即便她告到老爷跟前,你也可以装糊涂,赌一赌老爷对你还有几分父子之情!”

白哲闭眼跌回座位上,满怀着不甘,长叹了一口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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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倚靠在后门边,微微闭着眼,家丁们救火的呼喊声就在耳边,她却仿佛什么都听不见。白哲的音容笑貌在眼前闪过,像是和火海中的身影一一重叠,又像是渐行渐远。

皮囊和灵魂,终究是两种完全不同的东西,穿越而来的她,比任何人更加明白这个道理。

她的白哲,到底还是留在了另一个世界么?沈依依暗自嗟叹一声,怅然若失。

就在此时,一名家丁飞奔而至,急得一个没站稳,扑倒在地:“小姐,蔡公子冲到厨房里去了!那间屋子快塌了呀,您赶紧过去看看吧!”

蔡礼来了?沈依依一愣:“屋里又没人,他冲进去干嘛?”

家丁哭喊着道:“蔡公子听说您做饭点燃了厨房,一头就扎进去了,我们根本来不及说!”

完了,完了,他知道蔡公子有功夫在身,可要是一整间燃着火的屋子塌下来,就算他长了翅膀也飞不出去啊!

这个蔡礼!怎么问都不问清楚就朝里冲!沈依依赶紧朝着厨房跑,又高声叫汪清:“你快去把蔡公子喊出来!”

第68章 欣喜若狂为何事

汪清会轻功,跑得比沈依依快多了,他几步掠到厨房,站在火海外一声大吼:“沈小姐在外面,她没事,蔡公子你快出来!”

他中气十足音量大,连喊了好几声。里头的蔡礼总算听见了,拔腿朝外跑,但他刚跑到门口,就听得噼啪一声,房梁轰然倒地。

“蔡公子,小心!”汪清吓出一声冷汗,朝蔡礼飞奔而去。

蔡礼亦有功夫,一个飞身朝外猛跃,然而还是迟了一步,一根带火的木梁呼啸着落下来,正好砸在了他的右腿上。

这木梁不算重,但却燃着火,落地的时候又沾上了油,一下子点燃了蔡礼右腿上的绷带,火焰直窜起丈把高。

“完了!蔡公子这一伤,沈小姐会不会扣我的工钱?”汪清火急火燎,夺过家丁手中的水桶,劈头盖脸地朝蔡礼身上淋。

“啊——”

火很快被扑灭,但蔡礼却是疼得闷声直吼,满地打滚。

沈依依赶到的时候,正好看见这一幕,急忙上前查看蔡礼的腿,又连声地喊汪清:“快去请郎中!”

蔡礼听见沈依依的声音,赶忙咬紧牙关,硬生生地把呼痛声咽回了肚子里。

沈依依又是急,又是好笑:“蔡公子,您要是疼,就叫出来吧,没人笑话您的。”

“不,我不疼,不疼!”蔡礼咬紧牙关,一字一句地朝外蹦。

头上冷汗都冒出来了,还不疼?沈依依无法,只得随他去了。

汪清很快带了郎中来,郎中剪开蔡礼已烧焦的裤管,仔细为他检查了一番,确定木梁没有砸断他的腿骨,但小腿皮肤烧伤严重,得卧床休养一段时间了。

蔡礼抹着头上疼出来的冷汗,同沈依依开玩笑:“这下假伤成真伤了。”

沈依依见他如此,愈发觉得自己当不起这一份深情,思忖良久,对他道:“蔡公子,等您伤好了,我跟您讲件事儿。”

管他呢,即便被当成夺舍的妖怪,她也得告诉他真相了,反正她本来就该魂归断崖,并没什么值得可惜的。

她要跟他讲什么?莫非是看他奋不顾身闯进火海,感动了,愿意嫁给他了?蔡礼忽然间激动起来,腿都不觉得疼了。

沈依依叫来家丁,拆掉一扇门板,做了个简易的担架,让他们送蔡礼回去。

“不不不,不能让你的家丁送我回去,我娘会骂你。”蔡礼忙阻止她道。

“没事。”沈依依道,“你是在我家受的伤,将军夫人骂我是应该的。”

“不行。”蔡礼斩钉截铁,说什么也不敢上担架。

沈依依没办法:“那怎么办?”

蔡礼想了一想:“叫胡子元来。”

“那将军夫人不得骂他?”沈依依有点同情胡枢了。

“没关系,反正他有求于我,受点委屈是应该的。”蔡礼把手一挥,满不在意。

好吧,沈依依只得命人去驿馆,把胡枢请了来。

胡枢听闻蔡礼受伤,很快带人赶来,抬着蔡礼走了。

汪清望着他们离去的背影,啧啧地感慨:“胡公子真是厚道人,这下回去,还不知怎么挨骂呢。”

是啊,厚道,够朋友,沈依依很赞同他的话,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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厚道人胡枢命人抬着担架,去了西湖大宅,一见花氏的面便道:“伯母,蔡礼为救沈大小姐,受伤了。”

蔡礼一听,气得血流上涌,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道:“刚才在路上,你怎么答应我的来着?!”

“我答应你什么了?”胡枢矢口否认,义正言辞,“长辈面前,怎能说谎?”

蔡礼气得把脸别了过去。

花氏让人把蔡礼抬进去,查看他的伤,只见右腿烧得血肉模糊,几乎没有一块完好的地方,她登时就怒了:“拿我的马鞭来,我去找她算账!”

胡枢忙道:“伯母,此事怨不着沈大小姐,她根本不在失火的厨房里,是蔡礼没问清楚就冲了进去。”

这么不争气?!花氏手拿马鞭,很想照着蔡礼抽下去。

胡枢劝道:“伯母,我听说蔡礼已经绝食好几天了,今儿又不管不顾地受了伤,他既然如此放不下沈大小姐,您又何苦逼他?”

花氏唬着脸道:“当初沈氏就配不上阿礼,如今更没资格做将军府的媳妇!”

“这话一定是别人教伯母说的。”胡枢肯定地道。

“什么?”花氏一愣。

胡枢道:“伯母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不可能有这些浅短的的见识。这样的话,一定是那些困于后宅方寸之地,鼠目寸光的妇人教给伯母的。”

花氏动了动嘴唇,愣是没反驳出口。她才不会承认,她和那些后宅妇人是一样的见识呢!

花氏没有出声,胡枢便也没再朝下说,行了一礼,告辞离去。

蔡礼偷偷瞅了瞅花氏的脸色,好像不太好,忙道:“娘,您别听胡子元胡说,我没有放不下沈大小姐,我只是看见房屋失火,下意识地去帮忙,并不是专程为她。”

“子元哪里胡说了?”花氏却转过头来,瞪了他一眼,“我看子元比你明白多了!你要是能有他一半懂事,也不至于让我这么操心了。”

什么?!蔡礼瞪大了眼。

扶留凑到花氏身边,连声附和:“胡世子说得太对了,我们夫人英雄盖世,目光长远,心胸开阔,哪像那些后宅妇人,成天没事儿,尽琢磨些有的没的。”

“用不着你拍马屁!”花氏把马鞭扔给扶留,转身出了房门。

吃里扒外的小畜生,居然向着胡北斗说话!蔡礼正寻思着要怎样才能掐死扶留,花氏突然回来了。

“你也大了,我管不着你了。”花氏站在门口,看着对面的窗户道,“沈依依一年前的事,害的不仅仅是我们这一房,只要你能说服你爹和其他两房人,这门亲事就随你去。”

当真?!蔡礼惊喜若狂,呼地一下从床上坐起来,却牵动了烧伤的腿,疼得他咚地一声又倒了下去。

彩云见状,又是心疼,又是好笑,对花氏道:“夫人,您瞧,八字还没一撇呢,少爷就欢喜成这样儿了。”

是啊,还有什么比欢欢喜喜更重要呢,就怕她如此纵容,到头来也并不是一场欢喜。花氏一向把心思挂在脸上,这次却难得地暗叹了一口气,转身离去。

第69章 喜不自禁八宝盒

躺在床上的蔡礼,兴奋得无法自已,一叠声地喊扶留:“快把胡世子请回来,我要好好谢谢他!”

“好嘞!”扶留应着,骑马去了驿馆。

一时胡枢回到他这里,满脸不悦:“我是有公差在身的人,老叫我作什么?”

“别老板着个脸,小心娶不到媳妇!”蔡礼怼了他一句,眉飞色舞,“刚才错怪你了,我向你道歉。我没想到,我娘这么听你的劝,竟同意我和沈大小姐的亲事了!”

“那就恭喜了。”胡枢冲他拱了拱手,“将军夫人打算什么时候递庚帖?”

“她说,我得先说服我爹和另外两房人,不过你也知道,只要我娘松了口,其他人都不是问题。”蔡礼很是兴奋,手舞足蹈,差一点又牵动了伤腿,“子元,我要马上回京城去,把这门亲事定下来!”

胡枢背着手道:“我劝你不要如此着急。”

“你叫我别着急?”蔡礼诧异道,“不是你给我出主意,让我甭管沈大小姐愿不愿意,先搞定父母再说的吗?现在好容易有了眉目,你却又劝我不要着急了?”

“我是让你不必理会沈大小姐的意愿,但你自己的意愿,总得顾及吧?”胡枢道。

“我自己的意愿有什么好顾及的?再确定不过了!”蔡礼说着,竟有了几分羞涩,“我和她……本来就是未婚夫妻,只不过中间出了点岔子而已。”

“你看,你也知道,中间出了点岔子。”胡枢寻了把椅子,在窗边坐下了。

“你这是什么意思?!”蔡礼猛地直起身来,怒道,“你也认为她现在配不上我?!”

“不,你误会了。”胡枢摆了摆手,“在我看来,像你这种不学无术,成天游手好闲的人,没什么女子是配不上你的。”

解释就解释,干吗还捎带着埋汰他?蔡礼嘀咕着,扭过头去瞪他:“那你是什么意思?”

“我的意思是,一年的时间不短,足以改变很多人和事,你很可能已经不了解现在的沈大小姐了。”胡枢认真地道,“既然不了解,又何谈心悦?还是慎重为好。”

“我怎么就不了解了?”蔡礼想着他的小册子,沈依依是和以前不大一样了,但那不都是小习性么,有什么打紧。

“你了解?”胡枢挑了挑眉,“你知道她曾心狠手辣,把吴德烫成了重伤吗?你知道她藏在卖早点的小推车里,是在吴德的眼皮底下逃出富阳县的吗?你知道她之前在驿馆被人陷害,却反将一军,硬把私奔说成了被诱拐吗?你知道她拿着知府大人的墨宝和灌浆馒头的烹饪方法,一口气套取了现银两千两吗?你知道她是如何镇住沈家三房,愣是没让他们绑回家的吗?”

“我还真不了解!”蔡礼把床沿一拍,满脸震惊,“她竟这样有能耐?!”

“……”是蔡礼的理解能力有问题,还是他的表述不对?胡枢是殿前应对如流的状元郎,此时却看着蔡礼,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既然如此,我还等什么?”蔡礼伸手把扶留一指,“快去告诉我娘,我的腿伤好了,我现在就要回京城!”

扶留当真去了。

蔡礼又换了副严肃的表情,郑重对胡枢道:“子元,我不在杭州,沈大小姐就拜托你照拂了。万一她有什么差池,你就别想让我三妹下厨了。”

“威胁我?”胡枢把脸一沉。

“对,就是威胁。”蔡礼十分肯定地点了点头。

胡枢气极,拂袖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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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关门瓦子幽深巷中的小宅,火势终于被扑灭,沈依依一面看家丁们收拾残骸,一面交代管家要如何重建厨房。

这时有丫鬟来报:“小姐,蔡公子来了。”

沈依依以为自己听错了:“哪位蔡公子?”

丫鬟道:“小姐,是骠骑大将军府的蔡礼蔡公子。”

蔡礼?他疯了吗?他的腿刚被烧伤,怎么又来了?

看来不能等了,她现在就去告诉他,她是个穿越而来的冒牌货,让他不要再执拗了!

沈依依想着,大步朝前去了。

厅中,蔡礼躺在自带的软榻上,身边堆满了大小锦盒。他的右腿上涂满了药,因为郎中嘱咐过不能包扎,所以敞开露着,看着很是吓人。

“少爷,沈大小姐来了!”扶留小声地提醒。

“快,快把我的腿遮起来,别吓着了她!”蔡礼忙道。

扶留赶紧取出一床薄薄的绸被,搭在了蔡礼的腿上。

沈依依打定了主意要讲穿越的事,走进厅里时,神情很严肃。

但还没等她屏退下人,蔡礼却先开口了:“沈大小姐,我是来向你道别的。”

“道别?”沈依依一愣。

“对,道别。”蔡礼道,“我要随我娘回京城了。”

他终于想通了,要回去了?太好了,穿越的事不用讲了!沈依依大松了一口气:“你的伤不碍事?”

“不碍事,让马车慢点走就行。”蔡礼说着,看向身边的那堆锦盒,“我走得匆忙,宅子里很多东西来不及变卖,丢掉可惜了,所以给你拿来了。回头你看看,若是用得着就留下,用不着就扔了。”

想通了什么都好说,她终于不用做“沈依依”感情的替身了,沈依依心情松快,便没有推辞,谢过他后,收了下来。

“我急着赶路,这就走了。”蔡礼道,“你若是有事,差人去驿馆叫胡子元,不用客气。”

“好,那我先谢谢蔡公子了。”沈依依说着,命人取了个八宝攒盒来,“这是我做的几样零嘴儿,倒是适合在路上吃,蔡公子若是不嫌弃,就收下吧。”

他怎么会嫌弃!蔡礼喜不自禁,也不要扶留拿,自己抱在了怀里。

一众小厮进来,抬起了软榻,沈依依把他送到门口,看着他离去。

一时小胡椒回来,带人清点了那些锦盒,跑来告诉沈依依:“小姐,蔡公子送的,都是值钱的东西!”

“和他上次送的暖房礼收在一起吧。”沈依依吩咐道。或许她该在“沈依依”的忌日时烧给她,告诉她,她的前未婚夫,是这样地有情有义。

第70章 亲事不由己(1)

骠骑大将军府的车队,行进在回京的官道上,车队护卫的人不多,但却个个是精兵良将;车队的马车装饰繁多,华丽而张扬,乍一看不似将府,倒像是哪家陡然生财的暴发户。

花氏不耐烦窝在车里,自骑了一匹高头大马,走在车队的最前头。风吹过来,车顶四角垂坠的赤金风铃叮当作响,花氏最是厌恶这些花里胡哨的东西,扬起马鞭抽了过去:“哪里弄来这些华而不实的玩意!”

蔡礼大叫一声,从车里探出头来:“娘,可以保平安!”

几串破风铃而已,除了炫富,还能保平安?!花氏正要斥他一句“胡扯”,忽然间看到他和纨绔之名极不相称的壮实身材,以及伤了腿依旧利落的身手,不由得沉默了。

从古至今,手握兵权的大将,历来是君王忌惮的对象,太平盛世尤为如此,然而他们蔡家近年来却恩宠愈重,都道是因为蔡复广兢兢业业镇守边疆有功,焉知又不是蔡礼不稂不莠,让皇上格外放心的缘故?

锋芒外露容易,低沉内敛难,明明有才干却得荒废人生,那就更是难上加难了。花氏想着,有些难过,语气很是温柔了几分:“外头风大,你腿又有伤,快去车里歇着吧。”

蔡礼缩回车内,重新捧起八宝攒盒,拣出一块卤豆干丢进了嘴里,眉眼间溢出了笑意。

扶留狠狠地咽了一口口水,央道:“少爷,这豆干闻着就香,赏我一块吧。”

蔡礼紧抱攒盒,纹丝不动:“等回京后,汴芳斋的豆干随你挑。”

“汴芳斋的豆干哪有这个香!”扶留眼巴巴地望着八宝攒盒,根本挪不开眼睛。

蔡礼嫌他碍事,用左脚把他踹开了:“一边去!我认识沈大小姐两年了,才头一回获赠零嘴儿,怎会分给你?”

重色轻小厮!扶留忿忿地想着,蹲到车厢角落去了。

蔡礼又挑出一块桃酥吃了,美滋滋地道:“我这腿,伤得太值了,两年了,沈大小姐从没拿正眼看过我,如今却对我这么好,可见是回心转意了。”

送了一盒零嘴儿而已,就叫对他这么好了?少爷的要求是不是太低了点?扶留想着,没敢说出来,只是又开始咽口水了:“少爷,您一向不爱吃甜食,这几块桃酥,就由我代劳了吧?”

“谁说我不爱吃甜食?”蔡礼为了反驳扶留的话,又丢了一块桃酥到嘴里。

“您什么时候开始爱吃甜食的?”扶留忿忿地问。

“就从现在开始的!”蔡礼理直气壮地说着,抱着攒盒转了个方向,连看都不让扶留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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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内,胡枢盘坐在案前,一面翻看公文,一面听随侍禀报公务。

随侍从袖中掏出几张礼单,道:“大人,杭州知府,杭州同知,富阳县令,昌化县令……都派人送了当地土产来,说是让大人尝尝鲜,顺便了解一下当地的风土人情……”..

“一律退回。”胡枢面无表情,头也不抬。

“是。”随侍收起礼单,又取出几张订在一起的单子,呈了上去。

那些单子上,工整地画着表格,填着日期和事项,然而人人都道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的胡枢却看不懂。

“这是什么?”胡枢拿起单子,问道。

“大人,这是蔡公子为您安排的行程。”随侍答道。

“蔡礼为我安排行程?”胡枢以为自己听错了,又问了一遍,“蔡礼为我安排的行程?”

他是朝廷命官,肩负公差,需要蔡礼为他安排行程?

“是,蔡公子临行前留了话,说您答应过他,会每天去探望一次沈大小姐,所以特意为您规划了具体的行程,全都在这几张单子上了。”随侍答道,“蔡公子还说,请您务必为他保密,不要告诉沈大小姐这是他的意思,因为他想等尘埃落定后,再给她一个惊喜。”

原来这单子上的年月日探望一次,年月日询问有无困难,年月日赠送节礼,是这么个意思?

他是答应过蔡礼照拂沈依依,但也不用细致到这种程度吧?!胡枢拿起单子,正寻思着是撕掉、扔掉还是烧掉,随侍又开口了:“大人,蔡公子还留了一句话,若您不照办,他不但不会让蔡三小姐下厨,而且还会竭尽所能,坏了您招待贵客的差事。”

随侍说完,小心翼翼地劝:“大人,反正蔡公子的要求也不过分,要不您就依了吧,他坏事儿的本领,可是京城一绝,倘若他存心捣乱,再精心的安排也得给您毁了……”

胡枢用力地抖了抖单子:“他让我跑这样勤,就不怕我假戏真做,先坏了他的好事?”

随侍却道:“蔡公子说了,您是正派人士,他相信您的为人。”

“那我还得感谢他了?”胡枢看了看单子上标注的日期,啪地一声,将其拍回了书案,“真是君子易防,小人难缠!走吧,去一趟北关门瓦子。”

北关门瓦子里,人声喧沸,但一转入巷子,便如同走进了另一个世界。胡枢不是第一次来这里了,但仍忍不住赞了一声:“好个闹中取静的所在,沈大小姐倒是会选位置。”

他的小厮松烟笑道:“世子,我听胡有为说,沈大小姐嫌这宅子太安静,并不喜欢呢,是她的丫鬟坚持,才买了下来。”

不喜欢太安静?那便是喜欢热闹了?跟蔡礼倒是挺配的。胡枢想着,走到了小宅门首。

门上的小厮已经认得胡枢,见他前来,忙把他引了进去。

胡枢走进厅中,只见厅里的太师椅和茶几全挪开了,取而代之的,是一张宽大的长形木桌。

长桌的一边,围站着许多奴仆,有男有女,个个聚精会神;长桌的另一边,站着沈依依,她手拿一只木杯,正在跟奴仆们讲着些什么。

胡枢是被迫而来,原本准备和沈依依打个照面就走,但此刻却被长桌上的东西吸引住了目光,移步走了过去。

第71章 亲事不由己(2)

长桌上,摆放着直尺,秤,木碗,木杯等物,还有各种大小不一的木勺,在木碗和木杯上,还标着刻度。

这是什么?胡枢还没来得及问出口,就见一名丫鬟飞奔至沈依依面前,开始跺脚:“小姐,开脚店哪能不聘有经验的厨子呢?您挑的这些奴仆,厨艺都一般,平时做个家常菜还行,让他们去脚店掌勺,差远了!”

沈依依抬起头来,抱歉地冲胡枢笑了笑:“胡世子,这是我的丫鬟小胡椒,让您见笑了。”

小胡椒这才发现有外人在,赶忙闭了嘴。

胡枢微微颔首,表示不介意:“沈大小姐请自便,我随意看看就好。”

沈依依命人给胡枢上了茶,问道:“胡世子今天怎么有空来?找我有事?”

胡枢道:“我来逛北关门瓦子,突然想起你家烧毁的厨房,不知有没有开始重建?”

“已经开始重建了,多谢世子关心。”沈依依说着,向他道谢。

胡枢走到长桌前,拿起一只木杯,问道:“这些是何物,为何杯身上有刻度?”

沈依依答道:“这是我为了标准化管理脚店,特意订制的量杯,量碗和量勺。”

“标准化管理脚店?”胡枢显然听不懂,复述了她的话。

“标准化管理的意思就是,从脚店食材的采购,到每一块食材如何处理,切成什么形状,多大尺寸,多少重量,调料的种类和份量,乃至于店小二如何招待客人,都有一整套既定的标准。”沈依依解释道。

“那这样做,有什么好处?”胡枢又问。

“好处很多,比如——”沈依依说着,指了指长桌对面的奴仆,“您瞧,这些人,厨艺都一般,但只要我给他们一份标准化的食谱,他们就能清楚地知道,做一碗石髓饭,需要哪些食材,哪些调料,分别多重,以及煮多长时间,这样即便厨艺不高,也能做出合格的石髓饭来,而且保证每一碗的质量都一样。”

胡枢极不认同:“我们大梁人做饭,最注重火候,光靠称重计时,哪能煮出食物的精髓?”

原来这个时代,国号大梁啊……沈依依冲胡枢竖了竖大拇指:“胡世子所言极是,我朝厨艺,博大精深,讲究的是火候和经验,最高境界是随心所欲,唯有如此,方能不拘泥于技艺,千变万化,哪能光靠什么标准化烹饪。”

“……”不愧武昌府首富家的女儿,讲话可真够圆滑的,胡枢颇为无语,“既然如此,沈大小姐为何要用标准化管理?”

“因为我要开的,只是脚店呀。”沈依依笑了,“不同的饭店,有不同的侧重点,对于脚店来说,只要每道菜的分量一致,味道一致,不短斤少两,不咸一碗淡一碗就行。”

而且聘用大厨多贵呀,标准化经营还能降低成本,提高效率,来脚店吃饭的客人,要的不就是一个快字么?她就当是大梁的快餐店了。

胡枢没有去脚店吃过饭,觉得自己没有发言权,便不作声了。

沈依依以为他仍不赞同,问道:“胡世子还有问题吗?”

胡枢摇了摇头,觉得今天已经完成了蔡礼布置给他的任务,便放下量杯,向沈依依告辞。

沈依依目送他离去,对小胡椒道:“胡世子真是个好人,还记得我们家厨房烧了,特意来看看。”

小胡椒对胡枢毫不关心,倒是刚才旁听了一阵儿,隐约有些明白了沈依依标准化管理的意图,道:“小姐,泥瓦匠和木匠我都已经找好了,您什么时候去店里看看?”

就在昨天,她们已经租好了店面,就在北关门瓦子里,离她们的宅子很近,只是沈依依坚持要先装修改造,所以小胡椒便去找泥瓦匠和木匠了。

“现在去吧,早开业早赚钱。”沈依依说着,让长桌对面的奴仆们下去练习,自己则随小胡椒去店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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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关门瓦子,福庆客栈。

沈三太太正在听王大牛汇报沈依依的情况。

“太太,大小姐真的打算在杭州府扎根了,不会跑了,您不必派我日夜盯着她了。”王大牛道。

“她做什么了,怎么就在杭州府扎根了?”沈三太太问道。

“大小姐就在北关门瓦子盘了个店面,打算开脚店呢,不信您去看。”王大牛道。

就快没命的人了,开什么脚店哪!哎,不对,目前沈家除了她,还没人知道沈依依开了脚店,甚至没人知道沈依依买了宅子,那么等沈依依死了,她是不是能悄悄地动点手脚,把宅子和脚店都收归自己名下?

沈三太太越想越美,唬起脸命令王大牛:“不许把大小姐的动向讲出去,听见没有?特别是其他几位老爷来后,你不要多嘴,别忘了你是我们三房的人。”

王大牛正应着,胭脂疾步走了进来:“太太,二老爷、四老爷和五老爷派人来请您过去!”

沈三太太愣了一下:“什么叫派人来请我过去?他们到了?”

“早就到了!”胭脂气道,“太太,原来三位老爷前天就在这间客栈住下了,但却现在才派人来请您!”

“他们知道我也住这间客栈?”沈三太太问道。

“知道!”胭脂很生气,“他们明知您在这里,却连个招呼都不打,太不把您放在眼里了!”

“不过是欺负我年轻罢了!”沈三太太狠狠地扯了扯帕子,“他们已经打听到大小姐的住处了?”

“这我不知道。”胭脂摇了摇头,“不过他们没派人去绑大小姐。”

最好还没打听到,她还想白得一间宅子和一间脚店呢……沈三太太想了想,吩咐王大牛:“我去见几位老爷,你把大小姐带来。”

不让他们知道沈依依情况的最好方法,就是别让他们见到她的宅子和店子。..

“是。”王大牛应了一声,出去了。

沈三太太站起身来,问胭脂道:“几位老爷住在哪间房?”

“他们把后院全包了!”胭脂说着说着,又气着了,“太太,后院是个小两进,十来间房呢,他们如此阔气,却任由您住这样的破屋!”

第72章 亲事不由己(3)

“他们摆明了欺负我,你现在说这些又有什么用?!”沈三太太瞪了胭脂一眼,朝外去了。

胭脂连忙跟了上去。

客栈后院,果然被沈家几位老爷包了下来,里外都是沈家的人。沈三太太忍着气,去了厅里。

客厅里,沈二老爷、沈四老爷、沈五老爷正在喝茶,在他们面前,还有一对卖唱的父女,老爹拉着二胡,女儿咿咿呀呀地唱着。

沈五老爷的眼神,不住地朝那女儿身上瞟,色眯眯的。

沈三太太沉了脸,迈过门槛:“老五,大天白日的,你们这是在做什么?”

她这一声喊,那女孩儿马上停了下来,怯生生地垂下了头。

沈五老爷被她搅了雅兴,也黑了脸:“三嫂,我瞧这对父女可怜,叫进来唱个曲儿,赏他们几个钱,乃是好心。怎么什么话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不中听呢?”

好心?他那双眼睛,都快长到那姑娘的胸上去了!沈三太太还要再说,沈二老爷出来打圆场:“好了,好了,老五,你三嫂是关心你,你别不识好歹。三弟妹,老五只是听个曲儿,有我们盯着,出不了乱子,你放心。”

沈四老爷随声附和:“二哥说得对,我们这么久没见了,应该和和睦睦的,都少说两句吧。”

沈三太太沉着脸,在椅子上坐了。

沈二老爷叫沈五老爷给了那对父女赏钱,让他们下去了。

丫鬟端上茶来,奉给了沈三太太,沈三太太接过茶,却不喝,瞅着沈家的几位老爷道:“你们是刚到杭州?”

沈五老爷正不自在,一听就顶上了:“三嫂,我们来杭州,又不是为你,你管我们是不是刚到?”

沈三太太气得把茶盏朝茶几上一摔,溅出一几的茶水:“你三哥不在,你就欺负我?我们沈家,还有没有长幼尊卑了?”

沈二老爷拍了拍沈五老爷的胳膊:“老五,你少说两句。”他拦住了沈五老爷,又去问沈三太太:“三弟妹,我听说京城的酒楼出事了?”

沈三太太马上熄了火,不作声了。

还是二哥厉害!一句话就拿捏住了三嫂!沈五老爷把手背在身后,冲沈二老爷竖了竖大拇指。

“言归正传。”沈二老爷端起茶盏,润了润嗓子,问沈三太太道,“依依当真在杭州?”

“她就在杭州,这还能有假?”为了瞒下沈依依新置的产业,沈三太太只字不提她已经派王大牛去抓人了。

沈二老爷又问:“我怎么听说,依依已经摆脱私奔的名头了?”

“是,不知她用了什么法子,把私奔说成了诱拐,吴德已经被抓了,现在正关在富阳县的大牢里呢。”沈三太太说着,撇了撇嘴,“诱拐,不过比私奔好听点罢了,离家整一年,清白早没了,有什么用?我们家因为她造成的损失,也不补回来了。”

说起沈依依,沈家人同仇敌忾,连沈五老爷也不跟沈三太太顶撞了:“这一年来,我们沈家处处抬不起头,儿子娶不到媳妇,女儿无人提亲,已经出嫁的姑娘,在婆家受尽欺辱,这都是为什么?全是她害的!”

沈四老爷连声附和:“诱拐又如何,我们沈家因为她遭的罪,不能就这么算了!”

沈三太太听得他们这样说,心中窃喜,开始敲边鼓:“我们沈家,向来赏罚分明,她做错了事,就该付出代价。不过,大哥的性子你们是知道的,要想处罚她,不能拖回武昌府,必须就地解决。”

他们你一句我一句,沈二老爷却始终没作声,沈五老爷狠骂过几句沈依依,转头去问他:“二哥,罚不罚沈依依,你说句话!”

“罚,肯定是要罚的。”沈二老爷放下了茶盏,“但你们得好好想想,要怎么罚,才能最大限度地挽回沈家的名声。”

沈五老爷很不以为然:“沈家的名声,早就让她败光了,还能挽回来?”

“怎么不能?”沈二老爷道,“不管哪家出了这种丑事,最能保住名声的方法,就是一床棉被掩过。依依的事虽然已经过去了一年,但我们一样可以照着办。”

“二哥,你的意思是,把她嫁给吴德?!”沈五老爷从椅子上跳了起来,“她把沈家害成这样,你却让她什么事儿都没有,好端端地去嫁人?!”

那吴德还是个举人呢!把沈依依嫁给他,到底是罚,还是赏?!沈三太太又气又急:“二哥,大哥到底许了你什么好处,你要这样护着沈依依?”

沈二老爷的神色,却是安然得很:“那依你们看,该如何?”..

沈三太太瞟了沈五老爷一眼,故意道:“老五家的女孩儿最多,被害得最惨,让老五说吧。”

沈五老爷果然毫不犹豫地开口了:“瞒着大哥,将她沉塘!”

沈二老爷依旧不疾不徐:“把她沉塘,我们有什么好处?”

沈五老爷哼了一声:“管他有什么好处,先出了这口气再说。”

沈四老爷插嘴道:“二哥,你说把依依嫁给吴德,可三嫂刚才说了,吴德在富阳县大牢里关着呢,怎么嫁?”

沈二老爷赞许地看了他一眼,道:“老四终于说到点子上了,要把依依嫁给吴德,首先得把吴德捞出来,而要把吴德捞出来,就得花银子。”

“银子从哪里来?”沈五老爷马上问。

“你说呢?”沈二老爷瞥了他一眼。

这一眼大有深意,沈五老爷终于会过了意来,拍着椅子大笑:“还是二哥脑子活,依依是大哥的女儿,这银子,自然得大哥出了!”送礼受贿又不开收据,到时哪怕只送出去五两银子,他们也能说成五千两,好好地讹大哥一笔!

沈四老爷也跟着笑了:“二哥这主意好极了,我们既能得实惠,又能挽回名声。到时吴德成了我们家的女婿,哪还有什么诱骗依依的拐子?”

沈三太太见他们说得热闹,急得不行,若是沈依依嫁给吴德,她不但捞不着小实惠,只怕连京城的酒楼都得让出去!

可是,沈家的三位老爷已经达成了共识,纵使她有再多的怨言,他们也听不进去,她只能干着急。

早知道是这样的结果,她干嘛让王大牛去抓沈依依?还不如想个法子诓她出来,再悄悄把她摁死在水塘里呢!

沈三太太死命地扯着手帕子,又气又悔。

第73章 亲事不由己(4)

北关门瓦子,西街街尾,沈依依新盘下的脚店,正在紧锣密鼓地进行施工改造,店内散放着各种木料和工具,匠人来往穿梭,忙而不乱。

沈依依已任命了一名掌柜,就是她所买奴仆中的一员,名叫沈济,这是她给取的名字。此时,她正手拿一张设计图,跟沈济交代各项装修事宜。沈济虽然是奴仆,但却得了她的许诺,将来能得脚店分红,因而他听得格外认真,不时还问上几句。

王大牛刚在脚店门口冒头,就让小胡椒给拦住了。小胡椒插着腰,竖起眉毛骂:“你怎么又来了?成天盯着,累不累啊?滚滚滚,打哪儿来,上哪儿去,少在这里碍我的眼!”

王大牛闷头闷脑地要硬闯,汪清马上从小胡椒身后钻了出来,劈手把他一推:“干嘛呢,干嘛呢,没人唠嗑找我啊,我正闲着呢。”

他是练家子,这一推,非同小可,王大牛疼得差点溅眼泪,只得扯起嗓门喊:“大小姐,三太太请您过去!”

沈依依听见他喊,回过头来:“有事?”

“大小姐,二老爷、四老爷和五老爷来了。”王大牛道。

“好,你等会儿,我交代两句就跟你走。”沈依依说着,回转过身,把设计图交给了沈济,让他继续监工。

小胡椒跑过去,紧张地扯她的袖子:“大小姐,上次三老爷就要绑您回武昌,这次二老爷、四老爷和五老爷来,肯定也没好事,您千万不能去。”..

“行,那我不去。”沈依依爽快地道,“闭着眼睛等着他们来害吧。”

“不不不,那您还是去吧,赶紧去!”小胡椒连忙松开了她的袖子,“我陪您去!”

当然得陪她去了,她谁都不认识,待会儿还得靠她指点呢。沈依依点点头,对王大牛道:“带路吧。”

王大牛将沈依依领至福庆客栈后院厅中,禀道:“二老爷、四老爷、五老爷、三太太,大小姐来了。”

沈二老爷看了沈三太太一眼:“原来三弟妹已经派人去请依依了,真是有心了。”

沈三太太瞬间觉得自己的心思被看穿,忿忿地端起茶盏,把脸别到另一边去了。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间里,沈依依抬眼看去,只见上首和下首的左手边,分坐着三名中年男人,相貌挺相似,一看就是亲兄弟。

按着座次尊卑,坐在上首,刚才同沈三太太讲话的,应该是沈二老爷;下首第一张椅子上的,干瘦干瘦的,是沈四老爷;第二张椅子上的,肥胖肥胖的,是沈五老爷。

沈依依上前一步,团团行了个礼:“劳动几位叔叔千里迢迢地赶来,真是不好意思。”

沈五老爷想着家里遭殃的几个女儿,见了沈依依就生气,但想想还得靠她发一笔横财,就又把气忍了下来,只是脸色依旧很难看,黑得跟锅底似的。

沈二老爷打量了沈依依几眼,道:“一年未见,长高了,只是这脸上,怎么像是有道疤?”

沈依依答道:“我逃出富阳县的时候,遇到了劫匪,这是劫匪拿剑划伤的。”

“劫匪?”沈二老爷惊讶了一下,但并未细问,指了右手边的椅子,道,“你且坐下,虽说婚姻大事,由不得你自己做主,但到底还是得让你知道。”

婚姻大事??他们不是来绑她回武昌的吗,怎么扯到婚姻大事上去了?沈依依疑惑着,在椅子上坐了。

小胡椒站到她身后,隐隐地觉得不对头,手心里捏了一把汗。

沈二老爷看着沈依依落了座,道:“依依,你做错了事,连累了整个沈家,照说应该沉塘,以正沈家家风,但我们是你的亲叔叔,哪忍心看着你年纪轻轻就送命,所以商量过后,决定把你嫁给吴德,这也算是了却了你的心愿,想来你应该是很愿意的。”

“嫁给吴德?!”小胡椒一声惊呼,“二老爷,大小姐好容易才摆脱了吴德那个混蛋,您却要把她嫁给他?!那大小姐之前所做的种种努力,岂不是白费了?!”

“什么努力?”沈二老爷掀起眼皮,看了她一眼,“别以为我什么都不知道,依依不就是因为不肯给吴德做妾,才逃离富阳县的吗?而今是让她做正妻,她有什么不愿意的?”

“这不是正妻不正妻的事儿!”小胡椒气急,“吴德吃软饭,满嘴谎言,还勾三搭四,就不是个好东西!”

“他再不是个东西,也是个举子。”沈二老爷沉下了脸,“若非依依一年前跟他闹了这么一出,还不一定高攀得上呢。”

“高攀?!”小胡椒气得笑了起来,“要不是大小姐出钱,他早就饿死了,哪来什么举子!”

“行了,别得了便宜还卖乖了!”沈五老爷猛地把茶几一拍,“你的大小姐不管是私奔也好,还是被诱拐也罢,反正已经跟吴德厮混了一整年,怎么都说不清了!就她现在这样儿,能嫁给吴德就烧高香吧,还想怎样?!”

“是啊,这也就是我们几个叔叔宽宏大量,不跟她计较,不然等着她的,只有沉塘一条路。”沈四老爷附和道,“你们应该心存感激,怎么还不乐意呢,这不是不知好歹吗?”

这么说来,还得谢谢他们了?!小胡椒气得头发昏,袖子一撸,就朝他们冲:“你们敢把大小姐嫁给吴德,我跟你们拼了!”

“好啦,小胡椒,别冲动。”沈依依伸手拉住了她,“几位叔叔也是一片好心。”

“这就对罗!”沈二老爷把茶几轻轻地一拍,露出了笑脸,“我就知道,依依是个乖孩子。”

“小姐!”小胡椒急得眼冒泪花。婚姻是一辈子的事,怎能与吴德这种人度过!她就知道,小姐还是放不下那个人渣!都怪她,以为小姐性子变了,就痛改前非了,疏忽对她的教育了!

沈依依把小胡椒拉回椅子后,示意她稍安勿躁,随后问沈二老爷道:“二叔,这件事,我父亲知道吗?”

沈二老爷听出了她话里的意思,不高兴地道:“怎么,觉得你的亲事,我们几个叔叔做不了主?你做的事,把我们几房人全害了,如今你的生死我们都能做主,更何况你的亲事?”

第74章 亲事不由己(5)

“二叔,您误会了,我不是这个意思。”沈依依笑了笑,“我只是担心,吴德在富阳县的大牢里关着呢,您怎样才能把我嫁给他?”

你瞧瞧,她用的是担心二字,说明还是很愿意嫁给吴德的嘛,都是小胡椒那丫头瞎咋呼!沈二老爷瞪了小胡椒一眼,心情松快了许多,转头对沈依依道:“你放心,把吴德捞出来虽然很难,但只要我们肯花银子,还是办得到的,毕竟清官不断家务事,我们要成全你的名声,想必富阳县令也会乐见其成。”

沈五老爷忙补充了一句:“会花不少银子,这都是为了你!”

沈依依点了点头,站起身来,冲他们福了一福:“是依依不懂事,让几位叔叔操心了。既然叔叔们已经安排妥当了,那我就先回去等消息了。”

沈依依这样的态度,让沈二老爷很满意:“你去吧,我和你四叔、五叔明天就动身,到富阳县把吴德捞出来。”

沈依依离开福庆客栈,回到了西街尽头的脚店,照常监督匠人们装修店面,不时与沈济耳语几句。

小胡椒蹲在外头的屋檐下,无声地抹眼泪。

汪清拿根小棍儿戳了她几下,奇道:“你不是一向天不怕地不怕么,今儿怎么掉起金豆豆来了?”

“你懂什么!”小胡椒抽抽搭搭,“婚姻大事,非比寻常,我们小姐做不了主的,只能任由他们摆布了。”

“这不对啊。”汪清挨着她蹲了下来,朝店里的沈依依努了努嘴,“我看沈小姐挺乐意的样子。”

“她乐意不管用!她还小呢,很多事弄不清,我得替她看着。”小胡椒浑然忘了自己比沈依依还小一岁,只顾犯愁,“可是我想不出辙,怎么办哪?”

“要不一走了之?”汪清给她出主意道。

“一看你就没成过亲!”小胡椒不耐烦地推了他一把,让他蹲远些,“成亲这种事,不一定非要本人亲自到场的,只要他们立了婚书,哪怕我们跑到天边,小姐也还是那个混蛋的妻子呀!”

“那怎么办?”汪清抓了抓脑袋,“要不我勉为其难,娶了沈小姐,让他们无机可乘?”

“我呸!”小胡椒跳起来,一巴掌扇到了他的头顶上,“就你这熊样,也敢娶我们小姐?你也不看看,你配不配得上她!”

“我知道配不上,我这不是为了替她解难么!”汪清被打得从屋檐这头蹿到那头,又从屋檐那头蹿到这头,哇哇乱叫。

就在这时候,沈依依从店里走了出来:“别闹了,替我办点事去。”

小胡椒停了手:“小姐叫我?”

汪清终于缓了口气:“沈小姐叫我?”

“叫你们俩!”一对活宝!沈依依摇了摇头,递给小胡椒一张纸,“你去帮我订做一面锦旗,外加一张条幅,动作要快,我明天就要。”

锦旗?条幅?小胡椒正要问这些是什么,接过纸一看,原来纸上已经写得清清楚楚,而且画了图样了。在纸的反面,还备注了锦旗和条幅上需要写的字,

小胡椒正仔细看着,沈依依却是催了起来:“赶紧去,今晚若能拿回来最好,该加银子就加银子,不要舍不得钱。”..

这么急?是开脚店需要的东西吗?沈家几位老爷就要把她嫁给吴德了,她还有心思管脚店!她果然挺中意这门亲事,说不准心里正乐呢!小胡椒越想越气,眼泪汪汪地拿着纸去了。

汪清凑到沈依依跟前,问道:“沈小姐,我要做什么?”

“你去富阳县,替我做点准备,打个前站。”沈依依说着,招手叫他靠近些,耳语了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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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家几位老爷急着讹沈依依她爹一笔钱,也急着挽回沈家的名声,连夜赶路,到了富阳县。

第二天一大早的时候,沈家的三位老爷,已经经由银子领路,坐在富阳县令胡恒秀的面前了。

室内没有旁人,沈家三位老爷就懒得顾忌,直接把一摞银票推到了胡恒秀的面前。

胡恒秀望着银票,捋着胡子,有些犹豫:“吴德已然定罪,只等流放千里了,突然却把他放了,不太好吧?”

关键是,放了吴德,对他的政绩会不会有影响?

沈二老爷把银票朝前推了推,言辞诚恳:“大人,在这桩拐骗案里,我们沈家是苦主,既然是苦主的请求,大人就算把他放了,又有谁敢说什么?”

这倒也是,人家被拐的苦主都表示不追究了,他又何必死咬着吴德不放?再说了,这次考绩过后,他无论升迁,都会离开富阳县,再不捞一笔,就来不及了……胡恒秀想着,露出些笑意来,道:“那就依了你们,毕竟成就一桩姻缘,也算一件美事。”

“谢大人成全!沈家上下都会感念您的恩德!”沈二老爷带着沈四和沈五起身,给胡恒秀深揖了一礼。

胡恒秀摆摆手,道:“吴德毕竟是正式羁押在案的犯人,还得办些相关的手续,才能交给你们,你们先回去,晚上过来领人。”

沈二老爷心领神会,毕竟这不是什么好事,得避着点人,天黑了再来。他再三向胡恒秀道了谢,领着沈四和沈五告辞,只等天黑来领人。

他们离开县衙的时候,正赶上县衙门口敲锣打鼓,十分热闹,沈五老爷好奇地看了几眼,问道:“这是在做什么?舞龙舞狮么?”

沈二老爷瞥了一眼,道:“许是胡县令请的戏班子?”

沈四老爷道:“戏班子有什么好看的,我们赶紧回客栈吧。”

沈五老爷只对唱小曲儿的感兴趣,闻言便不再探头,随他们去客栈了。

县衙门前,鼓声隆隆,锣声震天,一班穿红着绿,戴着假大头的滑稽人,搔首弄姿地扭着秧歌,嘴里还唱着不成调的曲儿。

这般场景,通常只有过节才得一见,很快就吸引了大批的围观群众,不时爆发出阵阵的喝彩声。

就在热烈的气氛达到最顶点的时候,几名滑稽人亮出了锦旗,拉开了横幅。

锦旗和横幅,可比扭秧歌还稀奇,马上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

第75章 亲事不由己(6)

“那旗子上写的是什么?”围观的人群纷纷好奇问道。

“好像写的是县老爷,感谢县老爷解救……拐骗……”

“行了,别认字儿了,人家在念,听着就是了。”

有一名家丁打扮的人挤到人群前,大声地念起了锦旗和条幅上的字。

字不多,围观的人群一会儿就听明白了。

“原来是县老爷解救了一名被歹人拐走的姑娘,现在这姑娘登门致谢来了。”

“拐子最可恨了,县老爷英明!”

“县老爷英明!”

“县老爷英明!”

也不知是谁带的头,山呼声响成了一片。

沈依依站在人群后的一块大石头上,看着家丁们扯开横幅,挂到了县衙大门前,又看着他们簇拥着锦旗,送进了县衙的大门。

他们如此喧闹,竟没有衙役出来阻拦,沈依依便知事情成了一大半了,笑着冲汪清点头:“事情办得不错,回头给你加工钱。”

汪清太过于好奇,难得地没有为工钱欢呼雀跃,而是不解问道:“沈小姐,那横幅和锦旗,是做什么用的?”

“歌功颂德啊。”沈依依答道。

“歌功颂德?”为什么要突然跑到富阳县来,为富阳县令歌功颂德?汪清还是不明白。

他正打算刨根问底,忽见胡枢带着一名随从,出现在人群外,忙道:“沈小姐,您瞧,那不是胡世子吗?”

沈依依转头一看,还真是胡枢,这时胡枢也看见了她,径直朝她这边来了。

沈依依跳下大石头,跟胡枢打招呼:“胡世子,这么巧,你也来了富阳县?”

巧?巧个鬼!蔡礼今天给他安排的行程,是给她送面粉!结果他早上起来一问,她竟跑到富阳县去了,为了完成蔡礼布置的任务,他只好放着公务不做,快马赶到了富阳县!

胡枢在心内疯狂地骂着蔡礼,脸上的表情却纹丝不动:“沈小姐果然知恩图报,竟来富阳县给胡县令送锦旗了。”

沈依依淡淡地笑了笑,没有接话。

胡恒秀对她的恩情是怎么回事,他与她心里都清楚,何必累述。

胡枢却没有放过这个话题,他身量高,头一转,就越过人群,看向了官衙门前的条幅:“沈小姐遇到什么难题了?”

沈依依心头微惊,她一直以为,胡枢只不过是个古板正派的老实头,却没想到他的心思细腻如此,仅凭一张条幅,就判断出她遇到难题了。

还好她做的事,没什么不能与人说的,沈依依很快回答了他:“我的几位叔叔找来了,他们想把我嫁给吴德,而我,不愿意。”

“所以你就想出了这种招数?”胡枢问道。

他的表情明明没有变化,语气也很正常,但沈依依硬是听出了一丝不屑来,不由得心生不悦:“这种招数怎么了?”

她觉得她的招数很不错啊,如果不出意外,沈家三位老爷的目的,应该是达不成了。

胡枢没有回答她,而是言简意赅地道:“你随我来。”

沈依依疑惑着,随他朝前走去。

胡枢带着她,绕过那些仍在看热闹的人群,去了后衙。

胡恒秀听说胡枢来了,忙整冠正服,出来见他。

胡枢并不落座,就站在厅中,对胡恒秀道:“胡大人,吴德既已定罪,就该立时发配千里,若你想要徇私,那我就只能秉承职责,向皇上参上一本了。”

他这话,直截了当到令人发指,然而胡恒秀半分脸色也不敢给,只顾连声地作保证:“吴德已在牢中,今日便会发配边疆,胡某绝不敢徇私,请监察大人放心。”

胡枢略一点头,带沈依依走出了后衙。

“现在你明白了?”胡枢站在后衙外的墙根下,问沈依依道。

明白什么?她早知道他是监察御史,有监察百官之权,人人都怕他,可是她跟他又没有什么交情,除非万不得已,才不想欠他的人情。

当然,这话不好与胡枢说,沈依依便只福了一福:“多谢胡世子相助。”

胡枢坦然接受了她的道谢,道:“若再遇到难题,不必自己费神,直接来找我就行。你和蔡礼真是两个极端,一个想太多,一个什么都不肯想。”

怎么就扯到蔡礼身上去了?沈依依疑惑了一瞬,但没有多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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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衙里,富阳县师爷从屏风后出来,看着胡恒秀拿袖子抹冷汗,很是不解:“大人,监察大人不是您家侄子么,您何至于怕他到这种地步?”..

“侄子?他是活阎王,六亲不认,侄子又如何!”胡恒秀烦躁地冲他摆手,“赶紧遣送吴德上路,不然胡枢真会上折子,他那个人,说得出,做得到。”

师爷也怕胡恒秀被弹劾,忙不迭送地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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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枢别过沈依依,又绕到了富阳县衙的大门口,仰首看门上的横幅。

松烟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道:“世子,我刚才打听过了,那叫条幅,送进里头去的叫锦旗,都是在感谢胡县令执政有方,抓住了诱骗良家女子的歹人。”

胡枢“唔”了一声,没有说话。

松烟看了看他的脸色,道:“沈大小姐真是舍简逐繁,她担心吴德被放出来,跟您说一声不就行了,何必大老远地跑来送什么锦旗,真是多此一举。”

胡枢看着横幅,目光未动:“多此一举的人是我。”

“什么?”松烟眨了眨眼。

“我见惯了后宅女子耍小手段,使阴谋诡计,但像她这样用阳谋解困的,还真是头一个。”胡枢感慨道。

松烟想了想,道:“您的意思是,其实沈大小姐已经解困了,您刚才出手帮她,是多此一举?”为什么要多此一举帮她?世子向来不说废话,不做多余的事的。

胡枢没有理松烟,似自言自语:“蔡礼那种蠢货,还真是配不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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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吴德放不出来了?胡大人,这不是咱们早就说好了的事吗?怎么突然就变卦?”

当晚,沈二老爷独自再进县衙,当他得知胡恒秀不放吴德,惊讶得不顾尊卑礼数,当着胡恒秀的面就呼地站了起来。

第76章 亲事不由己(7)

“没办法啊,你瞧,你们家的大小姐,把锦旗都给我送来了,这让我还怎么放人?”胡恒秀指了指身后墙上的锦旗,心里是有一丝得意的。

虽说胡枢的威胁让他很不高兴,但沈依依的锦旗,却是送到了他的心坎上。当初他为什么配合沈依依演戏,给吴德定了罪?不就是为了政绩嘛。如今这一面锦旗,可比上峰夸他教女有方还好使,这是活生生的政绩,跟万民伞一样的东西呀!有了这面锦旗在手,别说考绩,就是未来的升迁之路,都不知顺畅了多少。

所以这送礼啊,不一定非得送银子,沈依依那丫头,太会办事儿了。

胡恒秀越想越开心,只差当着沈二老爷的面哼小曲儿了。

沈二老爷定了定神,仔细看了看那面锦旗,明白了。沈依依称颂的,正是胡县令惩治吴德,解救她于水火之中的事,她都这样夸了,如果胡县令再放人,岂不是自打自脸?

沈二老爷看着锦旗,心知吴德是捞不出来了,倒也不痴缠,只道:“既然胡大人有难处,我们也不强求,那上次的银票……”

“什么银票?”胡恒秀面露诧异,随即又把脸一板,“休要胡说八道,本官为政清廉,从不收受贿赂,哪来什么银票?”

说实话,能不能把吴德捞出来,沈二老爷并没有很在乎,横竖还有别的路,但若是银票拿不回来,这事情可就大了!

那一摞银票,足足有三千两,是他们三房人,每房出了一千两凑起来的,而今要是拿不回去,他怎么跟沈四和沈五交代?!

沈二老爷额冒冷汗,心跳也开始加速,不得已放低了姿态,近乎低三下四地求起了胡恒秀:“大人,我们沈家小本经营,赚点钱不容易……”

“你们沈家赚钱不容易,与本官何干?”胡恒秀诧异道,“本官又没有收你们的银子。”

他居然一而再再而三地否认,看来这三千两银子,他是吞定了……

沈二老爷气得浑身发抖,恨不得挥起一记老拳,把胡恒秀打成个猪头,但这种念头,也就是想想罢了,他连表情都不敢露出来。

胡恒秀今儿是既得了面子,又得了里子,心情大好,丢下他,自回内室去了。

沈二老爷脚下虚浮,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一步步挪回客栈的。

沈四老爷和沈五老爷还没睡,一见他回来,马上围了上来,争先恐后地问:“二哥,吴德捞出来了?我们马上给大哥写信,就说捞吴德出来,花了一万两白银,让他赶紧给钱!”

花了三千,报账一万,转眼到手七千两!沈四老爷和沈五老爷想着,眼睛都笑眯了。

沈二老爷跌坐到椅子里,颓然摆手:“没了,钱没了。”

“钱没了?什么钱没了?”沈五老爷问道。

“沈依依给胡县令送了锦旗,胡县令就变了卦,不肯放人,连银子也不肯还给我们了……”沈二老爷喃喃地说着,全然没了平时那运筹帷幄的稳沉劲儿。

沈家虽然有钱,但却不是他当家,银钱过手,都是有数的,他上哪儿弄三千两来填补亏空?万一让大老爷知道了怎么办?会不会夺了他手里几桩生意的经营权?

这些担忧猛然间涌上来,让沈二老爷方寸大失,说着说着就说不下去了。..

沈五老爷听着糊涂,蹲下身来晃他:“二哥,你把话说清楚,什么锦旗?这里头有沈依依什么事儿?”

沈二老爷让他晃得头晕,只好打起精神,把事情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沈五老爷听完,气得抡起一把椅子,使劲朝墙上一砸。随着椅子四分五裂,他突然想起一件事来:“照这么说,我们之前在官衙门口看到的,不是什么舞龙舞狮,而是沈依依在敲锣打鼓地给胡县令送锦旗?”

他说着说着,懊悔不已:“早知如此,我当时就该上去几个耳光,把她揪回来的!”

“你把她揪回来有什么用?”沈二老爷道,“她是给胡县令送锦旗,又不是做坏事,你还能拦着不成?”

沈五老爷哑口无言,气得又摔了一张椅子。

沈四老爷感叹道:“一年未见,依依的城府竟这样深了,她当着我们的面的时候,明明是一副欢天喜地的模样,哪曾想她会转头就使手段?”

“现在说这个也没用了。”沈二老爷道,“还是想一想,怎样才能填上这三千两银子的亏空吧。”

“二哥,银子是你没拿回来,应该你赔吧?”沈五老爷不乐意了。

沈二老爷此时已经回了魂,看了他一眼,道:“我没拿回来,难道你可以?你现在去找胡县令要银子,只要你能要回来,我那一千两不要了,全给你。”

沈五老爷再次哑口无言了。

沈四老爷问道:“二哥,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沈二老爷眯起眼睛,道:“沈依依在杭州府,有一间宅子,还有一家尚未开张的脚店,老三媳妇以为我不知道,瞒着我呢,其实我早摸清楚了。”

沈五老爷瞬间恢复了精神:“二哥,你的意思是……”

“不着急动手。”沈二老爷冲他摆了摆手,“先看看脚店生意如何,万一生意不好,我们抢过来岂不是亏的?”

“那是,那是。”沈五老爷又觉得沈二老爷英明无比了。

沈四老爷忧虑道:“如今的依依,跟以前大不一样了,我们要抢她的东西,只怕不容易,再说万一大哥知道……”

沈二老爷瞥了他一眼:“你以为我还会让她活着回武昌府吗?”

沈四老爷还是觉得不乐观:“她现在买了不少家丁,在杭州府站稳了脚跟,而我们初来乍到,人手还不如她多……”

“我又没打算跟她硬碰硬。”沈二老爷不以为意,“你放心,既然决定了要让她死,我就有法子引她出来。”

沈四老爷没了话说,沈五老爷冲沈二老爷竖了竖大拇指:“二哥,那我们就等她脚店开张了!”

第77章 美轮美奂米豆腐(1)

“小姐,小姐,几位老爷从富阳县空手而返了!”

“小姐,小姐,他们没把吴德带回来!”

“小姐,小姐,您也去富阳县了,是不是您动了手脚?”

“小姐,我就知道,您心里还是有谱的,不会真的嫁给吴德!”

“小姐,您到底使了什么手段,竟让几位老爷没成功?”

自从沈依依从富阳县回来,小胡椒就围着她,叽叽喳喳地嚷个不停。

沈依依定力足够,自与沈济商谈脚店开业的事,完全不理她。

汪清却是受不了了,从窗口里探进头来:“妈呀,小胡椒比我还呱噪!”

“说谁呱噪呢?!”小胡椒马上不嚷嚷了,追着他打去了。

沈济抬起头来,由衷地对沈依依道:“小姐,我真的很佩服您,解决了这样大的一件事情,却不骄不躁,跟没事人儿似的。”

沈依依哑然失笑:“多大点儿事,还骄躁呢。”

对于她来说,沈家人就跟臭虫似的,她只想挥手把他们掸开,不愿多费半分神。她好容易穿越一回,有太多的事情要做,有太多的理想要实现,哪有时间浪费在他们身上。

这可是一个她完全不了解的时代,处处充满了新奇,等她解决了钱的问题,就马上动身去旅游,上各处采风,了解各地美食。一名优秀的厨师,永远不会让自己窝在后厨里,她要竭尽所能,去开拓自己的眼界,提高自己的见识,那样方能做出让人心动的美食来。

沈依依憧憬着美好的未来,唇角啜上了一丝笑意。

沈济取了算盘来,算账给她看:“小姐,按照您设计的脚店,成本至少降了一成。同样的一道菜,别家店卖十文,我们也卖十文,但我们多赚一文钱。”

“那我们就卖九文。”沈依依伸出纤长的手指头,拨了拨他面前的算盘。

“卖九文?”沈济惊讶道,“小姐,我说的十文,是公道价格,并不贵。”

“我知道不贵。”沈依依道,“就当是,让利于民吧。我开这家脚店,固然是为了赚钱,但更希望那些干活儿的人能吃饱,吃好。”

她永远忘不了那一碗石髓饭,加大骨,只是为了沾点肉味;零星的一点儿肉,都能让那些穿草鞋挑担子的人开心好久。

她希望竭尽所能,让身边的人都开心,包括自己的顾客们。

沈济记下了她的话,又道:“小姐,您那天说了,开张头三天,要优惠大酬宾。”

“对,我初步的想法是所有饭菜一律八折,不过具体的事项,还得再商量……”沈依依翻出拟定的优惠条款,与他说着,“降低成本很重要,但一定要保证质量,进货渠道你得亲自把关……”

沈济认真地听着,心里想的却是,脚店利润虽然不低,但赚的都是小钱,而小姐又许诺要分给他们红利,那这一间店,她自己才得多少钱?只怕连家里的这些奴仆都养不活吧……

就在沈济连绵不断的疑惑中,沈依依的脚店顺利开张了。

消息传到驿馆时,胡枢刚从杭州下辖的县城回来,满身的风尘仆仆。

随侍看他劳累,十分不忍,打算把蔡礼安排的行程单收起来,这时胡枢却问:“沈大小姐开了一家脚店?”

随侍只得回答:“是,今天开张,就在北关门瓦子西街上。”

胡枢指了指他手里的行程单,问道:“今天的安排是什么?”

“没什么特别的安排,只是让您例行探望沈大小姐。”随侍答道。

“那就去她的脚店看看吧。”胡枢说着,命松烟来伺候他换衣裳。

随侍劝道:“大人,您身份贵重,怎能去脚店那种地方,不如我安排人送些贺礼去。”

胡枢不以为意:“我只是去看看,又不吃饭,怕什么。”

随侍只得不再劝,为他准备马匹去了。..

此时已近黄昏,但北关门瓦子依然热闹非凡,在西街尽头,果然有一家新开张的脚店,门前还有放过鞭炮的痕迹。

这地段,不可谓不好,只是西街以专卖便宜货闻名,附近都是些挑担推车的小商贩,或者干力气活儿的粗汉,沈依依为何把脚店开在这里?胡枢疑惑着,走到脚店门前细看,却发现店里的生意异常火爆,长队一直排到门口,还转了个弯。

店里这么多客人,但店小二只有两名,而且仅负责收拾桌子,并不管点菜上菜。

胡枢越看越疑惑,却见松烟抬手一指:“世子,您看,店里墙上有扇窗,窗户那边就是厨房!他们店的前堂和厨房,是连在一起的!”

胡枢定睛细看,果然如此,厨房里做好饭菜后,直接从窗口里递出来,由客人们自取,所以没有店小二上菜。

这脚店的设计,倒是新颖,胡枢一面想着,一面唤松烟:“去看看沈大小姐在哪里。”

松烟一溜烟地去了,一时出来的时候,嘴里直嚷嚷:“世子,世子,您快去看,沈大小姐在后面做稀罕吃食呢!”

小小脚店而已,能做什么稀罕的吃食?胡枢不以为然,但还是迈动脚步,随松烟去了后院。

后院里,秋日夕照,如纱似霰的阳光里,沈依依身穿一件窄腰窄袖的衣裳,腰里系着围裙,脖子上挂着攀脖,正围着个炉子在忙碌。

炉子上架着一口锅,锅不大,锅中滚水咕嘟,翻起一个接一个的大泡泡。

沈依依右手执勺,左手举筛,自旁边桶里舀起一勺雪白的浆水,慢慢地淋到了筛子上。

勺是银制的,有着细长的柄,握在她素白的纤手里,就像是博古架上陈列的藏品。

筛子小巧玲珑,圆圆的边框上,雕着细细的花纹,隔得远了,看不真切,但只要她手腕翻转,便有金色的阳光反照过来,漾起一朵朵小小的闪耀的花。

浆水淅沥着从筛子里穿过,争先恐后地落入沸水中,恰如大珠小珠落玉盘之势。就在浆水触碰到沸水的那一刹那,时光凝结,空气停转,再没有淅沥的浆水,只余一锅白嫩小巧的不知名吃食,犹如一群小虾畅游池中,惹人喜爱,招人注目。

叮地一声轻响,是沈依依收回筛子,与长柄勺相触撞的声音,胡枢这才惊觉他看了太久,忙收回了目光。

第78章 美轮美奂米豆腐(2)

沈依依抬起头来,看见了胡枢,笑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说的就是胡世子吧?我昨儿泡的米浆刚磨好,胡世子就来了。”

“这是米浆?”胡枢走上前去,看锅中依旧畅游的小小“虾米”。

“对,米浆。”沈依依快手快脚地把小“虾米”舀起来,盛进了瓷碗里,“这是米豆腐,不知胡世子有没有吃过?”

“不曾。”胡枢摇了摇头。

“没吃过?那不妨尝尝?”沈依依拿起长柄银勺,从砂锅里舀出浓浓的鸡汤,淋在了米豆腐上,随后又捻起一小撮葱花,洒在了汤面上——这并非正宗的米豆腐,但她最擅长的,就是随心所欲地做创意菜,从不拘泥于正经的菜谱。

鸡汤金黄,米豆腐雪白,葱花翠绿,肉香扑鼻,米香清雅,葱香浓郁,视觉和嗅觉顿时得到了双重的享受。

胡枢注目良久。

松烟生怕他伸手去接,忙忙地叫道:“世子!”

胡枢便强迫自己移开了视线,道:“多谢沈大小姐,只是我从不在外用膳,就不浪费你的米豆腐了。”

从不在外用膳?沈依依还记得上次他和蔡礼来给她暖房的时候,也说过同样的话,当时她以为是客气,原来并不是。

不过富贵人家的公子,总会有这样那样的小怪癖,忌讳也很多,她便没有强求。

只是她一抬头,就看见松烟在咽口水,忍不住又笑了:“胡世子不吃,那你吃不吃?”

“吃!吃!”松烟还没征求胡枢的同意,就忙不迭送地把碗接了过来,“世子,我替您尝尝味儿!”

他嫌勺子费事,直接端起碗,连汤带米豆腐喝了一大口,嚼得满面生光:“这东西真是米浆做出来的?又软又嫩,却又带着点嚼劲,沈大小姐,您这厨艺开脚店,真是可惜了!”

她本来就不是开脚店的,沈家不仅是武昌府首富,而且把酒楼都开到京城去了。胡枢想着,看了松烟一眼。

然而沈依依却笑道:“米豆腐用料简单,成本低廉,就算不配鸡汤,加点酱油和醋也好吃,正适合在脚店里卖。”

如此美味而又新奇的米豆腐,竟是她专门为了脚店做的不成?松烟大为惊讶,心道如果脚店的食物都像米豆腐一样好吃,他以后还去什么正店啊,天天下脚店得了。

胡枢没吃米豆腐,香味却一直朝他鼻子里钻,特别是旁边还有个捧着碗吸溜吸溜的松烟,让他愈发觉得心烦气躁,很快便向沈依依告辞,离开了脚店。

世子怎么走了?他还没吃完呢!松烟赶紧朝嘴里猛灌一口,倒尽最后一粒米豆腐,追了出去。

“米豆腐很合你的胃口?”胡枢面无表情地主动问他。

松烟瞧着胡枢面色不善,忍不住嘀咕:“世子,都这么多年了,您还没习惯啊?”

他家世子自小对很多食物都过敏,所以从不在外用餐,即便离京办差,也是自带厨子。当然了,豪门大宅里是非多,为了防止有心人蓄意谋害,这件事一直是晋国府的秘密,只有他最亲近的几个人知道。

胡枢骑在马上,没有理会他。

松烟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凑近了挤眉弄眼:“世子,您刚才看沈大小姐的时间,是不是太长了?”

“我从来不知道,下厨这件事,也可以这么美。”胡枢远眺着前方,似有无限的感慨。

松烟深以为然,连连点头:“我一直以为做饭就是满头油烟,乌烟瘴气,没想到沈大小姐做饭,却是一举一动都透着娴雅,就像是……就像是……”

胡枢认为他“娴雅”二字用得极好,侧头问他:“就像是什么?”

松烟挠着头想了半天,猛地把头一拍:“就像是世子画儿里的那些仕女,在拿着团扇扑蝴蝶!”

奇怪,明明是做饭而已,怎么会让他想起夏日流萤扑蝴蝶呢?

松烟认为他的比喻是不恰当的,但胡枢却是勾了勾唇角,猛地一抖缰绳,策马而去了。

松烟使劲儿地揉了揉眼睛,望向胡枢离去的方向——他刚才是不是看花眼了,世子那是……笑了?从来板着个脸的世子,居然……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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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关门脚店,生意冷清,客人稀少,李贵无事可做,蹲在店门口犯愁。忽然有人从门前经过,笑话他道:“阿贵,以前住在你这里的沈小姐,如今在北关门瓦子西街也开了家脚店,生意比你好万倍哩!”

“沈小姐开脚店了?那我得去贺一贺。”李贵却是半分妒忌心也无,当即站起身来。

可是说话的这个人……李贵盯着他看了又看:“你是汪清吧?我见过你。”

“记性不错啊。”汪清哈哈一笑,上前抓住他的胳膊一拽,“走吧,沈小姐等着你呢。”

他带着李贵到了北关门瓦子西街的脚店,把他朝门口一推:“沈小姐,人给你带来了!”

李贵站稳脚,朝前看去,果见沈依依站在脚店前,而在她身后,是大排长龙,挤得密不透风的客人们。

“沈小姐。”李贵跟沈依依打着招呼,抬头去看招牌,这间脚店,竟是有名字的,叫做“好再来”。

沈依依转了个身,跟他一起看,笑道:“他们说,脚店一般都是没名字的,即便有名字,也得通俗点,不然看着不搭。”..

那是,脚店的客人,都是大字不识的粗汉,弄个文雅高深的名字,他们哪里看得懂。李贵看看店里火爆的生意,无不羡慕地道:“沈小姐,还是你有办法,杭州这么多脚店,但没谁的生意能好成你这样。”

沈依依问道:“你的脚店,如今生意如何?”

李贵摇了摇头:“一天不如一天……我知道要用心思,但就是没那个巧劲儿……”

“既然没巧劲儿,那就不用吧。”沈依依指了指自家脚店的招牌,“你想加盟吗?”

“加盟?”李贵疑惑问着,面现茫然。

加盟是个什么东西?她新研制出来的食物吗?

沈依依笑着招手,叫来了沈济:“让沈掌柜给你讲,我是不管事的,只提供技术支持。”

开了脚店却不管?技术支持又是什么东西?李贵疑惑着,随沈济去了。

第79章 只是想她

“你听说了没,北关门又开了一家‘好再来’!”

“岂止听说,我都已经去吃过了!”

“味道怎么样?是仿冒的吗?”

“不是仿冒的,说叫什么‘加盟店’?”

“对,对,加盟店,大名儿叫‘好再来北关门店’!”

“那不就是‘好再来’的分店吗,为什么叫加盟店?”

“不是一般的分店,北关门的那家店,另有老板,不归总店管,每年给加盟费就行。”

“给了加盟费,就许他用‘好再来’的招牌?”

“不止招牌,只要给了加盟费,总店就会派人来,从店面到伙计到厨师,全给你安排得妥妥当当,不用你操半点心。”

“这么省心?加盟费要多少?”

“听说是每年三百两。”

“三百两?!脚店而已,一共才能赚多少?这不是抢钱吗?”

“可是人家总店说了,保证分店每年的利润不低于一千二百两,只要低于这个数,可以退钱走人。”

“一千二百两!我家那个脚店,生意还算不错的,一年能赚五百两就顶天了!”

“那你赶紧找‘好再来’总店去加盟啊!”

一群人蹲在街边的大树下,七嘴八舌地聊着天,三句话不离“好再来”。

小胡椒从此处路过,得意地连脚步都轻了许多。

就在数天前,沈依依把“好再来”整套的经营模式,全搬到了李贵的脚店里,李贵如今只需要照菜谱做菜就行,不用花费半点脑筋,店里生意马上火爆了起来。

小胡椒迈着轻快的步伐,去了位于北关门瓦子西街尽头的“好再来”总店。店里,沈依依正在听沈济说话。

“小姐,自从李贵的店开张,好些脚店都来打听,也想加盟。”沈济说着,把几张名单递给了沈依依。

沈依依接过来看着,道:“这才几天,就有人想加盟了?”

沈济道:“李贵那是一家老店了,平时生意如何,同行们心里都有数,他那家店之前生意好过一阵,全是小姐的功劳,如今生意再度火爆,又是小姐的功劳,他们自然就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行,你看着办吧。”沈依依把单子递还给他,“只记得一点,加盟店不宜挨得太近,比如北关门已经有了李贵的店,就不要再安排其他店加盟了。”

“是,小姐教的计算人流量的方法,我都记着呢。”沈济说完,笑着开起了玩笑,“只是我现在太忙了,都没空管总店了。”

“这的确是个问题,不如你专管加盟店,另任命一名掌柜。”沈依依说着,心里已经有了人选。

当初培训的时候,她很是下了一番功夫,现在不缺人才。

她把心目中的新掌柜人选告诉了沈济,让他去考验一番,如果没有问题,便走马上任。

这些人,都是卖身给她的家奴,她握有卖身契,用起来很是放心。

沈济点头应着,按她的交代办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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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骠骑大将军府。

离家游荡许久的少爷终于回府了,将军府上下一片欢腾。虽然少爷烧伤了右腿,但他自幼顽劣,受伤乃是常事,并没有人关注许多。

倒是少爷回来了,夫人也回来了,少爷的亲事又可以提上议事日程了。将军府另几房人都有自己心目中的人选,纷纷借着给花氏洗尘,把她堵在了房里,大有不给蔡礼把亲事定下来就不罢休的架势。

扶留有些替蔡礼着急,跑到正房门口看了又看,回来直冲他叫:“少爷,二房和三房联手了!要把晋国府的十二小姐说给您!”..

“晋国府的十二小姐?”蔡礼想了半天,愣是没想起来是谁,“哪个?”

“胡樱胡小姐啊!他爹在富阳县当县令的那个!”扶留急道。

“她啊?不是已经拒过一回了么,怎么还提?”蔡礼没怎么在意,“我娘是言而有信的人,她既然答应了我,就绝不会同意他们。”

“我知道夫人言而有信,可二房和三房既然看中了胡小姐,又怎会同意您和沈大小姐的亲事?”扶留还是很着急。

“谁不同意我揍谁!”蔡礼把脸一横,“不然你以为我回京是做什么的?”

得,混不吝的名声原来也有好处,想揍谁揍谁,啥也不用顾忌,扶留望着天,替将军府那几房人捏了把汗。

蔡礼把双臂枕到脑后,叹道:“也不知道沈大小姐现在怎么样了。”

“您不是托了胡世子照拂么?肯定没事的。”扶留安慰他道。

“我知道她肯定没事。”蔡礼嘀咕道。

“知道没事儿还叹气?”扶留讶然。

这不是想她了么!蠢小厮!蔡礼横了他一眼,不理他了。

正在这时,丫鬟来报:“少爷,三小姐来了。”

骠骑大将军蔡复广膝下仅有一儿一女,儿子是蔡礼,女儿便是这位庶出的三小姐蔡祯了。

蔡祯虽然是庶出,但她的生母当年是为了救蔡复广而死,因此府中无论谁都高看她一眼。

蔡礼对这个唯一的妹妹,还是喜爱的,赶紧命人请她进来。

蔡祯走进房内,笑道:“哥哥在做什么呢,叹气的声音,我在外头都听见了。”

蔡礼此次回来,就是为了沈依依,因此也不瞒她,照实道:“沈大小姐独自在杭州,我虽然拜托了胡广元照拂她,但仍是不放心。”

蔡祯眉头一跳:“原来传闻是真的,哥哥真要重新与沈大小姐定亲?”

“传什么闻,真事儿!”蔡礼指了张椅子,叫她坐下,“我好容易才找到了她,怎能不定亲!怎么,你也不赞成这门亲事?”

蔡祯嫣然一笑:“只要是哥哥喜欢的,就是我喜欢的,我怎么会不赞成这门亲事呢?”

“那就好。”蔡礼接过扶留递来的果子,啃了一口,“不过你不喜欢也没事,反正不管你们喜不喜欢,这个人我都是娶定了。”

蔡祯用藏在袖子里的指甲掐了自己一把,笑吟吟地道:“既是哥哥担心沈大小姐,不如我走一趟杭州,替你看看去?”

第80章 失踪的小胡椒

“你去杭州?”蔡礼惊讶道。

“我亦是将门儿女,怎么就不能去杭州了?”蔡祯故意噘起了嘴,“我能骑马,能拉弓,再带上几名家将,什么事都没有,两天两夜,就到杭州了。”

蔡礼想了想,把手一拍:“行,你去,娘那边也不必去说,回头我替你兜着!”

“我是替哥哥去办事,你当然得给我兜着。”蔡祯起身一笑,“那我这就收拾行李去,天一黑就出发。”

蔡礼连声地谢她,叫扶留把她送了出去。

蔡祯回到自己房里,珠帘一掀,里头却是胡樱。

胡樱见她回来,急忙起身:“祯祯,你问清楚了?你哥哥真要娶沈依依?”

“嗯。”蔡祯沉着脸,表情和刚才比,简直判若两人,“他准是猪油糊了心了,那女人都跟吴德跑了一年了,他居然还要娶!”

“不是你哥哥猪油糊了心,而是沈依依媚功了得!”胡樱拉着她坐下,咬牙切齿,“你是没去杭州,那次我在杭州的一家包子铺碰见他们,她居然教唆你哥哥打我!”

“有这事儿?”蔡祯惊讶道,“我怎么听说,她之所以能摆脱私奔的名声,都是你的功劳?”

提起这件事,胡樱就一口气塞在了胸里,憋得慌,但有胡恒秀的警告在先,她又不敢说实话,只得道:“我是被逼无奈,不提也罢。祯祯,沈依依可把你们家害得不浅,你不能由着你哥哥娶她。”

可不是嘛,自从沈依依私奔,将军府就成了京城里的笑话,害得她连门都不敢出,大小聚会也不敢去,这种女人,就该绑块石头沉进塘里,怎么能娶进家门!

蔡祯想着,缓缓点头:“我今晚就启程,去杭州府。”

胡樱忙道:“我陪你一起去,杭州府我熟。”

蔡祯断然拒绝:“我要骑马连夜赶路,你累不来。”

胡樱这人毫无城府,往往伤敌八百,自损一千,她才不要她跟着去。..

胡樱瞅了她一眼,道:“可是你在杭州府举目无亲,上哪儿落脚呢?我堂兄胡子元正在杭州办差呢,你带上我,咱们投奔他去。”

将军府在杭州有宅子,怎么就没地方落脚了?但蔡祯一听到胡子元的名字,神色立时就缓了,犹豫了一会儿,答应了胡樱:“那你裤子穿厚些,别骑马磨了腿,回头喊疼,耽误了我的行程。”

“放心,我穿棉裤!”胡樱立时起身,回家收拾行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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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再来”的加盟店,开展得如火如荼,短短几天的时间里,已经遍布杭州府北城,且大有朝南发展的趋势了。

这天晚上,沈依依听沈济报完账,亲自下厨做了几道菜,只等小胡椒回来吃饭。

那丫头这几天迷上了巡视加盟店,成天地在外跑,她难得见她这么高兴,便随她去了。

天色擦黑的时候,还不见小胡椒回来,沈依依正要派人去找找,却见李贵举着一封信,慌慌张张地跑了进来。

沈依依心觉不妙,站起身来。

李贵看到她,大为惊讶:“沈小姐,你在家?刚才门上的小厮说你没出门,我还不信!”

“我一直在家,出什么事了?”沈依依问道。

李贵道:“刚才小胡椒在我店里时,来了两个沈家的人,他们告诉小胡椒,说你已经跟沈家老爷上了回武昌府的车,小胡椒心一急,就跟着去了。”

他说着,把手里的信递给了沈依依:“这是那两个沈家人留下来的,我觉得不对劲,就赶紧来找你了。”

沈依依不及细问,几下拆开信,看了起来。

信是沈二老爷写的,他在信上告诉沈依依,要想见到全须全尾的小胡椒,就到福庆客栈去。

沈依依一把丢开信,叫了一声汪清,朝着福庆客栈飞奔而去。

宅子里的家丁都是汪清训练出来的,他赶忙叫了十来个功夫好的,跟在了沈依依后头。

沈依依一口气跑到福庆客栈,果见沈家三位老爷站在门口,看样子正在等她。

她半句废话也不想跟他们说,开口便问:“小胡椒呢?”

“你乖乖地跟我们回武昌府,自然就见到小胡椒了。”沈五老爷道。

沈依依毫不犹豫地拒绝:“见不到人,我哪都不去。”

“那你就等着给小胡椒收尸吧!”沈五老爷变了脸,恶狠狠地道。

“你们杀了小胡椒,有什么好处?而我又有什么损失?”沈依依笑了一声。

沈五老爷哑口无言。

沈二老爷抬了抬手,示意沈五老爷退后,对沈依依道:“这样吧,小胡椒现在在城外,你跟我们去见她,然后就跟我们回武昌府。”

“行。”沈依依这次很爽快地答应了。

沈二老爷看了看她身后的家丁,道:“只能你一个人去。”

“好。”沈依依依旧很爽快地应了声,冲汪清挥了挥手。

沈二老爷看着家丁们退下,满意地点了点头,道:“你别想着让他们尾随,一旦被我发现,小胡椒马上性命不保。”

“放心。”沈依依道,“赶紧走吧,骑马还是乘车?”

“乘车。”沈二老爷道,“待会儿见到了小胡椒,咱们还得继续赶往武昌府呢。”

沈依依点点头,不再多说,照着沈二老爷的安排,上了马车。

马车上,坐着沈三太太,她见着沈依依上来,掩着嘴笑了一下,没有作声。上次吴德的事儿没成,可把她乐坏了,而今儿只要出了杭州城,沈依依就是个死人,她才懒得跟一个将死之人多废话呢。

马车一路朝北,很快从北关门出了城,沈四老爷掀开车帘,朝外看去。此时天色已晚,路上行人稀少,仅有几辆镖车,正在趁夜赶路。

沈四老爷收回视线,冲沈二老爷点了点头:“她的人没跟来。”

“很好。”沈二老爷转头问沈五老爷,“地方选好了?”

“选好了。”沈五老爷显得很兴奋,搓着手道,“三里地外有处水塘,在一片林子后头,来往的人看不见,正适合沉塘。”

他们是沈依依嫡亲的叔叔,只等沈依依一死,就能名正言顺地接管她的宅子、店铺和银子,想想就让人激动。

第81章 月黑风高夜

马车渐近水塘,空中突然飘起了小雨,真可谓是月高风黑杀人夜,阴天下雨夺命时,沈家的几位老爷彼此交换了一下眼神,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会心的微笑。

他们将马车停在林外,再也懒得维持长辈的体面,推攘着沈依依,把她带到了水塘边。

沈依依踉跄着勉强站稳,一抬眼就看见了小胡椒。她被一名壮汉拽着,脖子上架着刀,身上五花大绑,嘴里塞着破抹布,动弹不得,也喊叫不得。

尽管如此,她还是拼命地冲沈依依眨眼睛,示意她赶紧跑,不要管她。

沈依依看了看她脖子上的刀,对沈二老爷道:“放人。”

“放人?行啊!”回答她的,却是沈五老爷,“自己绑上石头,跳进塘里去,我们马上就放人。”

随着沈五老爷话音落地,沈四老爷搬来了石头,沈二老爷拿出了麻绳。

沈依依笑了一下:“原来你们没打算带我回武昌府。”

“回武昌府?做梦呢?”沈五老爷抓过麻绳当鞭子,狠狠地抽了她几下,“你害得几个堂妹嫁不出去,死了都没法让我解恨,我会让你好端端地回武昌府?!”

沈依依下意识地要躲,但看了看小胡椒脖子上的刀,还是稳稳地站住了,硬扛了沈五老爷几鞭子。

她怕自己一躲,小胡椒就要挨刀,她怎么舍得让这个絮絮叨叨的丫头见血。

小胡椒见她挨鞭子,头上都疼出了冷汗,又急又悔,眼泪直冒。她怎么就这么粗心,一听说小姐出事,抬脚就跟人走了呢?她应该先派人回宅子看看的!

沈五老爷用力地抽了沈依依几鞭子,解了恨,道:“你自己把石头绑上,跳进塘里去,我们就放了小胡椒。”

沈依依二话不说,接过石头就朝自己身上绑。

小胡椒急得呜呜直喊,拼命挣扎,但那壮汉死命抓着她身上的绳子,她挣扎了半天也是徒劳。

沈依依绑好石头,又任由沈五老爷反绑住了她的手。她艰难地挪到水塘边,最后看了小胡椒一眼,毅然跳进了水中。

小姐!!小胡椒无声地呜咽,眼泪模糊了视线。

“啧啧,真是情同姐妹,姐妹情深哪!”沈五老爷故作感叹地摇头晃脑,冲抓着小胡椒的壮汉做了个手势,“把她也丢进塘里去!”

那壮汉马上拎起小胡椒,把她也丢进了水里。

噗通一声响,水面溅起浪花,转瞬又恢复了死黑的平静,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沈五老爷哈哈大笑:“傻不拉几的,还以为她跳了塘,我们就会放过小胡椒!”

沈四老爷含蓄地笑:“还以为她如今城府变深了,原来仍和以前一样。”

“倒是比以前更重感情了,竟会为了一个丫鬟跳塘。”沈二老爷有些感慨,捋着胡子道,“走吧,回武昌府,该去给大哥报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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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黑阴雨,风敲阑窗,胡枢深夜未寐,独坐发呆。

忽有驿馆小吏来报:“大人,胡小姐和蔡小姐来了。”

胡枢尚未从自己的思绪里出来,怔怔地抬头。

小吏误会了他的意思,转身把胡樱和蔡祯领了进来。

胡枢这才知道,是他的堂妹和蔡礼的妹妹来了。

她们不是在京城么,来杭州做什么?胡枢眉头一皱,直接轰人:“夜里不是待客的时间,就算有天大的事,也请先回去,明日天亮再说。”

胡樱知道她这位堂兄性子古板,不敢强来,拉了蔡祯就要走。

蔡祯却一眼发现了屋里的炉子,以及桌上摆放的长柄银勺和小巧银筛,她登时眼睛一亮,问道:“子元哥哥,你在做饭?”

胡枢眉头一皱:“蔡三小姐,我们两家虽然是世交,但如今我们都大了,你这称呼,不太合适。”

胡樱是赖着蔡祯来的,生怕蔡祯不高兴,忙道:“堂兄,谁会在这称呼上挑毛病,你何必较真!”

胡枢默然不语,眉头却始终是皱着的。

蔡祯只得改口:“胡世子,原来你也会做饭。”

胡枢这才回答了她:“闲来无事,以作消遣。”

蔡祯走上前去,拿起了长柄银勺,这才发现炉子旁还有一桶米浆,她稍稍想了想,抿嘴一笑:“让我来猜猜胡世子在做什么,如果猜错了,我转头就走,如果猜对了,胡世子便赏我一盏茶可好?”

她说完,不等胡枢回答,便一手拿勺,一手举筛,舀起米浆,漏到了炉子上的滚水里。

胡枢看了一眼,旋即便移开了视线。胡樱站得离他近,竟好似听到了一声叹息,不禁讶异朝他看去,还以为是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

蔡祯舀起锅中凝固的米浆,又加了盐醋等调料,捧到胡枢面前,笑盈盈地问:“胡世子,我猜得可对?”

胡枢看着她手中的碗,不接,也不答。胡樱竟好似又听到了一声叹息,瞪大了眼睛,朝他看去。..

松烟觉得气氛有点尴尬,忙道:“蔡三小姐,这是米豆腐。”

“米豆腐?是胡世子琢磨出来的吃食?”连松烟都觉得尴尬的场景,蔡祯脸上的笑意却丝毫未减,手也固执地朝前伸着,好像只要胡枢不接碗,她便要在这里站到天荒地老。

胡樱的注意力,马上由胡枢那里转到了蔡祯身上,暗道,怪不得人人都道将军府的三小姐是个角色,这事儿要换作她,早就臊到钻地了,她竟能跟个没事人儿似的。

许是感受到了蔡祯的执拗,胡枢终于开了口:“我不吃,蔡三小姐费心了。”

松烟瞬间觉得气氛又尴尬了,连忙再次出声打圆场:“蔡三小姐,您是知道的,我们世子不吃外面的东西。”

唉,给世子当小厮容易吗?他这性子直来直去,要不是有他掺和,不知得罪多少人哪!

蔡祯依旧捧着碗,微微侧头一笑:“可是,这不是外面的东西啊,厨具和食材,都是胡世子的,不是吗?”

好像……是这样,松烟没词儿了,只得瞅了胡枢一眼。

胡枢背着手,神情中有些不耐:“不吃,君子岂可贪图口腹之欲。”

他是个极少发脾气的人,如此表情,便代表生气了。

第82章 一声惆怅

松烟再次哀叹一声世子的小厮难当,把蔡祯手里的碗接了过来:“没事儿,没事儿,我不是君子,我替世子尝尝。”

蔡祯的脸上,依旧维持着盈盈的笑容,没有丝毫的变化。

真沉得住气,胡樱忍不住又感慨了一声。

正在这时,随侍匆匆而入,急急忙忙地道:“大人,刚接到消息,沈大小姐在城外被沉塘了!”

“什么?!”胡枢骤然转身,满面震惊。

随侍继续道:“是沈家的几位老爷——”

“备马!”胡枢厉声打断了他的话,大步朝外走去。

蔡祯走到胡樱身旁,扯了扯她的袖子,胡樱便追着胡枢喊:“大哥,沈大小姐已经被沉塘了,这会儿只怕死都死透了,你去了也没用,何必白费力气。”

胡枢根本不理她,一路狂奔着到了驿馆门外,飞快地翻身上马,疾驰而去。松烟赶紧带人跟在了后面。

蔡祯走出驿馆,站到了胡樱旁边。胡樱见周围没有外人,开始幸灾乐祸:“沉塘好啊,早该沉塘了。祯祯,这下你省力气了,不花任何心思,就解决了沈依依,不用再担心你哥哥要娶她了。”

蔡祯命丫鬟去备马,道:“走,看看去。”

“啊,又要骑马?”胡樱垮了脸,“我这腿都磨烂了,动一下就疼!”

“没人让你跟着。”蔡祯毫不客气地说着,翻身上了马背。

胡樱想了又想,还是咬牙忍着痛,让两个丫鬟把她托上马,跟在了蔡祯后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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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城外,林后水塘,沈家的三位老爷正准备转身离去,变故突生,十来名镖师从黑暗中冲出来,迅速分作两队,一队人跳下了水塘,一队人将他们团团围住了。

下水的镖师显然水性极佳,转瞬的功夫,就把沈依依和小胡椒全救了上来。而沈依依也真是个有能耐的,她居然已经自己把反绑的双手解开了,估计即便无人来救,也不会丧命塘底。

“你你你你你!”沈二老爷看着沈依依已然松开的双手,震惊无比。

你什么你,有什么好吃惊的,她自从被姑母反绑过一次,就潜心钻研此道,一般的绳索根本困不住她!当然,这都是穿越前的事儿了。..

沈依依懒得与沈二老爷废话,只忙着去看小胡椒。

刚才拿刀架着小胡椒的壮汉冲了上来,汪清一巴掌把他扇倒,又狠狠地加上了一脚:“妈的,要不是怕误伤了小胡椒,老子刚才就想一箭射死你了!”

沈依依听见这话,转过头来夸他:“刚才我生怕你太冲动,一箭射出来,激他动了刀。还好你沉住了气,等我们都沉了塘才动手。”

“我哪敢不沉住气啊,万一小胡椒死了,你赖我一半工钱怎么办?”汪清一边说着,一边把小胡椒拎起来,重重地拍了拍她的背。

一口浊水吐出来,小胡椒终于缓过了气,汪清把她翻过来,又去按她的肚子,满脸得意的笑:“叫你平时老揍我,总算找到机会报仇了!”

小胡椒的肚子受到重压,又是一口水吐了出来,可是她听到汪清的话,顿时手脚不软了,刚吐过水的口鼻不疼了,浸透的身子也不觉得冷了,跳起来就照着汪清打:“叫你趁机报仇!叫你趁机报仇!别以为我落了水就没劲儿打你!”

沈依依看着他们闹腾,揉了揉发麻的太阳穴,很想把小胡椒重新扔进水里去。

在另一边,沈五老爷被两名镖师制住,动弹不得,气急败坏地抱怨沈四老爷:“四哥,你不是说没人跟来吗?这些不是人哪?!”

沈四老爷朝身旁努了努嘴,道:“老五,这不是家丁,是镖师!”

沈二老爷得了提醒,仔细打量了这些人片刻,确定他们是镖师,马上胆壮了:“你们这些镖师不好好走镖,却来管别人的家务事?我们惩处自家的侄女,与你们有什么相干?”

曹浪从镖师中走出来,吐出两个字:“相干。”

相什么干?沈二老爷等着他的下文,曹浪却跟锯了嘴的葫芦似的,不吭声了。

沈二老爷差点被憋死,急得干瞪眼。

还好这时汪清过来了,十分理直气壮地道:“我们就是在走镖啊!我们这趟保的镖,就是沈小姐和小胡椒!”

他们的镖,是两个大活人,沈依依和小胡椒?所以刚才他们在路上看到的镖车,就是他们赶的?沈二老爷突然有一种算计人却反被算计,偷鸡不成反蚀把米的感觉,瞪着眼睛噎了口气,愣是说不出话来了。

“沈小姐!”

林外突然响起了马蹄声,一列快马从林子边上绕了过来,为首的正是胡枢。

胡枢策马赶至塘边,却发现沈依依安然无恙,再看看被制住的几个男人,心里有了数:“原来你用不着我帮忙。”

松烟跟着他下马,硬是从这句话里听出了惆怅,惊得差点掉了下巴。

沈依依走过来,与他行礼:“原来竟惊动了胡世子,劳你这么晚还赶过来,真是过意不去。”

胡枢默然不语。

这时蔡祯和胡樱赶到,两人从林子里穿了过来。

蔡祯拖着胡樱走上前去,上下打量了沈依依片刻,使劲儿地把胡樱一掐。

胡樱本来腿就疼,经这一掐,浑身一个激灵,连忙掩住嘴,装出一副惊讶的模样来,指着沈依依道:“哎呀,沈大小姐,你的衣裳都湿透了,全贴在身上,让人看光了啦!”

湿透了的衣衫贴在十四岁少女玲珑有致的身上,的确是曲线毕现,不过沈依依才捡了一条命回来,谁会去注意这些?再说只是衣裳湿了而已,又没有走光。就是以名声为由将她沉塘的沈家老爷们,都没想起这茬来。

镖师们听见胡樱咋呼,齐齐转头,但目光刚一触碰到沈依依,就赶紧避开了。

真有意思,沈依依笑了一下,上前一步,贴近胡樱,压低了声音:“胡小姐,您真是谬赞了,我即便衣衫贴在身上,也不及您的波涛汹涌,娇臀挺翘——你说,我如果把这话说出来,他们会不会马上把注意力转到你身上,然后哄堂大笑?”

第83章 事急从权

如此粗鄙的话,她说得出口?胡樱正要反驳,突然却想起来,沈依依只是商户之女,又是私奔过的人,有什么话是她说不得的?

她不会真说出来吧?!胡樱惊骇不定。

这时沈依依却又道:“但我不会说的,因为我感念你的堂兄,不会为你让他丢脸。不过你给我记住,我只饶你这一次,但凡有下一回,我绝不会放过你!”

沈依依的语气,是那样地狠决,这让胡樱突然意识到,沈依依是个完全没有顾忌的人,只要惹了她,她什么话都说得出来,也什么事都做得出来。

这真的是沈依依吗?!胡樱回想着沈依依以前怯懦胆小,连说话都不敢大声的模样,自心底泛上一股深深的惧意,竟不自觉地朝后退了一步,不敢作声了。

胡枢默默地看着沈依依,等她和胡樱耳语完,突然朝松烟伸手:“披风拿来。”

刚才松烟出门的时候,抓了一条披风,但胡枢只顾着赶路,并没有披上。此时松烟见他索要,赶紧取来,递给了他。

胡枢接过披风,径直披到了沈依依的肩上,挡住了她一身的湿衣。

这是胡枢的披风?他给沈依依披上了?!蔡祯惊诧地睁大了眼睛,不等去拿胡樱当枪使,惊呼出声:“胡世子,男女授受不亲!”

胡枢严肃地道:“蔡三小姐,事急从权。”

他的理由如此正大光明,让人无可反驳,早知如此,她真不该让胡樱出手,不然就不会眼睁睁地看着胡枢的披风披在别的女人身上了……蔡祯一时又气又悔,指甲掐进了自己的肉里。

沈依依并不认识蔡祯,听见她的惊呼,看了她一眼便移开了视线。不过她很快就把披风取下来,还给了胡枢。

她才不在乎什么男女授受不亲,她这条命是捡来的,多活一天都是赚,为什么要压抑地活着,战战兢兢地去遵守这个破世界的规则?

只是,她不习惯用别的男人的东西罢了,特别是披风之类的衣物。

胡枢见她归还披风,眉头皱了一下:“沈大小姐,风大天冷,又飘着雨,别着了凉。”

初秋时节,浑身湿透,的确有点冷,沈依依朝周围看了一下,问道:“三太太呢?”

汪清朝林子外一指:“绑在车上呢。”

沈依依马上向胡枢告了个罪,带着小胡椒朝林外去了。

沈家几人既然深夜出城逼她跳塘,多半是打算直接回武昌府了,那么车上应该有衣物。

沈依依带着小胡椒上了车,一通翻找,果然找出一包沈三太太的衣裳来。她俩关上车门和车窗,开始换衣裳。

随着湿衣裳被脱下,沈依依身上的鞭痕露了出来,小胡椒再也忍不住,抱住她一通大哭:“小姐,都怪我,都怪我蠢……”

“行了,知道你蠢,不用强调了。”沈依依推开她,“别碍着我换衣裳,冷着呢。”

请骂她罚她行吗,这样讲话,让人家怎么接!小胡椒瞪着泪眼,忿忿地看她。

沈依依把干净衣裳丢到她身上,道:“你要是觉得过意不去,就穿好了下车,加倍地去抽五老爷鞭子,在这里哭哭啼啼地算什么?”

小胡椒赶紧换起衣裳来:“小姐您说得对,我的确很蠢,我这就去!”

小胡椒麻溜儿地换好衣裳,先一步下了车,不一会儿,林子那边就传来了沈五老爷鬼哭狼嚎的声音。

小胡椒没这么大力气,这肯定是汪清抽的,沈依依想着,换好衣裳,推开车门一看,果然汪清已经不见了。

她回到水塘边,发现胡樱和那名陌生女子已经不见了,而胡枢还站在原地。

沈依依走向胡枢,唤了声:“胡世子。”

胡枢冲她点点头,随后朝沈二老爷抬了抬下巴:“过来。”

沈二老爷认得他,知道他除了晋国府世子这层身份,还是朝廷的监察御史,当即不等看押的镖师推攘,赶紧跑了过去。

胡枢看着他,问道:“是你将沈大小姐沉塘的?”

虽然他是官,沈二老爷是民,但沈二老爷认为自己占理,态度很强硬:“大人,这是我们沈家的家事,就算武昌府的知府来了,也管不着。”

宗法大于律法,这是人人心照不宣的事实,别说知府,就是皇上来了,也只能叹一声这是家事。..

“我没说我要管。”胡枢道,“我只是想告诉你,十月初一,晋国府的暖炉会上,我要见到沈大小姐。”

这意思是……他要邀请沈依依去晋国府的暖炉会?

这不是变相地在保护沈依依吗?!

有了这个邀请,他们哪还敢把沈依依怎样?至少得保证沈依依活着出现在暖炉会上,而且还不能带病带伤,不然沈依依一嚷嚷,沈家的面子就全没了。

沈二老爷恨恨地想着,却不敢拒绝——晋国府世子邀请沈家的大小姐去暖炉会,那是给沈家面子,他凭什么不准?再说了,沈家还得在京城做生意呢,他要是因为这个得罪了晋国府世子,沈家人准得把他撕了!

胡枢见他面色阴晴不定,不耐烦地问道:“你到底许不许?”

松烟在一旁听着,又差点惊掉了下巴,他家世子向来是说完话就走,哪还等人家的回答,今天他可真是太太太有耐心了!

沈二老爷不敢不许,一叠声地道:“许!许!许!”

胡枢这才恢复了神色,对松烟道:“把他们带回驿馆,没有我的准许,不得离开。”

沈二老爷惊呆了,他都答应了,怎么还不让他走?

他打算争辩几句,但胡枢说完话,转身就走,而松烟带来的人又如狼似虎,他只好放弃了挣扎,乖乖就擒。

沈依依追上胡枢,为着暖炉会的邀请,向他道谢。

胡枢摆了摆手,不以为意,倒是对她道:“沈大小姐,我先送你回去,你安心待在家中,有些话,我明日再来与你说。”

沈依依忙道:“胡世子,明天我会等您来,但送我就不必了,这儿有镖师呢。”

胡枢不置可否,看了看那些镖师,问道:“你早就知道沈家会对你下手,所以提前请了镖师?”

第84章 伤风的胡世子

嗐,沈家人嘛,他们除了沉塘和绑她回武昌府,还能有什么别的执念?自从从王大牛嘴里套出话,她就跟龙远镖局订了镖师了。今儿汪清见到有情况,不用她吩咐,便自动自觉按计划行事了。

沈依依笑了笑,回答了胡枢:“是,我提前请了镖师,一直防着他们呢。”

胡枢不再言语,将她送上了马车。

虽然沈依依说了,不必他送,但他还是骑着马,缀在了马车的后面。

雨渐渐地大了起来,淋湿了衣衫,松烟生怕胡枢染病,急道:“世子,您护送沈大小姐,她又不知道,您瞧,她们早就把车窗关上了!”

天下着雨,车窗自然是关上的,她们什么都看不到。但胡枢还是没有加快速度的举动,只道:“今天,万一沈大小姐有什么三长两短,我该如何跟蔡礼交代?”

这……真的只是担心无法向蔡公子交代?松烟瞅了胡枢一眼,不作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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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一行回到住处,镖师们的身上早已经湿透,沈依依赶紧让他们回去换衣裳,但镖师们十分敬业,坚持不走,她只好让人拿了家丁的衣裳来,让他们换上了。

小胡椒让厨房去熬浓浓的姜汤,又打发人去请郎中,然而人还没出门,郎中已经来了,原来是胡枢担心沈依依受寒,一早就命人去请了。

小胡椒将郎中引进房里,对沈依依感慨:“胡世子可真是个细心人。”

的确心细,为了防止沈家继续害她,竟邀请她去参加晋国府的暖炉会,只不知这一份人情,她什么时候才能还上了……沈依依暗暗想着,让小胡椒取了小迎枕来,以方便郎中诊脉。

事实证明,沈依依和小胡椒的身体底子都太好了,尽管落了水又吹了冷风,但什么事儿都没有,最后郎中只给沈依依开了一瓶金疮药,以治疗她身上的鞭痕。

送走郎中,小胡椒关上门,给沈依依涂药,忍不住又哭了:“小姐,您太可怜了,这都受多少次伤了?”

可不是嘛,本尊自缢的勒痕,脸上和手背的剑伤,现在又添了几道鞭伤。不过沈依依很乐观,丢了条帕子给小胡椒,道:“皮肉之苦不算什么,心里没伤就行。”

这话对于小胡椒来说,有点深奥,她琢磨着话里的意思,没作声了。

沈依依伸手抚向脸上的疤痕,想起了那个酷似白哲的孟知,他和本尊之间,究竟有什么仇什么怨,竟要一而再再而三地下狠手?还有那个“金锅”坠子,又藏着什么样的秘密?

不过这些问题,沈依依只稍稍想了想就丢开了,她才不愿为了本尊的遗留问题费脑筋呢,只要那个孟知不要再来烦她就行。

至于白哲……自从揭开了孟知的真面目,她就尽量避免去想白哲了,不然只要白哲的面孔浮现在脑海,她就会联想起孟知那张可恶的脸。

小胡椒给她涂完金疮药,又端了姜汤来,一人一碗,热热地喝了,躺下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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杭州城外,蔡祯骑在马上,执意要立刻返回京城。

胡樱惊讶得看了她半晌:“祯祯,你疯啦?刚来就要走?再说沈依依还好端端的呢,你这时候走,岂不是要眼睁睁地看着她嫁进将军府?”

“嫁进将军府?”蔡祯沉着脸,哼了一声,“她刚才不知羞耻,竟穿了你堂兄的衣裳,我要马上回京,把这件事告诉我哥哥!我哥哥前脚刚走,她就在背后勾引其他男人,我就不信他知道后,还会坚持要娶她!”

“穿了我堂兄的衣裳?”胡樱怔道,“她没穿啊,只是披了一下披风,而且马上就还给他了……”

蔡祯冷笑了一声,打断了她的话:“名声这种事情,向来只需要捕风捉影,难道你不知道么?”

这倒也是,再说沈依依的名声本来就不好,随便添点油加点醋,就足够让人相信了。胡樱有点佩服起蔡祯来,道:“那你快回去吧。”

“你不跟我一起走?”蔡祯问道。

“我……”胡樱很想走,但腿实在是疼得厉害,“我的腿早磨破了,只怕得先歇两天。”

蔡祯鄙视地看了她一眼,道:“就你这娇滴滴的样子,我哥哥肯定不会喜欢的。”

蔡礼本来就不喜欢她,她也没打算讨他的喜欢,她只需要讨将军府长辈的喜欢就行了,婚姻大事么,都是父母长辈做主,关蔡礼本人什么事儿啊,胡樱很不以为然。

不过,蔡祯能够左右蔡家二房和三房的意见,不能将她得罪了,胡樱想了又想,还是咬咬牙,硬撑着爬上了马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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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明之后,雨渐渐地停了,沈依依昨日受了累,直睡到日上三竿方才起床。

她梳洗过后,用了点点心,便听见小胡椒嚷嚷,说胡枢来了。

她到厅里去见胡枢,胡枢却站得远远的,沈依依奇道:“胡世子,您这是做什么,怎么不来坐?”

胡枢咳了几声,才开口:“我有些伤风,还是站远些,别过了病气给沈大小姐。”

“您病了?”沈依依想起昨夜的情景,万分地不好意思,“都怪我,害您夜里跑出来,受了凉。”

松烟站在门外听见,心道这不能怪您,是回来的时候世子非要跟车,淋了雨,这才病了。

胡枢冲沈依依摆了摆手,又咳了几声:“我有几句话,想与你说说。”

“世子请讲。”沈依依说着,让人给他搬了把椅子过去。

胡枢在椅子上坐了,道:“沈大小姐,我虽然邀了你去暖炉会,但此事只管一时,管不了一辈子,你只要一天不归家,沈家就一天不会罢休。”

“我知道……”沈依依垂眸道,所以她才养了这么多家丁,还聘了镖师。

“所以我今日来,是想劝沈大小姐回去。”胡枢说着话,又咳了起来,深吸了几口气,方才接着道,“出了事,总是要解决的,如果你喜欢杭州的繁华,可以把事情解决了再来。”

她不愿意回武昌府,就是因为不想沾惹本尊的那些破事儿,不过胡枢说得有道理,即便不想沾惹,也该把事情解决了。

就好像她只拿沈家老爷当臭虫,但臭虫若是老灭不尽,也挺烦人的。..

沈依依拿定了主意,抬起了头来:“好。”

第85章 启程归乡

胡枢站起身来:“那你先收拾行李,处理好店里的事,等安排妥当后,再来驿馆找我。”

“好,多谢世子费心了。”沈依依随之起身,想要送送他,但胡枢却摆摆手,快步地走了。

小胡椒跑到门边,探头看胡枢的背影,奇道:“我们都没病,怎么胡世子倒病了?”

沈依依走到门边,也去看胡枢竹竿似的背影:“他昨天是骑马来回的,是不是因为淋了雨?”

“不太可能吧?”小胡椒道,“昨天只是毛毛雨,回来的时候虽说下大了点,但他骑马快,一会儿的功夫就到驿馆了,应该没有大碍啊。”

沈依依也想不通,摇了摇头。

“肯定是因为胡世子太瘦了,身子骨太弱!”小胡椒肯定地下了结论,挽了挽袖子,“我得去做几个好菜,把咱们都养壮实点,不能跟胡世子似的弱不禁风。”

她们昨天这么折腾都没事儿,还要怎么才算壮实?沈依依觉得好笑:“你给胡世子做两个菜送去?”

小胡椒却道:“胡世子不吃外头的东西,您忘啦?”

也对,那就算了,沈依依拍拍她的肩膀:“做饭的时候记得琢磨一下,该如何还胡世子的人情,我不习惯欠别人的。”

“好。”小胡椒点点头,上厨房去了。

沈依依回到厅中,让人把沈济叫了来。

既然决定了要回武昌府,便有很多事情要交代,最主要的,当然是她的“好再来”加盟店了。

好在她平时就是个不管事儿的,大小事务沈济都能搞定,让人很安心。

沈济听说她要回武昌府,倒是不惊讶,毕竟沈家的几位老爷已经闹了一出又一出了。

他认真听过沈依依的叮嘱,和她一起挑选了几名身体强壮,且擅长骑术的家丁,专门担任送信一职,这样即便沈依依身在武昌府,也能及时了解到杭州府各店的情况了。

沈依依交代完店里的事,又把管家叫了来。这座宅子里的奴仆,她打算带走大半,仅留少数的几名看家,毕竟武昌府的沈家才是龙潭虎穴,而这里只要她一走,就是一座空宅,出不了什么大事。..

她与龙远镖局签订的合约尚未到期,此去武昌府,既有镖师护送,又有奴仆跟随,想来应该是非常安全了。只希望汪清和小胡椒那丫头在路上少吵闹,让她多安静一会儿。

自从收取了加盟费,她手头的闲银不少,所欠晋国府的房款,早已结清。而船家李娘子的那二两银子,也早就给了李贵,由他代为转交了。

李贵听说她要走,丢下手头的活儿,急急忙忙地赶来:“沈小姐,我爹刚刚来信,让我把店里的股份分你三成,你怎么却要走?”

“我又不是不回来了,急什么。”沈依依笑道,“怎么,你爹赢了刘大厨了?他什么时候回来?”

“他不回来了!”李贵道,“我爹重回丰和楼了,他让我也去,我没答应。”

“李伯重回丰和楼了?这可是好事儿,回头我要是去京城,一定上丰和楼找他。”沈依依由衷地替老李头高兴,又问李贵,“你怎么不去?舍不得脚店?”

“对,舍不得!”一说起脚店,李贵的眼睛就闪闪发光,“沈小姐,你若是去京城,见到了我爹,一定要记得告诉他,我们家的脚店,现在生意可红火了!”

“好,我一定记得。”沈依依看着容光焕发的李贵,自己的心情也好了起来。

一天后,沈依依安排好各项事宜,并收拾好了行李,派人去驿馆通知了胡枢。

胡枢让她先去北关门,随后亲自押送着沈二老爷一行,与她汇合。

沈家的几位老爷显然是被胡枢教训过的,一个个耷拉着脑袋,显得格外老实。

而沈三太太则是躲在马车里,压根就没敢出来。

沈依依深深地觉得,自己又欠下了胡枢的一个人情,心内颇有些不安,不知何时才能还清。

胡枢背后做了这么多,但见到了沈依依的面,却什么都没说,仅道了一声“保重”,便将她送上了马车。

车队渐渐远去,最终消失在视野里,胡枢并未过多停留,很快便翻身上马,朝着驿馆疾驰而去。

他看起来是很着急的样子,松烟忙追在他后面问:“世子,是不是有公务没处理完?”

“对。”胡枢回答了他,“我得赶紧把手头的事办完,争取明天一早就出发。”

“出发?”松烟疑惑道,“去哪儿?”

“去武昌府。”胡枢答道。

“去武昌府?!”松烟惊讶了,“世子,我们为什么要去武昌府?您的咳嗽还没好利索,不宜赶路!”

“一点小病,不碍事。”正说着话,胡枢又想咳,连忙深吸一口气,忍了下来,“我说了要请沈大小姐去参加暖炉会,我得去给她送请帖。”

松烟看出他想咳,急道:“世子,暖炉会是十月初一,早着呢,您派个人去送,不就得了?”

别说时间尚早,就算时间紧迫,也没有世子亲自去送请帖的道理啊!

胡枢忍着咳,没有再说话,直到抵达驿馆,下马歇了好一会儿,方才对松烟道:“沈家人对沈大小姐的态度,你也看到了,她此去家中,处境肯定不妙,我亲自去送请帖,是希望沈家人能看在我的面子上,对她好一点。”

“这……这……您……”松烟太过于惊讶,都变结巴了,“您,您为什么对沈大小姐这么好?”

胡枢一本正经地解释:“她回武昌府,是我的提议,如果她回去后遭难,岂不是我的罪过?”

好像是这个道理,松烟接受了这个解释,但他家世子什么时候变得这么爱管闲事了?连沈大小姐回不回武昌府都要掺一脚?

唉,算了,管闲事就管闲事吧,也没什么大不了,只希望他的咳嗽赶紧好,路上少遭点罪。松烟想着,给胡枢煎药去了。

胡枢服过药,觉得好了些,连夜赶完公务,带着几名随从,赶往武昌府去了。

第86章 我是头猪

京城少雨,常年干燥,在马蹄声声扬起的尘土中,蔡祯一马当先,冲进了城门,后面跟着趴在马背上,已经累得半死不活的胡樱。

蔡礼听说蔡祯回来了,很是高兴,不顾腿伤未愈,迎到了大门前。

蔡祯于门前下马,满脸凝重。

蔡礼瞧出了不对,心头顿时一紧:“祯祯,怎么了,是不是沈大小姐出什么事了?”

蔡祯不答,只是摇头。

蔡礼愈发焦急,一个劲儿地追问。

蔡祯让人把胡樱扶了过来,羞愤道:“我不好意思说,你问她。”

自己说不行么,为什么非要她来,她的腿已经快磨断了……胡樱强打起精神,将半边身子靠在了丫鬟身上,道:“蔡公子,沈依依在杭州府,竟不顾廉耻,穿我堂兄的衣裳。”

“穿你堂兄的衣裳?”蔡礼一脸的不相信。

胡樱忍着腿疼,开始真真假假地编故事:“沈依依在杭州城外,被沈家沉塘,身上湿了,明明车上有沈三太太的衣裳,她偏不去换,却拿了我堂兄的衣裳穿,当时好多人都看见了。”

蔡礼直直地看了她半晌:“在杭州城外,被沈家沉塘?”

她那种贱人,不该被沉塘么?胡樱暗自撇嘴,道:“是啊,估计是沈家等不及带她回武昌府,就在杭州城外动手了,不过我们赶到的时候,她已经被人救了,没死成。”

蔡礼发了好一会儿愣,又问道:“还有什么?”

还有啊……胡樱想了想,道:“上回我爹来信,说沈家要把她嫁给吴德,沈依依欢天喜地,不过最后亲事没成。哦,对了,我们在回来的路上,听说她已经跟沈家回武昌府了。”

“沉塘?嫁给吴德?”蔡礼喃喃地念了几声,突然抬起手来,狠狠地扇了自己一掌,“备马!去武昌府!”

扶留吓了一跳:“少爷,您的腿伤还没好,怎么骑马?要不咱坐车?”

蔡礼没作声,一眼看了过去。..

蔡礼平时没个正形,但这一眼,却委实可怕,扶留什么都不敢再说,赶紧备马去了。

蔡礼催得急,扶留连行李都没准备,一刻钟后,两人便在门前上马,飞驰而去了。

蔡祯看着蔡礼走远,这才露出了舒心的笑容:“你刚才瞧见没,我哥哥的眼睛都气红了,他准是去武昌府找沈依依算账的。唉,我哥哥也真是可怜,他待沈依依一片真心,沈依依却这样对她。”

胡樱也很是高兴,觉得腿疼都好了几分:“祯祯,我跟你讲,其实我早为沈依依准备了一门好亲,只等你哥哥对她死心。”

“你想得还真是周到。”蔡祯抿嘴笑了一笑,拉起了她的手,“你放心,你帮了我,我一定也会为你的事不遗余力的。”

说实话,她实在是瞧不上胡樱,但胡樱人傻,好糊弄,有个这样的嫂子,好像也不错。

胡樱得了这样的保证,顿觉神清气爽:“那我先回去养几天伤,等你的好消息。”

蔡祯含笑点头,看着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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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骑快马,疾驰在通往武昌府的官道上,马蹄急促,扬起阵阵尘土。

自从出门,蔡礼就没开口讲过话,扶留侧头看去,只见他眼眶发红,眼睛里布满了血丝。

据说烧伤,是所有疼痛中最让人难以忍耐的,他的腿上的烧伤本来就没愈合,而今骑马一磨,只怕早就皮开肉绽,痛彻入骨了。

扶留看着他紧抿的嘴唇,发白的面孔,十分地不忍,开口时,声音里带上了哭腔:“少爷!”

蔡礼没有回应,双手紧紧攥着缰绳,血管暴起,骨节突兀,泛出片片青白色。

扶留急了:“少爷,歇歇吧!您这样子,是撑不到武昌府的!”

蔡礼依旧没有回应,直到看见了前方道旁的驿站,方才将手一松,滚下了马来。

扶留急忙下马,将他扶到驿站内坐下。

驿站小吏端了水来,扶留喂蔡礼喝了几口,方才觉得他的脸上恢复了些血色。

“少爷,您现在觉着怎样?”扶留急切问道。

蔡礼满脸痛楚,闭上了眼睛,口中却是道:“我是头猪。”

啥?!扶留惊得手一抖,差点泼了水。

蔡礼难过地摇着头,道:“我怎么会听胡北斗的话,光顾着摆平长辈,却把沈大小姐一个人丢在杭州府。”

这……扶留想着胡樱之前说的事儿,安慰他道:“少爷,您别太生气,也许只是一场误会。您想啊,胡世子那样刻板的人,平时多看女人一眼,都认为是男女授受不亲,他怎么可能让沈大小姐穿他的衣裳?”

蔡礼睁开了眼睛看他,神色怪异:“我说的是,沈大小姐被沈家沉塘,还有沈家让她嫁给吴德!”

啊?

扶留自诩为是一名称职的小厮,却没能猜出少爷的意图,感到十分惶恐,不敢再说话了。

蔡礼攥起拳头,狠狠地砸了自己几下:“我哪来的脸说自己喜欢她,每次她遇险的时候,我都不在她身边!我没有替她排过忧,我没有帮她解过难,我甚至不清楚,她是如何渡过一次又一次难关的!我不配!我不配说喜欢她!”

扶留怕他伤了自己,一把抱住了他的胳膊:“少爷,您听我说,您不惹事儿就很好了,没人指望您排忧解难!”

这小厮哪头的?!蔡礼用空着的那只手,朝他后脑勺上扇了一掌:“你整的那些小册子,全是银样蜡枪头,有什么用?!”

“那不是为了讨沈大小姐喜欢吗?”扶留捂着后脑勺,十分委屈,“以前沈大小姐顺风顺水的,没这些三灾六难啊!”

也是,沈依依以前是武昌府首富家的嫡长女,家中有钱,吃穿不愁,还掌管着京城的酒楼,能有什么磨难?

蔡礼想着,叹了口气:“还是我傻,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以前,忘了现在的她,处境已经完全不一样了。”

“没事儿,少爷,还不迟。”扶留安慰他道,“咱们这不是正朝武昌府去吗?”

刚才蔡礼伸手打他,都没力道了,可见伤势不轻,体力不支,但他们已经出门老半天了,现在回去也来不及了,只能硬着头皮朝武昌府赶了。

第87章 暗藏的心疼

“对,还不迟。”蔡礼点着头,沉声道,“我发誓,从今往后,每日每夜,每时每刻,我都要守在她跟前,寸步不离!”

每日每夜?每时每刻?少爷,这有点难度吧?扶留瞅了他一眼,给他泼了点凉水:“少爷,家里除了夫人,其他人都还没同意这门亲事呢。”

亲事未定,如何每日每夜,每时每刻?

蔡礼朝四下看了几眼,问道:“这里是驿站?”

“是驿站,少爷。”扶留答道。

蔡礼又问:“咱们有没有带将军府的名帖?”

名帖是某种意义上的身份证明,自然是带了的,扶留从怀中掏出一份来,递给了他:“名帖在这儿呢,少爷,您要用?”

蔡礼接过名帖看了看,道:“取笔墨来,我要给我爹写封信,让驿站送给他。”

大梁朝对镇守边关的将领有优待,每个月可以使用驿站,寄出家书一封,只是将军府多得是送信的家将,从来没用过。

今儿他们走得匆忙,什么随从都没带,这条优待政策倒是派上用场了。

驿站有笔墨,借用不难;给将军送信,也不难,可是这档口,一封信能改变什么?扶留疑惑道:“少爷,您要跟将军写什么?”

“我要告诉我爹,从今往后,我再也不游手好闲了,我要发愤图强,努力考个武状元,认真当一名武将,争取有朝一日能和他一样,手握重兵,为国效力。”蔡礼认真地道。

“少爷!”扶留吓得四下张望,一把捂住了他的嘴:“您疯了吗,这些都是将军最忌讳的事!”

也许连花氏都不知道,蔡礼如今的不务正业,并非他天性懒散,而是蔡复广刻意为之。

没办法,蔡复广手握兵权,又威名远扬,太遭人嫉恨了,如果蔡礼也变得有出息,只怕祸事马上就要登门了。

他虽然只是个小厮,却还记得先帝在位时的事情,威震边疆,戎马一生的威远将军,就是因为父子二人都在军中效力,且威望太高,为先帝所忌惮,这才遭来了杀身之祸。

有了威远将军的前车之鉴,而蔡复广又只有蔡礼这么一根独苗,自然思虑得要深远些。

将军此举能保家宅平安,是好事,只是苦了蔡礼了,明明功夫高强,阵法精通,却偏偏只能压抑自己,当个不务正业的纨绔。

唉,京城那些人,有的瞧不起蔡礼,道他游手好闲,没有出息;有的羡慕他家世显赫,只用玩乐,不必承担责任,可又有谁知道他心里的苦?

扶留想着,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蔡礼不知扶留转瞬间已经开始同情他,颇为自得地道:“所以,我爹要想让我继续不务正业,就赶紧把求亲书给我送来。”

这世上最让人难过的事,并非身陷囹圄,而是明明身心受困,却还装作若无其事吧?扶留看着蔡礼得意洋洋的样儿,心里愈发难过,竟是鼻子一酸,红了眼眶。

他生怕蔡礼看出异样,连忙夸他:“少爷,您居然能想出这法子,真是长大了。”..

“老子一直都很大!”蔡礼横了他一眼。

“……”少爷,您这个时候开黄腔合适吗?扶留无语片刻,又忍不住给他泼凉水了:“少爷,您别高兴得太早,就算将军同意了您的亲事,还有二房他们呢,您得加把力。”

“加什么力?”蔡礼浓眉一挑,现出一副痞相,“我现在连揍都懒得揍他们,我就是不管他们的意见,他们能把我怎地?”

“……”好吧,您是大爷,您不管不顾,没人能把您怎样,扶留再次无语。

扶留担心蔡礼的伤,要替他写信,但蔡礼断然拒绝,他只好向驿站借了间书房,把他扶了过去。

蔡礼提笔蘸墨,开始写信。

扶留磨着墨,见他握笔的手都在颤,不禁又开始心疼了。老天爷保佑,赶紧让少爷把沈大小姐娶进门吧,甭管这桩亲事合不合适,起码少爷不用再折腾自己了。

蔡礼写完信,递给了扶留。扶留封好信,连同将军府的名帖一起,交给了驿站。

两人歇息片刻,在驿站啃了两个冷馒头,继续上路了。

随着马匹疾驰,蔡礼的腿伤越来越重,连嘴唇都开始发白,扶留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却又无计可施,只得在心里祈祷路程能短些,好让他们快点儿到武昌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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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出了杭州府,一路向西,穿过安徽,便是湖北了。眼瞅着离家越来越近,沈家几位老爷的心情,却丝毫没有变得轻松起来。

沈五老爷打开车窗,朝外看了一眼,气道:“你们看她,哪里像是要回家,竟带这么多凶神恶煞的家丁,还雇了镖师护送!”

沈四老爷从另一边的车窗朝外看去,只见奴仆和镖师簇拥着后面的马车,硬是将两辆马车隔开了。

“这是防着咱们呢。”沈四老爷缩回头道。

沈五老爷朝前探了探身子,问沈二老爷道:“二哥,回家后,你打算怎么办?咱们禀明老太太,正大光明地绑了她去沉塘吧?”

“沉塘?”提起这事儿,沈二老爷就一肚子的憋屈,“晋国府世子的话你忘了?”

“那也不能就此放过她吧?”沈五老爷很是不满,“我们这一年来遭的罪,得让她来偿!”

“急什么,先把她关进家门再说。”沈二老爷掀了掀眼皮,“后宅伤人,从来不见血,她不肯利索地去死,那就只能活着遭罪了。”

沈五老爷有些明白了沈二老爷的意图,笑了起来:“后宅的事我不懂,到时只能交给几个女人了。”

沈二老爷和沈四老爷不约而同地露出了会心的笑容来。

后面的那辆马车上,沈依依执意不肯休息,大开着车窗,一路看车外的风景。她好容易穿越一回,不多看看,太亏了。

小胡椒趴在另一边的车窗前,瞪了冲她笑的汪清一眼,转头问沈依依道:“小姐,咱们带的这些家丁和镖师,到时安排在哪儿?”

沈家虽然是商户,但家大业大,规矩肯定少不了,这个沈依依很清楚,她想了想,道:“不能把所有人都带进沈家,不然大宅门一关,咱们只能束手就擒,任由他们捏扁搓圆。你回头告诉沈海和沈涛,在外租几间房,分一部分人住过去。”

小胡椒点点头,记下了。

第88章 初至沈宅

马车行至郊野,道旁都是农田村舍,时值初秋,男男女女都在地里干活儿。那些农妇头上包着帕子,赤着脚,有的还把裤腿卷起老高,免得泥巴弄脏了衣裳。

看来所谓的礼教规矩,都是有钱人的玩意儿,对于那些连填饱肚子都困难的人来说,除了活下去,其他一切都是浮云。

沈依依倚在车窗边,托着腮,看得有些出神了。

小胡椒凑过来,半是好奇半是抱怨:“小姐,这有什么好看的呀。”

“好看呀。”沈依依笑着揉了揉她的头发,“我们下厨用的粮食,就是他们种出来的呀。如果没有品质好的食材,厨艺再高超,也只能望洋兴叹了,对不对?”..

只有经历过激素肉、转基因蔬菜和毒大米的人,才明白食材有多么重要,只不知小胡椒能不能领会了。

小胡椒果然意兴阑珊:“食材再重要,您坐在马车上,也看不出什么花样儿来。”

“你是不是无聊了?”沈依依一眼看穿了她的心思,朝车窗外一指,“你去找汪清聊天。”

“我才不要!”小胡椒断然拒绝,“他太呱噪!”

汪清在窗边听见,正要表示反对,被小胡椒一巴掌拍走了。

沈依依只好转过身来,背靠车壁坐了,道:“那我陪你聊聊吧。你跟我说说,沈家有哪些人,是以前爱欺负我的?”

其实她对这些一点儿兴趣都没有,反正她没打算在沈家久待,最好三天时间就能解决完,然后周游全国去。

她是随口一聊,但小胡椒却来了兴趣,巴拉巴拉讲了一大通。

沈依依听了一会儿,对沈家的大致情况,有了初步的了解。

沈家老太太尚在,老太爷已逝。底下共有五房人,“沈依依”她爹是大房。

“沈依依”在私奔前,因为掌管着沈家在京城的酒楼,常年不在家中,和沈家人接触较少,但从二房到五房,就没有人不盯着她手中的几家酒楼的,个个想抢,出尽了损招。不过如今这些酒楼已经落到了沈三太太手里,跟她没啥关系了。

沈家的几位老爷,她都已经见过了,很好区分,奸诈狡猾的是二老爷;看着很严肃的是三老爷;唯二老爷马首是瞻的是四老爷;脾气爆性子冲的是五老爷。

沈家的太太们,三太太是续弦,其他几位太太都是原配。三太太她见过了,心思不太好,但手段也谈不上高明,只不知在沈家的地位如何。

沈家的少爷小姐们众多,加起来有十来人,正因为人太多,老太太嫌吵闹,立下了一条规矩,平时请安,每房只许来一位小姐;至于少爷们,隔三差五来点个卯就行,不耽误他们做生意。

所以能够每天出现在老太太跟前的,必定是各房最得脸的小姐了。

沈依依因为去意已决,所以小胡椒说了的,她就听着,没有说的,她便没细问。

一路上听小胡椒聊天,时间倒是过得很快,这天黄昏时分,车外的人声喧闹声突然大了起来,沈依依打开车窗一看,武昌府到了。

在武昌府的城门外,沈依依坚持停了一下车,让小胡椒去交代两名管事,三分之二的奴仆跟她走,三分之一的奴仆到沈家附近租房子,自行安顿。

沈家几位老爷为了等她,只好也停了车,让沈依依奇怪的是,他们在杭州府那样嚣张,如今到了自己的地盘,却反倒老实起来了,什么抱怨的话都没敢说。

她哪里知道,沈家几位老爷正在担心那三千两银子的亏空问题,一时半会儿没心思分到她身上。

沈依依安排好奴仆,马车继续进行,直达城西。

沈家不愧是武昌府首富,家宅占地极广,院墙一眼望不到边,只怕那些寻常的宦官人家都比不上。

沈依依已经从小胡椒的口中了解到,沈家的大老爷,也就是本尊的父亲,捐了个同知的官职在身,所以在家宅规格上,早已突破了普通百姓的限制。

沈宅占地广,门前也极为开阔,不过大概因为有专人值守,周围安安静静,看不到半个行人。

距离大门尚有一段路的时候,马车突然停了下来。沈依依打开车窗,朝外看去,只见在车队的最前头,多出一名中年男子,他看上去约莫五十岁上下,仪态威严,发须却已经花白了。

沈二老爷、沈四老爷和沈五老爷迅速从车上跳下来,几乎是异口同声地道:“大哥,你怎么迎出来了?!”

这就是“沈依依”的父亲,沈家的大老爷?沈依依没有急着下车,透过车窗,继续朝外看去。

沈大老爷扫了沈二、沈四、沈五一眼,问道:“依依回来了?”

敢情是来接沈依依的,并非为他们,沈五老爷很是不忿,但什么也没敢说。

沈二老爷道:“回来了,在后面车上呢。”

沈四老爷马上回头喊:“依依,快些下来,你看你父亲都接到门外来了。”

沈依依带着小胡椒从车上下来,上前给沈大老爷行礼,唤了声:“父亲。”

沈大老爷微微怔了一怔:“到底一年没见了,生分了,都不管我叫爹,改叫父亲了。”

嗯?本尊这位父亲的态度,好像跟她想的不太一样啊?沈依依也怔了一怔,方才改口:“爹。”

沈大老爷的脸上,浮出些许笑容来,冲她微微地点了点头。

沈五老爷觉得这气氛太过于温馨,极为不满,指了车旁的众多奴仆,道:“大哥,你看,她回家还带这么些人,难道我们沈家缺人伺候?”

沈大老爷顺着他的手看了看,问沈依依道:“这些人,是你买的?”

“是我买的。”沈依依简略答道,“还有那些镖师,也是我雇的。”

沈大老爷点了点头,道:“镖师没有进家门的道理,让人带他们去歇息吧。”

沈依依看了汪清和曹浪一眼,同意了。

沈大老爷又道:“男仆不许进内院,这些家丁,让人带去西跨院安置吧。”

沈依依看了沈涛一眼,也同意了。

沈大老爷又道:“丫鬟你可以都带着,但记得去二太太那里登记造册,以便管理。”

她待几天就走,登什么记,造什么册,不过这是须末小事,不值得争辩,沈依依依旧同意了。

沈五老爷见他们平平静静地一问一答,急了:“大哥,就这样?!”

第89章 私奔的背后

“不这样,还要哪样?”沈大老爷扫了沈五老爷一眼,目光中暗带弹压。

沈五老爷马上敢怒不敢言了。

“走吧,进去吧。”沈大老爷说着,转身朝前走去。

沈依依带着丫鬟们,跟在了他后面。

沈五老爷故意落后了几步,恨道:“大哥太护短!”

“让他护去,他说了又不算。”沈二老爷却道,“别忘了,老太太还在呢。”

那是,如果没有老太太撑腰,他们哪敢在杭州府对沈依依下狠手?沈五老爷宽了心,笑了起来。

“赶紧走吧,跟上大哥,他毕竟是大当家。”沈二老爷说着,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沈依依跟在沈大老爷身后,走向沈宅大门,突然,一盆浓血迎面朝她泼来,臭气熏天,污秽无比。

“小姐,小心!”小胡椒手疾眼快,迅速把沈依依朝旁边一拉。

哗啦一声,血全泼在了后面刚赶上来的沈二老爷身上,劈头盖脸地淋了他一身,让他面目全非。

“哎呀,好臭!”小胡椒捏起了鼻子。

沈大老爷本来已经迈进了门,听见后面有动静,转过身来,却看到个血人,惊呆了。

“哪个泼我!”沈二老爷一张嘴,血顺着人中流进了嘴里,恶心得他差点就吐了。

门前奴仆堆里,怯生生地走出位小姐来,手里还拿着个铜盆,铜盆上滴答滴答地淌着血。

沈二老爷登时一口气噎在胸口里,差点闭过气去。

此人不是别个,正是他嫡亲的闺女,二小姐沈珊珊。

沈依依固然可恨,但沈家这么多少小姐,为什么只有她出头?就算她出头,也可以使唤丫鬟吧,为什么非要亲自动手?

肯定又是受了谁的怂恿,给谁当了枪使了!

可怜他自诩一生精明,为何却生出这么个头脑简单的女儿来?

要不是沈珊珊长得跟他一个模子印出来似的,他都要怀疑这是别人家的种了!

沈二老爷欲哭无泪,想要张口说话,又怕血流进嘴里,只好不住地给沈四老爷递眼色。

沈四老爷赶紧上前,对沈大老爷道:“大哥,既是二哥自己的孩子淘气,就让他带回去管教吧。”

沈大老爷慢慢地走回来,却一点儿也没有要放过的意思:“二房的小姐,都淘气到我们沈家的大门口来了?这一盆狗血,你究竟是要泼谁?”

沈珊珊把铜盆朝地上一丢,哐当一声响:“我泼沈依依!”

“她是你大姐!”沈大老爷怒道。

“她都跟人私奔了,算我哪门子大姐?”沈珊珊平时挺怕沈大老爷的,但只要说起沈依依来,就变得理直气壮。

“是诱拐,不是私奔!”沈大老爷怒气沉沉,严厉地纠正她道,“那天接到杭州来信,我不是已经说过了么?”..

“老太太说了,诱拐一样败坏沈家的名声!”沈珊珊大声地道,“我泼她狗血,只不过是想洗洗她身上的秽气,好让她重新做人!”

她把老太太抬了出来,沈大老爷一时无言。

沈珊珊愈发得意起来。

一直旁观的沈依依,突然眨眨眼,冲沈珊珊极为友好地一笑:“你说错啦,你没泼我狗血,是泼了你爹一身狗血。”

刚才沈四老爷说这是沈二老爷自己的孩子,那沈二老爷就是她爹没错了。

“你!你!”沈珊珊看看满身狗血,气得直喘粗气的沈二老爷,再看看笑容灿烂的沈依依,突然哇地一声哭起来,转身就跑了。

肇事者被受害者气跑了,这下就尴尬了。

沈大老爷沉着脸,看了沈二老爷一眼,对沈依依道:“依依,走。”

原来本尊的这位父亲,是护着她的,沈依依想着,跟在了他后面。

迈进大门,绕过一道照壁,沈大老爷突然略停了一停,叹息了一声:“既然已经走了,又回来做什么?”

这话听着,似有无限哀思,不像是指她私奔的事,沈依依待要问问,沈大老爷却已是大步朝前去了,她只得作罢,赶紧跟上。

沈大老爷将她带到一处院落前,道:“这是你的闲眉居,丫鬟还是原来的丫鬟。”

沈依依抬头望去,果见门前匾额上写着闲眉居三个大字,门后还有一名丫鬟侍立,见到她望过来,马上屈膝福了一福。

沈大老爷又道:“今天已经太晚了,明天我来接你,一起去给老太太请安。”

去给老太太请安,他竟亲自来接?是担心她出事么?“沈依依”有这样一位好父亲,居然跟吴德私奔了,脑子到底怎么想的!

唔,也许等她离开沈家后,还是可以时常回来看看沈大老爷,替“沈依依”尽尽孝道的。沈依依想着,给沈大老爷行了个礼:“多谢爹。”

沈大老爷点点头,道:“你去吧,早点歇着。”

沈依依站在门前,目送他离去。

沈大老爷一走,小胡椒就冲进门后,一把抱住那丫鬟,又笑又跳:“小茴香,你还活着!”

小茴香满脸是泪:“老太太打断了我一条腿,是老爷把我保了下来,叫我给大小姐守着院子。”

小胡椒低下头,看向她的腿,脸上的笑容渐渐褪去:“那小薄荷、小豆蔻和小芝麻呢?”

“小芝麻死了;小豆蔻被打到只剩半口气,让老太太扔出去了;小薄荷现在在二太太房里。”小茴香道。

“小芝麻死了?小豆蔻被扔出去了?”小胡椒喃喃地说着,也流下了泪来,“小薄荷怎么去了二太太房里?她投靠二太太了?”

“我不知道。”小茴香摇了摇头,“我瘸了一条腿,二太太不许我出闲眉居。”

“那现在还是二太太管家?”小胡椒问道。

“嗯。”小茴香答道。

沈依依看着她们说话,心里无限感慨,原来在“沈依依”私奔的背后,是这样惨烈的结局,四个丫鬟,一个丢了性命,一个不知死活,一个瘸了腿,还有一个也不知道现在过得好不好。

她正想着,小胡椒领着小茴香到了她面前,道:“大小姐,您看,小茴香还在!”

第90章 鱼汤糊粉

沈依依看看满面泪痕的小茴香,道:“等有机会,我会去找小豆蔻。”

小茴香点了点头,抹去泪水:“大小姐,您坐了这么久的车,肯定累了,赶紧进去歇着吧。”

沈依依点点头,朝里走去。

小茴香一瘸一拐地跟在后面,道:“大小姐,这屋子,是老爷亲自带人收拾的。”

沈大老爷竟亲自为女儿收拾屋子?尽管并非本尊,但沈依依还是觉得心里有股暖流淌过。

到了房中,她四下一看,果然各色家具用品都很齐全,显见得是花了心思的。

小茴香问道:“大小姐,晚饭是让大厨房送来,还是咱们自己做?”

看来闲眉居有自己的小厨房,沈依依笑了:“我给你们做吧。”

小茴香忙道:“大小姐,您肯定累了,我来做。”

“我不累。”沈依依极想参观一下闲眉居的厨房,说话间已经站了起来。

小茴香只好带她去了厨房。

这厨房,让沈依依有点失望,虽然挺宽敞,但除了基本的厨具,其他什么都没有。不过想想也是,“沈依依”在私奔前,大部分的时间都呆在京城,估计这个厨房没怎么用过。

墙边的菜筐里,堆满了新鲜菜蔬,墙上挂着鱼肉,想必是沈大老爷派人送来的。

灶上,有一大锅鲫鱼汤,已经凉了。

小茴香不好意思地道:“我的厨艺不及小胡椒,就会熬汤。”

“会熬汤也是本事。”沈依依舀起一勺鲫鱼汤,尝了尝,赞道,“火候很到位。”

得到了沈依依的夸赞,小茴香显得很不好意思,羞红了脸。

沈依依忍不住笑了,这丫头和小胡椒真是截然不同,倘若这是小胡椒得了她的夸赞,尾巴早翘到天上去了,哪会脸红。

正在这时,小胡椒从门外探进头来:“大小姐,您快点,我快饿死了!”

瞧瞧,这就是小胡椒!沈依依笑着摇摇头:“既然快饿死了,那就就地取材,做个鱼汤糊粉吧。”

小茴香琢磨了半晌,问道:“大小姐,是鱼汤粉吧?”

“不是鱼汤粉,是鱼汤糊粉。”沈依依认真地纠正了她,“有米粉吗?若是没有,用面代替也行。”

“有,有!”小茴香打开橱柜,取出了一把干米粉,“老爷听说您要回来,一大早就把食材送来了。”

果然是沈大老爷送来的,沈依依接过米粉看了看,道:“米粉不错,再粗些就好了,去拿温水发开吧。”

厨房的基本活儿,小茴香都会,很快便打来温水,去发米粉了。

沈依依把大锅里的鱼汤舀起来,拿细孔的纱网滤得干干净净,一点儿渣滓都没留。

她把鱼汤滤好后,方才倒进小汤锅,架到炉子上,煮了起来。

小茴香看了好几回,终于忍不住道:“大小姐,您这汤里,不加点什么?”

“加。”说话间,鱼汤滚沸了,沈依依揭开锅盖,加了点盐,“把灶台上的胡椒粉递给我。”

小胡椒正在外头安置她们从杭州带来的丫鬟,忽然听得“胡椒”二字,连忙跑过来:“大小姐,叫我作什么?”

“叫你来吃鱼汤糊粉!”沈依依好笑地看了她一眼。

“这还是一锅汤,怎么吃?”小胡椒抱怨道。

“马上就好,你看着。”沈依依说着,朝鱼汤里撒了一大把胡椒粉,再把事先调好的水淀粉倒了进去。

小茴香的性子没小胡椒那么活泼,但心思却细,一看沈依依倒水淀粉,不用她吩咐,就拿勺子搅了起来,免得粘锅。

沈依依看着她耐心地把一锅鱼汤搅成糊状,夸她道:“你比小胡椒强。”

小胡椒撅了噘嘴,哼了一声。

“行了,把鱼汤糊糊盛起来,煮米粉。”沈依依话音刚落,就见小胡椒跑着去煮米粉了。

这丫头,是怕被小茴香比下去吗?沈依依乐了。

米粉易熟,水一开,就捞了上来,浸入了鱼汤糊糊里。

沈依依又切了细细的葱花,撒了一把。

有了糊糊的存在,这并不是一道色香俱全的美食,鱼汤糊暗沉,米粉也被染成了浅褐色,仅有那把葱花添了几分鲜亮的颜色。气味也算不得顶好,至少鱼汤的香味被压住,闻起来只有满鼻的胡椒气。

所以小胡椒和小茴香端起碗来的时候,两人的表情十分一致,都是一副视死如归,拿命替小姐尝菜的架势。

但当她们吃下第一口,还没吞下肚,就齐齐惊呼了起来。

“太鲜了!”

“原来胡椒可以这么好吃!”

两声惊叹过后,两人埋头苦吃,再也不分神说话了。

小胡椒飞快地吃完,又抢了小茴香几筷子,意犹未尽地道:“大小姐,这几天天凉,吃了这个浑身暖烘烘的,正合适。”

沈依依慢慢地将一碗鱼汤糊粉吃完,却是摇头:“味道不对,少几味料。”

“少什么料?”后窗外突然传来汪清的声音,吓了屋内三人一跳。

小胡椒迅速起身,跑到后窗前,将窗户打开了一条缝:“你来做什么?!”

“我来找沈小姐!”汪清理直气壮地说着,强行把窗户掰开了。

小胡椒气道:“大老爷说了,男仆不能进后宅!”

“我又不是男仆,我是镖师!”汪清冲她扮了个鬼脸。

小胡椒气得直跺脚:“大小姐,您看他!”

“行了,咋呼什么,说正事!”沈依依看见他们闹就头疼,喝了一声。..

汪清忙道:“我来告诉你一声,外面沈海已经安顿好了,西跨院的家丁也住下了,如果你有麻烦,就让人跑到二门喊一嗓子,我和曹浪轮班在二门口守着。”

“好,辛苦你们了。”沈依依点点头,“你们小心点,别让人发现。”

“放心,我很谨慎,就是肚子饿了。”汪清从后窗探进头来,厨房的小桌上,还搁着一碗没用完的鱼汤糊。

唉,又傻又馋,沈依依想着,戳了戳小胡椒。

小胡椒撅噘嘴,去给他做了一碗鱼汤糊粉。

汪清就站在后窗前,风卷残云一般把鱼汤糊粉吃完,再把碗筷朝小胡椒怀里一丢,飞身跑了。

小胡椒冲着后窗骂了几句,洗碗去了。

小茴香的性子,真是和小胡椒截然不同,看见她们同汪清说话,只是看了几眼,什么多余的反应都没有。

夜里就寝的时候,沈依依叮嘱小胡椒:“回头问问小茴香,若是她不愿意在沈家待,我可以带她走。”

她不一定非要继续用“沈依依”的丫鬟,但她可以把她带出牢笼,给她一个全新的生活。

第91章 千里送帖

夜里不知何时下过了一场小雨,让清晨的空气显得格外清新。尽管知道今日所面对的不是什么好戏,但沈依依依旧微笑着醒来,以最好的心情梳妆打扮,走出了闲眉居的大门。

沈大老爷已在门前等她,一见她便上下打量:“昨天匆忙,没有细看,原来依依长高了好多,人也瘦了。”

儿女在父母的眼中,都是瘦的吧?沈依依笑了起来。

沈大老爷并没有注意到她脸上的伤疤,因为她自从踏上回武昌府的路,就用粉把疤痕遮起来了。沈家人多,是非肯定也多,她不想给他们提供一条新的谈资。

两人一前一后地朝前走着,到了老太太的住处,院门上有匾额,上书慈安堂三个大字。

沈大老爷抬头看了看匾额,对沈依依道:“你离家整一年,老太太多少有些想法,但你别怕,一切有爹。”

沈依依看看沈大老爷鬓角的白发,在心里叹息一声,点了点头。沈大老爷如此拳拳爱女之心,可惜那位本尊,再也感受不到了。

沈大老爷带着她,迈进了慈安堂。

沈家果然人丁兴旺,堂上黑鸦鸦一屋子的人。

感谢小胡椒昨天的陪聊,让她一眼就辨出了大部分人——

坐在正中的,看起来一点儿都不慈眉善目的,必定是沈家的老太太丁氏。

几位老爷身边坐的,肯定是他们各自的妻子,沈家的几位太太。

几位太太身后站着的,应该就是各房最得脸的小姐了。其中二太太身后站着二小姐沈珊珊,昨天那一盆狗血,让她印象很深刻。

沈珊珊看见沈依依进来,狠狠地剜了她一眼,但沈二老爷很快发现了她的小动作,回头瞪了她一眼——脑子不好使,就不要出头,家里这么多人恨着沈依依,惩治轮不到她。

沈依依走到堂中站定,还没行礼,便听见丁氏一声厉喝:“跪下!”

毕竟这是“沈依依”的亲祖母,是她的长辈,要不要替她跪一下?沈依依犹豫着。

丁氏见她没有马上就跪,把脸一拉。

沈大老爷上前一步,道:“娘,依依的身子骨本来就弱,又刚赶了几天的路,只怕经不住久跪。”

他倒是看得透彻,知道这一跪,就不会再让她起来,丁氏拉着脸道:“怎么,她把沈家害得这么惨,我让她跪一下都不行?”

沈大老爷沉默了一瞬,突然双膝一弯,重重地跪倒在地:“依依被歹人拐走,是我这个当爹的没照顾好,我替她跪。”

“老大,你少护短!”丁氏勃然大怒,“不管她是跟人私奔,还是被人诱拐,都丢尽了沈家的脸!你看看家里的这些女孩子,眼看着都要及笄,却没一个人登门提亲,难道这不是她的过错?我告诉你,沈依依必定是不能留了,留下她,不足以让众人解忿!”

沈大老爷伏在地上,磕了个头,道:“娘,诱拐怎么能和私奔一样,依依也是受害人,如今事情说开了,家里的名声会慢慢好起来,会有媒人登门的。”

丁氏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道:“你说得对,诱拐和私奔是不一样,不宜大张旗鼓地浸猪笼,还是悄悄儿地让她‘病死’吧。这样对内对外,都有个说法。”

那不还是让沈依依死吗?!沈大老爷猛然抬头:“娘!”

“不必多说!”丁氏斩钉截铁,“老二媳妇,你现在就送她回房去,再给她灌一碗药。”

当着人家的面,讨论人家的生死,真的好吗?沈依依想着,瞅了沈二老爷一眼。

果然,沈二老爷站起来,咳嗽了两声儿:“娘,此事还得从长计议。晋国府的胡世子,邀了依依十月初一去参加晋国府的暖炉会。”

丁氏脸上愤怒的表情,一下子凝固了,但随之而来的,却是满脸的不相信:“晋国府世子邀她去参加暖炉会?就她?”

被拐的人,名声一样不好,晋国府世子会邀请她去暖炉会?

是啊,就是她,沈二老爷也很郁闷:“晋国府世子当着我们的面说的。”

丁氏转着昏花的眼睛,看了沈依依一会儿,突然道:“口说无凭,既是参加暖炉会,帖子呢?”

帖子?这不是强词夺理么,晋国府世子亲口说的话,难道还能有假?沈依依道:“没有帖子,不过二叔、四叔和五叔都能作证。”

沈二老爷、沈四老爷和沈五老爷想着胡枢在驿馆对付他们的手段,不约而同地冲丁氏点了点头,以证明沈依依的话。

然而丁氏却道:“没有帖子,算什么邀约?也许晋国府世子只是随口一说,你们却当了真。”

她说完,冲沈二太太怒道:“还愣着做什么,赶紧带她回房去,灌药!”

“娘,我就依依这么一个女儿,如果没了,你让我怎么活!”沈大老爷跪行至丁氏跟前,抱住了她的腿。

丁氏一意孤行,叫其他几个儿子来拉她,几个孙女又跟着起哄,堂上闹成了一团。

正在这时,忽然门外有丫鬟禀道:“老太太,晋国府世子来了!”..

沈家从未有过功勋贵族登门,即便当年沈依依和将军府定亲,也只是媒人往来而已。那丫鬟显然吓坏了,满脸惶惶,却又透着抑制不住的惊喜。她一个商户人家的小丫鬟,居然见到晋国府世子了!这事儿足够她吹好几年的牛了!

晋国府世子来了???

满屋子的人都愣住了。

他们刚说晋国府世子,晋国府世子就来了?

哪怕是说曹操曹操到,也没这么巧的事儿吧?

丁氏觉得是自己年纪大了,听错了,转头问沈二老爷道:“她刚才说什么?”

沈二老爷刚要回答她,忽然一抬头,看见胡枢已经迈着大步,朝慈安堂来了——这可是晋国府世子,沈家哪个下人敢让他久等。

沈二老爷赶紧丢下丁氏,小跑着迎了上去:“世子大驾光临,鄙宅蓬荜生辉——”

胡枢根本不理他,大步甩开他,迈进堂中。

这,这真的是晋国府世子?!丁氏内心震惊,扶着沈二太太的手,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胡枢站在堂中,言简意赅,半句废话都没有:“我来给沈大小姐送帖子。”

第92章 大恩不言谢

一句话说完,胡枢开始想咳嗽,他毫不犹豫地掐了自己一把,忍住了。

在满屋沈家人震惊的目光中,胡枢自袖中取出帖子,交给了沈依依。

沈依依攥着帖子,前胸上下起伏,半晌方才平复了呼吸,深深地福下身去:“胡世子,大恩不言谢。”

胡枢略点了点头,毫不拖泥带水,转身离去。

他大步地走着,一口气奔出了沈宅,松烟紧追在后,叫道:“世子,您急什么,既然好容易来了,就多跟沈大小姐说几句话嘛——”

他话还没说完,就见胡枢单手扶墙,弯下了腰,剧烈地咳嗽了起来。

原来是一直忍着咳!这得多难受!松烟急忙扶住了他:“世子,您这是何苦!”

胡枢咳得上气不接下气,好半天方才缓过神来:“我没来迟吧?”

这话您问沈大小姐去啊,他哪儿知道!松烟看着他,没接话。

胡枢自问自答:“应该没迟,她说,‘大恩不言谢’。”

“那大恩还以身相许呢。”松烟嘀咕道。

胡枢抬头看他,突然笑了一下:“你想得倒美。”

妈呀,世子居然冲他笑了!他从七岁起就开始伺候世子,今儿头一遭看见世子冲他笑!松烟吓得不轻,探手摸了摸胡枢的额头,嗯,还好,没烧。

“我亲自来送了帖子,应该能暂时保她平安了吧?”胡枢问道。

这个问题松烟觉得自己能答,点了点头:“至少在十月初一之前,沈大小姐是没事儿了。”

胡枢“唔”了一声,又问:“将军府同意蔡礼的亲事了吗?”..

“没呢。”松烟道,“将军府为了这事儿,成天闹得不可开交,我在路上就听说了。”

“好。”胡枢直起身来,“咱们回京吧,等到了家,你不要提我们来武昌府的事。”

“回京?现在?”松烟看着他因为咳嗽,而显得异样潮红的面颊,真急了,“世子,咱们找个客栈,好好地歇几天,等病好再走吧!”

“歇什么,正是要病重了才好呢。”胡枢却道。

什么?哪有人盼着自己病重的?松烟惊讶着,还要劝他,但胡枢已是翻身上马,朝前去了,他只好赶紧上马,追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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慈安堂里,胡枢已离去多时,但众人却依旧鸦雀无声,就好像被施了定身法。

沈依依善解人意地走到丁氏跟前,把帖子递了过去。

丁氏盯着帖子,竟不敢接,还是二太太拿过去,捧给她看。

丁氏看过帖子,沉着脸默了许久,终于开口:“你先回房去吧。”

她刚才被人当众打脸,落了面子,尽管那个人是晋国府世子,但心里仍旧堵得慌。

沈依依把帖子收回来,也不行礼,转身走了。

沈大老爷心中却只有惊喜:“依依受邀去晋国府参加暖炉会,这可是莫大的荣耀。”

荣耀?这宅子里除了他,其他人只有嫉妒不甘吧?一个败坏了家族名声的私奔女,不但没得到应有的惩罚,反而还攀上高枝儿了?

沈二太太当着沈大老爷的面,是什么也不敢说的,但却暗地里扯了扯丁氏的袖子,道:“娘,您累了这一时了,歇着吧。”

丁氏会意,对沈大老爷道:“老大,你先回去,既然依依有这份运气,你就好好教导教导她,别让她在暖炉会上丢了沈家的脸。”

沈大老爷应了一声,高高兴兴地去了。

屋里没了沈大老爷,气氛马上变了。

老爷们,太太们,小姐们,七嘴八舌,激愤不止。

“祖母,凭什么是她?”

“娘,她这种名声去晋国府,那不是丢咱们家的人吗?”

“娘,她狐媚功夫可真了得,竟把晋国府世子迷得神魂颠倒,亲自来给她送帖子!”

“祖母,她害得我们姐妹都嫁不出去,自己却可以去晋国府的暖炉会上风光,这不公平!”

商户人家可没那么多规矩,骂起人来随心所欲,什么脏话粗话都敢说。

堂上一时闹哄哄的。

丁氏听了一会儿,沉着脸道:“她现在有护身符,难道你们敢把她怎样?”

堂上安静下来,虽然仍是满脸忿忿,但都不作声了。

丁氏拿拐杖朝地上顿了顿,恨铁不成钢:“还不是怪你们不争气,她一个名声败坏的人,都能攀上晋国府,你们呢?”

“我们都是规规矩矩的女孩子,哪有她那勾人的本事啊。”五房的五小姐沈念念道。

众人深以为然,重重点头。

瞧老五的闺女多会说话,他的闺女怎么就那么蠢呢?沈二老爷看了沈珊珊一眼,暗自叹了口气。

“行了。”丁氏拄着拐杖,站了起来,“她十月初一要去晋国府参加暖炉会,命肯定不能丢,也不能饿着冻着伤着,毕竟她只要走出去,就代表着我们沈家的脸面。至于其他,你们看着办吧。”

丁氏说完,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搭着丫鬟的胳膊,进内室去了。

丁氏的态度如此明确,众人心领神会,脸上露出会心的微笑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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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眉居里,沈依依把帖子拿出来,看了又看:“胡世子竟从杭州赶来给我送帖子,这份恩情,我该如何还?”

“还不了就不还!”小胡椒不以为意,“就算他不送帖子来,您也不会有事,刚才我一看不对劲,就通知汪清去了,大不了让他们再送一趟镖,护送我们回杭州府。”

“话不能这么说。”沈依依道,“只要他有帮我的意图,我就该记这份人情。”

“那……”小胡椒歪着头想了想,“您看他这么瘦,要不您找机会给他做点吃的,让他长胖些?”

“行,这个可以考虑。”沈依依笑着,让她把帖子收了起来。

一时到了中午,有丫鬟来请:“大小姐,慈安堂开饭了,老太太请您过去一起用饭。”

老太太请她一起用饭?是鸿门宴,还是看在胡枢帖子的面子上?随便了,正好她有话要说,就去一趟吧。

沈依依起身,带了几个丫鬟,朝慈安堂去了。

慈安堂上,已经摆好了饭桌,上首坐着丁氏,沈二太太和沈珊珊打横,下首坐着沈五太太。

五个人,四张凳子,说这不是故意的,估计连“沈依依”本人都不会信。沈依依忍不住笑了起来。

第93章 天大的好处

沈二太太见沈依依在笑,瞟了她一眼,心道这丫头看起来明明和以前一样傻,为什么沈二老爷非说她变狡诈了?

你看,她们明摆着要给她颜色瞧,她居然还笑得出来。

沈五太太转过头,故意对沈二太太道:“二嫂,依依来了,你怎么不让人添张凳子?”

沈二太太轻哼一声:“就算我给她添了凳子,她有脸坐下吃吗?”

“就是!”沈珊珊狠狠地瞪着沈依依,叫嚷起来,“她这种不要脸,败坏沈家家风的东西,连站着吃都不配,必须跪着吃!”

“沈依依”私奔固然不对,但这位沈三小姐的言谈举止,难道就不败坏沈家家风了?沈依依觉得十分好笑,侧目朝丁氏看去,却见丁氏只顾吃菜,好像什么都没看见似的,任由媳妇和孙女闹腾。

看来“沈依依”的这位祖母,已经默许沈家人欺负她了?啧啧,真是一位好祖母。

随着沈珊珊的嚷嚷声,还真有丫鬟拿了蒲团来,摆在了桌子边,让沈依依跪上去吃饭。

沈珊珊却依旧不满意,骂那丫鬟道:“给她拿蒲团做什么?让她跪在地砖上吃!”..

沈二太太悠悠地看了她一眼,道:“珊珊,别胡闹,人家可是攀上了晋国府的人,万一伤着了她,去不了暖炉会,可怎么办才好?”

“娘,就是因为她攀上了高枝,我心里害怕,所以连碎瓷片都不敢上呢。”沈珊珊故意装出一副害怕的模样来,跑到桌子对面,躲到了沈二太太的怀里。

她们在这儿装着样儿,沈五太太十分捧场,捂着嘴笑个不停。

沈珊珊倚在沈二太太怀里,转身看见沈依依还站着,指着她的鼻子就骂:“你敢不跪?别以为你攀上了晋国府,就可以无法无天了!我们不敢打你杀你,但罚你跪着吃饭,晋国府总管不着吧?”

小胡椒见她太嚣张,腿一抬,就要去找汪清,沈依依伸手拉住了她,笑着对沈珊珊道:“你急什么,等我说完几句话,马上就跪。”

“什么话?”沈珊珊瞪着她道,“你这种贱人,能说出什么好话来?”

“贱人?既然你称我为贱人,想来是不屑于跟我去暖炉会了。”沈依依敛去笑意,看了她一眼。

“什么?”沈珊珊一愣。

沈依依看了看其他人,道:“我寻思着,我一个人去晋国府,谁都不认识,未免太孤单,不如携一位妹妹同去,有个照应。虽说晋国府只给了一张请帖,但这个要求合情合理,想必他们不会拒绝。”

那是,晋国府世子都亲自登门送请帖了,哪还会介意她多带一个人。等等,她刚才在说什么?她说,她愿意带一位妹妹一起去晋国府的暖炉会?!

沈二太太和沈五太太几乎同时抬头,倏然看向了沈依依,就连丁氏都不再装吃菜,惊讶地放下了筷子。

“你说的是真的?”丁氏抬眼问道。

“当然是真的。”沈依依肯定地道。

沈二太太的心思,瞬间活动开了。沈依依独自拔尖去暖炉会,自然惹人恨,但如果她愿意带上其他的小姐,那可就不是一回事了。

去晋国府参加暖炉会,这得是多荣耀的事,只要去一趟,亲事就再也不用愁了……

她还坐在这里寻思,沈五太太却已经呼地一下站了起来:“依依,快些到我这里来坐!我把凳子让给你!”

我的天,老五媳妇咋这么不要脸?刚刚还在配合她们讥讽沈依依,转眼就腆着脸去跪舔了?!沈二太太震惊无比,觉得自己今天才第一次认识沈五太太。

不对,刚才沈五太太虽然讥讽了沈依依,但主要骂她的人,却是沈珊珊……沈二太太转头看看女儿,悔得肠子都青了,这下可好,如此上好的机会,还没争取一下,就已经被沈珊珊骂跑了。

沈珊珊怔怔的,还没弄清情况:“娘——”

沈二太太一眼横过去:“快给你大姐道歉!”

什么?!沈珊珊瞪大了眼。

瞪什么瞪,赶紧把姿态放低,乞求沈依依的原谅!老五媳妇都不要脸了,她们还矜持个什么劲!沈二太太见沈珊珊不中用,只好自己上阵,起身去拉沈依依的手:“依依,你二妹妹不懂事,你别同她一般见识,回头我绑了她送到闲眉居去,你好好地抽她几鞭子。”

抽她鞭子?!沈珊珊的眼睛瞪得更大了:“娘,她才是私奔的那个——”

“闭嘴!”沈二太太回过头,厉声斥责。她上辈子到底得罪了谁,怎么会生出这么个蠢女儿!

沈依依后退一步,避开了沈二太太,对丁氏道:“我可以走了吗?”

丁氏盯着她看了半晌,缓缓地道:“你总算是有点长进了。”

别夸,她许诺的好处,不是白给的。她又不是“沈依依”,不欠他们的,想要去暖炉会,可以,拿条件来换吧!沈依依笑了一声,也不行礼,转身而去。

沈二太太回到桌子边,一屁股跌到了凳子上。沈依依刚才没许她拉手,可见是没有原谅沈珊珊了。本来她管着家,沈珊珊又是她嫡出的闺女,只要跟老太太吹吹风,随着沈依依去暖炉会,那是妥妥的,结果如此天大的好处,就这样眼睁睁地溜走了。

沈珊珊好像明白了点什么,呆呆地坐在凳子上,不作声了。

沈五太太这会儿可没心思管她们,拔腿就跑了,她家的沈念念乖着呢,虽然她刚才得罪了沈依依,但好在不算过分,得去寻个弥补的机会。

沈依依要带一位妹妹去晋国府暖炉会的消息,以比秋风还快的速度,瞬间传遍了整个沈宅。

各房各户全都选择性地遗忘了沈依依私奔的身份,争先恐后地朝闲眉居跑,变着方儿地讨好沈依依,短短一天的时间,就快把闲眉居的门槛给踏破了。

他们讨好沈依依的方法,不可谓不用心,有的送银子,有的送首饰,有的送衣料,有的发誓会既往不咎,认真当她是沈家的大小姐。

如果她想当沈家的大小姐,会给他们这样大的便宜?沈依依嗤之于鼻,一个都没答应。

到了太阳落山,夜深人静,闲眉居终于安静了下来,沈依依正准备洗漱歇息,忽然丫鬟来报:“大小姐,三太太来了。”

第94章 突如其来的乞丐

三太太?老熟人呢。沈依依放下牙刷子,拿手帕子擦了擦嘴:“请。”

在闲眉居偏厅略显昏暗的灯光下,沈三太太的神情显得有些落寞,没了她在杭州府的那些飞扬跋扈。

沈依依在她对面坐下,也不叫人上茶,径直问道:“三婶也是为了暖炉会的事而来?”

沈三太太不答,却是看着她道:“你想要什么?”

开口就问她想要什么?真没想到,三太太还有这么明白的时候。沈依依冲她微微一笑:“您猜。”

沈三太太也笑了一下:“别人可能猜不出来,我却是知道的,你在杭州府都置办家产了,必定是打算在那里安家,不愿回武昌府来。”

“所以?”沈依依挑了挑眉。

“我可以让你和我一起掌管京城的酒楼。”沈三太太道,“等你手上有了沈家的生意,打着谈生意的幌子,哪里都去得。”

这个条件,简直完美到超出了她的预期!但是,以她现在的境况,想要掌管沈家的生意,何其之难,不然她那位疼爱女儿的父亲,早就直接给她几个铺子了吧?

连沈家大当家都做不到的事,沈三太太能做到?沈依依对此表示很怀疑:“您打算用什么办法,让我和您一起掌管京城的酒楼?”

“那是我的事,你就不用管了。”沈三太太道。

沈依依想了想,道:“我要先看到正式接管的文书,才能答应带您女儿去暖炉会。”

“那是自然。”沈三太太满口答应。

沈依依打量了沈三太太几眼,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三婶,您想让我带哪位妹妹去暖炉会?”

沈三太太看着很年轻,顶多二十岁,她就算有女儿,今年又能有多大?莫非是原配的女儿?

沈三太太道:“我自己生的小十三才五岁,走不得远路,你带你三妹妹去。”

沈三小姐沈芸芸?沈三老爷原配妻子留下的女儿?——这个她知道,小胡椒讲过。

沈三太太竟对原配的女儿这么好!如果她不是有别样的目的,那真要令她刮目相看了。

当然了,就算她有别样的目的,这样令人心动的条件,她也不会拒绝的。

沈依依点点头:“好,我等三婶的文书。”

沈三太太也点点头,起身走了。

沈依依打了个呵欠,准备去继续刷牙,小茴香在门边道:“大小姐,老爷来了。”

沈大老爷?他这么晚了还来看女儿,想必是有事吧?沈依依忙道:“快请进来,沏壶花茶。”

小茴香去沏茶,小胡椒将沈大老爷引了进来。

沈依依起身相迎:“爹。”

虽然她打算尽快离开,但本尊的这个父亲,她还是愿意多相处的。

“你坐。”沈大老爷在桌边坐下,面容显得有些疲惫,“我今天有生意要谈,现在才回来,没扰着你歇息吧?”

“没有,没有。”沈依依忙道。

“我听说,你二婶、五婶和二妹妹,今天在慈安堂欺负你了?”沈大老爷问道。

“是。”沈依依没有隐瞒。

“她们是女眷,我不便责罚,不过我会把你二叔和五叔叫来聊聊。”沈大老爷道。

她居然有个父亲,愿意替她出头?这感觉有点奇妙。沈依依看着沈大老爷,眨了眨眼。

“是爹不好,让你受委屈了。”沈大老爷深深地叹了一声,眼神里满是愧疚。

明明是“沈依依”私奔,他愧疚什么?沈依依不明白。

“我还听说,你愿意带一位妹妹去暖炉会?”沈大老爷又问。

“是。”沈依依点了点头,不过她没告诉他,她打算尽快离开沈家。

“好。”沈大老爷并未就此发表意见,说完便站起身来,“你歇着吧,若是再有人欺负你,不必理他们,直接来告诉爹。”

“好。”沈依依点着头,展颜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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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一大早,便有丫鬟来请沈依依去慈安堂,说是老太太要见她。

沈依依到了慈安堂才发现,要见她的不止是老太太,沈家五位老爷、四位太太,全都在,其中沈三太太没有坐在座位上,而是站在老太太的身边。

沈依依走上前去,略福了一福:“老太太找我有事?”

丁氏道:“我听你三婶说,你愿意跟她去京城,协助她打理酒楼?”

沈三太太这就开始了?动作倒是挺快的。沈依依点了点头:“是,三婶跟我说过了,我愿意。”

“这样也好。”丁氏缓缓点头,“京城的那几家酒楼,本来就是你打理的,等你去了京城,一定要尽心尽力,不要给沈家丢脸。”

这么爽快就答应了?!沈依依特意等了一会儿,但堂上竟无一人反对!

她在心里默默地思忖了一会儿,抬起头来:“请老太太放心,我一定尽心尽力。”

“行,那你先下去吧,等你三婶启程的时候,跟她一起走。”丁氏道。

沈依依应了一声,转身离开了慈安堂。

一出慈安堂,小胡椒就扯住了沈依依的袖子:“大小姐,刚才我在外面都听见了,这件事,老太太答应得这么爽快,其他人竟然也不反对,其中肯定有问题!”

“哎呀,变聪明啦?”沈依依拍了拍她的脑袋,“如果真是十全十美的大好事,哪能落到我头上?”

那倒也是……小胡椒放宽了心:“管他呢,至少能正大光明地走出去,而且不用成天担心几位老爷来烦了。”

嗯,她们俩总算英雄所见略同了一回,不容易。..

一想到很快便能名正言顺地获得自由,沈依依的心情就飞扬了起来:“走,我们回闲眉居收拾收拾,逛街去!”

老太太都同意她跟沈三太太去京城了,想必出门逛街这种事,肯定也没问题了。

“好咧!”小胡椒一马当先,冲在了前面,“大小姐,我们把小茴香也带上好不好?她这一年,都没出过闲眉居!”

那当然没问题了,沈依依提起裙子,小跑着追上了她:“你做主,你说了算!”

两人回到闲眉居,带上小茴香,揣足了银子,一路朝外去。

几人来到大门口,沈依依正要问问她的马车家丁在哪儿,突然有个衣衫褴褛,胡子拉碴的乞丐冲过来,一头栽倒在她怀里。

第95章 滚烫的额头

这乞丐块头极大,猛地一下扑倒,压得沈依依肩头一沉,若非她身体还算结实,只怕直接就被压倒了。

“妈呀,哪里来的叫花子!”小胡椒吓了一跳,连忙指挥几个丫鬟上前推乞丐,又跳着脚骂门上的小厮:“你们眼瞎啊,怎么把叫花子放到门口来了?给几个钱打发走不行吗?”

“他刚来,我们还没来得及赶!”两名小厮慌忙解释,赶上去帮忙拽乞丐。

沈依依顶着坏名声回家,结果不到三天的时间就重新站稳了脚跟,这样的大小姐,他们可不敢得罪。

那乞丐不知怎么回事,异常得沉,他们拽了好几下,都没拽动,正寻思着要不要直接敲晕,就听见远处有人喊:“少爷!少爷!”

沈依依使劲抵着乞丐的胸,越过他的肩头望去,只见那从远处跑来的人,竟然是扶留!

只是这扶留……穿着一身破破烂烂的衣裳,头发乱似鸡窝,手里拄着根棍儿,简直比乞丐还像乞丐。

一个浑似乞丐的扶留……那这个死活推不动的叫花子是谁?

沈依依试探着喊了声:“蔡公子?”

脑袋耷拉在她肩头的男人,纹丝不动,像没听见一样。

好像有点不对?

这时扶留赶到,将棍子一甩,推开了围着乞丐的小厮和丫鬟。

扶留显然也会功夫,这么多人都拽不动的乞丐,他扶住肩膀轻轻朝后一掰,就使他离开了沈依依。

沈依依终于看清了乞丐的脸,虽然满脸污垢,胡子似野草,但还是依稀能辨认出,是骠骑大将军府的那位纨绔蔡公子无疑。

只是……蔡礼尽管被搬开,却双眼紧闭,仰躺在扶留的肩膀上,一动也不动。

“少爷!少爷!”扶留轻轻拍着他的脸,急声唤着,

蔡礼依旧没有反应。

扶留摸了摸他的额头,惊道:“少爷发烧了!”

沈依依伸出手,飞快地摸了一下,蔡礼的额头果然是滚烫的,烧得厉害。

怪不得那么沉,几个人都拽不动,原来是烧晕了!沈依依连忙叫那两个小厮:“快帮着把蔡公子扶进去!”

蔡礼虽然和沈依依定过亲,但他本人从未来过武昌府,是以沈家的小厮根本不认识他。

但沈依依开了口,两名小厮还是毫不犹豫地上前帮忙去了。

沈依依又叫小胡椒:“找人去请郎中!”

小胡椒应声去了。

他们扶着蔡礼迈进大门,到了前院,沈依依四下看了看,问小厮:“哪间房能让蔡公子休息?”

一名小厮赶紧上前领路:“大小姐,有空的客房。”

那敢情好,沈依依带着扶留等人,跟着小厮朝客房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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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院议事厅旁的小路上,沈四太太和沈五太太结伴而行。沈家做生意,不拘男女,即便是女眷,亦可自由出入前院。

沈五太太使劲儿地扯着帕子,满脸愤愤不平:“沈依依居然挑了三房的沈芸芸同去暖炉会!沈芸芸那就是个呆头鹅,跟着去能做什么?”

沈芸芸有幸中奖,就意味着其他小姐都没机会了,所以沈五太太心里很不平衡。

沈四太太也很不甘,不过她向来把心思藏得深,不肯轻易露出来,闻言只是微笑,什么话都不说。

沈五太太正发着牢骚,忽然停住脚,朝大门那边望去:“四嫂,你看那是不是沈依依?她后面的小厮,怎么扶着个叫花子?”

沈五太太说着说着,兴奋起来:“我的娘啊,沈依依到底是私奔过的人,真是耐不住寂寞,这才回来几天,就把男人朝家里领了?而且连叫花子都不放过?”

她说着,把沈四太太一拉:“四嫂,走走走,这事儿咱们绝不能错过,赶紧告诉老太太去!”

沈四太太却不肯就走,眯起眼睛仔细地看了看,使劲地把沈五太太拽了回来:“那不是叫花子,是蔡公子!”

“哪个蔡公子?”沈五太太又看了几眼,还是不认识。

“骠骑大将军府的少爷,蔡礼蔡公子!”沈四太太道,“我在京城见过他几面,错不了,只是他怎么狼狈成这样了?”

啊?是那位蔡公子啊?沈五太太一下子泄了气。

沈依依不管带哪个男人回来,她都有把握告她一个头破血流,唯独这位蔡公子她没辙。

当初沈依依私奔,令骠骑大将军府蒙羞,他们整个沈家都欠他的。

别说什么蔡礼跟沈依依进沈家,就算他这会儿把沈依依睡了,他们都说不出半个不字来。

至于蔡礼为什么会落魄到像个乞丐,又为什么会跟沈依依进沈家,她懒得费脑筋去思考,反正将军府受到过那样的奇耻大辱,怎么也不会再娶沈依依当媳妇了。

沈五太太收回目光,满脸失望:“没热闹看了,走吧。”

沈四太太却是瞅了她一眼,看似风马牛不相及地提了一句:“沈珊珊也不认得蔡公子吧?”

沈五太太瞬间来了精神:“对,她不认得,走,告诉她去!”

沈家几房人明争暗斗已久,如果能拿沈珊珊当一回枪使,那真是再好不过的事情了!

沈四太太面露难色,推辞道:“我还得回去看看盈盈,她去不成暖炉会,难受着呢。”

“你呀,就是胆小!”沈五太太讥笑了沈四太太几句,拔腿去了。

到底是谁拿了谁当枪使?

沈四太太垂下眼帘,掩住满眼的笑意,朝后院去了。

沈五太太很快找到了沈珊珊,把刚才看到的情景添油加醋地讲了一遍,但只字不提蔡礼的身份。..

沈珊珊一听,惊讶得掉了帕子:“这么不要脸的事,她也做得出来?”

“她的名声早败光了,有什么做不出来的?”沈五太太嗤道。

“她和那野男人在哪儿?我找她去!”沈珊珊拔腿就朝外跑。

“我看见他们朝客房去了!”沈五太太冲着她的背影喊。

不愧是沈家的头号棒槌,一怂恿就中套,这若换个稍微有脑子的人,起码得问一句“五嫂您既然亲眼看见了,为什么不自己去”吧?

沈五太太觉得沈珊珊真是蠢到家了,掩嘴笑了好一会儿,方才朝客房去——这样的一出热闹,她是怎么也不会错过的。

第96章 并非为她

沈珊珊赶到客房,发现沈依依和她的几个丫鬟,正聚在外间看一名郎中模样的人写药方,而里间的床上,当真躺着个男人。

沈五太太说得是真的!沈依依真带了个男人回来!沈珊珊登时来了劲,带着自己的几个丫鬟冲了进去:“沈依依,你不为自己想想,也该顾及一下沈家的脸面,大白天地带个男人回来,像话吗?!”

沈家二小姐沈珊珊?沈依依皱了皱眉头:“他病了,你看不见?”

“病了你就该领回家里来?”沈珊珊不依不饶,“再说了,什么乱七八糟的野男人,也值得你请郎中?你动用的不会是公中的钱吧?”

沈依依指了她,对郎中道:“麻烦您待会儿帮她也看看病。”

“帮我看什么病?我又没病!”沈珊珊叫道。

“你有病。”沈依依看着她,认真地道,“你脑子有病。”

“你说什么?!你居然骂我?!”沈珊珊气急败坏,冲上去就打。

她的手刚要碰到沈依依,突然一只凳子横空飞来,狠狠地撞上了她的胸。

沈珊珊从小娇生惯养,哪里受得起这力道,一下子被撞倒在地,疼得说不出话来。..

“原来我竟不值得沈家请郎中。”

男人的声音自里间门前传来,因为沙哑,而显得格外低沉。

沈珊珊忍着胸口闷痛,朝声音传来的地方看去,原来是躺在床上的病人起来了。

他躺着的时候尚不觉得,这一站起来,沈珊珊才发现他特别高,特别壮,虽然脸上脏兮兮的,但依旧能看出浓眉大眼,挺鼻丰唇,十分地英气。

沈依依这个贱货,挑男人的眼光倒是不错,之前的吴德是小白脸,如今又换了个口味了。

凭什么好事都让沈依依占了?沈珊珊一时非常不甘,嫉恨竟压过了胸口的疼痛,问门边的男人道:“你是谁?”

“蔡礼。”那男人吐出两个字。

蔡礼?蔡礼?!沈珊珊一下子就懵了:“你,你是骠骑大将军府的蔡公子?”

蔡礼抱着双臂,冲她抬了抬下巴:“滚出去。”

沈珊珊半句废话都不敢再讲,忍着胸口剧痛,扶着丫鬟的手爬起来,飞快地跑了。

蔡礼刚才那几句话,耗费了他仅剩的一点精神,额头上冒出了密密的冷汗来。

扶留从他身后跳出来,兴高采烈地邀功:“少爷,我刚才那一凳子,准头怎么样?”

能不能给他留点面子!刚才晕倒在沈依依面前,已经很丢脸了,就不能装作凳子是他扔的吗!要不是沈依依还在面前,蔡礼很想继续晕过去算了。

“蔡公子,您高烧未退,怎么起来了?”沈依依刚才就很想阻止他,但想想一种叫做男人自尊的东西,还是忍到现在才开口。

“我没事。”蔡礼说着,满眼愧疚。

看看,沈依依在沈家过得是什么日子,刚才那女人年纪比她还小,嘴里就敢不干不净。都怪他,都怪他心思花得太迟,这时候才赶到……早在杭州府的时候,他就该一直陪在她身边的……

蔡礼的愧疚,表露得太明显,沈依依一下子猜出了他的心思,却觉得很尴尬。蔡礼的心上人是“沈依依”,他所说的每一句话,所做的每一件事,都并不是为她,她领情也不是,不领情也不是。

蔡礼说了这几句话,嘴唇开始发白,扶留赶紧把他扶了进去。

沈依依走出客房,小声地问小胡椒:“你说,蔡公子这会儿,经不经得住刺激?”

“小姐,您说什么呢?”小胡椒惊讶道,“蔡公子现在戳一指头就倒,哪经得住刺激?”

好吧,那就等他病好了,再告诉他穿越的事吧。沈依依暗叹一口气,等着郎中把药方拿出来,好命人去煎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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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珊珊捂着疼痛难忍的胸口,迈出客房的门,一抬眼就看见了躲在角落里,正准备迅速撤离的沈五太太。

“五婶,你给我站住!”沈珊珊就算再蠢,这会儿也明白了是怎么回事,让丫鬟跑过去,拦住了沈五太太。

沈五太太被迫回过身来,笑得有点尴尬。

她原本是抱着看热闹的心思来的,谁知那位蔡公子这么狠,病得脸都白了,还能抓起凳子就砸人。

妈呀,她们平时争来斗去,顶多扇个巴掌挠个脸,那位蔡公子却是一出手就把人朝死里砸,那凳子多重啊,隔空飞过来撞一下,离吐血其实已经不远了吧?

沈珊珊让丫鬟扶着,走了好一会儿,才走到沈五太太跟前,怒视她道:“五婶,沈依依带回来的男人,原来是蔡公子,你怎么不早告诉我!”

蔡礼是什么身份,难道她不知道吗,居然挖坑给她跳!

沈五太太装傻:“什么蔡公子?”

“骠骑大将军府的蔡公子!以前和沈依依定过亲的蔡公子!”沈珊珊怒道,“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

“我的确不知道!”沈五太太直呼冤枉,“我以前又没见过蔡公子,怎么可能认出他来?”

沈珊珊仔细地想了一想,沈五太太好像真没见过蔡礼,只好悻悻地偃旗息鼓,让丫鬟把她扶回去了。

她回到房里,解了衣裳,发现胸口已是乌青一片,这才真害怕起来,哭得上气不接下气。

沈二太太闻讯赶来,问清了缘由,又是心疼,又是生气:“告诉过你多少次,遇事要多想想,别闷头闷脑地朝前冲,那蔡公子岂是你惹得起的?”

“我哪儿知道他是蔡公子!”沈珊珊哭道。

沈二太太气道:“那你怎么不想想,家里这么多姊妹,怎么只有你冲上去了?你准是又被谁当了枪使了!”

沈珊珊哇地一声,哭得更厉害了:“娘,难道这事儿就这么算了吗?您瞧我这伤!”

沈二太太一肚子气闷:“不就这么算了,还能怎样?蔡公子别说只是住在客房,就算他住到你屋里来,我和你爹都不敢赶。”

蔡公子要是住到她屋里来,那倒好了……沈珊珊兀自红了一会儿脸,方才反应过来自己在想什么,连忙假装胸口疼得厉害,把脸埋到枕头里去了。

第97章 一封求亲书

沈二太太哪知道沈珊珊的心思,站起身来:“蔡公子为什么会突然来我们家?莫不是因为沈依依回来了,将军府想告我们了?这事儿我得去弄清楚。”

她说着,动身朝慈安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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客房里,丫鬟煎好了药,沈依依端来给蔡礼。

扶留找小胡椒讨了一匣子蜜饯,捧到了蔡礼面前:“少爷,您含块蜜饯再服药吧,别苦着了。”

蔡礼横了他一眼:“我一大老爷们,含什么蜜饯,难道还怕苦?”

他半躺在床上,虽然面色发白,讲起话来中气不足,但眼神还是极具杀伤力的,扶留赶紧把蜜饯收起来了。

蔡礼接过沈依依手中的药碗,一口气把药喝了下去,眉头都没皱一下。

沈依依看着他喝完药,留了两个丫鬟给他,起身离去。她知道,她应该关心一下蔡礼,问问他为什么要来找她,再问问他怎么把自己弄成了这副样子。可是,她不是“沈依依”,承不起蔡礼的这份情,不敢给他任何错觉,所以,还是对他冷淡些,等表明了真实身份再说吧。

客房里,沈依依一走,蔡礼就冲扶留伸手:“快把蜜饯给我!苦死老子了!”

“少爷,您不是大老爷们,不怕苦吗?”扶留把匣子找出来,捧到他面前。

蔡礼抓了满满一把蜜饯,塞进嘴里,直到觉得嘴里的苦味儿淡了些,方才瞪了他一眼:“刚才沈大小姐在跟前,我好意思吃蜜饯?”

唉,少爷为了维持形象,也是够辛苦的,可惜沈大小姐看起来并不领情……扶留暗暗地叹了口气,问道:“少爷,您现在觉着怎么样?躺下歇会儿吧?”

“我没事,已经好多了。”蔡礼摆了摆手。

扶留上前摸了摸他的额头,果然热度已经退了许多,到底是自小练武的身子,底子足。

蔡礼自怀中取出一封信来,露出了笑脸:“幸亏求亲书没丢。”

求亲书哪能丢,要是丢了,他们这一路上的罪就白受了,扶留赶紧帮他把信塞回了怀里。

他们在半道上的时候,自驿站收到了蔡复广的信,信中,有蔡复广亲笔所写的求亲书。蔡复广虽然满足了蔡礼的要求,但到底受到了蔡礼的胁迫,气不过,下令不许他再进驿站。

他们出门的时候匆忙,根本没带钱,不进驿站,就意味着没地方住宿,没地方吃饭。

蔡礼倒是有本事赚点钱,但他急着赶路,不愿意浪费时间。

最后两人只好当了身上的衣裳,白天啃馒头,夜里蜷在荒郊野外,一路撑着到了武昌府。

蔡礼的腿伤本来就没痊愈,哪经得住这份罪,能熬到现在才发烧,已经算是奇迹了。

“少爷,您打算什么时候去和沈家提亲?要不我去请个媒人吧,咱们还剩一点儿银子。”扶留问道。

“不急。”蔡礼摸着怀里的求亲书,觉得心跳都加快了,“我不能再犯和当年一样的错误。”

当年的错误?当年他犯了什么错误?扶留满心疑惑。

蔡礼抬起袖子,闻了闻,露出一脸的嫌弃:“我都一身味儿了,赶紧去问问沈家有没有热水,有没有干净衣裳,我要沐浴更衣。”

他开了口,沈家敢说没有?就算没有,也得赶着去买了来。扶留出门一问,果然有丫鬟小厮围过来,殷勤无比地烧水取衣裳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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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离开客房,小胡椒问:“大小姐,我们还要去逛街吗?”..

沈依依回头看了客房一眼,道:“迟些吧,哪有客人还病着,主人却去逛街的道理?”

小胡椒点点头,一行人折身朝二门去。

她们刚进二门,沈依依便被请到了慈安堂。

堂上,丁氏沉着脸坐着,沈二太太陪在一旁。

丁氏一见沈依依便问:“蔡公子来了?”

“是,刚到,他病了,已经服过药了。”沈依依答道。

“蔡公子有没有说什么?”丁氏又问,脸上有明显可见的紧张。

“没说什么。”沈依依看了沈二太太一眼,“就是拿凳子砸了二妹妹一下。”

自从见识过那一盆狗血,她就记住沈珊珊了。

“蔡公子拿凳子砸珊珊?为什么?!”丁氏目光如刀,转向了沈二太太,语气变得异常严厉,“珊珊不在屋里待着,跑去招惹蔡公子做什么?!我们沈家之所以还能活到今天,全是将军府宽容大度的缘故,你们所有人都得小心伺候着,绝不能惹他生气!”

是,沈家单方面悔婚,令将军府蒙羞,只要将军府上官衙告上一状,或者稍微动点小手脚,他们沈家就完了,毕竟沈家再有钱,也只是个商户,哪能同骠骑大将军府抗衡?

可是老太太也不想想,是谁害沈家落得这般田地的?难道不是因为沈依依的缘故吗!她不去骂沈依依,却来指责沈珊珊!

沈二太太满心委屈:“娘,我们和将军府结仇,又不是因为珊珊。”

她说着,故意深深地看了沈依依一眼,以提示丁氏,罪魁祸首在那里。

沈依依本来不想掺和“沈依依”的旧事,但听了话,还是忍不住觉得好笑:“瞧二婶这话说的,好像沈家没和将军府结仇,二妹妹就能招惹蔡公子似的。”

沈家与骠骑大将军府,乃是云泥之别,即便没有结怨,又哪是沈珊珊惹得起的?沈二太太哑口无言。

丁氏狠狠地剜了沈二太太一眼:“你现在就回去,带珊珊去给蔡公子道歉!还有,传话下去,蔡公子是沈家的贵客,须得小心伺候,任何人不得怠慢!”

沈二太太本来是存着小心思来的,结果成了最倒霉的那一个,气得脸都发白了。但她可不敢和丁氏犟嘴,只能忍着气,低头应声,起身去了。

丁氏看着沈二太太离开,把目光转向了沈依依:“算你有点小聪明,把私奔变成了诱拐,千万记着,别在蔡公子面前说漏了嘴。”

看来丁氏并不清楚蔡礼对“沈依依”的一片深情,沈依依默然。

“将军府本来有些日子不提这件事了,如今蔡公子登门,肯定是因为听说你回来了。”丁氏继续说着,口吻严厉,“既然他是冲你来的,你就给我打起精神来,把他伺候好了!他要什么,你就给什么,不许再跟以前一样,对他爱答不理!我告诉你,你要是让蔡公子不高兴了,我立马给你灌药,哪怕晋国府的帖子都不好使!”

第98章 告知真相

对蔡礼爱答不理的是“沈依依”,她即便对蔡礼没有多余的想法,也不会如此无礼。沈依依想着,应了一声。

“你回去吧,不,别回闲眉居,蔡公子不是病了吗,你搬到他隔壁去住,方便照顾他。”丁氏连声吩咐沈依依。

让她搬到前院去住?照顾蔡礼?即便沈依依有着现代灵魂,从不拘泥于礼教规矩,也让丁氏这一番话给惊住了,忙道:“万一蔡公子正恨着我,我搬去照顾他,岂不是更惹他烦?”

这倒也是,事关前尘旧怨,必须谨慎,丁氏思忖着,点了点头:“那你记着,每日勤去探病,多给他炖点补品,务必把蔡公子哄高兴了。”

“好。”沈依依随口应答。

许是因为沈依依的态度还算不错,丁氏很快放过了她,让她回去了。

下午时分,沈二太太带着满脸泪痕的沈珊珊来了。

小胡椒偷偷地告诉沈依依:“听说二小姐在客房门口跪了半天,蔡公子根本懒得理她,后来经扶留提醒,才想到来跟您道歉。”

沈依依却连见都不想见那对母女,道:“你出去告诉她们,我原谅沈珊珊了。”

“大小姐,您这么轻易就饶过她了?”小胡椒惊讶道,“您不能这样大度的!”

“我不是大度,而是觉得她太蠢,和这样的人计较,降低了我自己的格调。”沈依依轻描淡写地说着,她还真没把沈珊珊这号人放在心上,再说她马上就要去京城了,以后天高云阔任她游,哪还会跟沈珊珊有什么交集。

沈珊珊的确蠢,小胡椒让她的话逗笑了,自出去打发她们去了。

沈依依刻意对蔡礼冷淡,但丁氏却盯得紧,刚吃过午饭,就遣丫鬟来提醒沈依依,让她给蔡礼把补品炖上;到了晚上,又遣丫鬟来催,让她给蔡礼把补品送去。

沈依依第一次让人逼着对男人献殷勤,总觉得自己是在替“沈依依”还情债,很是无奈,只好熬了一锅红枣粥,去了客房。

客房里,蔡礼换了一身新衣裳,刮了胡子,重新梳了头,整个人焕然一新。他站在外间的窗下,正与扶留比划拳脚功夫,扶留明显不是他的对手,被打得节节后退,不住声地喊:“少爷,小心您的腿,伤还没好!”

“打不过就打不过,少拿我的腿当幌子!”蔡礼说着,拳脚齐动,朝他攻去。..

扶留毫无招架之力,慌忙喊叫:“少爷,别打了,沈大小姐来了!”

“你小子变滑头了,居然拿沈大小姐——”蔡礼说着,一个回头,却见门口当真站着沈依依,她身后丫鬟的手里,还拎着个食盒。

蔡礼顿时慌了神,赶紧收手收脚,规规矩矩地站好:“我不想打闹的,是扶留忍不住,非拉我比试。”

扶留忿忿地看地面,明明是他非要打的,少爷扯谎,小厮背锅!算了,沈大小姐最讨厌少爷动粗了,为了少爷不看沈大小姐的脸色,他就牺牲一下吧。

沈依依却是一副钦佩的样子:“原来蔡公子和扶留的功夫都这样好。”

蔡礼怔了一下,双眼顿时明亮了起来。

扶留心道,沈大小姐真是和以前不一样了……小册子上的条目,要不要再删删?

沈依依打量了蔡礼几眼,见他容光焕发,完全看不出来有病在身,不禁更佩服了:“蔡公子的病好了?”

“早好了,上午服过那一剂药,烧就退了。”蔡礼说着,把她让进来,赶扶留去倒茶。

沈依依接过丫鬟手中的食盒,搁到桌上,道:“我不知道蔡公子的病好得这样快,所以只给您熬了点粥,还望您不要嫌弃。”

嫌弃?这是沈大小姐第一回给少爷熬粥,少爷只怕已经激动得说不出话来了,哪里会嫌弃?扶留朝桌边看了一眼,果见蔡礼努力克制着激动的心情,没有出声,忍不住乐了。

沈依依盛出一碗粥,端给了蔡礼,蔡礼赶紧接过去,转眼的功夫喝了个精光。

沈依依看看门外的天色,道:“蔡公子慢用,时间不早了,我先回去了,食盒明日来取。”

蔡礼忙放下调羹,站起身来:“你别走,我有话与你说。”

沈依依停住脚步,静静地看了他片刻,道:“正好,我也有话与蔡公子说。”

蔡礼的双颊泛起了红晕,连忙扭头掩饰:“我知道,你说过,等我的腿伤好了,就告诉我一件事。”

是,她以为他离杭返京,是因为想通了呢,哪知道他的一颗心,还扑在“沈依依”身上。

这件事,必须讲清楚了,她不想在感情上,做任何人的替身。

沈依依微微点头,遣退了屋中奴仆,又命小胡椒在门外守着,不许任何人进来。

她走回桌边,坐到了蔡礼对面,道:“蔡公子,您先讲吧。”

“要不你先讲?”蔡礼谦让道。

“还是您先讲吧。”沈依依摇了摇头。

她待会儿要讲的事,对于蔡礼来说,必定是重大的打击,所以还是留到最后讲吧。

蔡礼没有再推辞,自怀中取出一只信封,轻轻放到了沈依依的面前:“沈大小姐,这是一封我父亲亲笔所写的求亲书,但我没有直接呈给令尊,而是先拿来给你看。”

蔡礼求亲,在沈依依的意料之中,倒是他这番话,出乎她的意料之外,禁不住问道:“为什么?”

“胡子元上次告诉我,如果看上了哪个姑娘,就不管三七二十一,先把她娶回家再说,仔细想想,一年多前,我不就是这样做的?”蔡礼说着,自嘲地笑了笑,“我以为所谓亲事,只要我愿意就行,于是说服父母,与你定了亲,谁知你根本看不上我。如今一年多过去,我不希望当年的事重演,所以先来问问你,愿不愿意嫁我。”

一个一往情深,重情重义,不计前嫌的男人,在“沈依依”经历了这么多事后,仍然愿意娶她,但他并没有拿此事当恩赐,当施舍,而是如此地尊重她,在正式递上求亲书前,先来问问她自己的意见——这究竟是怎样的一个好男人?

沈依依长叹一口气:“蔡公子,您这个样子,我真的要嫉妒她了。”

第99章 鲫鱼肚儿羹

“嫉妒她?她是谁?”蔡礼面现疑惑。

“她,沈依依。”沈依依微微地笑了一下。

蔡礼听迷糊了:“你不就是沈依依吗?”

“我是沈依依,但不是蔡公子心里的那个‘沈依依’。”沈依依垂下头,斟酌了一下词句,道:“这是一个听起来很离奇的故事,故事的名字叫——穿越。”..

她用平静的声音,娓娓道来,从“沈依依”悬梁自尽,讲到她穿越而来;从“沈依依”对吴德余情未了,讲到与吴德决裂的那个人,其实是她;再从她初遇蔡礼,讲到如今面对他的不安。

倘若只是个普通的前未婚夫,三言两语打发了便是,但她面对的是蔡礼的一片深情,如果不讲出真相,她于心有愧。

细数她看过的穿越,好像很少有人像她一样,主动招认穿越身份的呢,她这算不算得上是特立独行了?

不过也是,人家都怕讲出来会被当妖怪烧死,只有她是虱多不怕痒,反正多得是人想让她死,无所谓多出一条名目。

窗外明月升起,照出一地皎洁的光华,沈依依终于讲完了她的故事,抬眼直视蔡礼:“蔡公子,故事虽然离奇,但我想您应该听懂了,我是另外一缕陌生的魂魄,我不是您的‘沈依依’。”

她是如此地严肃,蔡礼却是羞涩地笑了:“沈大小姐为了拒绝我,竟编出这样的故事,也算是有心了。你以前,顶多不理我,哪会特意向我解释。”

穿越一事,的确离奇,他不相信很正常,但听他这意思,他竟还觉得,她对他的态度有进步??沈依依哭笑不得:“蔡公子,其实像您这样身份的公子缠着我,我又没损失,何必骗你?我只是出于好心,不想看着您继续犯傻罢了。”

她说完,站起身来,朝外走去。

蔡礼默默地看着她走到门边,突然道:“我与沈大小姐初识时,沈大小姐曾为我做过一道鲫鱼肚儿羹,你现在给我再做一次,好让我分辨分辨,你到底是不是她。”

鲫鱼肚儿羹这道菜,沈依依在本尊的烹饪笔记上见过,闻言点了点头:“好,我这就去做。”

其实她很想直接说她不会,但又不愿做出有损她厨艺的事情来,毕竟她以后还要吃这碗饭,所以,少不得要走一趟厨房了,好在她主攻的就是创意菜,多得是办法做出独具一格,和“沈依依”完全不同的鲫鱼肚儿羹来。

此时天色已晚,沈宅前院的厨房早已落锁,但管事听说是沈依依要为蔡礼做菜,立马拿钥匙打开了门。

武昌府紧邻长江,境内多湖,出产最多的便是鱼,沈家财大气粗,厨房后建了养鱼的池子,想吃的时候,直接去抓,鲜活无比。

沈依依让管事帮忙,捞上来几条小鲫鱼,活蹦乱跳。

厨房里,厨具一应俱全,沈依依挑出一把趁手的菜刀,娴熟地刮去鱼鳞,把鱼肚子上最嫩的两片肉取了下来。

这两片嫩肉并未切断,以腹底的肥肉相连,看起来恰似一只翩翩起舞的蝴蝶。

沈依依一气取了七八块腹腴肉,全部装进盆里,用老葱、花椒、盐巴和酒腌了起来;剩下的鱼头和鱼背,则丢进炖锅,熬起了汤。

她正忙着,忽地一抬头,却见蔡礼侧坐在正对案板的窗台上,静静地注视着她。

他背靠着窗框,单屈着一条长腿,明明生就一副英武之相,看起来却是满脸的落寞。

这样的男人,很难让人不同情,但沈依依却连同情都不敢表达出来,默默地看了几眼,便收回了目光。

一时鱼汤熬好,沈依依先把鱼肉和鱼骨捞出来,再将腹腴片放进鱼汤里,焯了一焯。

小胡椒过来帮忙,小心地看了窗台上的蔡礼一眼,小声地问沈依依:“大小姐,蔡公子怎么了?”

沈依依没有回答,只是问她:“我在杭州用茱萸膏做过一种豆瓣酱,我记得带了一坛来,放在哪儿了?”

“豆瓣酱在闲眉居的小厨房里搁着呢。”小胡椒道,“可是大小姐,做鲫鱼肚儿羹用不着豆瓣酱。”

正是因为用不着豆瓣酱,她才要用呢,沈依依推了她一把:“快去拿,记得多舀汁水。”

“好吧。”小胡椒嘴上嘀咕着,但跑得却飞快,一会儿的功夫就舀了一碗连汤带汁的豆瓣酱来。

此时腹腴片已经凉了,沈依依找出一把小镊子,仔细地把鱼刺镊了出来。

小胡椒也会做鲫鱼肚儿羹,不等她吩咐,便用细纱网再次过滤鱼汤,直到把鱼汤提得如水一样清。

镊完鱼刺,沈依依抬眼望去,只见蔡礼还坐在窗台上,姿势神态,没有丝毫变化。

他是想看清她做菜的每一个步骤,好判断她究竟是不是“沈依依”吗?如果他笃定穿越是她编出来的故事,只怕是要失望了。沈依依轻叹一声,在豆瓣酱汁里洒上胡椒,淋到了腹腴片上。

另一边,小胡椒煮沸清澈如水的鱼汤,烫了点小青菜,连汤带菜盛进了汤碗里。

调好味的腹腴片加鱼汤,这便是鲫鱼肚儿羹了。

沈依依将盘碗摆到一起,扬声唤蔡礼:“蔡公子,鲫鱼肚儿羹得了,您来尝尝吧。”

蔡礼依旧屈膝侧坐在窗台上,一动也不动。

沈依依只好将腹腴片和鱼汤用食盘装了,端到了他面前。

蔡礼微微抬眼,却不是看她手中的托盘,而是在看她:“没有什么鲫鱼肚儿羹。她从未给我做过菜。”

他说完,冲她凄凉一笑,单手用力一撑窗台,消失在无边无际的黑暗中。

竟是……这样?沈依依望着一片漆黑的窗外,心中泛上阵阵酸楚,不知是为爱而不得的蔡礼,还是曾身在福中不知福的“沈依依”。

她托着食盘,久久伫立窗前,小胡椒探着脑袋看了又看,终于忍不住走了过去:“大小姐,咱们的鲫鱼肚儿羹做得不好么,蔡公子怎么尝都不尝就走了?”

沈依依看了看手中的鲫鱼肚儿羹,道:“许是……不对味吧。”

“我就说鲫鱼肚儿羹不能放豆瓣酱汁嘛!”小胡椒嘀咕着,毫不客气地拿起筷子,夹了一块腹腴肉,塞进了嘴里。

第100章 沉默的蔡礼

一筷子腹腴肉下肚,小胡椒瞪大了眼睛:“明明很好吃啊,为什么蔡公子觉得不对味?”

傻丫头,不对味的不是菜,而是人。

沈依依摸了摸她的头:“既然你喜欢,就都吃了吧。”

“我也喜欢,我也要吃!”汪清滋溜一下从窗口钻进来,转眼和小胡椒抢到了一起。

两个无忧无虑的活宝,真好。沈依依羡慕地看了他们一眼,转身走出了厨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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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雨骤至,打落一地黄叶,雨水沿着瓦沟,淅淅沥沥地落下来,没入屋檐下的水沟。

小茴香自外面进来,道:“大小姐,蔡公子走了。”

意料之中的事,只是这种天气……沈依依抬头看了看天:“什么时候走的?”

“应该是昨晚。”小茴香道,“今天早上,客房已经空了。”

沈依依点了点头:“好,我知道了。”

蔡礼是个好男人,愿时间能抚平一切伤痛。

蔡礼离去的消息,很快传遍了整个沈宅,丁氏闻讯,马上把沈依依召到了慈安堂。

“蔡公子真的走了?”丁氏问道。

显而易见的事,非要再确定一遍……沈依依只得点头:“是,走了。”

丁氏又问:“蔡公子是高高兴兴地走的,还是生着气走的?”

都不是,他应该是伤心难过而去。沈依依答道:“蔡公子从未生气。”

丁氏总算放了心,露出了笑脸:“算你伺候得周到,去吧。”

沈依依应了一声,转身离去。

沈三太太很快定下了赴京的日期,就在三天后,大家都认为时间紧迫,但沈依依很满意,她巴不得早点离开,自由自在。

既然是要离开沈家了,有些事情,就得办了。沈依依把小胡椒叫了来,问道:“那方大当家的印章呢?拿来,我去还给我爹。”

小胡椒从怀里掏出印章,递给了她,又双手合十,连声央她:“大小姐,您可千万替我说说好话,我不是故意要偷这方印的,这事儿纯属意外。”

“等着挨板子吧。”沈依依故意吓她,起身去找沈大老爷了。

这方印,应该没那么重要吧,不然怎么她回家好几天了,都没听沈大老爷提起过?

沈依依想着,经丫鬟引领,迈进了沈大老爷的书房。

沈大老爷虽然是生意人,书房里的书却多,靠墙一面大书柜,装得满满当当。

沈依依走到沈大老爷面前,福身行礼:“爹,女儿给您请安了。”

“好,好。”沈大老爷慈爱笑着,指了椅子让她坐。

沈依依已知沈大老爷是个爱女儿的人,便没有拐弯抹角,直接把印章拿了出来:“爹,这方印……”

她还没说完,沈大老爷就苦笑了起来:“这方印,你还留着?”

什么?沈依依一愣。

“我若知道你是要私奔,说什么也不会放你走的。”沈大老爷面露悔意,长叹一声,“你母亲的事,源头在我,其实怪不到你头上,谁知余氏她……唉……那时你三婶告诉我,你要出门避祸,我心想你带着大当家的印章,行事会方便些,就故意把大当家的印章搁在书架子上,让小胡椒拿走了。哪知道你这一走,就……”

印章竟是沈大老爷故意让小胡椒带走的?沈依依听了沈大老爷的这番话,惊讶之余,突然明白了好些事情。怪不得“沈依依”私奔,是她主动的,原来有一部分原因是为了避祸。怪不得在杭州府的时候,蔡礼的母亲说“沈依依”私奔,和沈三太太脱不了干系,原来她在其中掺了一脚。

只不知沈大老爷所说的祸事,是指什么了。

沈依依不是没有好奇心的人,但却绝不想搅和到“沈依依”的旧事里去,这姑娘留给她的破事儿已经够多了,她不想再自添麻烦。于是她按下了好奇心,什么都没问。

沈大老爷感慨完,收起了印章,问沈依依道:“你三婶定下了三天后去京城,你可知道?”

沈依依点点头:“已经知道了。”

沈大老爷道:“京城的酒楼,你不是第一次掌管了,想必会得心应手,但这次却又有不同,多了你三婶,如果你与她合不来,或是受了委屈,千万要记得捎信回来告诉我。”

这是父亲对女儿的殷殷关切,尽管并非“沈依依”,但她还是仔细听着,真诚地道了谢。

趁着这三天的时间,沈依依四处游玩,登上了黄鹤楼,去长江边吹了风。作为一个从今到古的湖北人,有些情愫,是哪怕穿越千年,也不会改变的。

三天过后,沈依依乘着她的马车,带着她所有的奴仆,在镖师的护送下,随沈三太太朝京城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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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骠骑大将军府。

蔡礼跪在花氏面前,以额触地:“数天前,儿子不告而别,让母亲担心了。”

花氏浑不在意地摆了摆手:“罢了,你不告而别,又不是头一回了,我习惯了。”

蔡礼磕了个头,从地上爬起来,垂首站了。

“我听说,你爹给你写了求亲书了?”花氏问道,“你与沈大小姐的亲事,究竟怎么说?”

蔡礼紧抿着唇,沉默不语。

花氏还从来没见过蔡礼这个样子,奇道:“阿礼,你怎么了?”

蔡礼依旧不语,重新跪下,重重地磕了个头,一言不发地回房去了。

“他这是怎么了?”花氏惊讶道。

坐在下首的蔡祯道:“母亲,您有所不知,哥哥本来就是生着气去武昌府的。”..

“他为什么生气?”花氏问道。

“因为……沈大小姐……”蔡祯欲言又止。

“有话就赶紧说,支支吾吾地做什么!”花氏不耐烦地道。

想要知道的心情越急切,待会儿得知真相后的反应就会越大,蔡祯在心里暗暗笑着,道:“因为沈大小姐穿了晋国府世子的衣裳,哥哥知道的时候,眼睛都气红了,这才立即赶赴武昌府的。”

“就这?”花氏满脸地不可思议,“不就是穿了下晋国府世子的衣裳吗,多大点事?我们上战场打仗的时候,着起急来,连死人身上的衣裳都扒下来穿,哪管那么多!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是哪个传到你哥哥耳朵里去的?”

第101章 绝不消费胡枢

为什么她嫡母的反应,总是和常人不一样??蔡祯顿时语塞,半晌方道:“是晋国府的十二小姐说给哥哥听的。”

幸亏她当时机灵,提前找了替罪羊,不然今儿倒霉的人就是她了。

“晋国府的十二小姐?胡樱?”花氏气道,“就这种品性,你二婶和三婶还想把她说给你哥哥?她这辈子都别想进将军府的门!”

看来胡樱嫁进将军府无望了,交换条件没了,那她和胡枢……还有希望吗?蔡祯扯着帕子,一时心思乱成了一团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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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小姐,快看,戴楼门!”

小胡椒推开车窗,迎着呼呼灌入的北风,兴高采烈地叫沈依依看城门。

这丫头,明明她才是第一次来京城,她干嘛这么兴奋。沈依依白了她一眼:“能把窗户关小点不,冷死了。”

“吹点风凉快!”小胡椒还在辩驳,小茴香已是赶上前,把车窗关上了。

总算有人治治这丫头了,把小茴香带出来,真是明智的选择。沈依依得意地冲小胡椒笑了笑,闭目养神去了。她人都已经来京城了,还怕没空看城门?改天把城东城西城北城南全都看个遍。

马车进城,沿街绕了半圈,最后停在了一座院子前。

沈三太太以主人的姿态率先下车,为他们安排了住处。

房间还不错,奴仆的住处也算干净整齐,沈依依很满意。

沈三太太又张罗着让丫鬟拿了秋梨来,对沈依依道:“你先歇着,明儿我带你去看看几处酒楼。”

沈依依摆了摆手,道:“别麻烦了,说吧,酒楼出什么事儿了?”

沈三太太惊诧道:“你怎么知道酒楼出事了?”

“如果酒楼没出事,老太太会这么爽快就同意我来协助你?”沈依依抓起两个秋梨,抛给了小胡椒和小茴香,让她们去削着吃。

“既然你猜到了,那我就把话挑明了。”沈三太太在她旁边坐了下来,“对,京城酒楼出事了,其实我根本不在乎什么暖炉会,沈芸芸跟我又不亲。我甘愿让出一部分权力,只是为了让你帮我解决难题。”

“是什么难题?你怎么就这么笃定,我能帮你解决?”沈依依问道。

“因为这件事对于我们来说,难以登天,但对于你来说,却是易如反掌。”沈三太太说着,取出一份文书,搁到了她面前,“晋国府有个管家,名叫胡孝,他一直在我们酒楼订购小银鱼,但这个月的小银鱼,数量不足,依照契书,他是可以去官府告我们的。”

沈依依拿起文书看了看,沈三太太所言不虚,沈家酒楼与晋国府管家胡孝,的确是这样约定的。

沈三太太又道:“我们沈家虽然有点小钱,但在京城,不过是一外地客商罢了,哪里能与晋国府管家抗衡?只要胡孝去官府告状,我们京城的酒楼就完了。”

嗯,对的,商户就怕打官司,何况对方背靠着晋国府,有权有势。沈依依放下文书,点了点头:“所以?”

“所以我想请你帮帮忙,去跟胡孝说说,让他通融通融,再宽限些时日,最迟这个月底,我们一定把小银鱼的数量补足。”沈三太太道。

“我又不认识胡孝,他如何会听我的?”沈依依隐约猜到了沈三太太的意图,目光渐渐沉了下来。

果然,沈三太太冲她讨好地笑:“你不认识胡孝,但你认识晋国府世子嘛,胡孝是晋国府的管家,这种事,只要晋国府世子开口,他能不照办?”

“不行!”沈依依断然拒绝,“我欠胡世子的人情已经够多了!”

“一点小忙而已,算不上人情。”沈三太太锲而不舍,拿起小刀,亲手给她削梨子。

胡枢亲自给她送请帖,她已经够不好意思了,哪能再为了一点儿小银鱼去麻烦他?沈依依只是摇头,坚决不肯。

沈三太太见她死活不点头,啪地把小刀朝茶几上一扔,翻了脸:“沈依依,你别搞不清状况,如果这件事不解决,京城的酒楼全得关门,到时你没了酒楼,就得回沈家,我看你还怎么逍遥快活!”..

威胁她?她连这条命都是捡来的,会怕她威胁?沈依依冲她一笑:“回就回咯,反正有三婶陪我。”

沈三太太气得瞪了她一会儿,突然抬起手来,左右开弓,啪啪地扇自己耳光:“依依,你是不是还在生三婶的气?当初在杭州府,我是猪油糊了心,才会想到去害你,如今我已经知错了,你大人不记小人过,就帮我这一回吧!”

沈依依听着这响亮的耳光声,颇有点目瞪口呆。这位沈三太太,也太能屈能伸了吧,果然是个人才,怪不得哪怕沈家群狼环伺,她还能抢到京城酒楼的经营权。

但,也就仅限于目瞪口呆罢了,沈依依耐心地等沈三太太打完,好心地递了条手帕过去:“三婶,仔细手疼。”请她帮忙,不是不行,但要利用她消费胡枢,休想!

这个沈依依,以前性子最软绵的,怎么私奔了一趟回来,就油盐不进了?!沈三太太觉得自己这次太失策了,只得忍着气道:“这样吧,你帮忙去跟胡孝说说,无论成与不成,我都认命。”

这个可以,沈依依点着头道:“如果成了,你分一栋酒楼给我,从此我们各管各的,互不干扰。”

沈三太太愣了:“放着七八家酒楼你不管,你只要一栋?”

“对,我只要一栋。”沈依依肯定地道。她本来就只要一个自由的身份,谁耐烦替沈家打理产业。

“行,依你。”沈三太太觉得她越来越捉摸不透,回房生闷气去了。

沈依依歇息了一会儿,吃了个梨子,站起身来:“厨房在哪儿,我去做道菜。”

小胡椒连忙喊了丫鬟带路,陪她一起去了。

沈三太太到底掌管着京城的酒楼,这座院子里的厨房建得极好,比起沈宅的厨房来也不逊色。

沈依依围着厨房看了一会儿,满意地挑食材去了。

小胡椒看着糊涂,问道:“大小姐,您刚下车,不累吗?如果您饿了,我上外头给您买点吃的去?”

沈依依却道:“买什么,我做的这道菜,不是用来吃的。”

第102章 不能吃的菜

菜不用来吃,还能用来做什么?小胡椒存了好奇,围着沈依依转来转去。

“行了,别转了,眼花了!”沈依依扯了扯她的耳朵,强迫她消停下来,“你知道胡世子喜欢什么吗?”

“胡世子?”小胡椒一愣。

“比如他喜欢什么花,喜欢什么动物,喜欢什么器具……”沈依依翻拣着菜筐里的萝卜,问她道。

“这我哪儿知道啊……”小胡椒歪着脑袋想了想,道,“晋国府在京郊有个园子,每逢过年过节,便会对外开放,那园子有一块地方,种满了梅花,我想,胡世子应该是喜欢梅花的吧?”

“梅花啊,行,那就梅花。”沈依依说着,拣出一个大萝卜,又拎出几个红菜头,“和面,加黑芝麻粉。”

“哎!”小胡椒最爱跟沈依依做菜,不到最后一步,永远不知道她要做啥。

沈依依洗净手,系上围裙,戴上攀脖,开始雕萝卜。

拿食物雕花,小胡椒也会,她瞅了沈依依好几眼,忍不住开口了:“大小姐,您这雕的是什么呀,要不让我来吧?”

枝枝丫丫的,难看死了!

“你不会!”沈依依直截了当地拒绝了她,“面和好了吗?拿来我看看。”

小胡椒把面盆端过去,道:“为什么要在面粉里加黑芝麻粉呀,黑乎乎的,难看死了。”

沈依依揪起一团,擀开来,迎着亮看了一会儿,道:“再加点面粉。”

小胡椒噘着嘴照办了。

这次沈依依满意了,薄薄地把黑面擀开,一点一点地黏在了她刚才雕的萝卜枝上。

枝丫渐渐成型,小胡椒终于看明白了:“大小姐,这是一株树啊!”

沈依依把树干固定在萝卜块上,又拿红菜头雕成一朵一朵的小梅花,轻轻地卡在了枝头。

“是梅树!”小胡椒惊喜叫道。

“看出来啦?看来我雕得还不算差。”沈依依笑着,用剩下的萝卜雕了个小花盆,把梅树“种”了进去,至于土壤,就用芝麻粒代替了。

“大小姐,您这树干,做得可真精细,连树节树疤都不少。”小胡椒凑近了细看,惊赞出声。

沈依依后退两步,端详了一会儿,也觉得挺满意:“拿个食盒装了,咱们去找胡孝。”

“什么?!”小胡椒急了,“这么好看的梅树,是送给胡孝的?!”

“你猜啊。”沈依依解下围裙,洗手去了。

猜什么猜,刚才她明明问的是胡世子喜欢什么,反正她不把梅树送给什么胡孝。小胡椒噘嘴想着,拿食盒去了。

沈三太太听说沈依依要去找胡孝,虽然不抱什么希望,但还是给她备了车夫,送她出了门。

车夫认得路,径直把她们送到了胡孝家门口。

她们来得正巧,胡孝刚回家,他听沈依依道明了来意,一个劲儿地摇头:“沈大小姐,不是我不通融,只是这些小银鱼,是我为晋国府采买的,你们拖延了时间,我就得挨板子,你说我敢不敢通融?”

原来他是替主人办差,沈依依不好为难他,起身告辞了。

她回到马车上,问车夫:“晋国府离这里远吗?”

车夫笑道:“大小姐,这条街,在晋国府后头,咱们绕到前面去,就是晋国府了。”

“这么近?那太好了,走一趟晋国府吧。”沈依依道。

车夫应了一声,扬起了马鞭。

刚才沈依依没有给胡孝送梅树,小胡椒很高兴,高高地把食盒举了起来:“大小姐,您是要去找胡世子帮忙吗?”

“不是。”沈依依摇了摇头,“小银鱼的事,我还有别的办法可以试一试,不必麻烦胡世子。”

“不是去找胡世子帮忙?那您去做什么?”小胡椒好奇问道。

沈依依点了点她的额头:“胡世子亲自给我送请帖,帮了我这么大的忙,如今我到了京城,难道不该去道谢?”

小胡椒想起她们说过的话来,困惑地看了看食盒:“咱们是商量过,要给胡世子做点好吃的,向他道谢,可是,您这梅树,不能吃。”

“因为我突然想起来,胡世子不止一次说过,他从不在外用膳的。”沈依依道,“既然他不吃外头的食物,那我就送他一道不必吃的菜吧。”

经她这一提醒,小胡椒也想了起来,问道:“大小姐,胡世子为什么不吃外头的东西,怕不干净?还是担心被人投毒?”

“那我怎么知道。不过他贵为晋国府世子,讲究多些也正常。”沈依依说着,示意她把食盒放下,免得把梅树弄坏了。

这倒也是,人家是世子,身份尊贵,小胡椒点着头,小心地把食盒抱在了怀里。

马车很快到了晋国府的大门口,沈依依接过食盒,下了车。

晋国府门上的小厮倒是挺客气,没有仗着是功勋贵族家的奴仆,就两眼朝天,拿鼻孔看人。

沈依依自报身份,道明来意,把食盒交给了小厮,又塞了一块银子过去,道:“劳烦你把东西交给世子,并向他转达我的谢意。”

小厮大大方方地收了银子,问她道:“沈大小姐不需要我去通报一声?”

“不用了。”沈依依笑着摇摇头,“胡世子事务繁多,我就不打扰了。”

小厮闻言,很是多看了她几眼,他们家世子名声在外,他作为门上的小厮,见惯了巧立名目来找他的千金小姐,但像这种连通传都不要的,还真是少见。

沈依依看着小厮拎着食盒进了门,转身乘车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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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府,西善堂,西厅。

老国公夫人窦氏歪在罗汉床上,晋国公夫人顾氏手拿美人锤,轻轻地帮她捶着腿。

地下的椅子上,左首坐着胡枢,右侧坐着二夫人徐氏、三夫人卢氏。

卢氏拿着一条手帕,哭得眼泪汪汪:“老夫人,樱儿从杭州府回来,就让世子禁了足,到现在都没准出来,这到底是为什么呀!”

窦氏问都不问胡枢,就驳了卢氏的话:“世子既然罚她,自然有他的道理,你这样哭哭啼啼的,像什么样子?”

卢氏不敢再说,抹着泪,把哭声咽回了肚子里。

胡枢垂眸坐着,忽然他屋里的丫鬟在门外晃了一下,他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一眼,抬起袖子,掩嘴咳嗽了几声。

登时窦氏和顾氏都紧张起来,叫他别陪坐了,赶紧回房歇着去。

胡枢便慢慢地站起身来,行了礼,转身离去。

第103章 最讨厌的花

窦氏望着胡枢风吹就倒的背影,愁道:“子元从杭州府回来就咳嗽,怎么还不见好?”

提起胡枢的病,顾氏想抹眼泪了:“说是在杭州淋了雨,受了凉,他身子骨本来就弱,回来后一直服药,也不见好转,眼见得比以前更瘦了。”

窦氏皱眉道:“他这么大个人了,跟前连个贴心的丫鬟都没有,光靠松烟那个粗枝大叶的,能不生病么?”

顾氏叹道:“子元您还不知道么,心气儿高,屋里的丫鬟他一个都瞧不上,不肯收房。”

卢氏闻言眼睛一亮,三两下抹净了脸上的泪痕,道:“我那里有个丫鬟,生得可水灵了——”

窦氏不等她说完,就把脸一沉:“哪有婶子朝侄子屋里塞人的?亏你还是国公府的三夫人。”

卢氏被说得臊红了脸,连忙拿帕子掩着。

徐氏瞅着卢氏的尴尬样儿,暗自乐了一会儿,接着窦氏和顾氏刚才的话道:“子元是世子,年纪轻轻又中了状元,该娶亲了。”

窦氏终于露出了笑脸来:“这话才是正经。”

徐氏见窦氏高兴,趁机又道:“我娘家的侄女,今年十五了。”

徐氏娘家的侄女,便是安陆侯家的小姐了,这样的身世,窦氏还是满意的,闻言虽然没表态,但也没有明确反对。

徐氏向来懂得见好就收,再不提这事儿,把话题转向了十月初一的暖炉会,哄得窦氏眉开眼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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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枢出了西善堂,丫鬟告诉他:“世子,是松烟递话进来,说他有事要见您。”

胡枢微一点头,抬步去了外书房。

胡枢到了书房,扶着院中的梨树咳了好一阵儿,方才问松烟:“有事?”

松烟举高了手中的食盒:“世子,沈大小姐进京了,她刚刚送了一道菜来,谢您亲自给她送请帖。因为您嘱咐过,所有有关沈大小姐的事,一律不得传入内院,所以我没敢让人直接把食盒送进去,只能请您出来了。”

胡枢没有接话,目光却注视着食盒。

松烟连忙掀开了盒盖儿,把里头的菜捧出来给他看。

一株……红梅?胡枢尚未出声,松烟先笑了:“沈大小姐的手真巧,雕了一株世子最讨厌的花。”

“不错,是我最讨厌的花。”胡枢注目片刻:“搁到架子上去。”

“……”知道是他最讨厌的花,还要摆到架子上去?松烟无语片刻,捧着红梅进屋,把它摆到了博古架的角落里。

胡枢跟着进了书房,站到博古架前:“不好。”

位置摆得不好?松烟琢磨着,给红梅挪了个地方。

胡枢皱眉不语。

看来还是摆得不对,松烟接连又给红梅挪了好几个地方,直至挪到博古架最显眼的位置上时,胡枢终于背着手走开了。

为什么要把一道菜摆在博古架最显眼的位置上?松烟挠着头,看看红梅,又看看胡枢,突然觉得自己好像抓到了点什么。

胡枢坐到书案前,正对着博古架,问松烟道:“沈大小姐在何处落脚?”

松烟想了想,道:“门上的小厮说,她是从咱们府后街来的。”

晋国府后街上,住的都是本府奴仆,沈依依怎么可能在那里落脚?胡枢看着松烟不语。

松烟连忙道:“我这就去打听。”

他想着刚才的那株红梅,脚下跑得飞快,一会儿的功夫就把消息探了来:“世子,问清楚了,沈大小姐不是住在咱们府后街,而是去后街找过胡孝!”

“她去找胡孝?”胡枢一愣。

松烟忙道:“沈家酒楼拖欠了我们府的小银鱼,沈大小姐就是为这事儿去的。”

胡枢轻轻地叩了叩书案:“胡孝人呢?”

“我这就去叫他!”松烟又是飞一般地跑出去,转眼的功夫就把胡孝带到了胡枢面前。

胡枢咳嗽了几声,问胡孝:“沈家的大小姐找过你?”

胡孝一听就叫了起来:“世子,这事儿真不怨我,不是我不给沈家宽限时日,而是这批小银鱼,是给国公爷采购的,我不敢——”

“我让你给沈家宽限时日了?”胡枢打断了他的话。

胡孝眨了眨眼:“那您的意思是?”

“我的意思是,既然你办事不力,那我把你撤换掉,国公爷应该不会有异议吧?”胡枢道。

啊?!胡孝腿一软,跪到了地上:“求世子开恩!我这就去催沈家!”

胡枢板着脸看他,不言语。

不是让他催沈家?胡孝迅速转动脑筋,想了又想:“其实上个月买的小银鱼,还剩一些,应该可以再撑几天。要不,我给沈家宽限几日?”

胡枢的面色,终于没有那么紧绷了:“这是你自己决定的,可不是我逼的。”

“是,是,是,是我自己决定的,跟世子无关。”胡孝抹了把头上的冷汗。

早知道世子这么狠,还不如一进来就答应他呢!

胡枢站起身,去了博古架前,胡孝赶紧爬起来,使人给沈三太太传信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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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给胡枢送过菜后,让车夫驾着车,在京城各处菜场逛了一圈,打听哪里有小银鱼卖。

最后有个鱼贩子告诉她:“这东西在京城稀罕着呢,除了沈家,就只有丰和楼有。”

丰和楼?老李头不是在丰和楼么?沈依依一听,连忙让车夫驾车去了丰和楼。

她去的时候,正值饭点,便干脆在丰和楼饱餐了一顿,再才去后面找老李头。

老李头见到她,又是高兴,又是感慨,向她打听了许多李贵的消息。

沈依依留神看去,老李头如今的精神面貌,和以前大不相同了,看来还是丰和楼这样的地方适合他。

她与老李头叙过旧,问道:“李伯,我听说丰和楼有小银鱼卖?”

老李头道:“有,你是要烹好的,还是生的?”

“生的。”沈依依道,“大概要一百斤。”

这个数目,是沈三太太告诉她的。

老李头想了想,道:“虽然得费一番功夫,但我可以帮忙,只是这价格,恐怕要比市价高出许多了。”

沈依依道:“我是代人采购,不如您报个价,我回去问问她。”

老李头说了个价格,沈依依记在了心里,准备回去问问沈三太太。虽然这法子有可能会赔点钱,但总比被胡孝告上公堂好吧?

她谢过老李头,离开了丰和楼,乘车回了住处,一进门,就被兴高采烈的沈三太太截住了。

“依依,你还真是有办法,胡管家刚才派人来过了,同意给我们宽限几天!”

第104章 不,可以麻烦的

胡孝同意宽限几天了?可她想出来的法子,还没具体实施呢?沈依依疑惑问道:“胡管家使人来传信儿的时候,说什么了吗?”

“没说什么啊。”沈三太太正在兴头上,把手一挥,“从今天起,得胜楼归你管了!那可是我们沈家在京城的酒楼里头,生意最好的一家!”

生意最好的一家?对沈三太太的话,沈依依非常存疑,不过沈家酒楼本来就只是她的一面幌子而已,生意好坏她不在乎,因此什么也没说,便让小胡椒去把账本等物领了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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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夜色如幕,繁星满天,北风呼啸着吹过,卷落了一地的星光。

胡枢手握一卷诗文看了一会儿,忽地站起身来:“我得出去一趟。”

说完话,他便咳嗽了起来。

松烟赶忙上前,递了热茶给他,劝道:“世子,天黑风大,您又咳嗽,还是别出去了吧。”

“对,我咳嗽。”胡枢复述了松烟的话,抬眼示意,“叫寒珍,让他带金针来。”

松烟跑出来,旋即领了个门生打扮的人来。

“施针,止咳。”胡枢对寒珍道。

寒珍马上取出金针,扎向了胡枢的几个穴位。

松烟惊道:“世子,您这样虽然能暂时止咳,但过后只会咳得更厉害!”

“多话。”胡枢轻斥一句。

松烟不敢再劝。

一时施针完毕,胡枢果然不再咳嗽,寒珍收起金针,退了出去。

“备车。”胡枢吩咐松烟道。

难道暂时止住了咳,就能冒着秋风出去了?松烟觉得世子太任性,但却也知道世子一向固执,劝不好,因而只得命人去备车了。

许是车上的熏炉太暖,胡枢一上车,便微垂眼帘,静默不语,不知在想些什么。

一时马车在一座普通民宅前停了下来,胡枢抬头问道:“这是哪里?”

“世子,这是沈大小姐在京城的住处。”松烟答道。

胡枢看了他一会儿:“我好像没说要来这里。”

松烟见他神色肃然,慌忙跪下:“我该死,我该死,我不该胡乱揣测世子的意思!我是看世子刚才思索得入神,所以没敢叫您!”

“身为奴仆,擅自揣测主人的心思,的确该死。”胡枢沉着脸,起身下车,当走到车门前时,停了一下,“不过,倒算不上‘胡乱’。”

嗯?松烟琢磨了好一会儿,方才咂摸出胡枢这话的意思来,偷笑着猛地一拍大腿,跳下车追了上去。

他在民宅大门前追上了胡枢,忙着出主意:“世子,是我把沈大小姐偷偷叫出来,还是咱们翻墙进去?”

胡枢诧异地看他:“我是正大光明地登门拜访,为何要耍这些小伎俩?”

松烟只好按照正大光明登门拜访的程序,上前敲门,但他刚把手举起来,突然想起一件事:“世子,不行,沈大小姐是跟沈三太太一起住的!”

“那就请人通报沈三太太!”胡枢觉得松烟的表现,简直让人不可思议,“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这么蠢?”

松烟万分委屈,这不是他蠢好吗,谁知道他家世子连夜探小姐香闺这件事,都能做得如此光明正派啊!

话本戏折子里,都不是这样写的啊!

松烟瘪了瘪嘴,抬手敲响了院门。

沈三太太听说晋国府世子来了,连他找谁都没问,就一叠声地喊请。

胡枢在丫鬟的引领下,去了厅里。

沈三太太连晋国府的管家都不敢得罪,对胡枢就更不用说了,直堆满笑脸,迎到了厅门口。

就和那天亲自去沈家送请帖一样,胡枢站在厅中,言简意赅:“我来拜访沈大小姐。”

沈三太太连半个不字都不敢说,赶紧去把沈依依叫了来。

许是胡枢的表情太严肃,她莫名生出几分惧意来,把沈依依一领到厅门口,就自个儿躲回房里去了。

“胡世子。”沈依依抬步走进厅里,便看见胡枢背对她而立,背影瘦削,显得袍子有些空荡。

胡枢转过身来,目光在她脸上一扫而过:“沈大小姐今日送了一道菜给我。”

“是,我厨艺不佳,做得又匆忙,也不知道世子喜不喜欢。”他站着,沈依依便也只能站着,偏他身量又高,她只好扬起了头来。

胡枢背着手道:“我从来不吃外面的东西。”

“我知道。”沈依依笑了一笑,“那是送给世子看的。”

她在外人面前向来沉稳,但因为仰着头,这一笑,就显出些俏皮劲儿来,胡枢不自觉地走了神,好一会儿方道:“不早了,我告辞了。”

特意来一趟,就为了问问那道菜?沈依依诧异着,看着他走到了门口,突然想起来有事,赶紧叫他道:“胡世子请留步!”

胡枢脚步一顿,停了下来。

沈依依快走几步,到了他面前,问道:“胡世子,我们沈家拖欠贵府小银鱼的事,是不是您跟胡管家打了招呼?”

胡枢没有否认:“这种小事,沈大小姐一开始就应该来找我。”

得,特意不愿欠他人情的,还是又欠了一笔。沈依依笑了笑:“正因为是小事,所以不想麻烦世子。”

胡枢仰首望了望漫天的繁星,状似不经意地转头,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不,可以麻烦的。”

他的目光,似蜻蜓点水,一触即走,转眼人已消失在厅外,只余下了瘦竹一般的背影。

沈依依望着他消失在照壁后的背影,眨了眨眼,问站在门外的小胡椒:“胡世子刚才说什么?”

小胡椒摇了摇头:“风太大,没听清。”

沈依依感叹道:“他太瘦了。”

“可不是嘛。”小胡椒深有同感,“瘦得中气都不足了,讲话都听不清。”

没办法,他从不在外用膳,不然她还能发挥所长,给他做几个好菜补补,沈依依拍了拍小胡椒的肩,道:“走吧,厅里好冷。”

小胡椒点了点头,主仆俩正准备回房,有个小丫鬟跑了过来:“大小姐,三太太请您过去!”

沈依依只好先去了沈三太太房里。

沈三太太见了沈依依,探头朝外望了望,问道:“晋国府世子这么快就走了?他来找你做什么?”

“他不是找我,是找你。”沈依依故意道,“没那个金刚钻,就不要揽瓷器活,供不起货,就不要接晋国府的单子,你拖欠了胡孝的小银鱼,还非要求他宽限时日,搞得人家很为难!晋国府世子希望这种事,不要有下一次了!”

沈三太太吓得不轻,讲话都不利索了:“晋,晋国府世子真是这样说的?”

“可不就是这样说的!”沈依依继续吓她,“原话比这个更严厉,他都懒得与你当面说,才让我转告!”

“我,我保证不会有下一次了……”沈三太太都快被吓哭了。

沈依依狠狠地瞪了她一眼,回房去了。

第105章 真假分不清

胡枢乘上马车,踏上了回晋国府的路。松烟满脸遗憾:“世子,您为了这一趟,都不惜扎金针止咳了,怎么却只跟沈大小姐说了这么几句话?太亏了。”

胡枢垂着眼帘,淡淡地道:“一辈子这么长,急什么。”

一辈子?这是要纳沈大小姐为妾,还是要金屋藏娇,收为外室?松烟琢磨着,没敢问。至于明媒正娶,他压根没朝那方面想,一个和人私奔,还撕毁了将军府婚约的女人,如果世子要娶她,只怕老夫人和夫人都得一头撞死。

马车停在了晋国府大门前,胡枢却扶着车门,咳得弯下了腰。

松烟急得直拍他的后背:“世子,您忍忍,金针反噬,只怕得咳一阵儿了。”

正在这时,一骑快马飞驰而至,马背上滚下个醉醺醺的蔡礼来。他手里拎着酒壶,踉踉跄跄地走到胡枢跟前,把他的肩膀重重一拍:“胡北斗,陪我喝酒!”

松烟忙道:“蔡公子,我们世子正咳嗽,只怕是不能陪您喝酒了。”

蔡礼拿眼瞪他:“如果你们世子不咳嗽,会喝酒吗?”

松烟无奈地笑了笑:“不会。”胡枢从不喝酒,大家都知道。

“那不就得了?”蔡礼抓住胡枢的肩膀,使劲地一拽,“走走走,你咳你的,我喝我的。”

“松手!”胡枢好容易咳完了一阵,直起腰来,“喝酒就喝酒,拉拉扯扯地作什么。”

既是胡枢愿意陪他喝酒,蔡礼便没再啰嗦,两人并肩进了晋国府。

此时夜已深,晋国府各处都落了锁,但胡枢身为世子,自然有特权,很快,厨房便按照他的指示,将一桌酒席送到了他的书房。..

蔡礼迈着摇摇晃晃的步子,从博古架前路过,忽然看见了那盆红梅树,停下了脚步,伸手去摸:“这东西瞧着倒是稀罕,哪儿来的——”

“住手。”胡枢咳嗽着,依旧抬手拦住了他,“别碰坏了。”

“什么嘛,跟宝贝似的,小气……”蔡礼嘀咕着,去了酒桌,一眼看见席面上有酒坛,赶紧拎过来,一手拍开泥封,抱着坛子朝嘴里灌。

胡枢看了他一眼,道:“听说你自从武昌府回来,就成日买醉?”

蔡礼仰起头,灌了一大口酒:“我有什么办法,你哪里知道我的苦,沈大小姐她……她死了。”

“胡说!”胡枢沉了脸,“我今日才见过沈大小姐,她明明活得好好的。”

松烟拎起茶壶,朝胡枢的酒杯里斟满了茶水,心道,什么今日,就是刚刚才见过。

“我的意思是……”蔡礼一手抱酒坛,一手猛拍自己的胸口,“我心里的那个沈大小姐,已经死了!”

“哦?”胡枢并没有多大兴趣的样子,端起酒杯,啜了一口茶,“那很好,你现在可以离沈大小姐远一点。”

“是啊,我得离她远一点,不然真真假假,我怕我分不清……”蔡礼并没有领会胡枢话里的意思,丢开酒坛,痛苦地抱住了头,“子元,你说可笑不可笑,我认识沈大小姐,已经整整两年了,我自认为在这两年的时间里,我从未对她变过心,即便她和吴德私奔,我也没怪过她,可是回想起这两年的时光,最快活,最难忘的,却是在杭州府陪她吃灌浆馒头,她竟不嫌弃我食量大,那是她第一次拿正眼看我,第一次不嫌弃我,你不知道我当时有多高兴……结果一切都是假的……一切都只是一场梦……”

“她喜欢吃灌浆馒头?”胡枢突然问道。

嗯?他这关注点……是不是不太对?蔡礼被他这一打岔,竟忘了刚才说到哪儿了,气道:“对,她不但喜欢吃灌浆馒头,还喜欢喝酒!”

胡枢缓缓点头:“嗯,好。”

蔡礼被他气笑了:“胡子元,瞧你这古板样儿,我真是喝醉了,才会跑来找你喝酒。”

“你本来就喝醉了。”胡枢说完,咳嗽了起来。

松烟连忙上前给他拍背,忍不住对蔡礼道:“蔡公子,我们世子带病陪你喝酒,你还嫌他古板?”

“我就嫌了,怎么地?”蔡礼蛮不讲理地一瞪眼,走了,顺便还拎走了一坛酒。

扶留连忙去追蔡礼,还不忘冲胡枢和松烟拱手:“我们少爷不懂事儿,别朝心里去。”

松烟被逗笑了:“蔡公子的这个小厮,真是有意思。”

“他不是奴仆。”胡枢咳嗽了一阵,道,“扶留的父亲,是蔡礼父亲的副将,在一次突围中,战死在沙场。”

“啊,那他——”那他怎么甘愿做个小厮?松烟本打算问问,但想想人各有志,连蔡礼这个正经的将门之后,都在吊儿郎当、游手好闲,那么副将的儿子当小厮,又有什么好稀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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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枢因为咳嗽,辗转反侧,几乎一夜未眠,但第二天早上,他还是准时起床,去西善堂给窦氏请安了。

西善堂上,顾氏、徐氏和卢氏都已经在了,正在陪窦氏说话,各房的少爷小姐则还没来。

胡枢走进堂内,给窦氏行礼。窦氏看见他眼下的乌青,皱眉道:“子元,你又没睡好?”

顾氏问道:“是因为蔡礼昨晚来找你喝酒了?”

“是。”胡枢回答道,“不过并未喝到太晚。”

“那你也少跟蔡礼搅在一起。”顾氏道,“我听说他至今对沈氏女念念不忘,简直是魔怔了,那种毫无廉耻、不守信义,与人私奔的女人,有什么好惦记的?”

卢氏想着胡恒秀的那点政绩,道:“老夫人,大嫂,二嫂,沈氏不是跟人私奔,是被人诱拐了,后来还是机缘巧合,被樱儿救出来的。”

“被人拐走的?掩人耳目而已吧?”顾氏一点儿都不信,“如果是被拐,这一整年的时间,沈家怎么没说?”

“这……”卢氏不知道怎么圆了。

这时候,胡枢出声道:“也许沈家当年不知情;也许正如二婶所说,只是为了掩人耳目。但无论事实真相如何,沈大小姐都已经痛改前非,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了。”

“子元,你怎么替她讲话?!”顾氏惊道,“你不会跟蔡礼一样——”

窦氏也吃了一惊,扶着丫鬟的手,从椅子上站了起来:“子元,你是晋国府世子,胡家族中这一辈里的翘楚,你将来是要继承爵位,挑起胡氏一族大梁的,可不能跟蔡礼一样胡来!”

第106章 最后一次施针

胡枢镇定起身,道:“祖母,母亲,你们误会了,我之所以替沈大小姐说话,只是看中了她的厨艺。”

“看中了她的厨艺?”窦氏疑惑道,“难道我们晋国府,没有好厨子?”

胡枢道:“十月初一的暖炉会,朱九郎要来。”

徐氏和卢氏都不知道朱九郎是谁,一脸茫然。

窦氏和顾氏却是隐约知道一些的,闻言马上缓了神色。

窦氏扶着丫鬟的手,重新坐下了,笑道:“你这孩子,怎么不早说,害得我跟你娘白担心了一场。”

“可不是,我这心悸的老毛病,都差点让你吓出来了。”顾氏捂着心口,嘴唇当真有些发白。

伺候她的丫鬟连忙从瓷瓶里倒出一粒药,让她服下,以防万一。

“是儿子不孝,没有提前说明。”胡枢快步上前,端了水,服侍顾氏服药。

窦氏看着顾氏服下了药,道:“十月初一的暖炉会,是咱们府办的,既然如此,沈大小姐的名声,就不能太差了。”

“老夫人说得是。”顾氏服下药,嘴唇渐渐恢复了血色,“有些事,咱们心里明白就行,犯不着说出来,既然她有本事,把私奔硬改成了被诱拐,那就是被诱拐吧。”

窦氏微微颔首,又去嘱咐徐氏和卢氏:“都给我记住了,别说岔了嘴。”

徐氏和卢氏虽然不明所以,但还是点头应是。

其实她们也就是八卦一下,沈家和晋国府相差太远,沈依依无论是私奔还是诱拐,都跟她们没关系——只要胡枢别跟蔡礼一样,闹着娶她就行,不然带坏了晋国府的名声,女儿们还怎么嫁人?

徐氏还惦记着把娘家侄女说给胡枢的事,但胡枢在这里,她不好开口,于是对窦氏道:“老夫人,既然子元昨天没歇息好,不如让他回去补觉。”

她如此关心胡枢,窦氏很是高兴,忙叫胡枢去了。

徐氏便重新提起了胡枢的亲事来,暖炉会多好的机会啊,正好相看相看……

胡枢自西善堂出来,并没有回房补觉,而是去了书房,每天早上,他都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断不会因为休息不足而耽误。

今次他踏进书房,还没坐下,先吩咐松烟:“让小厨房炖一碗养心安神的汤,给国公夫人送去。”

松烟知道顾氏的老毛病,忙问:“世子,国公夫人又犯病了?”

胡枢想着顾氏刚才服下的那一粒药,沉默了片刻,道:“国公夫人误以为我对沈大小姐有好感,情绪有些激动,心悸的老毛病犯了。”

老天,夫人只是误以为世子对沈大小姐有好感,就急出毛病来了?如果她知道这是真事儿,那岂不是……松烟不敢朝下想,要知道,心悸这毛病一旦认真犯起来,是会要人命的!

唉,世子好容易动一次情,却是这么一块硬骨头,怪不得他不敢跟蔡公子一样,直接将此事告知长辈。

松烟在心里替胡枢犯着愁,走到书房外,命人去小厨房传话,给国公夫人炖汤。

胡枢伏案许久,咳嗽着抬起头来唤松烟:“暖炉会请蔡三小姐来给贵客献厨的事,她同意了么?”

松烟回道:“蔡公子自从回京,就天天买醉,根本没跟蔡三小姐提这件事,不过咱们府以世子的名义去问过了,蔡三小姐已经满口应承了。”

“那就好。”胡枢微微颔首,“虽然京城贵女中,蔡三小姐的厨艺最佳,但其他人也要一并邀约,以免显得厚此薄彼。”

“是。”松烟应着,又问,“世子,西善堂传话出来,说是沈大小姐也要在暖炉会上献厨?”

“不错。”胡枢点头道。

松烟回味着那日米豆腐的美妙味道,忍不住道:“世子,沈大小姐的厨艺,只怕远在蔡三小姐之上,万一她太出挑,被暖炉会上的那位贵客看中……”

“不会。”胡枢却是肯定地道,“我自有安排。”

原来世子早就思虑周全了,松烟放下心来,拿了鸡毛掸子,给博古架掸灰去了。

一时胡枢忙完大小事务,也到了博古架前,松烟指了那盆红梅给他看,道:“世子,这到底是食雕,已经蔫了。”

胡枢仔细地看了看,道:“的确蔫了,扔了吧。”

这就扔了?他原以为世子会舍不得,多留几日呢。松烟应着,捧起梅树,拿去扔了。

等他扔完梅树回来的时候,却见寒珍在书房,正给胡枢施针止咳,登时吓了一跳:“世子,您,您——”您不要命啦!..

胡枢却是镇定自若,扎完针,挥退寒珍,道:“旧的红梅扔了,得讨盆新的来。”

怪不得那么干脆就把梅树给扔了,敢情已经想好要去讨新的了……松烟无语一时,劝道:“世子,金针扎多了伤身。”

“这是最后一次。”胡枢道,“马上就暖炉会了。”

金针止咳与暖炉会有什么关联?或者说,他去见沈大小姐,与暖炉会有什么关联?松烟疑惑着,命人备车去了。

松烟办事一向妥当,因想着是大白天,沈依依不一定在家,于是先行命人去打听了一番,果然沈依依并不在住处,而是去了得胜楼,他便让车夫径直朝得胜楼而去。

路上,松烟跟胡枢讲他打听到的消息:“世子,沈家的得胜楼,已经归沈大小姐掌管了,她以后大概要在京城长住了。”

“不掌管得胜楼,也会在京城长住。”胡枢随口应答。

不掌管得胜楼,怎么在京城长住?松烟困惑了。

他们到得胜楼的时候,并非饭点,酒楼内很冷清,而沈依依正在后厨,培训酒楼厨师,向他们讲解何为标准化管理,要求他们以后做饭时,精确到每一块食材,都得先称重,再下锅。

松烟陪胡枢站在门外听了一时,道:“得胜楼我是知道的,酒楼建得不错,但生意一直不怎么样,只怕沈大小姐有得忙了。”

胡枢不关心什么酒楼,催他道:“去请沈大小姐,我在二楼济楚阁儿里等她。”

金针止咳,是有时效的,得抓紧时间,松烟明白,赶紧进了后厨,请沈依依去了。

第107章 蔡礼的问题

沈依依听说胡枢来了,忙安排好厨师,赶往二楼的济楚阁儿。

胡枢听见脚步声,转过身来:“沈大小姐。”

沈依依福了一福:“胡世子怎么知道我在得胜楼?”

自然是特意打听来的,胡枢避而不答,却问她道:“沈大小姐可会做百合面?”

“会做。”沈依依答道。

“如此甚好。”胡枢颔首道,“暖炉会那天,能否请沈大小姐去做一碗百合面?”

“当然可以。”沈依依道,“不胜荣幸。”

胡枢又道:“此事我想请沈大小姐保密,不要告诉任何人,百合面是我让你做的。”

“为什么?”沈依依好奇问道。

胡枢抬眼,望向窗外,街上行人稀少,显得道路格外宽阔:“如果我不肯告知缘由,沈大小姐还愿意去做百合面么?”

沈依依毫不犹豫地作答:“愿意。”她正愁不知如何还胡枢的人情呢,怎会拒绝。

胡枢露出满意的表情来:“好,十月初一,我会派人来接你。”

沈依依谢过他,想起一件事来,问道:“胡世子,暖炉会那天,我能不能带个姐妹去作伴?”

胡枢道:“本该如此,是我疏忽了。”

“多谢世子。”沈依依福身谢他。

胡枢转身离去,当走到门口的时候,略停了一停:“梅树蔫了。”

这话没头没尾,沈依依愣了半晌,方才弄懂他在说什么,忙道:“我这就去给世子重做一株。”

“我把松烟留下,你做好后交给他。”胡枢说完,大步下楼去了。

这个胡世子,每次都来去匆匆,沈依依摇摇头,去厨房和面削萝卜,做了一株新的梅树,让松烟带了回去。

暖炉会在即,既是要做百合面,沈依依便亲自去京郊,摘采了百合根,晒干捣碎,筛成了粉,预备着十月初一时用。

这天她正在得胜楼后院,检查筛好的百合粉,忽然小胡椒跑了进来:“大小姐,将军夫人来了!”

京城里的将军夫人不少,但沈依依认识的只有一个,那便是花氏。

可是她连蔡礼都好久没见了,花氏来找她做什么?沈依依疑惑着,让小胡椒把她请了进来。

花氏一身标准贵夫人的打扮,但走起路来,依旧虎虎生风,仿佛手中非得抓一条马鞭,才符合她的形象。

沈依依请她在院子里坐了,道:“酒楼正在改造,四处乱糟糟,怠慢夫人了。”

花氏把手一摆:“蔡礼带着求亲书去武昌府,结果回来后却天天醉得不省人事,你实话告诉我,这件事跟你有没有关系!”

蔡礼天天买醉?不过这是意料之中的事。沈依依沉默片刻,道:“算是有关系吧,不过……”

“不必跟我啰嗦!”花氏打断了她的话,“沈家收不收求亲书,我不管,你对蔡礼是什么态度,我也不管,但既然蔡礼买醉跟你有关,你就得给我把这件事解决了!”

花氏说的,好像有点道理,既然她挖了坑,就得负责埋,一句我不是本尊了事,太不负责任。沈依依想了想,站起身来:“行,交给我。”

她答应得还算干脆,花氏比较满意,丢下一句“蔡礼在丰乐楼”,走了。

酒楼买醉啊……唉,她一直在逃避本尊的那些破事儿,结果还是得替她收拾烂摊子。沈依依无奈地叹了口气,交代小茴香看着得胜楼,再吩咐小胡椒回住处取点东西,她自己则朝丰和楼去了。

此时并非饭点,丰和楼人不多,她很快便在楼上的阁子里,找到了酩酊大醉的蔡礼。

“蔡公子!蔡公子!”沈依依很怀疑他能不能听到,逼着扶留狠狠地拍了他两下。

蔡礼勉强抬起头来,看清了面前的人,眼睛骤然一亮,但旋即又黯淡下去,把头别向了另一边:“你来作什么?”既然是个假的,干吗来招惹他!

“你以为我愿意来。”沈依依嘀咕着,去拽他的胳膊,“你起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去哪儿?”蔡礼半趴在桌子上,一手抓着酒坛子,不肯动。

“你管那么多作什么,跟着我走就行,婆婆妈妈的,哪像个大老爷们!”沈依依劈手夺过酒坛子,丢给了扶留。

她说得是这样理直气壮,好像他再啰嗦一句,就真不是大老爷们了似的。蔡礼沉闷地哼了一声,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

沈依依示意扶留扶着他,问他道:“你还能骑马么?”

“闭着眼睛都能骑。”蔡礼推开扶留,呼出一口酒气。

扶留本来要劝,但想想他腿伤未愈时都骑过马了,醉酒又算什么,于是随他去了。

沈依依点点头:“很好,那走吧。”

扶留赶紧先行一步,备马去了。

一刻钟过后,沈依依和蔡礼骑着马,后面跟着丫鬟随从,踏上了向南的官道。

沈依依在穿越前,上过马术课,而本尊显然也是会骑马的,身体有着本能的记忆,骑马赶路,不在话下。

不过蔡礼的骑术显然高出许多,明明醉得坐都坐不稳,速度却一直比她快。..

他们赶了一天的路,天黑住宿时,蔡礼远望着官道绵延的方向,突然道:“这是去武昌府。”

“对,去武昌府。”沈依依说着,叫了小胡椒来问,“我让你带的东西,你都拿了吗?”

小胡椒点点头:“拿了。”

“行,回头到了武昌府,上江堤的时候给我。”沈依依招手叫她过来,低声吩咐了几句。

蔡礼没有理会她们的窃窃私语,接下来的几天,亦保持了沉默,和之前的他判若两人。

怪不得花氏逼着她解决问题,这样的蔡礼,连她看了都着急,更何况身为母亲的花氏。沈依依暗叹一声,拽紧缰绳,进了武昌府。

他们进入城门后,直奔江堤,小胡椒已经先一步到达,一手抱小木箱,一手拿铁锨,在堤下等着他们了。

沈依依翻身下马,接过小胡椒手中的木箱和铁锨,示意蔡礼跟他走,其他人留在堤下。

此时已近黄昏,江边风大,吹翻了她斗篷上的帽子,沈依依只好腾出一只手,拽住了帽沿。

蔡礼看了她一眼,默不作声地接过了木箱和铁锨,沈依依没有拒绝。

两人一前一后,登上了江堤。

第108章 蔡礼殉情

秋日黄昏下的长江,巨浪滚滚,翻腾咆哮,把夕阳洒在江面的余晖撕得粉碎。

两人驻足看了一时,蔡礼问道:“你到底要做什么?”

沈依依四下看了看,踩着乱石,下了另一侧的江堤,到了江水边。蔡礼拎着木箱和铁锨,紧随而至。

“你先等等。”沈依依说着,拿过铁锨,开始挖坑。

江边泥土虽然松软,但碎石却多,挖起来很不容易。她挖了好一会儿,只挖出浅浅的一道坑。蔡礼站在旁边看了一时,把铁锨夺过去,三两下就挖出一个大坑来。

好吧,你力气大,你是大哥……沈依依耸耸肩,蹲下身,打开了箱子:“这是她以前穿过的衣裳鞋袜,这是在杭州府的时候,你送的暖房礼,还有你离开杭州的时候,送来的东西,因为太多了,我只挑了几样出来……”如今沈三太太在京城的住处,以前是“沈依依”的,那里有“沈依依”的旧物。

沈依依一面说着,一面把蔡礼所赠之物取出来,只留下了“沈依依”的衣物。

她把装着“沈依依”衣物的箱子搬进坑里,示意蔡礼:“埋上吧。”

蔡礼仿佛明白了她的用意,沉默着拿起铁锨,一锨一锨地铲起土石泥沙,将“沈依依”的衣物埋下,再堆起了高高的土丘。

沈依依看向蔡礼,道:“对不起,她走了,我还活着,所以没法将衣冠冢搬进沈家祖坟,只能埋在这里了。”事实上,即便“沈依依”真的死了,也没法葬入祖坟吧……

蔡礼望着他亲手堆起的衣冠冢,沉默着,没有作声。

沈依依把他所赠的那些东西摆到坟前,递了火折子给他:“烧给她吧。”

蔡礼却不接:“如果她还活着,断不会在杭州府买房子,也不会在杭州府的房子里招待我,所以这些东西,并非给她的,烧了没有意义。”

“随你吧。”沈依依没有勉强,“‘穿越’固然玄妙,但仅仅是对于我而言;对于她来说,其实很简单,就是一时想不开,自尽身亡了。你痛失爱人,伤心难过,我很理解,但人总是要向前看的,一味买醉,解决不了问题。现在,她就躺在这里,你好好地跟她告个别,从此继续念着她也好,忘了她也罢,都不要再为难自己了,好吗?”

都说生活需要仪式感,也许告别过去,更是如此。希望埋葬“沈依依”的衣物,能将他的痛苦一并埋葬,即便回忆过去,也只留下美好和甜蜜。

“不要再为难自己……”蔡礼喃喃地念着,突然问她,“她为什么自尽?”

这……其实他早就猜到了吧,何必非要问一遍呢?沈依依叹了口气:“或许……还是舍不得吴德吧。”

若非舍不得吴德,她和小胡椒早就逃跑成功了,哪还有后来的那些事。

“舍不得吴德……”蔡礼苦笑一声,“我是不是很傻?我不介意她是商户女,身份卑微;我谅她私奔另有缘由,从不怪她,可即便如此,她还是吝啬分一点心思给我,即便死,也是为了别人。”

身负婚约还与人私奔,无论是因为什么缘由,都不仅仅是感情问题,而是信义缺失了,对于这样的本尊,沈依依实在是同情不起来,干脆道:“知道自己傻就改啊,难道一辈子傻下去?”

蔡礼又是一声苦笑:“你也觉得我傻——”

随着话音飘散,他整个人朝后仰倒,突然间跌入了滚滚江水,激起巨大的浪涛。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沈依依前一秒还在听他讲话,后一秒就只见江水不见人,登时吓傻了。

奴仆们还在另一边的堤下,来不及喊,喊了也来不及赶来,沈依依傻怔了几秒钟,迅速跳进了长江,去救蔡礼。

这个傻大个,怎么说着说着话,就跳江了!!

傻就傻嘛,傻人有傻福,寻什么短见哪!

他是不是想在风格上,跟本尊更靠近哪!

可是人家本尊喜欢的是吴德,他就算到了阴间也排不上号!..

傻蔡礼!

蠢蔡礼!

等把他救上来,她非得买条带倒刺的鞭子,狠狠地抽醒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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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人跳江,动静不可谓不大,但武昌府乃湖广省会,江堤建得又高又厚,加之深秋风急,留守堤下的奴仆们,耳中充斥着呼啸的北风,什么也没听见。

扶留有功夫在身,耳力强些,倒是听见了水声,但他们在长江边上,江中风大浪急,听见水声再正常不过了,因此他没有多想,依旧同小胡椒闲聊:“你们小姐雇的镖师呢?我记得有个叫汪清的,功夫不错。”

“回杭州府去了。”小胡椒道,“镖师护送我们到了京城,小姐就给他们结了账,让他们走了。”

“可惜了,我还想跟他过过招呢。”扶留遗憾地说着,又问道,“你们小姐已经和吴德断了,怎么还是瞧不上我们少爷?我们少爷为了那一封求亲书,可遭了不少罪。”

沈依依压根就没跟小胡椒提过求亲书的事,她瞪大眼睛看着扶留,完全不知道他在说什么。

这天不好聊啊,扶留只好再换话题:“你配人了没?”

小胡椒的眼睛瞪得更大了,隐隐有要揍人的趋势。

怪不得少爷总讨不了沈大小姐的欢心,原来连她的丫鬟都这么难搞,扶留赶紧闭嘴,躲到一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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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晋国府,世子外书房。

胡枢站在博古架前,轻轻地叹气:“梅树又蔫了。”

松烟道:“世子,您想要新的梅树,只能再等等了,沈大小姐回武昌府了。”

“暖炉会在即,她回武昌府做什么?”胡枢惊讶道。

松烟道:“听说她是奉花夫人之命,带着蔡公子一起去的。”

奉蔡礼母亲之命,带着蔡礼一起去了武昌府?这是什么路数?胡枢没有多想,径直吩咐:“备车,去武昌府。”

“世子!”松烟惊道,“您的病还没好!”

“我的病是怎么回事,你还不清楚?”胡枢伸出手去,抚了抚已经蔫掉的红梅花。

好吧,这病的确是他自己特意养出来的,可是……松烟指了指西善堂的方向,道:“您突然离京,还是去武昌府,该如何向长辈们解释?”

“就说我去巡视吏治。”胡枢随口道。

他是监察御史,品秩不高而权限广,上哪儿都有正经理由。松烟只得应着,准备车马去了。

第109章 你和她,不一样

自小在长江边长大的孩子,水性一般都不赖,沈依依亦是如此,她在巨涛骇浪里打了几个来回,终于发现了蔡礼。

可让她没想到的是,蔡礼的水性比她还好,在江水里灵活得像条泥鳅,最后他们游上岸时,还是蔡礼拽了她一把,把她拉了上来。

沈依依爬上岸,还没站稳,就朝蔡礼扑了过去,劈头盖脸地打:“蔡礼,你神经病啊!没事跳什么江啊!我告诉你,‘沈依依’从来就没惦记过你,你即便死在这里,也算不了殉情!”

她突然间发飙,又是打又是骂,把蔡礼吓懵了,半晌才抱着头,委屈道:“我没跳江,是江边有块石头,我没踩稳,脚下一滑……”

没跳江?没踩稳?联想他刚才在水里的表现,好像……是这么回事?所以不是他蠢,而是她傻?沈依依恼羞成怒,揪住蔡礼,又是一通揍:“你会水不能说一声?我还以为你要被淹死了!”

人都掉江里了,怎么说啊?女人真不讲道理……蔡礼弯曲胳膊,挡住了沈依依的攻势:“别打了,伤风了!”

像是要响应他似的,他话音刚落,沈依依就忍不住打了个喷嚏,只得偃旗息鼓。

蔡礼站起身,朝四下里看了看,发现此处荒凉无比,目光所及之处,全无人烟。..

他扯起嗓门,大喊了几声,却无人回答他,只得对沈依依道:“看来我们游太远了,你的丫鬟还不知道在哪儿,要不我背过身去,你先把衣裳脱了吧,不然穿着湿衣裳吹了冷风,当真要病的。”

时值深秋,江风冷冽,即便穿戴整齐,也很可能感冒,更何况他们还穿着一身湿衣裳。

可是,火折子已经湿了,即便脱了湿衣裳又能怎样,难道让她光着身子吹冷风吗?沈依依这会儿见了蔡礼就来气,恶狠狠地道:“不脱!要脱你自己脱!”

蔡礼一听,当真把腰带一扯,沈依依连忙背过身去,大骂:“蔡礼,你神经病啊!”其实她更想骂:蔡礼,你臭流氓啊!

可怜她这么好脾气的人,沈家人当初那么算计她,她都能笑脸还击,如今却被蔡礼气成这样,真不知是上辈子欠了他什么。

沈依依穿着一身湿衣裳,紧紧抱着双臂,蜷缩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在她身后,蔡礼不知在鼓捣着什么,突然间,风中传来枯草烧焦的气味,沈依依惊讶地叫起来:“蔡礼,你点着火了?!”

“嗯。”蔡礼应了一声,“你把湿衣裳脱下来吧,如果你不愿意脱——”

他话还没说完,沈依依已经干脆利索地把衣裳脱光了。鬼才不愿意脱呢,刚才不是因为没火么。

“你把火分我点儿,我自己烤。”沈依依说着,背对着他,朝后伸手。

蔡礼抓起一把点燃的枯草,递到了她手里。沈依依很快拢起一堆枯草枯枝,把火烧旺,烤起了衣裳。

随着衣裳渐渐烤干,她的心情终于好转,问道:“火折子不是湿了么,你怎么把火点着的?”

蔡礼答道:“行军打仗的时候,也没有火折子,不是一样生火做饭?”

“你打过仗啊?”沈依依问道。

“没有。”蔡礼的声音沉闷了几分,“我从小就爱在演武场演练打仗的情景,总想着万一打仗没火了怎么办,万一打仗没粮了怎么办,演练得久了,仗没打成,生火倒是学会了。”

他不是骠骑大将军的儿子么,想领兵打仗,不是轻而易举,为什么只能在演武场过家家?沈依依心下纳闷,但没有问出来,只道:“不错,挺有本事的。”

“这就叫有本事?”蔡礼抓起一把枯草,添进了火里。

“生存必备技能,当然是本事了,回头教教我。”说话间,中衣烤干了,沈依依将其穿上,心情又恢复了一点。

蔡礼也穿上了中衣,想着沈依依刚才发飙的泼辣劲儿,由衷地道:“你竟会打人,跟她真不一样,我之前居然会认错。”

不一样就不一样,为什么要强调不一样的点是打人??沈依依登时又想动手了,气道:“你怎么不说我奋不顾身跳下长江,是为了救你这个蠢货!”

蠢货??太粗俗了!“沈依依”绝不会说出这两个字!蔡礼正要还击,忽然听见她打了个响亮的喷嚏,便又把话吞回了肚子里——“沈依依”是不会骂他蠢货,可也不会跳进深秋冰冷刺骨的江水里去救他。

蔡礼盯着跳动的火苗看了许久,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裙子烤干了,沈依依边穿边回答他,“沈依依。”

“我是问你以前的名字。”蔡礼道。

“以前的名字也叫沈依依。”沈依依道。

“也叫沈依依?一样的姓,一样的名?”蔡礼诧异道,“你不会长得也跟她一模一样吧?”

“恭喜你,答对了。”沈依依说着,摸了摸脸,被江水这一冲刷,脂粉早掉了,“除了这道疤。”

“天下竟有这样巧的事?”蔡礼愈发诧异了。他兀自在火堆前惊诧了一会儿,问沈依依道:“那道疤是你逃出富阳县的时候,让劫匪拿剑划伤的?”

“嗯。”提起这件事,沈依依的眼前就浮现出孟知的脸,和白哲一模一样,所以她不愿意多讲。

蔡礼听出她不乐意聊这个,便没再问,专心烤起了衣裳。

一时衣裳烤干,蔡礼穿戴整齐,背对沈依依站起身来,问道:“你衣裳烤干了吗?”

“烤干了。”沈依依穿好衣裳,亦起了身。

蔡礼手搭凉棚,朝江堤上望去:“扶留他们怎么还没找来?”

“他们不知道堤下的情形,怎么找来?”沈依依白了他一眼:“那会儿你落水太急,他们隔得又太远,我根本来不及喊他们。”一提起落水的事,她就来气,对蔡礼横看不顺眼,竖看也不顺眼。

“那我们自己回去吧。”蔡礼说着,开始朝江堤上爬。

沈依依紧随其后。

蔡礼爬着爬着,想起沈依依刚才的白眼,回过了头去:“以前你怕在我面前露馅,所以才一直装着淑女样儿,是不是?”

第110章 蔡礼失踪

这话的含义挺丰富啊,沈依依一口气上来,恨不得拽住他的脚踝,把他扔到江里去。

算了,她跟“沈依依”的迷弟置什么气,沈依依自我安慰着,仰起头来,冲蔡礼一笑:“是啊,她是淑女,我是粗鲁不堪的疯婆子,现在你知道了,以后不会再认错了。”

“嗯,不会认错了。”蔡礼还真回答了她,继续朝上爬去。

原来撕开深情的面纱,这男人如此欠揍!沈依依深吸一口气,默念了好几遍“不要跟蠢女人的蠢男人置气”,方才忍下胖揍蔡礼的冲动,爬上了江堤。

蔡礼站在江堤上,手搭凉棚,借着夕阳的余晖,前后张望:“我们该朝哪边走?”

刚才在水里的时候,江中浪大风急,他们不知被迫游了多少来回,早忘了最初的方向。

沈依依想了想,道:“反正江堤就两个方向,我们各走一边,试试运气?”

江里的浪那么大,他们肯定没游多远,只要其中一人能找到大部队,再去接另一人就行。

蔡礼同意了:“那你朝东,我朝西走。”

“行。”沈依依冲他挥挥手,朝东边去了。

她的运气不错,没走多久,便顺利找到了堤下的奴仆。这些奴仆还没发现主人不见了,依旧守在原地待命。

没发现异状好,省了她好多解释,沈依依庆幸着,叫过扶留:“蔡公子沿着江堤,到西边散步去了,这时候天色不早了,你赶紧带几个人,去接他回来吧。”

天色已经这么晚了,散什么步啊!扶留嘀咕着,赶紧带人骑马上江堤,找蔡礼去了。

沈依依带着小胡椒,到江边取回了铁锨,还有那些蔡礼所赠之物,既然他不愿烧给“沈依依”,那就拿回来,别浪费了。

江边野坟众多,都是穷人买不起棺材,便拿破席子裹一裹,埋在泥沙土石里。“沈依依”的衣冠冢夹杂其中,一点儿都不显眼,以后蔡礼若是想起“沈依依”,还能时时来看看。

天色渐黑,夜幕降临,小胡椒劝沈依依:“大小姐,咱们先回去吧,蔡公子一个大活人,扶留还能接不到他?”

沈依依想想也是,便跟将军府的人讲了一声,带着自己的奴仆先回客栈了——虽然沈家近在眼前,但她这辈子都不想再去住了,小胡椒显然是同样的想法,根本就没问她为什么不回家,而要去住客栈。

夜半时分,沈依依睡得正香,房门突然被拍响,把她从睡梦中惊醒。

小胡椒披了衣裳爬起来,隔着门板问:“谁?!”

扶留焦急的声音自门外响起:“沈大小姐,我们家少爷真是去散步了么?我们找到现在,也没找到啊?”

什么?没找到蔡礼?!沈依依猛地从床上坐起来,迅速穿好衣裳,随便挽了个发髻,命小胡椒打开了门。

“沈大小姐!”扶留站在门外,气喘吁吁,显然跑了不少的路,“我们沿着江堤找遍了,也没见着我们少爷!”

“这怎么可能?!”沈依依抬步朝外走,“拿灯笼来,我去找。”

扶留忙命人提了灯笼,上前照路,小胡椒关上房门,也跟了上去。

江堤上,灯光点点,那是将军府的奴仆沿着江堤竖起了灯笼,照亮了他们找寻蔡礼的路。

沈依依骑着马,带着扶留等人,一路向西而去,一面找寻,一面大声呼喊蔡礼的名字。

然而直到天边泛白,也没找着蔡礼。

这真是出了鬼了,江堤就一条道,他能去哪儿?

他不会这次来真的,跳江自尽了吧?

天哪,这个男人真让人头疼!

沈依依又气又急,吩咐小胡椒:“去给我买条鞭子来,要带倒刺的那种!”

小胡椒当真去给她买了来,问道:“大小姐,您要鞭子做什么?”

做什么?等找到蔡礼后,拿鞭子抽死他!

沈依依狠狠地想着,但生气恼火显然无济于事,人还是得继续找,她招手叫扶留近前,与他商量:“我们人手到底有限,不如报官吧?”

蔡礼是骠骑大将军的独子,只要报官,官衙肯定会尽全力协助查找的。

此时距离蔡礼失踪,已经是第二天的中午了,扶留想也没想便同意了,随即一面派人去报官,一面派人去京城,通知将军府。

骠骑大将军府的公子居然在武昌府境内失踪了!这消息一报到官衙,马上惊动了武昌知府,知府大人亲自带领官兵赶到,沿堤搜寻,并将查找范围扩大到了整个武昌府。

沈依依一天一夜未眠,身体和精神极度疲惫,却偏偏毫无困意。她强撑着站在江堤上,朝下望去,江边,蔡礼堆起的衣冠冢犹在,只是江边野坟众多,其中不乏新坟,是以衣冠冢极为不起眼,搜寻的官兵并没有注意到。幸亏无人注意,不然得费一番口舌解释了。

蔡礼一直没有找到,武昌知府压力山大,又来找沈依依了。

“沈大小姐,当时情形如何,请你再描述一遍。”武昌知府面对商户,向来不假颜色,但沈依依竟和将军府的人在一处,让他有点摸不清情况,待她很是客气了几分。

自从官兵到来,这个问题沈依依已经回答了无数遍,但此时武昌知府再次询问,她只得耐着性子,再一次作答:“我奉将军夫人之命,带蔡公子来武昌府散心,因蔡公子想沿着江堤散散步,我便让他去了。”

她抬出了将军夫人,武昌知府没法再朝下问,更觉压力大,着急上火地继续找蔡礼去了。

官兵全境寻找蔡礼,动静极大,沈家很快得到消息,几乎全家出动,帮着一起找。

然而三天四夜过去,仍然没有任何关于蔡礼的消息,生不见人,死不见尸。

沈依依这几天都没怎么睡,站在江堤上,愁得头发都快发白了。这时小胡椒过来,对她道:“大小姐,将军夫人到了,请您过去。”

沈依依转过身来:“将军夫人在哪儿?”

小胡椒道:“将军夫人在咱们家呢,她刚到,就让老太太接到家里去了。”

蔡礼跟她一起来武昌府,如今人却不见了,花氏自然会找她要一番解释,沈依依暗忖着哪些该说,哪些不该说,带着人朝沈家去了。

第111章 儿子不争气

沈家,慈安堂。

花氏高坐上首,沈家一干人等,包括老太太丁氏,都不敢落座,在下首站了一溜。

沈依依走进堂内,给花氏行礼:“夫人。”

花氏看了看她浓重的黑眼圈,问道:“蔡礼还没找着?”

沈依依摇了摇头。

花氏又问:“你带蔡礼到江边做什么?”

“散心。”沈依依答道。这是花氏所托,她答起来理直气壮。..

“我怎么听说,你和他上江堤的时候,带了一口木箱,还拿了铁锨?”花氏看起来很冷静,但问的话,却句句都是关键,“那口木箱里装着什么?带铁锨又是去做什么的?”

该死的蔡礼,若非他走失,她哪需要向花氏解释这些!沈依依在心里把蔡礼翻来覆去地骂了好几遍,拎出来顶缸:“夫人,我不能说,因为我答应过蔡公子,替他保密的。”

这话最重要的意思,并非她得替蔡礼保密,而是,木箱和铁锨,都是蔡礼的安排,跟她没关系。

花氏无可反驳,毕竟有很多人可以证明,蔡礼是自愿携带木箱和铁锨,跟着沈依依上江堤的,甚至那木箱和铁锨,还是他自个儿拎的呢。

可是,不管怎样,蔡礼失踪,乃是事实,花氏的心情很不好,她把随身携带的马鞭拿起来看了看,道:“照你的意思,蔡礼下落不明,是活该他自己倒霉,跟你没有半分关系?”

提起蔡礼下落不明,沈依依比谁都抓狂:“夫人,真不是我推卸责任,而是我跟你们一样,一头雾水。我完全弄不明白,蔡公子怎么散个步,都能散丢了。”

死蔡礼,蠢蔡礼,可把她给害惨了!

花氏面色沉沉,拿着马鞭摩挲了一会儿,一言不发地站起身,走了。

彩云跟在花氏后面,回头看看沈家的大门,惊讶道:“夫人,就这么算了?”

蔡礼是跟沈依依来武昌府的,现在人不见了,怎么着也得追究一下她的责任吧?

“沈依依如今变伶俐了许多。”花氏答非所问,“但想想她之前做的事,我还是不喜欢她。”

那是,一个撕毁婚约,跟别的男人私奔的女人,谁喜欢得起来?彩云深以为然。

花氏说着说着,却叹了口气:“但是儿子不争气,我没办法。”

瞧蔡礼对沈依依的痴迷劲儿,如果她把沈依依怎么着了,等蔡礼回来,不得跟她拼命哪?

彩云由衷地道:“夫人,您是这天底下,最通情达理的母亲了,别人家遇到这种事,哪管儿子怎么想,早请个媒人,瞒着他另定一门亲事了。”

“结亲不是结仇,我不通情达理又能怎样?难道给他娶个不如意的,等着他天天跟我闹?”花氏感叹着,突然觉得很恼火,这样一桩门不当户不对,传出去还会惹人嘲笑的亲事,她这个做长辈的都同意了,为什么沈依依就是不松口?

难道骠骑大将军亲笔所书的求亲书,还不能让沈依依满意?

蔡礼这次所谓的失踪,莫不是被气走的吧?

花氏越想越生气,翻身上马,把马鞭挥得山响:“我们家蔡礼,到底哪里配不上她了?”

彩云忙道:“夫人说笑了,骠骑大将军府的少爷,还能配不上商户之女?是那一位没眼光罢了。”

对,就是沈依依没眼光,他们家蔡礼,身体棒,武艺高,性格爽朗,做事干脆,除了贪玩一点,简直没毛病!这种没眼光的女人,还要她做什么?趁早忘掉,另寻一门好亲!

花氏狠狠地想着,当即对彩云道:“等一回京城,就把二夫人和三夫人叫来商量,给蔡礼把亲事定下来!”

这话彩云都不敢接,缩头讪讪地笑:“夫人,您还是等把少爷找到再说吧。”

开啥玩笑,少爷那脾气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背着他给他定亲,他还不得把将军府给拆了?

得,还是自家儿子不争气!花氏一想起蔡礼对沈依依的那股傻劲儿,就觉得牙疼,呲了一声,拍马朝江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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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氏走了,丁氏终于敢喘气儿了,扶着沈二太太的手,颤巍巍地回到了上首的座位上。

将军夫人太吓人了,走哪儿都抓着马鞭,好像一言不合,就会给人来一下儿似的。

沈二太太倒了盏热茶,递给丁氏压惊,又瞅了沈依依一眼,道:“老太太,您别怪我多嘴,这大小姐也太能惹事儿了,我们因为她,本来就把将军府给得罪透了,她倒好,散个心,又把蔡公子弄丢了。”

“可不是嘛!”这种时刻,沈珊珊自然不会错过,马上接过了话来,“老太太,您刚才看见将军夫人的脸色没有,黑得跟锅底似的!”

“脸色算什么,将军夫人的马鞭子甩啊甩,我总觉得下一刻就会抽到我的脸上来,吓死我了!”沈五太太拍着胸口道。

丁氏喝了两口热茶,终于缓过了劲儿来,冲着沈依依厉声吼道:“跪下!”

“娘!”沈大老爷把沈依依护到了身后。

对于她们刚才的话,沈大老爷很不以为然,就因为蔡礼跟沈依依一起上了江堤,他失踪了,沈依依就该负责?蔡礼那么大块头,难不成沈依依还能把他推到江里去?他自己走丢了,能怪谁?

“跪下!”丁氏把茶盏朝茶几上重重地一顿,“在沈家,我说话不好使了是吗?老大,你要护着她,那就跟她一起跪!”

孝字当头,沈大老爷不敢执拗,当真朝地上跪去。

“为什么要跪?!”沈依依疾步上前,一把拽住了沈大老爷:“爹,咱们不跪!”

“这是要翻天吗?!”丁氏大怒,抓起茶盏,用力地朝沈依依砸了过去。

沈依依迅速搀着沈大老爷躲开,茶盏就砸在他们刚才所站之处,呯地一声裂开,瓷片碎了一地,茶水溅得满处都是。

真是没见过这样当长辈的!沈依依心里窝着火,脸上却冲丁氏一笑:“真有意思,将军夫人都没说什么,自家人倒急着给我扣黑锅。既然如此,何不把我送到官衙去,让知府大人把我关起来?”

第112章 丁氏很憋屈

沈依依一面说着,一面朝沈二太太走去:“来来来,二婶,别客气,赶紧拿绳子把我捆起来,送到官衙去。”

她弄丢了蔡公子,居然还敢这样嚣张?!沈二太太气得连声对丁氏道:“老太太,您看看她!”

沈五太太小声地怂恿沈珊珊:“有老太太撑腰,还怕她不成,她要我们拿绳子捆她,你就拿绳子去,一通捆了送去官衙,先打几板子再说。”

沈珊珊是个一点就燃的性子,一听这话,想也不想,当真让丫鬟拿了绳子来,亲手去捆沈依依。

沈依依不躲不闪,主动朝她伸出手去,以方便她捆绳子。

沈珊珊正捆得起劲,丁氏重重地把茶几一拍:“够了!”

沈珊珊得意冲沈依依道:“你惹恼了老太太,就是这下场——”

“我说的是你!”丁氏一眼横过去,打断了沈珊珊的话。

沈珊珊无比震惊地扭过头去:“祖母?”

老二的闺女,怎么就这么傻!丁氏觉得太阳穴突突地直跳:“她是故意激我们,你听不出来?!一笔写不出两个沈字,她被关进官衙,我们沈家其他人能落着好?”

沈家因为沈依依,名声已经够坏了,难道还要添上一条吗!

沈珊珊百般不情愿地松开了绳子,委委屈屈地道:“老太太,难道就这样放过她了?”

“二妹妹不甘心?那继续捆我啊!”沈依依抢在丁氏前面道,“赶紧把我捆了,送我去见官!”

她说着,当真把掉在地上的绳子捡起来,朝沈珊珊手里塞。

沈珊珊看了看丁氏,想接又不敢,只好朝后躲,两人正拉扯,忽然有个小丫鬟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老太太,不好了,有两个官差上我们家来了!

官差?!丁氏吓了一跳,猛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沈依依刚说见官,官差就来了?他们不会正是为了蔡礼的事而来吧?

沈依依马上抬步朝外走:“官差来得正好,我去自首,就说是我弄丢了蔡公子。”

“别胡闹!”丁氏急了。她知道沈依依多半是在吓他们,但却不敢赌,万一她脾气上来,犯轴了呢?

沈家若是有人背上了官司,还要不要在武昌府立足了?!

“这怎么能是胡闹呢?”沈依依满面诧异,“刚才是谁说我弄丢了蔡公子的?”

丁氏脸上的表情,瞬息间变了又变,她都要怀疑此时来的官差,是跟沈依依串通好的了。

眼看着沈依依当真朝外走去,丁氏终于绷不住了,喝令沈二太太:“去跟大小姐道歉!”

她没听错吧?!沈二太太瞪大了眼睛。

此时官差已经迈进了慈安堂的院门,丁氏又急又气,冲沈二太太低声怒吼:“我的话也不听了?!”

沈二太太没办法,只好忍着委屈,走到沈依依跟前:“大小姐,刚才是我错了,你大人有大量,莫要与我计较。”

她好歹是沈依依的婶子,居然当众跟她道歉,以后在家里怎么抬头做人!沈二太太一席话说完,脸红到了脖子,恨不得立时打个洞钻进去。

沈依依却不做声,眼睛瞅着沈五太太和沈珊珊。

沈二太太都道歉了,还有什么好说的,沈五太太和沈珊珊只好忍着气,面红耳赤地走上前,给她道歉。

沈依依终于没有继续朝外走了,丁氏稍稍松了口气,压低了声音警告她:“官差这个时候来,多半是为了蔡公子,你记得要小心说话,尽量把自己摘干净,即便摘不干净,也不要连累家人!”

“老太太既然有求于我,就对我客气点,你这口气,不是求人的态度。”沈依依的脸上,一派云淡风轻,但说出来的话,却委实没有半分客气的。

丁氏觉得她肯定是撞邪了,不然怎么跟以前是两个样子:“有你这样跟祖母讲话的?!”

沈依依的言辞愈发犀利了:“想让我拿你当祖母,首先你得有个祖母的样子。”

这样的祖母,她还真不想要。

沈大老爷见丁氏气得脸都发白了,忙低声劝沈依依,沈大老爷的面子,沈依依还是给几分的,这才住了口。

两名官差在丫鬟的引领下,踏进了慈安堂,沈大老爷赶紧上前招呼。

其中一名官差很客气地道:“知府大人新请了一位厨子,做了几笼灌浆馒头,想请沈大小姐去鉴别一下,看看做得好不好。”

灌浆馒头?不是为了蔡礼?沈大老爷愣了一下,才问:“知府大人做灌浆馒头,为何要我家女儿去鉴别?”

官差惊讶道:“沈大小姐在杭州府为知院大人做过灌浆馒头,知院大人赞不绝口,杭州知府为此还赏了她一幅墨宝,这事儿你们不知道?”

还真不知道!沈大老爷赶紧把沈依依叫过来问:“有这件事?”

沈依依点了点头。官差竟不是为了蔡礼而来,她很惊讶;据她所知,武昌知府这几天一直在亲自找寻蔡礼,怎么突然有时间让厨子做灌浆馒头了?

沈大老爷又惊又喜,还满心自豪:“你这孩子,如此荣耀的事,怎么没听你说?”

都已经是过去的事了,有什么好说的,沈依依笑了笑。

沈大老爷身为人父,一直在为女儿操心,一直在为女儿犯愁,突然间却发现这个女儿原来这样有出息,顿时心情激动,无以言表。

沈依依别过沈大老爷,随两名官差朝官衙去了。

沈大老爷看着沈依依走远,澎湃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静。他转身来到丁氏面前,开怀笑道:“娘,依依真是沉得住气,这样的喜事,她竟没有说过。”

丁氏看着他笑,心里都快憋出血来了。

现在谁能理解她的心情?她身为长辈,刚才被沈依依挤兑成那样,心里正窝火,转头却得知,这个孙女在外成绩斐然,是沈家的功臣,这让她怎么办?!

生生忍下这口气,当什么都没发生过?然后还得装出欣慰无比的模样,夸赞她几句?

原来沈家的祖母这样难当!她真想就此晕过去算了。

丁氏的太阳穴,突突地跳了好几下,终于还是挤出一点儿笑来,道:“等依依回来,让她好好跟我们讲讲这事儿,也好让我们高兴高兴。”

第113章 世子的心

女儿好容易有出息了,沈大老爷正是兴奋的时候,哪里等得到沈依依回来,当即命人把沈二老爷和沈三老爷叫了回来——依着他的意思,沈四老爷和沈五老爷也要叫回来,只是他们领着人找蔡礼去了,这才作罢。

沈大老爷把知府大人请沈依依去品鉴灌浆馒头的事,讲给沈二老爷和沈三老爷听,又当着丁氏的面,红光满面地问他们:“依依在杭州府的时候,当真给知院大人做过灌浆馒头?杭州知府还赏了墨宝给她?具体情形如何,你们快给我们讲讲,好让老太太高兴高兴。”

丁氏心里正窝火,哪里高兴得起来,偏偏脸上还得带着笑,觉得嘴角都快僵了。

沈三老爷是个老实性子,沈大老爷问,他便照实答:“当时我只是路过杭州府,待的时间短,依依有没有给知院大人做过灌浆馒头,我不知道。不过她拿刻有知府大人墨宝的匾额,跟钱嫂包子铺换过两千两银子。”

两千两银子!沈依依在杭州府,竟赚过两千两银子!当初她打理京城的酒楼,虽然厨艺出众,但却不善管理,一年到头的盈利,还不到两千两呢!

她怎么突然就开了窍,会赚钱了?丁氏让这两千两银子给惊着了,茶端在手里,却忘了喝。

沈大老爷也惊呆了,他只是问问杭州知府的墨宝而已,却没想到,沈依依在杭州做的事儿,远超他的想象。

拿杭州知府的墨宝去刻匾额,然后卖出去,亏她怎么想得出来!

沈二老爷看着丁氏脸上的表情,很想敲开沈三老爷的脑袋,看看他到底是怎么想的——沈依依在杭州府不止赚了两千两银子,她还置办了房产,开了什么加盟店,这些消息一旦传开,她在沈家的地位,可就水涨船高了!

为什么要让一个私奔归来的丫头,爬到他们头上去?再说了,若是大房的女儿如此出色,他们其他几房人,什么时候才能出头?他还想在有生之年,坐一坐大当家的位置呢

沈二老爷打着小算盘,瞟了沈大老爷一眼,果断地决定什么都不说,一问三不知。

不过沈三老爷说的这些,已经足够让沈大老爷震撼了,他并没有再问沈二老爷什么,只顾着跟丁氏夸赞自家女儿去了。

可怜丁氏,刚刚才受了沈依依的气,这会儿却不但不能发泄,还要堆起笑脸,变着方儿地夸她,憋屈得肝儿都疼了。

好容易等沈大老爷夸完女儿,丁氏赶紧谎称累了,让沈二老爷和沈三老爷陪沈大老爷走了。

沈二太太因为刚才被迫向沈依依道了歉,臊得一直没敢吭声,这会儿见沈大老爷走了,方才咬着牙对丁氏道:“老太太,大小姐会赚钱有什么用,她现在对您这样不恭敬,将来还不知怎样嚣张呢!”

“你说的这些,难道我不知道?!”丁氏正憋了一肚子火,可经不起沈二太太来拱,“难道你们有好办法,能压她一压?!”

她人都让知府大人请走了,能把她怎么样?这时候罚她,岂不是不给知府大人面子?

沈二太太立时闭了嘴。

丁氏却是越想越生气:“若是你们争点气,哪至于让沈依依爬到我的头上去?还有你——”她说着说着,指向了沈珊珊:“沈家怎会养出你这样蠢的姑娘来,以后少出来丢人现眼!”..

其实沈珊珊一直这样蠢,只是以前沈依依也蠢,无人比对,显不出来,如今沈依依突然变机灵了,才显出她格外无脑来。

沈珊珊长这么大,哪受过这样的委屈,抹着眼泪哭了起来。

沈二太太生怕她又惹了丁氏不开心,连忙带着她回房去了。

沈五太太想着沈依依的两千两银子,本来打算跟丁氏提一提,但看看这气氛,还是闭上嘴,也回房去了。

沈二太太回到房里,将沈珊珊一通数落:“老太太今儿骂你,还真没骂冤枉,刚才堂上那么多人,就你傻乎乎地冲上去绑沈依依,你做事之前,就不能先想想?”

沈珊珊张口欲辩:“我——”

“我什么我?你准是又被人怂恿了,是不是?!”沈二太太柳眉倒竖,恨不得把沈珊珊塞回肚子里,重新生一回。

沈珊珊不吭声了。

沈二太太气得头疼,命人把沈珊珊关进房里,自己去见沈二老爷:“老爷,再任由沈依依这样得意下去,就没咱们站的地方了!”

“你以为我愿意?可这丫头现在精着呢,不好对付。”沈二老爷也很头疼,“她在杭州府赚的银子,远不止两千两,但她就敢瞒着不报,偷偷地攒私财,你知道为什么?”

“为什么?”沈二太太问道。

“因为她很清楚,我们为了弹压她,是绝不会将此事抖露出来的。”沈二老爷忿忿地道。你看,今儿在慈安堂的时候,他不就没敢说么?

“她竟把我们心里的想法都算到了?”沈二太太惊诧道,“她以前可没这么精明!”

可不是嘛,她以前那脑子,还不如沈珊珊好使呢,沈二老爷极为烦恼,挥挥手,让沈二太太走了。

如果他们刚才的话让沈依依听见,一准儿得乐了,她之所以瞒报杭州府的产业,纯粹是因为她从没拿自己当过“沈依依”,更没打算当沈家人,哪有他们想得这样复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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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府驿馆。

胡枢站在窗前,隔着厚厚的窗纸,听外面呼啸的风声:“官差去沈家了么?”

“去了。”松烟回着话,看了看桌上的漏壶,“沈大小姐应该快到了,我去让厨房把灌浆馒头蒸上。”

胡枢微微点头,让他去了。

松烟到厨房去传令,心道,人人都说他们家世子古板严肃,可真追起女孩子来,谁能比得上他?他听说花氏去了沈家,担心她为难沈大小姐,竟假借武昌知府之名,让官差打着灌浆馒头的幌子,上沈家接沈大小姐去了!

他们家世子对沈大小姐的这份心,真是日月可鉴哪松烟感慨着,进厨房去了。

第114章 蔡礼到底怎么了

厅中,胡枢唤了寒珍来,给他施针止咳。

松烟从厨房回来,一眼看见,急道:“世子,您上次说过,暖炉会前,不再施针了!”

是啊,他也以为,上回施针,是最后一次了,谁知人算不如天算,突然出了这么一档子事。胡枢示意寒珍继续扎针,道:“这笔账,算在蔡礼头上。”

松烟马上同情起蔡礼来。这关蔡公子什么事啊,他如今生死未卜,倒先背上黑锅了。

世子明明就是自己想见沈大小姐嘛所谓品鉴灌浆馒头,本来就只是个幌子,随便敷衍几句,或者让驿馆专司接待之职的吏员出面不就行了?

松烟正腹诽,忽见有小吏领着沈依依朝这边来了,忙对胡枢道:“世子,沈大小姐来了!”

胡枢赶紧命寒珍扎完最后几针,起身朝偏厅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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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在小吏的引领下,踏进了偏厅,只见厅中有张八仙桌,桌上摆满了酒菜,还有好几笼灌浆馒头,正在腾腾地冒着热气。

在这蒸腾的热气后,端坐着一位年轻公子,却并非武昌知府,而是晋国府世子,胡枢。

莫非是武昌知府要招待胡枢,所以特意命人做了灌浆馒头?沈依依疑惑着,上前行礼:“见过胡世子。”

即便隔着朦胧的热气,沈依依满脸的憔悴亦清晰可见,胡枢的目光,在她脸上多停留了一会儿,出声道:“坐。”

沈依依是抱着品鉴灌浆馒头的心来的,什么都没多想,依言在胡枢对面坐了。

“将军夫人去沈家了?”胡枢开口问道。

不是喊她来品鉴灌浆馒头的么?怎么却问将军夫人?沈依依愣了愣,答道:“是,将军夫人刚刚去了沈家,不过已经走了。”

胡枢微微颔首,又问:“将军夫人可有为难你?”

沈依依摇头:“多谢世子关心,将军夫人没有为难我。”

独子失踪,换个稍微不讲理的人,就够她喝一壶了,但花氏并没有做什么,可谓是厚道了。

“如今太平盛世,蔡公子又有武艺傍身,必不会出事,你不用太担心。”胡枢说着,目光再次掠过沈依依的脸庞,她的黑眼圈是那样浓重,想必好几晚没有合眼了吧?

为什么好几晚没有合眼,是因为担心蔡礼吗?

她竟会为了蔡礼,担心到如此地步?所以传闻她瞧不上蔡礼,是假的么

不对,应该是他多心了,蔡礼是她带来武昌府的,如今人不见了,她不担心才怪

胡枢的心思,从没像现在这样百转千回过,反反复复地琢磨了好几遍,方才按压下情绪的波动,对沈依依道:“这是你最爱吃的灌浆馒头,我给你配了一壶新酒,你且尝尝。”

她什么时候最爱吃灌浆馒头了?为什么吃灌浆馒头,还要给她配壶酒?沈依依满头雾水:“胡世子,您若是有话,请直说,不必客气。”

怎么,蔡礼骗他?沈依依根本不爱吃灌浆馒头,也不爱喝酒?胡枢突然一阵尴尬,忙道:“这是武昌知府推荐的厨子,特意为我做的灌浆馒头,我心想你是做灌浆馒头的高手,所以特意请你来尝尝。”

这话沈依依终于听明白了,笑道:“我哪算什么高手,世子谬赞了。”

胡枢暗松一口气,命人给沈依依布菜。

沈依依夹起一个灌浆馒头,咬了一口,胡枢正要问她味道如何,突然松烟进来道:“世子,所有去找蔡公子的人都撤回来了,听说是将军夫人的意思。”

“找到蔡公子了?”胡枢问道。

沈依依惊喜着放下筷子,抬起头来。

松烟却摇摇头道:“没见着蔡公子,将军夫人不肯透露详情,只是让人都撤走了,她自己也准备回京城去了。”

没见到人,却不让找了?这是什么意思?沈依依满腹疑惑,起身对胡枢道:“胡世子,我先去找将军夫人问问情况,待会儿再来尝灌浆馒头,行不行?”

待会儿金针止咳的时效就过了,还怎么尝灌浆馒头?胡枢道:“灌浆馒头改日再尝吧,我跟你一起去问问将军夫人。”

沈依依谢过他,两人一起出门上马,去见花氏。

他们在去江堤的路上,遇到了返程的花氏,花氏果然撤回了所有人马,打算回京城去了。但无论胡枢和沈依依如何向她打探蔡礼的消息,她都不肯透露半分,只称不管蔡礼是生是死,都跟他人无关了。

为什么花氏是这副态度?蔡礼到底怎么了?沈依依心中的担忧不减反增,直到花氏远去,还勒马停留在原地。

金针止咳的效果渐渐消失,胡枢强忍住咳嗽的冲动,对沈依依道:“你不必太担心,将军夫人既然不追究,至少说明蔡公子性命无虞。”

这倒也是,沈依依稍稍放下心来。

胡枢已快忍不住咳嗽,赶紧调转马头,回驿馆去了。

招呼都不打就走了?这位晋国府世子真是沈依依诧异地望向胡枢离去的方向。

小胡椒上前问道:“大小姐,既然将军夫人说不用找蔡公子了,那我们现在去哪儿?回沈家,还是去京城?”..

沈家?她一刻都不想待,回什么回!沈依依果断地道:“派人去跟大老爷说一声,咱们直接回京城去。”

小胡椒点点头:“是该回京城了,马上暖炉会了。”

提起暖炉会,沈依依想起一件事来:“三太太不是让三小姐跟我一起去暖炉会么,怎么却不见人?”

小胡椒撇撇嘴,道:“三太太只是借机把您弄到京城去,解决小银鱼的事情,现在事情已经解决了,她哪还管什么三小姐。”

是了,沈三太太说过,她根本就不在乎什么暖炉会,看来还真是不在乎;果然不是亲闺女,她就不疼了。沈依依由衷地同情起这位三小姐来,对小胡椒道:“派人去和大老爷道别的时候,顺路把三小姐接出来,我带她到京城去。”

小胡椒应了一声,派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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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枢策马飞奔,一气回到驿馆,扶墙猛咳。

松烟又急又心疼,连连给他拍背:“世子,您这是何苦。”

胡枢咳了好一会儿,方才缓过气来:“没有苦尽,何谓甘来,我不想每次都偷偷摸摸地瞒着人。”

这话是什么意思?难道他病一阵儿,就能光明正大地见沈大小姐了?这怎么可能?松烟觉得胡枢是在说笑话,听一听便丢开,给他煎药去了。

第115章 女人当自强

沈依依回到客栈,命丫鬟收拾行李,稍作休整,等把三小姐沈芸芸接来,便启程回京城。

一时小胡椒进来,却是气愤莫名地告诉她:“大小姐,三小姐不肯来,说是把参加暖炉会的机会,让给二小姐了!”

沈芸芸把机会让给沈珊珊了?这么说来,她得带着沈珊珊去暖炉会?!沈依依听了也气:“这又不是菜场买白菜,说让就让?”

本来沈家的小姐们,她一个都不熟,带谁去都一样,但唯独除了沈珊珊!

那丫头三番两次给她下绊子也就算了,关键是蠢得像头驴,带她去暖炉会,万一她一经怂恿就发疯,那不是给她丢脸么?..

小胡椒给她出主意:“大小姐,反正三太太不在乎暖炉会,那您谁也不带,自己一个人去暖炉会好了。”

“你太天真了。”沈依依点了点她的额头,“我能掌管得胜楼,肯定不是三太太一个人说了算的,如果我不带个姊妹去暖炉会,老太太绝对会给大老爷施压,收回得胜楼,命我回沈家去的。”

好像是这么回事,小胡椒急道:“大小姐,既然是这样,那您得赶紧去看看。听说二小姐已经把这事儿报到了老太太那里,老太太也同意了,估计过不了一会儿,就会把二小姐给您送来了!”

让沈珊珊和她一起去京城,她怕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直接把她推下马去了,看来沈家,是不得不再走一趟了。

瞧瞧,什么叫做事与愿违,她发誓再也不来武昌府,连这个时代的黄鹤楼都赶着逛过了,结果为了蔡礼,还是又来了;她发誓再也不回沈家,结果回了一趟又一趟。

人生哪,不如意十之八九,沈依依只能这样阿q地安慰着自己,去了沈家。

慈安堂里,丁氏因为沈依依,憋了一肚子的气,听说她回来,竟有些犯怵,想谎称头疼,把她拦在慈安堂外,但沈依依刚去给知府大人品鉴过灌浆馒头,乃是为沈家立了功,不能不给面子,于是只好勉强打起精神,到厅里来见她。

既是为沈家立了功,少不得还要关心几句,丁氏强忍着气,挤出笑脸来:“你见着知府大人了?知府大人家的灌浆馒头,味道怎么样?咱们武昌府,没人会做这个,知府大人肯定是从外地请来的厨子。”

哪有什么知府大人,只有一个晋国府世子,沈依依懒得与丁氏多说,嗯啊几句,敷衍了过去。

丁氏又道:“将军夫人不追究蔡公子的事了,我们沈家去找蔡公子的人,全都撤回来了。算你运气好,不然新仇旧怨,将军夫人若想把你带回京城仔细拷问,我们是不敢拦的。”

就算敢拦,也不会拦吧?沈依依愈发懒得与她啰嗦,赶紧进入正题:“老太太,听说二妹妹要跟我去京城参加暖炉会?这是我与三太太之间的约定,即便要换人,也该换三房的妹妹,怎能突然换成二房的人?”

“都是自家姊妹,带谁去不一样?”丁氏不以为然。

“不一样。”沈依依道,“二妹妹太蠢。”

她把话讲得这样难听,丁氏竟是一副语塞的表情,没有驳斥。

敢情丁氏也认为沈珊珊太蠢?沈依依想到这里,忍不住一乐,差点笑出声来。

丁氏抬起手来,揉了揉太阳穴,道:“这事儿跟我没关系,是芸芸自己要把机会让给珊珊的,你如果只想带芸芸,自己跟她说去。”

“行。”沈依依马上起身,找沈芸芸去了。

沈芸芸作为沈家嫡出的小姐,和沈依依一样,也有自己单独的住处。单从房屋家具,起卧用品上看,沈家绝没有因为她是没娘的孩子,就克扣她的吃穿用度,但沈芸芸所穿的衣裳,中规中矩,并非时下最流行的款式,她所佩戴的首饰,虽然成色不错,但式样却显得有些老旧了,再想想沈珊珊的穿着打扮,可见没有亲娘的孩子,到底还是缺乏关爱了。

沈芸芸的长相,大概随她已经过世的母亲,秀美端庄,只是眉间有掩不住的郁郁之色,以及和她的年龄严重不相符的沉稳劲儿。

沈依依进屋后,沈芸芸几乎就没张口讲过话,可见本尊在沈家的时候,和她也不怎么亲近。

沈依依在穿越前是孤儿,穿越后也跟孤儿差不多,见沈芸芸如此,同病相怜之感油然而生,对她道:“三妹妹,咱们家多少人争抢着想去暖炉会,这样好的机会,你怎肯拱手相让?”

“有什么好的。”沈芸芸低着头道,“我们只是商户女,身份低微,去参加晋国府的暖炉会,不过惹人嘲笑罢了,还不如把这机会让给二姐。”

沈珊珊虽然惹人厌,但二太太却当着家,把这机会让出去,她的日子会好过许多。

沈芸芸担心商户女身份低微,惹人嘲笑,难道沈珊珊就不是商户女了?不用说,这肯定是二太太胁迫过她了。

她可以帮沈芸芸,去找二太太理论,但她帮得了一时,帮不了一世,归根结底,还得靠沈芸芸自己强硬起来。

沈依依想着,顺着沈芸芸刚才的话道:“我觉得自己最幸运的事,就是生在了商户之家。”

“生在商户之家,还叫幸运?”沈芸芸果然被她的言论吸引住了,诧异道,“不知多少人瞧不起咱们呢。”

“我命运坎坷,你没有母亲庇佑,像我们这样的人,如果生在世家大族,就只能谨小慎微,靠着讨好当权的长辈,挣一碗饭吃了。”虽然是为了说服沈芸芸,但沈依依说的每一句话,都是真心实意、发自肺腑,“然而沈家是商户,做生意又不拘于男女,这让我们多了许多机会,我们完全可以依靠自己,不必向别人摇尾乞怜的。”

沈芸芸怔怔地看着她,口中喃喃自语:“靠自己?”

“当然是靠自己,不然还能靠谁?”沈依依笑了,“难道在家靠长辈,出嫁靠夫君,一辈子让命运攥在别人手里?咱们又不是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千金小姐,何必让自己过得窝窝囊囊,委委屈屈?”

第116章 世子的小心机

沈芸芸似有所悟,望着窗外迎着呼啸北风,依旧傲然挺立的青松发了会儿呆,毅然起身:“我去跟二婶说,暖炉会的机会,我不让了。”

还好不是个固执的人,沈依依很是欣慰:“去吧,若是二婶不肯,你就推到老太太身上去,刚才我已经去见过老太太了,在这件事上,她不会偏着二妹妹的。”

原来她已经先说服老太太了?沈芸芸惊讶着,去了沈二太太的住处。

沈依依担心沈芸芸搞不定沈二太太,候在了沈二太太院外。还好沈二太太今天刚被她弹压了一回,不敢过分嚣张,很快便依了沈芸芸。

沈芸芸回房收拾行李,沈依依趁此机会,去和沈大老爷道别。沈大老爷正是为女儿自豪的时候,极舍不得她走,恨不得立马摆上几桌酒,炫耀炫耀,但沈依依坚称暖炉会在即,必须马上赶回去,他只得遗憾地放她走了。

沈芸芸的行李少得可怜,一会儿的功夫就收拾好了。沈依依携她出了沈家大宅,一路朝京城去了。

沈二太太肯定早就盯上了去暖炉会的机会,连新衣裳都没给沈芸芸裁两身,更别提新首饰了。沈依依到了京城,头一件事便是带着沈芸芸去逛街,给她买成衣,买首饰,然后把账单堆到沈三太太面前,让她给银子。

沈三太太自然不愿意:“这种事,理应公中出钱,找我做什么?”

沈依依知道,跟她讲什么母爱,讲什么视如己出,是没用的,因此只激她道:“三婶,你怎么不想想,二婶不给三妹妹置办行头,是在欺负她么?不,那是在欺负你,欺负你们三房!你这次不把事情圆满解决了,下次就该是你亲生的小十三出门没新衣裳穿了。”

沈三太太仔细一想,发现沈依依说得竟很有道理,小十三虽然有她这个亲生母亲照拂,但她常年在京城,小十三的吃穿用度,到底还得沈二太太经手。如果任由沈二太太欺负沈芸芸,她势必越来越嚣张,越来越不把三房看在眼里,到时倒霉的就是她亲生的小十三了。

所以,银子的确该公中出,但这个公道,她得替沈芸芸去讨回来。

沈三太太想通了道理,把账单收下,付了银子,一心琢磨着如何对付沈二太太去了。

沈芸芸得知此事,很是惊讶,沈依依以前的性子,比她还绵软,如今却敢和沈三太太拍桌子讲道理了?

怪不得他们都说,沈依依自从私奔归来,就跟变了个人似的,把老太太气得够呛,本来她是不信的,现在信了。

沈依依办完沈芸芸的事,接着到得胜楼坐镇了两天,随后又把百合根粉翻出来晾晒,忙得不可开交。

一晃到了九月底,晋国府已经把后花园布置妥当,只等暖炉会这天,宾客登门了。

胡枢站在书房窗前,咳嗽了一阵,问松烟:“暖炉会那天,安排了谁去接沈大小姐?”

松烟回道:“世子,安排了青禾去接。”

青禾是胡枢屋里的大丫鬟,让她去接沈依依,算是给足她面子了。

胡枢却是连连摇头:“不妥,十分不妥。不能让人知道,我和沈大小姐有关联,我只是为了招待朱九郎,给了她一张请帖而已。”

如此谨慎?这是担心府中长辈们知道后,为难沈依依吗?松烟觉得胡枢的用意不仅仅于此,但又猜不出更多的,只得问道:“那照世子的意思,该安排谁去接?”

不管谁家宴请宾客,都似乎没有派人去接的先例,一个不慎,便会引人注目,随即传到很多人的耳朵里。

他贵为晋国府世子,又是男人,自然不怕这些,但却会为沈依依招来很多不必要的麻烦。

所以,他必须谨慎,不能像蔡礼似的,莽莽撞撞,散步都能把自己散丢,害得沈依依担惊受怕,又是被将军夫人责问,又是让沈家人诘难。

胡枢思索着,在书房来回踱了几步,道:“此事你不用管了,我去趟后院。”

松烟应着,取来斗篷帮他披上,把他送到垂花门前。..

胡枢进了垂花门,沿着抄手游廊,去了雪斋。雪斋是晋国府十小姐的住所,而十小姐胡杺,是他一母同胞的亲妹妹。

几乎和所有父母双全、生活无忧的少女一样,胡杺哪怕已经十四岁,依旧孩子气十足,一派天真。

胡枢进门时,她正抱着一只雪团似的白猫,轻声细语地跟它讲话,哄它穿一件御寒的小衣裳。

沈依依也是十四岁,已经独自掌管酒楼,为生活奔波了,而他的妹妹,还在哄猫玩儿。

瞧瞧这差距!胡枢暗自摇头,走了进去。

“大哥!”胡杺看见胡枢,高兴地站起来,将猫高高举起,“快来帮我给团团穿衣裳!”

她的大丫鬟玉坠儿忙道:“十小姐,世子是做大事的人,哪能给猫穿衣裳。”

胡杺听话地把猫抱回了怀里。

“无妨。”胡枢接过白猫,忍着咳嗽,帮它穿了一件滚边云绸的夹棉小背心。

那猫不愿穿衣裳,使劲挣扎,但衣裳一穿好,就不会动弹了,仰面躺在胡枢腿上,瞪着眼睛发呆。

胡杺像抱木偶似的,把猫抱过去,笑个不停。

“哪有猫穿衣裳的,它穿上就不会走路了。”胡枢看着那猫道。

“我怕它冷嘛。”胡杺把猫抱在怀里,挠它的下巴。

“我上回听你说,咱们府厨子做的鱼,团团不爱吃?”胡枢问道。

“对,不爱吃!”胡杺气呼呼地道,“咱们府这么多厨子,居然做不出一道团团爱吃的鱼,真是可恶!再这样,我只能腆着脸去求蔡三小姐了。”

“何必求她,暖炉会的时候,有位沈大小姐要来,她的厨艺,高过蔡三小姐许多,只是她那天要献厨,只怕没时间帮你煮鱼。”胡枢轻描淡写地道。

“比蔡三小姐的厨艺还好?”胡杺惊喜着,想了一想,“暖炉会那天,我提早去接她,让她帮我煮了鱼再献厨,好不好?”

好,很好,那就这么定了。胡枢淡淡地道:“这种小事,你自己看着办。”

第117章 暖炉赴会

深秋时节,北风瑟瑟,依旧挡不住一缕金色的晨曦,照耀在沈依依光鉴可人的铜镜上,反射出一团朦胧的亮光。

小茴香打开一瓶新的桂花油,仔细地抹在沈依依乌黑顺滑的长发上,再拿一把时下最兴头的犀角梳,一下一下地梳。

今儿十月初一,是去晋国府赴会的大日子,可得把大小姐打扮得漂漂亮亮,不能让人轻瞧了去。

小胡椒噔噔噔地从外面跑进来,语气里满是惊讶:“大小姐,外面有位小姐来接您,她自称是晋国府的十小姐。”..

晋国府的十小姐,亲自来接她?沈依依愣了一愣,第一反应是:“为什么?”

小胡椒直摇头:“不知道,晋国府的人,除了胡世子和胡小姐,咱们都不认得呀。”

她口中的胡小姐是指胡樱,而胡樱排行十二,显然和这位十小姐,不是同一个人。

“那你请她到厅里喝茶,我马上就来。”沈依依吩咐完小胡椒,又让小茴香赶紧给她把头发梳好。来者是客,总不能让别人久等。

一时她打扮停当,去了厅里,果见椅子上坐着位年轻的小姐,生得跟雪团似的,正百无聊赖地拨自己手腕上的珠子玩儿。

沈依依上前招呼:“这位就是胡十小姐?我刚才正在梳妆,让您久等了。”

胡杺跟做贼被抓现行似的,连忙把腕珠塞进了袖子里,扬起脸来笑:“是我来早了,打扰沈大小姐梳妆了。”

这胡十小姐的小动作,也太可爱了吧?她在家肯定是个受宠的,不然养不出这性子来。沈依依寻思着胡十小姐的具体身份,福了一福,与她见礼。

不过她很快就发现,琢磨这位胡十小姐,是非常没有必要的,因为胡十小姐一张口,把什么都说了:“我闺名胡杺,晋国府世子是我的亲大哥,我听说沈大小姐厨艺过人,想请你给我的猫做道菜,所以提早来接你了,还望你不要怪我太唐突。”

第一次见面,就报闺名了?这位胡十小姐,倒是没有瞧不起人的意思,沈依依对她顿生好感:“我叫沈依依,十小姐客气了。”

胡杺冲她一笑:“咱们走吧?”

这胡十小姐是个急性子?沈依依忙命人把沈芸芸叫了来,让她见过这位晋国府的十小姐,并告诉胡杺,这是她的三妹妹,要陪她一起到晋国府去参加暖炉会。

胡杺饶有兴趣地问:“沈三小姐也会做饭?”

沈芸芸摇摇头,不好意思地道:“我不会。”

当初正是因为全沈家都不懂厨艺,开酒楼受人拿捏,沈大老爷才送沈依依去学厨的,直到如今,沈家精通厨艺的人,也只有她一个而已。

胡杺听说沈芸芸不会厨艺,马上失去了兴趣,不过还是让她和沈依依一起,上了她的马车。

胡杺的性子很活泼,在去晋国府的路上,不停地与沈依依说话:“我的猫叫团团,长得可漂亮了!”

“十小姐的猫,自然是漂亮的。”沈依依含笑陪着她聊。

这话既恭维了她的猫,又恭维了她,胡杺不好意思起来:“你是今天要献厨的人,我却让你去给猫做饭,会不会委屈了你?”

献厨?是指她要做百合面吗?沈依依想着,笑道:“怎么会,我很喜欢猫。”

“你也喜欢猫?”胡杺高兴了起来,“待会儿我把团团抱来给你看!”

“好。”沈依依应着胡杺,心里想起了她以前养的那只猫,不由得眼底发酸,连忙扭头看向了车窗外。

胡杺一路叽叽喳喳,显得路程特别地短,一会儿的功夫就到了晋国府。

此时时辰尚早,但已有宾客登门,沈依依一个也不认识,还好有胡杺领路,她只用跟着走就行。

胡枢站在高高的门楼上,看着沈依依跟在胡杺身后,进了晋国府。

松烟探头看了一会儿,问道:“世子,其实沈大小姐有马车,您何必非让十小姐去接她?”

胡枢道:“今日所来的宾客,都是功勋世家的公子小姐,他们哪里瞧得上商户女,只怕对沈大小姐多有怠慢。有十小姐去接她,他们多少会给几分面子,即便有什么难听的话,也会藏在肚子里,不会讲出来让沈大小姐难堪了。”

“世子考虑得可真周到。”松烟由衷地道。

“她的请帖,是我给的,若让她受了欺辱,我的一番好心,岂不是成了坏意?”说话间,沈依依的身影,已经消失在一道月亮门后,胡枢便也转过身,下楼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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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和沈芸芸跟在胡杺身后,沿着抄手游廊朝里走。胡杺兴致勃勃地跟沈依依说话:“我直接带你去园子里,那里有厨房,是专门为今天的暖炉会准备的。”

说话间,丫鬟抱了一只猫来,胡杺叫着“团团”,欢欢喜喜地接过来,抱给沈依依看。

这猫通体雪白,眼睛湛蓝,果然是个漂亮的小东西。

沈依依天生爱猫,情不自禁地伸出手,去挠它的下巴。

胡杺赶忙提醒她:“团团认生,小心它——”

她话还没说完,就见团团呼噜着,跳进了沈依依怀里,拿脑袋蹭她的胳膊。

“沈大小姐,你竟这样招团团喜欢?”胡杺惊讶无比。

沈依依也有点惊讶,她穿越前就是吸猫体质,没想到穿越后还是这样。

因为团团喜欢沈依依,胡杺待她愈发多了些亲切,两人带着猫,说说笑笑,到了园子里。

时值深秋,天气已冷,但园中既有萧萧黄叶,也有姹紫千红,仿佛游完整个园子,便能看遍四季。

绕过一带花墙,现出一排带山墙的房屋来,胡杺指了那排房子,对沈依依道:“这里每间屋子都是厨房,待会儿她们献厨,就在这儿。”

她说着,又忍不住地笑:“京城里的这些千金小姐,都跟我一样,哪里会下厨,真不知道我大哥怎么想的。”

沈依依对献厨一事一无所知,只知道她今天要做一道百合面,而且还不能告诉别人是胡枢的授意。既然胡枢有要求,她便没有乱打听,只静静地听胡杺说。

第118章 炕小鱼

胡杺介绍过厨房,却没有带沈依依进去,而是领着她再朝后走,上了一栋二层的小楼。

小楼前有古树成荫,挡住了外界大部分的视线,显得格外清幽,虽然楼上灶台火炉齐全,但怎么看都更像是一处绣楼。

胡杺放下团团,对沈依依道:“我问过了,你今儿献厨,就在这里,你先看看,若是不满意,记得告诉我。”

沈依依四下看了一圈,厨房里厨具食材,一应俱全,她拿起菜刀,试了试手感,问胡杺道:“十小姐,东西都不缺,我现在就给团团煮道鱼,如何?”

“行。”胡杺兴致颇高,“我看你煮鱼。”

丫鬟们不用吩咐,马上送了宰好洗净的鱼进来。

沈依依让小胡椒生了炉子,架上一口锅,开始煮白水。

鱼还没处理,就煮白水?胡杺虽然不下厨,但因为爱猫,天天看厨子煮猫食,多少懂一些,疑惑问道:“沈大小姐,你这是要煮什么鱼?”

“白水煮鱼。”沈依依答道。

说话间,水开了,沈依依豪迈地抓起案板上的鱼,丢进沸水里,盖上了锅盖。

胡杺看得有些傻了:“沈大小姐,白水煮鱼,就真的是白水煮鱼?这,这”

“晋国府的厨子,都给团团做什么菜?”沈依依问道。

“鱼弹儿、青虾卷、芙蓉鸡”胡杺一口气说了一大串。

“这些菜,都是以人的口味做的?”沈依依又问。

胡杺点了点头:“对,以人的口味做的,我全尝过,味道很不错,但团团就是不爱吃,都长瘦了。”

“十小姐,猫要少吃盐,咱们人吃的那些菜,即便它爱吃,也最好不要给它吃。”沈依依说着,掀开锅盖看了看,待鱼刚煮透,就给捞了上来。

她把火候,掌控得十分精准,这鱼肉,少煮一分则生,多煮一分则老,此时盛在盘子里,肉质洁白如玉,嫩到稍稍一戳,便颤巍巍地抖。

“猫为什么不能吃盐?”胡杺一面问,一面拿帕子掩住了鼻子,“沈大小姐,你没放生姜,这鱼太腥了!”

她正在嫌弃鱼肉腥臭,团团却围着桌子打起了转,仰着头,不停地喵喵叫。

沈依依把盘子递给小胡椒,让她用镊子把鱼刺夹出来:“猫这么小个儿,哪能和人吃一样多的盐呢?”

其实是因为猫的皮肤上没有汗腺,吃太多盐,会加重肾脏的负担啦,不过这些常识涉及现代医学术语,她怕解释不清,所以选了胡杺听得懂的来讲。

胡杺点着头,将信将疑。

小胡椒还没把鱼刺夹干净,团团已是经不住诱惑,一个纵身跳上案板,扑到盘子前,埋头吃了起来。

团团居然喜欢这盘腥臭扑鼻的白水煮鱼?!胡杺惊讶极了:“这,这——为什么它不爱**心烹煮的菜,却爱吃连生姜都没放的鱼?”

沈依依耸了耸肩:“我不知道它为什么不爱**心烹煮的菜,我只知道,猫就该吃简单烹煮的食物。”

看着团团大快朵颐的样子,胡杺什么都信了:“那我让厨子每天做白水煮鱼给它吃。”

“也可以用小火,不放油,慢慢地将小鱼炕到两面金黄,鱼骨酥脆,那样的鱼,它应该更爱吃。”沈依依道,“还可以给它煮鸡肉,煮鸡肝,不过动物内脏要少吃。给它吃白水煮鱼的时候,最好把鱼刺夹干净,免得卡着喉咙。”

不是所有的猫都天生会吃鱼,特别是这种养尊处优的猫,一旦被鱼刺卡住,会很麻烦。..

其实生牛肉也挺适合猫吃,但考虑到古代没有体内驱虫药,还是算了。

胡杺像是捡到了宝,看她的眼神亮晶晶:“沈大小姐,你怎么会知道这些的?”厨艺再高超的厨子,也多半不会精通猫食吧?

因为她也曾经养过猫啊只是她的那只猫,后来让她姑母摔死了,从那以后,她就再也没养过了。

穿越前的回忆,几乎都是灰色的,所以她很少想起,唯一的一抹温暖,也因为孟知,让她刻意藏起,不过这样也好,既来之,则安之,一切向前看。

沈依依看着埋头苦吃的团团,微微笑道:“我也喜欢猫,所以闲暇时会琢磨猫的吃食。”

“沈大小姐不养猫,却如此精通猫的吃食;我的那几个厨子,天天给团团做饭,却对猫的吃食一窍不通,比沈大小姐差远了。”胡杺一面抱怨自家厨子,一面命人把沈依依刚才说的话记下来,去转述给自家厨子听。

结果没过一会儿,丫鬟却领了个厨娘来,原来胡杺的几个厨子,都不知道炕小鱼的“炕”是什么意思,于是只好选了一名厨娘当代表,来向沈依依讨教。

作为烹饪方法的“炕”,好像的确是湖北特有名词,沈依依义不容辞,当即热锅炕小鱼,手把手地教了起来。

寻常做菜,必有油烟,但这炕小鱼因为火极小,又没放油,空气里几乎闻不着异味。

在窗明几净,没有油烟味的厨房里看人做菜,真是一种享受,胡杺完全放下了晋国府千金小姐的架子,凑在灶台前,看得津津有味。

“炕”是一种极耗时的烹饪方式,如果锅里不放一滴油,那就更考验人的耐性了。沈依依站在灶台边,不厌其烦地给小鱼翻面,耐心地教厨娘炕小鱼的技巧,还不时地安抚一下团团——这猫闻见炕小鱼特有的焦香味儿,早就急得上蹿下跳了。

一时小鱼炕好,沈依依用筷子夹起一条,丢给团团,团团一跃而起,将鱼咬住,大嚼起来。许是因为鱼骨太酥脆,胡杺竟觉得自己听到了咔嚓咔嚓的声响,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

堂堂晋国府十小姐,居然馋上了一条猫鱼,胡杺觉得很不好意思,忙抱起拼命挣扎的团团,红着脸跑了。

没过一会儿,她又打发了人来,将炕好的小鱼带包带走,并赠给沈依依两条赤金的小鱼,作为谢礼。

沈依依看着谢礼,想着胡杺刚才“落荒而逃”的样子,不禁莞尔,没想到脾气古怪话又少的胡世子,居然有个这样可爱的妹妹。

第119章 妒火中烧

日头渐高,园子里的宾客渐多,热闹了起来。

蔡祯作为今天的女宾之一,由晋国府的丫鬟引领着,进了园子。但她四下逛了一圈,颇有些闷闷不乐,她明明是骠骑大将军唯一的女儿,却因为庶出,贵女们明着暗着都瞧不起她,宁肯去与她的几个堂姐妹结交。

郁闷之下,她想起了胡樱来,却发现胡樱不在,于是出了园子,上胡樱的住处去找她。

胡樱见着蔡祯前来,很是高兴,忙命丫鬟上茶上点心。

一时茶水点心上来,都是些普通货色,蔡祯有些瞧不上,不过她知道胡樱在晋国府的处境,倒是没觉得奇怪。

两人朝桌边坐了,蔡祯叹了口气,道:“我哥哥走失这么多天,到如今不见踪迹,真是让人忧心。”

今日赴会,若是有蔡礼在,必会要求堂姐妹照顾她,哪会让她落单。

“蔡公子走失了?”胡樱无比惊讶,“他一个大男人,怎么会走失?”

蔡祯比她更惊讶:“这么大的事儿,你竟不知道?”

“我被禁足至今,外头的消息一概不知,怎么会知道蔡公子的事。”胡樱苦笑着道。

“你为什么会被禁足?”蔡祯问道,“那一位又给老晋国公夫人添堵了?”

蔡祯口中的那一位,即胡樱父亲胡恒秀的生母,老晋国公的妾室孙姨娘。这位孙姨娘的出身非常不光彩,当年乃是青楼的头牌,老晋国公为了让她进门,不知花了多少功夫,临终前还不忘让老晋国公夫人立誓,这辈子都不会为难她。

因为这临终遗言,孙姨娘觉得有了倚靠,时不时就出来蹦跶一下,给老晋国公夫人添添赌。老晋国公夫人不屑于与她计较,往往把气撒在胡樱和胡樱的母亲卢氏身上,让胡樱和卢氏在晋国府过得很窝囊。不然以胡樱晋国府嫡出小姐的身份,哪至于过成这样,连亲事都需要自己操心。

“应该不是因为她。”胡樱却摇了摇头,“我刚随你从杭州府回来,就被禁足了,后来才知道是我堂兄的意思。”

杭州府?胡枢?她们不是一起去杭州府的么,胡樱在杭州府做了什么,让胡枢不高兴了?

当时她们一共只做了两件事,第一件是她给胡枢做米豆腐,跟胡樱没关系;第二件事,是沈依依被沉塘,她们俩一唱一和,结果倒让胡枢把披风给了沈依依

沈依依,沈依依当时她不觉得有什么,此时仔细回想,胡枢何等高傲之人,怎会轻易将披风与人?以他平素的性子,哪怕让松烟借出外衣,也不会去取自己的披风吧?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女人的第六感和推理能力,向来堪比侦探,蔡祯显然也不例外,就在电光火石之间,她突然窥破了一些东西,无比肯定地对胡樱道:“胡世子是因为沈依依,才将你禁足。你在杭州府的时候,对她有敌意,他肯定看出来了。”

因为沈依依?胡枢偏袒沈依依?胡樱想了一想,忽然恍然大悟:“怪不得我堂兄会邀请沈依依来参加暖炉会,还给了她献厨的机会!”

“沈依依今天也在?!她还要给贵人献厨?!”蔡祯震惊无比,“你可知道今天的贵客是谁?她一个私奔归来的商户女,怎么配!”

“我堂兄大概也知道她不配,所以才广邀众贵女前来献厨,给她打掩护。”胡樱道。

“众贵女前来献厨?!”蔡祯以为自己听错了,“满京城的贵女里头,除了我,谁还会厨艺?难道这事儿胡世子不知道?”

京城的贵女们,虽然常常“亲自”下厨,但那菜从头到尾,都是厨子做的,她们所谓的“亲手”,只不过是最后朝盘子里撒上了一把小葱而已。

就这种“厨艺”,还来献厨?

“我堂兄当然知道她们不会厨艺,所以我才说,他这是为了给沈依依打掩护。”胡樱道,“如果献厨的人只有你和她,而她又是这样上不得台面的身份,岂不惹人注目?只有来献厨的人多了,才不会有人注意到她。”

“她好大的脸,竟让贵女们来给她当陪衬!”蔡祯气极,狠狠地一扯帕子,站起身来,“走,我们会会她去!”

“我尚在禁足中,怎么去?”胡樱摇着头,突然有些灰心丧气。原来胡枢将她关在房里不许她出门,是为了沈依依,这恐怕不单单是惩罚,更是一种警告,如果她再与沈依依为难,只怕就不止是禁足这么简单了。..

无人做伴,蔡祯有些气虚,但想想沈依依不过是个名声败坏的商户女,顿时胆子又壮了,带着丫鬟,朝园子里去了。

此时花墙后的那排厨房,已经很热闹了,各府的厨娘正在做着献厨前的准备工作,而那些贵女们早不知上哪儿逛去了。

什么众贵女献厨,果然只是幌子,蔡祯怒火中烧,即刻命人去探明沈依依的去处。

丫鬟打探到消息来回禀,更让蔡祯添了一层怒火,原来沈依依并不在这排厨房里,而是在厨房后的那栋二层小楼上。

大家都一样,凭什么她搞特殊?!蔡祯沉了脸,直奔古树遮映后的小楼。

她到了楼下,却发现有晋国府的丫鬟看守,心里的邪火不禁又多了几分——沈依依算什么东西,享受的待遇居然比她还好!

她以为,有胡枢的偏袒爱护,就能高枕无忧了?她身为一介庶女,能在将军府立足,多得是简单有效,还让人挑不出毛病的法子!

蔡祯暗哼一声,脸上堆出秋阳般和煦的笑容来,对晋国府的丫鬟道:“我与沈大小姐是旧识,上去瞧瞧她。”

她说着,不等晋国府的丫鬟有所反应,人已朝楼上去了。

她到底是骠骑大将军府的三小姐,丫鬟不敢拦,只得告个罪,抢先一步上楼通报去了。

二层小楼上,空气里还弥漫着炕小鱼的焦香味儿,沈芸芸帮小胡椒收拾着厨房,沈依依百无聊赖,只好把百合根粉和面粉取出来,摆到了案板上——都怪胡枢派给她的活儿太简单了,连准备工作都没有。

晋国府的丫鬟上了楼,艳羡着这鱼香味儿,对沈依依道:“沈大小姐,蔡三小姐来看您了。”

第120章 百合根粉

蔡三小姐?谁啊?沈依依放下百合根粉,满心茫然,下意识地去看小胡椒。还好,许是本尊和这位蔡三小姐并不熟,小胡椒见她面现疑惑,主动解答:“大小姐,您忘啦,蔡三小姐是蔡公子的庶妹,咱们在杭州郊外的水塘边见过她的。”

哦,原来是那位和胡樱一起出现,就因为胡枢把披风借给她,便大喊“男女授受不亲”的主儿。她这会儿来找她做什么?难不成是为了蔡礼失踪的事儿?沈依依微微皱眉,在心里把蔡礼拖出来,狠狠地咒骂了好几遍。

蔡祯带着满面的笑容,爬上楼梯,穿过走廊,走进了厨房,与沈依依打招呼:“沈大小姐,好久不见,别来无恙?”

果然是那位“男女授受不亲”的小姐,不过她竟不是来找茬的样子?沈依依微感诧异,还以微笑:“蔡三小姐。”

蔡祯嗅了嗅鼻子,惊讶问道:“沈大小姐,这是鱼香味儿?你已经开始准备献厨了?”

“没有,给猫炕了几条鱼而已。”沈依依应答着,又一次感到了疑惑,胡杺说献厨,蔡祯也说献厨,这献厨到底是什么?胡枢只说让她来做一碗百合面,可没跟她提过什么献厨。

“你在晋国府,给猫炕鱼?”蔡祯更为惊讶了,“是胡十小姐的那只猫么?”

“是。”沈依依答道。

她居然还入了胡杺的眼了!蔡祯咬牙暗恨,脸上却保持着笑容,信步走到了案板前:“这是什么?是你今天要用的食材?”

蔡祯一面说着,一面端起了百合根粉。

“是,这是百合根粉。”沈依依盯着她的手道,“蔡三小姐,还请把食材放下。”

“你紧张什么,我不过是好奇——”蔡祯一语未完,将手腕一翻,一盆百合根粉倾泻而出,登时撒了满地。

“哎呀,我真是不当心,怎么把东西弄洒了!”她这时才把手一松,铜盆哐当一声坠地,滚到了墙角边。

沈依依猜到她没安好心,一直提防着她,做好了随时去抢铜盆的准备,但却没料到她这么不要脸,竟先把百合根粉倒出来,再才丢铜盆!

“蔡三小姐果然是‘不当心’。”沈依依看着地上的百合根粉,把“不当心”三个字咬得极重。

“沈大小姐,你别生气,我不是故意的。”蔡祯满脸惶恐的模样,眼中却闪过一丝得意的笑意。

她亦会厨艺,早认出这是百合根粉,她还知道,市面上没有百合根粉出售,这样的一盆百合根粉,必然来之不易,只要弄洒了,多半就没有替代的。

沈依依这会儿肯定气炸了,但她能拿她怎么办?她都说了不是故意的了,她如果不依不饶,便是小肚鸡肠,得理不饶人!

这口气,她只能忍了,这里可是晋国府,由不得她撒泼!不过听说沈依依一向是个绵柔的性子,估计让她撒泼她也不会,只会忍气吞声。

而没了百合根粉,看她还怎么献厨,估计只能灰溜溜地滚回去了。蔡祯越想越得意,连忙拿帕子遮住嘴,掩住了那一抹笑意。

“我知道蔡三小姐不是故意的。”沈依依说道。

果然和她想得分毫不差,她这是准备忍了这口气了,蔡祯唇边的笑容愈发深了。

然而还没等她的笑容绽到极致,就听见沈依依又道:“所以,请蔡三小姐把百合根粉捡起来便是。”

蔡祯的笑容马上僵住了:“这是粉,怎么捡?”

沈依依朝小胡椒一伸手,小胡椒马上递来一把小铜勺:“用这个,给我一勺一勺地舀起来,记得要仔细,只舀干净的部分,弄脏的那些不要。”

蔡祯的脸一下子就黑了:“沈依依,你不要欺人太甚。”

这就直呼她的姓名了?她到底怎么得罪这位蔡三小姐了,大老远地特意跑来害她?沈依依啪地一声把铜勺甩到了蔡祯的脸上:“捡!”

居然打她?!蔡祯登时大怒,但她很快克制住了情绪,毕竟这里是晋国府,一旦还手,名声就毁了。

她可不像沈依依,本来名声就烂,毫无顾忌。

蔡祯的丫鬟瞧着气氛不对,要去替她捡百合根粉,蔡祯气道:“捡什么捡,去喊人过来,让大家评评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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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府,后花园,凌云阁。

炉火正旺,烤肉在火上冒着油,滋滋作响。

十月初一暖炉会,照例该炉火烤肉,大口喝酒,这种场合,自然人越多越热闹,人越多才有气氛。但朱九郎独自坐在炉火旁,小几上仅有一只酒杯,显得格外形影只单。

“子元,我好容易出宫一趟,你却躲着不见人,真是扫兴。”朱九郎转着酒杯,将酒水洒到了火上。

里间里,传来了几声咳嗽:“皇上,臣抱病在身,怕把病气过给了皇上”..

“这里没有皇上,只有朱九郎。”朱九郎打断了他的话。

“是,九公子。”胡枢依旧恭谨。

“听你的声音,就觉得无趣。”朱九郎把酒杯放回小几上,“我早先与你提起的风雅之食,可有着落了?”

“臣已作安排。”胡枢答道,“就在今日暖炉会,骠骑大将军府的三小姐,会为九公子献上一道风雅之食。”

“你一口一个臣字,是生怕别人猜不出我的身份?”朱九郎总觉得和胡枢讲话,有一种让人吐血的冲动,“蔡三小姐我知道,她的生母,跟着蔡复广上过战场,而且是为了救蔡复广,挨了敌军一箭,这才送了性命。”

虽然是为了救夫君,但也算是为大梁朝救回了一位将军,对于这样的女人,他自然是印象深刻,高看一眼的。

正说着,有小厮进来,先给朱九郎行了礼,再快步走到里间,向胡枢禀道:“世子,蔡三小姐声称沈大小姐欺负她,喊人去给她评理,十小姐已经赶过去了。”

此等小事,按理是不必禀报世子的,但世子事先有过吩咐,自然另当别论了。

沈依依欺负蔡祯?胡枢一愣:“沈大小姐为何欺负蔡三小姐?”

第121章 食物里的风雅

小厮回答道:“听说是蔡三小姐不小心碰倒了沈大小姐的百合根粉,沈大小姐不依不饶,非让她捡起来,还出手打了她。”

蔡祯碰倒了百合根粉?!胡枢猛地一下站了起来。

他辛苦病了这么久,步步筹谋,为的就是这一碗百合根粉,居然让蔡祯给碰倒了?!

如果今天沈依依做不出百合根粉,那他就白病了!胡枢压抑着怒火,问小厮:“今日暖炉会,蔡三小姐不去逛园子,或者准备献厨,跑到沈大小姐那里去做什么?”

小厮道:“蔡三小姐说是去找沈大小姐叙旧。”

以蔡沈两家尴尬的关系,蔡祯会去找沈依依叙旧?其中肯定有猫腻!胡枢想着他的计划有可能毁于一旦,莫名地气愤。..

小厮等了一会儿,不见胡枢出声,便问道:“世子,现在该怎么办?”

怎么办?对,怎么办对于他来说,此事并不难解决,但按着计划,他不能当众出现在沈依依面前,更不能见到百合根粉,毕竟晋国府的长辈都不好糊弄,一旦让人发现这是他的蓄意安排,不但会让计划失败,而且会给沈依依带来麻烦。

他一直认为,他能一手掌握所有的事情,能一力扫平所有的障碍,但现实却这么快就给了他打击——沈依依此刻离他如此之近,他却无能为力。

胡枢正懊恼,外面的朱九郎出声了:“沈大小姐是谁?”

这里的里外间并不隔音,刚才胡枢主仆的对话,他都听见了。

胡枢只得作答:“沈大小姐是武昌府巨贾沈家的女儿,今日特来为九公子献厨。”

朱九郎“唔”了一声,道:“区区商户之女,竟敢欺负骠骑大将军府的三小姐?”

胡枢一听这话,便觉得不妙,皇上刚才言语间,对蔡祯的生母颇有褒扬之意,只怕会偏听偏信,刻意偏袒。

果然,朱九郎紧接着便道:“容我瞧瞧去。”

胡枢忙道:“九公子尊贵之躯,何须理会女孩儿家之间的口角。”

“我去看女子吵嘴,也比跟你隔着门枯坐有趣。”朱九郎轻飘飘地丢下一句,起身去了。

这不是他嫌那帮公子哥儿聒噪,才没请陪客来凌云阁么?难道他敢抗旨不成?圣心多变,真是冤枉死个人了。胡枢颇感无奈,又担忧沈依依和百合根粉,只得遣了个丫鬟去“看热闹”,叮嘱她一旦情况有变,赶紧来禀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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朱九郎在丫鬟的引领下,登上了小楼,此时楼上已经挤满了人,大多是来参加暖炉会的贵女,以及她们家的丫鬟,但所有人都被拦在了厨房门外,不许进去。

这些贵女里头,不乏时常进宫,目睹过皇帝真颜的,不过她们都知道,皇上微服出游,最忌别人戳穿他的身份,因此只当他是寻常贵公子,屈膝福身,与他行礼问好。

并不是所有的贵女都认识朱九郎,但她们都不笨,此人既然能旁若无人地踏足女宾活动范围,身份肯定不一般,因此纷纷向走廊两侧避去,让出了一条路来。

朱九郎迈着闲适的步子,走到了门边。胡杺是认得他的,连忙行礼:“九公子。”

朱九郎问道:“为何都挤在外面,不进去?”

胡杺朝厨房里指了指,道:“地上有百合根粉,沈大小姐担心人多会踩坏,所以我让她们留在了外面。”

朱九郎顺着她所指看去,果见厨房的地面上,洒了一堆粉。粉堆边上站了两位年轻的小姐,其中一个因为蔡礼的缘故,他依稀见过,应是蔡三小姐;另一个面容秀美,脸上却一丝笑意也看不见的,应该就是他们口中的沈大小姐了。

宫外的女子,果然和宫内的一样无聊,为了一点儿百合根粉,就能起争执。朱九郎心中不屑,但念着蔡三小姐生母的那一点缘故,又想着蔡复广刚立了战功,于是出声道:“今日献厨的食物,须得暗合风雅二字,而这百合根粉,与风雅毫不相干,洒了也就洒了吧。”

蔡祯已经认出了朱九郎,又听得他这番维护,喜上眉梢,忙暗自琢磨,是趁机要求惩处沈依依,还是装一回大度。

洒了也就洒了?沈依依看了看地上的百合根粉:“我不知道献厨是什么,但你们这些连韭菜和麦苗都分不清的公子小姐,又哪里懂得什么是食物的风雅。”

胡杺见她顶撞朱九郎,唬了一跳,连连冲她摆手,示意她不要再讲。

朱九郎面色微沉,扫了沈依依一眼:“那你倒是说说,什么才是食物的风雅?”

沈依依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蹲下身去,舀起了一勺百合根粉:“那天,我清晨进山,头顶着初升的旭阳,脚踏着沾满露水的青草,山谷里清风拂面,溪流潺潺,我挖出野百合的根须,根上带着新鲜蓬松的泥土。我就着清澈的溪水,把百合根洗净,带回城中,切块,晾晒,研磨成粉。每当我捧起它,仿佛还能闻见泥土的芬芳,感受到秋阳的暖意;每当我用它烹煮食物,耳畔仿佛还能听见山间的鸟鸣,和风吹过野百合的沙沙声响。”

她讲了一大篇话,丝毫未提风雅二字,但在场的每一个人,却感受到了风雅的气息,眼前仿佛有一幅山清水秀的画卷缓缓展开,画中开满了百合花。

她手中的百合根粉,在这一刻,有了生命,添了意境,不再朴实无华,可以任人践踏。

原来食物可以是这样的,仅凭描述,便能让人心生向往;原来看似普通的食物,背后也有自己的光风霁月。对比之下,他们企图仅在餐盘中寻求所谓的风雅,是多么地可笑。

贵女们沉浸在沈依依的话语中,脸上的神色不知不觉地起了变化。

朱九郎良久不语,半晌方道:“可惜已经脏了,此事就此作罢。”

沈依依的风雅论,的确打动人心,但蔡复广的军功也不容忽视,身为帝王,再怎么看似随性,骨子里都是冷的。

第122章 百合面

“并没有全脏,上面的粉,舀起来还能用的。”沈依依看着地上的百合根粉道,“谁知盘中餐,粒粒皆辛苦,什么都可以浪费,但不能浪费粮食,这世上不知多少人,还在忍饥挨饿呢。”

她不知道大梁朝有没有悯农这首诗,但这两句诗通俗易懂,即便不知道这首诗,应该也能听懂。

粮食自然不能浪费,身为君王,朱九郎怎么也不会当众反驳沈依依的这番话,一时沉默下来。

身为庶女,察言观色,乃是必修的功课,蔡祯很快觉察到皇上在为难,犹豫了一下,还是强忍不甘,接过沈依依手中的铜勺,蹲下了身去:“沈大小姐说得对,粮食不能浪费,我把还没弄脏的百合根粉舀起来。”

她咬着牙,一勺一勺地舀百合根粉,外头围观的贵女们,心里想的却是沈依依——好厉害的角色,哪怕有皇上偏袒,她还能逼得蔡祯服软。

朱九郎自然是没兴趣看着蔡祯舀百合根粉的,他很快便转身离去,临走前,扫了沈依依一眼,看不出喜怒。

胡杺替沈依依悬着心,等朱九郎一走,便急步进厨房,把沈依依拉到了一旁:“沈大小姐,你知道刚才那是谁吗?你虽然强压了蔡三小姐一头,但九公子心里,肯定是不太高兴的。”

她可没强压蔡祯,那盆百合根粉,是她故意泼掉的,难道不该捡起来?沈依依笑了一笑:“管他是谁,他一个大男人,难道会因为女孩子之间的小矛盾,记我的仇不成?”

这倒也是,胡杺马上放宽了心,跑去看蔡祯舀百合根粉了,毕竟她是主人,不好把蔡祯一个人落在那里。

走廊上,一半的贵女在幸灾乐祸,从窗户里看蔡祯;另一半则在窃窃私语。..

“那个沈大小姐是谁?伶牙俐齿,好生厉害。”

“怎么瞧着有些眼熟?”

“不会是跟人私奔的沈依依吧?”

当年“沈依依”是蔡礼的未婚妻,大家多多少少都见过,再后来她跟人私奔,就成了京城贵族圈里的大红人,“知名度”极高,几乎人人都知道她。

“模样瞧着有些像,但这性子可完全不一样。”

“要不要去问问?”

“问什么呀,她是胡十小姐亲自去接来的,不看僧面看佛面,就算是沈依依,咱也不能作声。”

胡枢的保护策略此时奏了效,众贵女悄声细语地议论一时,渐渐地散了。

蔡祯好容易舀完百合根粉,觉得自己的颜面碎了一地,捡都捡不起来了。尽管如此,她还得装作若无其事,不能让人继续看了笑话去。

胡杺担心她又惹祸,借着献厨的事儿,把她带走了。

小胡椒把剩下的百合根粉归拢,气道:“制这些百合根粉,多不容易,她却想倒就倒,大小姐,等找着蔡公子,您可得跟他好好说说,让他管管这个妹妹。”

说起蔡礼,他到底去哪儿了?沈依依发现自己不能想他,一想就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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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阁里,朱九郎未归,胡枢派去的丫鬟先回来了。胡枢得知沈依依安然无恙,百合根粉亦有剩,很是高兴,至于沈依依拂了朱九郎面子的事儿,他选择性忽略了——朱九郎是皇上,不至于这么小肚鸡肠,跟个民间的女孩子计较。

过了一会儿,朱九郎也回来了,胡枢隔着门板,心情愉悦地向他打听情况,朱九郎却答非所问:“那位沈大小姐,厨艺如何?”

这话听着,是感兴趣的样子?胡枢话到嘴边,停顿了一瞬,方道:“有些巧思,厨艺却是一般。”

朱九郎“唔”了一声,不再提及,胡枢松了口气。

眼瞅着献厨的时辰快到了,胡枢以手扶桌,猛咳了起来,朱九郎皱了皱眉头,道:“既是病得这样重,就别陪我了,歇着去吧。”

胡枢便告了罪,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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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层小楼上,丫鬟来通知沈依依,该生火了。沈依依便净手、戴攀脖、系围裙,开始做百合面。

这道面做起来,实在是太简单了,筛粉、和面、擀面、煮面,完事儿,连高汤都不用。

沈依依按照要求,煮出一大锅,用两只大海碗分盛,交给丫鬟端走了。

这大概是她做过的,最糊里糊涂的一顿饭了,连给谁吃的都不知道。

丫鬟刚把面端走,胡杺就来了,邀她一起去逛园子,围炉烤肉,沈依依欣然应允,带着沈芸芸和小胡椒,随她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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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云阁里,丫鬟陆续送来了各种“风雅”的吃食,由便装的内侍一一试毒,再端到了朱九郎面前的长桌上。

朱九郎看着眼前的百合面,做了很久的心理建设,方才强迫自己忘记这是地上捡起来的百合根粉,尝了一小口。

面片微苦,汤头寡淡无味,朱九郎失望地放下了筷子。原来胡枢没有骗他,这位沈大小姐,厨艺果然一般,只是空有一张利嘴罢了。

就这种厨艺,哪来的勇气跟他谈论食物的风雅?朱九郎忽然觉得自己受到了欺骗,沉下了脸:“去告诉那位沈大小姐,既然她如此懂得‘风雅’二字,就以一个月为限,为朕做一道‘银丝供’吧。”

这番话里,他自称了朕,可见是动怒了。

此次随他出宫的内侍,名叫黄福田,黄福田听得“银丝供”三个字,诧异得瞪大了眼。

银丝供这道菜,不是蔡礼编出来哄人的么,让那位沈大小姐怎么做去?

唉,皇上就是皇上,他想要惩治人,多得是法子让人有苦说不出。

黄福田颇有些同情那位素未谋面的沈大小姐,替她讲了句话:“皇上,您是不是觉得百合面难以入口?其实这道面,本来就是苦的,汤头用清水,正是为了不掩盖百合根粉的本味”

朱九郎没有接话,甚至没有看他一眼,黄福田马上感到后背直冒冷汗,赶紧闭嘴,传口谕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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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在晋国府的花园里,景色美不胜收,沈依依跟随胡杺一路逛着,认识了不少功勋世家的贵女,大概是因为胡杺的缘故,这些贵女待她都挺客气,大家一起气氛融洽地移步湖畔敞轩,生起炉火,烤起了肉。

第123章 一道不会做的菜

“这位是安陆侯府的大小姐,这位是靖安伯府的二小姐,这位是夔国府的九小姐”胡杺是个很称职的主人,为沈依依一一介绍围炉烤肉的宾客。

沈依依团团行了个礼,微笑以对,她发现,当胡杺介绍到夔国府的几位小姐时,她们的目光明显在她身上多停留了片刻。大概又是本尊的遗留问题吧,她记得孟知自称是夔国府的远房亲戚。不过她都已经按计划离开沈家,准备周游全国了,哪还管这些事,自是没有放在心上。

敞轩内正热闹,突然外面传来内侍高亢而尖细的嗓音:“传皇上口谕——”

皇上口谕?轩内众女面现惊讶,纷纷起身,朝外望去。

黄福田快步走进轩中,四下一看:“哪位是沈大小姐?”

这里好像只有她一个人姓沈,且排行第一,沈依依站起身来:“我是。”

黄福田便看向了她:“沈大小姐,皇上命你在一个月之内,做出银丝供。”

这话在沈依依听来,简直没头没脑。皇上?谁是皇上?银丝供?银丝供又是什么?沈依依满头问号。

胡杺担心她不懂礼仪,忙小声地提醒她:“快领旨谢恩。”

沈依依只得按捺疑惑,跪下身去,领了皇上口谕。

黄福田同情地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去。

沈依依问胡杺道:“十小姐,我何曾见过皇上,为何会有这样的口谕?”

胡杺小声地回答了她:“你适才见过的朱九郎,就是皇上,但皇上最不喜有人揭穿他的身份,所以你莫要声张。”

敢情她在无意之中,目睹过天颜了?沈依依向胡杺道了谢,赶出敞轩,追上了黄福田:“公公请留步!”

黄福田本来就同情沈依依,闻言自然停了下来。

沈依依取出一张银票,递了过去:“劳烦公公跑一趟,辛苦了。”

电视剧里打赏传旨太监,都是大大方方,她便照着学了。

黄福田果然也是大大方方地接了过去,道:“分内之事,沈大小姐客气了。”

沈依依问道:“公公,银丝供是什么?我才疏学浅,竟是不知。”

黄福田又开始同情她了:“银丝供是一道菜,具体是什么,你得去问骠骑大将军府的蔡公子。”

蔡礼?沈依依一愣:“公公,据我所知,蔡公子并不懂厨艺,他与这道银丝供,是什么关系?”

问到关键了啊黄福田替她叹了口气:“银丝供是蔡公子自创的一道菜。”

蔡礼那人,自创拳法还差不多,他会自创菜式??别是随口一说,胡编乱造出来的东西吧?沈依依的眼神变得古怪起来。

黄福田见她如此,竟是尴尬一笑。

看来她猜对了?银丝供真是蔡礼随口乱编的一道菜?这事儿要搁平常,倒也简单,问问蔡礼便是,可他现在不知身在何方,怎么办?沈依依觉得很头疼,又问黄福田道:“敢问公公,皇上为何会突然命我做银丝供?”

那位化名朱九郎的皇上,到底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心态,才会让她做一道胡编乱造的菜!

黄福田道:“皇上尝了你做的百合面,觉得味道不好,认为你根本不懂得食物的风雅,所以”

百合面是苦的,很多人吃不惯,这又不是她的错,至于么?沈依依觉得自己真是有理说不清了。

黄福田再次向她投以同情的目光,转身走了。

沈依依站在原地,想着那道“银丝供”,没了继续围炉烤肉的心思。

这时,沈芸芸带着小胡椒跟了出来。

沈依依问沈芸芸道:“皇上要的银丝供,若我做不出来,会怎么样?”

沈芸芸吓得变了脸色:“大姐,做不出银丝供,那是抗旨啊!万一触怒了皇上,别说你,我们都要跟着掉脑袋!”

沈家人的脑袋,掉就掉呗,但她还年轻,不能把性命断送在一道莫名其妙的菜上。

沈依依想着想着就来了气,对小胡椒道:“那条带倒刺的鞭子,给我收好了!”

该死的蔡礼,再不出现,她都要被他害死了!

天下这么大,限期又只有一个月,她不能把全部希望都寄托在蔡礼身上,还是先想想别的辙吧。

沈依依琢磨着,回敞轩去了。

敞轩内,贵女们都在等她,能得皇上口谕,那可是殊荣。

沈依依应付了她们几句,向她们打听:“你们可听过银丝供?”

胡杺惊讶道:“你不知道银丝供是什么?我们还以为,银丝供是你独创的菜式,所以皇上才命你去做呢。”

皇上竟命她做一道她根本不知道的菜!贵女们的神色,马上就变了,有的同情,有的幸灾乐祸,还有的扭头就走了,好像离她太近,就会被连累似的。

既然她们不知道银丝供是什么,沈依依就不想久待了,很快起身,向胡杺告辞。

胡杺明白她此刻的心情,没有留她,命丫鬟送她回去了。

消息很快传到了胡枢那里,令他错愕半天,伏在桌上猛咳起来,服过药都不见好。

于献厨而言,百合面只是凑数而已,皇上为何会去尝?他原以为,这样食物,皇上根本不屑于顾的。..

这下可好,他的一番筹谋,倒害了沈依依。

万幸的是,期限是一个月,也许会有转机,只要找到蔡礼就好胡枢想着,定了定神,使劲地按住胸口,让自己少咳两声。

胡枢病情加重,窦氏心急如焚,拄着拐杖,带着几个媳妇和一众丫鬟婆子,赶到了他的住处。

胡枢在丫鬟的搀扶下,起身相迎,那脸色,竟跟病入膏肓了似的。

窦氏叫了一声“子元”,忍不住落了泪,忙命人扶他上床躺好。

胡枢按着胸口,道:“是我不孝,让祖母、母亲和婶婶们担心了。”

“一家人,说这个做什么。”徐氏说着,暗叹了一声,她本来安排娘家嫂子今日来相看的,可安陆侯府一听说胡枢久病未愈,担心他身体有问题,把这事儿推了。

顾氏抹着泪道:“子元,我听说你几天都没好好用膳了?你的身子骨本来就弱,还不肯进食,病怎么会好?”

窦氏一听,忙道:“子元,你想吃什么,告诉祖母,祖母命人做去。”

胡枢想了想,慢慢地道:“我今儿尝了一碗百合面,味道倒好。”

第124章 请她来晋国府吧

“快命人去做百合面!”窦氏一叠声地道。

“老夫人,那百合面,不是府里的厨子做的,而是暖炉会上送来的。”顾氏却道。

按着规矩,今日暖炉会献厨的食物,是先送到顾氏那里,再由她分派到各房的,所以她很清楚。

“暖炉会上送来的?”窦氏扬起头来,“那赶紧去问问,百合面是谁做的。”

那些千金小姐的路数,窦氏很清楚,说是献厨,其实食物都是各府厨娘做的,趁着她们还在,命人去讨一份便是了。

顾氏连忙遣了丫鬟,上园子里去问。

窦氏本想多陪胡枢一会儿,但胡枢只要一开口就咳,她只好叮嘱丫鬟好生照料,带着媳妇们回了西善堂。

一时丫鬟来回禀,道:“老夫人,夫人,百合面是沈大小姐做的。”

沈依依来给朱九郎献厨的事儿,她们都知道,闻言并未觉得奇怪。

窦氏当即道:“那就请她再做一碗百合面,给世子送去。”

丫鬟却道:“老夫人,沈大小姐已经走了。”

“走了就再去请!”窦氏马上道。

请沈依依来煮面而已,又不是娶她做孙媳妇,没什么好犹豫的。

顾氏忙安排了人手,去请沈依依。

沈依依刚到住处,就见晋国府的人追了来,请她回去再做一碗百合面。今天皇上的口谕,就是百合面惹出来的,她实在是不愿再去,但她有很多疑惑,想要问一问胡枢,于是还是耐着性子,再次登上了晋国府的马车。

这次到了晋国府,丫鬟径直将她领入小厨房,待她做好百合面后,给胡枢送了去。

刚煮好的面条,热气腾腾,胡枢躺在床上,由丫鬟喂了一口,微微皱起了眉头:“谁做的?”

丫鬟忙道:“世子,这是沈大小姐做的。”

“叫她来。”胡枢说着,示意丫鬟先把百合面撤下去。

本来晋国府规矩大,沈依依身为商户女,断没有面见世子的道理,但胡枢明显地生了气,丫鬟以为这百合面有什么不对,不敢耽误,连忙去厨房了。

沈依依听丫鬟诚惶诚恐地说了百合面的事,跟着她去了胡枢的住处。

隔着一道屏风,胡枢的声音传了出来:“百合面有些苦。”

“世子,百合面本来就是苦的。”沈依依道,“苦亦是人间百味,世子不必介怀。”

这位人瘦性子又古怪的世子,到底在搞什么鬼?做百合面,不是他授意的么,这会儿却又嫌苦?

还有,暖炉会的那一碗百合面,为什么会给她带来麻烦?若非他帮过她许多,她都要认为,这是一个大圈套了!

“苦亦是人间百味,说得好。”胡枢忍着咳,赞了一声,对丫鬟道,“去把百合面再端来。”

丫鬟应声而出,房内只剩下了他和沈依依,隔着屏风相望。

胡枢这时才道:“皇上的口谕,是个意外。”他真没料到食不厌精的皇上,会去尝那一碗百合面。

意外?有这样的意外?沈依依说不恼,那是假的。这样一道口谕,就好像一把刀悬在脖子上,只要一个月后她拿不出银丝供,脑袋就掉了!

是,她这条命是捡来的,她不怕死,但要死也不是这种不明不白的死法啊!

一名厨艺爱好者,一栋酒楼的掌管人,如果死于一道菜,真是到了黄泉都嫌丢人!

胡枢当初让她做百合面的时候,可没告诉她,食用的人是皇上!

沈依依没有开口,但沉默亦是一种态度,胡枢隔着屏风,苦笑了起来:“我会尽快帮你找到蔡礼。”

事关性命,他和沈依依之间的这个结,只怕是难以解除了。

原来他与她的缘分,是这样的浅,尚未开始,已经结束。

沈依依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里的火气,道:“胡世子,您能不能告诉我,您让我暖炉会做百合面,目的到底是什么?”

到底是帮过他许多的恩人,她不能太忘恩负义,生气归生气,但不能拿他当仇人。

目的啊这可不能告诉她,胡枢隔着屏风,看了看那道有些模糊的纤细身影,语气诚恳地道:“沈大小姐,请你相信,我绝没有害你的意思。”

行吧,这个她信。沈依依暗叹一口气,屈膝行礼,退了出去。

门外,丫鬟端着百合面,温柔地冲她笑了笑,进去了。

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皇上命沈依依做银丝供的事,很快传到了沈三太太的耳朵里,再经由沈三太太,传到了武昌府。

这可是事关全族的大事,丁氏和沈大老爷马上命人赴京,要求沈依依即刻回家,解释这件事。

沈依依才不肯回去,声称自己要潜心研究银丝供,没功夫回家,三言两句,打发了沈家的人。

她把自己关在房里,苦思冥想了好几天,还真有些收获,记起有道偏门的菜,就叫做银丝供,但是,这里是大梁朝,并非中国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谁知道她所理解的银丝供,是不是蔡礼的那个银丝供?万一做错了,还是得掉脑袋。

为了打听蔡礼的下落,她尝试着去了骠骑大将军府,想要见见花氏。毕竟当时下令撤人的是她,或许她知道点什么。然而,骠骑大将军府门上的小厮却告诉她,花氏早已离家,去了外地,但具体去了哪里,他们也不知道。

线索又断了,沈依依没奈何,只好命人蹲守在骠骑大将军府附近,只要花氏或蔡礼一回来,就赶紧来告诉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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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府,西善堂。

窦氏愁道:“子元刚刚好转几天,怎么又病重了?太医到底怎么说?”

顾氏生着气道:“太医说了,他根本没大碍,全是因为不好好用膳,才越病越重。暖炉会那天,他用了两碗百合面,所以强些,这几天又什么都不吃,自然病重了。”

窦氏叹道:“他能吃的东西太少了,平时就不怎么用膳,如今病了,胃口不好,当然什么都不愿意吃了。”

没办法,胡枢对太多食物过敏,以至于他能尝到的食物,都是清淡寡味,几乎难以下咽的。窦氏曾经尝过他的份例菜,实在是太难吃了,连她都吞不下去。

顾氏想了想,道:“老夫人,要不还是去请沈大小姐来做百合面吧?百合根润肺止咳、清心安神,子元要是能多吃些,病肯定好得快。”

第125章 蔡礼归来

“还吃百合面?子元不嫌腻?”窦氏道,“既然沈依依的厨艺,能让子元满意,不如请她来府里,给子元做几道别的菜。”

“老夫人,这样一来,子元过敏的事儿,可能就瞒不住她了。”顾氏提醒她道。

“人都要饿死了,还管什么过敏不过敏?”窦氏皱眉道,“你把子元能用的食材和调料给她,让她琢磨菜式去,只要她能做出子元爱吃的菜,什么都好说。”

窦氏发了话,顾氏自然再无疑虑,马上命人再去请沈依依。

沈依依听说这次做饭是自由发挥,欣然应允,换了身衣裳,就准备出门。小胡椒在屋里窸窸窣窣地忙了好一会儿,方才匆匆跑出来,跳上了马车,沈依依当她小日子来了,并未多问。

到了晋国府,丫鬟领着她们,去了最西边的厨房。这处厨房,是个独立的小院,奴仆稀少,鲜有人来,不过里面厨具齐全,锅和菜刀都富有光泽,一看就经常使用,并非荒废的地方。

丫鬟向她们介绍了一番,先行离去了。

沈依依在屋内查看了一下食材,正惊诧于晋国府提供的调味品,却不见小胡椒进来打下手,只好出去叫她。

院子里,小胡椒蹲在树下,不知在鼓捣些什么,沈依依走近一看,原来她偷偷把那条带倒刺的鞭子带了进来,正研究要怎么再缠一下,才能不让倒刺扎到自己。

沈依依顿觉额上有三道黑线飘过,这厨房虽说偏僻人少,但院角还是站着两个丫鬟的,她这样明目张胆地摆弄凶器,真的好吗?

“你把鞭子带进来做什么?”沈依依走上前去,踢了踢小胡椒的脚。

“大小姐,您跟晋国府八字不合,好容易参加一次暖炉会,却惹了大麻烦,我得把鞭子带着,避一避煞气。”小胡椒义正言辞地道。

这都跟谁学的?沈依依朝院角望了望,见那两名丫鬟并没有什么反应,这才放下心来。想来也是,晋国府又不是皇宫大内,哪还管她们带什么东西进来。

“待会儿再弄吧,先去做饭,别让胡世子等久了。”沈依依正说着,忽闻树上传来了男人惊讶的声音——

“你还真在晋国府!”

沈依依仰头一看,只见蔡礼靠坐在树杈上,一腿半屈,一腿空悬,悠闲无比,他手里还拿着一个苹果,说话间,咔嚓一声,咬去了半个。

沈依依愣住了。..

她曾经设想过很多种与蔡礼重逢的场景。比如他被追杀,浑身是伤啦;比如他一路乞讨着回京,穷困潦倒啦但没有任何一种,是像眼前这样,清闲安逸,吊儿郎当。

敢情她焦急气愤担忧了这么久,其实他什么事儿都没有,只是去旅了一趟游?!

沈依依盯着蔡礼看了一会儿,十分沉着冷静地朝小胡椒一伸手:“鞭子给我。”

小胡椒干脆果断地把鞭子递到了她手里。

沈依依没有丝毫犹豫,扬起鞭子,朝树上抽去。

“你做什么?我惹你了?!”蔡礼一手拿着苹果,自树上一跃而下。

沈依依只觉得一阵风刮过,下一秒,鞭子就在蔡礼手里了。自始至终她都没看清,他是怎么动手的。

这若是搁在平时,她定要赞一句:“好身手”,可是现在,她只想扑上去,挠花他的脸。

这人真的挺有本事,分分钟惹毛她的节奏。

他凭什么能失踪得这样心安理得?

不过现在不是找他算账的时候,毕竟这不是在拍拖拖拉拉的电视剧,明明要挂了,还唧唧歪歪地讲个不停。沈依依忍了气,问正事儿:“银丝供是什么?”

“银丝供?”蔡礼一手握着鞭子,咬了一口苹果,“什么银丝供?”

他不知道什么是银丝供?因为是胡编乱造的,所以想不起来了吗?沈依依又是一股热血上头,赶紧默念几遍这事儿不是他惹的,一码归一码,然后指着他道:“你站这儿别动,我先去给胡世子做饭。”

她说完,进了厨房。

蔡礼啃完苹果,把核儿丢给小胡椒,又扬手一甩,把鞭子扔到了树上。

这真的是蔡公子?!小胡椒看看手里的苹果核儿,再看看高悬树梢的鞭子,直瞪眼。原来态度起了变化的不仅仅是大小姐,就连蔡公子也变了,他们这是怎么了?!

蔡礼跟着进了厨房,大刀阔斧地坐到了门边的条凳上。

沈依依尽量避免去看他,免得生气。

小胡椒丢掉苹果核,洗净了手跑进来,马上被调料架震慑住了——明明有一整面墙的调料架,但架子上只放着一罐盐。

她以为其他调料藏在别处,开始翻橱柜。沈依依道:“别费力气了,只有一罐盐,一块羊肉,一个冬瓜,外加一袋面粉。”

一罐盐、一块羊肉、一个冬瓜、一袋面粉?!晋国府请她们来,其实不是给世子做饭的,而是要考校她们的厨艺吧?小胡椒把橱柜门一甩:“这饭没法做,大小姐,咱们走。”

来都来了,不做饭就走,岂不是砸她的招牌?沈依依点点头:“你走吧,我一个人做。”

“那算了,我还是陪您吧。”小胡椒如今应对起沈依依来,已经娴熟自如,很少会被气到跳脚了,“万一您做得太难吃,总得有个背锅的。”

嘿,这丫头,长本事了哈?!沈依依瞪了她一眼,忍不住又笑了:“去把面和了,和成面糊糊,待会儿我要摊煎饼。”

其实杂粮煎饼最好吃,但这里只有白面,只能将就了。

煎饼配冬瓜煮羊肉么?晋国府既没有给生姜,也没有给黄酒,更不许她们使用自己的茱萸膏,这羊肉煮出来,一定膻腥扑鼻,无法下咽吧?小胡椒嘀咕着,犯着愁,和面去了。

沈依依净手戴攀脖,把羊肉切成大块,生起了碳炉。晋国府今日提供的是银丝炭,烧起来没有一点儿烟,沈依依满意地点点头,将羊肉用铁丝网夹好,架到了碳炉上。

小胡椒和着面,扭头看了一眼:“大小姐,您要烤羊肉?”

第126章 煎饼卷羊肉

“对,烤羊肉。”沈依依点了点头。除了盐,啥都没有,想要羊肉不那么腥膻,只有火烤或油煎了。

烤肉,说简单也简单,说难也难。把肉切成块,朝火上一架,就叫作烤,人人都能上手;但该什么时候撒盐,什么时候翻面,又该什么时候离火,就是学问了。

火候不足,肉烤不熟,火候过猛,会烤焦,又或者会烤老、烤硬,无法入口。

火候,大概是所有中华美食最玄妙的部分了,只可意会,无法言传。还有调味品的运用,也是玄之又玄,不然那些烹饪书上,为何大都是“少许”、“适量”呢。

羊肉很快烤好,盛在盘子里,肥嘟嘟地冒着油,不用品尝,不用拿筷子试探,仅凭观感,便知道是极嫩的。

沈依依拿起刀,把羊肉切成了长条。

那边,小胡椒按照她的吩咐,和好了面糊糊,又烧开一锅水,汆好了冬瓜条。

随即,沈依依生起灶火,站到了大灶边,对小胡椒道:“我来摊煎饼,你来卷煎饼。”

她说着,摊好一个,包着羊肉和冬瓜条卷起来,做了个示范。

对于有厨艺基础的人来说,这是个简单活儿,小胡椒很快学会了。两人合作,一个摊,一个卷,一会儿的功夫,就做出了一盘。

“大小姐,这叫煎饼卷羊肉么?”小胡椒问道。

“嗯。”沈依依点点头,“还有一道菜,叫做煎饼卷一切。”

煎饼卷一切?小胡椒先是不明白,待仔细地想了想,噗嗤一声笑了。

这时候,蔡礼走了过来,盯着那盘煎饼卷羊肉,站定不动了。

沈依依瞟了他一眼,道:“想吃?不好意思,这不是我的,没法请你。”

他都能在晋国府自由出入了,还怕吃他们一个煎饼?蔡礼颇不以为意,但他盯着羊肉煎饼看了一会儿,却是伸手到腰间摸了摸,扯下一块玉佩来,塞进了沈依依手里。

这是什么意思?沈依依诧异看他。

“我没带钱的习惯,扶留又在外头,你把这个拿去当掉,应该能换点银子。”蔡礼摆了摆手,道。

沈依依还是不明所以:“为什么我要拿你的玉佩去换银子?”

“你这客气劲儿,倒是和她如出一辙。”蔡礼道,“既然缺钱,就别推辞,虽然你不是她,但咱们好歹也算认识了。”

“我不缺钱啊!”沈依依发现自己还是赶不上他的脑回路。

“你不缺钱,来晋国府下厨做什么?”蔡礼突然有些生气了,“你又不是他家的厨娘,犯得着伺候他们?”

沈依依琢磨着他的心情,组织了一下措辞,道:“如果我是她,你的确有理由生气,毕竟曾经的未婚妻跑去给别人做饭,任谁都不会好受。可是,我并不是她,我想我有这个自由。”

什么伺候不伺候的,劳动光荣,劳动不分贵贱,她才不要被万恶的封建等级社会同化。

更何况,她是给胡枢做饭,这不一样。

“我承认,你不是她,但你做饭的这双手,是她的吧?”蔡礼说着说着,态度强硬起来,不分由说地架起她朝外走,还不忘将那盘煎饼卷羊肉端上了。

沈依依跟他,真是秀才遇到兵,有理说不清,她奋力地转过头去,道:“你把煎饼卷羊肉给胡世子留下。”

“凭什么?”蔡礼愈发端紧了盘子。

院角的两名丫鬟看见蔡礼架着沈依依出来,只是抬了抬眼皮,什么反应都没有。这可是京城有名的混不吝,做啥都不奇怪,不然晋国府也不会放任他在府中乱逛,不去管他了。

可当她们看到蔡礼手中的盘子时,马上慌了,赶忙跑上前阻拦——

“蔡公子,这是我们家世子的午膳!”

“蔡公子,我们世子好几天没怎么进食了,您不能把这个端走!”

“你们晋国府多得是厨子,找他们要午膳去!”蔡礼嫌她们太聒噪,本来打算走后门的,现在改了主意,一手端盘子,一手拎沈依依,借力院中的那株树,飞身而起,转眼间翻过了晋国府高耸的院墙。

两个丫鬟面面相觑。

其中一个带着哭腔道:“世子的午膳被抢了!”

另一个直接哭了起来:“咱们连个午膳都没看住,怎么办呀!”

小胡椒尴尬地笑了笑:“要不,我帮你们追蔡公子去?”

那是连夔国府的大门都敢砸的蔡公子,谁敢去追他呀,就算追上了,又能怎么办?丫鬟们哭丧着脸,一个守着小胡椒,另一个去西善堂禀报。

窦氏听说蔡礼把沈依依连人带菜掳走了,怔了半晌方道:“蔡礼这人做事,太没个章程。”

“他是骠骑大将军府的人,能有什么章程?”顾氏气道,“他们府的人,都没有章程!”

他把沈依依掳走,她们尚能猜到点缘由,毕竟是曾经的未婚妻,任谁看到她在别人家当厨娘,心里都会有疙瘩。但他掳人就掳人,把胡枢的午膳抢走做什么?!

他们家胡枢命苦,吃点东西不容易呀!

丫鬟怯生生地问:“老夫人,夫人,世子那边怎么回复?世子还等着用午膳呢。”

能怎么回复,菜被抢走了,抢的人还是蔡礼,她们也没辙。顾氏只能道:“照实回复吧,再吩咐厨房,给世子做几道菜。”

厨房天天变着花样地做菜,但胡枢几乎没动过筷子,唉。

丫鬟又问:“那沈大小姐的那个丫鬟?”

主人都走了,留着丫鬟又什么用?顾氏不耐烦地挥了挥手,让人把她送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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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感觉自己就像是在坐云霄飞车,咻地一下,人就在晋国府外了。

落地后,她赶紧去看蔡礼手中的盘子,发现几个煎饼竟都安然无恙,不禁暗自惊叹,这家伙的功夫,恐怕比她想象得还要高。

大概蔡礼这人,经不起夸,她还没惊叹完,就见他反手抚背,痛苦地侧身抵在了墙上。

沈依依的惊叹,马上变作了惊诧:“蔡礼,你病了?”

“没”蔡礼应是痛极,说话的声音像是在空中飘。

第127章 放下那道卷饼!

“不是病了?那是受伤了?”沈依依又问。

这次蔡礼紧抿着唇,不说话了。

原来不是去旅游了?那刚才一脸欠揍的悠闲自在,都是装出来的?沈依依来不及细想,伸手扶住了他:“我带你去找郎中。”

“不用。”蔡礼推开她的手,用一侧的手臂撑住墙,勉强站直了身子,“我回家去。”

“不行!”沈依依斩钉截铁。

银丝供的问题还没解决,他失踪的事还没交代清楚,哪里也不许去!

他现在是有前科的人了,信任值为负,谁知道他这一回府,她还能不能找到他?

居然有人不许他回家?蔡礼诧异得都顾不上疼了:“那我该去哪儿?”

“跟我走。”沈依依隔墙望了望,小胡椒还在墙的那一面,连搭把手的人都没有。

真是的,既然有伤在身,翻什么墙啊!

蔡礼看出了她的踌躇,道:“扶留应该就在附近。”

他说着,抬起手来,打了个唿哨。

果然,片刻之后,就见扶留带着几名随从,从远处跑了过来。

扶留见到蔡礼这副样子,急道:“少爷,您做什么去了?”

蔡礼抿唇不答。

沈依依道:“也没做什么,就是翻了一下墙。”

她说着,指了指晋国府搭着梯子都到不了头的围墙。

翻墙?又不是做贼,为什么要翻墙?扶留无语片刻,道:“肯定是背上的伤撕裂了。”

蔡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

得,忘了少爷要面子了,扶留赶紧把他手里的盘子接过来,吩咐随从道:“去叫刘一刀准备着,少爷这就回府。”

沈依依忙道:“你们少爷不回府,你叫一个人去准备马车,再叫一个人去晋国府,把我的丫鬟小胡椒接出来。”

不回府?那去哪儿?扶留诧异地看看她,又看看蔡礼。

“看什么看,赶紧地!”沈依依吼了他一声。

这真是沈大小姐么?!之前她见了他们少爷,哪次不是温柔有礼?今天的火气怎么却这样大?扶留暗自咂舌,去看蔡礼,见他并无异议,只得赶紧去安排了。

其实蔡礼很有异议,只是背上疼得厉害,又要辛苦维持形象,没力气反驳罢了。

将军府随从的办事效率很高,很快把小胡椒接了出来,马车也准备好了。

扶留扶着蔡礼上了车,沈依依马上跟着跳上去,守在了车门口,一副防止他逃跑的架势。

扶留看看蔡礼,又看看沈依依,摸着头问:“咱们去哪儿?”

小胡椒把他一拽:“不必啰嗦,有我指路。”

扶留让她拽着,上了车辕,悄声问道:“你们大小姐今儿怎么了,火气这么大?”

小胡椒瞅着他冷笑了两声,扶留吓得一缩脖子:“不必解释了,你火气也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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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府,胡枢住处。

丫鬟垂着头,站在胡枢面前:“世子,沈大小姐给您做的午膳,让蔡公子抢走了,夫人吩咐厨房另给您做一份。”

蔡礼回来了?胡枢站起身来:“不必另做了,我要出去一趟。”

丫鬟没有资格过问世子的行踪,虽然觉得他带病出门非常不妥,但还是赶紧取来出门穿的衣裳,伺候他换上了。

胡枢换好衣裳,出了二门。

松烟接到信儿,赶上来伺候:“世子,您这是要去哪儿?”

“先去骠骑大将军府看看蔡公子,再去沈大小姐那里。”胡枢道。

松烟犯了难:“去骠骑大将军府好说,但去沈大小姐那里,该如何跟老夫人和夫人解释?现在是白天,只怕瞒不过。”

“不用解释,照实说。”胡枢道。

他辛苦病了这么久,等的就是光明正大去见沈依依这一天,虽然中间冒出个蔡礼,让效果打了折扣,但他顾不了那么多了。

“照实说?!”松烟觉得胡枢是病糊涂了,“怎么说?”

“就说我去蹭饭!”胡枢丢下一句,先一步朝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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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礼在马车上歇了一会儿,恢复了一点元气,开始问沈依依:“你要带我去哪儿?”

“去我的住处。”沈依依变了变姿势,侧坐在门口,用身子挡住了车门,以防止他逃跑,“你放心,我是和长辈一起住的,不会有人说闲话。”

谁敢说他的闲话?只是她都说自己不是“沈依依”了,还拖着他去她家做什么。蔡礼没来由地有些烦躁,几下把衣领扯开了。

他今儿要是不把银丝供交代清楚,别想走!沈依依瞥了他一眼,发现他把衣领扯开了,忙问:“你是不是发烧了?”

你才发烧了,你全家都发烧!蔡礼哼了一声,板着脸把头扭到另一边去了。

啧啧,自从知道她不是“沈依依”,态度就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了,现在都会冲她哼了。沈依依也哼了一声,不理他了。

在小胡椒的指引下,马车顺利抵达。沈三太太正要出门,忽见沈依依带了蔡礼回来,惊喜之色溢于言表:“依依,你找到蔡公子了?!”

找到蔡公子,银丝供就有着落了,他们全家人的脑袋也就保住了。

蔡礼扫了沈三太太一眼,有些纳闷,原来今天奇奇怪怪的人,不止有沈依依,还有沈三太太?

扶留扶着蔡礼下了马车,沈三太太发现他像是受了伤的样子,顾不上出门了,忙前忙后,收拾了一间客房出来,以供他歇息。

这时扶留提过的刘一刀还没有到,沈依依跑到门口望了好几次,问他道:“你说的刘一刀,怎么还不来?”

扶留欲言又止,最终还是什么都没说,只道:“我派人去催催。”

沈依依回到厅里,发现蔡礼坐在桌前,正催人把煎饼卷羊肉端来。

都疼成这样了,还惦记煎饼卷羊肉呢?沈依依无语片刻,道:“歇着去,等郎中瞧过伤再说。”

扶留赶着进来道:“我们少爷还没用午膳!”

原来饿着肚子,沈依依忙去厨房给他热了热。

蔡礼洗过手,拿起一个卷饼,正要下口,忽然门前传来了胡枢的声音:“放下。”

第128章 是你害的!

蔡礼置若罔闻,没有丝毫停顿地,将卷着羊肉的煎饼送进嘴里,咬了一大口。

他几口把一个煎饼吃完,方才扬眉看胡枢:“你让我放下,我就放下?”

也是,蔡礼这个人,什么时候听过别人的话?胡枢走到桌前,吩咐松烟:“把饼收起来。”

松烟马上上前,端起了盘子。

“胡北斗,你什么意思?!”蔡礼一掌拍在桌子上,撑起了身子。

从他口中抢食的事,他都做得出来?!

胡枢微微侧首,看向松烟手中的煎饼卷羊肉:“谁家的盘子?谁家的食材?这饼,又是在谁家厨房做的?你不必冲我嚷嚷,这件事,即便告到官衙,府尹也会判我赢。倒是你,身为骠骑大将军府的公子,却做这种鸡鸣狗盗之事,翻墙入室,盗取别人家的饮食,掳掠别人家的——”

他说到这里,像是有些犹豫,停顿了一下,蔡礼马上抓住了空子:“掳掠别人家的什么?我除了拿走你一盘煎饼卷羊肉,就只带走了沈大小姐,怎么,沈大小姐是你家的?我不能带走?”

胡枢语塞,但他很镇定,马上选择性地忽略了蔡礼的这番话,在他对面坐了下来:“把煎饼卷羊肉拿来,我即刻用了,不然又冷了。”

松烟把盘子搁到了他面前,并取出一双他们自带的筷子,递给了他。

胡枢拿着筷子,抬眼看蔡礼:“这是晋国府的煎饼卷羊肉,你没有异议吧?”

蔡礼瞪着他,不说话。

胡枢又转向了沈依依:“沈大小姐,我在这里用一顿午膳,你不介意吧?”

“当然不介意。”沈依依忙道。

胡枢点头致谢,转身坐端正,夹起煎饼,吃了起来。他用餐的姿势舒展优雅,不疾不徐,和蔡礼刚才大口咬饼的模样,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依依以前就喜欢这种装腔作势的小白脸,蔡礼想着,看了沈依依一眼,忽然又想到,此沈依依已非彼“沈依依”了,谁知道她喜欢什么样的。

争卷饼大赛,蔡礼v胡枢,胡枢胜。

幼稚不幼稚!

沈依依在心里翻了个白眼,对蔡礼道:“你坐会儿,我去给你另做几道菜。”

刚才他只吃了一个卷饼,肯定没吃饱。

她说完,下厨房去了。

一盘卷饼换几道热菜,好像挺划算?蔡礼的心情马上多云转晴,得意地冲胡枢拍了拍桌子。

胡枢当没看见,默默地吃了两个卷饼,又把剩下的几个交给松烟,让他待会儿带回去,给老夫人和夫人尝尝。

卷饼虽然好吃,但也不值得特意给长辈带回去吧?蔡礼心下诧异,看了他一眼。

趁着厅中没有旁人,胡枢问蔡礼道:“你不是说,你心中的那个沈大小姐,已经死了么?”

“什么意思?”蔡礼坐得久了,背疼得厉害,显得表情也有些狰狞。

胡枢道:“既然已经死心,为何又到沈大小姐家来?”

“又不是我要来的!”蔡礼气道,“是沈大小姐非让我来的!”

听他这样说,胡枢倒像是松了口气,道:“原来是这样,那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了?”蔡礼总觉得他今天见到的人,都有些莫名其妙。

“银丝供。”胡枢道,“圣上有口谕,命沈大小姐在一个月内,做出银丝供来。这银丝供,难道不是你随口编出来的菜式?”

圣上的口谕?!怪不得刚才沈依依一见到他,就问银丝供。蔡礼绞尽脑汁地想了想,道:“银丝供是什么时候的事?好几年了吧?当时我随口一说而已,哪里还想得起来?”

“想不起来也要想!”胡枢正色道,“若是沈大小姐做不出银丝供,即便有我求情,亦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

抗旨的重要性,蔡礼当然知道,用不着胡枢强调,但他捧着脑袋想了半天,没想出银丝供,却想起另一件事来:“沈大小姐不过是商贾之女,皇上为何会下这样的口谕给她?”

胡枢语塞了。他以为蔡礼是个莽夫,不会想起来问这个,却没想到,他也有粗中有细的时候。

蔡礼见他这副反应,心下明白了大半:“是你害的?”

胡枢垂下了眼帘:“这是个意外,绝非我本意。”

“说人话!”蔡礼不顾后背生疼,用力地拍了拍桌子。

面对这种一言不合就拍桌子的人,胡枢没有任何别的办法,只得道:“沈大小姐先与皇上辩论何谓食物的风雅,后来却做了一碗百合面,皇上认为百合面难以入口,愧对风雅二字,于是罚她以一个月为限,做出银丝供来。”

“百合面很难吃?”蔡礼问道。

“百合面是苦的。”胡枢答道。

“你都知道百合面是苦的,难道沈大小姐不知道?她不可能特意做一碗苦的百合面,去进献给皇上。”蔡礼攥了攥拳头,骨节咔咔作响,“胡子元,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跟我遮遮掩掩。”

胡枢犹豫了一下,终于还是告诉了他:“百合面,是我让沈大小姐做的,是我的疏忽,我没想到,皇上会尝那碗面。”

“你为什么让沈大小姐做百合面?”蔡礼又问。

“原因很重要吗?”胡枢道,“难道皇上知道了这些,就会撤回口谕了?”

皇上金口玉言,哪有圣旨撤回的道理?蔡礼点了点头,起身,抡臂,狠狠地揍了他一拳。

胡枢瘦若文竹,这一拳下去,他唇角立时渗血,整个人摇摇欲坠。

松烟和扶留同时惊叫一声,扑进厅内,一个去扶胡枢,一个去拦蔡礼。

蔡礼一把推开扶留,盯着胡枢道:“万一沈大小姐有个三长两短,绝非我想不起银丝供的缘故,而是被你害的!”

是,是被他害的,若非他为了一己私欲,也不会让沈依依去做百合面。可是,他也想和蔡礼一样,每次见她,都能正大光明

肩负太多责任,终究是束缚,令他无法随心所欲,即便只是去见见心仪的女子,亦须付出太多。

胡枢苦笑一声,将手扶在松烟的胳膊上,道:“走吧。”

第129章 伤势

胡枢回到晋国府,尚未进二门,就见顾氏亲自带着几个丫鬟,等在了垂花门内。

顾氏一见到他,便急声责备:“子元,你可知你做了什么?你竟会去沈大小姐家蹭饭?那种名声败坏的女人,请她来晋国府下厨,是没有办法的事,但你怎能亲自登门?!你祖母为了此事,气坏了,你赶紧随我去西善堂,向她老人家解释!”

瞧瞧,他只是去了趟沈家,什么都没做,长辈便发难了。这种情形,让他如何坦然承认百合面的事?只要他流露出对沈依依的丝毫好感,晋国府便会派人打上门去吧?

有的时候,隐瞒并非因为懦弱,而是为了保护。

胡枢苦涩一笑,随顾氏去了西善堂。

西善堂里,窦氏果然面色不佳,直到胡枢行过礼,依旧沉着脸。

胡枢并未解释许多,径直让人将热过的煎饼卷羊肉端了上来,道:“祖母,母亲,这是沈大小姐为我做的午膳,我特意带了些回来,请你们尝尝,你们尝过之后,就知道我为何要去她家了。”

丫鬟将卷饼切块,分装,奉到了窦氏和顾氏面前。窦氏和顾氏将信将疑地夹起一块,尝了几口,果然神色都缓和了下来。

这道卷饼,并非新鲜刚起锅,但依旧保持着良好的口感。窦氏和顾氏都很清楚,沈依依做这些饼,食材极为有限,调料更是只有一味盐,然而她做出来的食物,却胜过晋国府的百倍。

难怪胡枢胃口不佳,以至于影响了病情,原来是因为晋国府厨子的厨艺太差了!

这时候,窦氏身边的大丫鬟道:“老夫人,我瞧着世子的病好了许多,他从进西善堂到现在,都没有咳嗽过。”

还真一直没有咳,这是因为吃饱了饭的缘故?不过太医早就说过,胡枢的病并无大碍,只是因为进食太少,所以吃饱了饭就有好转,也不奇怪。

想着胡枢的病终于有了痊愈的希望,窦氏心情大好,终于放过了他,让他回房歇着去了。

胡枢离去后,窦氏与顾氏商量:“沈依依虽然名声不佳,但厨艺的确有过人之处,不如继续请她来晋国府,给子元做饭?”

顾氏道:“老夫人,只怕是请不来了。”

蔡礼今天带她走,显然对晋国府此举很不满,怎会许她再来?

窦氏犯愁道:“那怎么办?任由子元天天去蹭饭?”

不然还能怎么办?谁让晋国府的厨子不如人呢?顾氏看了窦氏一眼,道:“老夫人,我看子元只是饿坏了,想吃点东西,咱们别把事情弄复杂了。沈依依的名声虽然不好,但子元是男人,怕什么,只要他不动其他的心思,其实也没什么。”

窦氏思忖了半天,最终还是点了头:“不管怎样,子元的身体最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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窦氏的态度,很快传到了外书房,松烟此时方才恍然大悟,喜滋滋地恭喜胡枢:“世子,您总算没有白病一场,以后可以正大光明地去找沈大小姐了。”

正大光明有什么用,就是因为他,才将沈依依置于危险的境地。胡枢抬眼望向博古架,那里本来有一盆食雕的红梅,由于蔫了,已经丢掉了。

他看了一会儿,吩咐松烟:“许久不见安陆侯府的二公子了,你去告诉他,我想约他喝酒。”

安陆侯府的二公子徐晟,是晋国府二夫人徐氏的内侄,更是京城四大纨绔之一,世子对他,一向敬而远之,今儿怎么突然想起来要和他喝酒了?松烟惊讶着,派人上安陆侯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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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做好了饭菜,从厨房里出来,发现胡枢不见了,忙问蔡礼:“胡世子呢?”

“我又不是他爹,我哪知道。”蔡礼没好气地道。

这叫什么话?沈依依打量他几眼,道:“你以前彬彬有礼、小心翼翼的样子,也是装出来的吧?”

彬彬有礼、小心翼翼?他以前在沈依依面前的样子,是彬彬有礼、小心翼翼的吗?蔡礼自己都吓了一跳。

沈依依将饭菜摆好,递了筷子给他:“吃吧。”

蔡礼毫不客气地接过筷子,吃了起来。他到底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公子,吃相虽然豪迈,但并不粗鲁,跟他壮实高大的外表,挺相符。

沈依依看着他吃完饭,又等了好一会儿,扶留口中的刘一刀才姗姗来迟。

刘一刀一面朝厅里走,一面冲扶留抱怨:“少爷不过是被将军打了一顿,能有什么事?”

原来蔡礼的伤,是让他爹打出来的?沈依依惊讶着,起身招呼刘一刀,让人领着他和蔡礼去了客房。

蔡礼的伤在后背,沈依依不便留在房内,便在外面守候。

足足过了半个时辰,才见刘一刀出来,他一面朝外走,一面又抱怨:“怪不得火急火燎地喊我来,原来少爷背上的伤口裂开了。我先前刚给他缝的针,怎么会裂开?他到底做什么去了?”(注:古代已有简单的外科手术,并非某眉瞎编,诸位不要讶异。)

扶留跟在后面,抬头望了望天,没敢接话。

沈依依迎上前去,问道:“蔡公子可有大碍?”

“又没断胳膊断腿,能有什么大碍?”刘一刀满脸都是对蔡礼伤口的不屑,说完扬长而去。

扶留怕沈依依尴尬,连忙解释:“刘一刀是军医,见惯了血流成河,在他眼里,只要还有一口气,就不算大伤。”

将军府的军医啊,怪不得这个样子,沈依依点点头,道:“既然刘军医说蔡公子没有大碍,那我进去瞧瞧他。”

明明是关切的话,但怎么听着一点儿关切的味道都没有呢?扶留挠挠头,没敢拦。

房内,蔡礼趴在床上,身上盖着一床薄被,尽管看不到他伤口情况如何,但脸色却是有些泛白。

沈依依走进去,拖了把椅子,在他床前坐了下来。

蔡礼没等她开口,主动道:“银丝供,我正在想,别催我。”

刚才还没当回事,这会儿却放在心上了?沈依依想了一想,问道:“皇上口谕的事,胡世子告诉你了?”

第130章 交代

“嗯。”蔡礼发现趴着很不方便讲话,试图翻身。

沈依依见他翻得艰难,上前帮了一把。

蔡礼一贯爱面子,讨厌以弱示人,这会儿却连翻个身侧躺,都得靠沈依依出手,不免有些恼羞成怒,低声吼道:“还有什么问题?赶紧问!”

呵,她还没发脾气,他倒恼上了?沈依依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我在江边分别后,你去哪儿了?伤又是怎么回事?刚才为何来晋国府找我?全给我一五一十交代清楚了!”

蔡礼不答,却从怀中掏出一幅画像来,递给了她:“这个人,你还记得么?”

沈依依接过来一看,愣住了。画像上的人,竟是白哲,不,白哲远在另一个时空,这应该是长相酷似他的孟知。

蔡礼道:“我在江边,无意间听见了他与随从讲话,讲话的内容,竟与你有关,我实在是按捺不住好奇,一路跟踪了下去。不过我一得空,就托人回来报了平安,我母亲接到信儿后,应该没有为难你吧?”

怪不得花氏会半途撤人,原来是他托人回来报了信儿,可是如果是正常的报平安,花氏为何不明说,害她担心这么久?沈依依想着,满脸狐疑:“真的只是报平安?”

非要问这么详细吗??蔡礼左顾右盼了半晌,方才作答:“不过是挟持胡恒秀,让他帮我查此人的底细,闯了点小祸,没什么大不了。”

那不是挟持胡恒秀,是挟持朝廷命官好吗!沈依依倒抽了一口凉气:“所以你爹才抽你?”

蔡礼又开始左顾右盼了:“并不是亲自抽的,他远在边疆,哪有空,不过派了个人回来,代行家法。”

“胡恒秀是晋国府的人,我在晋国府怎么没听说这件事?”沈依依问道。

“胡恒秀那人好对付得很,我许了他点好处,私了了。”蔡礼道。

好吧,虽然惹了祸,但能自己收拾烂摊子,还算有点本事。沈依依松了口气。

“我回京后,得知你去了晋国府,所以去找你”蔡礼说着说着,总觉得有哪里不对,想了半天,猛地抬手,把沈依依一指,“你关注的重点,是不是错了?我是因为这人与你有关,才追下去的,你怎么却问都不问?难道你不好奇?”

不好奇,一点儿都不好奇。沈依依问道:“他又想害我了?”

蔡礼摇头:“那倒没有”

“那就行了,其余的话不用说了,我没兴趣听。”沈依依马上打断了他的话。

蔡礼突然会过意来:“你早就知道他了??”

能不知道么,杭州府的那一场火,就是为他燃的,还害得蔡礼烧伤了一条腿。沈依依想了想,道:“你既然让胡恒秀查了他,想必已经知道了,跟他有纠葛的人,不是我,而是你的‘沈依依’,所以这个人,我一点儿也不关心,只要他不来打扰我的生活就行。”

蔡礼怔了一怔,问道:“你是不是很恨她?”

“没有。”沈依依摇了摇头,“我只是想做我自己。”

“沈依依”已经死了,如果她是被人害死的,她继承了她的身体,自然有义务替她报仇;可她是自杀身亡,那她的旧恩怨,有什么好理会的?

蔡礼倒是很快就理解了她的想法,点着头道:“你说得对,你不是‘她’。”

“行了,歇着吧,晚上我给你熬点粥,配点小菜,吃点清淡的。”沈依依说着,站起身来。

晚上?蔡礼连忙叫住了她:“你问的我都答了,还不许我回去?”

“回去?”他躺着,沈依依站着,显得气势十足,“记不起银丝供,你哪儿都别想去!”开什么玩笑,万一他回去后,一不留神看见谁,又跑去追了呢?

“我娘在府里,我不回去,怎么交代?”蔡礼问道。

“那是你的事,自己解决。”沈依依说完,去把沈三太太喊了来,让她守在了门口。

她这蛮狠劲儿,真是和“沈依依”天差地别,蔡礼想着,无奈地把扶留叫了进来:“你去告诉夫人,我今儿歇在徐二公子的庄子上了。”

哪用这么麻烦,他就算十天八个月不归家,夫人也懒得找的,扶留暗自腹诽着,回府报信去了。

沈依依去了厨房,舀了两碗粳米,用清水泡了起来,预备晚上煮粥。这时小茴香进来,告诉她道:“大小姐,大老爷已经忙完了手头的生意,带着人朝京城来了,应该过两天就到了。”

准是放心不下银丝供,毕竟这是皇上的口谕,一旦做不出来,全家遭殃。沈依依点了点头:“知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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得胜楼,二楼济楚阁儿。

八仙桌前,胡枢临窗而坐,在他对面,是安陆侯府的二公子,徐晟。

徐晟长相俊美,眉眼风流,但全身上下都透着一股玩世不恭的劲儿,衬托得胡枢格外稳重。

他朝阁内四下一打量,不满地道:“为何不去丰和楼?这得胜楼我以前来过,饭菜的味道不怎么样。”

他好容易来一次酒楼,自然要照顾一下沈依依的生意了,胡枢唤了小二来点菜,道:“以前是以前,今天既然来了,就尝尝再说。”

沈依依掌管的酒楼,味道肯定差不了。

一时小二送了酒菜上来,徐晟尝了一块葱泼兔,果然赞不绝口:“得胜楼肯定换厨子了,以前他们的葱泼兔,可做不出这味道。”

胡枢照例是不在外用膳的,端着茶盏,只是喝茶。

一个人吃饭,颇觉无趣,徐晟很快放下了筷子:“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说吧,找我什么事?”

不愧是蔡礼的朋友,讲话的腔调都一样,胡枢放下茶盏,道:“我斗胆想请惠妃娘娘帮个忙。”

当今的惠妃娘娘,与徐晟的母亲是亲姊妹,乃是他的亲姨母。

徐晟看着胡枢,半晌没转过弯来:“你?找惠妃娘娘帮忙?莫非是瞧上了哪家的姑娘,想请惠妃娘娘保媒?”

“婚姻大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即便我看上了谁家的姑娘,也该请长辈出面,怎会自己来找你?”胡枢皱眉道。

“得得得,你最守规矩,你最懂礼教。”徐晟摆一摆手,“到底什么事?”

第131章 银鱼炒鸡蛋

胡枢起身,走到徐晟身旁,小声低语片刻。

徐晟听完,惊诧着一把将他推开了:“你竟让惠妃娘娘去向皇上打听银丝供?你别以为我不知道皇上的那道口谕,你这不是让惠妃娘娘招皇上嫌么?”

银丝供究竟怎么做,除了蔡礼,大概只有皇上自己知道了,所以胡枢才想出了这个法子来。

“你看,银丝供的事,连你都知道了,那么惠妃娘娘听到传言,好奇向皇上打听,也并不是什么出格的事情,对吗?”胡枢被徐晟推得一个踉跄,但却并未退缩,“恳请惠妃娘娘帮我去试试,无论成与不成,我都记这份情。”

京城那么多世家大族,朝廷要员,但暖炉会皇上微服出游,却选择了晋国府,选择了胡枢。这样一个人的人情,自然是有些分量的。徐晟虽然玩世不恭,但到底是侯府公子,一听他这话,心下便有些计较,当即道:“我找机会进宫,去帮你问问,但惠妃娘娘答不答应,我就管不着了。”

胡枢敛衣行礼,向他道谢。

说完了正事儿,徐晟开始打听:“我听说银丝供的口谕,是给沈大小姐的,怎么却是你来求我?是蔡礼拜托你来的?他要求我,自己来便是,何必拐一道弯?”

胡枢本要否认,但转念一想,蔡礼与徐晟走得更近,若让他误会,也许会更尽心尽力,于是便没有出声。

徐晟当他默认,又问:“原来蔡礼还惦记着沈大小姐?我以为他死心了呢。”

胡枢皱了皱眉头,道:“背后不说人,蔡礼的事,你应该去问他自己。”

得,老古板一个!徐晟觉得胡枢无趣透顶,剩下的酒也不喝了,起身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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热气缭绕,粥香四溢,沈依依搅了搅炉子上的梗米粥,转身将一碗蛋液倒进了热油里。

滋啦一声,这是特属于厨房的声响,仅听这悦耳的声音,便已生出对食物的无限向往。

小胡椒凑到灶台旁,探头看了看:“大小姐,这鸡蛋里加了什么?”

“小银鱼。”沈依依答道。

沈三太太掌管的酒楼,饭菜的味道实属一般,但却能存活至今,靠的就是这些物以稀为贵的土产。

今日蔡礼是他们家的贵客,不用她说,沈三太太就主动把小银鱼送了来。

蛋液在热油里,生气勃勃地蓬了起来,小胡椒又问了:“大小姐,我炒的鸡蛋,为什么总蓬不起来?”

“油要热,鸡蛋下锅后,别急着动锅铲。”沈依依教她道,“打鸡蛋的时候,搁点清水和料酒,效果也不错。”

料酒是沈依依在杭州时做的,一路带到了京城来。

小胡椒点点头,用心记下了。

沈依依瞅了她一眼:“你这是属于偷艺,知道不知道?”

“偷一下怎么了?”小胡椒嘀咕着,不忘叮嘱她,“大小姐,您好好炒,用心炒,务必把菜做得合蔡公子的口味,这样他才能快点记起银丝供来。”

敢情在蔡礼想起银丝供来之前,她得把他当大爷伺候着?沈依依没好气地白了她一眼。

这时小茴香进来,禀道:“大小姐,汪清来了。”

汪清?话痨镖师汪清?沈依依不自觉地看向了小胡椒:“你去,我这儿忙着呢。”

小胡椒噘着嘴,出去了。

没过一会儿,她带着汪清,出现在了厨房门口。..

汪清迈步要进厨房,马上挨了小胡椒一脚:“你已经不是我们家的人了,不许进去!”

汪清马上还嘴:“既然我已经不是你们家的人了,你凭什么踢我!”

眼瞅着两人就要吵起来,沈依依赶忙出声:“汪清,你这是押镖到了京城,顺路来看我?”

“不是。”汪清却道。

“那你来做什么的?”沈依依好奇问着,把八分熟的银鱼炒鸡蛋盛了起来,让它靠余温完全熟透,这样才会更嫩。

汪清居然扭捏起来,看一眼小胡椒,又看一眼小胡椒:“沈小姐,我想给小胡椒赎身。”

什么??沈依依惊讶地把锅铲磕在了锅沿上,锵地一声响。

小胡椒微微张着嘴,瞪眼看汪清,完全懵了。

“为什么?”沈依依终于回了神,问道。

“沈小姐,我要是说了,您可别生气。”汪清道,“我押镖的时候,听说了银丝供的事了,这活儿玄哪,万一您做不出来,皇上降罪,小胡椒怎么办?不如我给她赎身,保她万全。”

小胡椒一听就炸了,操起门边的笤帚,劈头盖脸地朝他身上打:“我是苟且偷生的人吗?就算大小姐做不出银丝供,我也不会走!”

沈依依抓起个盘子,朝她扔了过去:“你傻呀?我被砍头,你也跟着去?汪清一片好意,你打他做什么?”

汪清手疾眼快,一把接住了盘子,感激地冲沈依依笑了笑。

但沈依依却对他道:“如果真做不出银丝供,我自会还小胡椒自由,不必你为她赎身。”

汪清像是被抢了功劳似的,呆站着眨了眨眼,突然道:“那我留下给沈小姐当护卫吧,万一哪天你出事,我可以马上带小胡椒走。”

小胡椒又想揍他了:“谁要你带!你就不能说点好听的?”

“他愿意免费给我当护卫,为什么不成全他?”沈依依口中说着话,手里却没闲着,转眼又炒了个小青菜。

“对,你当护卫,没工钱!”小胡椒说完,马上把汪清轰走了。

沈依依打开泡菜坛子,夹出几块刀豆,问小胡椒道:“你今年才十三吧?”

“是啊,十三岁。”小胡椒不知她为何突然问年龄,茫然作答。

“十三岁,还小呢,不急。”沈依依说着,把刀豆切成了小块,以方便佐粥。

小胡椒到底是古代人,一听沈依依这样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了,红着脸跺脚道:“就算嫁人,也不嫁他!”

“为什么?”沈依依问道。

“他话太多!”小胡椒气哼哼地说着,拿了个食盘来,把菜碟子和粥碗装了进去。

就小胡椒的性格而言,这应该不是反话吧?沈依依默默地同情了汪清三秒钟,端起食盘,朝客房去了。

第132章 终于看到了希望

客房内,蔡礼不耐烦继续躺着,自床上起来,转到了桌边。

扶留从门外进来,见他又不老实,急道:“少爷,当心您的伤!如果又撕裂,刘一刀可不会再帮您缝了!”

“少废话。”蔡礼单臂撑在桌上,以减缓疼痛,“孟知的事,查清楚了?”

“查清楚了。”扶留忙道,“少爷,您猜孟知是谁的儿子?”

蔡礼一挑眉,扶留压低声音,与他耳语了几句。

“余氏的儿子?余氏不是那个——”蔡礼骤然惊呼,猛地又停下来,郑重叮嘱,“此事就不要告诉沈大小姐了。”

纵使沈依依已经换了芯儿,得知这种事情,心里也不会舒服吧?正好她不想了解“沈依依”的过往,那就让她一直蒙在鼓里好了。

为什么不能告诉沈大小姐,这不是她自己以前惹出来的事儿吗?扶留不知道此沈依依已非彼沈依依,十分困惑,但既然是少爷的吩咐,他便没有多问,应着答应了。

这时屋外响起了脚步声,尽管轻微,但蔡礼和扶留还是听见了,忙终止了交谈。

过了一会儿,沈依依托着食盘,从外面走了进来。

扶留尚未看清碟子里的菜,先闻见了香味,连忙几步迎上去,接过了食盘,腆着脸冲沈依依笑:“沈大小姐,有我的份吗?”

“没有。”沈依依指挥他把食盘搁到桌上,拿勺舀粥,“这是病号饭。你要吃,让小胡椒做去。”

“小胡椒也会做饭?”扶留十分惊喜,掉头就跑了。

粥还没舀完呢!沈依依只好拿过勺子,亲自动手:“你这小厮,比我的丫鬟还没规矩。”

“人生在世,短短数十年,哪来那么多规矩?”蔡礼单臂搭在椅背上,朝后一靠,姿态颇为霸气,但下一秒就压住了伤口,疼得险些叫出声来。

他赶紧瞅了沈依依一眼,见她专心舀粥,并未注意,这才放下心来,慢慢地把背挪开了。

耍帅失败?沈依依用眼角的余光瞥了他一眼,突然问道:“你今年多大了?”

“虚岁十八,怎么了?”蔡礼不解问道。

没怎么,十八岁了还这么幼稚,沈依依把粥碗朝他面前一搁:“赶紧吃饭,吃完了回床上趴着去。”

吃完饭理应散步,饭后百步走,活到九十九,蔡礼本想和她理论理论,但目光马上被桌上的饭菜吸引住,无暇旁顾了。

粥是普通的梗米粥,但熬得极稠,粥面上凝了一层白白滑滑的米油。

主菜是鸡蛋银鱼,鸡蛋金黄蓬松,银鱼星星点点,点缀其中,令人赏心悦目。

另外还配了两碟两碟蔡礼看了半天,也没看出所以然,只得不耻下问:“这是什么菜?”

“这盘绿油油的,是炒青菜,这盘切成块的,是泡刀豆。”沈依依指着碟子,给他介绍。

“炒青菜?”蔡礼满脸狐疑,“你别哄我,我吃过炒菜,不是这个样子的。”

“我知道,做法略有不同,你尝尝。”沈依依把调羹和筷子都递给了他。

大梁朝的烹饪名词所表达的含义,和现代有所不同,比如煎白肠,明明是煮的,和油煎没有半毛钱的关系。他们所谓的炒,跟现代的炒茶的“炒”,是差不多的意思,不用油,小火,不停地翻炒煸干而已。

像这种大火热油小炒,在大梁朝是看不到的。

蔡礼尝了一筷子小青菜,又尝了一筷子银鱼炒鸡蛋,恍然道:“这道银鱼鸡蛋,跟这道炒青菜一样,也是‘炒’出来的吧?我先前还以为是油炸后再煮的。”

“对,也是炒出来的。”沈依依点头道。

不愧是整天吃喝玩乐的公子哥儿,舌头还真灵。

蔡礼又尝了一块泡刀豆,摇着头道:“这泡刀豆没见过。”

这显见得就是高门大户的公子哥儿了,泡菜和刀豆,都是大梁朝的本地产物,只能说他出生在富贵窝,没有见过罢了。..

沈依依问他道:“好吃吗?”

“还不错。”蔡礼点头道。

“那就行了,快吃吧。”沈依依说完,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蔡礼嚼着银鱼炒鸡蛋,喝着暖暖的梗米粥,心中感慨万千。他与“沈依依”相识两年,定亲半年,从没吃过她做的菜,倒是如今这个沈依依,第二次给他做病号饭了。

想当初他才十六岁,青春年少,一腔热血,热情得像团火,恨不得把胸口剖开,将一颗心捧出来给人看。

他急着让“沈依依”走进他的生活,带她去参加各种宴饮聚会,带她去逛京城的大街小巷,带她去光顾他平时消磨时光的瓦肆勾栏

等等!瓦肆勾栏?蔡礼仔细想了一想,猛地把大腿一拍:“当年我与皇上说银丝供的事,已经全忘了,但后来我带她去勾棚看傀儡戏的时候,曾经提到过一次!”

沈依依倏然抬头,瞬间觉得看到了希望。

“走走走,别耽搁,趁着这点劲儿,咱们去勾棚!等我到了勾棚,把当年的场景回忆一遍,说不准就想起来了!”蔡礼把筷子一扔,起身就走。

沈依依赶紧跟在了他后面:“你别走太快,不差这点时间,当心后背的伤又崩开了。”

“小伤而已,刘一刀都不乐意给我治,你又何必挂在嘴上?”蔡礼明明疼得额上又在冒冷汗,偏要逞强嘴硬。

沈依依只得翻出一块帕子,丢给了他。

沈三太太听说银丝供有希望,赶紧给他们准备好车驾,目送他们出了门。

路上,蔡礼微微仰着头,抵靠在车壁上,眼神似有些感慨,又像是有些迷茫:“我自小混迹在京城各大瓦肆,其中最常去的,便是桑瓦子的水仙棚,那天我寻思着,该让她去看看我平时在做什么,于是就带她去了”

看他这表情,便知那天两人并非你侬我侬,而是不欢而散了。沈依依见他难过,善解人意地转移了话题:“水仙棚是什么?”

蔡礼定了定神,答道:“水仙棚是桑瓦子里的一处勾栏,地方不大,但胜在干净,我和安陆侯府的二公子,还有靖安伯府的二公子,经常去那里看戏。”

他说完,像是想起来什么,对她道:“你放心,他们知道我要去,必定会提前清场,绝不会有闲杂人等。”

其实娱乐场所,热闹点才好玩,不过他们今天不是去玩的,能清场最好了。沈依依想着,点了点头。

第133章 一道不是菜的菜

京城的瓦子,比起杭州府的来,其繁华热闹程度有过之而无不及。桑瓦子里,大小勾栏众多,酒楼茶坊鳞次栉比,杂货零卖随处可见。有些勾栏的大门敞开着,依稀能听见里面管乐吹奏,说书人抑扬顿挫的声音。

京城勾栏的样式,与杭州府并无不同,四面围着板壁,方方正正,连屋顶也是平的,就像大街上有箱无盖的太平车。

进了水仙棚,沈依依才知道蔡礼口中的地方不大,指的只是观众席不多,棚内的戏台宽广无比,目测容纳上百人同时演出都没有问题。

蔡礼看向戏台,道:“当时我就是在这里,带她看了一出傀儡戏。”

沈依依正想问问看的是什么傀儡戏,就见扶留满面惊讶地过来,对蔡礼道:“少爷,他们居然还记得当年的傀儡戏,要不要让他们演一出?”

蔡礼就是来找回忆的,自然应允。于是扶留去传话,蔡礼则带着沈依依,登上了戏台正对面的座位。

一时锣鼓开场,琴瑟齐鸣,深色幕布低垂,“演员”们登上台来,行当齐备,生旦净丑俱全。原来所谓的傀儡戏,就是木偶戏。

蔡礼看着台上活灵活现的木偶,陷入了回忆:“当时我与她,就坐在这里,她看了没多大一会儿,便嫌傀儡戏是市井之流,不够风雅。”

沈依依忍不住问道:“这出傀儡戏,演的是什么?”

蔡礼脸上一红:“是我自己编的一出戏,凤求凰。”

木偶演的凤求凰?这还嫌不够风雅?非得黄钟大吕,阳春白雪,才叫风雅?“沈依依”这人的脑子里,到底在想什么呢?沈依依由衷地鄙视了她一番,对蔡礼道:“你大概是我见过的,最有生活情趣的男人了。”

“生活情趣是什么?”蔡礼不解问道。

“就是……总能把平平常常的生活,过得有滋有味,生趣盎然。”沈依依用自己的理解回答道。

原来被“沈依依”嗤之于鼻的事情,搁在沈依依眼里,却是有滋有味,生趣盎然的。蔡礼细细地琢磨了一会儿,心中渐渐泛上些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来。

凤兮凤兮归故乡,遨游四海求其凰。

时未遇兮无所将,何悟今兮升斯堂!

戏台上,木偶栩栩如生,但演绎的并非司马相如与卓文君私奔的故事,而是将门虎子与善良民女一见钟情,相亲相爱,白头偕老。

这就是蔡礼心目中向往的爱情结局吧?可惜“沈依依”还是演了卓文君的那个版本。沈依依看着,暗自嗟叹了一声。

蔡礼望向戏台,一面回忆,一面道:“当时她嫌傀儡戏不够风雅,我心一急,指着乐床上的琴师道,我当年创过一道菜式,极其风雅,连皇上都拍案叫绝呢。”

“为什么自创了菜式,却要指着琴师说?”沈依依问道。

“因为……因为……”蔡礼“因为”了几声,猛地把座椅一拍,“因为银丝供,是指以古琴奏曲!”..

(注:“银丝供”并非某眉瞎编,而是古代菜谱中的一道菜,有据可循哦。)

“以古琴奏曲?”沈依依疑惑问道。

“对,以古琴奏曲,你让我再想想……”蔡礼走下观众席,登上戏台,对着那架琴,继续回忆,“那年皇上尚未登基,时常出宫,约我同游,具体情形如何,我已经忘记了,只依稀记得,他非让我做一道菜。我这人哪会下厨,只好糊弄他,说我最擅长一道‘银丝供’,这道菜,非常考验人的厨艺,一定要调和得好,又不能失了真味。”

“然后你就搬上了一架古琴?”沈依依问道。

“对。”蔡礼终于都想了起来,忍不住笑了,“我告诉皇上,银丝指的是琴弦,调和指的是校正琴音,而不能失了真味,指的是‘琴书中有真味’的意境。我不过是为了糊弄过去,随口乱编,谁知皇上听后,大呼妙哉,当场亲自奏了一曲离骚。”

的确妙哉,仅这一句“琴书中有真味”,便当属雅士之列,大概只有他自己认为这是胡编乱造,没有放在心上吧。沈依依暗自赞叹着,问他道:“当时皇上弹奏的是离骚,那我也得弹奏离骚吗?”

“应该如此吧?”蔡礼道,“不然皇上认为不对,挑刺儿怎么办?”

有道理,皇上本来就是看她不顺眼,找茬来的,自然不能给他任何挑刺儿的机会。沈依依赞同地点了点头。

终于知道银丝供是什么了,居然是弹奏古琴!

果然是胡编乱造的一道菜,和柴米油盐,肉蔬米粮,没有半毛钱的关系!

幸亏蔡礼想起来了,不然她要怎么办?沈依依拍了拍胸口,颇有些后怕。

“好了,银丝供的问题,终于帮你解决了。”蔡礼扶着琴,站直了身子,“现在我可以回去了吧?”

“你刚才还没吃完饭呢,要不要先去我家,我给你再做点?”沈依依问道。

“不必了。”蔡礼道。

“那好吧,等我忙完皇上的口谕,一定摆上一桌酒,好好地谢你。”沈依依说着,蹲下身去,福了一福。

蔡礼不以为意地摆了摆手,转身离去。

沈依依乘车离开,去找书店,买琴谱。蔡礼在桑瓦子里绕了一圈,却再次回到了水仙棚,坐在了刚才的位置上。

傀儡戏本来已经撤下,见他回来,又搬上了台,继续演那将门子弟和民间女子的凤求凰。

凤飞翱翔兮,四海求凰。

无奈佳人兮,不在东墙。

将琴代语兮,聊写衷肠。

何时见许兮,慰我彷徨。

愿言配德兮,携手相将。

不得於飞兮,使我沦亡。

蔡礼静静地坐着,像是在认真看戏,目光却穿过那些木偶,不知落在了何处。

向来精力旺盛的蔡礼,即便在小腿烧伤,躺着不能动弹的时候,都没有这样安静过,扶留颇有些担心,终于忍不住走上前去,轻轻地唤了一声:“少爷?”

过了一会儿,蔡礼慢慢地转过头来,道:“走,咱们去得胜楼。”

得胜楼?刚才没吃饱?扶留应着,命人备好车马,陪他朝得胜楼去了。

第134章 到底是哪个她

天色渐晚,半空明月高悬,得胜楼已然打烊,二楼的一间济楚阁儿里,却还亮着灯。

阁子里的八仙桌上,横七竖八地堆满了空酒壶,蔡礼醉醺醺地坐在桌旁,高举酒坛,仰首猛灌。

“少爷,别喝了!您有伤在身,怎么能喝酒!”扶留已经苦口婆心地从下午劝到了晚上,但还是眼睁睁地看着蔡礼喝醉了。

少爷后背上的伤口,才刚缝过两次啊,这要是有个三长两短,他就不用回去了,一头撞死在这里得了!

今儿中午的时候,少爷和沈大小姐同游水仙棚,相处得不是挺愉快的吗,怎么转头却喝起闷酒来了?这到底是咋回事?

莫非是看了一出凤求凰,触景生情,想起以前的事来了?扶留琢磨着,试探着问道:“少爷,您是不是想沈大小姐了?”..

蔡礼吞下一口酒,苦笑着摇头:“戏班还记得凤求凰,她却已经不在了,你说这让我怎么办……”

果然是想沈大小姐了,但是扶留依旧很困惑:“少爷,沈大小姐好端端的呢,不是才刚与您见过面么,什么叫她已经不在了?”

蔡礼极想与人倾诉,想了想措辞,对扶留道:“沈大小姐被拐前和获救后,判若两人了,对不对?”

“对。”扶留点了点头。沈大小姐自从逃出富阳县,性子就变得爽利多了,也比以前更招人喜欢了。肯定是因为这一年来,经历了不少磨难,终于大彻大悟了。

蔡礼继续道:“我心悦的,是被拐前的沈大小姐,不是被拐后的沈大小姐,所以我说,她已经不在了。”

扶留满心不解:“少爷,现在的沈大小姐多好啊,行事果断,知礼懂进退,您怎么就不喜欢了呢?”

“胡说!她哪里好了?”蔡礼说着,摇摇晃晃地站起身来,朝扶留伸手,“册子呢?册子拿来!”

扶留生怕他摔倒,赶紧掏出小册子,递给了他。

蔡礼翻着小册子,道:“你看,她终于不喝漉梨浆了,我也用不着跟着喝那些甜腻腻的东西了。你看,她不嫌我食量大,许我再叫几笼灌浆馒头,她陪我一起喝酒,她夸我功夫好,她给我熬红枣粥……”

“她还给您做了病号饭呢。”扶留接过了话来,“可是,少爷,您说的是被拐后的沈大小姐,不是被拐前的沈大小姐。”

“我说的是被拐后的沈大小姐?”蔡礼看看小册子,又看看他,“你听错了吧?”

“我才没听错,少爷,是您喝醉了吧?”扶留嘀咕着道,“被拐前的沈大小姐,什么时候搭理过您啊,哪怕后来定了亲,也一直是您剃头挑子一头热,她才不会给您熬红枣粥,做病号饭呢。”

蔡礼红着眼睛,喷着酒气,瞪着他看了半天,猛地把酒坛子朝桌上一摔:“你胡说八道些什么!是你听错了!”

扶留梗着脖子,打算据理力争,但突然一想,少爷都醉成这样了,他干吗跟一个醉鬼较劲啊?于是哄他道:“是是,是我听错了,少爷您喜欢的是被拐前的沈大小姐,您就算再喜欢一百年,她也不会搭理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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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梁朝的京城,书肆繁多,这些书肆,既卖书,又刻书,种类可谓是非常齐全了。但沈依依找遍了整个京城,也没找出一本离骚的琴谱来。

大梁朝没有烹饪书出售也就算了,毕竟这个时代的厨子基本上不识字,可是为什么没有离骚的琴谱呢?

沈依依百思不得其解,继续逛街,最后终于有个书肆的老板告诉她,离骚的曲谱,只在一本名叫《神奇秘谱》的古琴谱集上有记录,而《神奇秘谱》仅有两本存世,一本藏于皇宫大内,另一本不知身在何处。(注:离骚曲谱最早见于《神奇秘谱》,这是真事儿,不是某眉杜撰哈。)

原来在大梁朝,离骚的琴谱如此稀罕,怪不得她买不到。所以,即便她知道了银丝供,也做不出来??

那位化名朱九郎的皇上,其实是故意玩儿她的吧?

哎哟喂,真是没想到,大梁朝的皇上,心眼儿比针还小,一碗百合面而已,能让他给她出这么大的难题!

沈依依突然很气很气,心道万一弹不出离骚,她就给他做一盘银丝卷端上去!

她气愤无比地登上马车,返回家中,却见得胜楼的一名店小二,正在院门前等她。

店小二急匆匆地迎上来,叫道:“大小姐,得胜楼下午来了位公子,喝酒喝到现在还不走,他带着随从,我们不敢硬赶,怎么办哪?”

“这都什么时候了,还不走?”沈依依抬头看了看月亮,转身回了马车,“走,看看去。”

黑夜中的得胜楼,果然只有二楼的济楚阁儿亮着灯,店小二跟沈依依解释:“掌柜的为了让那位公子赶紧走,特意把楼下堂里的灯也熄了,但那位公子还是一点儿要走的意思都没有。”

“那位公子喝醉了?”沈依依问道。

“早就醉了。”店小二答道。

醉鬼真讨厌,沈依依想着,登上二楼,敲响了济楚阁儿的门。

房门打开,门后站着扶留,再朝里看,还有个酩酊大醉的蔡礼。

蔡礼?是蔡礼?!沈依依吓了一跳,几步进了门:“他背上有伤呢,怎么醉成这样?这是不要命了吗?”

扶留可不敢把蔡礼刚才的言论讲给沈依依听,只能道:“沈大小姐,您来得正好,快帮我劝劝少爷吧。”

说话间,醉得连眼睛都睁不开的蔡礼,又拎起一壶酒,仰首朝嘴里灌。

沈依依赶紧跑过去,劈手夺了下来:“不许喝了,我给你冲杯蜂蜜水,赶紧回家去!”

蔡礼睁开朦胧醉眼,直直地看了她半晌,口齿不清地问道:“你是你,还是她?”

“我我我!”沈依依居然听懂了,不耐烦地回答。

多大的人了,怎么就不知道爱惜自己呢,明知背上的伤刚缝了针,还跑来喝酒。

“是你!”蔡礼猛地一把推开了她,“你既然不是她,为什么还要来招惹我!”

第135章 鸡蛋葱饼

“谁招惹你了?是你自己赖在我的酒楼里不走好吗!!”沈依依气道。

蔡礼见她发脾气,似乎清醒了一点:“你又掌管得胜楼了?以前这里,也是她打理的。”

怪不得特意跑到得胜楼来喝酒,原来是为了“沈依依”。沈依依让掌柜取来蜂蜜,亲手给他调了杯温热的蜂蜜水,递给他道:“赶紧喝吧,蜂蜜水解酒。”..

蔡礼倒是没客气,接过来,仰头喝了。

扶留却在旁边十分纠结,少爷都说了,他喜欢的是被拐前的沈大小姐,那被拐后的沈大小姐给他冲了杯蜂蜜水的事儿,还要不要记到小册子里去?

“行了,蜂蜜水也喝了,回去吧,让刘一刀给你瞧瞧伤,再好好睡一觉。”沈依依后退两步,让出了地方来,示意扶留去扶蔡礼。

扶留上前扶住蔡礼,却不朝外走,腆着脸冲沈依依笑:“沈大小姐,您瞧,天儿这么晚了,我们少爷又喝得这样醉,回去肯定会被夫人骂得狗血喷头,不如还是去您家,叨扰一晚?”

“行。”沈依依爽快地答应了,叫掌柜和店小二都来帮忙,合力把蔡礼扶下楼,塞进了马车里。

他们回到住处,沈三太太竟然还没睡,一见沈依依便问:“依依,知道银丝供是什么了吗?”

“知道了。”沈依依回答道。

的确知道银丝供是什么了,她没有撒谎。都这么晚了,如果这会儿把实情告诉沈三太太,今晚就不用睡了。

沈三太太喜上眉梢,连声道:“那就好,那就好。”

沈依依看着扶留把蔡礼扶下来,对沈三太太道:“蔡公子喝醉了酒,想在我们这儿再住一晚,还请三婶帮着照顾一下。”

照顾蔡礼,沈三太太自然不遗余力,马上领着他们进去,派人请郎中,安排客房去了。

蔡礼尽管喝醉了酒,第二天还是天不亮就醒了,他独自走到院子里,准备跟往常一样,先打一套拳,但抬起手臂,却感到后背生疼,这才想起来,他有伤在身,练功的事儿,只能耽误几天了。

厨房那边,飘来了饭菜的香味儿,蔡礼不自觉地迈步脚步,顺着香味儿走去。

厨房里,沈依依独自一人在忙碌,锅里热着高汤,大灶上炒着肉末,旁边的簸箕里,还沥着一把刚烫熟的细米粉。

蔡礼站在门口,看了一会儿,问道:“你怎么也起得这么早?”

“酒醒了?头疼不疼?”沈依依回头看了他一眼,道:“我赶着吃了早饭,出去打听谁家有神奇秘谱。”

“神奇秘谱?”离骚的曲谱记录在神奇秘谱上,蔡礼是知道的,但他听了沈依依的话,却很奇怪,“怎么,外面买不到?”

“买不到。”沈依依把炒好的杂酱盛了起来,“我听一家书肆的老板说,神奇秘谱存世的只有两本,一本在皇上那儿,一本不知在谁家。”

蔡礼惊讶道:“原来徐晟的话是真的,我以前一直以为他在吹牛。”

“徐晟?什么意思?”沈依依把细米粉盛进碗里,淋上一勺刚出锅的杂酱,“独门杂酱粉,吃不吃?”

蔡礼盯着杂酱粉看了一会儿,艰难地移开了目光:“不吃。徐晟以前总跟我们吹牛,说他祖父藏有一本神奇秘谱,是现世仅存的两本之一,珍贵无比,但我们都认为他是在胡扯,没当回事。既然神奇秘谱在他家,那事情就好办了,待会儿我带你找他去。”

那敢情好!真是来得全不费功夫!——虽然她不知道徐晟是谁。

沈依依高兴极了,冲蔡礼举了举装着杂酱粉的碗:“怎么,你不爱吃米粉,还是不爱吃杂酱?要不我给你做点别的?”

“不必了。”蔡礼移开了视线,“等我弄清楚再说。”

弄清楚?把什么弄清楚?沈依依狐疑地看了看蔡礼,拿起了筷子:“不吃你就饿着吧。”

杂酱粉的香味,一阵又一阵地朝鼻子里飘,蔡礼生怕自己意志力太薄弱,扭头走出了厨房。

还真不吃早饭?是因为昨天喝了太多酒?沈依依疑惑着,加快速度吃完杂酱粉,起身去舀了一勺白面

蔡礼站在院子里,看着天边渐渐透出亮光,朝霞染红了树梢。身后传来轻盈的脚步声,他转过身去,只见沈依依换了身衣裳,葱绿色的襦裙,窄袖窄腰,看起来既干练,又清爽。

这不是“沈依依”的穿衣风格,她外出的打扮,向来比世家小姐还要繁复精致几分。

蔡礼收回目光,迈开了步子:“走吧,我带你去安陆侯府。”

沈依依跟在他后面,两人一起出了院门。

院门前,已经备好了马车,蔡礼看着沈依依进了车厢,自己朝车辕上坐了。

沈依依打开车厢前面的小窗户,戳了戳蔡礼的肩膀:“你的背不疼啊?要不你上车里坐,我到外面去?”

蔡礼纹丝不动,没有理她。

“饿傻了?”沈依依轻轻拍拍他的肩,递了一样东西出去。

蔡礼只觉得肩膀一阵温热,扭头一看,原来是个油纸包。他下意识地接过来,打开了,油纸包里,躺着几块薄薄的香葱软饼,金黄油亮。

沈依依的声音从车厢里传了出来:“我看昨天的煎饼卷羊肉,你挺爱吃的,所以给你摊了几块鸡蛋葱饼,你尝尝。”

蔡礼捧着鸡蛋葱饼,低着头,却没吃,不知在想些什么。

“喂!”沈依依敲了敲车壁,“你特不适合装深沉,你知道吗?”

一句话惹恼了蔡礼,令他转过身来,凑到小窗口前,威胁似的冲她挑了挑眉。

这才对了嘛,沈依依还给他一个白眼:“趁热赶紧吃!”

她居然会翻白眼,“沈依依”就算没有自缢身亡,这辈子也不会做这个表情吧?不过这个会翻白眼的沈依依,居然会惦记着他没吃早饭,特意给他摊了几块饼蔡礼用油纸垫着鸡蛋葱饼,咬了一口,软香嫩滑,葱香四溢,刚才被院中秋霜浸冷的身体,终于渐渐地暖了起来。

在蔡礼的指引下,马车在安陆侯府前停了下来。

蔡礼显然是这里的常客,门房的小厮一见到他,就热情万分地迎了上来:“蔡公子,您怎么才来,我们二公子已经和胡世子摇了一夜的骰盅了!”

第136章 我替你去吃丝絮

“胡子元和徐晟摇骰盅?”蔡礼惊讶了一下,旋即肯定地道,“肯定是胡子元有事求徐晟,不然他哪会浪费时间摇骰盅。”

小厮好奇地看了看下车的沈依依,对蔡礼道:“蔡公子,我们二公子和胡世子在园子里呢,我让人带您去?”

在园子里正好,若是在前院,带着沈依依倒是不方便了,京城里的这些世家大族,除了他们将军府,规矩都大。

蔡礼点点头,带上沈依依,在丫鬟的引领下,顺着夹道朝园子里去了。

园中暖阁里,徐晟果然与胡枢对坐,轮流摇骰盅,比点子大小。

蔡礼迈着大步走进去,道:“胡北斗,听说你陪徐晟玩了一夜?想必要求他的,是一件大事?”

这莽夫,倒是挺了解他。胡枢把骰盅推给徐晟,没有作声。徐晟受他之托,进宫见过惠妃娘娘了,可是惠妃娘娘如今并不怎么得宠,不肯帮忙,所以他才陪徐晟玩了一夜,希望他能帮自己想想办法。

徐晟见到蔡礼,可比见到胡枢高兴多了,起身揽住他的肩膀,用力地拍了拍:“我听说你深陷情伤,无法自拔,还以为再也见不着你了。”

“胡说些什么!”蔡礼低声呵斥。

“你怎么跟胡北斗似的,古板——”徐晟正奇怪,忽见门外站着沈依依,这才恍然大悟,冲蔡礼挤挤眉、弄弄眼,住了嘴。

蔡礼示意沈依依进来,对她道:“这是徐二公子,你以前就认识的,那是胡世子,你们前两天刚见过,大家都是熟人,你随意些,不必客气。”

蔡礼这是在提醒她,本尊与徐晟是旧识,让她不要露了馅呢,没想到他看着是个傻大个,其实心挺细。沈依依冲蔡礼感激一笑,上前与徐晟和胡枢见礼。

徐晟看了看蔡礼和沈依依,又看看胡枢,问道:“你们也是为了银丝供来的?”

为什么是“也”?为什么要看胡枢?沈依依疑惑着,朝胡枢看去。胡枢摆了摆手:“我并没有帮上忙,不提也罢。”

“既然没有帮上忙,你还赖在这里做什么?”蔡礼坚定地认为,银丝供的事是胡枢害的,一看见他就觉得不顺眼。

“你不必针锋相对。沈大小姐好容易有用得着你的时候,你就嘚瑟起来了。”胡枢毫不客气地说着,站起身来,“此事既然因我而起,我自会一力承担。倘若沈大小姐做不出银丝供,我替她受罚便是。我现在就进宫去见皇上。”

“如果皇上要她的脑袋,你也替她去死?”蔡礼的语气冲得很。

“那是我的事,不劳你操心。”胡枢说完,拂袖而去。

“胡北斗这是怎么了?”徐晟瞠目结舌。

什么叫沈大小姐好容易有用得着他的时候?蔡礼愤然转头,“理他做什么!”

“行行行,不理他,你又不是不知道胡北斗那张嘴。”徐晟安抚性地拍了拍他的肩,在桌前坐下了,“你来找我做什么?”

“你祖父的神奇秘谱还在吗?”蔡礼问道。

“在,老爷子当宝贝藏着呢,怎么了?”徐晟奇道,“你什么时候对琴谱感兴趣了?”

“废话少说,借我。”蔡礼找了张椅子坐下,又示意沈依依也坐,“我记得你告诉过我,神奇秘谱上有离骚的曲谱。”

“对,神奇秘谱上的确有离骚的曲谱。”徐晟忽然间明白了,“那道银丝供,不会是离骚吧?”

“不是离骚,是以古琴弹奏离骚。”蔡礼道。

“以古琴弹奏离骚?这是你以前乱编出来的菜式??”徐晟拍着桌子,哈哈大笑,“亏你怎么想得出来!”

“有什么好笑的?”蔡礼横了徐晟一眼,“皇上的口谕,可不是闹着玩的,我好容易想起了银丝供,你赶紧把神奇秘谱借我。”

徐晟看了沈依依一眼,起身把蔡礼拉进了屏风后面。

“做什么?”蔡礼挑眉。借一本神奇秘谱而已,为何要偷偷摸摸地躲到屏风后?万一让沈依依误会了他们有断袖之癖怎么办?

“蔡礼,神奇秘谱是我祖父的,从来没有外借的先例,你若要看,不是容易的事,得靠我去偷出来。”徐晟道。

蔡礼点了点头:“我知道,欠你一个人情,以后还。”安陆侯性格古怪,找他借书,比要他的命还难,想要见到神奇秘谱,只能靠徐晟去偷。

“你我兄弟,我要你的人情做什么?只是我担了风险,费了力气,你总得给我一个合情合理的理由吧?”徐晟说着,朝外努了努嘴,“你跟我说清楚,你和沈大小姐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蔡礼皱了皱眉。

“我不是胡北斗,不跟你绕圈子,一句话,你还打不打算娶沈大小姐?”徐晟道,“如果有娶她的打算,那她就是我未来的嫂夫人,我自当尽心尽力,帮她去偷神奇秘谱;如果你不打算娶她,她与我而言,就是个陌生人,我干嘛费这力气?”

徐晟讲得太有道理,蔡礼张了张嘴,竟发现自己驳斥不了。

他们这帮兄弟,本来就是因为他,才与沈依依结识,如果他与沈依依没了关联,他们自然要当她是陌生人了。

而他要娶沈依依吗?不,沈依依已经换了人了,婚姻大事,关乎一辈子,岂能如此草率?蔡礼沉默了。

“行了,我知道你的态度了。”徐晟拍了拍他的肩膀,“你们要是没其他事儿,就赶紧走吧,我跟王士廉打赌输了,他逼着我吃丝絮,我正犯愁呢,没功夫与你们啰嗦。”

吃丝絮??这帮公子哥儿可真会玩,沈依依暗自咂舌——屏风只是遮挡视线,并不隔音,刚才徐晟与蔡礼的对话,她在外面听了个清清楚楚。

徐晟抬步朝屏风外走,蔡礼却一把拽住了他:“我去帮你吃丝絮,你去帮沈大小姐偷神奇秘谱,如何?”

徐晟惊讶道:“你不是——”你不是不娶沈依依了么,怎么还肯为她去拼命?

别说徐晟,就连沈依依都诧异地看向了蔡礼。

“你废话怎么这么多?”蔡礼不耐烦地打断了徐晟的话,“你就说行不行吧!”

“行!”徐晟毫不犹豫地点了头。有人愿意替他去吃丝絮,他当然乐意了!

第137章 甜甜的棉花糖

离开安陆侯府,蔡礼照旧朝车辕上坐了,任由深秋的北风从脸上刮过。

沈依依打开了车壁上的小窗,问道:“你为什么愿意去吃丝絮?”

“咱们好歹也算认识了,帮你个小忙,哪来那么多为什么?”蔡礼抢过车夫的马鞭,甩了两下。

小忙?这个忙,已经损害到他自己的利益了,可不算是小忙。沈依依想了想,道:“因为做不出银丝供,我会掉脑袋,而这个脑袋,是她的?”

蔡礼兀自甩了一会儿马鞭,道:“嗯,应该是这样。”

什么叫应该是这样?这人!沈依依敲了敲车壁:“吃丝絮可不是什么好体验,要不你别去了,我去吧。”

“别胡闹!”蔡礼甩了个响鞭,啪地一声响。

“那我给你做点丝絮,保准吃了不会有事。”沈依依道。

“你还会做丝絮?”蔡礼诧异道,“你是指糖丝?那东西可糊弄不了王士廉。不过你也别太担心,大家都是兄弟,他不会太为难我,吃一团就过去了。”

吃一团就过去了?那可是丝絮,用来做棉袍做蚕丝被的丝絮!沈依依摇着头道:“你们这些公子哥儿,平常是不是太无聊了,居然会打这种赌。算了,还是我给你做吧,我保证,我做的这种丝絮,不但不会让你受苦,而且还会让王士廉惊赞不已——对了,王士廉是谁?”

“不用麻烦了,咱们赶时间,皇上只给了你一个月。我吃过丝絮后,徐晟偷神奇秘谱得花时间,你背琴谱也得花时间,就不要把功夫浪费在伪造丝絮上了。”蔡礼断然否决了她的提议,随后解答了她的疑问,“王士廉是靖安伯府的二公子。”

她终于发现和蔡礼在一起的好处了,他知道她的底细,所以在他面前不用刻意掩饰,什么都可以问。沈依依的心情,莫名地好了起来:“我做这种丝絮很快的,给我半个时辰就行。”

只用半个时辰?行吧。蔡礼同意了:“你要怎么做?咱们先回你家去?”

“不必回家。”沈依依道,“咱们先去买个烹茶用的小泥炉,配上一个圆铁盒,再买一个大铜盆。”

她说的都是常见的器物,买起来倒是容易,只是用小泥炉、圆铁盒和大铜盆,就能做出丝絮来?蔡礼对此表示很怀疑。

有车夫带路,他们很快买齐了东西,沈依依又问:“哪里有手工匠人?我要借用一下他们的工具和材料。”

借用?难道她要充当匠人,自己打造一样器具?蔡礼终于忍不住开口了:“别折腾了,只是一团丝絮,死不了人。”

东西都买了,却劝她别折腾了?沈依依不高兴了:“你是不是不相信我?”

不是不相信她,而是不相信小泥炉、圆铁盒和大铜盆!蔡礼瞅了一眼沈依依的表情,决定识时务者为俊杰,继续耐心等待,不招惹她了。

车夫把他们带到了柳叶儿胡同,这条胡同里,住的全是手工匠人。

沈依依果然是要自己动手,找匠人有偿借来铁丝、木板、钉子、铁锤等物,哐哐当当地忙开了。

她居然连这样的粗笨活儿都会干!蔡礼颇为震惊,下意识地要去帮忙抡锤子,但沈依依嫌弃他是病号,毫不留情地把他赶走了。

不到两刻钟的时间,沈依依就把东西做好了,不过她不愿意在这里试用,让车夫过来帮忙,将其搬上马车,回家去了。

回到沈家住处,蔡礼终于目睹了沈依依手工作品的全貌,这东西乍一看,只是把小泥炉当灶、圆铁盒当锅,固定在了大铜盆的里面,但细细打量,那铁盒子的四壁钻满了细孔,而且连着个长长的、一直伸出铜盆外的手柄。

“这泥炉是用来做什么的?”蔡礼困惑问道。

“既然是泥炉,自然是用来生火的。”沈依依说着,命人取来木炭,放进小泥炉,生起了火。

“这是要生火烹茶?”蔡礼忍不住又问了。

“烹什么茶呀,咱们不是要做丝絮吗?你等着,我给你变个戏法。”沈依依伸出手去,隔空感受了一下圆铁盒的温度,满意地点点头,吩咐小胡椒道:“拿糖来。”

小胡椒捧来一罐白糖,候在了铜盆旁。

沈依依摇起手柄,圆铁盒飞快地转了起来,她再舀起一勺白糖,慢慢地倒进了圆铁盒里。

奇迹便在这一刻发生了,随着圆铁盒飞转,无数细细的白丝从盒壁的细孔里飞了出来!

铜盆飞丝,如雾似絮。

沈依依拿起一根事先削好的竹签,绕着铜盆转了一圈,竹签上便升起了一团雪白蓬松的云朵。

“快看看,像不像丝絮!”沈依依兴奋地举起了竹签。

还真像!尽管这一切就发生在眼前,但蔡礼还是有些不敢置信:“这东西只是一勺糖做出来的??”

“对啊!”沈依依咬下一大口,满足地笑眯了眼睛,“我居然又吃到棉花糖了,以前怎么没想起来。”..

不用电力的手摇式棉花糖机,以前她只在某网站上见过,今儿居然让她在另一个时空造出来了。

蔡礼头一次见她流露出孩子气的一面,嘀咕道:“什么替我造丝絮,我看你就是自己想吃吧?”

小胡椒已经按捺不住,趁沈依依不注意,撕下了一大块棉花糖,塞进了嘴里。真甜!但和白糖的口感完全不一样!

沈依依又做了一根棉花糖,递给了蔡礼:“你尝尝。”

蔡礼不爱吃甜食,尝了一口便道:“我现在就拿去靖安伯府,吃给王士廉看。”

“那可不行,棉花糖很快就会化。”沈依依道,“把棉花糖机搬去吧,现场做着吃。”

“好。”蔡礼看向了扶留,“赶紧学会,跟我去靖安伯府。”

“何必这么麻烦?我跟着去不就行了?”沈依依道。

“我去替徐晟履行赌约,你跟着做什么。”蔡礼断然拒绝。

王士廉虽然是他的朋友,但却一直不喜欢“沈依依”,所以还是不要让她跟着去了,免得王士廉会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沈依依不明白,为什么蔡礼不让她去,不过棉花糖机的使用方法太简单了,简直零难度,因此她便没坚持,很快把扶留教会了。

蔡礼带着扶留和棉花糖机,去了靖安伯府,小胡椒留恋着棉花糖的味道,问沈依依道:“大小姐,待会儿他们会把棉花糖机带回来的吧?”

“瞧瞧你这点出息。”沈依依戳着她的额头道,“你怎么就不担心一下我的脑袋?”

“这不是还没掉吗!”小胡椒捂着额头叫,“大小姐,做人要乐观,凡事要朝好处看”

许久不曾被小胡椒数落过了,沈依依颇有些不习惯,赶紧打发她出门:“你去多买些材料回来,回头我多做几个棉花糖机,家里摆几个,得胜楼摆几个。”

小胡椒高兴起来,拿了钱,欢天喜地地去了。

这时小茴香进来,禀道:“大小姐,大老爷、二老爷、四老爷和五老爷来了。”

终于来了,是来兴师问罪的么?沈依依不怕他们,却怕得胜楼不保,只得打起了十二万分的精神。

第138章 离骚古曲

京城沈家宅院,沈家几位老爷风尘仆仆,在厅中坐了。

沈依依上前行礼:“爹,各位叔叔,路上辛苦了。”

“不辛苦。”沈大老爷语气和蔼,“我听你三婶说,银丝供的事,已经有着落了?”

“是。”沈依依答道,“蔡公子不遗余力地在帮我,马上便有回信儿了。”

沈依依经历了那些事,蔡公子竟然还帮她,沈大老爷颇有些感慨,不过女儿已经这样了,旁的事,他不敢多想,因此只道:“回头我会命人备一份厚礼,送到骠骑大将军府去。”..

沈二老爷借着茶盏的遮掩,给沈五老爷递了个眼神,沈五老爷便开口道:“大哥,依依进京才多久,就惹出这么大的祸事来,照我看,等银丝供的事情了结,还是让她回武昌府去吧。”

沈大老爷皱眉不语。

沈四老爷猜到他心中所忧,道:“大哥,她被拐的事,已经翻篇了,即便依依回去,我们也不会为难她的。”

沈二老爷紧接着道:“依依已经十四了,放任她在京城,终归不太妥当,还是接回长辈身边吧。”

女孩儿家再能干,也是要嫁人的,虽然沈依依如今名声不佳,但身为父亲,依旧希望他能有一个好的归宿。而回到武昌府,才有更多的机会给她说亲沈大老爷这样想着,眉头渐渐地展开了,问沈依依道:“依依,等银丝供的事情了结,爹便派人来接你回家吧?”

回家了,她还怎么掌管得胜楼?掌管不了得胜楼,还怎么周游四方?难道要让她之前所有的努力,都付诸东流?沈依依极不甘愿,道:“爹,现在说这个,是不是为时过早?我做不出银丝供,才叫祸事;如果做出来了,便是喜事。”

她说着,目光缓缓扫过沈二老爷、沈四老爷和沈五老爷:“几位叔叔,你们好歹也是我的长辈,怎么就不能盼着点我好呢?”

几位沈家老爷让她说得尴尬起来,终于闭了嘴。当然,这也是因为老太太丁氏不在,无人给他们撑腰的缘故。

沈大老爷听出沈依依不想回武昌府,便也不勉强,站起身来,道:“我和你的几位叔叔,还有生意要忙,既然银丝供已经有了着落,我们就先走了。你在京城要记得照顾好自己,不要累着了。”

沈依依一一应了,将他们送到院门口,看着他们去了。

沈家几位老爷的马车渐渐走远,院墙角落里走出了胡枢来。

这是从宫里回来了吗?她记得他说进宫去了。沈依依转了个方向,福了一福:“胡世子。”

胡枢走到她面前站定,道:“沈大小姐,我已经面见过皇上,到时银丝供若有任何问题,我——”

“银丝供不会有任何问题!”

一辆马车停在了院门口,车上跳下了蔡礼来:“沈大小姐的事,就不劳你费心了!”

胡枢本欲驳他,但却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便没顾得上:“你解决银丝供的事了?”

蔡礼没有理他,大步朝院内走去。

胡枢想了想,跟在了后面。

蔡礼这般嚣张,想必是拿到神奇秘谱了!沈依依心下欢喜,赶紧追了进去。

蔡礼到了厅里,果然从怀中掏出一张纸来,道:“神奇秘谱是徐晟从他祖父的书房里偷出来的,我不能带走,不过我把离骚的曲谱抄下来了,你拿去练熟吧。”

银丝供这才算是真正有着落了!沈依依高兴地接过蔡礼的手抄曲谱,寻思着待会儿就去请个琴师来教她。

“好了,事情解决了,我也该走了。”蔡礼告辞道。他已经几天没着家了,再不回去,只怕花氏又要以为他失踪了。

沈依依送他朝外走,问道:“我的棉花糖机呢?”

“王士廉见了就舍不得撒手,我只好留给他了。”蔡礼道,“你是不是舍不得?我去找他要回来。”

一个棉花糖机而已,有什么舍不得的,沈依依忙道:“没关系,让他留着吧。”

蔡礼点点头,回家去了。

沈依依摸了摸袖子里的曲谱,唤来了汪清:“你去打听打听,帮我请个好琴师来,教我弹琴。”

弹琴这事儿,没法一蹴而就,不过只要能学会这首离骚,不弹错,应付得了皇上就行,她应该能做到。

胡枢从后面走过来,道:“沈大小姐要学琴,何必舍近求远?”

这是愿意教她的意思?但沈依依拒绝了:“这种小事,怎好劳动胡世子,我请个琴师来就行。”

胡枢却道:“这张离骚的曲谱,到底不是过了明路来的,以我之见,还是不要轻易示人为好,不然传到安陆侯的耳朵里,徐二公子就要难做人了。”

这倒也是,为了这张曲谱,徐二公子帮了大忙了,怎能让他遭连累?沈依依想了一想,福下身去:“如此便要劳累胡世子了。”

“沈大小姐客气了。”胡枢道,“你把曲谱给我看看,我现在背下来,晚上回去练熟,明天一早来教你,可好?”

“好,辛苦胡世子了。”沈依依再次福身谢他,自袖中取出琴谱,递给了他。

她本想请胡枢重回厅中,坐下慢慢背琴谱,谁知胡枢记忆力惊人,就站着扫了一遍,便称自己记住了。

这样的记忆力,应该属于过目不忘的范畴了吧?!不过听说他年纪轻轻就中了状元,记忆力自然是很好的。沈依依惊讶且佩服着,接过胡枢还来的曲谱,将他送出了院门。

沈三太太忙完酒楼的事回来,听说银丝供已经有了着落,很是高兴,竟供出了佛龛来,好好地拜了一拜。

翌日,胡枢如约而至,还带来了一张古琴。

这张琴,一看就很名贵,沈依依笑道:“让胡世子充当一回琴师,还劳您自己带琴来,真是不好意思。”

胡枢让她说得眉眼舒展开来,也笑了一回。

沈三太太按照胡枢的吩咐,将琴安放到后面小院,命人燃起了一炉清香。

“离骚曲谱,共分九段,古朴苍劲、深沉含蓄,其中商、羽、宫、角”

胡枢显然是个好老师,教起学来,不急不缓,光听声音,便有一种让人沉下心来学习的感受。

胡枢口头教完,又亲自示范,弹了起来。

这琴声果如他所说,古朴苍劲,而又深沉含蓄,就连作陪的沈三太太都听得入了神。

沈依依正用心欣赏,忽然一道焦急的声音传来:“大小姐,晋国公夫人找上门来了!”

第139章 顾氏诘难

胡枢的母亲,晋国公夫人找上门来了?!沈三太太急急忙忙地站起身来,慌乱之下,竟绊倒了椅子,压住了裙角,跌了个踉跄。

这还是掌管沈家数栋酒楼的人呢,就这点胆量?沈依依不悦道:“三婶,我与胡世子又不是私下相会,你慌什么?”

还真是,胡枢教沈依依弹琴,是有她这个长辈坐镇的,怕什么?沈三太太很快镇定下来。

沈依依以前胆子小得跟兔子似的,现在都能不惊不慌,她倒还不如她了!

胡枢依旧抚琴,琴声未曾断过半分,仿佛已至忘我境界,周遭的一切都与他无关了。..

一时晋国公夫人顾氏进来,沈依依才明白,丫鬟为何用了“找上门来”这几个字——顾氏黑沉着脸,来势汹汹,身后足足跟了十几个如狼似虎的奴仆,一看就不是来喝茶聊天的。

沈三太太一见这架势,腿都软了,连声对沈依依道:“这是你惹出来的事,你自己摆平。”

“行,以后三婶的酒楼出了问题,也不要来找我帮忙。”沈依依撂下一句,迎上前去,给晋国公夫人行礼:“见过晋国公夫人,夫人屈尊登门,寒舍蓬荜生辉。”

他们一看就来者不善,沈依依却能跟没事人儿似的,礼数周全,笑脸相迎?这若不是太愚,就是城府够深吧?顾氏不由得愣了一下,周身凌厉的气势,竟去了三分。

沈依依这个人,她以前是见过的,跟花氏相比,就是两个极端,永远一副娇弱怯怯的模样,看人只抬半个头,好像脸露多些,就会被人吃了似的。

而眼前的这个沈依依,不卑不亢,落落大方,跟以前判若两人。莫非私奔还有这种功效,能让人回炉改造,连接人待物的气质都变了?

顾氏一时太过于惊诧,竟没有向沈依依发难,而是管教自己的儿子道:“子元,你跟我说你去沈家蹭饭,你就是这样蹭饭的?”

自己的儿子自己清楚,胡枢一向心高气傲,以前靖安伯府的几位小姐登门,央他弹奏一曲,他都没赏脸,今儿却主动跑到沈家来弹琴,要说其中没有故事,谁信哪?

胡枢弹完最后一个音,缓缓收手,站起身来,疑惑问道:“母亲怎会到这里来?”

顾氏一向自持身份,若没有缘故,即便知道他在沈家弹琴,也绝不会亲自跑了来。

“怎么,我不能来?”顾氏说完,觉得自己站在沈家的院子里,跟自己的儿子起争执,实在是太不符合身份了,于是沉了脸道,“跟我回府,老夫人等着你呢。”

这状都告到老夫人跟前去了?怪不得顾氏会亲自跑到沈家来。到底是谁这么多事?胡枢思忖着,道:“母亲,皇上的那道口谕,想必您是知道的,沈大小姐要弹的曲子,只有我会,所以我来教教她。此事关乎性命,还望母亲体谅。”

原来是专程来弹琴的!顾氏来找胡枢,本来只是为了完成老夫人的吩咐,此刻听了他的话,却是真真切切地怒了:“沈大小姐的性命,与你何干?你是晋国府世子,三元及第的朝廷监察御史,居然屈尊到商户家来教琴,就不怕传出去惹人笑话?”

“母亲!”顾氏义正言辞,但却会让沈依依难堪,胡枢急声阻止,“我因为不思饮食,疾病缠身多日,幸亏沈大小姐出手相救,为我下厨,这才得以痊愈。我今日来教她弹琴,乃是报恩,旁人怎会笑话于我?”

“你不怕被人笑话,我们怕!你不为自身着想,也该为晋国府想想。”顾氏丝毫不为所动,“她是商户之女,做的就是赚钱的营生,给你做饭,不过是为了银子,何来恩情一说?更何况,她的名声糟糕透顶,你在沈家弹琴的事一旦传出去,必将连累家中姊妹惹人耻笑,你怎么忍心?”

胡枢见她越说越难听,不敢再与她辩驳:“母亲,还请给儿子留些颜面。”

给他留颜面?是让她给沈依依留情面吧?她身为晋国公夫人,需要给一介商户之女留颜面?顾氏嗤之于鼻,愈发确定,胡枢鬼迷心窍,倘若听之任之,只怕有一天连她这个母亲都不认了!

必须马上把胡枢带回去,再也不许他与沈依依有任何关联!顾氏想着,态度强硬地对胡枢道:“赶紧把琴收好,随我回府。”

离骚曲谱难学,他才教了一遍,如何能走?胡枢想不出留下的法子,只得吐露实情:“母亲有所不知,银丝供一事,是因我而起,皇上所尝的那碗百合面,是我授意沈大小姐做的。”

“那又如何?”顾氏一心想把胡枢带走,什么都听不进去,“皇上的口谕里,可曾提到了百合面?我只听说,皇上是认为她不懂风雅,才命她做银丝供的,难道她不懂风雅,也得你负责?”

女人伶俐的口才里,多半都会掺带一点胡搅蛮缠和不讲道理,胡枢此刻深切地体会到了,颇有些秀才遇到兵的无力之感。

沈依依默默地看着他们母子争吵,憋得很难受。

依着她的性子,刚才晋国公夫人说她给胡枢做饭只是为了赚钱的时候,她就该出言还击,狠狠地怼回去了。

可是她不能,胡枢帮过她太多,她得顾及他的面子,毕竟顾氏再讨厌,也是他的亲娘。

这股憋屈劲儿,实在是太难受了,沈依依正在心里猛翻白眼,以遏制体内的洪荒之力,却没想到,顾氏向她发难了:“沈大小姐,我本无意为难你,但有件事,我得问清楚,京城的琴师那么多,你为何偏偏让子元来教你?”

她不犯人,人也要犯她?沈依依正犹豫着要不要怼回去,忽闻院后传来抚掌大笑的声音——

“问得好!顾夫人问得真是好!京城的琴师那么多,胡子元为何偏偏要上赶着来教沈大小姐?他平时赖在沈家混吃混喝,沈大小姐赶了他好几次都不肯走,也就算了;如今倒好,竟还赖着教上琴了!顾夫人,您来得正好,赶紧把儿子领回去,以后记得严加管教,千万不要放他出来祸害人!”

第140章 心脏病发作

这声音好生熟悉,沈依依转过头去,便看见蔡礼左手擒鹰,右手牵狗,以一副标准的,游手好闲的公子哥儿的形象,自院墙下朝这边来了。

顾氏听着蔡礼的话,觉得颜面都丢尽了。照他这意思,敢情沈依依压根瞧不上胡枢,是胡枢自己没脸没皮,上赶着登门的?

顾氏心下恼火,但却不愿示弱:“蔡礼,你莫要掺和晋国府的事,你又没有亲眼看见,怎知不是沈大小姐赖上了子元?”

她的儿子如此优秀,沈依依只怕做梦都在惦记,怎么可能是胡枢主动的!

再说沈依依跟人私奔过,勾搭人的事儿,肯定做惯了,都怪胡枢太年轻,平时又不近女色,一经诱惑,脑子就昏了。

“我当然知道了。”说话间,蔡礼终于走到了他们跟前,大喇喇地朝椅子上一坐,“因为与沈大小姐约好教琴的人,是我!我倒要问问胡子元,为何会偷偷摸摸地跑来,赖着不走?”

顾氏不肯服输:“那还用问,定是沈大小姐得陇望蜀——”

“母亲!”胡枢终于忍不住,大喊了一声,“别说了,是儿子不争气。”

一句是儿子不争气,让顾氏刚才努力建起的所有壁垒轰然坍塌,倒了一地。顾氏不敢置信地看向胡枢,就像是不认得这个儿子一般。

这是沈依依哪,不是一般的商户女!

她撕毁过将军府的婚约;她跟人私奔过一年;蔡礼直到如今,还对她念念不忘。

他怎么能看上这样一个女人??

这种女人,只要沾染上,就会让晋国府成为全京城的笑话!

惊怒之下,顾氏觉得双耳嗡嗡直响,胸口像是堵了一团棉絮,让她用尽了全力,也吸不上一口气。

晋国府的丫鬟们惊慌失措——

“夫人犯病了!”

“快拿药来!”

“来人!快来人,快把夫人抬上车!”

“快派人去请太医!”..

晋国府的奴仆们瞬间乱成了一团。

胡枢来不及梳理复杂的情绪,赶紧上前背起顾氏,朝外奔去。

院中晋国府的人瞬间撤了精光,让沈依依有了那么一丝的恍惚。

沈三太太吓得不轻,脸色比刚才的顾氏还白,胭脂生怕她就此晕过去,赶紧把她扶回房了。

晋国公夫人这是……被胡枢气病了?胡枢不会因此受责罚吧?沈依依隐隐地担忧着,突然又想起胡枢刚才说的那句话,不免皱起了眉头。

蔡礼把鹰和犬交给后面跟来的扶留,对沈依依道:“别生气,晋国府的人,一向狗眼看人低。”

她不生气,她只是……算了,眼下还有更重要的事,回头再说。沈依依冲蔡礼感激一笑:“多谢你刚才及时赶到,替我解围。”

“碰巧而已。”蔡礼摆了摆手,“我从院墙外路过,听见晋国公夫人在为难你,就翻墙过来了。”

“翻墙??”沈依依敏锐地抓住了关键词,冲他瞪起了眼睛,“你背上的伤,不想好了?”

“你家院墙又不高,怕什么。”蔡礼朝扶留一指,“不信你问他。”

扶留连连点头。沈依依这才放了心。

这时蔡礼看见胡枢落下的古琴,几步走过去,拎起来扔进了扶留怀里:“给胡北斗还回去,顺便把我的琴拿来。”

“你竟然有琴?”沈依依讶异道,“你不会还要教我弹吧?”

她这满脸的诧异表情是怎么回事?谁规定武将家的儿子,就不能弹琴了?蔡礼气道:“我不爱这玩意儿,不代表我不会!”

当初将军府可是花费了大价钱,聘请了名师,正经教他学过的。

扶留很快把蔡礼的琴取了来,对沈依依道:“沈大小姐,我们少爷的这架琴,可不比胡世子的差,但他琴技如何,我就不知道了,反正您多担待吧。”

哇,这个扶留,简直和小胡椒有一拼了,沈依依瞅了瞅蔡礼的脸色,明智地没有接话。

一时蔡礼弹起离S,沈依依便知扶留讲的不是实话了,她虽然是外行,但也听得出来,蔡礼的琴技与胡枢相比,不相上下,只是琴如其人,两者的风格相差太大了。

所以技艺高低与兴趣爱好,其实并没有太大的关联,就好像“沈依依”学厨,纯属赶鸭子上架,但她依旧练就了一手好厨艺。而蔡礼不爱弹琴,琴技仍然在线。

琴声再次飘荡在院中,沈依依摒去杂念,认真地学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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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府,西善堂。

顾氏刚刚服过药,嘴唇乌青,但仍强撑着不肯走,要与窦氏说话:“老夫人,必须管一管子元了,他对沈家那位大小姐,只怕是动了心思了!”

既然动了心思,那就给他掐灭!窦氏不紧不慢地捻着一串佛珠,道:“那天二夫人说得对,该给子元说一门亲事了。”

提起二夫人徐氏,顾氏不是很高兴:“安陆侯府嫌弃子元体弱多病呢。”

“他们不是嫌弃子元体弱多病。”窦氏对这门亲事很满意,替安陆侯府辩解道,“那时候子元正咳着,他们不愿一口答应,乃是人之常情,如今子元的病已经好了,自然没问题了。”

顾氏不敢拂逆窦氏,点头道:“那就是安陆侯府吧。”

窦氏道:“你安心养病,没什么大不了,明儿我就让二夫人回一趟娘家,与安陆侯夫人再说说这门亲事。”

顾氏起身应了,让丫鬟扶着,回房歇息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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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枢独自站在书房窗前,望着院中一株掉光了叶子的树,说不清心里是什么滋味。

顾氏被气病,到现在都不肯见他。

他筹谋许久,只为能够正大光明地去见沈依依,却没想到事事充满意外,竟因为教沈依依弹琴,让顾氏找了去。

他不是没有提防过家中长辈,只是因为教沈依依弹琴乃是性命攸关的正事,他以为长辈们能理解的……

看来他错了。

不过,顾氏今天被气病,不是因为他去教沈依依弹琴,而是因为他吐露了心迹吧。看,他的处境就是这样艰难,心思必须深藏,再深藏,不然伤人又伤己。

妥协?放弃?还是另辟蹊径?胡枢忽然心中有了计较,转身走到书案前,奋笔疾书起来。

这时候,松烟进来,道:“世子,蔡公子约您到丰和楼一叙。”

第141章 棺木封门

丰和楼三楼,济楚阁儿。..

胡枢刚迈进门,蔡礼便抡起胳膊,一记老拳挥了过去。

胡枢料到他会动手,迅速抬臂去拦,但到底不如蔡礼力气大,猛地一下撞到了墙。

“蔡礼,你空长了十八年,只学会了动粗?”胡枢沉下了脸。

“没办法,不揍你,不足以解忿。”蔡礼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沈大小姐名声有亏,碍着你们晋国府了?我们将军府都没说什么,轮得到你母亲来侮辱她?”

顾氏今天的确过分了,但那到底是自己的母亲,胡枢没有办法指责她,只得道:“等银丝供的事情了结,我亲自去向沈大小姐赔罪。”

“用不着!”蔡礼松开他,把手一摆,“管好你自己,离沈大小姐远点就行,你们晋国府的人,个个都不好相与。”

胡枢并不应声,走到桌前坐下,端起一盏茶,慢慢地啜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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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刻苦练琴,终于赶在一个月期限之内,将离S练熟了。

这天宫中来人,命她三日后前往光禄寺,完成银丝供。

沈依依好生奇怪,难道皇上要驾临光禄寺,听她弹离S?等她到了地方才发现,皇上根本没来,只打发了一个小太监来听琴而已。

瞧瞧,这就是高高在上的皇上,随口一句话,耍得她团团转,害得她担惊受怕了一个月,到头来,却潦潦草草就打发了她。

沈依依气得慌,才不管什么大不敬,在心里翻来覆去地把皇上骂了个透。

唯一让她感到安慰的是,因她做对了银丝供,那太监代皇上赏了她一块腰牌,凭借这块腰牌,她能够进出一次光禄寺,挑选一样她心仪的食材或厨具。

大梁朝的光禄寺,掌酒醴膳羞之政,总太官、珍羞、良酝、掌醢四署,通俗一点讲,就是管伙食的。在这里,有太多外面买不到的珍稀食材,还有他们自制的精巧厨具,但就这块腰牌而已,显然所包含的荣誉远超其实际价值,沈依依决定带回去,以堵住沈家那些人的嘴。

她带着腰牌,走出光禄寺,在门前遇到了胡枢。

胡枢并未走近,远远地站在一株树下,冲她点头示意:“沈大小姐,银丝供一事,可还顺利?”

沈依依取出腰牌,举给他看:“托胡世子的福,皇上赏了我这个。”

“那就好。”胡枢点了点头,一揖到底,“那天的事,是我思虑不周,让沈大小姐受了委屈了。”

“胡世子不必介怀,你又不是故意的。”沈依依还了一礼,“不过,以后我们还是少见面为好,以免令堂动气。”

她这性子,向来服软不服硬,最爱与人对着干,但心脏病可不是闹着玩的,万一把晋国公夫人气出个好歹来,她担待不起。

“沈大小姐说得是,以后我再见你,一定会先征求长辈同意。”胡枢说完,又施一礼,转身离去。

征求长辈同意?就顾氏那态度,这辈子都别想吧?沈依依耸耸肩,朝外走去。

道旁树下,蔡礼斜靠在马车上,冲沈依依道:“曲子弹对了吗?没弹错吧?”

沈依依掏出腰牌,递给他看,气道:“皇上只派了个公公来,我打赌那公公根本不懂琴,坐在那里直打盹!”

“我猜到了。”蔡礼看了看腰牌,丢还给她,“宫里消息灵通着呢,皇上肯定早知道你会做银丝供了,还哪有兴趣?”

对哦,皇上命她做银丝供,是为了刁难她,如今眼见得刁难不成,自然就没兴趣了。

这个皇上年纪不大,怎么这么可恶呢?

沈依依把腰牌递给小胡椒收好,默默地又把皇上骂了几遍。

“行了,既然没事儿了,那我回去了。”蔡礼说着,转身跳上了马车。

“我们也回吧,回去让三太太给家里写信,告诉他们腰牌的事,免得他们一天到晚惦记着得胜楼。”沈依依叫了小胡椒一声,上了马车。

他们回到住处,沈三太太却不在,沈依依心下奇怪,叫了小茴香来问:“三太太上哪儿去了?她不是在家等银丝供的消息么?”

小茴香道:“大小姐,三太太去得胜楼了,听说几位老爷也来了。”

这是迫不及待地去收得胜楼了?可是刚才她还没从光禄寺回来呢,他们不至于这么性急吧?沈依依疑惑着,再次登上马车,命车夫朝得胜楼去了。

车驾尚未到得胜楼的时候,小胡椒打开车窗,远远地看了一眼,惊道:“大小姐,您快来看,咱们得胜楼的门口,怎么有一口棺材?!”

棺材??沈依依吃了一惊,忙扑过去看,果见得胜楼的大门,被一口棺材堵得严严实实,棺材旁,围着十来个人,个个披麻戴孝,而通往得胜楼的路,几乎被看热闹的人给堵死了。

怎么会有棺材?难道是得胜楼的食物吃死了人?不对,如果是吃饭时倒地身亡,不会这么快就入殓。那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沈依依又是疑惑,又是心焦,忙命车夫加快速度,朝得胜楼赶去。

这栋得胜楼,可是她获得自由的希望,决不能出事。

车夫吆喝着,赶着看热闹的人让出一条路,勉强把马车驾到了得胜楼前。

沈依依下了马车,这才发现,沈大老爷、沈二老爷、沈四老爷、沈五老爷和沈三太太都在。他们身上的衣裳,都有被撕扯过的痕迹,显得特别狼狈。

这是怎么了?沈依依忙问:“爹,你们——”

她话还没说完,突然一名素服男人猛冲过来,扬起一把雪亮的砍刀,朝她身上砍:“你害死了你姑姑,还有心情在京城逍遥快活!既然沈家舍不得罚你,那就让我来代劳!”

怎么还有人携带凶器?!沈依依皱了皱眉头,稳稳地站着,没有动。

她不会功夫,就不能乱躲,不然只会加大别人救她的难度。

果然,身后一支利箭破空而来,堪堪地擦着她的肩,S中了那男人的手腕。

汪清虽然话多,但箭法总是这么靠谱。

砍刀哐当一声落地,素服男人握着中箭的手腕,疼得双目圆睁,但却不肯后退半分:“你长能耐了?竟跟自己的亲姑父抖狠?你但凡有点良心,现在就该一头撞在你姑姑的棺木前,以死谢罪!”

哎,这位……亲姑父,不管有什么仇,什么怨,能不能先等她弄清楚情况再说?她没有本尊的记忆,看谁都两眼一抹黑,真的很烦咧!沈依依扶了扶额头,十分真诚地抬头:“咱回家去说,成不?”

第142章 第一次被表白,有点激动

这种稳重中却又带着些无厘头的沈依依,显然是素服男人从未见过的,令他着实愣了一下。

汪清趁着这机会,迅速冲上前去,反扭了他的胳膊。

小胡椒几乎和汪清同时动身,冲到沈依依面前,将她挡在了身后。

沈大老爷惊魂未定,痛心疾首:“计树立,她是你娘子的亲侄女,你怎么下得去手!”

计树立转过头去,怒目圆睁:“要不是因为她,我娘子怎会自尽?!她得偿命!”

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个个顶着一张八卦脸,沈大老爷缓了口气,劝计树立道:“树立,既然你要讨说法,那咱们回武昌府去,当着老太太的面,把这件事解决了,行不行?”

沈二老爷跟着也劝:“树立,咱们站在这里,惹人笑话,如果慧茹还在,肯定不愿意见到这副场景。”

这里是沈家的酒楼,在此处闹事,伤的不仅仅是沈依依,更是整个沈家,这一点,沈二老爷还是拎得清的。

沈四老爷和沈五老爷也上前劝话,计树立终于同意抬着棺材,跟他们一起回武昌府,向老太太讨说法。

安抚住了计树立,沈大老爷便命人把棺材抬走,又让沈五老爷去请郎中,给他治箭伤。

沈依依走过去,问沈大老爷:“爹,咱们要回武昌府?”

“对,今天就走。”沈大老爷道,“不过你别怕,有爹在。”

沈依依看了沈二老爷等人一眼,故意道:“既然我要回武昌府,得胜楼就交给二叔、四叔和五叔吧,反正他们眼馋挺久了。”

沈二老爷一听就急了:“我们什么时候眼馋过得胜楼了?休要胡说。”

沈四老爷连忙帮腔:“得胜楼你管得挺好,还是你管着。”

得胜楼的大门被棺材堵过,以后哪还会有生意?这种烫手的山芋,他们才不接!

沈依依翘了翘唇角:“既是如此,趁着我回武昌府,得胜楼就开始歇业,重新装修吧。”

歇业装修?计树立都抬着棺材找上门来了,她还有这闲心?沈二老爷暗自嗤笑。

沈依依趁着计树立治伤的时间,把掌柜叫来,好好地嘱咐了一番,又命小胡椒回住处收拾行李,带上她们自己的家丁。

一时计树立的伤口包扎好,一行人就在得胜楼前登车,带着棺材,朝武昌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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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府,西善堂。

徐氏为了胡枢的亲事,刚从安陆侯府回来。

窦氏脸上带着笑,问道:“你跟安陆侯夫人提子元的事了?安陆侯夫人怎么说?”

徐氏笑道:“我大嫂对这桩亲事,是极中意的,只是还得跟家中长辈商议,我过几天再去问消息。”

他们这种人家的儿女亲事,自然得慎重,更何况安陆侯大小姐是长女,窦氏非常能理解,含笑道:“那你过几天再辛苦一趟吧。”

徐氏忙欠身道:“老夫人这样客气,真是折煞我了,子元是我们府将来的顶梁柱,我多跑几趟是应该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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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陆侯府,后园暖阁。

八仙桌上摆满酒菜,徐晟与蔡礼对面而坐。

蔡礼拎起面前的酒壶,甩手丢出老远:“到底是不是我兄弟,明知我这几天不能饮酒,还摆上一壶梨花白。”

“我的错,我的错。”徐晟好脾气地道着歉,一叠声地喊丫鬟换果子露来。

“谁耐烦喝果子露!”蔡礼将手一摆,“说吧,什么事?”

徐晟左右看看,挥退了下人,道:“晋国府想与我们安陆侯府结亲,今儿登门探我母亲的口风来了。”

蔡礼夹了一块羊R,直到吃完,也没弄懂这跟他有什么关系:“怎么,晋国府想把十二小姐嫁给你?”

“呸呸呸!少胡说!”徐晟险些呛了一口酒,“是胡子元想娶我的大妹妹。”

安陆侯大小姐徐旼?这跟他又有什么关系?蔡礼不耐烦道:“少绕圈子,有话直说。”

“我绕圈子?你到底开没开窍?”徐晟把酒杯朝桌上一顿,“我妹妹待你如何,你不知道?你的心思是不是全花在沈大小姐身上,收不回来了?”

徐旼?他?蔡礼瞪着眼睛看了徐晟半天:“以前怎么没听你说?”

“以前你眼里只有沈大小姐,后来又过明路定了亲,你让我怎么说?!”徐晟觉得蔡礼真是笨到了家,“上次我听你说,你不打算娶沈大小姐了,所以才背着人,来问问你的意思。”

蔡礼继续瞪着眼睛,看了徐晟一会儿,突然探身抓过他面前的酒壶,灌了一大口。

“不是受了伤,不能饮酒吗?”徐晟敲了敲桌子。

蔡礼又灌了一口酒:“第一次听见有人跟我讲这种话,有点激动。”

“那你是答应了?”徐晟惊喜道。

“不答应。”蔡礼放下了酒壶,“你的妹妹就是我的妹妹,我怎能娶自己的妹妹,那不是L伦么?”

“胡说八道!”徐晟气得站起来,拍了他一掌。

蔡礼不敢再与他喝酒,逃了出来。

安陆侯门房里,扶留与几个小厮聊得正欢。蔡礼喊了他一声,扶留跑出来,道:“少爷,刚听来一件大事,得胜楼让人用棺材堵了门,有个男人拿着砍刀要杀沈大小姐,反被汪清S伤了手腕!”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蔡礼惊道。天子脚下,光天化日,竟有人持刀行凶?

“就是沈大小姐从光禄寺出来后的事儿。”扶留道,“沈家的几位老爷都在,已经带着沈大小姐启程回武昌府去了。”

“持刀行凶的人呢?”蔡礼问道。

“持刀行凶的人,是沈大小姐的姑父,棺材里躺的,是沈大小姐的姑母,沈大小姐的姑父口口口声声说是沈大小姐害死了她的姑母,要找她算账,所以他们才回武昌府去了。”扶留一口气说道。

沈依依是个假货,哪里认得沈家的姑父姑母,必定是“沈依依”惹出来的事儿。蔡礼想了想,吩咐扶留道:“你把我书房架子上的盒子,给沈大小姐送去,告诉她,那是我给她的护身符,但不到万不得已,不要拿出来。”

扶留应着,骑马回府取盒子去了。

第143章 烤馒头片

低空Y霾,云层厚重,北风呼啸着刮过,压倒了遍地的枯草。

沈家一行人将车马停在路边,席地坐在荒野中,啃食干粮,补充体力。

沈五老爷啃了一口馒头,不住地抱怨:“咱们又不是没钱,为什么不进城去住客栈?”

“住客栈?你是嫌那口棺材还不够引人注目?”沈二老爷瞪了他一眼。

“都是沈依依害的!”沈五老爷被馒头噎得直翻白眼,恨恨地丢掉了剩下的那半个,“都怪大哥太心软,当初要是把她沉塘,现在哪来这么多事?”

“老五,小点声,大哥在那边坐着呢。”沈四老爷劝他道。

沈五老爷虽然愤愤不平,但到底不敢明着惹沈大老爷,不甘不愿地把嘴闭上了。

在离他们两辆马车远的地方,沈依依命人生起一堆火,拿削尖的木签把馒头片串起来,架到火上烤。

小胡椒打开包袱,露出一大堆瓶瓶罐罐来:“大小姐,这是您让我从得胜楼带来的佐料,您要用什么,我给您拿。”

“糖。”沈依依道,“我喜欢吃甜的。”

“我也要甜的!”小胡椒叫道,把糖罐递给了她。

沈依依耐心地把馒头片烤到两面金黄,再舀起一勺糖,均匀地撒了上去。

“好了,尝尝吧。”沈依依递了一串给小胡椒。

馒头片酥脆喷香,糖粒似化不化,这种甜津津的感觉,仿佛能把所有旅途中的疲劳一扫而光。

小胡椒飞快地吃完一串,意犹未尽地擦擦嘴,道:“我给汪清烤几串,免得他待会儿聒噪。”

沈依依正要取笑她,忽见沈大老爷朝这边来了,便道:“你让汪清给你重新生一堆火去。”

小胡椒也看到了沈大老爷,语速飞快地道:“大小姐,凡事多听大老爷的,千万别再跟以前一样犯傻!”

怎么可能犯傻,她又不是“沈依依”。沈依依抓了几个馒头塞给她,赶她走了。

沈大老爷走到火堆前,盘腿坐了下来:“依依,在烤馒头片?”

“是,您也来一串?”沈依依给馒头片翻了个面,“要甜的还是咸的?”

沈大老爷看着她娴熟而自然地翻动馒头片,眼眶竟渐渐地红了。他的女儿,从小被捧在掌心里长大,哪怕鞋子上沾了点灰,也要马上脱下来换新的;如今却能席地坐在枯草上,顶着寒风亲自烤馒头片了。

是因为私奔在外一年,受了太多的苦吗?沈大老爷长叹一声,不愿再想,从沈依依递来的馒头片中,挑了一串咸的,问道:“依依,银丝供的事,已经解决了?”

“解决了。”沈依依把腰牌取出来,递给他看。

“那就好。”沈大老爷接过腰牌,细看一时,唤了个随从来,吩咐他道:“拿去给其他几位老爷看看,好让他们放心。”

随从拿着腰牌去了。

沈大老爷慢慢地吃着馒头片,道:“你五叔那个人,虽然脾气急,但没有什么弯弯肠子,所以总被你二叔拿着当枪使。你四叔看着对你二叔言听计从,其实心里有自己的小九九。你二叔是个有主意的,他惦记大当家这个位置,已经很多年了。你三叔老实,脾气直,认死理,跟你二叔一直不对盘。”

沈大老爷为何突然跟她讲起几个叔叔?沈依依朝馒头片上洒满胡椒粉,心里奇怪极了。

沈老爷还在继续:“你的几个婶婶,心眼都多,不过你二婶、四婶和五婶,都只在内宅打转,不足为虑,唯独你三婶有野心,却又不是做生意的那块料。你的堂兄们,除了你大堂兄不成器,其他的都有些才干,不过人有了能力,心思未免也就大些,不太服管教。你的那些堂妹,你应该比我更熟,我就不说了。”

“我们沈家,是以茶叶发家的,后来慢慢地有了本金,才开始什么都卖。你既然从小学厨,就一心打理酒楼,旁的事,自有你的叔叔和堂兄们。”

“酒楼的生意若是不好,你也不用担心,女孩儿家这辈子最重要的事,终归不是赚钱,而是寻个好婆家。你的亲事,本不该由我来跟你讲,但你母亲已经不是沈家人,所以只能由我来代劳了。你在外面跟着吴德,耽误了一年,亲事上也许会有些困难,不过你不用担心,爹已经为你备好了嫁妆,都交在你祖母那里。”

“你祖母时常有些偏心,但她是个识大体的人,无论什么事,只要跟她讲清楚是为了沈家,她都能理解的。”

“爹,您跟我说这些做什么?”沈依依好奇问道。

沈大老爷笑了笑:“总有用得着的时候。”

总有用得着的时候……所以,并不仅仅是闲聊?沈依依困惑着,看了看远处停放的棺木,问了点更实际的:“爹,那棺材里的人……我的姑母,是怎么死的?”

沈大老爷抬起手来,想要摸摸她的头发,突然却想起来女儿大了,这个动作不太合适,又把手放下去了:“这些你就不用知道了。”

这件事明明才是此时此刻与她最戚戚相关的,怎么却不用知道?!沈依依愈发糊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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另一边,沈家几位老爷看完了腰牌,嫉恨沈依依因祸得福,都不想说话。

凛冽的北风中,突然飘来了烧烤食物特有的香味。

沈五老爷伸长了脖子,用力地嗅了嗅鼻子:“这是什么,这么香?”

沈四老爷站起来看了看,道:“是依依在烤馒头片。到底是学过厨艺的人,一个馒头也能玩出花样来。”

“她在烤馒头片,却不送来孝敬长辈?!”沈五老爷唬下了脸,冲沈二老爷道,“二哥,沈依依太目无尊长了,你不管管?”

目无尊长?是自己馋嘴馒头片了吧?沈二老爷虽然也想吃,但不愿为了这么点小事掉身价,于是故意道:“既是知道她目无尊长,就该去让她把馒头片送来,何必浪费时间冲我嚷嚷?”

说得也是,沈五老爷当真大步朝沈依依那边去了。

沈大老爷也坐在火堆旁,但沈五老爷自认为占理,理直气壮地对沈依依道:“依依,你的几个叔叔还饿着肚子,你明明烤了馒头片,却不送些过去?这就是你对待长辈的态度?”

沈依依摊了摊手:“馒头片吃完了。”..

临时搭建的烤架上,的确空空如也,沈五老爷指了指旁边的包袱:“那不是还有馒头么,再烤!”

“可是烤架没了,怎么烤?”沈依依再次摊手。

“烤架不是在那儿吗?”沈五老爷伸手一指。

沈依依站起身来,干脆利落地,一脚踢翻了烤架:“好了,现在没了。”

第144章 以命抵命

她怎么敢???她不肯为叔叔们烤馒头片也就算了,居然还敢当着他的面,故意踢翻了烤架?!

沈五老爷怒不可遏,扬起巴掌就朝沈依依的脸上扇:“沈依依,你的胆子,真是越来越大了!”

“多谢五叔夸奖。”沈依依笑容灿烂,冲他微微点头。

她亲爹就在旁边站着呢,会让他把巴掌呼到自己女儿脸上去?

果然,沈大老爷迅速出手,拦住了沈五老爷:“老五!你为了几串馒头片,跟自己的亲侄女动手?你怎么好意思?!”

小胡椒跑过来,看着沈五老爷,夸张地张大了嘴:“五老爷,您嘴馋就直说啊,我那边儿火上正烤着呢!”

周遭的随从们听见,个个低头偷笑。

沈五老爷涨红了脸,气道:“大哥,你看看依依,已经被你宠坏了!”

沈大老爷摇摇头,道:“我是宠她,可是没把她宠坏,刚才的腰牌,你们不是看见了吗?”

“腰牌只能说明她厨艺好!”沈五老爷说着,朝远处的棺材一指,“大哥,你要是没把她宠坏,她能跟人私奔?她要是不跟人私奔,能害死慧茹?!”

“是被诱拐!”沈大老爷怒声纠正他道。

“行了,大哥,她是私奔还是被诱拐,咱们心知肚明,这里又没有旁人,何必遮遮掩掩?”沈五老爷在一般情况下,是不敢顶撞沈大老爷的,唯独提起沈依依私奔的事,他就特别理直气壮,毕竟在这件事上,是大房欠了他们的。

沈大老爷垂下头,沉默了一会儿,道:“行吧,私奔也好,被诱拐也罢,这次回武昌府后,我一定给你们一个交代。”

沈五老爷这才偃旗息鼓,扭头走了。

沈大老爷转过身去,看着沈依依道:“依依,别怕,这次回去,爹一定帮你把这件事情解决了。”

“我不怕,爹。”沈依依点了点头。

她的确不像是害怕的样子,可见到底长大了,胆子练出来了。沈大老爷欣慰地笑了笑,走远了。

一时吃饱喝足,众人登车启程,沈依依正要上车,忽然一骑快马疾驰而来,堪堪停在了她的马车旁。

“扶留?”小胡椒惊讶地叫了起来。

沈依依定睛一看,还真是扶留。

“沈大小姐!”

扶留先跟沈依依打了招呼,随后从褡裢里取出一个木盒子,上前来递给了沈依依。

沈依依接过盒子,奇道:“这是什么?”

扶留朝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沈大小姐,我们少爷听说您遇到了难处,特意命我来给您送护身符。不过我们少爷还说了,这护身符能不用就不用,除非到了性命攸关、万不得已的地步,否则不要拿出来。”

“行。”沈依依接过盒子,道,“回去告诉你们少爷,这护身符,无论我用不用得到,我都记他这份人情。”

她几乎能猜到蔡礼是怎么想的——棺材的事,是“沈依依”惹下的,所以他要替她还债。

当然了,虽然他是为了“沈依依”,但受益的人是她,所以她还是感激的。

其实说到底,“沈依依”跟他有什么关系呢,一个背叛了他的前未婚妻罢了,他根本不必为她做什么的。

沈依依暗叹一声,命人拿来食物和水,让扶留休息了一下,才看着他去了。

沈五老爷站在一辆马车旁,看着扶留远去,问沈二老爷道:“二哥,那是不是蔡公子的小厮?”

沈二老爷点头道:“他跟着蔡公子来过我们家,好像叫扶留?”

“蔡公子的小厮特意来给沈依依送东西?”沈五老爷有些惊讶,“莫非蔡公子还惦记着她?”

“惦记又如何?”沈二老爷哼了一声,“这是我们沈家的家事,轮不到他来管。”

“对对对,二哥说得对!”沈五老爷觉得沈二老爷说得对极了,连连点头。

沈依依登上马车,打开了扶留送来的盒子。

她朝盒子里看了一眼,笑道:“原来是这个,果然是一张护身符,怪不得不许我轻易使用。”

“真是护身符呀?庙里求来的?蔡公子还信佛呢?”小胡椒好奇极了,探头去看。

沈依依却啪地一声,把盒盖儿合上了。

什么嘛,神神秘秘的!小胡椒撅了噘嘴,帮她把盒子藏好了。..

云层越来越厚,空中飘起了雨,就在一片昏天暗地中,车队驶进了武昌府,停在了沈家大宅的大门前。

瞧,她说过什么来着?人生处处充满意外,她又回沈家来了呢!沈依依自嘲一笑,下了马车。

老太太丁氏已经在慈安堂等着了,因此他们未作半分休整,便去了慈安堂。

在计树立的强烈要求下,那口棺材,就停在了慈安堂的门口,任谁一抬头,便能看到。

丁氏不顾劝阻,冒着雨到了慈安堂门口,抚棺大哭:“慧茹,你怎么就这么去了!你怎么舍得丢下娘一个人!你怎么舍得让娘白发人送黑发人!”

沈依依对丁氏完全没有好印象,但却发现,她哭起自己的女儿来,就和天下所有的母亲一样,悲痛欲绝,撕心裂肺。

这样的场景,不免让她有些微微地错神。

在几个儿子的苦劝之下,丁氏终于回到了厅里,擦着眼泪,问计树立:“你告诉我,慧茹是怎么死的?”

计树立把沈依依一指:“自从她跟吴德私奔,街坊邻居的闲言碎语就没有断过。慧茹去逛街,他们嚼舌头,慧茹去店里查账,她们嚼舌头,慧茹去走亲戚,她们还是嚼舌头。慧茹没办法,只好躲在屋里不出门,可是不出门,女儿总得嫁吧?我们的女儿今年已经十七了,就因为沈依依的名声,到如今还没寻到婆家!慧茹觉得自己愧对我们计家,愧对女儿,一时想不开,吞金自尽了!”

沈依依让他用指头指着,很无奈地叹了口气。那都是本尊造的孽,跟她没关系的呀,她也是受害人哪!

丁氏咬牙恨道:“又是因为她!早该在她回武昌府之前,就把她摁死在水塘里!”

计树立挽起袖口,把手腕伸给丁氏看:“老太太,您看看,她害死了慧茹,还这么嚣张,竟让人把我伤成这样。”

丁氏气得浑身乱颤:“你们现在就把沈依依拖到城外,找口水塘沉了!谁要是不照办,谁就是忤逆不孝!”

本尊留下来的这些破事儿,到底还要困扰她多久?沈依依颇为无奈:“老太太……”

丁氏马上打断了她的话:“你给我闭嘴!上次是因为胡世子的请帖,才救了你一命,但今天就算天王老子来,我也要把你沉到塘里,给你姑母抵命!”

这算是性命攸关的时刻吗?是把蔡礼送的护身符拿出来,还是暗示汪清做准备?蔡礼的护身符肯定有效,但是她并不想用呢……

沈依依正琢磨,沈大老爷突然出声道:“娘,既然是要以命抵命,那就把家里人都叫来看看,做个见证吧。”

第145章 从今往后,我就是“沈依依”

老大这个护短的,终于想通了!

丁氏的态度,总算稍微缓和了一点,吩咐几个儿子道:“去把你们房头的人都叫来。这一年以来,因为沈依依,我们家上上下下深受其累,是应该把他们都叫来看看,给他们一个交代。”

沈二、沈三、沈四、沈五马上分头回房,把各自的妻妾儿女都带了来。

沈家人丁兴旺,这一下子,连院子里都挤满了人。

沈大老爷站在墙边,缓缓环顾:“我知道,因为依依的事,让大家受连累了。这一年来,我们沈家的姑娘们,有的亲事被退了,有的至今找不到婆家,还有的被夫家休弃了,甚至连亲戚家的孩子都受到了影响。慧茹更是承受不了压力,吞金自尽了。树立和老太太说得对,一命抵一命,血债就该血偿。但子不教,父之过,依依之所以犯错,是我这个父亲的缘故,所以这条命,就由我来替她还——”

沈大老爷一席话说完,不等众人反应过来,就迅速转身,一头撞上了墙。

鲜血飞溅,染红了白墙。

怪不得他刚才说话的时候,会站在墙边,原来是为了方便自尽!

厅里厅外的人都惊呆了。

“请郎中!快去请郎中!”

众人终于顾不上处理沈依依的事了,惊慌失措,乱成了一团。

沈大老爷的身子,慢慢地顺着墙滑了下来,沈依依疾步冲过去,扶他躺下,用干净帕子死死按住了他的伤口:“爹,您这是何苦!我带了家丁,不会坐以待毙,蔡公子还给了我护身符,他们奈何不了我的!”

沈大老爷勉强睁开眼睛,冲她微微地笑:“我知道,你很能干,会有很多办法来逃脱责罚,可是,即便逃过责罚,也堵不住悠悠众人之口。惟有我死了,他们见到你,想起我曾经偿还过一条命,才会管住自己,闭上嘴。”

沈大老爷含着笑,握住沈依依的手,缓缓闭上了眼睛。

掌心里传来冰凉而坚实的触感,但沈依依来不及细想,迅速探向沈大老爷的颈动脉,发现尚有微弱跳动,赶紧叫小胡椒:“让汪清去请郎中,其他人只怕靠不住。”

小胡椒忙道:“汪清已经派人去了。”

沈依依点点头,一颗心却始终高悬着,放不下来。沈大老爷伤得这样重,以大梁朝的医疗水平,只怕凶多吉少……

很快来了三四位郎中,就地为沈大老爷处理过伤口后,将他抬进了房。

沈依依抱着膝盖,背靠一根柱子,独自坐在廊下,望着漫天的雨幕发呆。

小胡椒从沈大老爷房里出来,轻轻地推了推她:“大小姐,血已经止住了,但大老爷始终昏迷不醒,郎中不敢打包票,说能不能活过来,得看天意……”

沈依依仰起头来:“你说,他是不是很傻?我有办法逃脱啊,他非要去撞墙……他为了我的名声,去撞了墙……他说只有他死了,其他人才会闭嘴……他要用自己的命,来换我的清静……”

沈依依说着说着,泪眼已经朦胧。..

“沈依依”竟有一个这样的好父亲,她真的很羡慕她。

他说,他要用自己的命,来堵住悠悠众人之口。

他说,他要用自己的命,来偿还她欠下的债。

……

好吧,既然沈大老爷连命都肯舍,这一份情,她来承。

“沈依依”欠下的债,她来还。

“沈依依”肩上的责任,她来扛。

从今往后,她就是“沈依依”,“沈依依”就是她。

沈依依抹去泪水,站起身来。

“大小姐,您去哪儿?”小胡椒问道。

“还债。”沈依依说着,抬步朝慈安堂去了。

沈大老爷生死未卜,慈安堂里,依旧挤满了人。

沈依依走进去时,满屋鸦雀无声。

他们终于闭嘴了,这份宁静,是沈大老爷用命换来的。

……

是的,欠了债,就该还,现在她来了。

沈依依走到厅中,面向大门站定,开口道:“我在杭州府有一家脚店,名叫‘好再来’,还有数家加盟店,每年有近万两银子进账,这些银子,我愿意全部拿出来,以作为对沈家的补偿。嫁不出去的人,可以来领银子,充实嫁妆;被休的人,可以来领生活费,生老病死,全由我负责;如果觉得人生无趣,或者不想嫁人,可以去帮我打理生意。从今往后,无论‘好再来’如何发展壮大,都属于沈家所有的女儿们。至于受到牵连的亲戚,我愿意一次性给足补偿。”

沈依依一开口,就说要送钱,在场的人全惊呆了。

沈二老爷本来还想等到合适的时机,拿她的私产出来做文章,却没想到她主动充公了。

是因为沈大老爷快死了,她悲痛欲绝,脑子糊涂了?

还是因为沈大老爷快死了,她觉得自己无依无靠,想要寻一条退路?

沈二老爷脑筋飞转,张口道:“依依,你——”

沈依依却没有理会他,扬声问道:“趁着全家人都在,我问一句,我的这些补偿办法,你们可同意?”

送钱又送店,而且人人有份,谁会不同意?沈家众人只怕她转眼就后悔,争先恐后地表了态,就连计树立都没有表示反对。

“既然大家同意了,那么这件事,就算了结了。”沈依依正色道,“从今往后,我不想再听见任何与私奔有关的字眼。谁要是说了,他的那份补偿,我会全部收回。如果外面有人嚼舌根,你们听见了,看见了,却不阻拦,补偿我也会收回。”

“有异议吗?”沈依依说完,环顾左右,大声问道。

无人摇头。

“行,看来大家也并不是真的很难相处。”沈依依又道,“补偿我给了,规矩我也定下了,以后大家和和气气,定然相安无事。若是由此觉得我软弱可欺,想要挑战一下的,尽管来试。”

沈依依说完,眼神凌厉地将所有人扫了一遍,离开了慈安堂。

胡萝卜加大棒,极佳地中和了大家的情绪,让他们既没有太过于兴奋,也没有太过于气恼,很快,大部分人都安静地走了。

沈五老爷走到沈二老爷身旁,碰了碰他的胳膊:“二哥,沈依依好手段哪,散尽千金,只为我们放过她私——”

他“私奔”两个字刚起了个头,后背上就挨了沈五太太重重地一掌。

脑子有病吗?讲了私奔两个字,就拿不到补偿了!

沈五老爷反应过来,觉得憋屈得很,忿忿地甩着袖子走了。

沈四老爷把沈二老爷拉到一旁,看了看端坐在椅子上的沈三老爷,小声地道:“二哥,我看大哥凶多吉少,这大当家的位置,你可得早做打算……”

沈二老爷道:“现下大哥生死未卜,老三是个榆木脑袋,肯定不愿意谈大当家的事,我们不如先去私下找掌柜们聊聊……”

沈四老爷赞同地点了点头,两人并肩朝外去了。

第146章 阿礼,该娶亲了

数日后。

安居院,西次间。

沈依依静静地坐在床边,看着依旧昏迷不醒的沈大老爷。

“大小姐,您已经坐了好久了,去歇歇吧。”小胡椒劝道,“郎中不是说了,大老爷暂时没有危险了么?”

“没事,我再陪他坐会儿。”沈依依摇了摇头。

郎中上午刚刚来过,宣告沈大老爷已经脱离了危险期,脉搏正常,呼吸平稳,伤口也已经开始愈合了,除了——他始终没有苏醒的迹象。

小胡椒担心沈依依,继续劝道:“大小姐,您坐在这儿也没用,还不如去厨房,给大老爷熬点汤。”..

沈大老爷如今这个样子,基本上只能以各种汤水为食了。

“有道理。”沈依依终于站起身来。

两人去了小厨房。

小厨房桌上,摆着一台手摇式榨汁机,这是沈依依从棉花糖机中获取了灵感,特意命人订做的。

小胡椒削了几个新鲜水果,切成小块,丢进榨汁机,摇动了手柄。锋利的刀片飞转,水果迅速被粉碎,果汁经由细细的银丝网流向底部的杯子,果渣则留在了上面。

沈依依让人送来一斤牛蹄筋,切成小块,加凉水,和山楂、红枣一起,煲进了砂锅里。

这时小茴香进来,道:“大小姐,老太太请您去西善堂,几位老爷也在。”

动作真快,郎中上午刚走,下午他们就来了。沈依依笑了一声:“你来替我看着火,我去去就回。”

几位老爷来者不善,亏她还笑得出来!小胡椒急道:“大小姐,他们肯定是为了大当家的位置来的,您一时半会儿可打发不了他们,还是我陪您去吧。”

“好啊,那你去打发他们,我去给大老爷喂果汁。”沈依依说着,端起了杯子。

“大小姐!”小胡椒一把抢过了果汁杯。

傻丫头,她根本就没想入局,会怕谁?沈依依拍拍她的脑袋,朝西善堂去了。

西善堂里,老太太和几位老爷果然都在,另还有七八个掌柜模样的人,簇拥在沈二老爷身旁。

沈依依走进去,屈了屈膝:“老太太,几位叔叔,你们找我?是赔偿的银子你们不满意吗?”

“满意,满意。”

几位沈家老爷齐齐点头。

丁氏难得地很安静,坐在上首没有出声。

“依依啊。”沈二老爷放下手中的茶盏,满脸悲痛,“郎中今天来过的事,我们都知道了,你爹不知哪天才会醒,这可怎么办哪。”

“二叔说得是。”沈依依点了点头,“沈家家大业大,生意不可一日无主,还是早些另选一位大当家为好。”

沈二老爷眨了眨眼,愣住了。

他打了好多腹稿,编好了完整的起承转合,可怎么沈依依一开口,就把他的台词抢了?

那他说什么?

沈四老爷看了沈二老爷一眼,接过话来:“依依,你爹昏迷之前,有没有跟你提过大当家的事?”

“没有。”沈依依肯定地摇了摇头,“当时你们都在,想必也听见了,我爹压根就没提大当家三个字。”

好像是这样……沈四老爷又道:“既然你爹事先没交代,那我们——”

“你们有印吗?”沈依依迅速打断了他的话。

沈四老爷也愣住了。

沈二老爷突然反应了过来:“大当家的印在你那儿?!”

“我要是有印,早拿出来跟叔叔们谈条件了,说不准赔偿金就不用给了。”沈依依耸了耸肩。

话虽然不好听,但理是那个理,沈二老爷看了看身边的几个掌柜,道:“按照惯例——”

“没有印,惯例有什么用?咱们沈家重要的契约文书,都得加盖大当家的印才有效,不是吗?”就跟刚才打断沈四老爷一样,沈依依再次迅速开口,打断了沈二老爷的话,“照我看,几位叔叔还是找印去吧,谁找到印,谁就是大当家。”

他忙活了好几天,好容易笼络了几个掌柜,却以印章论输赢?沈二老爷沉下了脸:“这也太儿戏——”

这次沈依依没有打断他的话,却让老太太丁氏打断了:“我看依依说得对极了,咱们家的生意,自有掌柜们打理,一时半会儿垮不了,倒是大当家的印章找不着,契约文书怎么办?那些老熟人老主顾,只认那块印的!”

咦,老太太居然看起来挺高兴的样子?看来沈家这几位之间,暗涛汹涌啊。沈依依瞥了他们几眼,道:“赔偿金我已经给了,我爹的伤情暂时也稳定了,所以我打算回京城一趟,老太太和诸位叔叔有意见吗?”

当然没意见了!她去了京城,他们找起大当家的印章来,就更方便了!

一屋子的人齐齐摇头。

丁氏更是关切地道:“我听说得胜楼正在装修,你是得赶紧回去看看。路上记得小心些,有事就派人回来说一声。”

沈五老爷也破天荒地地对她露出了笑容:“你爹有我们照顾,你放心。”

沈依依笑了笑,谢了他们关心,转身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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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府,外书房。

胡枢站在博古架前,问松烟:“沈大小姐回来了吗?”

“还没回。”松烟答道,“不过武昌府知府有信儿送来,沈大小姐安然无恙,只是沈大老爷撞伤了头,至今昏迷不醒。”

“沈大老爷撞伤了头?怎么回事?”胡枢惊讶道。

松烟把沈大老爷以命抵命的事讲了一遍,叹道:“沈大老爷真是爱女心切,连命都能舍出去。沈大小姐更是好魄力,每年万两银子的收入,说散就散。”

既然散了财,想必已经消了灾,胡枢放下心来,问道:“我记得晋国府向沈家采买过小银鱼,是不是?”

“是。”松烟答道,“是胡孝经手的,世子为此还帮过沈大小姐一个小忙。”

胡枢微微点头:“你去问问胡孝,除了小银鱼,晋国府还有没有什么别的东西,是找沈家买的?”

“这个不必问胡孝,我知道。”松烟道,“国公爷要找沈家买梅花脯呢,可是沈家最近兵荒马乱,国公爷派了人去,竟没买着,气得天天拿几个小厮出气。”

“梅花脯?进献给太后的梅花脯,是找沈家买的?”不但是找沈家买的,而且还没买着!上天竟如此偏向他!胡枢马上动身,找晋国公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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骠骑大将军府,归燕居。

花氏让丫鬟给蔡礼上了一盏新茶,问道:“阿礼,你今年多大了?”

蔡礼一口茶差点喷出来:“娘,我是您生的,您不知道我今年多大?!我今年虚岁十八了!”

“哦,十八了啊。”花氏端起茶盏,喝了一口,“老大不小了,该娶亲了。”

蔡礼这次没喷茶,而是一口呛在了嗓子里:“娘,您不是骑马打仗的女中豪杰么,怎么跟那些关在后宅,无所事事的妇人一样了?”

第147章 胡世子与梅花脯

“女中豪杰就不能催儿子成亲抱孙子了?”花氏瞪了蔡礼一眼。

抱孙子??蔡礼差点又呛了茶,赶紧把茶盏放下了。

花氏道:“昨天,安陆侯夫人来探过我的口风了,他们家的大小姐,与你的年龄倒是相当,人也知根知底。”

不是跟徐晟说过了么,怎么还来?蔡礼忙道:“不行,我一直拿安陆侯大小姐当妹妹看的!”

“没让你娶安陆侯大小姐,急什么。”花氏道,“我的意思是,你也老大不小了,总得娶一房媳妇,传宗接代吧?”

理由太充分,蔡礼没法反驳。

花氏问道:“你还想娶沈大小姐?”

蔡礼摇摇头:“也不是……”

“既然不是,那我明天就叫媒人来。”花氏一锤定音。

“不不不!”蔡礼慌了,“娘,您别急,等几天再说,成不?”

“为什么要等几天?你又在打什么歪主意?”花氏满脸狐疑。

蔡礼忙道:“没打歪主意,我的意思是,盲婚哑嫁,终归是不好。”万一花氏给他说了亲,沈依依那边却用了护身符,笑话可就大了。

“你说得对,是该找个机会,先相看相看。”花氏点着头道,“好,这事儿包在我身上了,我来安排!”

安排什么啊,就不能先等等吗?沈依依到底有没有用他的护身符,给个准信儿啊!蔡礼长这么大,头一次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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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府,沈家大宅门前。

沈依依收拾妥当,准备登车去京城了。

她把小茴香留在了安居院,每天给沈大老爷煲汤水。

小胡椒忧心忡忡:“大小姐,您真的要去京城吗?”

“你放心,我爹现在最安全了,绝不会有事的。”沈依依说着,登上了马车。

沈大老爷昏迷不醒,沈家几个老爷正好趁机夺权,才不会去害他,万一他不幸死了,他们还得花时间守孝呢——这些人的算盘打得贼精。

“我担心的是您,不是大老爷!”小胡椒跟上车,急道,“大小姐,您的那几位叔叔,心肠怀着呢,万一让他们找到大当家的印章,肯定马上翻脸不认人,要么要求加赔偿金,要么收回得胜楼,甚至可能把你关回家里去,让您在柴房过一辈子,你可不能掉以轻心!”

“哇,你一上车就说老爷们的坏话!”沈依依找了个软垫子,舒舒服服地窝在了角落里,“当心我告密哦。”

“大小姐!”能不能有个正形了?小胡椒气得把车壁蹬了两下,“我看您是安逸日子过久了,又开始跟以前一样了!以后有大老爷护着您,出事给您兜着,现在您只有一个人,还得照顾大老爷,您要是还不长个心眼,骨头渣子都得让几个叔叔啃光了!大小姐,您听一句我的劝,别放任几个叔叔当大当家,他们一旦找到大当家的印章——”

就在“印章”二字的尾音中,沈依依把手伸到她面前,摊开了掌心。

在她的掌心里,躺着一枚小小的木制印章,没有任何雕花,黑漆漆的极不起眼。

小胡椒倒抽了一口气:“这,这不是——”

她说着,警惕地把车窗推开一道缝,朝外看了看,见马车早已驶离沈家大宅的范围,这才放了心,把话补完整了:“这不是大当家的印章吗?大小姐,原来您已经把大当家的印章偷出来了,怪不得不着急!”

“偷?你就不能想点好的?”沈依依抬手给了她一个爆栗子,“这是我爹昏迷前,塞到我手里的。”

大老爷亲手给的?小胡椒想了想,问道:“大小姐,您要当大当家吗?”

“当然不。”沈依依毫不犹豫地道。

虽然她决定担起“沈依依”的责任来,但“沈依依”的责任里头,又不包括当沈家的大当家。

在回武昌府的路上,沈大老爷明明确确地讲过他的期盼,只是希望她一心打理酒楼而已。

不打算当大当家?小胡椒困惑了:“那您攥着大当家的印章做什么?几位老爷要是知道这事儿,一定会把您撕着吃了。”

“你猜。”沈依依又拖过来一个软垫子,舒舒服服地躺下了。

猜猜猜,每次遇到大事儿,都让她猜!小胡椒气得来了眼泪,背过身去不理她了。

哎哟,这丫头,爱C心的毛病能不能改改?沈依依用脚踢了踢她,朝外努努嘴:“你有这功夫,不如想想怎么谢汪清。”

“我为什么要谢他?!”小胡椒正在气头上,忿忿地一扭身。

“你这太没良心了吧?”沈依依从果盘里拣出一颗龙眼,拿着丢她,“汪清担心我连累你,随时准备把你救走,这才大老远地从杭州府赶过来,免费给我当护卫的。”

“大小姐,您这话提醒我了。”小胡椒转回身来,“银丝供的事已经解决了,汪清还留在这里做什么?我这就让他走。”

她说完,马上打开车窗,冲外面喊:“汪清,银丝供的事儿已经了结了,你该走了!”

“小胡椒,你怎么这么没良心?”汪清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出现在车窗口,“我刚救过沈小姐一命,你就赶我走?”

在得胜楼门口,要不是汪清那及时的一箭,沈依依大概早就命丧黄泉了。

小胡椒败下阵来,缩回车内,开始认真反省自己是不是真的没良心了,毕竟沈依依和汪清都这样说她。

还没等她反省完,车窗被敲响,汪清的声音传了进来:“沈小姐,路边有个人,好像是胡世子,他的车驾,就停在沈家的商铺前头呢,您要不要过去打个招呼?”

小胡椒拉开车窗,朝外看了看,回头对沈依依道:“大小姐,真是胡世子,他在咱们家的果子铺里。”

沈依依冲她摆摆手:“不必停车,走吧。”

不要怪她失礼,实在是晋国公夫人的心脏病太吓人了。

小胡椒点点头,正要关上车窗,果子铺的掌柜却冲她招着手,跑了出来:“这是咱们府大小姐的车驾吗?”

小胡椒眨了眨眼,回头看沈依依。

沈依依冲她微微点了点头。

小胡椒这才命车夫停下车,与那掌柜说话:“是大小姐的车驾,有事吗?”

掌柜道:“晋国府世子亲自来买梅花脯了,我有一件事,想问问大小姐。”

经掌柜这一拦,好像不去和胡枢打招呼不行了,沈依依只得让小胡椒帮她整理了一下仪容,下了车。..

胡枢已经看见了她,缓步走过来,冲她微微点头:“沈大小姐,我是奉父亲之命,来武昌府采买梅花脯的。”

不知怎地,沈依依突然就想起了他在光禄寺门口跟她讲过的话——以后我再见你,一定会征求长辈的同意。

不,这一定是她的错觉,人家是来买梅花脯的,又不是来见她的。

沈依依定了定神,问道:“是来我们沈家买梅花脯吗?”

“对,对!”接话的人却是掌柜,“晋国府一直在我们沈家采买梅花脯,可是新的一批梅花脯断货了,我到处又找不到二老爷的人,所以才斗胆把大小姐的车驾拦了下来。”

第148章 五香糕

沈二老爷忙着上位呢,当然找不到了。沈依依对掌柜道:“二老爷这会儿在家里,你带胡世子去家里找吧。”

她说完,又对胡枢道:“胡世子,您先去看看,如果依旧买不到梅花脯,可以回京城找我,我再帮您想办法。”

原来她要回京城了,早知如此,他何必来武昌府?胡枢心头闪过一丝懊悔,冲沈依依微微点头:“好。”

沈依依福了一福,转身登上了马车。

车夫扬起马鞭,马车越过街边热闹的店铺,一路出了城门。

汪清的声音又在车外响了起来:“沈小姐,前面好像是蔡公子!”

蔡礼?沈依依推开车窗,朝外看去。蔡礼没有晋国公夫人那样的娘,所以跟他打交道,没那么多顾忌。

官道旁,有一匹颇为俊美的马在低头吃草,马的旁边,站着身材健硕的蔡礼。

“蔡公子!”沈依依喊了他一声。

蔡礼倏然抬头,朝她跑了过来。

沈依依忙命车夫停下了车。

蔡礼跑到车窗前,问道:“我给你的护身符,用了么?”

“没用。”沈依依叫小胡椒拿来木盒子,还给了他。

蔡礼接过盒子,道:“既然没有用,想必没什么事。”

“我的确没事,不过我爹……至今昏迷不醒。”提起沈大老爷,沈依依不免神色黯然。

“你爹昏迷不醒?怎么回事?”蔡礼忙问。

沈依依言简意赅地把那天的事讲了一遍。

“脉搏平稳,呼吸顺畅,只是始终没有苏醒?”蔡礼复述了一遍沈大老爷的症状,道,“我回去问问刘一刀,或许他有办法。”

“好,如此多谢了。”沈依依觉得沈大老爷的症状,就是植物人,搁现代都希望渺茫,更别提大梁朝了。不过既然蔡礼有意相助,试试也好。

蔡礼看了看她的马车,问道:“你这是去哪儿?”..

“回京城。”沈依依答完,又问他道,“你呢?这是去武昌府?”

“本来打算去武昌府找你的,现在既然半路碰上了,我也就回京城了。”蔡礼道。

特意找她?沈依依看了看他手上的木盒子:“你特意来取回护身符的?”

“对。”蔡礼说着,打了个唿哨,把马叫了过来,“既然碰上了,就一起走吧。”

沈依依敲了敲车壁,命车夫继续前行,又问蔡礼道:“你要定亲了?”

“没有!别瞎说!”蔡礼翻身上马,讲话的语气比他的动作还要干脆果断。

“如果不是要定亲了,你会千里迢迢赶赴武昌府,只为了拿回求亲书?”沈依依说着,指了指他塞进褡裢的木盒子,“而且还没带随从,你又是偷偷摸摸跑出来的吧?”

木盒子里装的护身符,正是骠骑大将军亲笔所书的那封求亲书。

“我……我是想问问你……”蔡礼瞟了沈依依一眼,“算了,回头再说吧,也许我娘只是一时兴起,转头就忘了。”

什么事,神神秘秘的?沈依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问道:“你娘喜欢吃什么糕点?”

他娘?糕点?这话题转换的有点快,蔡礼愣了一下,方才回答:“我娘最爱的是五香糕,怎么了?”

五香糕,行,她会做。沈依依又问:“那你呢?”

“我?我什么都吃,没有特殊喜好,不然会被我娘揍。”蔡礼甩了下马鞭。

这么惨?有个武力值超高,而且随时随地拿着马鞭的娘,日子一定过得很“辛苦”吧?沈依依忍不住偷笑。

说了这一会子话,口有点渴了,沈依依给自己倒了一盏茶,又从小抽屉里摸出一粒梅子糖,抛给了蔡礼:“接着,止渴生津的。”

蔡礼腾出一只手来接住了糖,低头看了一会儿,抬手朝嘴里塞。

沈依依见他犹犹豫豫的,忙问:“你是不是不爱吃糖?”

“没关系。”蔡礼摩挲着手中的糖,声音有些低沉,“以前她爱吃什么,我就跟着吃什么,习惯了。”

沈依依把头探出去,瞪了他一眼:“这叫什么话,我又不是她!”

她瞪完蔡礼,缩回车厢,从木箱子里翻出一只大橘子,剥好皮,掰下一瓣,隔空抛给了他:“连着橘络一起吃,那是好东西。”

蔡礼接住橘子,塞进嘴里,清甜的汁水和着桔香味,顿时盈满了口腔。

“对,你的确不是她。”蔡礼低声自语。

沈依依靠在车窗前,掰橘子,自己吃一瓣,丢给蔡礼一瓣:“蔡礼,你若是要定亲,我替你高兴,说明你真的走出来了。不过你在将来的妻子面前,可别老提她,不然对妻子太不公平。”

“好,我再也不提了。”蔡礼认真地点了点头。

两人结伴而行,但没过多久,沈依依便把蔡礼赶走了。他是偷跑出来的,若因为马车的速度耽误了返家的时间,只怕会挨打。

数日后,马车抵达了京城。

自戴楼门进去,京城繁华依旧,道旁店铺顾客盈门,街上行人熙熙攘攘。但人的心境,仿佛与昨日已有不同,或许本能地排斥“沈依依”的生活,亦是一种逃避,如今她坦然接受,尽管前方荆棘遍地、泥泞满路,但心却定了不少。

马车穿过热闹的街道,在得胜楼前停了下来。

遵照她离京时的吩咐,酒楼正在装修,而且进度很快,马上就要完工了。

沈依依下了马车,里外巡视了一圈,回了住处。

武昌府的消息,沈三太太已经接到了信儿,她亲生的小十三亦分到了一份可观的赔偿,而且每个月都能领钱,为此她见到沈依依回来,分外热情,帮着收拾房屋,忙前忙后。

但沈依依待她却淡淡的:“三婶不要急,最近事情太多,我忙不过来,等我还完债,接着就要讨债了。”

讨债?沈三太太仔细地想了想,认定她并没有欠沈依依的钱,便把此事丢开了。

沈依依歇了一天,隔天亲自去药铺,买了些药材回来,下厨做五香糕。

小胡椒来帮忙,一边翻看她买的东西,一边惊讶:“芡实?人参?白术?茯苓?大小姐,您这是要做点心,还是要煎药?”

“药食不分家,这算是药膳。”沈依依麻利地戴上攀脖,系上了围裙,“看来将军夫人的脾胃不太好呢。”

“药膳?”小胡椒狐疑看她,“大小姐,您什么时候懂起药理来了?”

大家都这么熟了,沈依依扯起谎来,连草稿都不打了:“自学成才,佩服我吗?”

小胡椒果然只翻了个白眼,什么都懒得问了。

这丫头,连翻白眼都学她,沈依依把擂钵递给她,道:“别闲着,把这些药材都磨细,然后筛一遍。”

回头得把榨汁机升一下级,做个料理机,那样磨起干粉来,就更方便了。

小胡椒接了擂钵去捣药材,问道:“大小姐,您为什么要给将军夫人做五香糕?”

第149章 负荆请罪

“还债。”沈依依言简意赅。

又要付赔偿金?可是大小姐不欠将军府的钱吧?小胡椒连忙提醒她道:“大小姐,我听小茴香说过了,将军府当初送来的定礼,早已经还回去了。”

“我知道。”沈依依说着,从缸里舀出糯米粉和粳米粉,按照二六的比例,装进了大铜盆里。

知道还要还钱?大小姐这是疯了吗?小胡椒忍不住说她:“大小姐,得胜楼是沈家的产业,赚多赚少,都不是您的钱。咱们唯一的进项,只有杭州府的‘好再来’,而‘好再来’的收入,已经成了赔偿金。总而言之,咱们现在很穷,很穷,很穷!钱得省着花!”

说起来,刚才买这些药材,就花了不少钱!

小胡椒忿忿地想着,把筛好的药材粉递给了她。

“说得有道理。”沈依依接过药材粉,也倒进了大铜盆,“不过给将军府还债,用不着花银子。”

不用花钱?小胡椒松了口气。不过不花钱,叫什么还债?

眼瞅着小胡椒又要发问,沈依依赶紧道:“把白糖、茴香和薄荷递给我。”

小胡椒撅了噘嘴,把她要的东西取了来。

沈依依把白糖、茴香和薄荷放进铜盆,一手拎炊壶,一手拿勺子,用滚水把铜盆里的各种粉搅拌均匀了。

这时候不用沈依依吩咐,小胡椒便翻了一套模具出来,拿给她看:“大小姐,现在是秋天,把五香糕印成芙蓉花好不好,这样比较应景。”

明明是个粗枝大叶的傻丫头,偏偏在这些事上,如此有风情,沈依依赞许地冲她点点头:“你说了算。”

小胡椒把五香糕印成一朵一朵的芙蓉花,沈依依则去生了火,架好了蒸锅。

一时五香糕蒸好,满锅芙蓉花绽放,且不论味道好坏,单看颜值,便属上乘了。

沈依依夹出一块,切成两半,和小胡椒一起尝了尝。

糕甜薄荷凉,完全掩住了药材的苦味,小胡椒吃得连连点头:“我敢打赌,将军府的厨子做的五香糕,肯定比不上大小姐做的这个。”

“这又不是比赛。”沈依依弹了一下她的额头,“山外有山,人外有人,切不可狂妄自满。”

“哦。”小胡椒捂着额头,难得地乖乖应了一声。

沈依依拿食盒装好五香糕,又加了棉套保温,道:“走吧,去将军府。”

小胡椒接过食盒来,抱在怀里,同她一起登上了马车。

即便隔着棉套,五香糕的香味还是飘了出来,小胡椒嗅了嗅鼻子,突然恍然大悟:“大小姐,您是不是欠了将军夫人一盘五香糕,所以今天特意去还?”

欠五香糕?亏她想得出来。沈依依摇了摇头:“不是,我去负荆请罪。”..

替“沈依依”负荆请罪。

定亲即契约,无论“沈依依”爱的是谁,与吴德私奔,便是失信于将军府。

私奔对沈家姑娘们造成的伤害,尚能用金钱弥补,但对将军府,她想不出更好的法子来,只能亲自登门,向将军夫人道歉了。

小胡椒终于明白了沈依依的意图,担忧不已:“大小姐,将军夫人会为难您吗?她会不会用马鞭抽您呀?”

为难就为难吧,抽就抽吧,这是“沈依依”欠将军府的。

不过话说回来,将军夫人每次见到她,所表现出来的都只有大度和宽容,她的这份胸襟,让她这个现代人都很佩服。

沈依依抬起头来,对小胡椒道:“待会儿不管将军夫人对我做什么,你都不要拦。”

大小姐的确欠将军府的,让将军夫人出出气也好。小胡椒想着,点了点头。

马车在将军府门前停了下来,两人带着食盒,下了车。

小胡椒突然想起一件事来,忙问:“大小姐,万一将军夫人不在家,怎么办?您该提前派人来问问的。”

哪有负荆请罪,还提前来打招呼的?沈依依道:“万一不在家,我们就改天再来。”

好吧,如果改天,又得重新花钱买药材了。小胡椒暗自嘀咕着,走上前去,请门房的小厮帮忙通报。

归燕居里,二夫人唐氏、三夫人魏氏、二房妾室江姨娘,与蔡祯围坐在桌前打双陆,花氏则远在窗边,手捧着一本兵书。

丫鬟自外面进来,禀道:“大夫人,沈大小姐求见。”

花氏尚未发话,唐氏先惊讶地抬起了头:“哪个沈大小姐?不会是沈依依吧?”

丫鬟回道:“二夫人,就是她。”

“真是沈依依??”唐氏丢开骰子,把桌子一拍,站了起来,“她居然敢来?!”

魏氏把棋盘一推,疾步走到花氏跟前,道:“大嫂,因为沈依依私奔,撕毁婚约,咱们将军府遭了多少嘲讽,今儿她既然来了,我们可不能轻饶了她!”

“对对对!”唐氏应和着,连声地喊丫鬟,“去习武场把军G拿来,今儿不把她打到头破血流,绝不放她出将军府的门!”

花氏不置可否,对通报的丫鬟道:“请她进来吧。”

丫鬟应了一声,出门传话,领了沈依依主仆朝归燕居去。

临到归燕居门口,领路的丫鬟却停了脚步,回头小声地问沈依依:“沈大小姐,我们二夫人和三夫人等着打您军G呢,要不要我去告诉少爷一声?”

小丫头真可爱,沈依依笑了起来:“不用了。”

跟着丫鬟进了归燕居,沈依依在厅门前略停了一停,朝内看去。厅里,花氏和蔡祯,她是认得的;按照座次尊卑,左边下首坐着的,应该是二夫人和三夫人;在二夫人身后,站着个穿褙子的年轻女人,腹部微微隆起,显然有了身孕,这大概是二房的某位妾室了。

认清了人,沈依依便带着小胡椒走了进去,到花氏面前跪了下来:“夫人,一年前的事,不提也罢,今日我特意登门,向您和将军府道歉。”

“大嫂,您看,她自己说是来道歉的!”唐氏马上叫了起来,“快把军G拿来,不然岂不是显得沈大小姐没有诚意?”

魏氏从丫鬟手里接过军G,递给了唐氏:“二嫂,你亲自去打!”

唐氏当真拿起军G,直奔沈依依。

这可是军G,几G子下去,能要人命!小胡椒紧紧攥着拳头,极想扑到沈依依身上,替她挡一挡,但想想沈依依叮嘱过的话,又有点不敢动。

第150章 私奔的故事(1)

眼看军G就要落在沈依依的身上,花氏抬起了头来:“住手。”

她声音不大,语气也不严厉,但唐氏却生生停下了脚步,当真没敢抡G子,只是不满大叫:“大嫂!”

花氏情绪复杂地看了沈依依一眼,对唐氏和魏氏道:“一年前的事,只是一场误会,我们都以为沈大小姐是与人私奔了,才会遭人耻笑。如今真相大白,她其实是被人诱拐了,而诱拐她的歹人,已经受罚,流放千里。被拐一年,虽然名声也不好听,但毕竟不是她的错,所以这件事,到此为止,以后不要再提。”

沈依依听了花氏这一番话,震撼非常。

被诱拐,只是她为了摆脱吴德,打出来的幌子,就“沈依依”而言,内心理应有愧,对不起将军府,所以她才来替“沈依依”负荆请罪。

花氏和所有人一样,很清楚私奔就是私奔,被诱拐只是幌子,但她依旧选择了这面幌子,甚至当着将军府的人,承认了这面幌子。

可以预见,有了花氏的这番话,不知能堵住多少人的嘴,她以后无论走到哪儿,都会便利许多。

她何德何等,竟得如此厚爱!

沈依依满怀感激与钦佩,真心诚意地俯下身去。

唐氏十分不满:“大嫂,照您这么说,咱们这一年的屈辱,就白受了?”

“难道打死了她,就能挽回这一年的屈辱了?”花氏毫不犹豫地反驳。

魏氏瞅了瞅花氏的神色,对唐氏道:“二嫂,你就会窝里横,你要是不想白受这屈辱,早干什么去了?一年的时间这么长,你满可以带上人手,打上沈家去嘛,何苦等到人家登门道歉才动手?这不是欺负人嘛!”

≈ap;**¥%#@……唐氏脑中顿时爆出无数句粗话,三夫人这根墙头草,倒得也太快了吧??刚才是谁把军G塞到她手里来的??

没了魏氏的支持,一向跟沈依依不对盘的蔡祯又出奇地安静,唐氏一个人孤军难鸣,只得偃旗息鼓,忿忿地丢掉军G,回到了座位上。

“起来吧。”花氏对沈依依道。

沈依依依言站起身来,道:“多谢夫人维护,我给夫人做了五香糕,夫人要不要尝尝?”

花氏点了头:“好。”

她说完,站起身来,朝厅后走去。

这便是有话要与她讲了。沈依依接过小胡椒手中的食盒,跟了过去。

归燕居的后面,竟是个小小的习武场,场边设有武器架,场中安着梅花桩。

花氏在廊下站定,问道:“一年前的事,早在杭州府的时候,你就已经向我说明了,今日为何却又来?”

“因为我欠夫人一个道歉。”沈依依与她对视,目光坦然。

为何道歉,大家心知肚明。花氏打量她片刻,缓缓点头:“你倒是变得有担当了。”

她一向有担当,没担当的是“沈依依”。沈依依从食盒里取出一块五香糕,奉给了花氏:“若非夫人胸襟宽大,我再有担当也没用。”

花氏接过五香糕,道:“知错能改,善莫大焉,你既然有心改过,我又何苦将你*上绝路。”

道理说起来都容易,真正做到的有几个?沈依依满心感动,深深地福下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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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燕居厅中,唐氏狠狠地瞪了墙头草魏氏一眼,又去抱怨蔡祯:“你平时的机灵劲儿都去哪儿了,刚才一声不吭。”

蔡祯怯怯地一笑:“长辈们都在这里,哪有我说话的份。”

她又不傻,干嘛什么事都朝前冲?她恨沈依依,一为蔡礼;二为胡枢。如今蔡礼已经不想娶沈依依了;而胡枢的心思,也已经让顾氏掐灭了。既然如此,她还费那功夫做什么?

唐氏从她的态度中,窥到了些什么,忙低声问她:“你哥哥是不是已经对沈依依死心了?”

蔡祯端起茶盏,微微一笑,低头不语。

唐氏心下了然,登时也把沈依依抛到了一边,另打起了小九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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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骠骑大将军府出来,登上了马车,小胡椒兀自拍着胸口,后怕不已。刚才万一将军夫人没有出手相助,大小姐岂不是要被二夫人打死?

她越想越怕,忙劝沈依依:“大小姐,以后这样的事,可不要再做了。”

那得看,本尊还有没有欠债了。沈依依从怀中掏出一样东西来,仔细打量。

小胡椒凑过去看了看,道:“大小姐,这不是夫人送给您的坠子吗?有些日子没见您戴了,我还以为您弄丢了呢。”

沈依依摩挲着坠子,问道:“你知道我娘现在住哪儿吗?”

小胡椒摇了摇头:“不知道。”

好吧,她再另想办法。沈依依把坠子塞回了怀里。

小胡椒好奇问道:“大小姐,您是想见夫人吗?”

“或许吧。”沈依依将头靠在软垫上,微微地皱起了眉头。

想见就是想见,不想见就是不想见,这或许吧,是个什么意思?小胡椒总觉得自从大老爷撞墙,大小姐就变得跟以前有点不一样了。

翌日清晨,沈依依装扮整齐,正准备去得胜楼,却在门口遇到了蔡礼。

“你昨天去过将军府了?”蔡礼一见到她便问。

沈依依点了点头:“我发现有些事,躲是躲不开的。”

你和她,真是不一样。蔡礼话到嘴边,又吞了回去。

“你来找我,就为了问这事儿?”沈依依诧异道。

“当然不是。”蔡礼道,“刘一刀答应去武昌府,看看你父亲的病情,我让他明天一早就出发,如何?”

“我带他去。”沈依依忙道。虽然手头的事情很多,但什么都比不上沈大老爷重要。

“行,那你明天收拾好后,先去将军府,我会让他在门口等你。”蔡礼点头道。

“好。”沈依依福身谢他,又道,“你现在有空吗?我正好有点事想问你。”

“问吧。”蔡礼道,“问完我再去吃早饭。”

“你还没过早?那你进来吧,我给你做。”沈依依忙道。

她想知道的事,只怕一时半会儿是问不完的。

“行。”蔡礼答应得很爽快,跟着她进了院子。

沈依依直接领着他去了厨房,遣退了所有的下人。

她的问题,竟不能当着人面问?蔡礼惊讶道:“你到底要问什么?”

“给你做碗热干面,好不好?”沈依依从橱柜里取出一罐芝麻酱,冲他晃了晃。

“热干面是什么?”蔡礼问道。

“吃了你就知道了。”沈依依舀出一碗面粉,倒进了铜盆,“跟我说说吧,‘沈依依’私奔,是怎么回事儿?”

有个“知根知底”的人真不错,只要有疑惑,都能问他,不然她就得绞尽脑汁地哄小胡椒去了。

第151章 热干面-私奔的故事(2)

蔡礼抬起头来,直直地看了沈依依半晌:“你想知道什么?”

“她为什么私奔?仅仅是因为吴德?”沈依依问道。

原来她不是想知道“沈依依”和吴德相好的细节,那些回忆,他真不愿提起。蔡礼呼出一口气,放松了神情:“应该是因为余氏悬梁自尽,虽然最后救活了,但还是把她吓着了。”

还真有隐情?沈依依惊讶道:“余氏是谁?”

她嘴里问着话,手上也没闲着,用草木灰加上清水,和起了面。这是她琢磨了好久,才想出来的方法,和面时加上草木灰,和加食用碱有异曲同工之妙,这样揉出来的面,便是碱面了。

蔡礼看着她揉面,道:“余氏是白俊茂的原配妻子,后来白俊茂为了娶‘沈依依’的母亲姚氏,把她给休了。”

这么渣???沈依依惊愕了半晌,方才又接着问:“所以,姚氏是第三者C足?”

“第三者C足?”蔡礼显然不明白这句话的意思。

“呃……第三者C足的意思就是,是姚氏介入了白俊茂和余氏的婚姻,才导致了余氏被休?”

“那倒也未必。”蔡礼想了想,道,“据我所知,姚氏在嫁给白俊茂前,只见过他一面。”

白俊茂仅仅见过姚氏一次,就为了她,休弃了原配?!这是传说中的一见钟情,还是另有隐情?沈依依又惊愕了半晌:“这些跟‘沈依依’有什么关系?”

蔡礼道:“白俊茂与姚氏见的那一面,是‘沈依依’牵线搭桥的,余氏由此恨上了她,在一天半夜,找到‘沈依依’在京城的住所,拿一根绳子上了吊。其实这件事,马上被白俊茂压了下来,连沈家人都不知情,但‘沈依依’显然还是吓着了,几天后就跟吴德私奔了。”

这个白俊茂,看来很有手段,余氏的事被压得很彻底——至少她自从穿越以来,从未听人提起过。

“我爹为什么会同意与姚氏和离?”

沈依依抻好面条,过了水,拌了油,放进了蒸锅里,大火蒸了起来。

“那我就不知道了。”蔡礼摇了摇头。

沈大老爷与姚氏和离的事,应该是和平解决的,不然以沈家人的个性,不可能不提。沈依依想着,又问:“姚氏现在住在哪里,你知道吗?”

“不知道。”蔡礼道,“不过,我知道余氏的儿子住在哪里。”

“余氏有儿子?”沈依依有些惊讶。余氏都为白俊茂生儿育女了,他还休了她,这渣度简直+008哪!

“余氏的儿子,就是孟知。”蔡礼道,“之前你说你不想掺和‘沈依依’的事,所以我没告诉你。”

孟知是余氏的儿子?!怪不得,怪不得!他之前对她围追堵截,是为母寻仇?可那枚坠子又是怎么回事?虽然问了这么多问题,但沈依依的心里,依旧有不少疑团。

蔡礼看着蒸笼上的白气腾腾升起,问道:“你要去找孟知?”

“不……暂时不找……”沈依依有气无力地回答道。

她是做出过决定,要替“沈依依”还债,要扛起她肩上的责任来,可是蔡礼刚才说的那些事,也太渣过头了,她这副小身板,恐怕是扛不起啊……

这种故事,的确挺让人震撼,所以蔡礼见她无精打采,倒没觉得奇怪,只安慰她道:“别想太多,你是你,她是她。”

这安慰挺及时,沈依依重重地点头,振奋了一下精神,道:“等着,给你做热干面,马上就好。”

沈依依把蒸好的面条端出来,晾凉后,又用沸水稍稍煮了一下。

成品的碱面,是个自来卷,因为事先拌了油,根根都透着光亮的色泽。

蔡礼从未见过带卷儿的面,登时从“沈依依”的故事里跳脱了出来,拿着双筷子扒来扒去。

“别胡闹!”沈依依冲他挥了挥菜刀,把榨菜和酸豆角切得细细的,铺在了面条上。

“别动不动就挥刀,当心以后没人要。”蔡礼一边说着,一边夹起一根面条,偷了个嘴。

还没做好就偷吃?!这是去一趟脚店还自带新桌子新板凳,讲究无比的蔡公子吗?他是不是因为确定她不是“沈依依”,所以就开始放飞自我了?!

沈依依无奈地叹出一口气,强行夺走了他的筷子:“香葱吃不吃?”

“我娘不许我挑食。”

“看来不吃葱。”

“吃不吃辣?”

“我娘不许我——”

“看来不吃辣。”

沈依依麻利地朝仅有榨菜和酸豆角的面条里,加上各种调料,再淋上了满满的一勺芝麻酱。

芝麻酱是事先用油调过的,黄澄澄的,泛着光,喷香扑鼻。

芝麻酱这种调味品,有一种神奇的魔力,无论你爱不爱吃,只要闻见它的味道,就想要来一口。

蔡礼闻着这味儿,不由自主地咽了一口口水。他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尊贵公子,京城四大纨绔之首,平日里的主要工作就是吃喝玩乐,什么山珍海味没见过,今儿却摆在了一勺芝麻酱下,为它咽起了口水。..

沈依依把做好的热干面递给他,道:“拌一拌再吃。”

蔡礼迅速把面条拌匀,吃了一大口。芝麻酱的香气,顿时从鼻端蔓延到整个口腔,深入到了每一个毛孔。这面条,似乎也跟他以前吃过的大不一样,虽然爽滑,但却带着弹性和嚼劲,和芝麻酱配在一起,非常地搭,仿佛它们天生就是一对儿。

蔡礼不吝赞美之词,夸了又夸。

不过沈依依没空理他,她朝自己的那份热干面里加了香葱,又加了茱萸膏,比他的那碗更香更美味。

其实美味是其次,更多的,是家乡的味道。

人这辈子无论走过多少地方,品尝过多少美食,最终所眷恋的,还是自己的家乡,人生舌尖上最初的印象。

于是几乎从未追忆过穿越前生活的沈依依,就在这一碗热干面前,热泪盈满了眼眶。

“你怎么哭了?是不是不够吃?我分点给你?”蔡礼端起碗,准备朝她碗里拨面条。

“谁要吃你剩下的!”沈依依一把推开了他。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匆匆的脚步声,小胡椒一头撞了进来:“大小姐,不好了!家里来人了,大老爷病情恶化,吃什么吐什么,老太太和其他几位老爷让您赶紧回去!”

不不不,她刚刚想起穿越前离她而去的父母,不能再失去这辈子的,沈依依仓皇起身,少见地慌了神。

蔡礼赶紧把筷子一丢,站起身来:“你别急,我去叫刘一刀,咱们戴楼门前见!”

第152章 好心办坏事

沈依依匆忙动身,连行李都来不及收拾,骑马赶至戴楼门。蔡礼的动作也很快,不一会儿便把刘一刀带了来。

刘一刀上次给蔡礼缝针的时候,絮絮唠唠,极不耐烦,这次的态度却好得很,甚至隐隐地有些兴奋,大概因为植物人的症状尚算奇特,很符合他的口味吧。

沈依依谢过蔡礼,带着刘一刀和一干家丁随从,朝着武昌府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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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礼驱马回到将军府,花氏已在大门口等候多时,一见他就沉了脸:“说好今天去摘星楼的马球场,你跑哪儿去了?”

蔡礼随口作答:“出去吃了个早饭。”嗯,他刚在沈依依那里吃了热干面,算不得撒谎。

花氏脸色稍缓,握着马鞭上了马:“今天打马球,你给我把眼睛睁大点,好好看清楚,别回头又嚷嚷着是盲婚哑嫁。”

“什么?”蔡礼吓了一跳,“娘,您要做什么?”

“什么我要做什么?不是你说,盲婚哑嫁,终归是不好吗?”花氏说着,露出了几分得意的神色来,“我琢磨过了,唯有打马球,不分男女,而且能把体格秉性都看清楚。”

嗯,借着打马球来相看,真是再合适不过了,他们将军府,可不能娶一个病恹恹的小姐当媳妇。

蔡礼摩挲了一下缰绳,有一种想要马上逃走的冲动:“娘,这……其实这跟盲婚哑嫁有什么区别?就打一场马球而已,看不出什么的。”

“如果一场马球看不出什么,那就来两场马球!”花氏可不会轻易让蔡礼否定她的英明决策,果断地一甩马鞭,一马当先地朝摘星楼马球场去了。

“可以不去吗?”蔡礼扭头问扶留。

“反正我不敢不去,少爷您随意!”扶留根本不管他,一溜烟地追花氏去了。

死小厮,迟早给他娶个母夜叉!蔡礼忿忿地想着,无奈地夹紧了马腹:“驾——”

摘星楼紧邻皇城,是大梁朝的学子状元及第后,必去登高的一处场所。在摘星楼的后面,有一片专人培育的马球场,宽阔平坦,四季如茵。

马球场四周设有看台,正面更设有宽敞的阁子,以供尊贵的看客们边看球,边闲聊喝茶。事实上,因为此处地段特殊,能来这里的看客,就没有身份不尊贵的。

蔡礼打定了主意要跟花氏唱反调,上场还没打几下,就佯装体力不支,落下马来,然后顺理成章地撤到了场边。

徐晟下场来看他,取笑他道:“最近青楼逛多了,掏空了身子了?”

“少胡扯,老子什么时候逛过青楼?”蔡礼用力把他一推,瞪着他道。

“没逛过就好。”徐晟突然正经起来,朝他身旁坐下,拍了拍他的肩,“你瞧我大妹妹的马球,打得好不好?”

“还不错。”蔡礼实话实说,不过他很快猜到了徐晟的用意,道,“我说过,我只是拿她当妹妹看。”

“我知道。”徐晟鲜有这样推心置腹的时候,显得特别认真,“阿礼,既然你已经不想沈大小姐了,娶谁不是娶?你以为时至今日,在经历了沈家悔婚之后,你母亲还会准许你花费一年半载去了解一个人?既然如此,你娶一个知根知底、且爱慕你的人,有什么不好?”

是啊,有什么不好……徐晟和花氏一样,讲的都太有道理,让人反驳不了。蔡礼盯着手中的马球杆,沉默不语。

徐晟拍拍他的肩膀,站起身来,返场打马球去了。

花氏见蔡礼状态不佳,只能带他先行回府。

不过,花氏的心情很不错,特意把蔡礼叫到归燕居,意味深长地道:“赶明儿再约徐晟,打一场马球?”

刚才他坐在场边,谁都没看,就只看了徐旼,她都瞧在眼里了。

蔡礼不置可否,谎称刚才摔下了马,背疼,回房去了。

他躺在床上,辗转反侧,直到半夜,突然一个鲤鱼打挺翻身而起,骑马冲进了夜幕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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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末冬初,冷风冷雨,在日夜不休地赶了几天路后,沈依依终于抵达沈家大宅,径直带着刘一刀去了安居院。

沈大老爷的情形果然很不好,他们到时,他刚刚又吐了一回,床上,被子上,全是呕吐的污物。

刘一刀倒是不嫌脏,几步跨进房内,将沈大老爷侧翻过来,用力地拍他的背。

沈依依帮不上忙,只能看着,问小茴香:“我走的时候不是好好的么,怎么突然就这样了?”

小茴香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哭道:“前些天,二太太嫌弃我们给老爷准备的汤水不好,送了好几斤千年人参来,让我们熬了给大老爷喝,大老爷喝多了参汤,突然就这样了……老太太请了郎中来诊治,情况有好转,但仍时不时地吐一回……”

这时刘一刀给沈大老爷拍完了背,诊了脉,又不嫌脏地闻了闻呕吐物,道:“参汤本身没问题,只是灌多了。”

沈依依忙问:“我爹没事吧?”

“如果你说的没事,是指依旧昏迷不醒,那没事。”刘一刀道,“我给他扎几针就好,连药都不必服。”

“那就好,有劳您了。”沈依依谢他道。

“你爹暂时交给我吧,我给他瞧瞧,你该干什么干什么去。”刘一刀说着,掀开了沈大老爷身上的被子。

他是蔡礼的人,沈依依很放心,带着小胡椒和小茴香退出了房门,直奔小厨房。

小胡椒疑惑道:“大小姐,您是要给大老爷熬汤水吗,可是刘一刀还没给他看完病呢。”

沈依依四下一看,问道:“二太太送来的人参还有吗?”

“还有!还有!”小茴香一瘸一拐地走到橱柜前,取出了一个木匣子来。..

“生火,熬参汤。”沈依依没有接木匣子,而是吩咐小茴香道。

大老爷喝了太多参汤,都吐成这样了,还熬?小茴香生火熬汤,抹着眼泪道:“大小姐,不是我不警醒,只是二太太送人参来的时候,老太太他们都在,我心想他们是一番好意,所以才照办了……”

“我没说他们不是一番好意。”他们当然是一番好意,这会儿沈大老爷若是死了,他们落不着好去。沈依依示意她把人参全部塞进罐子里,“但是,好心很多时候,也会办坏事,尤其是二太太这种利益熏心的人。”

什么样的人,养什么样的丫鬟,也许是因为“沈依依”生性软绵,所以丫鬟也不硬气。但这不能全怪小茴香,她以前一心和“沈依依”划清界限,还没来得及调教。

不过没关系,今儿她就给小茴香上一课,以后她就知道该怎么办了。

第153章 我不嫁人!

参汤熬好,浓不见底,沈依依看过之后,点了点头,让小茴香拎了,随她上西善堂去。

西善堂上,老太太丁氏、二太太、四太太、五太太、二小姐沈珊珊、四小姐沈盈盈、五小姐沈念念都在,倒是省了她一番去叫人的力气。

沈依依笑吟吟地走上堂去,团团行礼:“好巧,大家都在。”

“都在担心你爹的病呢。”丁氏犯着愁道。

自从她散尽千金为补偿,沈家人无论心里怎么想,表面上对她的态度都好了许多。

沈五太太问道:“依依,听说你带了个郎中回来了?那你怎么不在安居院,却跑到西善堂来了?”

“那还用问,肯定是来给老太太请安的。”沈二太太笑说着,指了跟前的丫鬟,叫她去接小茴香手里的罐子,“依依真是孝顺,刚到就给老太太煲汤了。”

“不不不,这汤是给您煲的。”沈依依说着,招手叫了她自己的两个丫鬟上前,示意她们去给沈二太太灌参汤。

这两个丫鬟,一个名叫阿碧,一个名叫阿朱,是她在杭州府买的,几乎不认识沈家人,自然不会给沈二太太面子。

她们听得沈依依示下,没有半分犹豫便冲上前去,一个按住沈二太太的头,一个掰开她的嘴,强行把参汤朝她嘴里灌。

刚才还说得好好的,突然就灌参汤?屋子里的太太小姐们都惊呆了。

沈二太太含混着大喊:“依依,你这是做什么?!”

沈依依云淡风轻地站着,看了看修剪整齐的指甲:“听说前些天,二婶给我爹灌了参汤?”

沈二太太终于明白了过来:“我那是一番好心!”

一番好心,所以差点要了她爹的命?沈依依笑了笑:“二婶,我这也是好心。”

货真价实的参汤,熬得浓浓的,还特意给她送到西善堂来,可不是好心?

沈二太太还想辩解,可惜参汤不住地朝嘴里灌,她很快就说不出话来了。

这时沈珊珊终于反应了过来,哭喊着朝阿碧和阿朱冲了过去:“你们这些贱蹄子,放开我娘!”

沈依依朝阿碧和阿朱努了努嘴:“放开她。”紧接着又对小茴香道:“你去接着灌。”

小茴香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一瘸一拐地走上前,任由沈珊珊又是打又是抓,接过了阿朱手中的罐子,朝沈二太太嘴里灌去。

阿朱腾空了手,不用沈依依吩咐,马上一把揪住了沈珊珊的头发,把她拖到了一旁。

沈珊珊拼命挣扎:“沈依依,你居然敢这样对我娘!”

“我怎么对你娘了?不就是给她灌了点参汤吗?”沈依依抬起头来,表情平静,目光里却暗含着威胁,“我不会故意和沈家任何一个人过不去,但你们给我记着,不要动我爹!不管是好心还是坏意!”

小茴香灌完了参汤,和阿碧退到了一旁。

沈二太太终于得了自由,弯着腰一阵猛吐。几个太太和小姐纷纷掩鼻,一叠声地喊人来收拾。

“老太太,沈依依竟敢这样对我娘,您赶紧管管她呀!”沈珊珊哭着扑进了丁氏的怀里。

这时候她不是该去扶沈二太太么?敢情是嫌脏?看来她这个女儿,也没看起来那么孝顺嘛。沈依依嗤了一声,懒得与她们多计较,带着几个丫鬟,转身离开了西善堂。

自始至终,丁氏都没有阻拦沈依依,沈珊珊不敢怨老太太偏心,只得去骂几个姊妹:“你们都是木桩子吗,看着我娘被欺负,吭都不吭一声!”

她们每个月都领着沈依依的赔偿金呢,傻了才去跟她起冲突。几位小姐都假装没听见,有的看帕子,有的望天。

“胡闹些什么!”丁氏终于开口了,骂的却是沈珊珊,“你娘差点害死了你大伯,你大姐灌你娘一罐参汤怎么了?!我告诉你,你大伯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我让你娘去抵命!”

沈珊珊被骂傻了,脸上挂着泪,站在原处一动也不动。

丁氏骂完沈珊珊,又去骂沈二太太:“当时我就让你少喂些,你偏不听!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心里打的是什么算盘,不就是担心老大死了,你们要守孝一年,缚手缚脚吗!”

沈二太太让丫鬟扶着,垂着头,一个字也不敢辩。

沈五太太冲沈四太太使了个眼色,小声地道:“瞧见没,真以为老太太糊涂呢,大伯再不得宠,那也是老太太的亲儿子!”

沈四太太压低了声音道:“你有没有觉得……大小姐跟以前完全不一样了,现在护起她爹来,跟不要命似的……”..

沈五太太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她爹为了护她,才躺到床上去了,她能不护着吗?”

这倒也是,沈四太太不作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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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安居院,沈依依问小茴香:“学会了吗?”

小茴香马上跪下了:“大小姐,我再也不会面皮薄,心眼软了,以后不管谁来,我都不会让他靠近大老爷半分。”

“也没必要这样风声鹤唳。”沈依依把她拉了起来,“有松有驰,保证大老爷的安全就行。”

小茴香点点头,很是抹了一会儿眼泪,到底是因为她看护不力,才让沈大老爷遭了一回罪。

到了晚间时分,刘一刀终于出了房门。

沈依依一直在廊下候着,见他出来,赶紧迎了上去。

刘一刀揉了揉眉心,道:“我能让你爹醒过来。”

“真的?!”沈依依惊喜万分。

“不过,就算醒过来,也没法恢复正常。”刘一刀又道。

说话能不能不要大喘气?沈依依刚刚高兴起来的心,又沉了一半下去:“没法恢复正常,是什么意思?”

“就是会跟三岁的小孩子一样。”刘一刀说着,想了想,又道,“不,四五岁吧。”

三岁和四五岁有区别吗?不过能醒来,总比躺着好多了,沈依依毫不犹豫地道:“请先生替我爹诊治吧。”

“这么大的事,你不跟家里人商量?”刘一刀诧异道,“根据我的推断,你爹如果成了四五岁的小孩子,身体会更好,也许还会活很多年,你确定你的家人,愿意一直养着他?”

“您这叫什么话?他们不养,我养!”沈依依立时道。

“你说了不算,你是个姑娘家,将来迟早要嫁人的。”刘一刀摇着头道,“你别怪我讲话难听,我见过太多残疾的兵士,回到家后,即便有丫鬟伺候,时间久了,家人还是百般嫌弃,生不如死。”

“大不了我不嫁人!”沈依依干脆果断地道。

“你……你说什么?不嫁人?”

耳边传来一道声音,却不是面前的刘一刀的。

沈依依转过头去,便见风尘仆仆的蔡礼站在院门边,一脸的诧异。

第154章 你有心悦之人吗?

蔡礼怎么来了?沈依依不及细想,冲他把手一摆:“我正跟刘先生商讨我爹的病情呢,你别捣乱哈。”

得,他成千里迢迢来捣乱的了!蔡礼郁闷地望望天,看看地,自个儿寻了块地儿,猫着去了。

“刘先生,咱们接着说。”沈依依转回头去,对刘一刀道,“您治疗我爹的病,需要什么器具?需要什么药材?需要人手帮忙吗?从开始治疗到我爹苏醒,大概需要多长时间?”

“你别叫我刘先生,喊我一声老刘就行。”刘一刀道。

这她哪好意思开口,沈依依想了想,喊了声:“刘大哥。”

大哥这称呼,刘一刀也能接受,点着头道:“器具我有,药材我去买,人手不需要,从我治疗到你爹苏醒,最多只需要三天时间,但是,你并非沈家家主,你说了不算,必须你们家主事的人点头,我才能给你爹治。”

如此谨慎?沈依依突然想到了一个可能性,忙问:“治疗有一定的危险性,是吗?”

“……”刘一刀望了望天,“你爹都已经这样儿了,能有啥危险性?放心,死不了。”

既然没有危险性,便无须担责,那他到底在犹豫些什么!都说了她会养沈大老爷一辈子了,这人怎么就是不信呢?

沈家人心不齐,如果去征询他们的意见,不知会拖到猴年马月去!

沈依依四下里看了看,冲正拿着石子儿打鸟雀的蔡礼道:“过来管管你们家军医!”

蔡礼无聊了半天,终于得到了理睬,赶紧几步迈了过来:“去治,别废话。治好了,我编个谎骗过我娘,许你回南疆去。”

南疆战事不断,上战场救治兵士,才是刘一刀心心念念的事,他一听蔡礼这话,立马迈步朝外去了:“我去买药,今晚就开始!”

终于说服了这块石头,沈依依冲蔡礼一笑:“幸亏你来了,派上大用场了。吃饭了没?我去给你做点?”

“不用了。”蔡礼道,“刚才你几个叔叔已经招待我用过饭了。”

原来已经见过沈家长辈了,沈家人待他,肯定热情又周到,无须她C心。

“你来武昌府做什么?”沈依依问道。

“我……”蔡礼上上下下地抛着一块小石子儿,道,“你先忙吧,等你爹醒了,我再跟你说。”

什么事啊,支支吾吾的。沈依依狐疑地看了他一眼:“那你去吧,我的几个叔叔,安排人陪你了吗?”

“安排了。”蔡礼道,“让你大哥陪着我呢,我看他的骰子,玩得不比我差。”

玩骰子?看来臭味相投了。沈依依冲他挥了挥手:“那你去玩儿吧,有事来找我。”

蔡礼点点头,转身走了。

不知怎地,沈依依总觉得他心事重重的样子,不过她自己的事情一大堆,无暇旁顾,很快便丢开了。

刘一刀不愧是军医,效率极高,天还没黑便买药归来,开始了对沈大老爷的治疗。

沈依依在屋外守了半宿,直到刘一刀完成了第一阶段的治疗,确定沈大老爷无恙,方才回闲眉居歇了一会儿。

其间,丁氏叫她去西善堂,问了沈大老爷的病情,沈依依只道刘一刀正在为他诊治,并未告诉她实情,以免节外生枝。

隔天,丁氏亲自来探望沈大老爷,见他不再呕吐,遂放下心来,不再过问了。

沈依依在照顾沈大老爷之余,抽空去了趟他的书房,问管书房的小厮:“自从我爹昏迷后,有谁来书房找过大当家的印章?”

小厮告诉她:“大小姐,几位老爷天天都来,书房都快被他们掘地三尺了。”

天天来?他们不用做生意的?沈依依大感失望:“三老爷也天天来?”

“可不,天天来。”小厮道,“三老爷说了,沈家上下,只有他是一心为生意,所以大当家的印章,不能落到其他几位老爷手里去。”

话说得有几分道理,但沈依依依旧不满意,暗暗地叹着气,把掌心里的印章又塞回了袖子里。

三天的时间很快过去,这日清晨,沈大老爷当真缓缓睁开了眼睛,在盯着沈依依看了好一会儿后,冲她露出了一个宛如孩童般,天真无邪的笑容来。

醒来就好,至少不用每天以汤水为生,可以享受她亲手做的美食了,沈依依高兴万分。

消息很快传遍了沈家上下,丁氏激动不已,把刘一刀奉为了上宾,命五老爷将他接到前院,好生款待去了。

蔡礼得知沈大老爷苏醒,赶到安居院,却只见到了在院子里追球玩的沈大老爷,没有见到沈依依。

“蔡公子,我们小姐在厨房呢。”小茴香说着,把他领到了厨房。

厨房里,汤水翻滚,蒸汽腾腾,进门一股暖气袭来,瞬间驱走了满身的寒气。

沈依依坐在炉子前,手拿一把小竹扇,不紧不慢地扇着火,火上熬着一锅粥,看着稠稠的。

扶留趴在小桌边,旁边挤着汪清,两人不顾小胡椒的责骂声,正在抢一块炸鱼皮。

蔡礼见着扶留,不由得一愣:“你什么时候来的?”

扶留抬起头来,嘻嘻一笑:“早到了,他们说少爷出门耍去了,我就先到厨房来讨碗饭吃。”

好歹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小厮,跟人争一块炸鱼皮,也不嫌丢人!蔡礼瞪了他一眼:“出去!”

扶留赖着不肯走,蔡礼只得道:“出去守门,我有话要跟沈大小姐说。”

扶留这才站起身,顺便把汪清也拽出去了。

小胡椒看看沈依依,叫了一声:“大小姐?”

“去吧。”沈依依放下扇子,站起身来。

小胡椒点点头,出了厨房,顺便帮他们把门带上了。

三天前支支吾吾的事儿,今天终于舍得说了?沈依依抓起簸箕里薄薄的鱼片,丢进滚粥里,拿勺子轻轻地搅了搅。

“你爹醒了?”蔡礼走到炉子旁,低头看粥。

“醒了,和刘一刀之前说的分毫不差。”沈依依朝粥里加了调味料,撒上姜丝和葱花,随后熄了火,任由余温将鱼片烫熟,“我爹要吃鱼,我想着他大病初愈,饮食宜清淡,所以给他做个鱼片粥。”

“那天……你说你不嫁人了,是真的?”蔡礼闻着满屋的鱼香味儿,问道。

“当然是假的。”沈依依诧异着看了他一眼,“那只是为了表达我会养我爹一辈子的决心。”

原来是假的啊,害他以为白跑一趟……蔡礼摸摸筷子,又摸了摸锅,理所当然地被烫了一下,赶紧缩回手来:“你有心悦之人吗?”

这样的问题太突然,让沈依依怔了一怔:“有过……不过他……”..

蔡礼瞬间听懂了她的意思:“不过他没有和你一起‘来’,对吗?”

对,他没有和她一起穿越,而且她从未表白过,顶多算个暗恋吧,沈依依点了点头。

蔡礼跟着她点了点头,道:“你看,我们的际遇如此相似,你心悦的人远离身边,我心悦的人也不在了,要不咱俩凑合凑合得了?”

第155章 大难临头(1)

“谁要跟你凑合?”沈依依惊讶抬头,断然拒绝,“我今年才十四岁,还有大把的青春,也许在不久的将来,我会遇见一个让我心动,而他也心悦我的人,与他携手,共度一生,为什么非要急着凑合?”

好像最近他周围的人,都特别擅长讲道理?从花氏到徐晟,再到沈依依?蔡礼沉默着点点头,一言不发地转身,朝外走去。

“你给我等等!”沈依依突然出声叫住了他。

蔡礼疑惑着转回身来。

沈依依手里拿着舀粥的勺子,梆梆地朝锅沿上敲了几下:“是什么促使你千里迢迢地跑到武昌府来,找我说这一番话?你娘*你相亲了,是不是?!你想着与其娶一个陌生人,还不如娶了我,至少可以日日夜夜看见她的脸,是不是?!”

不,也许他脑中一团混沌,分不清很多事情,但绝不是为了看见“沈依依”的脸……蔡礼张口便驳:“不——”

“不什么不?谁信你的鬼话!”沈依依用力地把锅沿敲了两下,“出去!”

他还什么都没说呢,就成鬼话了?蔡礼还想辩驳,沈依依手中的勺子却脱手而出,嗖地一声朝他飞来,他只得一手捞住,朝桌上一放,飞快地逃出了门。

死蔡礼,臭蔡礼,拿她当什么呢!沈依依气哼哼地把生滚鱼片粥盛起来,端着朝安居院去了。

蔡礼垂头丧气地回到客房,肩膀上还沾着一点儿粥水,这是刚才勺子上溅出来的。

扶留取了干净衣裳来,伺候他更衣,无不同情地道:“少爷,您又被拒绝了?”

蔡礼倏然抬头:“你听见什么了?”

“什么都没听见。”扶留举起右手,做了个发誓的手势。

这还用听见么,看他的表情就全知道了。

唉,少爷太惨了哇,好容易下定决心,却又被拒绝了。不不不,不是又被拒绝了,而是叒被拒绝了——沈大小姐悔婚,一次;沈大小姐拒绝求婚书,两次;刚才在厨房里,三次。

他们少爷到底哪儿差了,怎么就是入不了沈大小姐的眼呢?明明高大威猛,仪表堂堂啊?莫非沈大小姐还跟以前一样,嫌弃他游手好闲,无所事事?扶留替自家少爷C着心,绞尽脑汁地想了又想,道:“少爷,要不您去找点事做吧?”

“做什么?”蔡礼随口一问。

“去朝皇上跟前凑凑,当个羽林郎?”扶留建议道。

“你想让我被我娘抽死,是不是?”蔡礼不等衣裳换好,就一脚踹了过去。..

扶留把头一缩,赶紧躲开:“要不您去找沈家的几位老爷,跟他们学做生意?”

蔡礼这次没踹他,而是认真地想了想:“花钱我在行,赚钱我不行。”

扶留想不出别的辙了,只好道:“那您回家吧,继续打马球。”

打马球??蔡礼浑身一个激灵:“不不不,我和沈家大少爷志趣相投,要留在沈家多住几天。”

这话好像没毛病,沈家那位大少爷,也是个混迹赌场,游手好闲的主儿。扶留想了想,点着头道:“行吧,那您留着,我先回家,帮您圆圆场,不然过不了几天,夫人就要找上门来了。”这若搁平时,夫人肯定不找的,可谁让还有几场马球等着呢?

蔡礼冲他挥了挥手,让人叫来沈家大少爷,跟他一起出门喝酒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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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居院里,沈依依亲手喂沈大老爷吃完了生滚鱼片粥,又陪他玩了一会儿。沈大老爷如今虽然智商受限,但却也有智商受限的好处,无论做什么,都是乐呵呵的,无忧无虑。

沈依依正琢磨着,要如何才能说服老太太,把沈大老爷带到京城去,忽然小丫鬟来报:“大小姐,晋国府世子到访,二老爷请您到前厅去。”

胡枢多半是为了梅花脯来的吧?沈依依连忙起身,朝前厅去了。

前厅里,果然坐着胡枢,沈二老爷陪坐在侧。

在他们面前,设有一张长条案,案上摆满了碟子,碟子里装的全是梅花脯,颜色形状各不相同。

沈二老爷指着条案上的碟子,正在苦劝胡枢:“胡世子,您瞧,我把能买到的梅花脯,全给您买来了,您如果还是不满意,不如去杭州、江西看看?”

胡枢缓缓摇头:“家父有命,除了武昌府沈家的梅花脯,谁家的都不行。”

“可是我们沈家的梅花脯,早已经断货了!”沈二老爷急得直擦汗,忽然一抬头,看见了沈依依,连忙招呼她进来,“大侄女,你总算来了!”

沈依依走进厅中,给胡枢和沈二老爷行礼。

沈二老爷把沈依依一指,对胡枢道:“胡世子,这是我们沈家,唯一一个会厨艺的,我让她给您做一批梅花脯,如果晋国府还是不满意,那我就真的没辙了。”

胡枢看向了沈依依:“不知沈大小姐可愿意?”

沈依依早已应允过胡枢,自然愿意:“如果胡世子要得急,我现在就做一批,让您带回去尝尝。”

“家父的确催得急,就有劳沈大小姐了。”胡枢微微点头示意。

沈二老爷见沈依依应得干脆,很是高兴,立时命人去搬运食材:“我们的果子铺里,有上好的山栗子和橄榄,就算放眼全国,也是数一数二的!”

一时食材搬运到了沈家的大厨房,沈依依仔细检查了一番,果然山栗和橄榄的质量都非常好,就连用来调味的盐,都是精挑细选过的。

梅花脯的名字里,虽然有梅花二字,但其实和梅花没有任何关系,只是把山栗和橄榄切成薄片,加点盐拌一拌而已。大梁朝的人,认为这种食物颇有梅花的风韵,所以给它取名叫梅花脯——时人爱煞梅花脯,大街小巷都有卖,沈依依曾经买来研究过。

梅花脯所用的食材简单,制作方法也简单,正因为如此,想要变出花样来,就不简单了。

还好沈依依最擅长的就是创意菜,她在山栗片和橄榄片之间,涂上一层薄薄的蜂蜜,然后夹上了一片芙蓉花。

平常普通的山栗和橄榄,顿时变得生动起来。

沈二老爷尝了一块,连连点头:“这次一定能让晋国公满意!”

胡枢怕过敏,不敢尝,不过他带有随从,叫来尝过之后,个个赞不绝口。

沈二老爷喜笑颜开地调来府里的厨娘,让他们给沈依依打下手,连夜赶制了一批出来,让胡枢带回京城去了。

丁氏听说沈依依解决了沈二老爷的大难题,特意把她叫到西善堂问详情:“你做的梅花脯,胡世子尝过了?他是很满意,还是勉强满意?”

“胡世子向来不在外进食,是他的……”沈依依正说着,忽然肚子一阵抽痛,而这痛感,是那样地熟悉……

第156章 大难临头(2)-冲喜

g,亲戚怎么来了……

说起来,这具身子的发育其实挺迟缓的,小胡椒比她还小一岁呢,早就来事儿了,她这却还是大姑娘上花轿,头一遭……

你说这亲戚,来就来吧,干嘛这么疼啊,太不友好了!

沈依依顾不上回答丁氏的话了,紧紧捂住了肚子,横竖这会儿堂上只有女人,没必要为女人的事害臊。

丁氏是过来人,一看她这样子就明白了,示意丫鬟们把她扶到里间去躺着。

沈家姑娘多,家里常年备着行气活血的药,当即有人取了一丸来,让沈依依服下了。

沈依依服过药,肚子依旧有些疼,遂在西善堂内室的罗汉床上,闭眼躺着。

迷迷糊糊中,房门口传来了沈四太太和沈五太太的声音。

沈四太太道:“虽然沈依依付了赔偿金,但老太太到底恨上她了,待她大不如以前了。”

“可不是嘛。”沈五太太道,“这要是换作一年前,老太太见她疼成这样,还不知怎么心儿啊肝儿地进来搂着呢。”

沈四太太道:“你忘了吗,沈依依是老太太带大的,自小跟眼珠子似的捧在手心里,家里有什么好处都先紧着她,好像我们生的几个姑娘,都不是她亲孙女似的。”

“要不是先前疼爱过,现在怎么会这样恨?”沈五太太低低地笑了起来,“当初沈依依多受宠,她去掌管酒楼,明明生意不怎么样,老太太却把她捧到了天上,逢人就夸。后来她跟骠骑大将军府订了亲,老太太就更偏宠她了,恨不得天天把她挂在嘴边。结果怎样?她竟这样不争气,跟着吴德跑了!”

“老太太这脸,被打得啪啪地响啊!”沈四太太也笑了起来。

“亏得老太太心大,从小疼到大的孙女,居然做出这样伤风败俗的事情来,换我早气死了。哎,四嫂,我刚才没提‘私奔’两个字吧?我们五房好几个姑娘呢,赔偿金还是要的……”

随着沈五太太急急忙忙的解释,两人的声音渐行渐远,消失在屋外。

原来“沈依依”竟还有得宠的时候,沈依依按着肚子,睁开了眼睛。

仔细想想,这些其实都是有迹可循的,只不过她一直当自己是局外人,没有细究罢了——“沈依依”若不受宠,怎会养出天真憨蠢的性子来?“沈依依”若不受宠,沈家第三代男男女女这么多人,凭什么送她去学厨艺,凭什么又让她掌管京城的酒楼?如果“沈依依”不受宠,也不可能仓惶私奔的时候,还能卷带走那么多家私了。

她一直以为沈家人对“沈依依”自始至终只有恨,却忘了这世上还有这样一句话,叫做:爱之深,恨之切。

如果她真打算替“沈依依”还债,那么也许她还欠丁氏一个道歉。

沈依依正想着,忽然门前传来了蔡礼的声音:“你病了?”

沈依依下意识地把被子拉高,惊诧地瞪大了眼睛:“你怎么进来的??”

蔡礼怔了一怔:“就这么进来的啊。”

天哪,虽然她很很庆幸自己穿越在商户之家,不必遵守那么多繁文缛节,但请也不要这样没有底线好吗……即便是在自由开放的现代,她一个大姑娘因为姨妈疼蜷缩在床上,亦是不想让一个大男人看见的!

沈依依内心抓狂着,拿手捂住了脸:“帮帮忙,拖个屏风来行不……”

蔡礼终于意识到了不妥,耳根微红,背过了身去:“你到底怎么了?刘一刀还没走,我让他来给你瞧瞧?”

相信我,刘一刀那种在战场上挥舞手术刀的军医,一定不会治姨妈痛!沈依依在被子里揉了揉肚子,道:“我没事,已经服过药了,多谢蔡公子关心。”

没事就好,蔡礼背着她点了点头:“我先前说的话,你不妨再考虑考虑。”

考虑什么?考虑跟他凑合过日子,好让他日日夜夜能看到“沈依依”的脸?!沈依依气得连肚子都不疼了,一把抓起枕头,狠狠地砸了过去:“我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你凑合过日子!死了这条心吧!”

蔡礼的后背仿佛长了眼睛,侧身一闪,躲过了枕头,但却没敢捡起来,一溜烟地跑了。

瞧瞧,这就是“沈依依”深情款款的蔡礼,自从得知她并非本尊,性子就像一匹脱了缰的野马,再也见不到当初的半点影子了!

她上辈子一定欠了“沈依依”的,穿越过来这么倒霉也就算了,还每每被她的前未婚夫气个半死。

沈依依哀叹一声,翻了个身,趴在了床上。

许是她砸的枕头起了作用,蔡礼第二天便启程回京了,让她终于松了口气。..

姨妈终究是亲戚,疼惜好姑娘,几天过去,沈依依又生龙活虎了。

这天她终于说服了丁氏,打算带着沈大老爷返京,着手准备得胜楼重新开张事宜,小胡椒忽然跑了进来:“大小姐,胡世子跟前的松烟来了!”

松烟?他来做什么?沈依依纳闷着,让小胡椒把人带了进来。

松烟进了门,行过礼,便道:“还请沈大小姐屏退左右,我这里有些话,要与沈大小姐讲。”

如此慎重?莫非是胡枢让他捎话?沈依依疑惑着,让小胡椒带着屋里的人下去了。

屋内再无旁人,沈依依道:“是胡世子让你来的?莫非是我上次做的梅花脯,有什么问题?”

松烟连忙摇头:“沈大小姐做的梅花脯没问题,我们国公爷很喜欢,刚才我已经把尾款带给沈二老爷了。”

梅花脯没问题就好,沈依依松了口气:“那你来找我做什么?”

“我们世子,让我给沈大小姐捎句话。”松烟道,“我们世子忽患重病,药石无医,他打算请示过长辈后,迎娶沈大小姐,是为冲喜。大概再过几天,晋国府提亲的人就要到了,还请沈大小姐做好准备。”

沈依依眨着眼,看了松烟好一会儿,忽然把小胡椒叫了进来:“你去摸一下他的额头。”

小胡椒莫名其妙地上前,当真摸了摸。

沈依依问道:“烧不烧?”

“不烧。”小胡椒摇了摇头。

“行了,那你先出去。”沈依依冲小胡椒摆摆手。

小胡椒满头雾水地出去了。

沈依依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压了压惊,道:“我前几天刚见过胡世子,他虽然瘦,但精神不错,绝不像会突发绝症的样子。还有你,自家世子都病入膏肓了,脸上却没有一点儿悲戚之色,这演技也太差了吧?说吧,胡世子到底受什么刺激了,为什么突然让你来传这种话。”

第157章 提亲

松烟一句话都没反驳,径直从怀中掏出一封信,递给了沈依依。

沈依依接过信,反反复复地看了三四遍,满脸惊疑地抬起头来:“这怎么可能?为什么?”

松烟摇着头道:“沈大小姐,您别问我,我只负责送信,对信中的内容一概不知。但是世子让我告诉您,信里的消息,是他无意间窥见圣旨得来的,请您务必保密。还有,您看完信后,请把信还给我。”

沈依依把信递还给松烟,松烟马上取出随身携带的火折子,将信点燃,当场烧掉了。

沈家不过一介商户而已,即便是武昌府首富,但在皇上眼里,又算得了什么?沈依依觉得信中的内容简直匪夷所思,再次问松烟:“胡世子没有别的话要告诉我?”

松烟摇了摇头,道:“我们世子说,此事具体如何,他尚在查证,但性命攸关,还请沈大小姐不要意气用事。”

不要意气用事?就是劝她别抵触,听从安排,去晋国府冲喜的意思?可这也太稀里糊涂了吧?

不不不,重点并非在这里,沈依依在室内踱了两步,突然停在了松烟面前:“胡世子为什么对我这么好?”

冲喜,是要嫁进晋国府的,如果信中消息属实,胡枢就不怕引火烧身?这跟千里送请帖可不一样。

瞧这问题问的,敢情他家世子的那颗心,沈大小姐压根不知情!

世子到底怎么搞的,明明连夜探香闺这种事都做过了,结果还没能让沈大小姐明白他的心意!

松烟觉得表白这种事,不能让他人代劳,于是摇着头,一问三不知。

沈依依没办法,只好拿了辛苦银子给他,让人送他出去了。

小胡椒进来给沈依依添茶,看到的却是她急躁踱步的场景,不由得愣了又愣:“大小姐,您这是怎么啦?遇上事儿了?我记得在杭州府的时候,半夜有杀手登门,您都没被吓着,还有心情打趣我,今儿怎么却这么烦躁?”

她当然烦躁了!因为她的穿越人生,没有按照剧本走!

“沈依依”欠下的债,她来还;“沈依依”肩上的责任,她来扛——瞧,她连falg都立下了,接下来该做的事,不是斗倒沈家人、挑个大当家,再经营好得胜楼,快快活活过一生吗?

这剧情怎么突然就急转直下了呢?!

沈依依忿忿地一拍墙,动身去了西善堂。

西善堂里,丁氏正与沈五老爷说大当家的事儿,忽见沈依依进来,连忙住了声。

沈依依这会儿可没心思处理那块印,径直问道:“老太太,五叔,我们沈家做的,是正当生意吧?”

“你这叫什么话?”沈五老爷诧异道,“我们沈家向来遵纪守法,从不做违法的勾当,虽然这些年生意大不如以前,但也没做过昧良心的事。”

这话应该没掺假,不然他的反应应该是生气,而非惊讶。

所以,也许是胡枢的消息有误?可他说那消息是从圣旨上看来的,圣旨难道还能有假?

要不,学一学胡枢的思路,把沈家几个适婚的姑娘赶紧嫁出去?不不不,万一事态很严重,连累了夫家怎么办?大梁朝可是有连坐的例律的。

沈依依横竖想不出解题方法,只好离开西善堂,把汪清派去了京城,让他设法去见一见胡枢。

其实她很想亲自去,但又怕晋国府突然派了媒人来,只好蹲守家中。

一晃数日过去,沈家风平浪静,一派祥和,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沈依依开始怀疑那封信的真假,但汪清抵达京城后,一直没有见到胡枢,又让她有些忐忑不安。

这日,丁氏把沈依依叫到了西善堂,很是不满地责备她:“我听说得胜楼早已经装修好,你怎么却还不返京?耽误了公中的生意,你拿什么来赔?”

沈依依正打算拿沈大老爷出来搪塞一下,忽有丫鬟来报:“老太太,骠骑大将军府遣媒人来提亲了!”

丁氏惊讶得一时没反应过来,直到丫鬟又说了一遍,方才万般不敢相信地站起身来:“哪个骠骑大将军府?”

“老太太,还能有哪个骠骑大将军府,自然是京城的蔡家了!”那丫鬟喜气洋洋,一面说着,一面朝沈依依身上瞟。

丁氏终于反应了过来,一叠声地喊请,又忙着赶沈依依:“回房去!回房去看看你爹!”

大小姐住闲眉居,大老爷住安居院,大小姐回房哪能见到大老爷?老太太这是高兴坏了呢!丫鬟抿嘴笑着,快步请媒人去了。

在丁氏的催促声中,沈依依终于从石化的状态中醒了过来,出了西善堂。

不是去晋国府冲喜么?怎么来提亲的却是骠骑大将军府?

这只是凑巧,还是来添乱的?

人生果然处处有“惊喜”,真是让人猝不及防!她这会儿去阻止,好像也没什么效果,沈依依想了想,果断地命人牵来一匹马,朝着京城的方向,一路狂奔。

她骑着马,风一般地出了城门,正要上官道,突然身后有匹更快的马追了上来——“你这是去哪儿?”

蔡礼的声音!

沈依依迅速勒马,拨转了马头:“蔡礼!你在捣什么鬼!”

“没捣鬼,提亲而已。”蔡礼吁了一声,勒住了马。

这事儿挺复杂,沈依依的脑子有点乱,好好理了一下,方才重新开口:“蔡礼,我已经明确告诉过你了,我——”

“你在等晋国府提亲?”蔡礼马鞭一甩,浓眉一挑。

沈依依瞬间怔住了:“你怎么知道的?”

哦,不,这问题提得很愚蠢,如果胡枢真有意让她冲喜,这么大的事,蔡礼怎么可能不知道。

可这件事不仅仅是冲喜而已……沈依依耐心地解释:“蔡礼,你听我说——”

“别等了,晋国府不会来了。”蔡礼再次打断了她的话。

“什么?”沈依依一愣。

“我说,晋国府不会遣媒人来提亲了。”蔡礼道,“你赶紧回去,准备婚事吧。”

!!!

这都是些什么情况!

沈依依一个头两个大:“蔡礼,你听我说,我不能嫁给你。”

“那如果晋国府来,你嫁不嫁?”蔡礼问道。

这……或许吧?如果信中内容属实,而胡枢又愿意仗义相助的话。

毕竟婚姻再重要,也重不过命,对不对?

结了婚还可以再离,如果命没了,找谁要去?

她这条命虽然是捡来的,但也不能稀里糊涂就丢了呀。

但对蔡礼,就不一样了——胡枢是在知情的情况下帮她,她顶多欠他一个很大很大的人情;可蔡礼一无所知,如果嫁给他,岂不是坑人吗?

沈依依正想着,蔡礼出声了:“行了,你不用回答了,我知道了。”..

你知道什么?你什么都不知道!沈依依有些急了:“蔡礼,别胡闹,叫你家媒人回去!”

蔡礼不接她这话,却问:“你宁肯给胡枢冲喜,也不愿进将军府?”

第158章 一场假婚礼

是不是人在有所挂牵的时候,都会现出孩童般幼稚的一面来?蔡礼无奈地道:“官府不是傻子。”..

女孩儿出嫁,尚属正常,把个大活人送走,官府难道不会追查吗?

沈依依会过意来,为沈大老爷忧心不已。不过这倒更坚定了她要和蔡礼假结婚的决心,只有她保住了命,将来才有机会救沈大老爷出来。

过了一会儿,沈依依又问:“能不能赶着嫁几个女孩儿?我有妹妹已经定亲了。”

蔡礼摇头:“无故改婚期,官府定会追查,到时没事都会变成有事。”

“无故改婚期都会被查?那我突然嫁进将军府,难道不会令人怀疑?”沈依依皱眉问道。

“不会。”蔡礼微微仰头,看向天边的流云,“因为我们的婚期……没改。”

他与“沈依依”的婚期?搁在旁人眼里,这算是另类的破镜重圆了吧?倒是……挺“巧妙”的。

“婚期在什么时候?”沈依依问道。

“三天后。”蔡礼答道。

“三天?!”沈依依惊讶得连声音都变了,“乘车从武昌府到京城,路上都不止三天!”

“我们骑马回去,两天就够了,还能剩一天给你梳妆打扮。”蔡礼道。

沈依依侧头看着他,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觉察到她的目光,蔡礼转过头来:“你不高兴?”

“没有。”沈依依摇头,“既然是避祸,自然越快越好,我只是有点惊讶罢了。”

“你放心,虽然时间仓促,但该有的都会有,早在我启程来武昌府前,将军府就已经在准备了。”蔡礼很认真地道。

“一切从简也没关系的!”沈依依忙道,“你愿意帮我,我已经很感激了。”

“赶紧走吧,回家收拾一下行李,然后我们就启程了。”蔡礼一抖缰绳,加快了速度。

沈依依紧跟而上,两人很快回到了沈家大宅。

正如沈依依刚才所想的一样,这婚期实在是太“妙”了,沈家上下都认为这是蔡礼痴情所致,没有半点怀疑,丁氏更是非常爽快地拿出了沈大老爷留给沈依依的嫁妆。

不过在蔡礼的建议下,沈依依没有要这份嫁妆——沈家情况不明,最好一针一线都不要带走,免得将来麻烦。

沈依依放心不下沈大老爷,但又没办法,只得把大部分的家丁随从都留给了他,并让汪清留在沈大老爷身边,一旦有风吹草动,就赶紧进京告诉她。

匆忙安排好了沈大老爷,沈依依翻身上马,与蔡礼一起前往京城,赶赴这一场即便搁到现代,也实属“别致”的,婚礼。

日夜兼程,披星戴月,这样的字眼,真不合适形容待嫁的新娘子,但对于沈依依而言,事实就是如此。

两天后的夜里,她终于抵达京城,稍微补了一下觉,便被沈三太太拖了起来。

“不是还有一天的时间吗?”沈依依困顿不堪,大大地打了个呵欠。

“明天一早就出阁,今天要忙的事多着呢!绞面,沐浴,擦抹花露……再说了,将军府派了有经验的妈妈和丫鬟来,不能让他们久等!”沈三太太一口气地说了一大堆,从来就没见她这样杀伐果断过。

沈三太太如此热心,沈依依不奇怪,毕竟只要她出嫁,得胜楼就归她了,想必她此时迫切的心情,更甚于她吧?

当初沈三太太“谎报军情”,放走了私奔的“沈依依”,这笔账,还没来得及跟她算呢,不过想想沈家即将到来的遭遇,沈依依就只剩下唏嘘不已了。

将军府派来的婆子和丫鬟,果然“极有经验”,不但给她绞了面,用牛R和花瓣沐了浴,还*着她浑身涂满了一层牛R、香料和蜂蜜的混合物。

她不反感美容,可这样浑身黏糊糊的,也太难受了,沈依依内心哀嚎着,不住地问:“到底还要多久?”

“沈大小姐,您别着急。”负责此项的婆子笑得很暧昧,“您别看这时候难受,等到D房花烛,宽衣解裳后,那皮肤不知道有多嫩呢……”

为了保命的假结婚而已,哪来什么D房花烛,宽衣解裳?算了,这事儿没法说,随他们去吧……沈依依认命地摊开手脚,任由丫鬟们朝她身上又刷了一层蜂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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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黄道吉日,诸事皆宜。这是“沈依依”和蔡礼原定的婚期,自然是诸事皆宜的。

大红的花轿和一百二十担嫁妆,在绕城一圈后,抬进了骠骑大将军府的大门。嫁妆是将军府准备的,不过这桩婚事让人八卦的点太多,根本就没人关注嫁妆的多寡了。

“整整一年了,将军府的蔡公子,竟然还是娶了当初的那位沈大小姐!”

“连婚期都没变!”

“蔡公子也太痴情了,居然不嫌弃沈大小姐!”

“那位沈大小姐,到底有什么好儿,能把蔡公子迷成这样?”

“谁知道呢,将军府的长辈能同意这桩婚事,也真是奇了!”

……

将军府的二夫人唐氏和三夫人魏氏,躲在巷口看热闹的人群后,听着那些议论,不约而同地狠狠绞了一下帕子。

“谁说将军府的长辈同意这桩婚事了?”唐氏忿忿地道。

“就是,我们可没同意!”魏氏气道,“都怪大哥和大嫂耳根子软,让阿礼哄两句,就什么都依了。”

“唉,谁让咱们偌大一个将军府,只有阿礼一根独苗苗呢,如果不顺着他,万一他闹将起来,伤着了自己,谁来开枝散叶、传宗接代?”唐氏叹了口气。

“你们二房的江姨娘,肚子尖尖的,大夫和产婆不都说是个儿子么?”魏氏拿胳膊肘碰了碰唐氏,“如果是个儿子,你抱过来养在自己膝下,跟嫡子是一样的。”

多半是儿子了,他们二房,马上也有继承香火的人了,唐氏心中得意,但嘴上还是道:“还没生呢,谁知道是男是女。”

这时有丫鬟匆匆从将军府出来,找到了她们,急道:“二夫人,三夫人,府里的客人没人招呼呢,你们怎么躲在这里闲聊?”

唐氏和魏氏这才撇撇嘴,进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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扶留站在外院的屋檐下,看着花轿去了垂花门,激动得热泪盈眶。

小胡椒好奇地看了他几眼:“又不是你成亲,你激动什么?”

扶留发自肺腑地道:“少爷终于娶到沈大小姐了,再也不用拉着我折腾了!自从少爷跟沈大小姐认识,这两年,可累死我了!”

他发表完感言,一回头,才发现是小胡椒,惊讶道:“你怎么在这儿?花轿已经进去了。”

小胡椒道:“有阿朱和阿碧呢,大小姐说放我一天假。”

她总觉得大小姐对这场婚礼一点儿都不上心,不过她对大小姐的要求很低,只要她安安稳稳地,别私奔就行,其他的,随她去吧。

“真巧,我今天也放假!来来来,咱们去喝一杯,沾沾我们少爷和少夫人的喜气!”扶留欢喜得直搓手,不顾小胡椒的反对,把她拉进了屋。

少爷和少夫人是一对儿,少爷的小厮和少夫人的丫鬟,也该是一对儿,嗯,这想法,没毛病。

第159章 奇妙新婚夜

红帐高挂,喜烛摇曳,浑圆的大石榴静静地躺在高脚盘里,飘散出阵阵果香。

大梁朝的婚礼,与现代截然不同,热闹只属于新郎,身为新娘子的沈依依,只能孤零零地趴在桌子前,百无聊赖地数着石榴籽儿玩。

石榴籽儿数到一千零一遍的时候,房门被推开,蔡礼带着一身酒气,走了进来。

许是有些醉了,他一向稳健的步子,显得有些踉跄。沈依依连忙上前,扶住了他:“这是喝了多少?”

没多少,也就是被胡枢灌了七八坛吧,蔡礼摆摆手,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来:“饿了吧,我给你带了金R酥。”

“我不饿啊。”沈依依把他扶到桌边坐下,“他们刚才送了一桌酒菜来,我已经吃过了。”

“你也有酒菜吃的?”蔡礼很是惊讶。

“你不知道?”沈依依比他更惊讶。

“不知道。”蔡礼摸了摸鼻子,“我头一回成亲。”

“真巧。”沈依依斜了他一眼,“我也是头一遭。”

这天儿聊的,蔡礼让自己的口水呛到,一阵猛咳。

这傻大个儿,沈依依帮他拍了拍背:“要喝蜂蜜水吗?”

“不用了。”蔡礼摇摇头,“已经喝过醒酒汤了。”..

沈依依坐回他对面,托着腮,叹了口气。

“怎么了?”蔡礼忙问。

“担心我爹。”沈依依照实答道。

她本来打算把沈大老爷接到京城来的,现在计划全乱了。

“别犯愁,如果真有那一天,我会托人关照他。”蔡礼安慰她道,“他如今智力受损,想必官府不会太为难他。”

沈依依点了点头,又问:“沈家的事,你娘知道吗?”

“不知道。”蔡礼道,“没关系的,你别担心,我娘不是一般人。”

这个她信,花氏若是一般人,怎会同意这场仓促的婚礼?

对于花氏,她一直满怀感激,只不知将来有没有机会报答了。

沈依依正想着,忽然瞥见窗外有几道黑影闪过,登时吓得汗毛倒竖,猛地一下站了起来:“外面有人!”

“这几个兔崽子!”蔡礼站起身来,大步走过去,把窗户关上了。

不是贼?沈依依愣了愣:“谁啊?你认识?”

“是徐晟,还有王士廉和胡子元。”蔡礼隔窗骂了他们几句,走回了桌边。

徐晟、王士廉和胡枢??什么情况??沈依依诧异道:“他们在外头做什么?”

蔡礼咳了两声:“听墙根。”

什么???沈依依觉得头有点疼了:“这是京城的礼俗?”

她知道在乡下,有新婚之夜听墙根的习惯,可这里是骠骑大将军府,他们三个,都是功勋之家的贵公子好吗!

“京城没这礼俗。”蔡礼朝窗户那边瞟了瞟,“是我们三个曾经约好,要做一辈子的好兄弟,无论谁成亲,其他两个都要去听墙角。”

我的天哪!沈依依不顾形象地抱住了头:“我听说京城有四大纨绔,分别是你、徐晟、王士廉和胡枢,本来我还不信,现在我信了。”

之前打赌吃丝絮,现在相约听墙根,这帮成天没事只知道胡闹的熊孩子!

哎,不对啊……沈依依抬起了头:“你刚才说,你们三个曾经约好?三个?”

“对,我、徐晟、王士廉,没有胡子元。”蔡礼点了点头。胡枢性子古板,跟老学究似的,才不会跟他们约这个。

“那胡世子怎么来了?”沈依依指了指窗外。

“那我怎么知道?也许喝多了。”蔡礼道。

“不能赶他们走吗?”沈依依问道。窗户虽然已经关上了,但却能听见外面有动静,那三个熊孩子肯定还在。

“赶是赶不走的。”蔡礼想了想,站起身来,“我去揍他们。”

大喜的日子,痛揍来宾?算了,算了,她认栽。沈依依拉住蔡礼,朝墙边指了指:“你去摇床。”

“什么?”蔡礼没听懂。

“我说,你去摇床。”沈依依说着,把他拽到了床边,“摇吧,动静大点。”

蔡礼满脸疑惑:“为什么要摇床?”

“他们要听墙根,那就让他们听呀。”沈依依耸了耸肩。

蔡礼这才明白了她的意图,把一双眼睛瞪得老大:“你,你,你——”你上哪儿知道的这些!

“别‘你’了,赶紧摇吧。”沈依依推了他一把。

蔡礼看看床,又看看她,脸都红了:“真摇?”

“不然怎么办?”沈依依咬牙切齿地朝窗户那边望了一眼,“咱们是假成亲,总不能动真格吧?”

如果是真成亲,外面还有听墙根的,她一定不用别人动手,自己先提着菜刀出去砍了!

动真格……动真格……她说的动真格,指的不会是那个吧?蔡礼这下连耳根也红了:“那你走远点,我来……摇床。”

“你用点力,那床不好摇。”沈依依说着,走回桌边,给自己倒了盏茶。

大梁朝的婚床,那叫拔步床,跟个小木屋似的,结实得很,不用点力气,根本摇不出动静来。

沈依依想着拔步床,正准备给蔡礼加加油,鼓鼓劲儿,忽然轰地一声巨响,震得桌面一颤,茶水溅了她一身。

哐当——

哗啦——

沈依依惊诧地转过身去,就看见整个拔步床的顶在她眼前垮了下来,结结实实地砸到了绣着鸳鸯的被褥上,震得整个新房都颤了一颤。

我,的,天,哪!

沈依依猛地捂住了脸。

蔡礼站在床边,手足无措:“是你让我用力的。”

“我是让你用力,可我怎么知道你的力气这么大……”沈依依无力地捂着脸,不敢睁眼再看一下。

“少爷!”

“少夫人!”

“里面怎么了?”

“你们没事吧?”

外面传来了丫鬟们的惊叫声,不过鉴于这里是新房,且正逢D房花烛时,所以她们没敢贸然闯进来。

沈依依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再不顾上哀悼那床,赶紧站起身来:“蔡礼,快,脱衣裳!”

刚让他摇塌了床,又让他脱衣裳?!蔡礼再一次把眼睛瞪得老大。

“快脱啊,别愣着!”沈依依催他道,“床都塌了,做戏不做全套,力气就白费了。”

待会儿丫鬟们进来,如果看见他们还穿得整整齐齐,刚才作假的事就穿帮了!

蔡礼终于会过意来,赶紧扯下腰带,把喜服脱掉了。

沈依依脱到只剩中衣,嗖地一下,躲进了净房。

蔡礼站在原地,眨了眨眼:“你怎么躲起来了?”

“因为我是女人,遇到这种情况,当然会害羞躲起来了!”沈依依隔着一道帘子,理直气壮地道。

所以,这塌掉的床,门外的丫鬟,窗外听墙根的兄弟,全留给他应付了?蔡礼的嘴角不由自主地抽动了几下,好想也躲进净房去!

第160章 肩并肩,排排睡

“少爷!”

“少夫人!”

“你们没事吧?!”

丫鬟们见新房里迟迟没有动静,呼喊声一声高过一声。

算了,男人天生就是用来背锅的,蔡礼自我安慰着,走去拉开了房门。

丫鬟们蜂拥而入,看到倒塌的婚床,个个震惊地捂住了嘴。

少爷太厉害了吧?

怎么把婚床都震塌了?!

“大小姐!大小姐!”小胡椒喊了几声,在净房里找到了沈依依。

太丢人了!沈依依不等小胡椒开口,便冲她竖起了手:“什么也别问!”

“哦。”小胡椒困惑地眨了眨眼。

还好,这丫头虽然絮叨,但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估计都弄不明白床为什么会塌吧?沈依依松了口气,道:“去拿套衣裳来我换上。”

小胡椒脸上的神色愈发困惑了:“大小姐,换什么呀,待会儿不还得脱?”

!!!..

她凭什么认为小胡椒对男女之事一知半解,她就不该让这丫头进来!沈依依懒得与她争论,挥手把她赶出去了。

外面乱哄哄的,好些人争论着,该如何才能把倒塌的婚床运出去,又该从哪儿弄一张更结实的床来,才能经得住蔡礼的折腾。

折腾……折腾……明明只是很纯洁地摇了一下床而已,沈依依的脸却不自觉地红了几分,连忙从暖壶里倒了水洗脸,顺便把妆卸了。

过了好一会儿,外面才渐渐安静下来,已经穿好衣裳的蔡礼走到净房门前,叩了叩墙壁:“你出来吧,床换好了。”

出来就出来,为什么要强调床换好了?沈依依莫名地就联想起刚才的“折腾”二字,隔着帘子瞪了蔡礼一眼,方才走出来:“都走了?”

“走了。”蔡礼走到桌边坐下,提起茶壶,给她和自己都倒了一杯水。

“听墙根的人呢?”沈依依跟着走到桌边坐下,接过水杯,道了声谢。

“也走了。”蔡礼喝了杯水,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

沈依依知道他在看什么,伸手抚过面颊,道:“这道疤,大概是我与她在容貌上,唯一的区别吧?”

疤痕很浅,平时有粉遮着,看不出来,但一旦卸妆,就原形毕露了。

蔡礼移开视线,道:“你跟她,截然不同,与疤痕没关系。”

是,截然不同,不就是嫌弃她会打人,没“沈依依”柔弱惹人怜吗?沈依依暗自翻了个白眼,端起了水杯。

噼啪一声轻响,大红的喜烛爆了个灯花,沈依依抬头看去,突然觉得挺打脸的,前些天她刚砸了蔡礼一个枕头,发誓赌咒地说她这辈子都不可能跟他凑合过日子,让他死了这条心。结果还没过几天,就真嫁进将军府,跟他凑合过日子了。

不不不,这不是凑合过日子,这是假成亲。蔡礼是为了救她,才出此下策的,她受了他如此大的恩惠,以后得对他好点。

沈依依想着,起身朝床边走去。

蔡礼跟了过去,道:“将军府只准备了一张婚床,没有替换的,只好把我书房的床搬来了,你先凑合睡几天,府里会给我们重新做一张新床的。”

他说的是,“你”先凑合睡几天。她就知道,蔡礼是个懂得尊重女人的好男人,不会因为她现在需要他的庇护,就乘人之危。

她还记得那时候,他以为她是“沈依依”,把求亲书摆到了她面前,态度诚挚又谦逊,毫不因为身份地位的差距,就认为“沈依依”是高攀,反而先来征求她的意见,生怕她有一丝一毫的不甘愿。

在这个等级森严的男权社会,对女性的尊重态度,多么难得。

唉,可惜啊,好男人都是别人家的。

沈依依遗憾地叹息着,从床上抱起一床被子,铺到了地下:“毕竟要装假夫妻,得委屈你打一段时间的地铺了。”

“我一个大男人,怎么能让你睡地下?”蔡礼不由分说,抢过了被子。

“别别别,你别这样。”沈依依一把抱住了被子,“你担着风险,娶我过门,我已经很感激了,如果还委屈你睡地下,我会非常非常非常愧疚的。”

她一连用了三个“非常”,蔡礼看了她一会儿,松开了被子。

沈依依赶紧找了块儿空地,把被子铺下了。这被子很宽大,她睡一半,盖一半,绰绰有余。

等她和衣躺进被窝里,翻了个身,却赫然发现,蔡礼也在地上打了地铺,就躺在她旁边!

四目相对,沈依依瞪大了眼睛:“你这是做什么?”

蔡礼道:“让你睡在地上,我也会很愧疚。”

好吧,那一起打地铺吧,免得愧疚来,愧疚去。沈依依实在是太困了,不想为了这么点小事与他再争,打了个呵欠,合上了眼睛。

困意朦胧中,她突然觉得……他们两个人,是不是有点傻?一起睡地上,和一起睡床上,有什么分别?

完了,和蔡礼在一起待太久,智商都被拉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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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后宅的一处空地上,奴仆们围着圈儿,打起灯笼,照亮了一张崭新的,却塌垮得不成样子的婚床。

花氏是巾帼不让须眉的人物,面对千军万马亦未变过颜色,此刻看着这张床,却很不好意思,尴尬地别过了脸去。

臭小子,知道你身体好,但也不用这样吧!

唐氏和魏氏丝毫不顾长辈形象,掩着嘴,笑得东倒西歪。

花氏愈发觉得尴尬,甩手丢下烂摊子,回归燕居去了。

唐氏笑了一会儿,突然觉得她们这反应不对,连忙拉了魏氏一把。蔡礼和沈依依琴瑟和鸣,她们有什么好高兴的?他们小夫妻感情好,只会让她们出门应酬时,更惹人笑话!

堂堂骠骑大将军府的公子,居然钟情于一个名声烂透了的商户女!

唐氏越想越生气,拉了魏氏朝回走:“你听说了没,大哥在南疆又平定了一场战事,来年要封侯了。”

“早听说了。”魏氏道,“上次我们家老爷写信回来,就提过这事儿了。”

“等大哥封侯,阿礼就是世子,那沈依依岂不是世子夫人?!”唐氏一想到这事儿,心窝子都在疼。

“人都娶进门了,自然是世子夫人,将来咱们都得在她手底下讨生活!”魏氏扯着帕子道,“二嫂,夹着尾巴做人,还是想法子把她赶出去,赶紧拿主意吧!等她真的成了世子夫人,就来不及了!”

当初沈依依登门道歉的时候,她可以忍着气,顺着花氏的意,假装不在乎;可一想到沈依依将来会是将军府的当家主母,这口气她就实在是忍不下呀!

唐氏把魏氏拉近了些,道:“其实沈依依能进将军府,还不是因为大嫂心软,只要大嫂开始厌恶她,剩下的就好办了。”

“说得是。”魏氏点着头道,“二嫂,大嫂成天忙着习武练兵,又不管家,家里的大小事务,不是你管着吗,你想要给她小鞋穿,还不容易?”

唐氏翘起嘴角,笑了一笑:“依着规矩,明天中午,新妇得给公婆烧一尾鱼吧?”

“怎么,二嫂打算在这尾鱼上做文章?”魏氏也笑了起来,“第一次出手,你别用力过猛,小小地给她一个下马威就行了,不然让她太警醒,以后就不好办了。”

“我办事,你放心。”唐氏笑着拍了拍她的手。

第161章 我没有把你当成她

五更已至,该是头陀报晓的时候了,虽然将军府高门大院,木鱼儿和铁板儿的声音传不进来,但府后习武场晨练的口号声,却是声声入耳,直入内院。

小胡椒新奇得很,侧耳听了一会儿,朝新房走去:“我去叫大小姐起床。”

甘梅一把拉住了她:“我的祖宗,你去做什么?”甘梅,是蔡礼院儿里的大丫鬟。

祖宗?进了将军府,辈分莫名地高了?小胡椒怪不好意思的:“时辰不早了,该叫我们大小姐起床了,待会儿还得去拜见公婆呢。”

“急什么,夫人不讲究这些虚礼。”甘梅执拗地拽住她的胳膊,强使她在廊上坐了下来,“昨个儿婚床都塌了,你不让少夫人多睡一会儿?”

说得也是,小胡椒点点头,安稳坐着了。

新房内,自带生物钟的沈依依睁开眼睛,裹着被子坐了起来。

华丽的雕花床柱,一看就是临时换上去的红纱帐……咦,她怎么在床上??

昨晚她明明是睡在地下的吧?是她梦游了,自己跑到了床上来?可这裹得严严实实的被子,又是怎么回事?

沈依依疑惑万分地思索着,看着蔡礼推开房门,走了进来。

蔡礼像是刚刚沐浴过,换了身崭新的锦袍,发梢还沾着些微水汽。锦袍窄腰窄袖,极为合身,完全掩不住他健硕的身材,仿佛每走一步,鼓鼓囊囊的肌R就要夺袍而出。

“我怎么在床上?”沈依依怔怔地朝地下看了看,昨天打地铺的地方,已经空空如也。

“天快亮了,丫鬟们要进来叫早了。”蔡礼答非所问。

“所以呢?”许是刚起床,沈依依的脑子有点转不开。

“你希望她们发现我们是假成亲?”蔡礼诧异道。

“当然不。”沈依依毫不犹豫地作答,“我只是想问问,我怎么在床上。”

“你是不是睡傻了?”蔡礼瞅了她一眼,去了净房。

沈依依揉了揉脸,让自己清醒了一下,终于反应了过来——果然是睡傻了,肯定是蔡礼把她抱上床的嘛!

我的天哪,让蔡礼裹着被子抱上床,就已经够难为情了,她居然还傻傻地问了两遍!

沈依依为着自己的傻,羞愤难当,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蔡礼从净房里出来,见她还在赖床,犹豫了一下,道:“起来用过早膳再睡吧?”

早膳?沈依依终于想起了她是新嫁妇,该做的功课必须得做,除了蔡礼,别人又不知道她是假成亲!

她赶紧道:“我不困,我这就起来,去给将军夫人请安。”

她双眼清明,的确不像是困顿的样子,蔡礼点点头,道:“我去外面走走,你好了让人叫我。”

沈依依裹在被子里,应了一声。虽然她昨晚是和衣而眠,但到底还是没有勇气当着蔡礼的面,掀被子起床。

蔡礼推门离去,顺便叫了丫鬟们一声,让她们进去伺候沈依依洗漱。

丫鬟们鱼贯而入,捧着盆,拎着水,拿着洗脸巾……在床前整整齐齐地站成了一排,依次上前伺候。

到底是将军府,排场不一样,丫鬟们规矩极了。沈依依正想着,就听见有个丫鬟在她耳边说了一句:“少夫人,您辛苦了。”少夫人太不容易了,新婚头一遭,就让少爷把床弄塌了。

她收回之前的话!将军府的丫鬟,实在是太不规矩了!

沈依依差点让漱口水呛着,赶紧吐了出来。

那丫鬟拿起巾子帮她擦嘴,道:“少夫人,我叫甘梅,是少爷屋里的大丫鬟,若是伺候不周,您尽管说。等您和少爷去给夫人请过安后,我再带底下的人来给您磕头。”

“甘梅?”沈依依笑了起来,“蔡礼的小厮叫扶留,你叫甘梅,都跟吃食有关,倒是跟我的丫鬟一样。”

甘梅抿着嘴笑了:“少爷就是仿照您的丫鬟,给我们改的名字,当然一样了。您待会儿出去看,这院子就叫闲眉居呢。”

奴仆的名字一样,院子的名字一样,蔡礼真是个痴情种,沈依依耸了耸肩:“好名字。”

甘梅笑了笑,忽地一抬头,看见蔡礼站在门边,忙道:“少爷,少夫人马上就好!”..

蔡礼点点头,走开了。

沈依依以为他等得急了,赶紧加快速度,梳妆打扮整齐,出了房门。

蔡礼站在院门前,仰着头,看门楣上刻的字。

“我是不是迟了?咱们赶紧走吧。”沈依依脚步匆匆地赶到他身旁,朝院门上扫了一眼,果然是“闲眉居”三个字。

“改个院名吧。”蔡礼却道,“小厮和丫鬟的名字,也改一下。”

他站着不走,沈依依只好也停下来,顺着他的视线看去:“为什么?闲眉居,扶留、甘梅,这不挺好的吗?”

也许她是觉得挺好吧,她自己的院子和丫鬟的名字,也和以前一样……蔡礼想着,没有再坚持,只道:“我没有把你当成她。”

“我知道啊。”干吗突然说这个?沈依依莫名其妙。

他如果把她当成了“沈依依”,先前就不会说出“凑合过日子”的话来了。

“你知道就行。”蔡礼收回了视线,“走吧,我们去给娘请安。”

这家伙怎么了,看起来怪怪的……沈依依狐疑地瞥了蔡礼一眼,随他朝归燕居去了。

归燕居里,花氏刚从习武场回来,精神奕奕。蔡家的三位老爷皆镇守南疆,不在府中,长辈的位置上除了花氏,就只有二夫人唐氏和三夫人魏氏了。

除了长辈,将军府还有三位姑娘,都坐在下首右边的座位上。

人口倒是挺简单的,沈依依想着,上前参拜长辈,给花氏、唐氏和魏氏行礼。

随后,三位姑娘起身,给沈依依行礼,沈依依下意识地要还礼,蔡礼把她的手臂一按:“你是长嫂,她们行礼,你受着便是。”

他说着,给她介绍了这三个妹妹,他自己的庶妹蔡祯;二房嫡女蔡祤;三房嫡女蔡祁。

蔡祯听着蔡礼的话,手在袖子里攥成了拳,沈依依算个什么东西,竟成了她的长嫂,不用给她还礼了!

她心里狠狠地骂着,抬头看蔡礼,嗔道:“哥哥,你这人好没信用,明明说再也不娶沈大小姐了,母亲还特意为你安排了马球赛,转头你却放了人家的鸽子。”

第162章 把场子找回来

“嗯,我就是善变。”蔡礼很正经地点了点头,“让娘C心了。”

什么?蔡祯着实一愣。

她只是为了让沈依依难堪一下而已,怎么却得来了蔡礼这么不要脸的回答?这话没法接了!蔡祯忿忿地攥了攥拳头。

姑娘,她和蔡礼只是假成亲而已,这种言语,是打击不到她的,沈依依同情地看了蔡祯一眼,站得格外低眉顺眼。蔡礼对她有恩,在花氏面前,她得努力地当个恭谨的好媳妇。

花氏看着蔡礼和沈依依,就想起昨天压塌的那张床,连训诫新妇的话都不想说了,赶紧挥挥手,把他们赶走了。

“你娘人真好。”从归燕居出来,沈依依由衷地道。她不知道今儿是那张婚床的功效,对花氏满怀感激。

“是咱娘。”蔡礼看了她一眼,纠正她道。

额,对,假夫妻要敬业,沈依依连忙认错:“对,对,是咱娘。”

她如此从善如流,蔡礼显然很满意,道:“走,我带你上街逛逛。”

沈依依一愣:“我今天……没事做?”

她对大梁的婚俗,可谓是一点儿都不了解,不过按照常理,新妇进门头一天,不都挺忙的吗?

“我们蔡家的老家不在京城,亲戚们都远在千里之外,能有什么事?”蔡礼道。

沈依依见他这样说,便不再犹豫,跟着他走了。不管怎么说,蔡礼这个本土人士,总比她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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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大厨房。

唐氏和魏氏站在窗外,看厨子把鱼从水缸里捞出来。

魏氏悄声地问唐氏:“二嫂,你在鱼里加了料?”

唐氏点了点头:“大嫂不挑食,唯独对花生粉过敏……”她说到一半便停了,冲魏氏眨了眨眼。

魏氏会意地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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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的马车,行进在京城宽阔的街道上,车厢内暖意洋洋,仿佛窗外呼啸而过的北风,只是耳边的一道幻听。

蔡礼大模大样地靠在一张软垫上,伸展了他的长腿。他块头大,这样一伸展,车厢占了一多半,沈依依只好朝边上让了让:“你今儿怎么不骑马?”

“外头冷。”蔡礼理所当然地道。

也是,已经入冬了,京城的风,就跟刀子似的。沈依依再次朝旁边缩了缩。

“你躲什么?坐过来。”蔡礼拍了拍他身旁的垫子,“假夫妻要有假夫妻的样子。”

好像有点道理似的……沈依依想了想,没矫情,坐了过去。

她身上清清爽爽的,没有熏香浓郁的味道,却有一股淡淡的香甜气息。这香甜的气息……怎么像是……像是……蔡礼一个没忍住,低头闻了闻:“你身上怎么有牛R和蜂蜜味儿?”闻着好像……挺好吃的。

那是将军府婆子的功劳!沈依依大囧,转头当做没听见。她总不能说,她曾经被人用蜂蜜和牛R涂了一层又一层,只差上火烤了吧?

唉,闻饿了,蔡礼道:“咱们上丰和楼用早膳去?他们早上虽然不开门,但对我是例外。”

私房早餐?听着挺不错的。沈依依想了想,问道:“我可以先去得胜楼看看吗?”

“当然。”蔡礼敲了敲车壁,命车夫改了行进的方向。

此时的得胜楼并未开张,但后门处却有伙计进出,把一袋又一袋的米粮菜蔬扛了进去。

沈依依坐在车上,从车窗朝外看着,忽然有些难受:“我三婶什么都不知道,得胜楼这是准备重新开张了呢。这里说不准明天就要关门,这些食材都要浪费掉了。”

明知结果,却不敢作为,真是叫人心塞。

蔡礼看了看她皱起的眉头,把她的胳膊一拉,下了车:“我们去吃,就不会浪费了。”

沈依依素来不是悲观的人,闻言马上收起了情绪:“对,我们去吃!我在小厨房藏的豆丝应该还在,给你煮碗糊汤豆丝,好不好?”

为什么沈依依给他做的食物,全是他没吃过的?这让蔡礼开始怀疑,他这些年吃喝玩乐的纨绔生涯,是不是白过了。

两人来到得胜楼后门,伙计们认出了沈依依,放他们进去了。

沈依依到小厨房找豆丝,蔡礼过去帮忙,正准备问她豆丝藏在哪儿,却听见窗外一声兴奋的大喊:“阿礼!”

他一抬头,就看见徐晟那张明明风流倜傥,却偏要挤眉弄眼的脸,额头上还隐隐浮现着“八卦”两个大字。

蔡礼无声地吐出一个字:“滚!”

徐晟把旁边的王士廉一拉,王士廉便举起了一截木头来,冲蔡礼不住地晃。

那截木头,好生眼熟……怎么像是那张塌掉的婚床的脚?!

这帮兔崽子,从哪儿弄来的!

蔡礼额上的青筋跳了两跳,冲了出去。

徐晟和王士廉马上一左一右架住他,把他拖到前堂去了。

“滚开,别捣乱!”蔡礼一使力,轻松挣脱了两人。

“啧啧,不愧是骠骑大将军的儿子,昨晚压塌了婚床,今儿还能这样生龙活虎。”徐晟一面笑话着蔡礼,一面在心里替自家妹妹惋惜。原以为蔡礼情断,他妹妹终于有了机会,没想到蔡礼这家伙,一转头还是娶了沈依依。

王士廉却拿着那截木头,使劲地敲了蔡礼一下:“你是不是傻?非要在沈依依这棵树上吊死。那女人有什么好的,有婚约还——”..

蔡礼知道他吐不出好话,当机立断地截住了他:“打住!我的脾气你知道,小心连朋友都没得做!”

“行行行,我不说这个。”王士廉举着木头,朝一张桌子上敲了敲,“就算这一年的事儿不存在,你也不该娶她,她拿正眼瞧过你吗?她把你放心上过吗?你好歹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公子,什么样的姑娘娶不到,干吗非要犯贱上赶着?”

此沈依依非彼“沈依依”,蔡礼没法解释,只好不作声,任由王士廉一口一个“犯贱”地说他。

突然,门口传来了沈依依的声音:“谁说我没拿正眼瞧他了?!”

堂内三人俱是一愣,齐齐朝门口看去。

沈依依带着些恼火,几步走到了王士廉面前:“你认识我吗?你了解我吗?不知道的事,少信口雌黄!你怎么知道我现在没把他放在心上?你怎么知道他是犯贱上赶着?难道我们俩两情相悦,需要告诉你吗!”

哪儿来的什么狐朋狗友,明知蔡礼喜欢“沈依依”,还一口一个犯贱,戳他的心窝子!她今儿就算扯一回谎,也得给蔡礼把这场子找回来。

王士廉惊得呆住,愣是没还口,半晌方才猛地抬手,指着她大喊:“你不是沈依依!你绝对不是沈依依!”

第163章 胡枢:蔡礼你混账!

她就不是“沈依依”,怎么了!她穿越而来,附体而生,可他有证据吗!

沈依依狠狠地瞪了王士廉一眼。

蔡礼不知在想什么,突然唇角微翘,笑了笑:“这是王士廉,我跟你提过的。”

沈依依马上想了起来,道:“我改主意了,回头把我的棉花糖机收回来!”

王士廉诧异极了:“棉花糖机是你做的?”

原来早在那时候,沈依依为了蔡礼免于吃丝絮,就开始帮他了?如果是这样,那她还真是转了性子,把蔡礼放在心上了。

王士廉这样想着,对沈依依的印象好了几分,道:“只要你对阿礼好,我们见了就高兴,以前的事,咱们可以不计较,以后你好好跟他过日子,不要再闹幺蛾子。”

这人讲话,怎么就这么难听呢?他以为他是谁啊,摆出一副长辈的架子来。沈依依懒得再理他,上前把蔡礼一拉:“不理他们,我找到豆丝了,我给你做糊汤豆丝去。”

蔡礼跟王士廉比了个扇巴掌的手势,随沈依依朝外走去。..

到了小厨房,沈依依把干豆丝拿出来,道:“蔡礼,刚才我跟王士廉说的话,是为了给你解围,你别当真哈。我就是气不过他那样说你。”

蔡礼探头去看干豆丝,道:“其实我挺感谢王士廉的。”

什么?王士廉说“沈依依”心里没有他,是他上赶着,他倒还感谢他?沈依依诧异地看了蔡礼一眼。

蔡礼掰下一块豆丝,在手里摩挲着。

他一直以为,再有人在他面前讲那种话,他依旧会心如刀绞,但刚才他的心情,好像很平静,甚至都没有挥拳揍王士廉的冲动。

其实有什么大不了,“沈依依”不喜欢他就不喜欢吧,这种事,本来也强求不了。

再说了,他已经有妻子了,虽然是个假的。

蔡礼把豆丝放回沈依依手里,正想要说点什么,窗外突然响起了胡枢的声音“蔡礼,你到二楼来,我有话要问你。”

怎么胡枢也在?他想要吃碗豆丝,怎么就这么难呢?蔡礼只好示意沈依依先自己做了吃,推门出去了。

得胜楼尚未开张,二楼冷冷清清的,胡枢站在临街的窗边,面无表情地看着跟上来的蔡礼。

“怎么了,胡北斗?我欠你钱了?”虽然胡枢总板着面孔,但他此时的态度显然比平时更冷,这个蔡礼还是分得出来的。

“蔡礼,你怎么答应我的?”胡枢出口便是责问。

“我答应你什么了?”蔡礼惦记着那碗糊汤豆丝,很有些不耐烦。

“昨晚是怎么回事?!”胡枢居然也不知从哪里抽出一条婚床腿来,呯地一声,摔到了蔡礼面前。

嘿,他们一个二个地都去拆他的婚床了是吗?蔡礼哭笑不得:“什么是怎么回事?不就是新婚之夜,D房花烛吗?你们这样轮番打趣我,有意思么?”

“新婚之夜,D房花烛?!”胡枢紧绷着后背,一把揪住了他的衣领,“我让你娶沈大小姐,是让你D房花烛的?!”

“胡北斗,你这话是什么意思?”蔡礼觉得胡枢威胁性太小,没去挣脱他的手,只是诧异地挑了挑眉,“我是答应你,去娶了沈大小姐,可我又没答应你不D房花烛!”

“蔡礼,你混账!”胡枢一拳砸到了蔡礼的脸上。

蔡礼像是突然悟出来什么,发着愣,竟没有躲开。直到脸上吃痛,他才猛地反应过来:“胡子元,你怀的是什么心思,竟会在意我跟沈大小姐D房花烛?!”

难道那天他在晋国公夫人面前的一声“是儿子不争气”,竟不只是替沈依依解围,而是真心话?!

胡枢被戳中心中的秘密,却没有畏缩:“你管我怀的是什么心思,只要沈大小姐对你没有心思,你就没权利乱来。”

“你怎么知道沈大小姐对我没心思?”蔡礼满脸诧异,“你应该是和徐晟、王士廉一起来的吧?那刚才沈大小姐在楼下对王士廉说的话,你没听见?”

胡枢顿时语塞,心也塞,狠狠地一甩袖子,朝外走去。

他要走,蔡礼却不肯放过他了,一个箭步跨过去,拦住了他的去路:“胡子元,你给我把话讲清楚,你是从什么时候起,对沈大小姐起歪心的?!”

“什么叫起歪心?沈大小姐与你早无婚约,乃是自由身,再说你也早已表态,不再心悦她,我凭什么不能——”

胡枢一句话还没说完,脸上就挨了蔡礼重重地一拳。

“蔡礼,你讲不讲道理?!”蔡礼这一拳,可比他的那一拳重多了,胡枢的唇角马上见了血。

“你什么时候见我讲过道理?”他若是讲道理,会让人叫做混不吝?蔡礼回答得是那样理所当然,抡起拳头,再次朝胡枢脸上挥去。

胡枢气不过,哪肯被动挨打,当即还手,两人你一拳我一脚,打得阁子里椅凳乱飞。

这动静颇大,徐晟和王士廉很快跑了上去。

店里的伙计们也想上去,但被他俩的随从拦住了。

等沈依依听见动静跑上去时,瘦削的胡枢已经落了下风,她急得不行,忙喊徐晟和王士廉:“你们快去劝架呀!”

“打架而已,有什么好劝的?”徐晟诧异道。

“……”打架不需要劝么?是他们的态度有问题,还是她的逻辑不对?沈依依无语片刻,问道:“蔡礼为什么和胡世子打架?”

“阿礼打架需要理由么?”这次诧异的是王士廉了。

“不需要!阿礼犯起混来,连皇子都敢打!”徐晟抱着手臂,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

王士廉揽着徐晟的肩膀,道:“皇上最大的皇子,今年才五岁,阿礼如果连五岁的孩子都打,那我真要看不起他了。”

王士廉说完,和徐晟两人哈哈大笑。

这都是些什么朋友!沈依依无语望了会儿天,只身冲了进去,强行C入战局,挡在了胡枢身前。

蔡礼连忙收住了拳头,气道:“你做什么?!”

拳脚无眼,她这样贸然冲过来,万一被伤着了,怎么办?!

再说了,他们虽然是假夫妻,但他也是要脸面的,自家的媳妇护着别的男人,让外头那两个怎么想!更何况胡枢对她,还起了歪心!

头一次见识到盛怒的蔡礼,沈依依终于意识到了自己行为的不妥,连忙换了种劝架的方式,跑去拽住了他的胳膊:“你别欺负人。”

这还差不多,从背后拽他,至少不会被伤着,而且可以离胡枢远一点,蔡礼的脸色终于缓和了下来,冲胡枢道:“看在我家夫人的份上,今天饶了你,以后别让我碰上!”

我家夫人??他们假成亲的事,不是胡枢一手促成的吗?他为什么会在这个时候,称她为“我家夫人”?

刚才她不在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沈依依看看蔡礼,又看看胡枢,满腹疑惑。

第164章 快去追胡枢!(糊汤豆丝)

胡枢深深地看了沈依依一眼,抬步朝外走去。

沈依依有很多问题想要问他,比如那封信,比如皇上的圣旨,比如沈家即将到来的命运,但是他这会儿挂了彩,唇角还渗着血,实在不是说话的好时机,她只好把所有的疑惑都暂且压住了。

徐晟和王士廉起哄要吃糊汤豆丝,刚才他们听沈依依提起,就惦记上了,因为从来没听说过这样的东西,但蔡礼哪会让他们得逞,一手拎着一个,把他们轰走了。

回到小厨房,终于可以开始煮豆丝了,这些公子哥儿,生生把他们的早饭闹成了早午饭。沈依依暗自埋怨着,围上围裙,戴上了攀脖。

得胜楼尚未开张,没有高汤,她只好煮了鱼汤代替,好在鱼汤浓厚鲜美,一点儿也不比高汤差。

糊汤豆丝是一道快手菜,鱼汤滚沸,煮肉末,下白菜,最后加入干豆丝,煮到浓稠,调味,便可以起锅了。

干豆丝与干粉丝不同,入锅前不需要泡发,所以特别快捷简便。

不到五分钟的时间,一碗热气腾腾的糊汤豆丝,就捧在手上了,沈依依对这效率很满意,唤蔡礼道:“来尝尝我的手艺。”

蔡礼接过碗,尝了一口,汤头鲜浓,白菜脆嫩,豆丝软绵,入口即化,细细品味,齿间依稀还能感受到大米和绿豆的清香,真是妙不可言。

胡枢再怎么起歪心,也尝不到这鲜美且独特的糊汤豆丝,所以还是他比较好运。

蔡礼这样想着,心情好了许多,问道:“前些天,如果胡枢没有改变主意,你会嫁进晋国府去冲喜吗?”

“应该会吧,如果没有退路的话。毕竟保命比较重要,对吧?”沈依依说着,给他加了一勺糊汤豆丝,“多吃点,还有呢。”

好险,幸亏胡枢临时改了主意,不然此时他就得管她叫晋国府世子夫人了?蔡礼把指腹贴在碗壁上,感受着食物传递来的温度,问道:“既然胡枢有了冲喜救你的计划,又是什么让他改变了主意?”

“那我就不知道了。”沈依依摇摇头,没有深入地思考这个问题,在她看来,胡枢改变计划才正常吧,像晋国公夫人那样的母亲,怎么会容许胡枢娶她,即便是冲喜。

蔡礼本来也没在意这件事,但此时他却不这么想了。依着胡枢的个性,如果他真的心悦沈依依,是绝不可能拱手让给他人的,即便家人反对,他也会想尽办法去解决。

然而胡枢却如此爽快地把机会让给了他,这其中,肯定有什么很重要的原因,一个让他不得不放手的原因。

蔡礼想得出神,糊汤豆丝捧在手里,却忘了吃。

沈依依拿着调羹,在他眼前晃了两下:“想什么呢?怎么不吃?等着人喂吗?”

蔡礼正琢磨着胡枢的事,随口应了一声:“嗯。”

真让她喂?莫非刚才打架伤着了手,这会儿疼起来了?沈依依犹豫了一下,当真舀起一勺糊汤豆丝,喂到了蔡礼嘴边:“吃吧。”

蔡礼为了救她,都冒着风险娶她了,她喂他吃几口饭,又算得了什么。

温润的调羹轻轻抵在嘴唇上,蔡礼方才回过神来,怔怔地张开了口。不是假成亲么,怎么突然就喂起食来了?她这是什么意思?

眼见得沈依依又舀起一勺喂了过来,蔡礼忽然耳根发烫,连忙夺过了调羹:“我自己吃!”

沈依依仔细看他拿调羹的姿势,问道:“手没事了?”

怎么突然又关心起他的手来了?蔡礼疑惑地朝自己的手看去:“没事。”

没事就好,沈依依松了口气:“快吃吧,都快凉了。”

蔡礼迅速把糊汤豆丝吃完了。沈依依问道:“饱了吗?”

“饱了。”蔡礼点了点头。

沈依依把空碗接过来,问道:“你刚才为什么和胡世子打架?”

这个嘛胡枢的歪心思,她应该不知道吧?蔡礼想了想,果断地道:“看他不顺眼。”

就因为看胡枢不顺眼,便动手打人??沈依依颇为无语:“你们不是朋友吗?”

“朋友就不能打了?”蔡礼惊讶道。..

得得得,他们这几个纨绔,脑回路都清奇,她不跟他辩论。沈依依抬起头来,看着蔡礼的眼睛,很认真地道:“胡世子和你一样,都是我的恩人,以后别打他了,成不?不然不给你做好吃的。”

“行。”蔡礼爽快地答应了,“以后我尽量不当着你的面打。”

“”这家伙!沈依依暗自翻了个白眼,忍住了拿锅铲敲他的冲动。

糊汤豆丝吃完,腹饱身也暖,两人离开得胜楼,登上了马车。

沈依依惦记着沈家的事,问蔡礼道:“能找个机会,让我私下去见见胡世子吗?”

“不能。”蔡礼想都没想,便给否决了。

“为什么?”这人能不能别孩子气啊,沈依依有点生气了,“我知道你刚才跟他闹了矛盾,可我找他有正事儿。”

“我没说不是正事。”蔡礼单手撑头,靠在了一张矮几上,“可你现在是我的夫人,私下去见胡世子,你觉得合适?”

好像是不合适?会遭人非议的吧?她自己是无所谓,但不能让蔡礼和将军府蒙羞。

看来她还没有适时转换角色,须得时时提醒自己是“已婚”的身份哪!沈依依知错便改,十分诚恳地自我检讨了一番,然后问道:“那我该如何去见胡世子?”

“一起去吧。”蔡礼叩了叩车壁,命车夫改了方向。

行,反正她要问的那些事,没什么不能让蔡礼知道的,沈依依点了点头。

马车刚刚拐上大街,便见胡枢带着一行随从,骑着马从晋国府所在的胡同出来,直奔南边去了。

沈依依打开车窗,看着胡枢骑马奔驰而过,很是困惑:“胡世子刚刚挂了彩,我看他嘴角的血都还没止住,怎么就朝外跑了?他这是急着去哪儿?”

蔡礼望着胡枢一行消失的方向,想了一想:“这条路直通戴楼门。”

戴楼门?!沈依依倏然挺直了身,绷紧了背。

蔡礼所想与她一样,旋即道:“拉车的马跑不快,我们先回府,换了马再去追胡子元。”

他说完,马上命车夫调转方向,以最快的速度回骠骑大将军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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骠骑大将军府,唐氏和魏氏并肩候在大门前,踮着脚朝胡同口看。

“沈依依怎么还不回来?!唐氏气得发慌。

她们从早上等到中午,又从中午等到了后半晌,却根本没见着沈依依的人影子!

早知如此,她还费力准备什么花生粉,直接去花氏面前告一状得了!

这时,一驾马车飞快地从胡同外奔了进来,正是蔡礼平时所用的那一辆。

终于回来了!唐氏高兴起来,连声叮嘱魏氏:“你待会儿可别又做墙头草,一定要帮着我把沈依依押到厨房去,不把鱼煮好,不许她出来!”

“二嫂放心。”魏氏点点头,两人不等马车停稳,便迎了上去。

蔡礼当先从车上跳下来,见到唐氏和魏氏,惊讶得不得了:“二婶,三婶,你们太客气了吧?我与依依出一趟门,你们竟亲自到门外相迎?”

谁是来迎他们的!要不是沈依依一直不回来,她们能这样性急?这下倒好,成了给她脸了!唐氏突然心头堵得慌,要说啥都忘了。

刚还说让她别当墙头草,转眼自己连口都不张了,魏氏鄙夷地看了唐氏一眼,走到了车门口:“阿礼媳妇,快下来,一家人等着新妇烧鱼呢,你已经误了时辰了!”

新妇烧鱼?这是大梁朝的新婚礼俗?可蔡礼不是说今天没事吗?沈依依朝车外的蔡礼看去,心里急得慌。她现在哪有空烧鱼,再耽搁,就追不上胡枢了!

第165章 这情形不太对

唐氏终于回过了神来,上前帮腔:“鱼已经给你准备好了,赶紧去厨房做出来,大夫人还在归燕居等着呢!”

真要做鱼?是侍奉给花氏的?这下糟了沈依依从车上下来,马上被唐氏和魏氏一左一右地夹住了。

“做什么鱼?”蔡礼双臂一伸,毫不客气地把唐氏和魏氏拉开了,“不就是在鱼里加了点花生粉吗?至于这样性急?”

花生粉的事,蔡礼是怎么知道的?!唐氏和魏氏顿时如遭雷劈,惊得手脚都不敢动了。

看这样子,蔡礼早知道她们在鱼里加料的事了?他一早就带着沈依依出门,不会正是为了避开此事吧??既然蔡礼知道了,那花氏知道了吗?!

唐氏和魏氏的脑子里,无数个惊恐的猜想飞速闪过,吓得她们手脚发软,直到蔡礼和沈依依进了大门,她们还呆在原地。

沈依依跟着蔡礼朝里走,如坠云里雾里:“今天我得做一道鱼?花生粉又是怎么回事?”

“你不用知道是怎么回事,谁耐烦理她们。”蔡礼厌恶地一摆手,“用咱娘的话来说,都是一帮无知的后宅妇人,成日做着无谓的争斗。”

“咱娘英明!”沈依依由衷地应和着,对花氏的好感度顿时又加了几个点。

蔡礼想起花氏,有点想笑,其实花氏对花生粉根本不过敏,只不过是不爱吃,又怕给孩子们树立了挑食的坏榜样,所以谎称过敏罢了。

当然,他是大孝子,绝不会戳穿亲娘的小花招的。

两人进了垂花门,直奔归燕居。

到底是成了亲的人了,独自出门,可以不告而别,但带着媳妇一起走,就不一样了,必须得跟花氏禀报一声。

花氏听说他们要出远门,皱起了眉头:“这才成亲头一天,就在府里待不住了?”

蔡礼扯起谎来,面不改色心不跳:“娘,我们也不想走,但胡子元出事了,我们得赶去看看。”

胡枢出事了?花氏不再强留,准许他们去了。

蔡礼和沈依依马上出府,扶留和小胡椒已经牵着马,在外等候了。

他们离去后不久,花氏招了一名家将来,问道:“少爷和少夫人真的是去看晋国府世子了?”

家将点头道:“晋国府世子带人出了京城,少爷和少夫人追他去了。”

没撒谎就好,花氏点点头,放下心来。

唐氏和魏氏得知此事,又气又急。

唐氏道:“大嫂太好糊弄了,就算晋国府世子出事,阿礼一个人去就行了,为什么非要把沈依依带着?”

魏氏道:“刚成亲就不着家,哪有个儿媳的样子?”

更关键的是,她成天不着家,她们怎么下手?

唐氏瞅了魏氏一眼:“要不咱们去归燕居,点醒一下大嫂?”

神经啊,谁敢这时候去归燕居?万一花氏已经知道了花生粉的事,她们这时候去,岂不是自找晦气?魏氏跟看白痴一样看了唐氏一眼,甩帕子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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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的马,脚力不俗,在太阳落山之前,蔡礼和沈依依便追上了胡枢。彼时他正带人在驿站歇息,几匹马就拴在驿站外面。

这条官道,是去武昌府的,看来他们没猜错。

两人催马到了驿站,驿站小吏认得蔡礼,忙不迭送地过来牵马,生怕招待不周,让他把驿站拆了。

胡枢见到他们俩,明显一愣:“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三朝回门,我们怕路太远赶不及,所以提前出发。”蔡礼拉着沈依依在他对面坐下了,“你这又是去哪儿?”

胡枢的目光在沈依依脸上停留片刻,旋即移开,但却没有回答蔡礼的话。

蔡礼探着头,仔细打量胡枢嘴角的伤:“胡北斗,你是不是太小气了?被我揍了几拳,就连话都不答了?”

沈依依近在身侧,蔡礼却提他打架打输的事,分明是故意的,但胡枢此时心里有太多的事,没精神与他计较,只吐出两个字:“公差。”

“既然是公差,那我们就不打扰了,先走一步。”蔡礼拉起沈依依,出了驿站。

胡枢看着他们在驿站前上马,朝着武昌府的方向而去,忍不住深深地叹了口气。

离开驿站,一路向南,沈依依一行很快抵达了武昌府。

此时正值黄昏,沈家大宅静静地沐浴在夕阳的余晖之中,看不出有任何的异样。

沈依依忍住去看一眼沈大老爷的冲动,随蔡礼寻了个客栈,先住了下来。

夜半时分,房门被敲响,扶留焦急的声音自门外响起:“少爷,少夫人,沈家出事了!”

蔡礼和沈依依从睡梦中惊醒,双双自地铺上坐起身来——沈依依本来觉得,一起躺地下和一起睡床上是一个道理,但无奈客栈床窄,挤一起太尴尬,所以还是打地铺了。

他们本来就是和衣而睡,此时起来,倒是方便,很快整理好衣裳头发,再把被子抱回床上,打开了房门。

“少爷,少夫人,晋国府世子带着武昌府的官兵,去了沈家,武昌府知府则带人去了沈家店铺,把大小店铺都查封了。”扶留一面领他们朝客栈外走,一面向他们禀报情况。

胡枢信中所说的事,真的发生了?!沈依依不及细想,与蔡礼在客栈门前翻身上马,直奔沈家大宅而去。

沈家大宅大门洞开,无数官兵列成两排,手举着火把,将大宅门前照得亮如白昼。

沈家老小,上至老太太丁氏,下至沈五老爷尚在襁褓中的庶子,全被官兵推攘着押上了车。

沈家人显然是在睡梦中被抓起来的,个个满脸惊愕,完全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事。

沈大老爷落在队列的最后面,看着官兵手中的长矛,吓得尖叫不止。

他如今就是个小孩子,当然会怕这些,沈依依忍不住踏出一步,从阴影下的角落里露出身来。

沈大老爷一个扭头,看见了她,却立时不再尖叫,而是冲她连连摆手,口中含混不清地喊着:“走!走!”

这就是她这一世的爹,明明智商只有四五岁,明明吓得不成样子,却仍不忘保护女儿,叫她赶紧走。沈依依捂住嘴,湿了眼眶。

蔡礼把她拉回角落里,递了块帕子给她,道:“你别急着哭,这情形不太对。”

好像真的不太对。抓捕商户而已,为何要半夜突袭?既然被捕,为何会被塞上车?是大牢太远,还是大梁朝犯人的待遇太好了?

沈依依正疑惑,就见胡枢带着一列官兵,朝沈家大宅这边来了。

第166章 胡枢的小纸条

胡枢身后官兵的手上,拿的不是长矛,而是一摞又一摞的封条。胡枢一面朝沈家大门走着,一面下令:“沈家各处房屋,一律封存,奴仆的房间也不例外。任何物品不得擅动,违令者斩。”

沈依依听见他这话,心中的疑惑更浓了,一般巨富之家遭此横祸,紧接下来的不是抄家么?不然就抓几个生意人,有什么意义?她本来还以为,是因为沈家的钱财太令人垂涎,才引来了这样的祸事,如今看来,却并非如此?

眼见得胡枢就要进门去了,蔡礼拍了拍沈依依的肩膀,道:“该听的都听到了,咱们也该露面了,不然三朝回门的谎怎么圆?”

说得也是,沈依依点点头,同他从角落里走了出来。

其实早有官兵看到他们了,只是碍于蔡礼的身份,没敢出声而已——当初蔡礼在武昌府失踪,满城官兵皆拿到了他的画像,对他的印象实在是太深刻了,一眼就认出来了。

胡枢看到他们,示意官兵先进去贴封条,自己则停下了脚步。

蔡礼指了指那些官兵:“胡子元,这就是你所说的公差?”

胡枢不接他的话,只对沈依依道:“皇命在身,不敢提前告诉你此行的目的,还望恕罪。”

她已为人妇,叫沈大小姐不合适,但他更不愿叫她蔡夫人,只好省去了称呼。

沈依依微微点头:“没关系,我理解。”看来他们的直觉没错,胡枢真是为了沈家之事,才匆忙出京。

被胡枢赤果果地无视,蔡礼很是恼火,上前一步,挡在了他和沈依依中间:“胡大人,敢问沈家因何获罪?”

“你又不是沈家人,我为何要告诉你?”胡枢面无表情地道。

“我是沈家的女婿!”蔡礼伸手把远去的车一指,“你抓走了我的岳父,我连问都不能问一声?”

胡枢目光沉沉,突然一把拽住蔡礼,把他拖到了角落里:“蔡礼,要不是我放手,你能娶到沈大小姐?你又何必在我面前耀武扬威?”

“那你倒是说说,你为什么要放手?”蔡礼不慌不忙地问道。

原来他不是耀武扬威,而是故意套话?胡枢慢慢地站直了身子:“此事我自会向沈大小姐说明,但用不着向你禀报。”

“行,那你去说明吧,回头我问她也一样。”蔡礼后退一步,主动给他让出了路。

他这是在强调他和沈依依亲密无间,无话不说吗?胡枢突然就想起了那张垮塌的婚床,痛楚从心底一点一点地升起,蔓延开来。

他究竟做了些什么,竟亲手把沈依依推到了蔡礼那里!不过,沈依依是自愿的吗?以前可看不出她对蔡礼有意。莫非,她是被迫的?

如果沈依依是自愿的,他甘愿服输,但如果她是被迫的,这笔账,就得好好地跟蔡礼算一算了!胡枢想着,大步走到沈依依面前,把完工好久的一张小纸条,塞进了她手里。

他这纸条,可谓是塞得光明正大,哦,不,明目张胆,蔡礼在后面看了个清清楚楚,气得额头上的青筋跳了好几下。

扶留也看见了胡枢给沈依依塞纸条,急得乱跳:“少爷,快去问问少夫人,纸条上都写了啥?”

蔡礼一听,更郁闷了,他和沈依依只是假夫妻,他哪敢管这么宽?再说沈家的事,胡枢最清楚,沈依依不可避免要和他接触的,这是完全可以预见的事情了。..

小胡椒也看到了胡枢塞纸条,但沈家遭此变故,她哪还顾得上这些小事,只满心忧虑地问沈依依:“大小姐,沈家怎么突然被查封了?这祸事会波及到您吗?”

沈依依拍拍她的胳膊,安慰她道:“应该不会,祸不及出嫁女。”除非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小胡椒心下稍宽,拍着胸口道:“幸亏您出嫁了,不然今儿也要被抓走。”

傻丫头,不是幸亏她出嫁了,而是胡枢提前给她传递了消息,特意让蔡礼娶了她。

这两个男人,都对她有救命之恩,是她的大恩人。

沈依依捏了捏手心里的小纸条,将其塞进了怀里。

官兵们将沈家查封,便撤走了。沈家大宅又恢复了平静,除了大门上极其显眼的两张大封条。

再待下去,已无意义,沈依依回头叫蔡礼:“咱们走吧。”

两人回到客栈,沈依依关上房门,取出了小纸条,招呼蔡礼一起来看。

蔡礼着实一愣:“这,这个我也可以看?”

“为什么你不能看?”沈依依疑惑道,“这纸条上写的,肯定是有关沈家的消息,你既然娶了我,为沈家担了风险,当然可以看了。”

就胡枢那个歪心思,纸条上写的是什么,还真不一定蔡礼瞅了沈依依一眼,凑了过去。

纸条上,字迹瘦劲清峻,朴茂工整,沈依依尚未看内容,先赞了一句:“这肯定是胡世子写的,真是字如其人。”

其实他的字也不错的!蔡礼不服气地想着,但转念一想,就胡枢那个瘦竹竿,字如其人应该也算不上什么夸赞吧?

他这样想着,心里好受了许多,将纸条上的字念出了声:“五日后,京城临江阁一聚,有要事相告”

他才念了个开头,就念不下去了,因为在纸条上,胡枢要求沈依依只身赴会,而且列出了几样食材和调料,让她用这些食材和调料做一道菜带过去。

赴会就赴会,为什么只许她一个人去?只许她一个人去也就算了,为什么还让她做菜?!

胡枢这是在借正事儿调戏沈依依吗?蔡礼突然有点后悔看纸条了。

沈依依看完纸条,亦是云里雾里,为什么赴会,还让她做一道菜带过去?不过她没想太多,做菜就做菜吧,只要能打听到沈家的情况,做一道菜又算什么?

她琢磨着用那些食材能做一道什么菜,把小纸条凑到油灯上,一气烧了。

蔡礼默默地从床上抱来被子,打好了两个地铺。

沈依依敏锐地觉察到了他的情绪变化,心想也是,即便是假夫妻,媳妇单独去和别的男人约会,也挺伤脸面的。她连忙道:“你放心,我去临江阁的时候,会带上你,这样就不会让你丢面子了。”

即便胡枢要求她单独赴会,她还是愿意带上他?蔡礼突然就觉得胡枢的歪心思不值一提了,心满意足地钻进了被窝。

第167章 争风吃醋

地铺睡着,终究是不舒服,沈依依比往常醒得更早,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穿衣起床,梳洗打扮。

经过这几天的相处,她已经清楚蔡礼的作息了,那是个闻鸡起舞的家伙,每天天不亮就起床练功夫,风雨无阻,现在她知道他那满身的肌肉,是怎么来的了。

她收拾妥当,下了楼,果见蔡礼还在客栈后院练拳,正与扶留两个过招。

你别说,功夫片受欢迎,是有道理的,现场版的打斗更精彩过瘾,沈依依看得津津有味,直到蔡礼一记长拳将扶留打倒在地,擦着汗朝她这边来了,她才赶紧闪身,回了室内。

蔡礼走进客栈大堂,见沈依依坐在桌边,下意识地要过去,却被跟来的扶留拉了一把:“少爷,先沐浴更衣,别熏着少夫人!”

说得是,蔡礼得了提醒,方才先朝楼上去了。

唉,成了亲,还是得让人操心,扶留跟着上了楼,趁着蔡礼沐浴的功夫,继续授课:“少爷,您好容易把少夫人娶回家,可得对她好点,时时嘘寒问暖,想她之所想”

想她之所想?蔡礼心中一动,问道:“我记得徐晟的舅舅,是刑部侍郎?”

正教他怎么关心少夫人呢,怎么突然跳到徐晟的舅舅身上去了?扶留颇有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感觉,都懒得回答他了。

蔡礼沐浴完,换了身干净的衣裳,清清爽爽地下了楼,朝沈依依旁边坐了。沈依依叫了小二来,上了热粥小菜,两人简单用过早饭,便启程返京了。临江阁之约远在五天之后,不用着急,所以他们没有骑马,而是雇了马车,毕竟天寒地冻,冷风吹着难受。

沈依依坐在车上,摸着自己的脸,觉得粗糙了不少,心道等一回京,就得去买脂膏,好好地捯饬捯饬这张脸,不然十四岁看着要成四十岁了。

她正想着,忽然感觉背后的垫子有点硌人,翻开一看,原来垫子下有个小瓷盒。

瓷盒小巧可爱,光滑喜人,隐隐地有花香飘散出来,沈依依举起瓷盒,问蔡礼:“这是什么?”

蔡礼摇摇头:“不知道。”

沈依依打开盒盖儿,原来竟是一盒脂膏,粉粉的半透明的质地,散发着茉莉花的香味。她在大梁朝买过脂膏,凡是半透明的质地,必定价格不菲,像这种掺了茉莉花的,更是价格昂贵。

她刚想着要捯饬自己,垫子下就出现了脂膏?难道这是传说中的心想事成?沈依依疑惑着,打开车窗,举起瓷盒,问旁边那辆车上的小胡椒:“这是你买的?”

“不是我买的。”小胡椒说着,也举起了一个小瓷盒,喜滋滋地道,“不过我也有,扶留买的!”

扶留买的?莫非她这个,也是扶留买的?沈依依正想着,忽见汪清不知从哪里冒出来,扒住了小胡椒的车窗:“扶留是谁?!他为什么要给你买这个?!”

汪清不是认识扶留吗,明知故问做什么?男人哪!沈依依趴到车窗上,准备看戏。

果然不出三秒钟,扶留便抵达了战场,二话不说,和汪清打了起来。

小胡椒气得大叫:“打什么打!胡闹!”

蔡礼挤到车窗前,惊讶道:“你的护卫,在和我的小厮打架?!”

可不是嘛,看样子,是都瞧上她的丫鬟了,沈依依托着腮问:“你说谁会赢?”

蔡礼认真地看了一会儿,道:“他打不过扶留,扶留的功夫,跟我是同一个师傅教的。”

这是在夸扶留,还是在变相地夸他自己?沈依依瞅了他一眼,道:“我家丫鬟,就喜欢功夫弱的。”..

这话不轻不重,正好让车外的两人听见,扶留瞬间就收回半招,故意落了下风。

汪清才不管这些,马上乘胜追击,狠狠地揍了扶留一顿。

蔡礼看得瞪大了眼:“你,你这是使诈!”

沈依依面不改色心不跳:“谁说我使诈了?”说不准小胡椒就喜欢功夫弱的呢?

这个女人,也忒狡猾了吧?蔡礼像是才刚认识她一样,瞪着眼睛瞅了她半晌,突然问道:“那你呢?”

“什么?”沈依依疑惑转头。

“你喜欢功夫好的,还是功夫差的?”蔡礼若无其事地望着车顶垂下的流苏,问道。

“如果真喜欢一个人,谁还管他功夫好赖?只要自己喜欢的,就是最好的。”沈依依毫不犹豫地作答。

只要自己喜欢的,就是最好的?就好像他以前喜欢“沈依依”一样?蔡礼头枕着手臂,仰躺到褥子上,默默地不作声了。

沈依依敲了敲车窗,对外道:“汪清,你再不来禀报,我就要把你赶回杭州府去了!”

汪清这才从小胡椒那边,飞身到这边的马车上来,挂在车窗边上,道:“沈小姐,我瞧着沈家没什么事,所以才没着急。昨天官差带人走,没上枷锁,没上脚链;沈家宅子和沈家的铺子,全都只是查封而已,连一根针都没人拿走。”

沈家的确看起来没什么事,但物有反常必为妖,谁知道实际上是怎么回事?沈依依微微皱着眉,问道:“官差把沈家宅子和铺子查封后,有没有说什么?”

汪清想了想,道:“好像说的是,过几天要去搜查。”

“只是搜查?”沈依依再次问道。

“只是搜查,没说要抄家,这个我确定。”汪清十分肯定地道。

搜查,搜查什么?难不成沈家有违禁物品?!龙袍?兵器?意图谋逆?噢,不,她肯定是以前电视剧看多了。沈依依使劲儿地甩了甩头,决定还是先不要胡思乱想,一切等见了胡枢再说。

这时候,旁边的那辆马车上,隐约地传来了扶留的声音:“小胡椒,我肩膀刚才被汪清那家伙打了一拳,可疼了,你帮我看看,是不是青了?”

扶留的肩膀有没有青,沈依依不知道,但汪清的脸色绝对是青了。

原来故意落败受伤,还有这种好处?蔡礼兀地眼神一亮,觉得自己开启了一扇新的大门。

汪清飞身去了旁边那辆马车,沈依依决定不再管他们的事儿,伸手关上了车窗。

她这一动,小瓷盒子骨碌碌地滚落,正好滚到了蔡礼身旁。蔡礼一手按住,捡了起来,掂了一掂,觉得拿这个把自己敲伤,好像有点难度,于是放弃了这个念头,问沈依依道:“你怎么不用?”

第168章 粉蒸羊肉

“来路不明,我怎么敢用?”沈依依说着,朝车窗那边望了一眼,刚才忘了问问扶留,这东西是不是他买的了。算了,刚才扶留一心打架,问了他估计也听不见。

“我买的,不算来路不明,用吧。”蔡礼说着,把瓷盒子抛给了她。

沈依依伸手接住,觉得不对:“你买的?可我刚才问你这东西哪儿来的,你还说不知道呢。”

刚才你也没说来路不明就不用啊!蔡礼很想学她翻个白眼:“刚才没看清。”

这都能没看清?沈依依摩挲着瓷盒子,问道:“怎么会想起买脂膏给我?”

“你是将军府的少夫人,脸皲成这个样子,别人还以为将军府虐待你呢!”蔡礼一面说着,一面指了指她的脸,“赶紧涂去吧。”..

影响将军府的形象了是吗?沈依依赶紧翻出一面小镜子,涂抹脂膏去了。

脂膏的效果非常不错,涂抹了几层,马上缓解了脸上干疼的感觉,沈依依合上瓷盒盖儿,问道:“这脂膏多少钱,回头我给你。”

“埋汰我?”蔡礼横了她一眼。

“我不是那个意思。”沈依依忙道,“你为了救我,和我假成亲,我已经很不好意思了,怎么还能花你的钱呢?”

“那你记着账吧,脂膏钱,伙食费,住宿费,精神损失费,以后一并还给我!”蔡礼翻了个身,不理她了。

嘿,这家伙,还知道精神损失费呢!行行行,记着账,以后一起还。沈依依笑着摇摇头,把小瓷盒揣进了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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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奔波,终于回到了京城,沈依依特意让马车绕了个弯儿,去了沈家在京城的宅院。宅院门上,就和武昌府的沈家大宅一样,贴了封条,但一切静悄悄的,如果不是特意来看,根本不会留意这里出了意外。

他们又绕到沈家的几栋酒楼,酒楼无一例外,全部关门了,掌柜和伙计们不知去向。

居然连沈家在京城的产业都没放过,这到底是要做什么?沈依依心中的疑惑更浓了。

沈家出事的消息,显然还没传到将军府,至少他们回府时,一切风平浪静,没有任何异常。想来也是,商户低贱,哪怕被捕抄家,也掀不起大风浪,谁会没事儿去盯着?

假夫妻俩从归燕居请安出来,沈依依带着小胡椒回了闲眉居,蔡礼则去了前院书房。

扶留给蔡礼端来一盏茶,问道:“少爷,沈家不会有事吧?”

“还不知道。”蔡礼本来一直认为商户不会出什么大事,但沈家的情形实在是有些诡异,让他不敢断言了。

就算沈家出事,少夫人和小胡椒肯定没事,她们都已经是将军府的人了,扶留这样想着,放宽了心,为另一件事犯愁去了:“少爷,我给小胡椒送了脂膏,她挺高兴,但却坚持要回礼,这是好事,还是坏事?”

问他?他连自己的事儿都没弄明白呢!蔡礼没好气地道:“自己问小胡椒去!”

这种事哪能去问小胡椒?算了,他就知道少爷对付女人不在行。扶留默默地叹了口气。

蔡礼喝了几口茶,道:“去告诉徐晟,后天不要出门,在家等我。”

新婚燕尔,陪少夫人呀,找什么徐晟!扶留嘴上应着“好”,心里觉得少爷没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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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来歇了一天,到了该去临江阁的日子了。沈依依起了个大早,来到了将军府厨房。

羊肉、大米、芋头、盐。

是的,胡枢的小纸条上所列的食材,连调料一共才四样。

他的饮食范围真的这么窄?怪不得那么瘦。

沈依依叹了口气,把大米磨成粗粉,加水加盐加羊肉,拌匀,腌了一会儿。

蔡礼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案板旁,问道:“你给他做什么?”

“粉蒸羊肉。”沈依依说着,忍不住又叹了口气,这要是能在米粉里加一勺她自制的豆瓣酱,该有多好。

蔡礼低低地哼了一声,趁着她不注意,朝洗好的芋头里撒了一把胡椒粉。

沈依依一眼看见,大叫一声:“蔡礼,别捣乱!”胡枢食物过敏,不能乱加调料!

厨房里的厨子厨娘们,齐刷刷地抬头,朝她看来。

完了,忘了注意场合了,沈依依瞅了蔡礼一眼,赶紧低下了头。

蔡礼压低了声音道:“你当着下人的面,直呼我的名字,是不是不太好?即便不叫我夫君,总得唤我一声阿礼吧?”

是是是,是她错了,她保证这是最后一次犯错!沈依依连忙改正:“阿礼,厨房油烟大,你上外边等我去吧。”

蔡礼把盛着芋头的小簸箕朝旁边一丢,出去了。

小胡椒赶紧过来,重新洗了一簸箕。

羊肉腌好,沈依依拿了个大海碗,先把羊肉铺进去,再填上了芋头块。

小胡椒道:“大小姐,把羊肉铺在最上面,是不是更好看?”

沈依依示意她把大海碗放进蒸屉,道:“傻丫头,等蒸好后拿个盘子,倒扣出来,便是羊肉在最上面,芋头埋在底下了。”

小胡椒想了一想,好像真是这样,忙准备盘子去了。

沈依依想着刚才犯的错,小声地提醒小胡椒道:“我都成亲了,以后别叫我大小姐了,改口吧。”

是该改口的,婚床都塌了,大小姐现在是少夫人了,小胡椒点了点头。

虽然盐为百味之王,但只有盐的菜,真是不好做,沈依依亲自盯着蒸屉,生怕一不留神,就给蒸老了。还好,丰富的经验这时候起了作用,再加上将军府的灶火足够旺,简略版粉蒸羊肉一次成功,芋头粉烂,羊肉鲜嫩,香味溢满了整个厨房。

刚才她给胡枢做粉蒸羊肉的时候,多蒸了两碗正常版的,此时一并倒扣出来,让人给花氏送了去。假儿媳也是儿媳,以后只要她有时间,便会给花氏做点菜,好好地孝敬一下她。

沈依依把简略版粉蒸羊肉装进食盒,与蔡礼一起上临江阁去。

有了飘香的羊肉味儿,原本宽敞的马车车厢,仿佛一下子变狭小了,无论坐在哪儿,都能闻到馋涎欲滴。

蔡礼挂着满脸的不屑,眼神儿却一直朝食盒上飘。沈依依拍了拍食盒,道:“等从临江阁回去,我给你蒸个正常的粉蒸羊肉,比这个更好吃。”蔡礼这才哼了一声,把视线移开了。

京城里的临江阁,并不临江,只是站在楼上,能远远地望见皇城的金水河,所以取了这么个名字。

他们抵达临水阁时,正值饭点,但楼内顾客稀少,并非生意兴隆的样子。人少倒是好谈事,免得隔墙有耳,沈依依想着,自动自觉地落后了蔡礼半步,给足了假相公面子。

店小二想必事先得到过叮嘱,一见沈依依,便迎了上来,把她领到了顶楼的济楚阁儿。

济楚阁儿内,胡枢捧着一杯茶,抬起头来,看见走在沈依依前面的人是蔡礼,眉头不由得一皱:“你怎么也来了?”

第169章 匪夷所思的入狱真相

“怎么,我不能来?”蔡礼走到桌前坐下,自己动手,倒了一盏茶,又给沈依依也倒了一盏。

店小二自动自觉地帮他们带上了门。门外,不仅有晋国府的家奴,更有将军府的家将,想来很是安全,可以随意谈论。

沈依依将食盒搁到桌上,向胡枢解释:“胡世子,你和蔡公子,都是我的大恩人,蔡公子更是为沈家担了风险,所以我想,今天我们要说的事,他是有权知道的,我不能瞒着他。”

是,虽然他帮了沈依依,但真正给了她庇护的人,是蔡礼。胡枢缓缓转动茶杯,没有再表示反对。

沈依依松了口气,忙把食盒打开,端出了粉蒸羊肉:“胡世子,我按照你给的食材,做了一道粉蒸羊肉,你趁热尝尝。”

羊肉的鲜香和着芋头的甜美,扑鼻而来,胡枢正要拿起筷子,盘子却被蔡礼抢走了:“先说正事,不说不许吃!”

胡枢此时没有与他争辩,放下了筷子:“沈家获罪,是因为没有交上梅花脯,太后大发雷霆。”

梅花脯?这答案蔡礼做梦都没有想到过,愣住了。

“沈家的梅花脯,是进献给太后的?”沈依依惊讶道。

胡枢点头,给了肯定回答。

就算梅花脯是进献给太后的,这事儿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就为了口吃的,太后就把沈家查封,一家老小全抓了??至于吗?

此刻的沈依依,依旧疑惑重重:“我不是做了芙蓉梅花脯,而且晋国公很满意么?”

“是很满意。”胡枢道,“但太后执意要沈家先前进献的梅花脯。”

为什么?沈家之前进献的梅花脯,有什么特别的?沈依依揉了揉太阳穴,问道:“沈家老小被捕,是为了逼问出梅花脯?沈家宅子和店铺被封,是为了搜出梅花脯?”

“是。”胡枢回答道,“但至今一无所获。”

当然会一无所获了,沈家并不生产梅花脯,果子铺里卖的果子,都是从别处进来的,而且每次进货的渠道不尽相同。既然梅花脯早已断货,怎么可能搜得出来!

这种事,乱无头绪也就罢了,关键是,沈依依想来想去,依旧觉得匪夷所思:“胡世子,你确定沈家获罪,只是因为梅花脯?”

肯定有别的原因吧?应该有什么内幕吧?梅花脯只是个借口,对不对?

胡枢缓缓摇头:“目前我所知道的,就是梅花脯。”

天哪,这真是那位远在深宫的太后,是不是太任性了?沈依依问道:“万一找不到太后所要的梅花脯,沈家会怎样?”

胡枢沉默了一会儿,道:“当今太后,并非圣上生母,喜怒无常”

明白了,可能会被砍头,而且跟皇上求情都没用,那她得从什么地方着手?沈依依看着面前的茶水,出了神。

这时蔡礼突然问道:“梅花脯是贡品?”

“不是。”胡枢回答了他。

“既然并非贡品,沈家一介商户,哪来的资格把梅花脯进献给太后?”蔡礼说着,敲了敲桌子。

“梅花脯是经由晋国府,进献给太后的。”胡枢再次回答了他。

“进献给太后,是由你经手的?”蔡礼又问。

“不是,此事一直是由我父亲亲自打理的。”胡枢答道。

“我明白了。”蔡礼道,“你本来打算借着冲喜的由头,让沈大小姐嫁进晋国府避祸,后来却发现沈家的罪名是梅花脯,此事晋国府亦牵连其中,你担心晋国府保不住她,这才通知了我?”

“是。”胡枢垂下了眼帘。是他迫不得已,自己把沈依依推了出去,怨不得别人。

沈依依大为感动,站起身来,深深地福了下去:“胡世子大恩,不知何日才能回报。”

“我并没有帮上什么忙,你不必放在心上。”胡枢轻轻摇头。

沈依依转头对蔡礼道:“你把粉蒸羊肉给胡世子吧,都快凉了。”

蔡礼单手一推,盘子朝胡枢滑去。

胡枢伸手按住盘子,对沈依依道:“以后我们互通消息,就固定约在临水阁,如何?如果我要找你,便让临水阁的伙计,送一盘粉蒸羊肉到将军府去,你见到粉蒸羊肉,就到临水阁来。你如果要见我,亦是如此。”

“好。”沈依依点头应了。

胡枢看着蔡礼,对她道:“如果蔡礼欺负你,记得告诉我。”本想单独问问她的“婚姻状况”,谁知蔡礼盯得这样紧,看来是不成了。..

沈依依看看一脸不耐的蔡礼,笑了笑:“好。”

“说完了吗?说完了我们就走了。”蔡礼站起身来。

胡枢没有理他,只对沈依依道:“你放心,我会尽力救沈家人出来的。”

沈依依起身,向他表达了感谢之情。

“啰嗦什么,吃你的粉蒸羊肉去!”蔡礼把凳子一蹬,拉起沈依依就走。

胡枢看着他们的身影消失在门外,慢慢拿起筷子,一口一口地吃起了粉蒸羊肉。羊肉已微凉,入口却依旧鲜嫩,芋头更是一抿即化,他与沈依依所做的食物,似乎特别没缘分,一道煎饼卷羊肉,是他追着去吃的,如今一道粉蒸羊肉,更像是求来的

胡枢想着想着,苦笑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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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马车上,蔡礼马上没了正形,双臂枕着头一躺,两条长腿一伸,吊儿郎当。

沈依依挨着他坐了,长长的睫毛低垂,却是换了副表情:“这件事有蹊跷。”

“你也发现了?”蔡礼把头一转,“我还以为你沉浸在对胡世子的感激之情中,没有察觉呢。”

她要是没察觉,刚才就不会连沈家人关在哪里都不问了。但沈依依不愿意把胡枢朝坏处想:“也许胡世子不知情,刚才他说了,向太后进献梅花脯的事,是由他父亲负责的。”

胡枢登门索要梅花脯的时候,她是在场的,当时因为梅花脯断货,沈二老爷并不想继续和晋国府做生意,极力推荐他去别家买。这,不是普通商人面对太后需求时的正常反应。

“不管胡枢是好心还是坏意,他所说的,都只是一面之词。”蔡礼翘着二郎腿道,“京城里的这些世家大族,功勋门第,哪个不是龌龊事一大堆,你别把他们想得太好了。”

她知道,她知道,虽然对这个大梁朝不了解,但好歹电视剧和还是看过几部的,高门大户,只有门前的石狮子是干净的嘛。

她感激胡枢,相信胡枢,但事实真相,还是让她自己去查明吧。

沈依依侧过头,看了看蔡礼那太惹眼的腿,道:“我得想办法见见我二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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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0章 一个秘密(为堂主 Emil艾米加更)

“我来想办法。”蔡礼说着,换了条腿来翘,“虽然我游手好闲,不学无术,但这点小事还是办得了的。”

沈依依听了他这话,觉得好笑:“你明明有一身的好功夫,作为将门之子,这还不够?为什么总说自己游手好闲、不学无术?”

蔡礼目光一黯,放下高翘的腿,别过了脸去:“就是游手好闲,不学无术。”身为骠骑大将军的儿子,是荣耀,也是枷锁,纵使他武艺超群、阵法精通,又有什么用?就是装,也要装出游手好闲、不学无术来。

沈依依不懂他的意思,但能感受出他情绪的低落,忙打住了这个话题:“如此便多谢你了,需要我做什么吗?”

“我待会儿要去安陆侯府,你在家等着我,给我做道菜。”蔡礼用手抹了把脸,道,“我不吃粉蒸羊肉。”

“好。”沈依依点着头道。

车行至骠骑大将军府,蔡礼在门前下车,骑马上安陆侯府去了。

沈依依进了门,先去了归燕居。

花氏正在后院,练那梅花桩,明明是四十来岁的人了,却依旧身轻如燕,动作灵敏,沈依依看得羡慕不已。

彩云见沈依依来了,要上前禀报,沈依依忙把她拦下了:“别打扰夫人的雅兴,我等一等便好。”

一时花氏练完,擦着汗过来,道:“你倒是嘴巧,我头一次听人把练功夫说成是雅兴。”

沈依依从丫鬟手中接过茶盏,奉给花氏,笑道:“在我看来,能愉悦身心的,都是雅兴。”

这话显然很中花氏的意,她接过茶盏,一饮而尽,道:“少拍马屁,有话直说。”

果然是花氏讲话风格,沈依依笑道:“我先前给夫人做的粉蒸羊肉,夫人喜欢么?”

“我不挑食,什么都喜欢。”花氏说着,朝前厅走去。

沈依依跟在她身后,道:“那我待会儿给夫人做个花生糕当点心?”

彩云忙道:“夫人对花生过敏,少夫人可别做花生糕。”

原来如此,虽然后宅争斗很无聊,但该了解的,还是得了解,不能当睁眼的瞎子。沈依依笑道:“夫人听说过耐饥丸么?我给夫人做几个尝尝?”

“耐饥丸是什么?”花氏问道。

彩云笑道:“少夫人厨艺超群,耐饥丸肯定是少夫人自创的美味佳肴。”

沈依依却摇头:“耐饥丸并不是什么美味,只是有些奇效,吃上一丸,能顶饿半天。夫人若是觉着好,下次领兵打仗的时候带上几丸,倒是方便。”

连蔡礼都困于京中,她哪还有什么领兵打仗的机会?不过如此神奇的东西,她自然是要见识一番的。花氏当即道:“你去做来我尝尝。”

沈依依躬身应了,去了厨房。

小胡椒跟着来帮忙,嘀咕道:“少夫人,不是给少爷做道菜么,怎么成了给夫人做耐饥丸?”

“拍马屁看不懂?让夫人高兴一下嘛。”此时厨房无人,沈依依没了顾忌,便自在说话了。

“也是,讨好婆母,比讨好相公更重要。”小胡椒点着头,帮她把围裙系上了。

“你又没成亲,倒是懂了。”沈依依戴上攀脖,趁着还没洗手,拍了她一下,“小茴香她们还在武昌府?”..

“是,听汪清说,他们被拘在一座空宅子里,暂时性命无忧,但不许外出。”小胡椒说着,端了水盆来,让她净手。

无论沈家会有什么样的祸事,应该都波及不到奴仆,沈依依微微点头,舀了糯米来做耐饥丸,问道:“少爷喜欢吃什么?”

小胡椒按她的要求洗着红枣,抬头给了她一个鄙视的眼神:“少夫人,您自个儿的相公,却来问我?”

嘿,这丫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沈依依拿着锅铲,威胁她道:“去打听!打听不出来,我把你许给汪清!”

“你你你,你敢!”小胡椒磕磕巴巴地说着,丢下红枣,拔腿跑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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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胡椒一气狂奔,跑到了前院扶留的屋子,扶着门框直喘气。

扶留从小册子上抬起头来,惊讶道:“这是怎么了?是少夫人有吩咐?”

小胡椒本来要问蔡礼的喜好,但却被他面前的小册子吸引了注意力,抬腿走了过去:“这是什么?”

扶留抓起小册子,想要藏进怀里去,小胡椒一个飞扑过去,攥住了他的手腕:“什么东西?居然偷偷摸摸?我要告诉少夫人去!”

扶留让她攥着手腕,血一下子涌上头,涨得满脸通红。

小胡椒趁机一用力,把他的手拽出来,夺下了小册子。

扶留完败,只得道:“这也没什么不能给你看的,但你看了一定要保密,不能告诉少夫人。”

小胡椒连连点头:“放心,我嘴严得很!”

她说着,翻开了小册子,还没看几页,就惊讶地叫了起来:“这这这这这——”

扶留赶紧抢了过来:“其实也没什么,对不对?别告诉少夫人,少爷面皮儿薄,挂不住。”

小胡椒眼珠子转了几转,道:“不让我告诉少夫人也行,你得拿少爷的喜好来换。”

“嗐,这有什么换不换的,你是少夫人的丫鬟,少爷的喜好只要你问,我就答,绝不隐瞒。”扶留把小册子揣进怀里,十分爽快地道。

小胡椒便问了:“少爷最喜欢吃什么菜?”

“螃蟹!不过他懒得自己剥。”

“少爷最喜欢的点心?”

“通神饼。”

“少爷最讨厌的菜?”

“一切甜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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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在厨房做好了耐饥丸,还不见小胡椒回来,只好先去了归燕居。

这丫头,不就是让她去打听一下蔡礼最喜欢的吃食么,怎么就不见人影子了?

归燕居里,花氏专程在等着沈依依,可见对这耐饥丸,有多么地期待了。

沈依依端上盘子,道:“夫人,这是现做的耐饥丸,倘若要派正经用场,还得彻底晒干,才好储存。”

盘子里,只有孤零零的一粒耐饥丸,颜色红中带黄,并没有什么特别。

这沈依依也太小气了点,竟只做了一粒端上来,花氏不高兴地想着,拿起耐饥丸,咬了一口。味道倒还不错,甜而不腻。

她吃完一个,发现自己竟饱了,这才觉出了这耐饥丸的不同寻常,也明白了沈依依为什么只做了一粒:“当真半天都不会饿?”

“这个我说了不算。”沈依依笑道,“不如晚上我再来问问夫人?”

花氏点点头,让她去了。

沈依依从归燕居出来,回了闲眉居。

小胡椒从院外飞跑进来,一把将她拉进房,附到了她耳边:“少夫人,告诉您一个秘密——”

第171章 美丽的误会

“什么秘密?”这可是小胡椒头一次探听到秘密,沈依依心中,顿时燃起了熊熊的八卦之火。

“有关少爷的秘密!”小胡椒兴奋地道,“少爷有一本小册子,上面记满了您的喜好,从两年前刚认识您的时候就开始记了!”

两年前?那是“沈依依”的喜好吧?沈依依的八卦之火登时就熄灭了,兴致乏乏地“哦”了一声。

“少夫人,您的反应这么冷淡,是怎么回事?!”小胡椒很不满她的态度,硬是把她拽到桌子前,搬了笔墨给她,又塞给她一本空白的小册子。

“这是做什么?”沈依依看看册子,莫名其妙。

“我说,您写!”小胡椒磨着墨,把笔塞到了她手里,“来而不往非礼也,我刚才打听到好多少爷的喜好,您把它们都写下来!”

什么来而不往非礼也,蔡礼的一往情深,不是对她的,沈依依跟小胡椒解释不清,只得道:“要写你写,我得去给少爷做菜了,一会儿他该回来了。”

“不写不许走!”小胡椒张开双臂,将她拦住,“少夫人,少爷对您多好啊,您怎么能这样没良心?他前些天还送了您一盒脂膏呢!”..

蔡礼是很好,但此好非彼好,算了,如此跟小胡椒耗着,反而浪费时间,不如赶紧写几笔,应付她了事。沈依依想着,提起了笔。

小胡椒这才满意了,叽里咕噜地从蔡礼的饮食习惯,说到他最爱的娱乐活动,再说到他性格特点,甚至连他最爱的颜色都没有落下。

怎么这么多!沈依依写到手发酸,总算是写完了。

小胡椒拿过小册子,亲自检查了一遍,总算放过了她:“少夫人,我给您藏哪儿?”

“随你便。”沈依依随口应答,上厨房去了。刚才小胡椒好像说,蔡礼最爱的点心是通神饼?那她就做个通神饼好了。

小胡椒拿着小册子,左看看,又看看,最后给她塞到了枕头底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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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姜切成薄片,青葱切成细丝,盐开水里涮一涮,拌进白糖,加入白面,擀成薄薄的小面皮儿,用一点点麻油煎一煎,便是通神饼了。

沈依依在灶台前忙活着,简直不敢相信,那个曾经被她誉为败家子的蔡礼,最爱的点心居然是如此简单的一道通神饼。

金黄的小饼煎好,蔡礼仍未回来,沈依依便端起盘子,上归燕居去了。

此时已近黄昏,花氏正在院中散步,一见沈依依便露出了笑脸:“你做的耐饥丸,果然耐饥,直到现在,我还不觉着饿。”

“那可糟糕了。”沈依依笑着道,“我刚做了通神饼,夫人却吃不下,如何是好?”

“怎么会想起做通神饼?这是阿礼喜欢的东西。”花氏心情极佳,将她领进了厅。

两人正说笑,蔡礼归来,他见到厅中的气氛一派和谐,很是惊讶。他很清楚,花氏不喜欢沈依依,只是看在他的面子上,不为难她而已,如今两人怎么却有说有笑了?

花氏一见到蔡礼,就皱起了眉头:“又上哪儿去了?一身的酒气!”

“陪徐晟喝了几杯而已。”蔡礼走上前去,看盘子里的通神饼,“娘什么时候也喜欢吃这个了?”

花氏看了沈依依一眼:“准是你媳妇给你做的,看你不在,才给我端来。”

沈依依连忙解释:“这是特意给夫人做的。”她可没撒谎,她本来就多做了一份。

蔡礼露出笑意:“那我就在这里吃。”

“回你的闲眉居去,别在这儿碍我的眼。”花氏说着,把他和沈依依都赶走了。

彩云看着他们肩并着肩走远,感叹道:“夫人对少夫人可真好。”

“家和万事兴。”花氏想着那粒耐饥丸,道:“抛却她的坏名声,她倒还算是个好媳妇。”

彩云心道,二夫人和三夫人都说花氏性格古怪,极难讨好,这位少夫人倒是一来就得了她的缘法了,不枉少爷拼死拼活地要娶她进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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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闲眉居,沈依依看着蔡礼吃通神饼,好奇问道:“你为什么喜欢吃这个?”

蔡礼看着手中的饼,道:“通神饼能驱寒,南疆适合吃这个。”

“可你又不在南疆。”沈依依更觉得奇怪了。

他每天做梦的时候,会去南疆,身跨战马,手持银枪,驰骋沙场,蔡礼低头自嘲一笑,转了话题:“我打听清楚了,沈家的几位老爷,都收押在刑部大牢,等明天晚上,我带你去见他们。”

“刑部大牢?”沈依依恍然道,“怪不得那天官差会把他们押上车,原来是要押到京城来。”

“押到京城,许是为了方便太后及时得到审问的结果吧。”蔡礼道,“我问过了,他们暂时没有性命之忧,你别太担心,一切等见了你二叔再说。”

“好,辛苦你了。”沈依依感激地道,“还想吃什么吗,我给你做去。”

“不必了,我在安陆侯府吃过了。”蔡礼说着,站起身来,“我去消消食,准备歇了。”

“好。”沈依依随之起身,两人消食的消食,吃晚饭的吃晚饭。

一通忙碌过后,沈依依进了净房洗漱,蔡礼沐浴一新,换了身干净的衣裳进来,准备打地铺睡觉。

他走到床边,先抱了被子,又去拿枕头,枕头下却掉出一本小册子来。

这不是他的小册子吗,怎么上这儿来了?扶留怎么保管的?!蔡礼皱着眉头,迅速把小册子捡起来,随手一翻——咦,这字迹是沈依依的?

字迹娟秀,墨香未干,册子上,逐条记录着他的喜好,头一条便是通神饼。

蔡礼翻着翻着,脑中仿佛有一团蓄势待发已久的焰火,突然间点着了引线,嘭地一声绽放开来。黑夜寂寥,焰火却绚烂无双,细小的火星带着灼热的余光,星星点点地散开,燃沸了浑身的血液,朝着心头翻腾汹涌。

原来有些事情,是可以有回应的!

蔡礼将册子紧紧攥在手里,飞奔着出了闲眉居。他一口气跑到前院,将册子摊在了扶留面前:“你看!这回我不是在唱独角戏!”

第172章 毫无保留地对你好

什么独角戏?春宵一刻值千金,少爷不在房里陪少夫人,跑到他这里来做什么!扶留先恨铁不成钢地看了蔡礼一眼,再才把目光移到面前的小册子上来。

嗐,这不是少爷的喜好吗?他还当是什么呢。扶留毫无兴趣地把小册子推开,道:“这是小胡椒下午找我问的。”

原来是沈依依特意派小胡椒来打听的!蔡礼仰头靠在椅背上,心情激荡,更多的却是愧疚:“其实我对她,根本没那么好,很多时候,只是小心翼翼地试探,总担心喜欢错了人,委屈了她。今儿看到这册子,我突然觉得自己好混账,她对我这样好,我还有所保留,这跟以前的‘沈依依’对我,有什么区别?”

什么试探,什么沈依依?沈依依不就是如今的少夫人么?扶留完全听不明白他在说什么,但是“有所保留”那几个字,他听懂了:“所以,少爷,您要对少夫人毫无保留了么?”

他一面说着,一面冲蔡礼挤眉弄眼:“少爷,但是得悠着点,您的新婚床,还没做好呢。”

想什么呢!那张婚床,是单纯地摇垮的!蔡礼就坐在椅子上,抬腿踹了他一脚:“少嬉皮笑脸,快帮我想想,我要怎么做,才算是对她毫无保留地好?”

“您以前是怎么做的,现在就怎么做啊。”扶留一个闪身,却没躲开,苦着脸叫,“一年前,参考一年前。”

不,她不是“沈依依”,她是有回应的,所以他的好得加倍,最好来点特别的。蔡礼用胳膊撑着桌子,双手抱着头,苦思冥想。

少爷您能不能回房想去?他要睡觉了喂!扶留困顿地打了个呵欠,指了指桌上的小册子:“少爷,您把这东西拿来,少夫人知道吗?”

蔡礼好似猛然被惊醒,呼地抬起了头。完了完了完了“这东西,是不是一般都自己藏着,不给人看的?”

“您说呢?”扶留拍拍自己的胸,那里藏着蔡礼的小册子。

完了,忘形了,忘了这册子是他顺出来的了!蔡礼顾不得再想什么毫无保留,一把捞起册子,一溜烟地跑了。

闲眉居卧房里,沈依依坐在妆台前,打开了小瓷盒儿,挑出一点儿脂膏,细细地抹到了脸上。

看样子她刚洗完脸,应该还没有发现小册子不见了吧蔡礼忐忑不安地猜测着,蹑手蹑脚地走到床边,迅速把小册子塞回了枕头底下。

她会不会已经找过小册子了?蔡礼再度忐忑不安地猜测着,状似不经意地溜达到妆台边,摸了一把镜子:“你还不睡啊?”

沈依依的脸,顿时黑了——请注意这不是形容词,光洁的铜镜被蔡礼这一摸,马上多了道宽印子,照不清脸了。

干嘛呢,你不是也没睡?沈依依无奈地叹口气,拿起帕子擦了擦:“怎么了?”

“没怎么——脂膏还有吗?要不要买新的?”蔡礼顺手拿起小瓷盒,闻了一闻,“茉莉味儿的你喜欢吗?”

沈依依夺回小瓷盒,狐疑地打量了他几眼:“是不是有事?有话直说。”

“没事,没事!我,我去铺床!哦,不,是打地铺。”蔡礼耳根一红,拔腿跑回床边,抱起了被子,却又犯起了愁——打地铺得拿枕头,可是小册子就在枕头底下,只要把枕头拿起来,小册子就暴露了,到时候他是假装没看见,还是假装大惊小怪,还是貌似不经意地随口问一句?

唉,今天的地铺,好难打!

蔡礼站在床边,抱着一床被子,反复纠结,烦恼无比。

沈依依涂完脂膏,瞟过来一眼,奇道:“地铺还没铺好?”

“好了!好了!”蔡礼慌忙拿起床里面的那个枕头,先给沈依依打好了地铺,至于他自己,今天就不用枕头了!

地铺打好,沈依依过来钻进了被窝,突然想起来:“不是说好以后睡床的吗?”一起睡地下和一起睡床上没啥分别,这个问题他们已经讨论过了。

啊,忘了,白纠结枕头了!蔡礼一拍脑袋。

“算了,今天还是睡地上吧,明天再说。”沈依依捂着嘴,打了个呵欠,“你的枕头呢?”

“我不用枕头,枕胳膊睡得香。”蔡礼说着,真个儿枕着自己的胳膊当枕头,翻了个身,把背对着她了。

这样枕着,胳膊不会麻么?沈依依诧异看了一眼他的大脑袋,也翻了个身,闭上了眼睛。

明明已经在一起“睡了”好几天了,今天的蔡礼却怎么也睡不着,他想,应该没有人能理解他此时的心情,一个为别人写了两年多小册子的人,今儿竟然也有人为他写了。

用后背对着她,后背好像着了火,翻个身,脸上却又发烫,初冬乍寒的夜里,他仅仅盖着一床薄被,身上却沁出了一层汗。

蔡礼翻来覆去地烙着饼,终于又翻了个身,猛地对上了沈依依那双惊讶的眼睛。

“蔡礼,你干嘛呢?还不睡?”沈依依揉了揉眼睛,有些困惑,又有点无奈。

她并非睡眠浅的人,却愣是让蔡礼给吵醒了。

“没干嘛,我,我睡不着,可能是今天酒喝多了。”蔡礼没想到她会突然睁眼,受了点惊吓,讲话结结巴巴。

“酒还没醒吗?我给你冲杯蜂蜜水。”沈依依说着,就要掀了被子起来。

“别别别!不用!”蔡礼连忙按住了她,“我这就睡了。”努力睡。

沈依依仔细看了看他,虽然脸有点红,但眼睛亮得跟星子似的,想必是没醉。于是她打了个呵欠,继续睡了。

蔡礼单手枕着头,侧卧着看她,她的眉毛细细的,浅浅的,像是一吹就会化;她的睫毛长长的,密密的,微微地有点翘;她的嘴唇红红的,嘟嘟的,像是不高兴,又像是在撒娇。

这是一张和“沈依依”一模一样的脸,虽然他还是不确定,自己是否和当初心悦“沈依依”一样心悦她,但这应该不妨碍他对她好。

至少看着她,即便睡不着,也不会焦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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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归燕居里,也有人睡不着。花氏沉默地坐在上首,看着唐氏和魏氏争先恐后地闹。

“大嫂,沈家被抓了,你知道不知道?”

“大嫂,沈家的宅子和铺子,还有京城的酒楼,全部都被查封了!”

“大嫂,沈依依刚嫁进来,沈家就出事,我们将军府也太倒霉了吧?”

“大嫂,沈家犯的事肯定不小,这事儿不能瞒着大哥!”

“对,不能瞒着大哥!大嫂,赶紧给大哥写信!”

“大嫂,你不能再心软了!”..

“大嫂,你要是不写,我们来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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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3章 谁在撒谎(为舵主狂奔的洋葱加更)

唐氏和魏氏你一句我一言,吵得人头晕,花氏沉下脸,大喝一声:“都住嘴!”

唐氏和魏氏都知道,如果花氏真的发火,是会动鞭子的,当即不敢再出声了,但她们脸上的表情,依旧是忿忿的,显然非常不服气。

这时蔡祯出现在门边,道:“母亲,咱们这样的人家,哥哥又是唯一的男丁,他的亲事,向来不是一个人的事,对吗?沈家遭祸,我们不该落井下石,但总得让父亲知道,由他来判断此事对将军府有无影响,再决定大嫂的去留,您说对不对?”

蔡祯心平气和地讲了这番话,可谓有理有据,即便花氏有心为了蔡礼偏护沈依依一二,也不得不点了头:“我现在就给将军写信,快马加急送去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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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物钟是一种很可怕的习惯,即便睁着眼睛看了沈依依半宿,即便几乎一夜未眠,蔡礼还是和往常一样准时起身,连着被子将熟睡的沈依依抱起来,轻手轻脚地放回了床上,然后去了习武场。

唐氏和魏氏铁了心要把沈依依逐出将军府,这次特别沉得住气,暗地里分别给自己的丈夫写了信,表面上却丝毫不露,甚至对沈依依比平常还要客气。

日落西沉,夜幕漫天,沈依依换了一身男装,拎着个食盒,悄悄地跟着蔡礼出了将军府。

沈家人虽然被关进了刑部大牢,但并非要犯死囚,看管不严,加之蔡礼事先走过关系,他们很顺利地便见到了沈家的五位老爷。其中沈大老爷和沈二老爷是单独关押,另外三位老爷则关在同一间牢房里。

“爹!”沈依依直奔沈大老爷所在的那间牢房。

蔡礼叫来狱卒,塞给他一块银子,叫他把牢门打开了。

沈大老爷蓬头垢面,身上的夹棉袍子有绽开的痕迹,一看就是挨过鞭子。

“爹,他们打您了?”沈依依心头一紧。

沈大老爷缩在角落里,不肯靠近沈依依,只不住地冲她挥手,含混不清地喊:“走!走!”

他还当是官差在抓他们呢,只顾着让女儿赶紧走,沈依依鼻头一酸,湿了眼眶:“爹,我没事,我没被抓,我给您带了好吃的,您快来看看!”

蔡礼蹲下身,帮她把食盒的盖子打开了。

饭菜的香味儿溢满了整个牢房,沈大老爷终于跑了过来:“依依能做饭,所以没被抓!”

沈依依听懂了他的意思,连连点头:“对,我有地方做饭,证明我是安全的,没有被抓。”

沈大老爷终于露出了笑脸。

他的脸上满是污垢,胡子冒出了老长,沈依依先拿帕子帮他擦了擦,再才把碗筷递给了他。

沈大老爷捧着饭菜,吃得香甜,不时还抬头冲沈依依笑一下。

看他这么开心,身处险境而不自知,沈依依更加难过:“爹,您放心,我一定会把您救出去的。”

沈大老爷没有听明白这句话,茫然地看了她一会儿,咧嘴笑了。..

沈依依揉了揉酸涩的眼睛,站起身来,道:“我去看看几位叔叔。”

蔡礼拍拍沈大老爷的肩,拎着食盒起身,带沈依依去了对面的牢房。

对面并排的两间牢房里,一间关着沈二老爷,另一间关着沈三老爷、沈四老爷和沈五老爷。

他们刚才就看见沈依依了,此时见她过来,无比激动,个个扒着围栏,大声地喊她:“依依!依依!”

蔡礼让狱卒打开牢门,把食盒里的饭菜分给了他们。

几位沈家老爷就地一坐,狼吞虎咽起来。

沈五老爷一边大口地扒饭,一边对沈依依道:“依依,幸亏你赶着嫁去了将军府,不然我们沈家全陷进牢房,谁来救我们?”

沈四老爷道:“老五你这是强人所难,依依可没说要救我们。”

不知是因为身陷囹圄,还是因为她身后站着蔡礼,他们对她讲话的口气,明显比以前和善了许多。

都到这种时候了,沈依依不愿再与沈家人有任何隔阂,简单明了地道:“我会尽我所能,救你们出去。”

沈四老爷得了她的保证,显得有些激动,伸手把旁边的牢房一指:“你赶紧去问问你二叔,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们几个坐了几天牢,就一起研究了几天,可是到现在都没弄明白。”

连他们自己都不明白?这可真是奇了!沈依依走到旁边的牢房前,叫了一声:“二叔!”

沈二老爷显然比另外几位老爷惨多了,浑身是伤,连脸上都有血痕。他慢慢地抬起头来,冲沈依依笑了笑:“依依来啦?”

这笑容尽显凄惨,沈依依叹了一声,道:“二叔,时间有限,您赶紧把情况跟我说说吧。”

“说什么?我不知道说什么。”沈二老爷好似被打傻了一般,眼神有些茫然,“我们只是卖过晋国府几次梅花脯而已,怎么就被抓了呢?”

沈依依看沈二老爷说不明白,只好问他问题:“二叔,咱们家果子铺的梅花脯,是通过晋国府,进献给太后的?”

“什么太后?”沈二老爷茫然地抬头看她。

“二叔不知道太后?”沈依依问道,“我们家的梅花脯,只是卖给了晋国府?至于晋国府拿梅花脯去做了什么,二叔并不知情?”

“对,梅花脯是卖给晋国府的,他们买去后是自己吃还是送人,我不知道。”沈二老爷点了点头。

原来如此,蹊跷就在此处,怪不得晋国府来催要梅花脯时,沈二老爷并不着急,因为于他而言,这只不过是一笔普通的生意,根本没太后什么事儿。

沈依依暗自点着头,再次问沈二老爷:“二叔,咱们跟晋国府,签过梅花脯的长期合约么?”就像小银鱼那样的,一旦拖欠,就要付出代价的。

沈二老爷很肯定地摇头:“没签过,连短约都没签过,他们每次来,都是当场交易,买完就走。”

“好,我知道了。”沈依依点点头,“晋国府找咱们家买过几次梅花脯?分别是什么时候买的?当时咱们家是从哪儿进的货?”

“这我哪儿还记得?”沈二老爷直摇头,“又不是什么重要的买卖,根本没印象了,你要想知道,只能去翻账册。”

“账册在哪儿?”沈依依问道。

“今年的账册在果子铺里,往年的在咱们家账房。”沈二老爷道,“晋国府好像去年就来买过梅花脯,我记不清楚了,你把近几年的账本都翻翻吧。”

“都翻翻?这可不容易。”沈依依苦笑道,“二叔不知道么,我们沈家,已经被全面查封了。”

“什么?!”沈二老爷惊得猛站起来。

那天他们被抓得急,还不知道这件事呢。

沈三老爷、沈四老爷和沈五老爷在旁边的牢房里听见,也都惊呆了,沈三老爷更是捂着脸,大哭了起来。

“好了,你们别太难过,我先去想想办法吧。”沈依依隔着围栏,安慰了他们几句。

她走回对面的牢房,再次看了看沈大老爷,然后随蔡礼出去了。

回到马车上,蔡礼的第一句话便是:“胡枢和你二叔,谁在撒谎?”

第174章 深夜阴谋

沈依依道:“我二叔应该没说谎,如果他知道梅花脯是进献给太后的,早满世界找货源去了,怎么可能安坐家中,直到被捕?”

“那说谎的是胡子元?”蔡礼问道。

“胡世子不会骗我的,我信他。”沈依依的口吻很肯定,“等我找到证据,证实了我二叔的话,就去找胡世子,与他开诚布公地谈一谈,看看问题到底出在哪儿。”

信任胡枢这种话,能不跟他讲么,他并不想听。蔡礼趁她不注意,偷偷扯了扯她腰间玉佩上的穗子。

两人回到将军府,一番洗漱过后上了床,钻进了各自的被窝。

沈依依裹着被子,与蔡礼面对面地躺着,问道:“阿礼,胡世子与他父亲的关系如何?”

又提胡枢?蔡礼闻着对面飘过来的茉莉香味儿,话不对题:“你抹脂膏了?”

天天都抹了,今天才闻见?沈依依隔着被子踢了他一下:“能不能认真点,说正事儿呢。”

她偷偷地喜欢他,把他的喜好记在小册子上,算不算正事儿?蔡礼朝枕头底下抹了一把,发现小册子还在,嘴角就翘了起来:“胡子元年少成名,是晋国府的宝贝,不过与他父亲的关系并不亲近。”

这样啊沈依依看了会儿帐顶上的绣纹,道:“阿礼,你有办法送几瓶金疮药去刑部大牢么?在梅花脯的事水落石出之前,我不希望我二叔出事。”

“行,小事一桩。”蔡礼满口应承。

“谢谢你,阿礼。”沈依依由衷地感激道,“如果没有你帮忙,即便我避开这桩祸事,也不知该如何救我父亲出来。”

“谢什么,我们不是夫妻么。”蔡礼摸着枕头底下的小册子道。

他把夫妻二字说得这样顺口,沈依依盯着他直看。

蔡礼忙道:“假的,假的。”

沈依依垂头一笑,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沈家大当家的印章,还在我这里呢。不过那东西小,不惹眼,万一有事,随时可以扔掉。”

“应该不会有事,你们做生意认印章,但在官府眼里,什么都不是。”蔡礼说着,又有几分好奇,“沈家大当家的印章,怎么会在你手里?”

“因为我这几个叔叔,我一个都瞧不上。”沈依依叹了口气,“不知道印章该给谁,所以先留着了。”

蔡礼回忆起以前的一些事来,道:“你那几个叔叔,都挺唯利是图的,他们现在指望你救,才对你客客气气,一旦不需要你,就翻脸不认人了。”

“那有什么办法,该救还得救。”沈依依耸了耸肩,“这是整个沈家的事,跟个人无关。”

她这一耸肩,被子下滑了几分,露出了肩头来,蔡礼赶紧伸出手,帮她盖好了:“别乱动,天气冷,当心着凉。”

初冬时节,天冷乍寒,却又还没冷到需要烧地龙,最容易感冒了,沈依依朝被子里缩了缩,笑了起来:“你帮我盖被子,自己却露出来了。”

“我不怕冷。”蔡礼使劲地帮她按了按被角,“睡觉。”

沈依依很听话,眼睛一闭,马上就着。

蔡礼躺在她旁边,听着她平稳绵长的呼吸,闻着那若有若无的茉莉香味儿,于是和昨天一样,又失眠了。

蔡礼今天很镇定,打算静静地看她半宿,再考虑睡觉的事儿,谁知她很快翻了个身,把背对着他了。

蔡礼踌躇了半天,到底没好意思探过身去看,偷偷地把那小册子摸出来,黑灯瞎火地翻了一会儿,睡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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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啸居,正房西次间。

魏氏看着进门的蔡复勇,惊喜万分:“老爷,您这么快就回来了?”

蔡复勇满脸疲惫,大步走到桌前坐下,方道:“早些时皇上传召,我本来就在回京的路上。”

“那我写的信,您可收到了?”魏氏亲手倒了茶,端给了他。

蔡复勇接过茶,一口喝干,道:“你们的信,大哥都派人给我送来了,命我全权代表他,处理此事。”

有了蔡复广的授权,这事儿就好办了!魏氏给他添了茶,高兴道:“这下总算可以把沈依依赶出将军府了。沈家犯了事儿,理由足够。”

“无知妇人。”蔡复勇把茶盏一推,“你把沈依依赶出府有什么用?”

“怎么没用了?”魏氏恨恨地道,“她留在府中,来年就是世子夫人,我可不想被一介商户女压在头上。”

“何必这样麻烦,换个世子,不就一劳永逸了。”蔡复勇笑了一下。

这话足以让人心惊,但魏氏只是撇了撇嘴:“老爷想什么呐,咱们将军府三房人,通共只有蔡礼一个儿子,能换谁?难道指望二房江姨娘肚子里的那个?”

蔡复勇看了她一眼:“我不是有个儿子吗?”

魏氏一下子就站了起来,竖起了眉毛:“那个野种?!老爷你的心也太大了!”

“这都多少年过去了,你还张口闭口野种!”蔡复勇把桌子一拍,也站了起来,“阿文跟我生得一个模样,怎么可能是野种!”

“就算不是野种,那也是外室子!”魏氏气得手都在抖,“一个卑贱的外室子,连进蔡家门的资格都没有,还肖想当世子?!”

蔡复勇将手按在魏氏的肩膀上,忽然变温柔了起来:“把他记在你的名下,他就有资格了。”

“你做梦!”魏氏身子一扭,甩开了他的手。

“你不要意气用事。”蔡复勇再次按上她的肩,显得极有耐心,“蔡家能有今天,不止是大哥一个人的功劳,我常年随他镇守南疆,也曾流过汗,洒过血,凭什么到头来,荣光全是他的?”

魏氏没有作声,这次没有甩开他的手。

蔡复勇仿佛得到了鼓励,继续道:“我们将军府人丁少,庶子庶女都是宝,等阿礼从族谱上除名,府中男丁就只剩下了阿文,大哥就算不想让他继承家业都不行。”

魏氏掀起眼皮,看了他一眼:“你想把阿礼赶走?你说得轻巧。大哥虽然远在南疆,但大嫂可不是吃素的。”

“我哪敢赶阿礼走?就算敢,大哥事后也不会饶了我。”蔡复勇笑得很得意,“我让他自己走!”

“阿礼又没有犯错,怎么可能会自己走?”魏氏问道。

“这你就不用管了。”蔡复勇松开她的肩膀,重新落座。

魏氏沉着脸道:“你想把那个野种记在我名下,却又事事瞒着我,哪有这么好的事?”..

如果没有魏氏帮忙,即便蔡礼走了也白搭,倒便宜了二房,蔡复勇只好招手让她过来,附耳低声道:“说起来,还得感谢阿礼娶了沈依依,更得感谢沈家这次犯了官司”

第175章 御黄王母饭

云层浓厚,光线阴暗,天阴沉沉的,但这并没有阻碍蔡礼晨练的步伐,他依旧准时出现在了习武场。

习武场上,将军府的家将门正在操练,若是仔细辨别,便会发现,其中有好些平时跟随蔡礼出行的小厮,虽然穿着奴仆的服饰,但功夫一点不比家将们差。

蔡礼绕着习武场跑了几圈,抓起了一杆长枪,这时扶留跑了过来,喊道:“少爷!”

蔡礼把长枪抛给他,道:“来,陪我练练!”

扶留接住长枪,却插回了兵器架:“少爷,咱们的人昨儿夜里偷听到了一件事,可比上次的花生粉刺激多了。”

“她们又想算计少夫人?”蔡礼厌烦无比,“能不能干点正经事了?”

“这次不是少夫人,是您!”扶留朝四下看看,压低了声音,“昨天夜里,三老爷回来了,他同三夫人密谋,要逼您自行离开将军府,再接他那个外室子进门”

“逼我自行离开将军府?”蔡礼浓眉一挑。

“咱们将军不是要封侯么了,三老爷将您从族谱上除名,将来他的外室子就有机会当世子了。”扶留咬牙切齿地道。

“居然有人稀罕当咱们家的世子?”蔡礼有点想笑。蔡家的儿子,谁当谁知道!

不过他还是有点好奇:“三老爷打算怎么逼我离开将军府?”

“他打算利用少夫人,逼您就犯。但他后面的话声音太小,咱们的人没听见。”扶留说完,又问他道,“少爷,要不要我派人去探探?”

“不用。”蔡礼重新拿起了长枪,用那枪尖,在地上一下一下地戳着,不知在想些什么。

三老爷都密谋将他从族谱上除名了,他怎么却不着急呢?!

他不急,扶留急了:“我告诉夫人去!”

“你敢!”蔡礼长枪一横,眨眼拦住了他的去路。

“那我告诉少夫人去!”扶留叫道。

“信不信我把你的嘴缝上?”蔡礼用枪尖点了点他的嘴,糊了他一嘴的泥。

“呸呸呸!”扶留连连吐着,气道,“少爷,您到底要做什么?!坐以待毙,任人鱼肉?!”

“不用你管。”蔡礼将长枪一甩,舞得虎虎生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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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醒来时,身旁的被窝照例已经空了,她从床上坐起来,发了一会儿呆。

远在杭州的沈济,费了很大的力气,托人给她捎了信来,“好再来”因为早已并入沈家,这次也被查封了,她在杭州府的房子倒是安然无恙,但奴仆们全被官府扣住了。

沈家这次真是全面遭灾,幸亏胡枢提前给她报信,让蔡礼娶了她,不然连她也身陷囹圄,就是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了。

她发完呆,起了床,甘梅带着丫鬟们进来伺候,问她道:“少夫人,您会做御黄王母饭吗?”

御黄王母饭?不就是肉丝鸡蛋盖浇饭么?沈依依点了点头:“会,怎么了?”

甘梅道:“三夫人今天身上不大好,想吃个御黄王母饭,可将军府没人会做。大夫人让我来问问您,愿不愿意给她做一份。”

“三夫人?”沈依依洗完脸,走到妆台前坐下,打开了脂膏盒儿。

甘梅忙道:“大夫人还说了,如果您不愿意就算了,不用勉强。”

“没关系,我待会儿就去,顺便给大家都做一份尝尝。”沈依依轻轻摇头,把脂膏涂到了脸上。

花氏和蔡礼对她有恩,所以她对将军府的人,有很大的容忍度,只要没危及过她的性命,她都可以不计较。

甘梅应了一声,道:“那我去通知厨房,先把食材备齐。”

沈依依打扮齐整,去了厨房。..

将军府的人果然不会做御黄王母饭,食材准备了一大堆,五花八门。沈依依本着不浪费的原则,煮了一大锅黄米,炒肉丝,煮排骨,蒸腊肠,各式各样的盖浇饭都来了一份,命人送去了各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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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啸居里,魏氏头上勒着额巾,半躺在床上。

她的奶娘秦妈妈来看她,见她眉头紧锁,面色泛白,不由得急了:“三夫人,你这是怎么了?”

魏氏使劲地捶了捶左胸:“奶娘,我这里疼!”

秦妈妈低声问道:“是三老爷回来,又惹你生气了?”

魏氏死死地按着心口,咬着牙道:“他想把那个野种领回来,记在我名下。”

秦妈妈吃了一惊,却没怎么觉得意外:“三夫人,三老爷膝下无子。”

自己的奶娘,却没向着自己说话,魏氏顿时觉得心口更疼了。

这时丫鬟端着个食盘进来,问道:“三夫人,少夫人给您做的御黄王母饭送过来了,您要现在用吗?”

魏氏一愣:“少夫人给我做了御黄王母饭?”

“是呢,少夫人亲手做的。”丫鬟说着,掀开了瓷盘上的盖子。

金黄的米饭上,肉丝鲜嫩,香菇肥厚,芡汁浓浓的,闪着诱人的亮光。顶上的鸡蛋,火候掌握得尤其好,蛋白刚刚凝固,嫩而不散,蛋黄上凝结了一层薄薄的膜,隐约可见有溏心流动。

这样的一份御黄王母饭,一看便是用了心的,魏氏忽然间有些动容。

秦妈妈看了几眼,提醒她道:“三夫人,小心少夫人没怀好意,在里头下了料。”

“谁又怀了好意呢?连我自己的男人都这样。”魏氏自嘲一笑,“如果沈依依为了给我下毒,就把御黄王母饭做得这样诱人,也算是下了功夫了。”

这话秦妈妈不知怎么接,只得叹一口气,让丫鬟给她把御黄王母饭端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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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燕居里,花氏拿着一封信在看。蔡复勇身为将军府三老爷,却坐在下首,把姿态放得很低:“大嫂,信是大哥亲笔所写,在我回京的半道上,命人给我送来的。”

花氏看完信,问道:“皇上突然召你回京,可有要事?”

“我明天才进宫,尚不得知。”蔡复勇回道,“不过想来是因为南平州的事,皇上一直对那块失地耿耿于怀。”

“南平州地形复杂,粮草运输不便,想要收服,不是简单的事。”花氏说着说着,心念一动,“前些天,沈氏倒是——”

“大嫂,我正要跟你说沈氏的事。”蔡复勇赶紧接过了话来。

第176章 让我换个活法(为舵主我乃龟仙人加更)

“沈氏有什么事?”花氏折起信纸,把已到嘴边的“耐饥丸”三个字也吞了回去。

蔡复勇没有直接回答,而是问道:“大嫂,大哥为什么会同意阿礼娶沈氏?”

“你说为什么?”花氏知道他是明知故问,很配合地接了话。

蔡复勇果然道:“我们蔡家树大招风,大哥一门心思收敛锋芒,阿礼娶了沈氏,妻族毫无助益,倒是让人放心了。”

这是蔡复广对外的那套说辞么?倒也不算错。花氏把信纸塞回信封里,道:“现在人已经娶了,还有什么好说的?”

“可是现在情况不同了,大嫂。”蔡复勇道,“沈家惹了这么大的官司,人被抓了,宅子铺子全被封了,简直被挂到了风口浪尖上。有这样一门亲家,让将军府还怎么低调做人?”

“所以?”花氏把信朝茶几上一丢。

蔡复勇道:“大哥在信里已经说得很清楚了,这件事,由我全权负责。而我的意见是,休掉沈氏,将她逐出将军府。”

“这是你的意思,还是你大哥的意思?”花氏问道。

蔡复勇道:“自然是我的意思。”

“那你去问阿礼吧。”花氏朝椅背上一靠,“只要阿礼同意休掉沈氏,我就没意见。”

“行,我去问阿礼。”蔡复勇暗自一笑,起身离去。

他就知道,只要他说这不是蔡复广的意思,花氏就不会依从,而他要的,就是这个不依从,不然直接把沈依依休了,还有什么戏?

花氏看着蔡复勇的背影远去,马上提笔写了一封信,让人快马加鞭,送去了南疆。

蔡复勇从归燕居出来,问门外的丫鬟:“少爷人在哪儿?”..

丫鬟回道:“三老爷,少爷在祠堂。”

蔡复勇一愣:“少爷犯错了?”

对于蔡礼来说,犯了错才会去祠堂,罚跪。

丫鬟却是摇头:“少爷没犯错,他自己去的。”

没犯错,却跑去祠堂?蔡复勇疑惑着,朝祠堂去了。

祠堂里,蔡礼果然在,他站在祠堂正中,目光缓缓地从数列先祖牌位上扫过。

蔡复勇迈过门槛,唤道:“阿礼,怎么想起到祠堂来了?”

“没什么,来看看。”蔡礼转过身来,“三叔回来了?”

“回来了。”蔡复勇笑着拍了拍他的肩,“你比三叔还高出一大截了,武艺有没有落下?”

“落不落下不都这样?”蔡礼说着,朝外走去,“三叔找我?”

蔡复勇跟上了他,道:“沈家入狱,家宅产业被封的事,你父亲已经知道了。我这次应召回京,他特意命我处理此事。”

“哦?那三叔打算怎么处理?”蔡礼反问他道。

蔡复勇道:“休弃沈氏,将她逐出将军府,你母亲已经同意了,现在就看你的意思了。”

“我的岳家出了事,将军府的第一反应,不该是为他们四处奔走,尽力营救么?”蔡礼猛地停下了脚步,“沈氏嫁进来还没半个月,三叔就让我休了她?!”

“我们这也是没办法!”蔡复勇叹着气道,“咱们将军府,多少人盯着哪,平时什么事都不做,还有人弹劾,向圣上进谗言,这让我们怎么敢掺和到沈家的官司里去?”

“将军府怎么想我不管,但要休掉沈氏,不可能。”蔡礼斩钉截铁地道,“倘若三叔执意要休掉她,那就连我一起逐出将军府吧!”

蔡礼果然还是那个直脾气,果然还是对沈依依情根深种,稍微一激,就自己把话讲出来了。蔡复勇暗自一乐,假意斥他:“胡闹!你是将军府这一辈,唯一的男丁,我要是把你逐出将军府,将来谁来传续香火,继承家业?”

“你不逐,我自己走!”蔡礼怒道,“反正我不会休掉沈氏,她在哪儿,我在哪儿!”

蔡复勇忙道:“阿礼,你别闹,这事我可做不了主——”

“怎么做不了主,我爹不是命你全权处理此事么?!”蔡礼打断了他的话,一把拽住他的胳膊,把他拖回了祠堂,“别耽搁了,就现在,马上,行家法,把我逐出将军府!”

蔡家有祖训,凡是自请被逐,须得用祖上传下来的鞭子,抽上九九八十一鞭,还清父母恩情,了断与蔡家的牵连。

这事儿是不是有点太顺了?顺得让蔡复勇对自我产生了怀疑,一时竟没敢说话。

“怎么,三叔不敢抽?那就叫我娘来!”蔡礼叫嚣着,额上青筋直冒,“如果我娘做不了主,就叫我爹来!”

虽然蔡礼一向是个混不吝,做事不计后果,但蔡复勇还是担心有诈,当真命人把花氏请了来。

花氏听说蔡礼为了沈依依,要和蔡家脱离关系,又气又急,一手抓起她的马鞭,赶到了祠堂。

“你翅膀硬了?要离开将军府,远走高飞了?”花氏一进祠堂,就劈头盖脸地朝着蔡礼一通打。

蔡礼不闪不躲,直挺挺地站在那里:“娘,就因为沈家惹了官司,你们就要休掉依依,这是哪门子的道理?!”

“的确没道理。”花氏迅速看了远处的蔡复勇一眼,压低了声音——后者因为怕被鞭风扫到,早躲得远远儿的了,“你不必担心,我有法子让沈依依留下来,你只需等上几天就行。”

“娘,我不想等。”蔡礼双膝一弯,重重地跪在了青砖地上,“趁着这机会,放我走吧,娘。”

花氏一愣,半晌才出声:“你说什么?”

蔡礼跪在地上,问道:“娘,爹为什么会同意我娶依依?”

嘿,今儿都问她这同一个问题?约好的么?花氏把马鞭一收:“你说为什么?”

“爹是因为愧疚!”蔡礼道,“我为了将军府,窝窝囊囊地过了十八年,天天被人骂不成才,不成器,如果再不让我娶个自己喜欢的媳妇,这日子还怎么过?”

胡扯!花氏下意识地这样想着,但却发现自己反驳不出来。她握着马鞭,看了蔡礼好一会儿,最终叹了口气:“你想怎样?”

“放我走吧,娘。”蔡礼抬起头来,眼中隐隐地有泪光,“就当儿子不孝,让我换个活法。”

第177章 离开将军府(献给亲爱的柯德)

“你这是想叛出家门?!”花氏高高扬起马鞭,且惊且怒,但突然却想起蔡复广的那封信,和沈依依做的耐饥丸,慢慢地把马鞭又放下了,“行,我成全你。”

就这样?答应得这么爽快?

这怎么比他刚才将计就计还顺畅?

该不会也是一计吧?

蔡礼眨了眨眼睛,有点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

花氏已是高声地在喊门外的蔡复勇了:“行家法,将这个逆子逐出将军府!”

这么快?这是倔脾气上来了吗?事情进展得太过于顺利,让蔡复勇感到很不真实。

算了,管他真不真实,抓紧机会才是,万一过了这村没这店了怎么办?蔡复勇想着,大步迈进了祠堂。

花氏亲手把祖传的鞭子递到了蔡复勇手里,蔡复勇手握着沉甸甸的鞭子,终于觉得这事儿真实了,当即命蔡礼在祖宗的牌位前跪好,瞅准他的后背,一鞭子抽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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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啸居内,魏氏猛地从床上坐了起来:“大夫人让三老爷把少爷逐出府?!”

丫鬟点头:“已经在祠堂行家法了!”

今天将蔡礼逐出家门,明天是不是就领着那个野种回家了?!魏氏一把扯掉额巾,穿鞋下床,在床边走了好几个来回,终于下定决心,匆匆写了张纸条,压在一盘橘子下头,交给了丫鬟。

丫鬟将橘子送到闲眉居,称这是三夫人用了御黄王母饭后,给少夫人的回礼,放下便走了。

那张纸条没压严实,露出了一角,小胡椒很快发现,交给了沈依依。

沈依依一目十行地看完,又气又急,飞快地赶去了祠堂。

祠堂里,蔡复勇高举鞭子,正在朝蔡礼的背上抽。那鞭子不知是用什么材料做成的,鞭鞭见血,蔡礼的背上的血痕已是纵横交错,看不清原来的样子了。..

“住手!”沈依依高喊一声,冲了进去,扑到了蔡礼身上。

蔡复勇被迫停下了鞭子,喝道:“沈氏,让开!”

这就是三老爷?沈依依抬起头来,气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的那些勾当,你不就是想利用我逼走阿礼,好扶你的外室子上位吗!”

这事儿她是怎么知道的?!蔡复勇大惊,但他到底是领兵打过仗的人,很快镇定下来,道:“讲话是要凭证据的,没有证据就是诽谤!”

“我没有证据,但我可以不让你的阴谋得逞!”沈依依说着,直起身来,“你们现在就休掉我!我自己走!”

不是说沈依依性子绵软,就跟面团儿似的吗?这个敢跟他抖狠的人到底是谁?蔡复勇忍了口气,道:“你可要想清楚,现在被休,你就得陪沈家人一起蹲大狱。”

“我可以遁入空门,剃了头发做姑子去。”沈依依满不在乎地道。

蔡复勇让这话一噎,胸口有点堵。这个女人,怎么抖起狠来,不管不顾?难道真要依了她?可这家法眼看着就要行完了,难不成要功亏一篑吗?!

就在这时候,蔡礼突然艰难地转过身,拉了拉沈依依的衣襟:“你别急,我——”

他话还没说完,就让花氏打断了:“沈氏,你如果现在拦着三老爷行家法,阿礼前面的鞭子就白挨了。”

花氏这是支持蔡礼离开将军府?!沈依依有点弄不明白状况,但还是听话地退到了一旁。

花氏居然是支持他的,看来是刚才被蔡礼气坏了。蔡复勇觉得他今天的运气真是好到爆,暗暗地乐着,再次挥起了鞭子。

为了避免再出状况,蔡复勇加快了速度,一鞭快似一鞭,不一会儿的功夫,就把八十一鞭打完了。而此时蔡礼的后背,已是鲜血淋漓,血肉模糊了。

尽管疼得满头是汗,但蔡礼硬是紧抿着双唇,一声不吭,就连背都挺得笔直。

沈依依暗骂一声傻子,扑过去扶他。蔡礼推开她的手,自己慢慢地站了起来。

花氏看着蔡礼目不忍睹的背,反应比沈依依冷静多了:“你想要的已经得到了,今天就出府去吧。”

蔡礼要跪下给她磕头,花氏却迈步走开,去了蔡复勇那里:“阿礼已被逐出家门,现在你给他父亲写一封信,告知此事,等他父亲的回复一到,马上族谱除名。”

蔡复勇简直不敢相信事情这样顺利,费了好大的力气,才忍住没有笑出声来,满脸沉痛地点了点头。

沈依依转过身去,犹豫着喊了花氏一声:“夫人?”

花氏冲她点点头:“出府去吧,照顾好阿礼。”

出府去?他们能去哪儿?为什么短短半天时间,就发生了这样的事?沈依依带着满腹的疑惑,扶住了蔡礼的胳膊。

蔡礼这次没有推开她,不过也没将身体的重量移到她那边。尽管伤势严重,他此时的身姿看起来,却比平时更笔挺似的。

蔡礼伤得这样重,沈依依没有时间回闲眉居,只得让小胡椒去收拾行李,她自己则扶着蔡礼,朝外走去。

扶留早得到了消息,让人抬了担架,在外院焦急等候,但蔡礼执意不肯躺下,他只好去雇了马车,和沈依依一起把蔡礼扶上了车。

安顿好蔡礼,扶留去了车辕上坐,回头隔着小窗问沈依依:“少夫人,我在城西有个小院子,咱们去那儿住?”

有落脚的地方当然好,沈依依点头道:“好。”

扶留跟车夫说了地址,马车便朝着城西去了。

事发突然的震惊过后,沈依依渐渐平静下来,只余下了满腹的气愤。她自从穿越以来,还真从来没有这样恨过一个人,今儿蔡复勇算是挑战了她的极限了。

沈家犯了官司是事实,如果蔡复勇是要赶她出府,她无话可说,但他居然把手伸到蔡礼身上来了!

一个远在来年的世子之位,他都惦记着,真是能耐了!

她气着气着,看蔡礼也不顺眼了,用力把他的肩膀一扳:“躺下!”

她声色俱厉,蔡礼有点懵:“躺哪儿?”

“我腿上!”沈依依以命令的口吻道。

这样不太好吧?蔡礼疼得连气息都不稳了,却还纠结犹豫了半晌,才慢慢地侧着身,小心翼翼地躺了下去。

“你傻呀?他让你走你就走?鞭子抽在身上不疼么?”沈依依按着他的头,好一通数落,“他拿我逼你,你不会休了我?你怎么就这么老实呢!”

她柔软细滑的手按在脑门上,蔡礼觉得自己可能发烧了,脸上烫得慌,还有点晕晕乎乎的,有些想说的话,也不知从何说起了。

沈依依见他不作声,语调马上软了下来:“怎么了?是不是很疼?扶留刚才已经让人去请郎中了,等到了住的地方,马上就能给你上药,你忍忍哈。”

第178章 剪裤子

马车很快抵达城西,在一处幽静的小院子前停了下来。扶留跳上车厢来帮忙,和沈依依一起把蔡礼扶进了房。

房间虽小,但很干净,蔡礼趴在床上,露出了惨不忍睹的后背。

郎中已在此等候多时,上前为蔡礼检查过伤情后,问沈依依道:“你是他娘子?”

沈依依连忙点头:“对。”

郎中把蔡礼一指,道:“鞭伤主要在后背上,但臀部也有波及,你先帮他把裤子剪开,方便我上药。”

剪裤子?噢,不不不,沈依依赶紧叫扶留:“你来,你来!”

扶留连连摆手:“少夫人,剪裤子是个精细活儿,我这手粗笨,万一没个轻重,戳到了少爷,给他添了新伤,怎么办?”

粗笨?沈依依正要仔细看看他的手,扶留却一个转身,跑出去了。

这小厮,跑什么!沈依依要去追,郎中不耐烦了:“你既然是他娘子,怎么剪个裤子还推脱?到底还要不要治伤了?!”

得,她这假娘子,让人批评不贤惠了,沈依依没办法,只好深吸一口气,给自己壮了壮胆,操起剪子走上前去。

还好是后臀,不是前面,沈依依阿q的想着,寻准裤腰,自上而下地把裤子剪开了。

后臀上果然有几道鞭伤,斜贯了整个臀部。

嗯,伤口很深,身材不错。沈依依佯装镇定地看了几眼,起身退到了一旁。

蔡礼把脸埋在枕头里,耳根通红,自从郎中说要剪他的裤子,就没吭过声。

一个大男人,居然会害羞?她这剪裤子的人都还没脸红呢,沈依依故意弯下腰,拍了拍他的肩:“喂,头抬高点,当心窒息了。”

“咳咳咳!”蔡礼瞬间被口水呛到了。

小样儿,沈依依偷笑着,给他把枕头抽走了,免得他真的呼吸不畅,憋着了气。

郎中朝她这边看了一眼,又有意见了:“你是他娘子,怎么不来学上药?这药每天得换的,总不能每次都叫我来吧?”

不是吧?又被嫌弃了?这年头当个假娘子都这么难?沈依依只好挪了过去,虚心学习。

郎中一手托药瓶,一手拿纱布,给她演示:“用纱布蘸了药涂抹,每一处都要涂到,尤其是后臀上的伤”

后臀上的伤?沈依依朝蔡礼结实挺翘的某处看了一眼,心道她倒是不介意,只是怕如此涂抹上几回,蔡礼的脖子都要红了。

郎中演示了一遍,把药瓶和纱布交给了沈依依,道:“以后每天早中晚,各帮他涂一遍,等伤口结了疤就没事了,但得防着发热,一旦有发热的迹象,赶紧使人来找我。”

“好。”沈依依点了点头,“多谢您了。”

这小妇人虽然不怎么贤惠,但待人还算有礼貌,郎中的脸色总算好转了点,语重心长地对她道:“你看你相公,生得身材魁梧,相貌堂堂,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以后对他好点。”

刚才剪裤子都没脸红的沈依依,倒让这话说得脸红起来,连忙应了好几声,赶紧把这位多管闲事的郎中送出了门。

刚才跑掉的扶留,终于又回来了,扒在门边问:“少爷要伺候吗?”

落跑的小厮!算了,院子是人家的,饶他这一次,沈依依劝着自己,道:“你到院子里等我,我有些话问你。”..

“行。”扶留转身跑开了。

沈依依走回床头,俯下身问蔡礼:“还疼吗?涂了药有没有好些?”

蔡礼终于把脸抬起来了一点,道:“还好,我没事。”

他脸上红晕未褪,瞧不出是不是真的还好,沈依依给他把枕头塞了回去,道:“药还没干,先晾晾,我待会儿进来帮你盖被子。”

“好。”蔡礼总算镇定了点,没有再把脸埋进枕头里了。

沈依依去了院子里,发现扶留竟站在墙头上,手搭凉棚,踮着脚,不住地朝远处望。

这是望什么呢?沈依依想了想,出声喊道:“扶留,等小胡椒呢?”

扶留吓了一跳,从墙头直摔下来,还好他伸手敏捷,很快在空中翻了个身,双脚落了地。

“少,少夫人,您怎么知道我在等小胡椒?”扶留有些紧张,结结巴巴地问。

这孩子是不是傻了?沈依依无奈地看他:“只有小胡椒收拾行李还没来,你不等她,还能等谁?”

“哦,对,对!”扶留终于神态自如了,活动了一下手脚,问道,“少夫人,您要问什么?”

沈依依走近几步,问道:“少爷真被逐出府了?这是怎么回事?”

扶留苦笑道:“这件事,我知道的还不如少夫人多,不过少爷连家法都受了,人也被赶出来了,应该是真的吧?”

沈依依沉默了一会儿,又问:“你这房子,不着急要吧?我和少爷多住些日子,等他伤好了再说,可以吗?”

“少夫人,您这说的是什么话?我的房子,就是少爷的房子,你们想住多久都行。”扶留摆着手道。

“多谢你了。”沈依依点着头道,“这里没什么别的事儿了,你赶紧回去吧,免得将军府有人找。”

“不会有人找我的。”扶留笑了起来,“我们都是少爷的人,少爷在哪儿,我们在哪儿。”

“我们?”沈依依问道。

“少爷的小厮们,除了我,还有好些人呢。”扶留笑着道,“不过他们都有地方住,少夫人不用担心。”

原来蔡礼的小厮是属于他个人的,就好像小胡椒是属于她的么?沈依依没多想,点着头道:“那行,你去迎一下小胡椒吧,我给少爷盖被子去。”

“我去给少爷盖,少夫人辛苦半天,肯定累了,去歇着吧!”扶留说着,一溜烟地朝蔡礼所在的屋里去了。

刚才剪裤子怎么没见他这么积极?沈依依撇撇嘴,上外头等小胡椒去了。

扶留一口气冲进屋里,顺手关上了门:“少爷,您跟我说实话——哎,少爷,您的脸怎么这么红?”

“屋里热。”沈依依不在,蔡礼神态自若。

“您光着背还热?”扶留凑到他脸旁边,嘻嘻地笑,“少爷,您跟少夫人成亲都小半个月了,怎么剪个裤子还害臊?”

“你如果没正事,就赶紧滚。”蔡礼狠狠地瞪了他一眼。你给我等着,等我伤好了再踹你。

“有正事,有正事。”扶留深知他秋后算账的脾性,赶紧道,“我来问问少爷,您明明早知道三老爷的企图,为什么还要叛出将军府?”

尘埃已落定,蔡礼没有再瞒他:“一是为了少夫人,二是为了我自己。我——”

“行,打住!”扶留当机立断地道,“如果少夫人问起来,您就别提是为了自己了,一定要记住,您全是为了她!”

“为什么?”蔡礼疑惑了。

第179章 教育你做人

“这样才能哄少夫人开心!”扶留说着,叹起了气,“少爷,您这成了亲的人,怎么还要我这光棍来教?”

蔡礼细细体会了一下,才明白了他的意思,颇不赞同:“这不是骗她么?”

“这怎么能叫骗呢?”扶留辩道,“少爷,您这样实诚,是没法讨女人欢心的。”

不,对一个人好,并不是为了讨她欢心。蔡礼仔仔细细地想了想,对扶留说了一个字:“滚。”

真是的,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扶留觉得自己委屈极了,拔腿上外头找小胡椒去了。

小胡椒刚带着行李赶到,院子里堆满了东西,扶留赶紧过去帮忙。

沈依依问他:“帮少爷把被子盖好了?”

扶留一拍脑袋:“哎呀,给忘了。”

“那你这半天是去做什么了?简直比小胡椒还不靠谱!”沈依依丢下手里的行李,去了蔡礼房里。

小胡椒躺枪,遭了无妄之灾,把气出在了扶留身上,追着他一通好打。跟着小胡椒一道来的汪清乐见其成,暗搓搓地伸了好几次黑手。

床上的蔡礼,果然还可怜地露着背,沈依依赶紧过去,帮他把被子盖好了。

“穿着这身衣裳,是不是很难受?行李已经送来了,待会儿我烧点水,让扶留帮你擦一擦,再换身干净的。”沈依依说着,帮他掖了掖被角。

“让扶留烧水,你别累着了。”蔡礼侧过脸来道。

行,这个她没意见。沈依依点点头,到床头挨着他坐下了:“既然你有精神,那跟我说说呗。”

“说什么?”蔡礼问道。

“你说呢?”沈依依瞪了他一眼,“为什么这么沉不住气,让三老爷一激,就离开将军府?”

“我是为了我自己。”蔡礼道,“我想离开将军府,去做点我喜欢的事。”

“这样啊?”沈依依道,“我还以为是为了我呢。”

“不是为了你。”蔡礼果断地道,“你不必愧疚,也不必感激我,只要别恨我以后会让你过苦日子就行。”

“哦,这个你放心,不会过苦日子的,我能赚钱,以后我养活你。”沈依依轻轻松松地道。当初她在杭州府,白手起家,年入万两白银,她不介意再创一次业。

他并不是想吃软饭的意思!蔡礼突然有点气闷了。

“蔡礼。”

“嗯?”

“我问你,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三老爷真要休掉我,你会休吗?”

“怎么可能?我好歹是个男人,做不出把妻子朝火坑里推的事情来。”

“可我是假妻啊。”

“假妻也是妻。”

蔡礼说完,生怕沈依依追究这句话的意思,赶紧道:“你忙了半天了,去歇着吧。”

“行。”沈依依站起身来,“你好好休息,晚上我给你做好吃的。”

如今他伤成这样,倒是不用假装同房而眠,可以大大方方地分房睡了。

扶留、汪清和小胡椒已经打完架,正在外面收拾行李,沈依依走出去,问道:“谁帮我去买点干净的棉花来?”

“我去!”汪清和扶留双双举起了手。

“扶留去吧。”沈依依毫不犹豫地道,“不需要太多,但一定要干净,顺便再弄点干净的小木棒回来。”

她一面说着,一面比划小木棒的大小。

“好,我这就去。”扶留嘴上干干脆脆地应着,心里其实是委屈的。少夫人这心也太偏了,指使他出去都不带半点犹豫的,这肯定是为了给汪清和小胡椒制造单独相处的机会。..

沈依依察觉到了扶留的委屈情绪,但一点内疚的心情都没有,她就是偏心,怎么了?

扶留去买棉花和小木棒了,小胡椒好奇问道:“少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

“你猜。”沈依依说着,上厨房熬粥去了。

什么都让她猜!小胡椒气得直跺脚。

扶留脚程快,很快把棉花和小木棒买了回来。

沈依依找了张桌子,把棉花和小木棒摆开,教他们三个做棉签。

棉签要想做标准,并不容易,但他们都学得很快,显见得都是手巧的。

人多力量大,棉签很快堆满了一盒子,小胡椒噘着嘴道:“忙活了半天,都不知道自己在干嘛。”

说得也是,好像有点不厚道,沈依依忙道:“用纱布沾药,太浪费药水了,所以我做了这些棉签,以后给少爷涂药用。”

“棉签没法洗,多脏呀!”小胡椒叫了起来。少爷对您这么好,您就这样虐待他!

“我待会儿会消毒的。”沈依依瞪了她一眼。

“消毒是什么?”小胡椒正问着,忽然一抬头,叫道,“那不是三小姐吗?”

沈依依朝门外看去,果然是蔡祯,她独自一人,连丫鬟都没带。

蔡祯大概听到了小胡椒的声音,抬腿朝这边来了。

“三小姐肯定是听说少爷离开将军府了。”扶留说着,站起身来。

蔡祯沉着脸迈进门,一言不发地走到桌前,抓起桌上的盒子,狠狠地朝沈依依砸去。

她是挽弓能射箭的人,力气不小,扶留吓了一跳,飞身扑过去挡。

盒子让扶留成功拦下了,但盒子里的棉签却散了一地。

棉签可以消毒,但一旦沾上了灰,就洗不掉了,没法用了。

沈依依看了看地上报废的棉签,站起身来:“给个解释。”

“你让我给解释我就给解释?我今天偏不给解释!”蔡礼居然离府了,以后大房还有什么指望!蔡祯一想起这个就很绝望,连淑女都懒得装了,“沈依依,你就是个狐媚子,把我哥哥迷得神魂颠倒!”

“拜托,狐媚子是夸人的,有些人想勾引男人还勾引不到呢。”沈依依面无表情地道。

其实沈依依就只是吵个嘴,但蔡祯却觉得她是在暗喻她和胡枢,气得从袖子里掏出马鞭,朝沈依依身上抽去。

沈依依这次有了准备,一把攥住了鞭梢。

蔡祯用力朝回拉,却惊讶地发现拉不动,心下大骇。

不好意思,她虽然不会功夫,但力气很足,沈依依使了点劲儿,一把将马鞭夺过来,握在了手里。

蔡祯警惕地朝后退了一步:“你要做什么?”

“你还认蔡礼是你哥哥不?”沈依依问道。

“他当然是我哥哥!”蔡祯毫不犹豫地道。

“那行,既然你还认他是你的哥哥,我今天就替他教导一下你。”沈依依平静地点着头,上前一步,手腕一扬,干脆利落地抽了蔡祯一鞭子。

虽然隔着衣领子,但蔡祯的脖子上还是多了一道痕,她震惊地捂住伤口,简直不敢置信:“你,你居然打我?!”

“不,我是教育你。”沈依依走到她跟前,把马鞭塞回她手里,“我这儿还有一句金玉良言,想要送给你——智商不足,就不要出来丢人现眼,不然害的只是你自己。”

蔡礼出府,那是因为三老爷蔡复勇的算计,她不去找蔡复勇算账,却跑来找她,真是脑子秀逗了!

第180章 媳妇要怎么哄?

“你,你打了我,还骂我智商不足?!”蔡祯气得又要扬马鞭。

“喂喂喂,不要忽视我这么久好吗?”汪清很不满地叫道,“我这袖箭搭上半天了,你都不看我?难道你不怕?还是以为我不敢射?我告诉你,只要你再敢动鞭子,我绝对不会手软”

汪清这是憋了多久了,话这么多!小胡椒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蔡祯看了看袖箭,转头跑了出去,扬声大喊:“哥哥!哥哥!”

沈依依看了扶留一眼:“领她去,少爷哪有力气回答她。”

还是少夫人心疼人儿,扶留赶紧跑出去,领着蔡祯朝蔡礼那边去了。

小胡椒看着蔡祯进了那边的门,气道:“她这是告状去了呢!”

汪清附和:“少爷怎么会有这样的妹妹。”

沈依依没作声,蹲下身,把棉签一根一根地捡了起来。

“我们做了半天,全浪费了!”小胡椒过来帮忙,又气了一回。

沈依依还是没作声,端起棉签盒子,朝蔡礼那边去了。

小胡椒生怕她吃亏,赶紧拽了汪清一把,跟在了她后面。

在蔡礼的面前,蔡祯不复见刚才的嚣张跋扈,委委屈屈地抹着眼泪,且哭且诉:“哥哥,我好心来看你,她居然拿马鞭抽我哥哥,你怎么忍心出走,你把我丢在将军府受欺负”

看着她的眼泪,蔡礼有点思考不过来,只顾着安慰她:“祯祯,别哭,就算我不在将军府,一样可以给你撑腰,谁欺负你,你告诉我,我揍他去。”

“将军府的人就不提了,刚才嫂子也欺负我,哥哥,你看我这脖子上的伤!”蔡祯说着,把衣领朝下压了压,露出了脖子上的鞭伤。

她告着状,礼数却一点儿都没错,管沈依依叫着嫂子。

她脖子上还真有道鞭痕,蔡礼心疼极了:“你嫂子为什么要打你?”

“怪我不好,我担心哥哥,讲话的语气冲了点,嫂子就打我了。”蔡祯哭道,“哥哥,她是嫂子,教导我是应该的,但你能不能跟她说说,不要打我,我疼”

在她的哭诉声中,沈依依捧着盒子走了进去,安安静静地站在了旁边。如果蔡礼偏袒蔡祯,她能接受,毕竟那是他的亲妹妹,而她只是个假媳妇,但事情她一定要解释清楚,这些弄脏的棉签,也得让蔡礼看看。

但蔡礼并没有问她,而是问蔡祯:“你嫂子拿什么打你的?”

“马鞭。”蔡祯说着,把马鞭掏了出来,递给蔡礼看,“哥哥你看看,这马鞭上是不是还有我的血?”

这话听起来太惹人怜了,蔡礼当真把马鞭接了过去:“马鞭是你的?”

“嗯。”蔡祯点了点头。

“你为什么会在你嫂子面前掏马鞭?”蔡礼问道。

蔡祯没想到蔡礼会问这么细节的东西,一时有点语塞,顿了一下才道:“我拿着马鞭进去的,忘了收起来。”

“你撒谎!”小胡椒叫了起来。

沈依依看了她一眼,小胡椒忿忿地退到了一旁。

蔡礼的表情依旧很平静,语气也很温和:“你嫂子把马鞭从你手里夺过去,然后打了你?”..

“嗯!”蔡祯重重地点头。

“祯祯啊。”蔡礼把马鞭放回她手里,“你这功夫是不是有点荒废了?连你嫂子都能从你手里夺马鞭了?她可是一天功夫都没学过的人。”

哥哥你这关注点是不是不太对?!蔡祯瞪圆了眼:“哥哥,你——”

“祯祯,回去要把功夫勤练练。”蔡礼隔着袖子,拍了拍她的手腕,“还有,下次见你嫂子,不许带着马鞭,更不许态度不好。如果你对她不恭敬,那就是不认我这个哥哥了。”

怪不得都说娶了媳妇忘了娘,她这个哥哥,是娶了媳妇忘了妹妹了!蔡祯这下是真委屈了,含着眼泪应了一声是,拔腿跑了出去。

蔡礼撑着身子说了这半天的话,背开始疼了,他疲惫地趴到了枕头上,问沈依依道:“她在说谎,是吗?你捧着的盒子里是什么?”

原来他不糊涂沈依依突然就懒得计较了:“没什么。”

她把盒子递给小胡椒,道:“去重新做一盒干净的。”

小胡椒捧着盒子去了。

蔡礼叹了口气,道:“她的生母,为了救我爹,早早地去了,我娘又不管她。我知道她当面一套,背地里又是一套,可是我不知道怎么教她。”

不懂得如何教妹妹么?其实她也不会。沈依依走到床边坐下,道:“你刚才撑了半天,累不累啊?我给你揉揉肩。”

她把蔡礼肩头的被子稍微朝下褪了一点,隔着衣裳,给他捏起了肩。

他这辈子都没想过会有女人帮他揉肩膀,蔡礼心头暖流乱窜:“依依,下次你再打她,别打脖子,那地方太显眼。”

沈依依的手停顿了那么几秒钟,声音才响起:“好。”

许是沈依依捏肩的手法还不错,蔡礼很快合上眼睛,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沈依依帮他盖好被子,嘱咐了扶留一声,出去看棉签了。

她一走,扶留马上去了蔡礼床边,叹了口气。

蔡礼睡觉很警醒,马上睁开了眼睛:“怎么了?”

扶留道:“少爷,刚才您是没看到,三小姐拿着马鞭,是要朝少夫人的脸上抽呢!您居然还让少夫人以后别抽脖子。”

“到底怎么回事?”蔡礼皱起眉头,撑起了身子。

扶留把事情原原本本地讲了一遍,撇着嘴道:“少夫人说三小姐智商不足,她还真是智商不足,当时我就在那屋里呢,她当我是瞎子哑巴,不会把事实真相告诉您么?”

蔡礼气道:“我知道三小姐背地里小花招很多,可没想到她竟这样跋扈。她以前担心别人说她不够温良恭谦,并不轻易动手的。”

“我也没想到她今天动粗。”扶留道,“许是因为您突然离府,心里慌了吧。”

“父母都在,她有什么可慌的?”蔡礼懊恼道,“这下怎么办,少夫人肯定生我的气了。”

“这我可帮不了你了,少爷。”扶留帮他把被子朝上拉了拉,“我还没媳妇呢。”

平时不问他的时候,他的意见比谁都多,这会儿用得着他了,他却拿自己没媳妇来挡!蔡礼气得很想踹他:“滚,我自己想!”

第181章 怕你骄傲

“少夫人,棉签做好了!”小胡椒看见沈依依进来,高高地举起了盒子。..

“行,拿去厨房,消毒,烘干,晚上就可以用了。”沈依依说着,摸了摸她的头,“辛苦了。”

“辛苦也是三小姐害的。”小胡椒忿忿地道。

“算了,她毕竟是少爷的妹妹。”沈依依拍拍她的背,和她一起朝厨房走,“我看扶留买了菜,晚上我给少爷炖个鸽子汤,其他人的饭,就由你来做吧。”

“行。”小胡椒欣然应允。

两人到了厨房,沈依依架起蒸锅,把棉签连着盒子一起高温消毒,小胡椒则按照她的吩咐,准备食材去了。

一时棉签消好毒,沈依依将其放进沸水煮过的锅里,用湿毛巾围住锅盖,慢慢地烘干了。她一面干活儿,一面琢磨,有空得让人做个方方正正的双层铁皮箱子,下层放炭火,上层带个密封盖,那样才好烘干。

小胡椒洗了手过来帮忙,把烘干的棉签送去了蔡礼房里。

趁着小胡椒不在,沈依依把汪清叫了过来,一面奴役他收拾鸽子,一面同他说话:“少爷受了伤,我一时半会儿走不开,你替我跑一趟武昌府,看看沈家果子铺现在是什么情形。如果仍旧是被封状态,就设法把铺子里的格局和账本所在的位置弄清楚。”

她不是故意要瞒着小胡椒,只是那丫头太爱操心,万一让她知道太多事,她每天估计就不用睡了。

“那我今晚吃了晚饭就走。”汪清应着,又问,“我走了,院儿里突然少了个人,他们会不会问?”

沈依依故意逗他:“放心吧,不会有人问的,没人注意你。”院儿里除了她的人,就是蔡礼的人,就算问了也没事儿,他其实是放心不下小胡椒吧?

他这么没有存在感吗?汪清埋着头,伤心而去。

沈依依把汪清收拾好的鸽子放进锅里,用姜片水汆了一下,拎起来用冷水洗干净,随后又烧了一锅沸水,将洗净的鸽子放进去,小火炖了起来。

这时小胡椒回来,继续准备晚饭的食材。

沈依依打开橱柜,问她道:“我的那些药材,从将军府带来了吗?”

“阿碧和阿朱来的时候带来了。”小胡椒说着,打开另一扇橱柜门,搬出一个多层的木匣子来。

沈依依打开木匣子,挑了沙参、玉竹、枸杞和红枣,用清水泡了起来。

小胡椒瞅了几眼,道:“少夫人,您这又是自学成才?”

沈依依随口作答:“怎么,嫉妒我?人太聪明,没办法。”有个粗枝大叶的丫鬟可真好,不管什么事儿,糊弄糊弄就过去了。

“那这些药材是治什么的?”小胡椒果然对她的“自学成才”坚信不疑,再次发问了。

“益气补血、清热解毒,对伤口愈合有好处。”沈依依讲正事儿的时候很正经,一面解释,一面教她,“药食同源,很多东西既是食材,也是药物,咱们做菜,不能拘泥于食材的属性,但必须把每种食材的药性弄清楚。”

小胡椒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帮她把木匣子放回橱柜里去了。

半个时辰过后,沈依依把泡过的各种药材加进了汤锅,和鸽子一起继续炖。

她搬了小板凳守着火,仰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扬声喊扶留:“时候不早了,去给少爷上药!”

扶留闻声过来,道:“少夫人,我不会,先前跟着郎中学上药的人,是您!”

他说完,不等沈依依反驳,一溜烟地跑了。

不会她可以教,跑什么!沈依依上院子里找了一圈,却怎么也找不到他,只好自己动身,去了蔡礼那里。

蔡礼心里正忐忑内疚,见她进来,默默地一言不发,只是用眼神追随着她。

沈依依打开柜子,取出药水和棉签盒,搁到了床边的小几上。

蔡礼一看这架势,顿时顾不上忐忑内疚了,紧张兮兮地道:“让扶留来,别累着了你。”

“他要肯来就好了!我家小胡椒虽然不靠谱,好歹勤快,你家扶留是既不靠谱又不勤快!”沈依依气呼呼地道。

“扶留还是很不错的,虽然没规没矩。”蔡礼下意识地维护了一句。

得了,这家伙跟她一样护短,沈依依暗暗地翻了个白眼,弯下腰,掀开了蔡礼身上的被子。

蔡礼身上一凉,脸随之就红了。

沈依依毫不扭捏地掀开了他的衣裳,露出了鞭痕交错的后背来,道:“你脸皮这么薄,万一上了战场,敌军派一队娘子军来,就能把你打败吧?”

为什么讲话要这么直白?蔡礼别着脸反驳:“战场上不会有女人。”

沈依依很快反驳了回去:“夫人不是女人?夫人没上过战场?我怎么听说,夫人手下的娘子军不少呢?”

铁一般的事实摆在那里,蔡礼没法再继续反驳了,他仔细认真地思考了一下沈依依先前说的话,道:“那我从现在起,开始练练吧?”

“怎么练?”沈依依有些好奇了。

蔡礼期期艾艾地道:“你,你每天来帮我上药,我争取”争取不脸红。

“想得美!”沈依依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蔡礼把头耷到了枕头上。

沈依依用棉签沾了药水,仔细地涂到了他的伤口上,伤口太多,连成了片,看着就很疼。

蔡礼微微地皱着眉,忍了一会儿疼,突然撑起身,扭头看她:“依依。”

“怎么了?药还没上完呢。”沈依依疑惑看他。

“今天的事,对不起。”蔡礼的脸上泛着红晕,表情却显得很郑重,“我没料到是祯祯先动的手,委屈你了。回头等我伤好了,我去教训她。”

他想来想去,想不出哄人的好办法,干脆坦坦荡荡地道歉吧。

之前他让她以后别打蔡祯脖子的时候,的确是有一点小情绪的,但这点小情绪早就飘散于无形了,哪至于让他亲口来道歉。

沈依依垂眸笑了一笑,抬起头来看他:“阿礼,你真是,真是”

“真是什么?”蔡礼问道。

“不说了,免得你骄傲。”沈依依伸手把他的肩头一压,板起了脸,“趴下,上药!”

蔡礼老老实实地趴下了,沈依依帮他把背上的伤口涂完,伸手拉下了他的裤子。

原来剪裤子扒裤子这种事,也是一回生二回熟的,瞧她这动作,已是如此自然了。

沈依依专心涂着药水,突然呯地一声,房门被推开,蔡礼的几个狐朋狗友涌了进来。

徐晟一进门,就直奔床前,夸张地大叫:“阿礼,你真被打成一滩泥了?”

我的天哪,这都是些什么人呐,新婚之夜听墙根,闯房门不兴打招呼!虽然她能很镇定地帮蔡礼上药,但不包括能镇定地在众目睽睽之下给他上药!尤其是pp这种地方!

沈依依强撑着帮蔡礼涂完最后一道伤口,红着脸转过身去,恰好对上了胡枢的眼睛。

第182章 鲜香麻辣一火锅

噢,天哪!沈依依什么都不想再想了,扶额冲出了门去。请原谅淡定如她,也会有如此窘迫的时候,连招呼都没有跟胡枢打。

胡枢的表情平静无波,看不出在想什么,他的目光从蔡礼药迹未干的后背和稍下某处扫过,移步到了桌前,并未追出去。

不管沈依依的心里装着谁,他都不愿在她羞臊的时刻,再去添一道难堪。

床前,徐晟弯下腰来,大力地拍了拍蔡礼的肩膀:“这么想不开,连家都不要了?”

王士廉坐到桌旁,把腿翘到了凳子上:“你前脚刚出门,你三叔后脚就把外室子领了回去,我记得他的外室子在南疆长大,怎么这么快就来京城了?这是早就谋划好的吧?”

“我已经出府了,随他们去。”蔡礼满不在意。

王士廉倒也不啰嗦,问道:“那你有什么打算?”..

“肯定是上战场了!”徐晟替蔡礼接了话,“我要是没猜中他的打算,这些年的兄弟就白当了。”

蔡礼没有作声,显然是默认了。

“怎么样,猜中了吧!”徐晟得意地冲王士廉和胡枢挑了挑眉。

“阿礼,你真想去参军?”王士廉惊讶道,“你别怪我讲话难听,你离开了将军府,就什么都不是了,参军得从最低等的兵士做起,即便屡建战功,也不知要摸爬滚打多少年,才能冒出头。”

“我参军又不是为了出人头地。”蔡礼不以为意,“我只是不想再背靠着我爹这棵大树,荒废人生了。”

“人生不就是用来荒废的么?”徐晟笑嘻嘻地插了句嘴。

王士廉突然有所感,看向了胡枢:“你看胡子元,即便离开晋国府,他还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还是朝廷的监察御史,但我们要是离开各自的家,就比庶民还不如了。”

被点到名的胡枢并没有露出得色,但矜持的态度说明了一切,他跟他们这些游手好闲的人,是不一样的。

这个话题好沉重!能不能拒绝思考?徐晟很想把耳朵捂起来,但突然想到,他是家中次子,爵位与他无关,如果自己不努力,将来就只是个不入流的旁支,能得意到哪儿去?

这样一想,后背好像有点冷汗冒出来,要不要回去后跟父母说说,谋个正经差事去做?这是他比蔡礼强的地方,发愤图强而不必摆脱家族。

屋内一时竟安静下来,这对于他们来说,真是难得一见的奇观。

过了一会儿,胡枢出声了:“你打算去哪里?辽东?大同?还是南疆?”

“我为什么要急着走?”蔡礼扭过头,瞅了胡枢一眼,“先考个武状元行不行?”

沈家事未了,他能放心把沈依依留给他?

胡枢闭口不语,徐晟哈哈地笑了起来:“行行行,你打仗也许不在行,但武状元绝对行!”

王士廉把腿从凳子上拿了下来,道:“你还是赶紧把伤养好吧,明年开春就是武举,你要是带着这身伤去,别说武状元,连末等都进不了。”

“这不正养着吗?”趴着不能动,蔡礼开始嫌他们烦了,挥着手开赶,“赶紧回去吧,屋子小,容不下你们这几尊佛。”

看在他受伤的份上,徐晟几人没有赖皮,起身准备离去。

但就在这时,扶留匆匆跑了进来:“几位公子,我家少夫人留饭,请你们吃火锅!”

“火锅是什么?”徐晟好奇问道。

扶留挺着胸脯道:“我家少夫人说,火锅跟古董羹差不多,但比古董羹美味百倍!”

徐晟低声问王士廉:“留不留?阿礼媳妇刚才给阿礼上药,让我们撞见了,羞恼都来不及,怎会留我们吃饭?莫不是在那什么火锅里偷偷下了泻药?”

王士廉犹豫不定:“先出去闻闻味儿,再做决定?”

两人达成了共识,不过不必去院子了,一股麻辣鲜香的味道,已经随风飘进了屋。

不等他们出声,蔡礼先惊叹了:“这是火锅味儿?好香!”他惊叹完,更加坚定地赶几位好友:“赶紧回去,我们家的火锅,自己都不够吃!”

徐晟嗅了嗅鼻子,果断地重新坐了下来:“你媳妇留我们的,关你什么事?”

王士廉也果断地坐了下来:“上茶,等火锅!”

胡枢闻着香味儿,朝着香味儿传来的方向望了望,道:“我出去走走。”

“走走啥,你直接走回家去得了,你又不在外头用膳!”徐晟毫不留情地奚落他。

胡枢没有与他争辩,自顾自地走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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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滋啦一声,沈依依将一块牛油扔进了锅。牛肉在大梁朝属于限量商品,但牛油却没人买,因为大梁人普遍认为这东西煮菜不好吃,所以即便天色已晚,扶留还是帮她买到了。

热油熬化,又加菜油,沈依依看了看锅里的热度,把她独家秘制的茱萸膏豆瓣酱加了进去。

炒豆瓣酱,可有讲究,须得一边搅拌,一边不住地朝豆瓣酱上淋热油,不能让它有一点点焦。

热油淋完,她把勺子递给了小胡椒:“跟刚才一样,加水,熬一刻钟。”

“不是刚做出一份么,怎么还熬?”小胡椒嘀咕道。

“没办法,锅灶太小,只能分批多次了。”沈依依说着,擦了把汗,“不多做几份,怎么引他们上钩?”

她要引谁上钩?!小花椒拿着勺子,瞪大了眼。

沈依依打开药材匣子的时候,扶留回来了,她忙问:“留下客人了?”

“留下了,留下了!”扶留笑着道。

留下了就好,不然这么多份火锅底料,他们得吃到什么时候去?沈依依夸了扶留几句,开始挑药材。

扶留居然都认得,她挑一样,他念一样:“白扣、草果、丁香、砂仁”

他念着念着,就挨了沈依依一记白眼:“卖弄什么!你把秘方泄露了,我还怎么赚钱!”

少夫人怎么比少爷还凶,以后的日子怎么过?扶留委屈地瘪瘪嘴,躲去了小胡椒那里,却又挨了小胡椒一记白眼:“少夫人好容易发愤图强一回,你捣什么乱!”

什么叫好容易发愤图强一回?沈依依好想把他们都赶出去,但想想赶出去后就没人帮忙,只好忍了:“豆瓣酱已经快干了,扶留去添把火,小胡椒你把我备好的佐料加进去别忘了放冰糖!”

她一边指挥扶留和小胡椒,一边切各种火锅配菜,肥羊、肚尖、鸭肠、鸡血、鱼片、青菜、韭黄仔细想想,好像真的很久都没有这样忙碌过了。

胡枢透过敞开的窗户,朝里看去。厨房里热火朝天,和清冷的院子形成了鲜明的对比。沈依依围着围裙,正在案板边忙碌,围裙明明是一件不入流的东西,系在她的腰间,却显得是那样的好看,仿佛随着她切菜的韵律,而生出了灵气。

他想和沈依依说说话,但此时却不愿出声,生怕一旦发出声响,眼前的一切就会崩塌。

第183章 残忍的沈依依

“胡世子!”沈依依一抬头,看见了他。

胡枢微微弯了弯唇角,点头示意。

沈依依擦了擦手,出了厨房:“胡世子只怕吃不了火锅,我给你做个羊肉煲仔饭?”

羊肉煲仔饭?那是什么?胡枢没有拒绝:“如此便劳烦了。”他说完,又道:“我在尽力帮沈家寻找梅花脯的货源,你不要着急。”

沈依依心中一动:“胡世子知道梅花脯的货源?你知道太后要的梅花脯是哪家出产的?”..

“尚未得知。”胡枢摇了摇头,面现歉意,“多给我点时间。”

“胡世子快别这样说,您本来就没有义务帮我。”沈依依忙道。

胡枢朝蔡礼所在的屋子看了一眼,道:“我没想到,蔡礼当了这么多年的混不吝,这次混了次大的,竟离开了将军府。你们没有了将军府的庇护,以后的生活只怕艰难。”

这个算不得什么大问题吧,她从来就没有受过家族的庇护,一样活得好好的。沈依依笑着摇摇头:“人生在世,开心就好。”

是啊,人生在世,开心就好。他开心吗?胡枢突然扪心自问了一句,却给不出答案。

他暗自叹息一声,冲沈依依点点头,道:“有任何困难,都可以来找我,粉蒸羊肉为信。”

“好。”沈依依福下身去,“胡世子,大恩不言谢。”

大恩不言谢么?他并不需要她的感激。胡枢垂下眼帘,朝远处去了。

沈依依回到厨房,暂时丢下了火锅配菜,先去给胡枢做羊肉煲仔饭。

可怜的胡世子,即便吃煲仔饭,也只能用羊肉、米面、芋头、冬瓜,素油和盐。

她翻出一个小砂锅,在内壁抹上油,开始煮饭。炉火很旺,十分钟不到,米饭便开始收水,现出了一个一个的小洞,这时候把羊肉和芋头放进去刚刚好。

她忍住打个鸡蛋,加点姜丝的冲动,用大火稍煮了一会儿便关了火。

勤快的小胡椒跑过来,要帮她把小砂锅端下来,沈依依连忙拦住了她:“别急,焖一刻钟再说。”

敢情这砂锅饭是焖熟的?小胡椒疑惑地瞅了几眼,继续做火锅底料去了。

一时饭菜备齐,沈依依让扶留把火锅摆在了厅里,请那几个狐朋狗友来坐。

徐晟闻着香味儿,早已盼了多时,一上桌子就夹起一片羊肉,朝火锅里涮了一涮:“这就是古董羹嘛,有什么区别?”

然而羊肉一入口,他就体会出区别了:“这锅里放了什么?!”

他一边惊叹着,一面站起身,用筷子在火锅里扒来扒去地看,一点儿都不顾及形象。

“徐二公子,您别看啦,这是我们少夫人自创的火锅底料。”扶留说着,从身后拿出一方瓷匣子,道,“火锅底料在此,几位公子要是觉得好吃,可以带回去,让厨娘加一锅水煮开,就能直接涮菜吃了。”

徐晟马上把瓷匣子夺过来,打开了盖儿,仔细研究了半天,但还是没看出所以然来,只得放弃:“给我多备几匣子,我家人口多!”

王士廉涮着第五块肚尖儿,斜了徐晟一眼:“阿礼如今穷得叮当响,你好意思又吃又拿?就这点火锅,恐怕还是啃的之前的老底儿。”

徐晟举着瓷匣子,抬头看扶留:“要钱不?”

“徐二公子您这是什么话,当然不要钱了。”扶留笑嘻嘻地道,“回头若是有亲戚好友想要尝尝鲜,记得推荐到我们家来买。”

“瞧瞧!瞧瞧!”徐晟拍着瓷匣子,指着扶留道,“店面都没有,就开始做起生意来了。”

那是,少夫人说你们是活广告,虽然他不知道广告是什么东西。扶留闻着火锅味儿,咽了口口水。

胡枢默默地吃着羊肉煲仔饭,突然心情有点复杂。刚才在厨房门口,他就想送沈依依几张银票,但又怕直接送钱,折辱了她;这会儿他正寻思送点什么才既实惠又好看,谁知她已经想到挣钱的方法了。

她这么能干,会不会有一天不再需要他的帮助,他就再也没有理由出现在她面前了?

要不,他也带几盒回去,帮她宣扬宣扬?胡枢想着,对扶留道:“若有多的火锅底料,给我几匣子,我带给家里人尝尝。”

“有有有,我给几位公子准备去!”扶留转身去准备火锅底料,顺路溜到厨房,跟小胡椒抢涮鸭肠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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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房东次间里,蔡礼努力地撑起身子,扭头朝桌上看去。那里,火锅咕嘟咕嘟,沸得正欢,源源不断地把香气送到了他的鼻端。

沈依依托着食盘,从外面走了进来:“饿了?来吃饭吧。先喝点鸽子汤好不好?”

“鸽子汤?”蔡礼面露不解,“不是吃火锅么?”

“你的伤还没好,吃什么火锅!”沈依依把食盘搁到了矮几上。

食盘上,是几样清粥小菜,外加一碗鸽子汤。

其实鸽子汤闻着也不错,但蔡礼的心思早已飞到了那边的火锅上,哪里还拉得回来。

沈依依见他撑着身子不动,把调羹朝他手里一塞:“是不是觉得自己伤好了?那你自己吃吧。”

她说完,去了桌子旁,涮起了她最爱的鸡血。

不给他吃火锅也就算了,竟然还当着他的面吃??这也太残忍了吧?蔡礼不忍再看,把脑袋埋进了枕头里。

沈依依涮了几下火锅,瞅了瞅他的样子,乐得一笑,走回床边,端起了鸽子汤:“行了,别孩子气了,赶紧喝汤,明天我给你做个滋补养生的清汤锅。”

得了许诺,蔡礼这才慢慢地翻了个身,侧卧着张开了嘴。

沈依依一勺一勺地喂他喝着汤,问道:“阿礼,你知道哪里有木菊花吗?”

蔡礼惊讶地扬起了头:“你知道木菊花?”

“我知道的东西多了去了。”沈依依淡定地舀起一勺汤,喂到了他嘴里。

又不是不知道她的底细,干嘛这么惊讶。

蔡礼反应了过来,道:“木菊花只有南疆才有。”

“我知道,不然干嘛问你?”沈依依冲着他笑。

这笑容带着点小狡诈,让蔡礼有点无奈:“你要木菊花做什么?那东西不能吃。”

“可以吃的,并不伤身。”沈依依道,“我看你没有发热的迹象,所以准备尽快去武昌府,带点木菊花,也许用得着。”

“是不是胡子元今天跟你说什么了?”蔡礼狐疑道。

“他已经在查梅花脯的货源了,但却一无所获。”沈依依没有瞒他,“连他都进行得这样艰难,我怀疑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我得抓紧时间。”

“好,我可以给你弄几朵木菊花,不过是干的。”蔡礼道,“你路上要小心,我让扶留和茱萸跟你去。”

“茱萸也是你的小厮?”沈依依拿调羹碰了碰他的嘴,“你的小厮不会全是佐料的名字吧?”

蔡礼虚咳了两声:“你若是觉得不顺耳,可以给他改一个。”

她才没那闲功夫,沈依依舀起一块鸽子肉,塞进了他嘴里。

第184章 防狼喷雾

夜深人静,狐朋狗友们业已散去,月光洒在厨房里,竟比灯光还要明亮。

沈依依伏在桌旁,一边奋笔疾书,一边叮嘱扶留和小胡椒:“我给少爷把每顿要吃的饭菜搭配好,记在纸上了,等我去了武昌府,你们要记得给他做。每种药膳的功效不同,不要弄混了。”

“我不跟少夫人一起去?”扶留和小胡椒异口同声地问。

沈依依继续写着,没有抬头:“你们跟我一起去了,谁来照顾少爷?”

扶留道:“少爷的小厮多着呢,不少我一个。”

沈依依反驳:“可一直贴身伺候少爷的人是你。”

这是事实,扶留败下阵来。

小胡椒道:“做饭有阿朱和阿碧。”

沈依依反驳:“她们只会打扫和洗衣裳,外加一点三脚猫功夫。”

这也是事实,小胡椒噘着嘴,不吭声了。

扶留怕蔡礼事后踹他,继续做最后的努力:“我留在京城,谁去保护少夫人?”

“茱萸跟我走,武昌府还有一个汪清。”沈依依道,“两个人,够了。我又不是去上刀山下火海。”

好像也是,扶留摸了摸脑袋,不作声了。

沈依依写好每日营养菜单,交给了小胡椒:“你每天除了给少爷做饭,还要负责卖火锅底料,如果没人登门,就去丰和楼找李伯帮帮忙。”

小胡椒接过菜单,点头应了。

沈依依又去叮嘱扶留:“每天早中晚,记得给少爷涂药,涂药前手必须洗净,不能用手直接接触棉签上的棉花部分。如果不会涂,就去找郎中教。”

扶留笑嘻嘻地道:“少夫人,您不过去一趟武昌府而已,这么放心不下少爷?”

“放心不下怎么了?”沈依依才不怕被打趣,顺着他的话就朝下说,“我不能放心不下?”

扶留果然就失去了继续开玩笑的兴致,严肃认真地道:“少夫人还有什么要吩咐的?”

沈依依想了想,道:“有再多的护卫,也不如自己备一物防身,明天一早,你去帮我准备几样东西——辣米油、姜汁、胡椒水、花椒水、一块木头,一截细铁丝、桐油、一套木匠工具”

这都是些什么乱七八糟的??扶留听得云里雾里,还好记忆力不错,全给背下来了。

扶留的办事效率很不错,第二天沈依依一起床,就发现东西已经备齐了。

她给蔡礼做完早饭,便一头扎进了房里,敲敲打打起来。

蔡礼听见动静,叫了扶留来问:“少夫人在做什么?”

扶留想了想:“当木匠。”

啥?!蔡礼趴不住了:“叫她把东西搬到我屋里来,我要看。”

扶留去传话,沈依依倒是没反对,很快转移了战场。

蔡礼趴在床上,看着她把一根细铁丝,斜着绕成了一圈一圈;又看着她敲打钻磨,做了几个带空心瓶塞的小木瓶;最后还把绕圈的铁丝,装进了空心的瓶塞里。

他弄不懂她在做什么,但那瓶子瞧着很新奇,只要顺着方向把瓶盖拧几圈,瓶盖就和瓶身严丝合缝了。哪怕里面装了水,上下左右地颠,也不会漏出来。

“这是什么瓶子?”蔡礼忍不住问道。

“你猜。”沈依依把各种辣水调和在一起,用漏斗灌满了瓶子。

“你还想不想要木菊花了?”蔡礼不慌不忙地道。

“蔡礼,你都学会威胁人了?!”沈依依略感震惊,扭头看他。

蔡礼朝着她伸长了手臂:“拿来给我看看。”

这家伙没有小胡椒好糊弄沈依依这样想着,把瓶子给他拿了过去,一一讲解:“这是弹簧,这叫喷嘴,这是螺旋纹”

蔡礼刚才见她按过瓶塞,所以一接过瓶子,就将拇指按了上去。

“别瞎按!”沈依依慌忙制止,“里头装着防狼喷雾呢。”

“防狼喷雾?”蔡礼又听不懂了,“做什么用的?”

“呃防狼喷雾就是比如,你想要对我图谋不轨,我就拿这个喷你的眼睛。”沈依依解释道。

他,对她,图谋不轨?所以,这个防狼喷雾,是为他准备的??蔡礼这一惊,非同小可,半晌才发出声来:“我没想对你图谋不轨。”

“嗯,最好没有。”沈依依严肃地冲他晃了晃喷雾瓶,走了。

虽然受到了惊吓,但蔡礼还是信守承诺,给了沈依依两朵木菊花。沈依依觉得准备得差不多了,便让小胡椒帮她收拾行装,准备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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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府,西善堂偏厅。

圆桌上,铜火锅炖得正欢,麻辣鲜香的味道挡都挡不住,连廊上的丫鬟都在悄悄地咽口水。

徐氏烫了一块鱼片,小心地挑掉刺,奉给了窦氏。

窦氏尝后,赞不绝口:“子元,这锅里的汤料,是哪里来的?”

“祖母,那是火锅底料。”胡枢答道,“是在不悔斋买的,您要是喜欢,回头我再去买。”

“好,好,好。”窦氏吃得开心,眉开眼笑,“去买五十份回来,我要送人。”

胡枢吃了一口没滋没味,腥膻扑鼻的羊肉炒饭,点头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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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骑着马,带着茱萸和阿朱,去了武昌府。

汪清看见她进了客栈,过来见她,道:“少夫人,沈家果子铺不但仍旧封着,而且日夜有专人看守。我来了这些天,已经跟两个轮班的看守混熟了,里头的格局,账本的位置也摸清了,只是他们看管很严,我一直没找到机会进去。”

“已经混熟了?很好。”沈依依问道,“有没有熟到可以一起吃宵夜?”

“我这几天,天天带着酒去找晚班看守,早就一起吃过好几回宵夜了。”汪清笑道。

太棒了!能吃就好!没有什么事,是吃解决不了的!沈依依很快制定了方案:“今晚我会在你们的宵夜里,加一串油煎馄饨,你务必让晚班看守吃掉第一个。”

“油煎馄饨是什么?”汪清的问题很多,“为什么是第一个?”

“油煎馄饨嘛,晚上你见到就知道了。”汪清很容易话多,沈依依懒得逗他,有什么说什么,“至于为什么是第一个如果满串都是加料的馄饨,你事后不还得收拾么?”

加料的馄饨?加料的馄饨?汪清隐约猜到了沈依依的意图,觉得她太缺少江湖经验:“少夫人,蒙汗药是不行的,事后随便查一查,就会发现异常了。”

“谁说我要用蒙汗药了?我只是个烹饪爱好者。”沈依依说着,唤了阿朱进来,“拿点银子,去跟客栈的掌柜借用厨房和食材。”

第185章 贴身贴面

阿朱很快办好了事儿,领沈依依去了客栈的厨房。客栈到底是开门做生意的,厨房里不但食材丰富,而且绝大部分食材是半成品,比如现成的猪肉馅,现成的姜末,还有现成的高汤。

当然,高汤今儿她用不着,可以忽略不计。

沈依依在厨房里溜达了一圈,招手把阿朱叫了过来:“来来来,我教你做油煎馄饨。”

阿朱露出一副恍然的表情来:“小胡椒姐姐还真没骗我。”

这丫头十六七岁了,管小胡椒叫姐姐沈依依暗暗地鄙视了自家丫鬟一番,问道:“什么没骗你?”

阿朱道:“小胡椒姐姐说,少夫人厨艺超群,就是有点懒,只爱动嘴,不爱动手。”

沈依依断然否认:“听她胡扯!”死丫头,背后诽谤她,看她回去怎么收拾她!

阿朱没作声,也不知道是信了还是没信。

沈依依没好气地把案板一指:“和肉馅去,加盐,加胡椒,加姜末。”

阿朱走到案板前,回头求助:“少夫人,我不会调味。”

沈依依坐在凳子上,不动弹:“少放点,和匀了尝味儿,淡了就加盐。”

阿朱认命地任她奴役,道:“少夫人,万一这馄饨做出来不好吃,岂不是毁了您一世的英明?”

“不,万一太好吃,会暴露我自己。”沈依依严肃认真地道。

这是自夸,自夸,还是自夸?阿朱很少与沈依依近身接触,对她这种臭p外加不着调的风格,有点不适应,半晌方道:“少夫人,您这个样子,少爷是怎么喜欢上您的?”

这丫头的胆子比小胡椒还大!沈依依起身走到她身旁,笑眯眯地道:“不,少爷不喜欢我,他只是喜欢我的一手好厨艺,所以你要好好学做馄饨,以后才能讨相公的欢心。”

原来竟是这样!这句话太有信服力,阿朱几乎立时就信了,把一盆肉馅和得风生水起,四处乱溅。..

沈依依等她和完肉馅,又教她和了面,擀了馄饨皮儿,最后还手把手地教会了她包馄饨。

她可以预见,在未来相公的动力下,阿朱很快便会成长为一名合格的厨娘了。

当然,在教阿朱的同时,她也没忘记在其中的一个馄饨里,加上了一片小小的木菊花。

在大梁朝,食用油宝贵,油煎的食物,一般在富贵人家才得以一见,所以她敢肯定,这一串油煎馄饨一旦拿出去,一定会在最短的时间内,被那名素昧平生的晚班看守消灭一空的。

沈依依对于食物的判断,一向是很精准的,不过她低估了木棉花的发作时间,那名可怜的晚班看守才吃了一个馄饨,就两眼一闭,陷入了昏睡之中。

蒙汗药都没这么快的速度!汪清惊诧着,把晚班看守扶稳坐好,摆了个特别自然的造型,免得被人看出来——当然,现在天已经黑了,街上没有行人,没谁会来关注一家已经被查封的果子铺。

沈依依从角落里现出身来:“办妥了?”

汪清指了指晚班看守:“少夫人,您下的是什么料?没啥副作用吧?这家伙本来就挺笨的,万一留点啥后遗症,岂不是连差事都要丢了?”

“放心,纯天然健康食品,睡一会儿就自己醒了,什么后遗症都不会有。”沈依依说着,看了看贴了封条的门和窗,“我该从哪儿进?”

“顶上!”汪清说着,带她上了屋顶,手脚利索地掀开了几片瓦,露出一个大窟窿来,“少夫人,我用绳子把您放下去,您完事儿要上来的时候,吹声口哨就行——呃,您会吹口哨么?”

“会。”沈依依当场给他表演了一个。

“吹得好!”汪清适时地捧了一下臭脚,用绳子拴牢她的腰,慢慢地把她放了下去。

这姿势可真不怎么雅观,要是她会点功夫就好了,不用多,能飞檐走壁就行。沈依依做着白日梦,解开了腰间的绳子。汪清很快把绳子收了上去,并将瓦片也还原了。不过沈依依对他很放心,虽然他是个话痨,但值得托付性命。

一间果子铺而已,家具不多,地形也不复杂,沈依依很快就按照汪清之前的讲解,顺利找到了账本。

可是账本很多,全部带出去,不但不可能,而且很不明智,沈依依果断地从怀里掏出火折子,打算把所有的账册浏览一遍,再挑出记载有梅花脯的带走。

就在这时候,背后突然有一阵微弱的风吹来,沈依依十分警觉,几乎是立时吹灭了火折子,一个转身,藏进了墙边的大立柜里,整个动作干脆利落,犹如行云流水,让她隐隐窥见了自己习武的大好潜质。

呃有句话儿是怎么说的来着?山外有山,人外有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呸呸呸,哪句都不准确。就在电光火石的一刹那,柜门被再度打开,一个人影闪了进来。

要不要这么倒霉?!沈依依瞬间汗毛倒竖,屏住了呼吸。

立柜再大,哪容得下两个人?那人一进来,就全方位无死角地,贴在了她身上。

一股熟悉的淡淡的药香味儿飘过来,沈依依吸了一口,有了要杀人的冲动。

“蔡礼!!”沈依依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

“我,我”蔡礼磕磕绊绊地回应着,不知道手脚该朝哪里放。

你什么你,这才过去三四天,背上的伤好了吗?居然大老远地从京城跑到武昌府来了!沈依依气得头脑发胀,使劲儿把他一推,就要出去。

蔡礼却突然整个身子朝前一倾,把她紧紧地压在了柜壁上:“嘘,有人来了。”

沈依依立时竖起了耳朵,过了一会儿,柜门外果然传来了极轻极轻的脚步声,几乎微不可闻。

果子铺外有汪清和茱萸望风,然而还是进来了人,这真是让人细思极恐!

沈依依既怕她和蔡礼被发现,又担心汪清和茱萸遭到了不测,一颗心顿时慌乱起来。

是谁?这是谁?为什么会和她一样到果子铺来,而且这么巧,还选了同一天?

沈依依突然有一个很让人崩溃的猜测——不会正是因为她迷晕了门口的看守,才给立柜外的那一位提供了出入的便利吧??

我的天哪,这是属于捡漏啊!沈依依愤慨不已。

还有这个蔡礼,伤好利索了吗,跑过来是添乱的吧?

她越想越气,开始管不住自己的手,探到蔡礼腰间,狠狠地掐了一把。

女人掐人的功夫,那都是天生的,饶是蔡礼忍痛的功夫还算不错,仍然疼得倒抽了一口凉气。

为了防止沈依依再次发难,蔡礼果断反击,牢牢攥住她的手,将她的胳膊也压到了柜壁上。

蔡礼!黑暗中,沈依依狠狠地瞪他。

第186章 男人的反应

别急,先看看他要做什么——蔡礼冲沈依依微微地摇头,然而后者并不像他一样能够夜视,完全没有明白他的意思,依旧一副气急败坏的样子。

蔡礼没办法,想在她的掌心里写字,又不敢松开她的手,最后只好俯下身去,用下巴在她的额头上轻轻地蹭了蹭,以示摇头。

她的额头是那样地光滑,带着少女特有的细腻触感,随着他微微低头,她胸部的那一团柔软,也在不经意间蹭过了他的腰腹蔡礼未经过人事,掌控力不足,一下子就蹭起了火,某个部位悄然起了变化。

沈依依很快感受到了这种变化,反而渐渐冷静了下来。

蔡礼不敢再握她的手,悄然松开,垂到了身侧。

借着黑暗的遮掩,他偷偷地看了她一眼,却发现她的表情沉静而淡然,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一般。蔡礼心中突然生出几分感激来,轻轻地吁出了一口气。

立柜外脚步声又起,这次稍显得有些急,连沈依依都能很清楚地听到了。而这脚步声所去的方向是

账本!他是奔着账本去的!沈依依猛地绷直了后背,抓住了蔡礼的胳膊,示意他慢慢地侧身,把她换到外面来,她要出去。

蔡礼不愿意,也用手握住了她的手臂。

干吗不愿意,他现在就是个伤病员,能顶什么用?沈依依紧抿着嘴,执着地看他。

黑暗中,她看不见蔡礼的表情,蔡礼却能看见她的,许是她的眼神太过于坚定,蔡礼最终还是依了她。两人以紧抱在一起的姿势,慢慢地在原地转了个圈。

一转到外面,沈依依马上推门走了出去,并反手关上了柜门,现在“伤病员”是重点保护对象,不能让对方发现。

账册处,有微弱的火光,照亮了那张俊逸清冷,熟悉而又陌生的脸。

怎么会是他?哪怕此时站在此处的人是胡枢,都不会让她如此惊讶。

自从穿越到了大梁朝,这人就像是个影子,总贴上身来,上次好容易将他甩掉,现在怎么又出现了?..

沈依依紧紧攥着手,笑了一笑,走上前去:“好久不见,白哲。”

她还记得上次叫他白哲时,他即便极力掩饰,依旧震惊无比的眼神。或许“白哲”这个名字对于他来说,也有着不同寻常的意义?

果然,正抓着一本账册的孟知,瞳孔猛地缩紧了。

要的就是这一秒钟的分神!沈依依趁其不备,迅速举起手,对准他的眼睛,一阵猛摁。

新做的弹簧弹性满满,喷头稳固有力,这一瓶小小的防狼喷雾里,几乎囊括了所有大梁朝的辣味调料,可谓是诚意十足。

白哲一声闷哼,下意识地捂住了眼睛,他很快意识到大敌当前,这个姿势乃是大忌,然而两只眼睛像是着了火,哪里还睁得开?

但让沈依依没想到的是,他即便疼得脸变了形,手里仍旧抓着那本账册不放。

看来那本账册,对他来说很重要啊?沈依依突然有点懊恼,应该准备一点更厉害的攻击性武器的,遇到这种情况,光防身哪里够?

正在此时,蔡礼惊诧的声音自背后响起:“你给他用了防狼喷雾?”

对啊,怎么了?难不成他还怜香惜玉?沈依依紧盯着白哲,不敢回头,只能加重了语气:“走远点,别添乱!”

“你给他用了防狼喷雾?”蔡礼居然又重复了一遍,口吻里渐渐充满了愤怒,“畜生,你把她怎么了?!”

她是畜生?!沈依依正震惊于蔡礼的这句话,就见他飞身猛扑向白哲,屈起膝盖,狠狠地朝他身下撞去。

这是一般打架的姿势吗?他是不是误解了什么?沈依依看看手中的防狼喷雾,眨了眨眼。

等她再度抬起头来时,蔡礼已经与白哲缠斗在了一起。白哲的功夫看起来虽然也不错,但显然不是蔡礼的对手,再加上他刚被喷了防狼喷雾,连眼睛都睁不开,很快便落了下风。

然而沈依依一点儿也高兴不起来,这才过了三四天,蔡礼的鞭伤肯定还没好利索,即便只打人,不挨打,也会牵动伤口,加重伤情的!

此时叫蔡礼住手,显然也不明智,万一他住了手,白哲却反扑,岂不是害了他?

沈依依正左右为难,忽然听见头顶上有响动,她抬头一看,屋顶上竟露出了两张脸,一张是扶留,一张是汪清!

他们居然在?而且看起来毫发无损?既然这样,为什么不下来帮忙?沈依依想不明白,连连冲他们打手势。

屋顶上,汪清一俯身,就要朝下跳:“少夫人叫我呢。”

扶留一把拽住了他:“正是少爷英雄救美的时候,你捣什么乱?”

“少爷身上有伤!你没见少夫人都急了?”汪清说着,去掰他的手。

扶留却把他更拽紧了些:“伤情稍稍加重点,正好让少夫人怜惜,你懂什么!”

“你就是这样哄骗小胡椒的吧?!”汪清骤然怒起,用空着的那只手劈了过去。

于是沈依依就眼睁睁地看着头顶上的两个人不但不下来帮忙,反而打得火热。

她身边到底还能不能有点靠谱的人了??

智障!全都是些智障!

还好,蔡礼没耽误多久,很快结束了战斗,一脚将白哲踢翻在地。

沈依依赶紧跑上前,把账册抢过来,翻开看了看。原来这就是她要找的那本,竟然也是白哲的目标,真是巧!

沈依依翻着账册,突然心念一动:“蔡礼,别把他打死了。”万一他死了,线索就断了,怎么办?

蔡礼踹了白哲一脚:“死不了,眼睛睁不开了而已。”

看来防狼喷雾的效果不错,能不能量产赚点钱?沈依依看看躺在地上的白哲,突然有点感慨,兴许是如今看蔡礼的那张脸看惯了,再见到与故人肖似的脸,心中竟已不再起涟漪。

“走吧。”她把账册揣进怀里,冲屋顶上吹了声口哨。

然而屋顶上并没有绳子垂下来,扶留死死地把汪清拽住了:“少爷在下面呢,用得着你献殷勤?”

扶留你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沈依依正想要骂人,身子突然一轻。原来是蔡礼揽住她的腰,脚尖朝柜角上一点,纵身飞了上去。

“蔡礼,你这么壮,还能飞起来,真不得了。”沈依依拍了拍他的肩,以示嘉奖。

这话是褒,还是贬?蔡礼纠结了。

沈依依透过屋顶的窟窿,朝下看了看依旧躺在地上的白哲,道:“有他顶缸,咱们就不用善后了。看守差不多也该醒了,咱们走吧。”

一行人回到客栈,扶留等人自去休息。阿朱要过来伺候,沈依依没让进,叫她回去睡觉了。

夜色正深,沈依依坐到床边上,手里摆弄着防狼喷雾,冲蔡礼道:“过来说说,今儿错哪儿了?”

第187章 轻轻的一个吻

蔡礼看着沈依依手里的防狼喷雾,迅速展开了联想。

她说过,防狼喷雾是用来喷登徒子的。

而她刚才喷了孟知。

所以,孟知是登徒子。

现在她手里又拿了防狼喷雾。

所以目标是他?

蔡礼的耳根一下子就发烫了。

他走过去,挨着沈依依坐了,试图解释,却又觉得这姿势太过于亲密,怕更惹她不快。于是思来想去,噗通一声,单膝跪在了沈依依面前。

单膝跪地?搁现代她都要以为他在求婚了。沈依依惊讶道:“你干嘛呢?”

“依依。”蔡礼不敢抬头看她,微垂的脸上,带着一丝羞赧,“刚才在柜子里我不是故意的,我,我保证以后再也不会那样了”

这种事,不能提,不提的时候还能佯装镇定,一旦说出来,不羞也得羞了。沈依依登时双颊飞红,抓起床头的枕头砸了过去:“胡思乱想些什么!我是问你为什么来武昌府!你的伤还要不要好了?!”

原来不是要拿防狼喷雾喷他啊?早说啊!蔡礼一下子理也直了,气也壮了,挺起了腰杆从地上爬起来了:“我在京城闷得无聊,出来透透气而已,路上这几天,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怕什么。”

真的好得差不多了?沈依依拍了拍床:“趴下。”

这样不太好吧?蔡礼想着柜子里的那些尴尬,摸了摸发烫的耳根,有些迟疑。

正在这时,门外响起了扶留的声音:“少爷,您歇了吗?我找您有点事!”

蔡礼如释重负,赶紧道:“进!”

扶留手里拎着个小药箱,走了进来,对沈依依笑道:“少夫人,斗胆请您移步,我有些事要向少爷禀报,等我禀报完了,再劳烦您进来帮少爷上药,可好?”

上药的时候,自然有机会查看蔡礼的伤情,沈依依欣然应允,避了出去。

“什么事?”蔡礼微微皱起了眉头。..

“我还没说呢,少爷你就皱眉。”扶留把药箱搁到床头的小几上,嘀咕道。

“你找我从来就没好事!”蔡礼没好气地道。

这还真说准了扶留不好意思地挠了挠头:“少爷,您执意带伤来武昌府的时候,我没有拦着您,您知道为什么吗?今天您在果子铺保护少夫人,我执意没许汪清去抢您的风头,您知道为什么吗?”

“为什么?”蔡礼一面说着,一面靠到了床头的柱子上,刚才打了一架,背上的伤口好像裂了,好疼。

“少爷,我说了,您可得挺住,千万别太伤心难过。”扶留露出了同情的表情来,“您还记得夫人的那本小册子吗?其实那是小胡椒逼着少夫人写的。”

蔡礼一时没反应过来:“什么意思?”

“意思就是,少夫人大概、也许、好像,并没有对您动心,您还是在唱独角戏。”扶留说着说着,都有点不忍心了。

打击来得太快太突然,蔡礼接受无能,呆在了那里。那本被他誉为照亮了他人生的小册子,居然是假的!

所以小册子的出现,是为了证明他有多傻么?蔡礼一时羞恼难当,气道:“没关系,反正我看她也不怎么顺眼。”

“就是就是就是!”扶留故意顺着他的话朝下说,“少夫人有什么好的,以前娇娇怯怯,还算温柔,现在凶巴巴的,吓死人了!”

蔡礼看着他,嘴角抽动了两下,突然抓起床上剩下的那个枕头,砸了过去:“滚!”

果然还是舍不得,扶留暗自一乐,一把将枕头接住,跑去床边放好,顺路语重心长地提点蔡礼:“少爷,我告诉您这些,不是让您轻言放弃的,而是想提醒您,以后的路还很长,您要加倍努力!”

“不努力了!”蔡礼气道。

“您先消消气,消消气。”扶留难得如此富有同情心,连声劝慰他道。

唉,少爷太可怜了,自从十六岁情窦初开,就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更别提关爱了。一个在感情的世界里唱了两年独角戏的人,有多么孤独寂寞,他能够想象,能够体会。

所以当他看到那本小册子的时候,反应才那么大,恨不得立时把所有的热情都捧到她面前,以不辜负她的回应。

可惜,册子是假的,少夫人的回应也是假的。

少爷一下又掉回冰窟窿里了。

可怜呐!

还好,他是一个尽职尽责的小厮,本着为少爷排忧解难的原则,扶留很快调整好了情绪,为蔡礼提供了解决问题的方案:“少爷,这次您受伤,是个好机会,待会儿少夫人进来给您上药,您别光顾着男人的面子,该喊疼就喊疼,不该喊疼也喊疼,少夫人听了,一定心软。这女人哪,只要心软了,就什么都好说了。”

“不想花心思了,爱怎么着怎么着吧。”蔡礼还沉浸在假册子的羞恼中无法自拔,很有点破罐子破摔的意思,“再说你这法子肯定不好使,不然你怎么到现在都没媳妇?”

“少爷,不带这样儿的啊!我可是一番好心!”扶留呼地一下跳起来,发着誓再也不管他了,气哼哼地走了。

沈依依进来的时候,蔡礼还在生闷气。其实他不是气沈依依,而是气他自己。沈依依并非“沈依依”,他们相识的时间这么短,她不喜欢他很正常,都怪他自己太傻,看到本册子就当了真。

沈依依跺着脚,哈着气,并没有留意到他的情绪:“外面好冷啊!”

蔡礼怔了一下,看到了她冻红的手和脸,他迟疑了一下,到底还是道:“上床暖和一下吧。”

“不急,我先看看你的伤。”沈依依搓了搓手,去打开了小药箱,“赶紧趴下,别婆婆妈妈的。”

小册子是假的,他才不婆婆妈妈,蔡礼一把扯掉腰带,脱下袍子,趴好了。

沈依依掀开了他的中衣,后背上,原先的鞭伤已经结了痂,但现在痂壳几乎全裂开了,露出了粉红色新长的血肉来。

她就知道是这样!沈依依又控制不住体内的洪荒之力了,拿棉签沾了药水,使劲地戳:“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是吧?不疼是吧?很坚强,是吧?”

蔡礼疼得一哆嗦,呲着牙道:“扶留还真没说错,你凶巴巴的,吓死人了。”

扶留说的?好,这仇她记下了。沈依依又是一棉签戳了下去:“我就凶了,怎么着吧?不疼不会让你长记性,看你以后还敢不敢逞强。”

照她这样戳下去,他会不会被疼死?蔡礼突然想起了扶留提供的法子来,调整了一下自己的语调:“疼——”

第188章 来而不往非礼也

沈依依连眼睛都没睁开:“神经啊,谁亲你啊,幻觉吧?”

“哦哦。”蔡礼怔怔地又翻了个身,将背对着了沈依依。

真的是幻觉吗?为什么觉得那么真实?也许并非是吻?也许她只是不小心碰了他一下?毕竟他没被人亲过,不敢确定那感觉对不对

蔡礼反反复复想着,怎么也睡不着,只好又翻回去,对着沈依依的脸,看了一宿。

第二天沈依依醒来,还没起床,先掀开蔡礼的衣裳,看他的背。

“还疼吗?”想想昨晚蔡礼的脸色,沈依依依然觉得很愧疚。

“不疼了。”蔡礼轻声道,“你别生气了,我保证以后不逞强了。”

“想逞强就逞吧,作为男人,必须意志坚定。”沈依依语重心长地拍了拍他的肩膀,起身洗漱去了。

什么意思这是?蔡礼困惑地揉了揉脸。

账本已到手,沈依依想尽快回京见胡枢,当天便踏上了归途——她骑马先行,蔡礼乘坐马车断后。

途径汉阳县,她停了一下,上山去采了一种名叫茹闾的毒蘑菇,当场切碎榨汁,和木菊花粉混合到一起,制出了几瓶毒喷雾。没用完的茹闾,她用油纸裹了一层又一层,严严实实地密封好,带回京城,制成了另一种妙物,此乃后话。

活该她上辈子因为采蘑菇而送命,不然怎么会知道汉阳有茹闾呢?

办完了事儿,她在汉阳略作停留,等到蔡礼的马车,跳了上去。

蔡礼又惊又喜:“我以为你先回京城去了。”

“别激动,是要先回京城去的,马上就走了。”沈依依把一个油纸匣子塞给了他,“买了点炸小鱼儿,挺好吃的,你尝尝。”

她说完,便走到车门口,准备下去了。

蔡礼看看手里的炸小鱼儿,惊讶道:“你就为了给我送吃的?”

“来而不往非礼也。”沈依依回头冲他一笑,跳下车去了。

来而不往非礼也?蔡礼问扶留:“什么意思?”

“不知道,我又没媳妇。”扶留盯着油纸匣子直咽口水,没功夫替他解答。

“别看了,看了也没用,都是我的。”蔡礼把油纸匣子抱在了怀里。

不是少夫人亲手做的,也这么小气?扶留哀嚎一声,觉得这日子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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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马不停蹄地到了京城,直接去了临江阁,让伙计送了一盘粉蒸羊肉去晋国府。

她站在顶楼的济楚阁儿里,远望绕着皇城的金水河,真不知那位太后娘娘对梅花脯有什么样的执着,非要弄到手不可。

胡枢很快赶到,进了济楚阁儿。

沈依依把账本拿出来,摆到了他面前。这是她最信任的人之一,没必要绕圈子。

胡枢看完有关梅花脯的账目,慢慢合上了账本。

沈依依道:“胡世子,账本上的记录很明了,给太后进献梅花脯,乃晋国府一力所为,沈家根本不知情。沈家与晋国府,只是普通的买卖关系,如今晋国府供不上太后的梅花脯,怎能把责任推到沈家身上来?”

很显然,是晋国府为了逃脱太后的责罚,才让沈家背了这个黑锅。

“如果我父亲是存心推脱罪责,只怕早已经把假账本准备好了。”胡枢眉头深锁,“他竟连我都瞒着。”

“胡世子,梅花脯的事不简单,前几天我在武昌府——”

沈依依正打算把白哲的事讲给胡枢听,忽然门外传来晋国公夫人顾氏怒气冲冲的声音:“给我把门打开!你们都是晋国府的人,难道连我的话都不听了?”

沈依依对顾氏记忆犹新,赶紧把账册塞回怀里,到处找可以藏身的地方。

见沈依依这样子,胡枢很是难受:“你别怕,一切有我。”

“我不怕。”沈依依一边找立柜,一边回答他,“我是怕我把你娘气死了。心脏病哪,可不是闹着玩儿的。”上次顾氏是被抬出去的,太可怕了。

这话他该哭还是该笑?胡枢突然有点庆幸沈依依嫁的人不是她了,她跟着蔡礼,至少不用受这种气,为这种难。

沈依依跑到窗户前,朝下望去:“跳下去可以吗?或者爬下去?”

好像挺高的,算了,摔成个残废划不来。

“别看了,你坐着吧,我去见我母亲。”胡枢说着,朝门边走去。

但他显然低估了顾氏的战斗力,还没等他走到门跟前,顾氏已经命人把门撞开了——并非胡枢的人太弱,也不是顾氏的人太强,而是人人都怕心脏病。

“你们还真在这儿!”顾氏看着胡枢和沈依依,气得连手帕都拿不稳,掉到了地上。

你们还真在这儿?这是有人告密啊?沈依依琢磨着,没有吭声。..

胡枢上前一步,把沈依依挡在了身后:“母亲,不是您想的那样。”

“子元,她现在是别人的媳妇!”顾氏又气又急,连声音都开始发颤了,“你,你居然与她在此私会!”

“母亲!”胡枢加重了语气,“我与蔡少夫人清清白白,别人还没说什么呢,您先朝儿子身上泼脏水?”

“你不必担心名声,我上来的时候,已经先让临江阁打烊了。”顾氏稍微冷静了一点,脸色却变得更沉了,“你先回去,这件事我来处理。”

“母亲,您为何总不相信我?”胡枢眼中闪过一丝痛楚,“您连自己的亲儿子都不信?”

发乎于情,止乎于礼,他自认为一直做得很好,从未逾矩,为何自己的母亲总是揪住不放。

顾氏道:“我信不信任你的事,我们回去再讲,现在你让开,我要把沈氏送到骠骑大将军府去,再跟骠骑大将军府的长辈好好聊聊。”

胡枢听见这话,稍稍松了口气:“母亲,蔡礼已经与将军府脱离关系了。”

“蔡礼的名字还在蔡家的族谱上,不算正式脱离关系。”顾氏却道,“沈氏依旧是蔡家的儿媳,这件事,他们必须管。”

她以奸情的理由,把沈依依送去将军府,沈依依就只有两条出路,要么悄无声息地死掉,要么被休弃。

他的母亲,尊贵体面的晋国公夫人,心怎么就这么狠呢?他与沈依依又不是捉奸在床,至于这样么?

胡枢再一次悲哀地发现,什么三元及第,什么监察御史,在自己的母亲面前,什么都不是!

他根本就拿顾氏没办法

他现在终于明白,为什么陆放翁会写下那首钗头凤了。

好吧,既然没办法,那就破釜沉舟吧,胡枢回过头,给了沈依依一个抱歉的眼神,随后对顾氏道:“既然母亲坚持认为我跟蔡少夫人有奸情,那就连我一起送去将军府吧。所谓捉贼拿赃,捉奸捉双,您光把蔡少夫人一个人送去,怎能让人信服?”

第189章 我就喜欢麻烦

“我处处维护你,替你着想,生怕这种事影响了你的名声,你竟然却跟我说捉奸捉双?”顾氏又开始生气了,嘴唇渐渐地变得乌青。

“母亲,我的名声是名声,蔡少夫人的名声就不是名声?!”胡枢气道,“就算我跟蔡少夫人有什么,您也不能袒护着我,却把她朝火坑里推吧?”

他很想当个孝子,可顾氏这做法,也太让人恼火了!

沈依依看看顾氏嘴唇的颜色,连忙上前,对胡枢道:“快别跟你娘吵了。”

胡枢痛苦地摇了摇头。要不是晋国府栽赃沈家,把沈家害成那样,沈依依今天会跟他坐在临江阁?

分明已经是晋国府对不起沈家人了,他的母亲还要跑来插一脚。

“算了,她毕竟是你娘。”沈依依小声安慰了胡枢几句,抬头问顾氏,“夫人,您是如何知道我和胡世子在临江阁的?您解决我的这个疑惑,我就告诉您,我为什么会约胡世子来这里。”

顾氏满脸不屑:“你约子元来临江阁的原因,还用你告诉我吗?一定是因为蔡礼离开了将军府,你嫌弃他现在无依无靠,所以想另攀高枝了。”

“夫人,要不这样吧。”沈依依笑了一下,“要是我讲出的原因让您不满意,我马上跟您去将军府,任打任杀。”

她竟是如此镇定!顾氏狐疑地打量她片刻,道:“蔡祯。是蔡祯告诉我,你和子元在临江阁的。”

果然是有人告密啊沈依依突然想起一件往事,多加了一个问题:“上次胡世子教我弹琴,也是蔡祯告的密?”

顾氏没有回答她,但也没否认。

蔡礼这个妹妹真不错,回头去跟他唠唠嗑。唔,要是这会儿蔡礼在就好了沈依依想着,走了会儿神。

顾氏不耐烦地问道:“现在你可以说了,为什么会约子元来临江阁。”

沈依依回过神来,道:“是晋国公让我来的。”

顾氏有点想笑了:“你编理由,能不能编个更让人信服的?”

沈依依道:“夫人要是不信,带我去和晋国公对质好了。”

她居然敢和晋国公对质?可是晋国公怎么可能让她来见胡枢?这肯定是她的缓兵之计。

也罢,就配合一下她,这会儿她演得越多,待会儿打脸才会越响。

顾氏想着,点了头:“行,你现在就跟我去晋国府,我让你见晋国公。”

顾氏说完,先一步朝外去了。

胡枢故意落后几步,小声地与沈依依说话,急道:“你想利用账本的事,要挟我父亲?他既然敢栽赃沈家,肯定做了万全的准备,你”

“我知道账本没用。”沈依依笑着道,“账本我本来就只是带回来给你看的。我不会有事的,放心吧,就算有事,那不还有蔡礼么,他马上就到京城了,他不会让你娘把我送到将军府去的。”

那个傻大个说过,他做不出把妻子朝火坑里推的事儿来。

他还说过,假妻也是妻。

她已经开始依赖蔡礼了么?胡枢心头泛上一丝苦涩,却又觉得自己连吃醋的权利都没有。这样的母亲,这样的晋国府,即便一切顺遂,即便沈依依嫁给他又如何,天天看着她被婆母刁难折磨么?

胡枢叹了一声,抬头苦笑:“我总是给你惹麻烦,是不是?之前的银丝供,今天的临江阁。”

沈依依一乐:“没事儿,我就喜欢麻烦。”

她穿越都能穿成私奔,还有啥可怕的呀,麻烦就麻烦呗。..

她总是在笑,她如此灿烂,胡枢不由自主地也微笑了起来,仿佛天塌下来,也没什么大不了。

晋国府里,晋国公正督促一群门客翻账本,书房里忙乱不堪。

顾氏虽然是他的夫人,却没有随意出入书房的权力,只能让人把他请到了听雨阁。

晋国公正忙着呢,很不耐烦:“有什么事非要叫我来?”

顾氏把沈依依一指,道:“蔡少夫人说,是您让她去临江阁的,我想问问,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临江阁?蔡少夫人?什么乱七八糟的?晋国公看了看沈依依,正想说他不认识这个人,沈依依抢先开口了:“国公爷让我去临江阁,找胡世子说说梅花脯的事,您忘了吗?梅花脯里,藏着一个大秘密”

“你胡说些什么!”晋国公不等她说完,就猛地站起身来,打断了她的话。

沈依依看向了顾氏,露出抱歉的神色来:“此事绝密,国公爷嘱咐过我,不能说出来的。”

顾氏有点懵:“什么梅花脯?”

晋国公目光沉沉,忽然像是想起些什么:“你是沈家的女儿?”

“正是。”沈依依站起身来。

晋国公盯着她看了片刻,对顾氏道:“这里没你的事了,你去忙吧。”

怎么突然就没她的事了?她本来是捉奸的主力不是么?顾氏心有不甘:“国公爷——”

“是我让她去临江阁的。”晋国公不耐烦地打断了她。

这话好假,顾氏一点儿都不信,但晋国公都开口说了,她哪还能反驳,只得不甘不愿地走了。

“父亲,我需要避开么?”胡枢抬头看晋国公,面色沉静,唇角却含着一丝讥诮。堂堂晋国公,竟为了一点梅花脯,栽赃商户。

“子元,你不必用这种眼神看我,等下你就知道,这不是一件小事了。”晋国公遣退听雨阁所有下人,又命亲信过来,守住了门和窗,以防有人偷听。

他竟如此劳师动众?莫非沈依依刚才说的是真的?梅花脯藏着一个大秘密?胡枢惊诧不已。

晋国公布置完,看向了沈依依:“把你刚才的话讲完。你倒是说说,梅花脯里藏着什么秘密?”

“我不知道。”沈依依摊了摊手。

“你不知道?你不知道,刚才还敢拿此事来讹我?”晋国公怒道。

“您别急,我虽然不知道,但可以分析,您何不耐心听一听,看我分析得对不对?”沈依依不慌不忙地道。

“你说。”晋国公道。

“首先,梅花脯肯定不同寻常,不然太后不会惦记。而作为食物,其不同寻常之处,一般有三种,一,味道绝美;二,毒药;三,毒品。如果仅仅因为梅花脯味道绝美,太后就下令抓捕沈氏一门,未免太小题大做。剩下的,就只有毒药和毒品两种了,不如由国公爷来告诉我,太后要的梅花脯,到底是毒药,还是毒品?”

晋国公的眼中闪过明显的惊异之色,但随即却问道:“毒品是什么?”

第190章 我脱你衣裳啦!

沈依依简单地解释道:“毒品,就是食用后会上瘾的东西。”当然也有吸食的,注射的,等等等等。

“原来竟真有东西会让人上瘾,我还以为是自己想多了”晋国公听了她这句话,竟是颓然地捂住脸,跌到了椅子上。

胡枢听到这里,总算是听懂了,惊骇道:“父亲,您不会是在说太后吧?”

晋国公苦笑着点头:“我早已发现太后视梅花脯为命根子,每天离不开它原来这就叫做上瘾。如此看来,我的猜测一点儿没错,梅花脯有问题,有大问题,兴许它就是沈氏所说的,毒品。”

胡枢的心立时沉了下去:“父亲,这属于利用外物操控太后,乃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晋国公抬头朝沈依依看去,道:“你看,沈家卖给晋国府的梅花脯,竟是这样的东西,所以,他们坐牢不冤,并非我推卸责任。”

“国公爷凭什么认定是沈家做的手脚?他们再蠢,也不可能把自己拖下水。”沈依依马上反驳,“说不准是晋国府买到梅花脯后,保管不力,让人钻了空子呢?”

晋国公没想到她这样伶牙俐齿,愣了一下,道:“此事一旦事发,所有与梅花脯有关的人,不管沈家还是晋国府,都会被株连九族,一个也逃不过。所以,咱们就别在这时候,追究到底是谁的责任了,还是赶紧想想办法保命吧。”

“既然没有必要在这时候,追究到底是谁的责任,那国公爷怎么不去刑部大牢,把沈家一家老小换出来?反正大家现在是一条绳儿上的蚂蚱,谁坐牢都一样嘛。”沈依依继续反驳。

晋国公突然后悔把她留下来了,拉下了脸问胡枢:“她到底是谁?!”

沈依依没等胡枢回答,已是站起了身来:“我是谁,现在不重要,因为一切都还只是国公爷的一面之词。等我查证完,会让国公爷知道我是谁的。”

沈依依说完,干脆果断地转身离去。

胡枢不顾晋国公的脸色,追了出去:“我父亲他”

沈依依不等他说完,便对他露出了笑脸:“你父亲是你父亲,你是你。胡世子,我要是不信你,今天就不会带着账本来找你了。”

她心胸宽广,不代表他就可以不愧疚,胡枢抿了抿唇,道:“你放心,我不会坐视不理。”

沈依依冲他笑了笑:“你不用太为难,他毕竟是你爹。”

胡枢压下一丝苦笑,默默地陪在她身旁,送她朝外去。

两人刚绕过照壁,便见晋国府门前已经乱成了一锅粥。

十来名小厮合力抬着一根又粗又大的柱子,正在撞晋国府的大门!

晋国府的大门,一扇已经被撞掉了,另一扇也被撞出了一个大窟窿。

晋国府门上的小厮急得上蹿下跳,护卫们带着刀赶了过来,但抬柱子小厮的功夫明显高出许多,撞着门,还不耽误和护卫缠斗,场面极其混乱。

这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了,竟敢拆晋国府的大门?

沈依依惊诧不已,跟着胡枢朝外跑,想去看看热闹。

但等她到了外头,就只想捂着眼睛扶额头了——那个正在指挥小厮撞门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假相公,蔡礼

我的天哪沈依依赶紧跑了过去:“阿礼,阿礼,别冲动,别冲动,我没事,没事!”

蔡礼一手把她拽到了身边,道:“我知道你没事。”

“知道你还撞人家的门?”报仇有很多种方式,非要这么高调吗?沈依依又想捂脸了。

“我也不想撞门,可是没办法。”蔡礼攥着拳头,看刚刚走到他面前的胡枢,“晋国公夫人有心疾,动不动就晕;胡子元是个瘦竹竿,揍不了几下就倒,我能怎么办,只能撞门了。”

他这是听说了魏氏“捉奸”的事,赶来为沈依依出头么?胡枢心中一时五味纷陈,不知该用什么态度面对他才好。

蔡礼冲他晃了晃拳头,道:“胡北斗,我今天不揍你,你回去告诉你娘,像你这样骨瘦如柴,风吹就倒的人,我家娘子看不上!”..

“闭嘴!”沈依依担心胡枢难堪,急声斥他,“今天这事儿,又不是胡世子的错,你扯上他做什么?”

蔡礼侧头看了她半晌,道:“你的意思是,你看得上?”

胡说八道些什么!沈依依让他气得肺疼,正想要去踩他一脚,他却转过身,迈着大步走到路边,跳上马车去了。

死小子,尽留些烂摊子给她,沈依依暗骂着,讪讪地冲胡枢笑:“阿礼这人乱说话,你别理他。”什么叫她看得上胡枢,让人家误会了怎么办!

胡枢垂下眼帘,轻轻摇头:“不怪蔡礼,今天是我的错,是我没能耐,连自己的母亲都劝不住,让你受了委屈。”

“别这样说,我知道你心里也不好受。”顾氏那样子,胡枢会觉得很没面子吧?沈依依在心里叹了一声。

“蔡礼撞坏大门的事,我会压下去,你不用担心。”胡枢道。

她看着像是担心的样子么沈依依笑了笑,见那些小厮早把柱子丢下,四下散了,她便也道:“胡世子,告辞了。”

胡枢微微颔首,看着她提着裙子,跑向路边,跳上了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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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礼斜眼看着沈依依上了车,抬腿朝车壁上踢了一脚,马车便缓缓动了起来,驶离了晋国府。

一直到了大街上,他依旧侧身坐在车窗边,屈着一条腿,一动也不动。

这是生气了?她还没气呢,他居然敢生气?沈依依挪到他身后,使劲儿地戳了戳他的腰:“喂,阿礼!”

蔡礼像是没听见,侧头看着车窗外,一声不吭。

嘿,他还来劲了?沈依依连着又戳了好几下:“你再不作声,我脱你衣裳啦!”

蔡礼像是一尊雕塑般,依旧不动,也不出声。

“我真脱了!你是不是以为我不敢?”沈依依扒着他的肩,探头看了看,一手扯掉了他衣领上的扣子。

她扯完扣子,马上转向了他的腰,一把拽住了他的腰带。

大梁朝的衣裳,就领口有粒纽扣,一旦腰带被扯下,便算是城防失守。蔡礼终于慌了神,紧紧捂住了腰:“沈依依,你干吗!”

第191章 额头撞下巴

“呀,终于舍得开口啦?”沈依依故作惊讶。

蔡礼瞬间又被气到了,将手一松:“爱脱不脱!”

沈依依手上一用力,咔嚓一声轻响,腰带扣一松,腰带应声而落。

她还真脱?!蔡礼顿时又顾不上生气了,忙手慌脚地去抢救。

可纽扣腰带都没了,抢也没用了,沈依依很快扯掉他的袍子,随手丢到了一边。

雪白的中衣露了出来,蔡礼死死捂住胸口交领处,红了耳根:“你到底要做什么?”

可沈依依压根就没朝他的胸口看一眼,只是掀开了他后面的衣襟,看了看他的后背:“嗯,这次还好。”

“哦,看伤啊……”蔡礼小声地嘀咕。

偏偏沈依依的耳朵很灵,听到了:“当然是看伤,你以为呢?”

蔡礼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别过头去,不理她了。

沈依依捡起袍子,丢给了他:“穿上,天冷。”

蔡礼依旧不理她,一动不动。

沈依依抓起他的一条胳膊,塞进了袖子里,然后又抓起另一条胳膊,塞进了另一条袖子里:“瞧我的服务态度多好,包脱包穿包——呃,这个纽扣掉了,回去我给你补。”

她弯腰找到遗失的纽扣,塞进了荷包里。还好还有腰带,不至于让蔡礼敞着怀。

“行啦,还生气啊?”沈依依窝到他身后,推了他一下,“我知道你是去帮我出头的,我……”很感动。

“知道我是去帮你出头的,你还护着胡北斗?”蔡礼一腔怒气终于发泄了出来,一拳砸在了车窗沿子上。

嘿,这家伙!沈依依盘起了腿,把胳膊一抱:“我就护着他了,怎么滴吧!”

是啊,她就护着他了,他能怎么地吧,好像也不能怎么地……蔡礼瞬间泄了气,垂头丧气地窝到角落里去了。

这傻孩子……是不是得哄哄啊?可她哄人的水平,仅限于把小胡椒哄哭啊,怎么办……..

好吧,试试吧,沈依依好生地组织了一下语句,朝蔡礼那边迈开了腿:“阿礼,我跟你说啊——啊——”

伴随着沈依依的一声尖叫,马车忽地一颠,她一个没站稳,猛地朝角落里摔去,下巴重重地磕在了蔡礼的额头上。

下巴这种脆弱的地方,哪经得住这样一摔,沈依依还没来得及反应,眼泪花子就不受控制地冒出来了。

蔡礼再顾不上纠结她护着胡枢了,一面去扶她,一面扭头骂驾车的扶留:“赶车都不会了?!”

扶留知道自己闯了祸,缩了缩脖子,停下了马车:“少爷,街边好像是老爷,我以为自己看错了,揉了揉眼,车就……这样儿了。”

老爷?他爹?蔡礼看看沈依依的下巴,还好,没有出血,便一步跨到车窗前,把窗扇一推,朝外看去。

街边一家绸缎庄里,有个男人的背影,看起来真像是蔡复广,而绸缎庄的门口,候着花氏的丫鬟彩云。

应该就是蔡复广无疑了……蔡礼定定地看着,手扶在窗扇上,忘了收回来。

沈依依托着下巴,凑到车窗前,探着头看了一会儿,问道:“你爹?”

蔡礼依旧望着蔡复广的背影,没有出声。

“呃,咱爹。”沈依依赶紧改正。说好不再犯此类错误的。蔡礼虽然离开了将军府,但爹还是爹,总不能喊叔叔。

这一声“咱爹”,让蔡礼收回了视线,看向了她的下巴:“没事吧?”

他一面说着,一面伸手去揉,沈依依疼得弹了起来,头撞到了车厢顶:“别碰!”

好了,现在头顶也疼了,真对称!

蔡礼摸了摸被她撞过的额头:“我怎么没事?”

“你皮糙肉厚!”沈依依抹了把眼泪,没想到自己也有被气哭的一天。当然,一多半是疼出来的。

蔡礼最后朝车窗外看了一眼,吩咐扶留:“走吧。”

马车重新动了起来,蔡礼退回角落里,背靠着车壁,望着车顶发呆。

沈依依挪到他跟前,捂着下巴问:“你不下去打个招呼?”

“不了。”蔡礼把头埋进了膝盖里。

他看起来好难过……可是安慰人也是她的弱项,怎么办?算了,话多不如少,什么都不说吧,何况她一点儿都不了解这一对父子的情况。沈依依想着,伸出手去,揉了揉蔡礼的头发,再轻轻拍了拍他的背。

蔡礼再抬起头来时,睫毛上湿漉漉的,沈依依正想要看清楚,他却朝车外探了一下身,命扶留停了车。

路边有一家药铺,蔡礼跳下车,再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瓶药酒:“这家药铺的药酒很好,专治跌打损伤。”

沈依依看了他一会儿,捂着下巴笑了起来:“把你的额头也涂涂,说不准明天就起包了。”

她把药酒接过来,倒了一点在掌心里,捂热了,细细地涂到了蔡礼的额头上。

蔡礼小心翼翼地给她涂着下巴,涂一下,看她一下,生怕又让她疼得跳起来了。

沈依依微微地抬着下颌,道:“扶留开小差,把我撞成这样,该怎么罚?”

扶留在外听见,马上接话:“这个月不收你们房租!”

臭小厮,前几天还说随便他们住的!沈依依要揍他,打开了前面的小车窗,蔡礼没法给她涂药了,忙道:“急什么,回头我教训他。”

沈依依这才缩回来坐好了,问道:“阿礼,你耳朵好使吗?”

耳朵?蔡礼抬手摸了摸:“什么样叫好使?”

“就是,比如,你站在屋外,能单凭呼吸声,判断屋内有没有人吗?”沈依依问道。

蔡礼尚未回答,扶留在车辕上插话:“这太简单了,用不着少爷,我都能行!”

“好好驾你的车,刚才的账还没跟你算!”蔡礼冲他吼了一句,转头对沈依依道:“我能通过呼吸声,判断屋内有没有人,有几个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

“不错不错,有前途!”沈依依拍了拍他的肩,以示表扬。

“你问我这个作什么?”蔡礼奇道。

“明天再告诉你,我得先做点东西。”沈依依说着,打开了前面的小车窗:“扶留,载我去趟肉市,将功抵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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街边绸缎庄里,花氏拿起一块今冬最新的蜀锦,又放下了。

“想买就买,你什么时候也啰嗦起来了?”蔡复广把蜀锦拿起来,看了看,“虽说这纹饰太花里胡哨了点。”

花氏叹道:“阿礼最爱这些张扬的料子,可是他如今不在将军府了,我买了给谁做衣裳去?”

第192章 想欺负我儿子?没门!

蔡复广随口道:“你先给他做了搁着,等他回来了再穿不就行了?”

他刚从南疆返京,到家还不到半个时辰;而蔡复勇给他写的那封有关族谱除名的信,早让花氏截住了,根本没送出去。所以他一点儿也不知道蔡礼的事,还当他跟以前一样,出门野去了呢。

花氏不动声色地道:“不逛了,回去吧,你赶了这么些天的路,该好好歇歇。”

蔡复广却是摇头:“我回京不是为了歇脚的,你来,我上车与你说。”

两人出店门,上了马车,命车夫慢慢地赶着车朝将军府去。

车上,蔡复广问花氏道:“你在信里说,沈氏会做一种耐饥丸,只需一丸,便能保半日不饿?”

“对。”花氏点头道,“我亲身试过,绝无虚假。”

蔡复广展颜笑了:“好,好,不瞒你说,我正是为了这耐饥丸,才特意奏请皇上,暂时回京的。”

“我猜到了。”花氏道,“前些天老三进宫去了,圣上的意思,是让你收服南平州。”

“是啊,前朝失地南平州。”蔡复广仰首叹道。

“南平州地势复杂,天气无常,易守难攻,这些年,多少将军带兵去攻打,可连活着回来的都没几个。”花氏说着,皱起了眉头。

“所以我才回来,问你要耐饥丸。”蔡复广道,“俗话说,兵马未动,粮草先行,可南平州地势险峻,气候潮湿,根本没有办法运输粮草,这才丢了这么多年。”

“耐饥丸可不在我这里,我连盐和糖都分不清,哪会做那个。”花氏朝车壁上一靠,一副撂挑子不管的模样,“老爷得找沈氏要去。”

“对,对,找沈氏要。”不都是一家人么,有必要分这么清?蔡复广觉得花氏在京里呆的时间长了,心眼儿都变小了,“沈氏人呢?待会儿到家后,叫她来见我。”

“她来不了。”花氏道,“跟阿礼跑了。”

“跟阿礼跑了?”蔡复广疑惑道,“夫妻俩一起出门耍去了?”

“离家出走,叛离将军府了。”花氏道,“连九九八十一道鞭子的家法都领过了。”

叛离将军府?!原来刚才不是花氏心眼小,而是他们真的已成两家人?!这消息有点太过于震撼,饶是常年戍边,千军万马里过来的骠骑大将军大人,也不由得惊呆了。

半晌过后,他才狠狠地一踹车壁,怒问:“好端端的,阿礼为何要叛离将军府?!谁干的好事?!”

终于引得他把这句话问出来了……花氏下巴一抬:“你问老三去,老三若是不肯招,就问老三媳妇去。”

蔡复勇?!他才回来几天,就把蔡礼逼走了??蔡复广震怒之下,连马车都不坐了,当即跳下车,卸掉了拉车的一匹马,骑着回将军府了。

彩云看得目瞪口呆:“夫人,老爷这是干嘛去了?”

“找三老爷算账去了。”花氏笑了一下,“真当我只会甩马鞭么?我也是读过兵书的。想算计我儿子?没门!”

“夫人,敢情您不想让少爷走啊?可是……可是我听说,少爷做梦都想上战场,如果他不走,哪有机会?”彩云犹豫着问道。

“放心,我是他娘,自会为他谋划,我要让他既不用离开将军府,又可以上战场,领兵打仗。”花氏微微地一笑,命马车继续朝将军府去。

“可是……”彩云再次犹豫着道,“可是我听说,少爷自从离开将军府,过得可快活了,笑得都比以前多了。”

“你听谁说的?”花氏扫了她一眼。

“听扶留说的。”彩云老老实实地道。

“扶留?”花氏突然就想到别处去了,“彩云,你今年十七了吧?我记得扶留比阿礼小一岁,今年也是十七,正好。”

“夫人!”彩云叫了一声,却是双颊飞红,垂头带俏。

花氏的心思再粗,这模样还是瞧得明白的,笑道:“你跟我害什么臊,等少爷的事了结,我亲自去跟扶留说。”

彩云羞答答地绞着腰间的带子,不作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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骠骑大将军府,正堂。

蔡复勇跪在蔡复广面前,百般解释,急得快哭了:“大哥,我真没有把阿礼逼出将军府的意思,我只是跟他提了下休弃沈氏的事,谁知他就——”

“什么?你还想休弃沈氏来着?!”蔡复广刚才只是怒,现在变成又怒又急了,“圣上命我攻打南平州,我指望着沈氏的耐饥丸,你却企图把她休出将军府?!”

“大哥,我真不知道啊!我要是知道沈氏会做什么耐饥丸,你就算借我一百个胆子,我也不敢休她啊!”如果南平州攻克不下,蔡复广会不会把这罪过归到他身上?蔡复勇真的要哭了。

“你现在跟我解释这些有什么用?”蔡复广怒道,“给我滚回去好好想想,该怎么把阿礼和沈氏接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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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府,西善堂,西暖阁。

窦氏皱着眉头,问顾氏:“咱们府的大门,是怎么回事?”

顾氏道:“子元说这事儿他来处理,让我们不用管了。”

大门的事男人管,听起来没毛病,窦氏点了点头,又问:“我听说今儿沈依依来咱们府了?这又是怎么回事?”

“别提了,老夫人。”顾氏想起这事儿来,心口就憋得慌,“沈依依约了子元在临江阁幽会,国公爷竟替她打掩护,您说这事儿怪不怪?”

晋国公反正就这样儿了,窦氏直接把他忽略不计了,只关心胡枢的事:“你的意思是,子元还惦记着沈依依?”

为什么不能是沈依依惦记着胡枢?顾氏的心口,又憋得慌了:“老夫人,得管管沈依依!”

“她现在是蔡家的媳妇,我们怎么管?”窦氏琢磨了一下,道,“不如这样,你借国公爷的名义,把将军府的三老爷请来,我来与他说。”

“为什么是蔡三老爷?”顾氏不解道。

“不请蔡三老爷,难道指望花氏?”窦氏道,“花氏是个护犊子的,这事儿提都别提。我听说蔡礼刚离开将军府,那位蔡三老爷就迫不及待地把外室子领进了门,他既然有这野心,想必会很乐意把蔡礼和沈依依赶尽杀绝的。”

顾氏仔细想了一想,上前替窦氏捶起了腿,笑道:“老夫人,姜到底还是老的辣。事不宜迟,我马上让人拿国公爷的帖子请他去,争取今日事,今日毕。”

第193章 依依给你溜肥肠

晋国府,明善堂。

蔡复勇坐在厅里,很有些不自在。

虽然晋国府和骠骑大将军府是世交,但他常年随蔡复广镇守南疆,鲜少回京,这明善堂,好像还是头一回来。

他喝了半盏茶,正想要问问晋国公怎么还不来,却见屏风后走出了窦氏来。

怎么,晋国公有事不能来,所以让老国公夫人代劳了?蔡复勇站起身来行礼:“窦夫人。”

“蔡将军,不必客气,快坐。”窦氏一手拄着拐杖,一手扶着丫鬟的手,到椅子上坐了,“蔡将军,你为国戍守南疆,难得回一次京城,辛苦了。”

蔡复勇是蔡复广的副将,亦是有品级的将军,是以外人皆呼之为将军。

“为国忠君,应该的。窦夫人这些年未见,还是这么硬朗。”蔡复勇回应着客套话,重新落座。

窦氏担心他是武将,讲多了嫌啰嗦,于是很快进入了主题:“蔡将军,你好容易回一趟家,本不该打扰,只是事关将军府的沈氏,我们晋国府做不了主,只能请你来了。”

沈氏?怎么又是沈氏?今天这是怎么了?蔡复勇疑惑着,问道:“窦夫人说的是蔡礼媳妇?她怎么了?”

“唉,说起来真是惭愧,都怪我们家子元太惹眼,不懂得藏拙……不过年轻人太过于优秀,总是不乏爱慕者,这也正常……但沈氏毕竟已经是将军府的媳妇了,这爱慕之心太过,总是不好,蔡将军,你说是不是?”窦氏活了这把年纪,最擅长的就是真真假假,虚虚实实。

三言两语间,就把沈依依描述成了一个年少怀春,爱慕世家公子的女人。这样既表明了过错在于沈依依,又不至于把情况说得太难堪,让双方尴尬。

蔡复勇头一抬,看向了窦氏:“窦夫人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她提供了这么好的机会,难道他没听懂?赶紧借机严惩沈依依,顺便打压蔡礼,把他们夫妻俩彻底赶出将军府啊!他谋图的,不就是这个么?窦氏觉得蔡复勇太假了,开口道:“蔡将军,以我之见……”

可她才起了个头,蔡复勇就抓起茶盏,飞掷了出去,茶盏在中途掉了盖子,茶水一路淋漓,随后又撞到门上,撞了个粉碎,一片狼藉。..

“以你之见?窦夫人,你是不是老糊涂了?这是我们将军府的事,为何要‘以你之见’?沈氏自从嫁入将军府,孝顺公婆,侍奉尊长,品行端正,温恭淑良,从未有过逾矩之举,你为什么非要朝她身上泼脏水?你说她爱慕胡枢?是你们太把自家孙子当宝贝了吧?我们家阿礼哪里不比胡枢强,沈氏瞎了眼才去爱慕你们家胡枢!”

哎哟喂,蔡复勇越说越气,蔡复广才给他下了死命令,要他把沈氏恭迎回府,他正愁修复与沈氏的关系太难,窦氏就来捣乱?这晋国府跟他有仇吧?

这种有损沈依依妇德的话要是传出去,蔡复广绝对会把账算在他头上,到时他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蔡复广不仅仅是他的兄长,更是他的上峰,万一他盛怒之下,以军规处置他,怎么办?!蔡复勇想得冷汗淋漓,掐死窦氏的心都有了。

不行,这事儿不能由着窦氏乱来,蔡复勇想着,一拍茶几,站起身来:“窦夫人,我看分明是胡枢图谋不轨,想要勾引良家妇女,这件事不能瞒着,趁着我还在京城,一定要写个折子,参胡枢一本!”

勾引良家妇女?!这顶帽子一旦扣在胡枢头上,他还怎么做官?一个监察百官的监察御史,自己却行为不端?窦氏拄着拐杖站起身来,沉下了脸:“蔡将军,你无凭无据,信口雌黄!”

“我无凭无据?你有证据吗?”蔡复勇心想,窦氏肯定不知道他做什么起家的,当年两军对垒,阵前叫骂的活儿,全是他干的。想吵架,他奉陪!

“沈氏私约子元在临江阁幽会,这算不算证据?!”窦氏认为自己占着理,特别地有气势。

“他们怎么幽会了?亲嘴儿了,还是拉手了?还是你们捉奸在床了?”蔡复勇哼道,“如果两人去一趟临江阁,就算幽会,窦夫人,现在咱们俩独处一室,算不算有奸情?”

“你你你!!!”武将讲话,都这样没遮没拦吗?!窦氏差点吓出跟顾氏一样的心脏病,捂着胸口,连拐杖都拄不稳了。

顾氏本来在内室偷听,听见蔡复勇这话,吓出一阵冷汗,好险,幸亏出面的是窦氏,不然这种风言风语传出去,晋国公非得休了她不可。

“窦夫人,管好你的嘴,要是让我听见半点对沈氏不利的言论,我一定带人来拆了晋国府!”蔡复勇抡起椅子,砸得粉碎,愤愤而去。

顾氏这时才从内室出来,扶住了窦氏:“老夫人,蔡三老爷这是中邪了吗?”

肯定是中邪了!他明明都把蔡礼逼出将军府了,这会儿却维护起沈依依来了!窦氏一想到蔡复勇刚才的话,心口还是疼得慌,连忙扶着顾氏的手坐下了。

她们不知道的是,刚抖过威风的蔡复勇,心口疼的程度,一点儿也不亚于窦氏。

妇德有亏,多好的机会,好好利用一下,蔡礼的名字就能从族谱上彻底消失了。

可是他不但不敢利用,反而还得替沈依依讲好话!

他活了这么多年,从来就没有这样憋屈过!

他还得费心去琢磨如何讨好沈依依,劝她回将军府!天,这日子没法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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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府外书房里,晋国公仰面躺在一张贵妃榻上,手指无意识地敲着榻沿。

胡枢站在榻前,禀道:“父亲,大门已经修好了。”

跟株连九族的梅花脯比起来,大门算什么,晋国公随意唔了一声,问道:“先前沈氏说,她要先去查证?查证什么?查证太后是否真对梅花脯有瘾?”

“父亲,既然太后对梅花脯上瘾的事是真的,您又何必担心这些?”胡枢对晋国公的处事方式颇有微词。

“我不是担心这些,我是担心她太聪明!”他还想着万一事发,如何把罪责全推到沈家身上去呢,万一沈依依太聪明,让他事事受阻,怎么办?

晋国公敲了敲榻沿,又觉得自己是太多虑了:“区区商户之女,一没法看到太后的病案,二没法亲眼见到太后,如何查证?将军府树大招风,低调多年,绝不会为了沈家的事帮她的,更何况,蔡礼已经领了家法,离开将军府了。”

其实他也好想离开晋国府,这样夹在中间,真是为难……人无法选择父母,这大概是世间最让人绝望的事情之一了吧?胡枢眉头深锁,无法宽解,行礼离开了书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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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郎君啊,你是不是饿得慌,你要是饿得慌,对我十娘讲,十娘给你溜肥肠~~~~~~~”

沈依依一边哼着跑调的曲儿,一边指使小胡椒把酱油加入切好的肥肠里,腌渍了起来。

小胡椒拌着肥肠,忍无可忍:“少夫人,咱能别唱了么?”

第194章 来自婆婆的温暖

“怎么,你嫌我唱得不好听?”沈依依一抬头,眯起眼睛看小胡椒。

岂止不好听,简直是魔音穿耳!小胡椒懒得回答,直接丢过去一个鄙视的眼神。..

这丫头,三天不打,上房揭瓦了!沈依依切着冬笋,朝窗外瞄了一眼:“街对面的傻二还在不?我要把你许给他。”

那个成天流哈喇子的傻二?小胡椒跺着脚,声音里带了哭腔:“少夫人!”

“夸我唱得好,我就改主意。”沈依依切好冬笋,和豌豆一起汆了个水,“快夸!”

小胡椒噘着嘴,瞪了沈依依半天,最终还是屈服在了她的YIN威之下,语速飞快地道:“少夫人唱得真好!”

她说完,生怕沈依依不满意,拔腿就逃。扶留正准备去劈柴,与她撞了个满怀,奇道:“火急火燎做什么去?”

小胡椒跺着脚气道:“少夫人说要把我许给街对面的傻二!”

“少夫人怎么这么不着调?”扶留义愤填膺,顺着她一通说,“你跟了她这么久,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她怎么能——哎哟,你打我做啥?”

小胡椒一巴掌狠狠地拍在了他的后脖子上:“你敢讲少夫人的坏话?!”

不是她先讲的吗?他只是配合而已!敢情少夫人的坏话只能她讲,不能别人讲?扶留觉得自己冤出了天际,柴也顾不上劈了,拔腿就跑。

他还没跑出厨房外的范围,后领子就被蔡礼拎住了。

今儿合该他倒霉?扶留叫道:“少爷,我没惹您!”

蔡礼手一扬,把他丢到地上:“少夫人的下巴都撞肿了,你好意思说没惹我?”

“少爷,做人要讲良心,这事儿不能全赖我。”扶留理直气壮地替自己辩解,“要不是你们在车里不好好坐着,非要那啥,少夫人也不可能撞一下儿。”

“那啥?!我们那啥了?”蔡礼瞪大了眼。

“少爷,您是个大男人,害什么臊啊。”扶留指了指他的领口,“脱衣裳,穿衣裳,连纽扣都扯掉了,还说没那啥?”

蔡礼朝领口摸了一把,扣子的确还没补上:“扶留,你偷听?”

“少爷,你们那么大动静,需要我偷听么?我不想听见都难哪!”扶留一口气说完,赶在他的脚踹过来之前,一溜烟地跑了。

他们能那啥?不就是看了一下伤么?从婚床到扯掉的扣子,他的黑锅真是越背越多了。蔡礼摸了摸鼻子,抬脚朝厨房去了。

“郎君啊,你是不是饿得慌,你要是饿得慌,对我十娘讲,十娘给你溜肥肠~~~~”

火旺油热,沈依依把肥肠蘸上干淀粉,放进油锅里,炸得金黄金黄。香味儿一下子飘散开来,她满意地把肥肠捞起来,一抬头,发现蔡礼站在窗外,脸上的表情,一言难尽。

“怎么,你也嫌我唱得不好?”沈依依把香油倒进炒锅里,冲他扬了扬长勺。

蔡礼摸了摸鼻子:“我七岁时唱得都比你好。”

“你的意思是,你还会唱小曲儿?”沈依依讶异道,“给我唱一个?”

“不唱。”蔡礼断然拒绝,“我只给我娘子唱。”

“我不是你娘子?”沈依依下姜末,放冬笋,撒豌豆,加木耳,煸炒了几下,淋入了芡汁,又把炸好的肥肠丢进去,迅速颠勺,滴上香油,起了锅。

“你是假的。”蔡礼盯着她炒菜,答话倒是迅速。

“行行行,我是假的。爱唱不唱,谁稀罕。”沈依依端起溜肥肠,“开饭——”

饭菜端到厅里,上了桌,蔡礼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块肥肠,丢进嘴里,连连点头:“好吃!”

沈依依微感惊讶:“我还以为你不吃这个呢。”大梁有身份的人,猪肉都吃得少,更别提内脏了。

蔡礼再次朝肥肠伸出了筷子:“我什么都吃,不挑食,不然我娘——娘啊——”

怎么好端端地喊起娘来了?沈依依一抬头,好吧,真的是娘——花氏一身骑装,手里拿着马鞭,就站在他们的厅门口。

沈依依赶紧起身:“夫人来得正巧,我们刚开饭,快坐下尝尝。”

花氏走到桌前,扫了一眼,目光落在了溜肥肠上:“你们……就吃这个?”

她说完,转头看蔡礼,面有不忍:“我以为你攒了不少私房银子,就没过问,原来你们在外头过得这样苦。”

蔡礼忙道:“娘,我们过得不苦,这是——”

“不必说了,娘知道了。”花氏把溜肥肠一指,对扶留道,“端下去吧,顺便到外面告诉彩云,让她叫将军府的厨子来,给你们做顿饭。”

“好咧!”扶留欢快地应了一声,端起溜肥肠就跑。原来他今天还是有运气的,居然能尝到少夫人亲手做的菜了!

蔡礼看着只尝了一口的溜肥肠离他远去,满心沮丧:“娘,您来做什么?”

“我来找你媳妇说几句话,你等着吃饭吧。”花氏说着,转身朝外走去。

花氏竟是专程来找她的?沈依依诧异着,跟了出去。

花氏握着马鞭,背着手,一直走出了院门,才对沈依依道:“这两天,大老爷和三老爷可能会来找你,但你记着,不管他们说什么,都不要答应。”

“哦。”沈依依听得云里雾里,“夫人,我能问问为什么吗?”

花氏不答,却问她道:“如果有一个机会,既能让阿礼回到将军府,又能让他得偿所愿去领兵打仗,你愿不愿意?”

这种两全其美的事情,谁不愿意?沈依依点了点头。

“既然愿意,那你就照我说的去做。”花氏说完,又嘱咐她道,“这件事先别让阿礼知道,等我办妥之后再告诉他,免得他空欢喜一场。”

“好。”沈依依答应了。虽然她不明白这是怎么一回事,但花氏是蔡礼的亲娘,总不会害他。

花氏叫了个丫鬟来,拿出几张银票,递给她道:“拿去买菜。”

沈依依连忙摆手:“夫人,我们有钱,小胡椒卖了不少火锅底料,我们不愁生计的。”

有钱会吃猪下水?花氏压根不信,强行把银票塞进了她手里:“虽然我对你有诸多不满,但既然你成了我的儿媳,就没有受苦的道理。留着这钱,买点好菜,给你自己和阿礼都补补。”

花氏说完,径直离去。

沈依依追着喊:“夫人,您不进去再坐坐?”

花氏没有回头:“你们迟早要回将军府,还愁没有时间坐?”

好吧……沈依依低头看看手里的银票,心中的感觉十分奇特,没想到她竟成了啃老一族了。

小胡椒从院子里跑过来,踮脚望了望花氏离去的方向,道:“瞧瞧,咱们家的婆母这么好,偏是晋国府的那个老妖婆,总闹幺蛾子。”

“不许这样说晋国公夫人,那是胡世子的亲娘。”沈依依拍了她一把,感慨道,“夫人真好,她要是个男人,我都想嫁给她了。”

第195章 羊肉饺子和胶囊

蔡礼去跟扶留抢了溜肥肠回来,发现沈依依坐在桌边,面前摆着几张银票。他坐过去,拿起银票看了看,问道:“我娘给的?她已经走了?”

“嗯。”沈依依把银票收了起来,“本来想找个机会还给夫人的,但又觉得这样太矫情,回头我送份礼给她吧。”

毕竟不是真正的婆母,她受之有愧。再说这是一场误会,他们虽然不算很富裕,但真不缺钱。

将军府的厨子做好饭菜,送了上来,两人吃完饭,进了卧房。

沈依依盘腿坐到床沿上,拿出了针线盒:“把衣裳脱下来,我给你钉扣子。”

蔡礼到底没有在她面前宽衣解带的勇气,去净房脱了换好,才走出来把袍子交给她。

沈依依一针一线地钉着扣子,动作不疾不徐,却又显得娴熟无比。穿越前的孤儿生涯,让她学会了很多生活技能,钉扣子缝缝补补,便是其中的一项。

蔡礼坐在旁边看着,问道:“我娘刚才跟你说了什么?”

“女人家的事,不要问。”沈依依随口扯谎,技术炉火纯青。

蔡礼果然再也不问,进净房洗了澡,上床睡了。

沈依依把钉好扣子的衣裳叠好,放到他枕边,蹑手蹑脚地出门,去了厨房。

小胡椒守着一盆木薯粉,已在此等候多时了。

沈依依舀起一勺木薯粉看了看,问出了她困惑已久的问题:“为什么木薯粉是在肉市卖的?”

“因为肉吃多了会上火,而木薯粉用开水冲了喝能清火。”小胡椒随口应答。

原来如此,受教了,果然学无止境,需要时时充电。沈依依舀出一碗木薯粉,兑了水,搅拌起来。

“少夫人,您这是要做什么?”小胡椒好奇问道。

“做试验。”沈依依搅匀木薯粉,揉了起来。

做试验?试验是什么东西?小胡椒绝望地发现,少夫人好容易明明白白地跟她讲了一次话,结果她还是听不明白。

沈依依很快把木薯粉揉成团,擀成了薄皮儿,拿起来迎着油灯的光看。

小胡椒若有所悟:“少夫人,您是不是要包饺子?纯木薯皮儿太薄太软,须得加点面粉进去才好。”

“有道理,那儿还有大半盆木薯粉呢,你舀一碗去,加了面粉擀饺子皮吧。”沈依依说着,继续埋头擀皮儿去了。

看样子,不是要包饺子?这到底是要做什么?小胡椒舀了木薯粉,一边加面粉,一边朝沈依依那边看。..

沈依依嫌擀面杖擀的皮儿不好,自己拿手压了个小小的,倒是挺满意,继续摆弄起来:“小胡椒,你觉得汪清怎么样?”

“这话您不是早就问过我了么?我嫌他话多。”小胡椒已经开始和面了,“我待会儿剁个羊肉萝卜馅,您来调味儿,好不好?”

“好。”沈依依很干脆地应了,“那你喜欢扶留啊?”

“少夫人!”小胡椒羞得开始跺脚了。

“别跟我害臊,跟你说正事儿呢。”沈依依小心翼翼地用两根指头捻着木薯粉皮儿,神情显得有点严肃。

沈依依最专注的时候,也没有这样严肃过,小胡椒赶紧揉了揉脸,把羞臊收了起来:“少夫人,我才十三呢。”

“十三可以了,过完年又能大一岁。”沈依依用掌心托着木薯粉皮儿,抬起头来,“我会找机会去帮你问问扶留,如果他愿意,我就把你许给他,如果他不愿意,你就跟汪清去杭州府,开个脚店吧。”

“为什么呀!”小胡椒急了,“您就这么着急把我嫁出去?”

她怕到时候事情太多,来不及安排。

虽然有些事情需要验证,但她心里,其实已经有了答案。

沈依依默默地坐着发了一会儿呆,道:“因为你太烦人了,做事不靠谱,嘴又很絮叨,时不时地还吐槽我,讲我的坏话。我忍你已经忍够了,还是赶紧把你嫁出去吧。”

总被她气哭的小胡椒,这次却淡定极了:“少夫人,您扯谎都不打草稿的呀?如果您是把我嫁给扶留,我不是还在您跟前晃么?”

“是啊,我居然连扯谎都不会了。”沈依依笑了一下,把手伸给她,“看,我做成了!”

在沈依依的掌心里,躺着一枚小小的……小小的……呃,这个看起来中间是空心的椭圆形小小小小匣子是什么东西?

“这是什么?”小胡椒满心疑惑,“吃的?”

“不全对。”沈依依把手缩回去,摆弄了几下,“这叫胶囊,不过中药丸大部分是圆的,而且个头不小,也许我不用那么死板,可以灵活应变一下。”

她解释了这么多,小胡椒还是听不懂,她只好跑回房里,翻出一粒清心丹,拿来递给了她,让她当场演示给她看。

有了刚才做胶囊壳的经验,这次沈依依的速度快多了,一会儿的功夫就给清心丹穿上了一层薄薄的透明的外衣。

小胡椒看明白了,但还是不太懂:“少夫人,这有什么用?”

“有了这层胶囊膜,吃药就不会苦了嘛。”沈依依对成品很满意,托在手里,看了又看。

“可咱们家没人在吃药呀。”小胡椒疑惑道。

“可以拿去卖钱。”沈依依随口应答。

“少夫人,药和饭可不一样,你给药丸裹上这种胶囊,不出三天就得馊,倒把药弄坏了。”小胡椒觉得沈依依是想钱想疯了,“这还是冬天天气冷,要是夏天,半天时间就馊了。”

“管他呢,能糊弄一下人就行。”沈依依说着,把清心丹上的胶囊壳扒了下来。小胡椒说得没错,这东西一旦馊了,就连药都毁了。

这是要糊弄谁?小胡椒觉得她这个胶囊实在是烂透了,连问都懒得问了。

沈依依把剩下的木薯粉皮儿推到一旁,剁起了羊肉。

深更半夜地在这儿做羊肉饺子,除了她们,应该也没谁了。

小胡椒和好面,削了萝卜递给她,沈依依把萝卜剁碎,加盐搁了一会儿,挤出了汁水,再和羊肉拌在一起,调好了味儿。

小胡椒烧开一锅高汤,煮熟了饺子,沈依依把饺子盛起来,在汤里撒上了香菜末。

货真价实的羊肉饺子,想不香都不行,小胡椒兴高采烈地端起一大碗,跑去找扶留和汪清了。

沈依依用食盘托起两碗,端回房内,挑亮了油灯。

床上的蔡礼睁开了眼睛:“你去哪儿了?端来的是什么?”

“羊肉饺子,吃吗?”沈依依端起一碗,举高了给他看。

第196章 屋脊上的“暗示”

“吃!”蔡礼果断地掀开被子起了床。

他睡的时候,并没有脱外袍,此时起床,倒是方便,也不会尴尬。

沈依依摆好碗勺,看了他一眼,道:“这里不是将军府,没有外人,咱们还是分房睡吧。”分房睡,就能脱掉外袍了,冬天的袍子比较厚,穿着睡觉很不舒服。

“怎么没有外人,扶留,小胡椒,汪清,都是外人,他们可不知道咱们是假成亲。”蔡礼坐到桌边,拿起了调羹,“我的伤已经差不多好了,再分房睡,他们就要起疑了。”

行吧,沈依依没有同他争执:“饺子馅里我加了茴香,不知道你吃不吃得惯。”

“怪不得这么香。”蔡礼一口一个,一会儿的功夫就消灭了半碗,用实力表明了他对茴香的态度。

“你爱吃啊?那下次我给你包茴香羊肉饺子,不放萝卜。”沈依依说着,把自己碗里的饺子分给了他几个,“多吃点。”

“这个饺子皮儿也好吃,和一般的不一样。”蔡礼把饺子一扫而光,满足地靠到了椅背上:“怎么会想到大半夜地去煮饺子?你晚饭没吃饱?”

“我去研究胶囊,顺便做的。”沈依依说着,从袖袋里掏出几个已经压扁的胶囊,道,“挺薄的,只是不够挺,一压就扁了,也许下次我该试试糖衣。”

“你这是要做什么?”蔡礼拿起一个胶囊,轻轻地捻了一捻。

“我去太医院卖这个,你觉得怎么样?”沈依依向本土人士虚心求教,“把药丸或粉剂裹进胶囊里,吃的时候就不会觉得苦了。”

这东西应该卖给他,他吃药最怕苦了……蔡礼走了一下神,道:“当然可以,太医院就在东交胡同里。不过你贸然拿着这个去,肯定会被赶出来的。”

“那怎么办?做一场戏?”这种戏很好编排,沈依依眼睛一眨就有了主意,只是缺少演员,怎么办?

“做什么戏?怎么做?”蔡礼问道。

“得你帮我,帮吗?”沈依依敲了敲空盘子,“一盘茴香羊肉饺子当报酬。”

“三盘。”

“成交。”

“首先你得找个朋友,吵一架……”沈依依附耳过去,小声地说了起来。

“听起来挺简单的,我明天就去。”蔡礼说着,又很疑惑,“如果你只是想看太后的病案,何必这样麻烦?那东西虽然不外传,可也算不得什么机密,给太医院的人塞点银子就行。”

“不能打草惊蛇!”沈依依假装拍了他一下,“怎么能让人知道我在搜集太后的信息?”

“那你为什么要偷偷地收集太后的信息?”蔡礼问道。

“先别问,如果那件事是真的,我一定告诉你,如果是假的,那就没有说的必要了。”沈依依说着,把空盘子收起来,放回了食盘里。

“行。”蔡礼点了点头,站起身来,“消消食去,刚宵完夜就睡不好。”

“好。”沈依依跟着站起身来,“阿礼,这件事,记得保密。”

“这不是废话么,咱们现在在律法上是真夫妻,你出了事,我也讨不着好。”蔡礼说着,走出门外,舒展了一下筋骨。

是啊,她出了事,他也讨不着好……沈依依看着他的背影,想着株连九族那四个字,不知不觉地放慢了脚步。

“你走这么慢,怎么消食?”蔡礼回头看了她一眼,忽然大步跑过来,“是不是觉得院子里散步很没劲?来来来,我带你去个好地方。”

“什么好——”

沈依依一句话还没问完,人已腾空而起。

她下意识地闭了一下眼睛,再睁开时,脚已经踩在屋脊上了。

没错,不是屋顶,而是屋脊!

大概也就三分之一脚掌的宽度吧,毕竟这只是一间小小的民宅,她必须跟跳芭蕾舞一样踮着脚尖,或者前后交叉着腿,才能堪堪站稳。

饶是这样,一阵寒风吹来,她还是摇摇欲坠,感觉自己分分钟就会被吹下去,摔个半身不遂!

!!!

沈依依紧紧地闭上眼睛,在心里疯狂地爆着粗口,但却连尖叫声都不敢发出来,因为她怕稍微一动,人就掉下去了。

“依依,你怎么了?闭着眼睛做什么?”蔡礼关切问道。

沈依依缓缓地吐出一口气:“在想怎么样才能掐死你。”..

为什么要掐死他?蔡礼疑惑着,突然想起扶留教过他的一件事来。扶留说,当女人仰着头,闭着眼睛站在你面前时,就是在暗示你,可以亲她了;这时候如果不亲,她会羞臊懊恼,恨不得要掐死你。

所以,沈依依是这个意思?

可这发展的速度是不是太快了点?

那是亲,还是不亲?

蔡礼纠结着,慢慢地凑了上去。

沈依依感觉到有人迫近,生怕被挤下去,连忙睁开了眼睛,却发现蔡礼的脸近在咫尺,还带着可疑的红晕。

忍住!忍住!沈依依深吸一口气,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镇静一点:“蔡礼,能不能先把我弄下去?”

啊?哦。蔡礼赶紧离她远了点,揽住她的腰,轻松一跃,落了地。

沈依依一落地,二话不说,操起院墙边的大竹扫帚,铆足了劲儿地朝蔡礼身上招呼。

叫你带我上屋脊!

叫你把我吓个半死!

你不知道我上辈子是摔死的吗!

她一句话都不说,闷声不吭地只打人,蔡礼左躲右闪,觉得自己比窦娥还冤。

他做什么了,就打他?

他是打算做点逾矩的事,可那不是她暗示的吗?

沈依依可不是一般的闺阁弱女子,她打人虽然没有章法,但力气却足,蔡礼不敢还手,身上挨了好几下,气道:“沈依依,我告诉你,你别太过分,我并不是个好脾气的人——”

他话还没说完,又挨了一下。

蔡礼这下真生气了,一把夺下扫帚,扬手扔到了屋顶上,随后大步奔回了屋,重重地关上了门。

居然敢夺她的扫帚?!沈依依仰头望了望屋顶,发现把扫帚弄下来是不可能的,只好平复了一下气愤的心情,回了卧房。

蔡礼已经上了床,面朝墙壁,只露出了后背。

沈依依的气性儿来得快,去得也快,此时已能平静自如地走过去,脱下鞋,上了床。

但蔡礼却呼地一下坐了起来,用手在床中间虚画出了一条直线。

沈依依低头看床:“什么意思?”

第197章 以身抵债?

“从今晚开始,你睡觉不得越过这条线。”蔡礼说完,兀自躺下了。

三八线?“为什么?”沈依依一愣。

“自己想!”蔡礼翻了个身,把后背丢给了她。

她自己想?想什么?她刚揍了他,他闹点小脾气很正常,可她又没有非礼调戏他,为什么要划一条三八线?再说她平时睡觉很老实,从未有过出格的行为吧?

这家伙,是不是误会什么了?但是她刚才什么都没做啊,能误会什么?

沈依依百思不得其解,只得翻身一滚,干脆利索地越过了那条……三八线。

蔡礼马上翻过身来瞪她:“你越线了!”

“就越了,怎么滴?”沈依依挑眼看他。

“你看我能不能把你怎么地!”蔡礼连着被子把她提溜起来,扔过了三八线。

“蔡礼你长能耐了哈?!”沈依依马上滚了回去。

蔡礼一手将她推开,紧接着扑过来,用上身压住了她的被子:“让你越线!你再越线试试?”

虽然他气势如虹,但这个姿势,也太暧昧了点,沈依依瞅着他,不说话。

蔡礼终于意识到了不妥,赶紧撤离,一个翻身,面对床壁去了。

沈依依顺利地再一次越过了三八线,戳了戳他的后背:“怎么,有小情绪啦?我刚才把你打疼了?”

蔡礼把头埋在枕头和被子之间,不理她。

真打疼了?沈依依犹豫了一下,抬起身子,探过头去:“哪儿疼?给我瞅瞅?”

蔡礼依旧不理她,倒把头更埋深了些。

“好啦,别生气啦,我那不是害怕么。”沈依依伸出手,回忆着刚才揍他的位置,给他揉了揉。

“害怕?”蔡礼愣了一愣,把脸露了出来。

“是啊,你忘了我以前是怎么死的了?”沈依依蜷起身子,把掌心枕在了面颊下。虽然那一次离世,并没有什么狗血的爱恨情杀,但坠落悬崖时的恐惧,却是实实在在的,即便过去这么久,回忆起来,依旧让人心悸。

想起来了,她是因为坠落悬崖送了命,才穿越到大梁朝来的。蔡礼翻回了身去,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被角:“有我在,你怕什么,就算再坠一次崖,我也能拉住你。”

“嗯。”沈依依的眉眼变得柔和起来,弯了弯唇角,“我已经开诚布公了,那你呢?”

“我?”蔡礼一愣。..

“对啊,你生气的缘由呢?”沈依依问道,“我是因为害怕,才一时冲动揍了你。那你划这道线,是为了什么?”

因为把她害怕时的反应,误读成了……天,他当时都在想些啥?都怪扶留,总教他些有的没的!蔡礼刷地一下红了脸,迅速地翻过身去,再次埋住了脸:“时候不早了,睡觉。”

这孩子怎么了?算了,不闹脾气了就行。沈依依打了个呵欠,也睡了。

翌日清晨,下起了雪籽,淅淅沥沥。蔡礼依旧早起练功,与扶留在院子里过完招,方才回房,换下了淋湿的衣裳。

沈依依已经习惯了他的风雨无阻,递了条干净的巾子给他,道:“真的入冬了呢。”

蔡礼接了巾子擦头发,问道:“冷不冷?这屋子虽小,但有地龙,我让扶留烧起来。钱你不用操心,扶留出。”

他说完,将用过的巾子丢给扶留,一把将他推出了门外,任由他在外头鬼哭狼嚎。

沈依依听着扶留的声音,乐道:“烧吧,虽然我觉着还好,但小胡椒怕冷。”

她说完,又问:“烧地龙的钱,真让扶留出?”

“扶留有钱,你不用替他操心。”蔡礼朝椅子上一歪,浑身痞样儿,“反正现在我最穷,你们得养我。”

奇怪,上次沈依依说要养他的时候,他明明还挺气闷的,如今怎么能面不改色地讲出这样的话了?嗯,肯定因为相处久了,让她带歪了。

这家伙!沈依依噗嗤一下笑出声来:“养你没问题,我记着账呢,以后你得还。看在你和我假成亲的份上,利息我就不收了。”

“还不起怎么办?”蔡礼问道。

“那就只能以身抵债了。”沈依依随口应答。

蔡礼立时红了耳根,正要说两句,沈依依却又道:“哪儿有青楼?我提前问问你的身价去。”

蔡礼一下子涨红了脸:“沈依依,你休要口无遮拦。”

“我随便说说而已,你真当自己卖得出去?”沈依依爽快地赏了他一个大白眼。

现在他知道小胡椒为什么总被气哭了,蔡礼果断地决定不和她讲话了,起身出门,去了安陆侯府。

沈依依撑着伞,去了厨房。厨房里,小胡椒正在和面,见她进来,抬头问她:“少夫人,今天还包饺子?”

“嗯,茴香羊肉馅的,我答应少爷了。”沈依依挽起了袖子,道,“记得在面粉里加上木薯粉。”

小胡椒应着,两人合力包了许多,让扶留他们也饱饱口福。

蔡礼很快回来,一面吃饺子,一面告诉沈依依:“我去找徐晟帮忙了,正好他妹妹这几天病着,理由是现成的。我走的时候,还照着你的叮嘱,跟他大吵了一架。”

“那敢情好,你知道太医院的病案,放在哪个屋么?”沈依依陪坐在他旁边,夹起了一个饺子。

“知道,我让人去探过了。”蔡礼说完,又补充了一句,“我派去的人很妥当,绝不会走漏消息,你放心。”

“谢谢你帮我。如果没有你,我不知要费多少周折。”沈依依由衷地感激道。

“你不是付过谢礼了么?”蔡礼指了指面前的盘子,“饺子很好吃。”

“那你多吃点,吃四盘也行,当我附送的。”沈依依笑着,给他加了点热汤。

蔡礼推测的没错,他们吃完饺子没多久,太医院便来了人,客客气气地请沈依依带上她的胶囊,去一趟太医院。

沈依依佯装不愿意,推脱了一番,才与蔡礼乘上车,朝太医院去了。

一名姓王的太医接待了他们,问沈依依道:“蔡夫人,听说您有一种东西叫胶囊,能让药丸不苦?”

“对,您怎么知道的?”沈依依故作惊讶。

“这……我听人说的。”王太医一面回答,一面暗骂徐晟。他明明知道蔡夫人有胶囊,却不肯自己去讨,非说刚跟蔡礼吵了架,拉不下面子,害他只能把蔡礼夫人请到了太医院。

沈依依笑了笑,道:“胶囊的确能让药丸不苦,只不知王太医想要做什么?”

王太医道:“我有一位病人,比较娇气,坚称药丸太苦,不肯服药,所以我想请蔡夫人……”

蔡礼见王太医与沈依依聊得专注,便趁他不注意,溜到了存放病案的屋子前,侧耳听里面的动静。屋内无人,看来运气不错,他四下观察了一下,闪身进了屋。

他前脚刚进屋,就听见外面传来了蔡复勇的声音:“阿礼媳妇,你怎么跑太医院来了,叫我一通好找!”

紧接着,他听到了听到了王太医惊讶的声音:“蔡夫人,蔡公子不是跟您一起来的么,他人呢?”

第198章 掌心里写字

因为宫内另有制药处,太医院只不过是太医们歇脚的地方,管理很稀松,连个守卫都没有,溜进屋内看病案,本来是一件很简单的事,可这蔡复勇怎么突然来了?

怎么办?

现在出去,必然跟王太医撞个正着,不好解释,不如信沈依依一回,他该干什么干什么去。蔡礼想着,抛开外面的事,朝病案柜走去。

外厅里,王太医还在四处张望,蔡复勇亦跟着到处看:“我正好也要找阿礼,他人呢?”

沈依依镇定地笑道:“阿礼大概是如厕去了。”

太医院委实没什么机密,王太医便没多想,重新坐了下来:“刚才跟蔡夫人说的胶囊的事……”

“王太医,入口的东西,不能马虎,您敢买,我却不敢卖,万一出了问题,算谁的?”为了给蔡礼争取时间,沈依依故意不同意,拖延时间。..

王太医道:“据我所知,蔡夫人最近正在出售火锅底料,那也是入口的东西,跟胶囊有什么区别?”

她的火锅底料,竟这么出名了?连王太医都知道?沈依依有些惊讶,又有些高兴,笑道:“胶囊是给药物用的,须得更慎重,我做胶囊,只是一时兴起,并没想过要卖……”

她正说着,忽然发现蔡复勇踱着步,走出了厅门,朝左边拐过去了。她不知道厅左有什么,但根据方位判断,病案室的窗户,就在那边!

蔡复勇这是无聊随意走走,还是发现了什么?沈依依不及细想,立刻起身,喊蔡复勇道:“三叔,您快来,帮我拿个主意!”

蔡复勇只得停下脚步,走了过来。

沈依依把胶囊拿出来给他看,问道:“三叔,太医院想买我做的胶囊,您说我卖不卖?”

“卖!”声音从厅门处传来,却是蔡礼迈着大步,朝里面来了。

终于回来了!沈依依松了口气,脸上洋溢出笑容来。

蔡复勇打量了蔡礼片刻,问道:“阿礼,你上哪儿去了?”

沈依依拿手帕虚掩着嘴,无声地比了个口型:茅厕。

蔡礼唇角一弯:“如厕。”

蔡复勇点点头,道:“我找你和你媳妇有事,先上外面等你们。”他说完,先一步出太医院去了。

王太医看了看蔡礼,问道:“蔡公子,胶囊的事,您能做主?”

“我是她的夫君,当然能做主!”蔡礼豪气万丈地说着,“十两银子一个,尺寸太大的价格另算。”

十两银子?抢钱么?王太医本欲还价,但想想反正付账的人是徐晟,他担心个什么劲,于是一口答应了下来,约好了交钱交货等具体事项。

两人拿着签好的契书,走出了厅门。趁着离院门尚有一段距离,沈依依快速而小声地提醒蔡礼:“提防着点你三叔。”

这个不用她说,蔡复勇设计逐他出府,企图扶外室子上位的事,他还没有忘。蔡礼微微点了点头,两人出了院门。

蔡复勇候在马车前,旁边还有个身材健壮,但个头不高的年轻人。这年轻人的相貌,与蔡复勇极为相似,两人就像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

“三叔真在等我们?”蔡礼走到跟前,打了招呼。

蔡复勇笑着点点头,指了旁边的年轻人,对他们道:“这是我儿子,阿文,你们还没见过吧?”

那被他称作阿文的年轻人马上上前,给蔡礼和沈依依行礼,口称:“大哥,大嫂。”

蔡礼正要颔首还礼,沈依依却笑了笑:“上族谱了吗?”

蔡复勇的脸色一下子就僵了。

阿文站在原地,不知所措。

嘿,真以为她宽宏大量么,她这人最小气了,虽说蔡礼离府算是他个人的意愿,但那也是蔡复勇设计在前,蔡礼只不过是将计就计而已。这笔账,她记得清清楚楚,可没有忘呢。

“还没上啊?”沈依依笑容亲切,“那见面礼省了。阿文,你别误会,我对你没有任何偏见,只是没上族谱,我们不敢以你的哥嫂自居,不然又害阿礼挨鞭子怎么办?”

“三叔没事儿了吧?没事儿我们就先走了。”沈依依笑着冲他们挥挥手,挽起蔡礼的胳膊,朝他们自己的马车走去。

蔡复勇忍下这口气,在他们后面哼了一声:“你少逞口舌之快,别以为我不知道太医院的茅厕在什么地方。”

他刚才还真发现什么了?!沈依依背对着他,望向了蔡礼,蔡礼微微地摇着头,眉头却皱了起来。

傻瓜,不能讲话,可以在她的手心里写字啊!沈依依果断地抓起蔡礼的手指头,放在了她的掌心里。

这会儿蔡礼的反应很快,虽然微微红了脸,但还是迅速地在她的掌心里写下了三个字:呼吸声。

沈依依明白了,蔡复勇和蔡礼一样,也会通过呼吸声,判断屋内有没有人。所以他虽然发现蔡礼是从病案室出来的,但并没有真凭实据。

没有真凭实据就好办了嘛,在睁眼说瞎话方面,她还真没怵过。

沈依依笑意盈盈地转过身来:“哇,三叔连太医院的茅厕在哪儿都知道啊?不过您跟我这个侄儿媳讲这种话,是不是有所不妥?”

蔡复勇本来是想拿这个威胁一下她的,却没想到她根本不当回事,直接装傻,他登时又被气到了。

不过,好容易得来的信息,岂能轻易弃之不用?蔡复勇稍微思忖了一下,又有了主意:“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你别以为你做的事,真没人知道。”

“哦?”沈依依挑了挑眉。

蔡复勇说着说着,话锋一转:“不过你放心,只要你和阿礼搬回将军府,这件事我就当不知道。”

“如果我没有猜错,三叔这是在求我们搬回将军府?”沈依依诧异道,“但您这是求人的态度吗?”

听她这样说,蔡复勇竟笑了起来:“本来是打算求的,但现在改主意了。”

“为什么改主意了?是因为刚才我的话,戳着了您的心,还是您自认为抓住我的什么把柄了?”沈依依的笑容,比他的更灿烂,“不管是由于什么原因,我都恳请您,千万不要改变自己原有的态度,既然想害人,就坚定地、一如既往地害下去,半途而废的习惯可不好。”

蔡复勇脸色一变:“你在胡说些什么?”

沈依依不接他这茬,自顾自地朝下说:“您知道我为什么这样说吗?因为在这世上,有一种人,本身就是个害人精,只是有时候因为利益所驱,或者高压所迫,会暂时改变自己的策略,让他自己看起来像个好人。但是,一旦外因消失,他还是个害人精,而且很有可能变本加厉。”

“我不知道是由于什么原因,让三叔改变初衷,委曲求全,来请我们回将军府,但我绝不相信这是你自己改邪归正了。”

“既然连我都不相信的事儿,您就别委屈自己了,我也不会配合您的,您请回吧。”

蔡复勇自认为他已经很会吵架了,却没想到沈依依的嘴皮子比他更溜,而且讲起话来一点儿不留情面。他攥了攥袖子里的拳头,恨不得立刻给她两巴掌,但看看杵在沈依依身旁的蔡礼,还是默默地把拳头放下了。

“阿礼!”蔡复勇觉得自己吵不过沈依依,便把目标转向了蔡礼,“你是个爷们,别被女人牵着鼻子走,拿出点气魄来行不行?让你们回府,是你父亲的主意,你总不至于连父亲的意愿都违背吧?!”

第199章 纳妾要学吗?

“我觉得自己挺有气魄的。”蔡礼摸了摸鼻子,“可是我怕媳妇。”

居然公然说自己怕媳妇,还说得这样理直气壮,蔡复勇的嘴角抽抽了好几下,方才重新发出声音来:“一个大男人,居然怕媳妇,你真会给你父亲丢脸!”

“怎么会?”蔡礼惊讶看他,“我爹也怕媳妇的。”

蔡复勇这下光只剩下嘴角抽抽,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

“爹……”阿文拽了拽蔡复勇的袖子。

“我们走!”蔡复勇怒哼一声,跳上了车。

阿文回头看了蔡礼和沈依依一眼,跟着上去了。

沈依依急着跟蔡礼交换信息呢,白跟蔡复勇耽误了这半天,这会儿见他走了,赶紧拉着蔡礼上了车。

马车开动,朝着城西驶去。

蔡礼有些担心蔡复勇,先问道:“万一他查根问底怎么办?”

“不怕,等我弄清楚一些事,把晋国府拉下水,这些难题他们自然会解决。”沈依依摆摆手,问道,“你刚才出来得好快,病案是不是没见着?”

“见着了。那些病案分门别类,上头贴着标签,我一眼就找到了。”蔡礼说道,“病案上写着,太后最近有发冷、出虚汗、体弱乏力等症状,不过并不严重,太医们最后的诊断,认为这是由于太后年纪渐长造成的缘故。”

年纪渐长,就一定会发冷、出虚汗、体弱乏力?这是由于大梁朝的医疗水平太差,还是有人在其中故意隐瞒?

她怎么觉得这件事,越查越扑朔迷离了呢?

沈依依思索了一会儿,问蔡礼道:“这病案有没有可能造假?”

蔡礼道:“诊断结果说不准,但病症描述应该不会,毕竟大家都识字,如果病症所述和实际症状不符,早就让人发现了。”

“你的意思是,太后多半只有病案上所述的那些症状,没有浑身发抖、狂躁、哭喊,甚至打人、自残的行为?”

蔡礼愣了一下:“如果太后有你所说的这些症状,那还真不一定写进病案里去,毕竟事关皇家声誉。”

“能打听到吗?”沈依依问道。

“难。”蔡礼摇头,“这种事一旦泄密,是会掉脑袋的,谁都不敢冒风险。”

这样啊……沈依依仰首靠到了车壁上。

蔡礼给她递了个软垫过去,问道:“你想要打听?”

“暂时不用。”沈依依接过软垫,垫到背后,“我只是确定一下,有没有设法进宫的必要。”

蔡礼帮她把软垫挪了挪位置,道:“你想要进宫?这倒是不难。”

“没这个必要了,就算进宫见到了太后,估计也看不出什么来。”沈依依摇了摇头。毒瘾没发作的时候,谁分辨得出来呀,她不是神仙。

“那怎么办?”蔡礼替她犯起了愁。

“还有办法的,容我想想。”沈依依轻轻拍了拍脸,把头靠在了软垫上。

没过一会儿,她就又把头抬了起来:“哎,阿礼,刚才你说,你爹怕媳妇?”

“……”这女人正经不过一盏茶的功夫,蔡礼扭头看车窗,假装没听见。

能不能有点八卦精神啊?“讲讲嘛,反正闲着没事儿。”沈依依锲而不舍地追问,拿手指头戳他,用脚尖踢他。

蔡礼不堪其扰,只得开了口:“是是是,我爹怕我娘。”

“好习惯,好好学。”沈依依大剌剌地拍了拍他的肩。

“我爹在南疆纳了妾,生了孩子,这个学不学?”蔡礼瞅了她一眼。

“随便你,我只是个假媳妇,我管得着吗。”沈依依傲娇地一抬下巴,转过身去,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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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另一辆驶向骠骑大将军府的马车上,蔡复勇闭着眼睛靠在车壁上,脸上余怒未消。

阿文犹豫着扯了扯他的袖子,问道:“爹,您刚才拿太医院的事威胁他们,真的不要紧吗?万一他们回将军府告状,怎么办?”

“放心,他们不敢。”蔡复勇睁开了眼睛,“他们去太医院,绝对另有目的,为了不暴露这个秘密,他们不会去告状的。”

阿文还是很担心:“可是,您刚才把他们给得罪了,还怎么劝他们回将军府?”

“你大伯只是想让沈依依回府而已,又不一定非要用劝的,而让她回府的法子,还很多……”蔡复勇说着说着,唇角浮出了一丝笑意来。

“那……我还能当世子吗?”阿文眼中闪过一丝期待的亮光,旋即又垂下了眼帘。

“爹说你能,你就能。”蔡复勇拍了拍他的肩,“接沈依依回府,和你当上世子,一点儿也不矛盾冲突。”

沈依依刚才其实说对了,他心里的谋划,既然已经冒了头,又怎会轻易半途而废,不管多难,总得浇浇水,施施肥,看看成果。

所谓改善和她的关系,劝她回府,不过是蔡复广逼他而已。

说来也奇怪,那个无德无品,连私奔这种事都做得出来的女人,居然能一眼看穿他?

罢了,管她有没有看穿,反正已经撕破脸了,随便吧。

马车行至骠骑大将军府,却没有在大门前停下,而是拐了弯,去了后面的那条街。

将军府后街不起眼的角落里,有座小小的两进院子,蔡复勇便在这座院子前下了车,带着阿文去了后院。

“老爷!”君云见着蔡复勇和阿文回来,迎上前去。她是蔡复勇藏在南疆多年的外室,阿文的生母,这次蔡复勇回京,才把他们母子带回来。

蔡复勇点点头,快步进了屋:“叫蓝宇来见我。”

不多时,一名侍卫打扮的人扶剑进去,向他行礼:“将军。”

“我让你盯着城西的肉市,可有了结果?”蔡复勇问道。

“他们昨天买了猪下水和羊肉,今天买了羊肉和活虾,明天应该会买猪腰和猪肚,我听见他们嘱咐屠夫给他们留货了。”蓝宇禀道。

“行,你先下去。”蔡复勇挥退蓝宇,转头问君云,“怎么样,有没有机会?”

君云弯起眉眼,笑得妩媚:“他们居然食猪杂碎,太有机会了,简直是老天爷在助我们。”

她说着,凑到蔡复勇耳边,低声细语了几句。

蔡复勇听后,也觉得惊喜:“当真是老天爷在帮咱们?他们两人虽然已经出府,但既然买得起活虾和羊肉,想必不缺钱,怎么会去吃猪杂碎?”

君云笑道:“管他们为什么,反正猪杂碎肯定是吃了,我昨天去给三夫人请安,听见院儿里的丫鬟说,大夫人见到少爷和少夫人在吃猪下水,心酸不已,回来红了眼眶呢。”

“那你有几成把握?”蔡复勇问道。

“从昨天他们吃猪杂碎算起,只要不超过三天,便有十成的把握。”君云很自信地道。

“不超过三天,那就是明天了。”蔡复勇站起身来,“我这就去跟大哥说,想必他想让阿礼和沈依依回府的心情,比我更急迫。”

第200章 别动,让我闻闻?

归燕居后院里,蔡复广正与花氏过招,蔡祯侍立一旁,捧着几样兵器,一派和乐融融的景象。

蔡复勇走进去,等着他们比试完,鼓掌大叫了几声好。

蔡复广见了他就来气:“阿礼和沈氏还没回府,你回来做什么?”

“大哥,你听我说。”蔡复勇陪着笑道,“我想过了,沈氏毕竟是女眷,我直接去劝她,不合适,不如咱们明天摆一桌酒,叫阿礼回家,好好地跟他谈一谈。”

蔡复广想了想,道:“这道算个主意,你去安排吧,以我的名义去请,免得他犯浑不肯来。”

“是,大哥放心,我一定把他请到。”蔡复勇躬身垂头,掩下了唇边的一丝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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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小院,沈依依努力地教小胡椒做胶囊,谁知这看起来很简单的东西,小胡椒怎么也学不会,沮丧极了。沈依依没办法,只好亲力亲为,做了几个圆形的胶囊壳,让蔡礼送去太医院,了却差事。

蔡礼从太医院回来,发现满院儿飘香,他顺着香味儿走到厨房,原来是沈依依正在做饭。

案板上一溜活虾,已经掐头去壳,只留下了小尾巴。沈依依拿着把薄薄的小刀,把虾肉批成了薄片,她批的虾片,薄如纸翼,但却没有一片是断的,一只整虾处理完,虾肉依旧和尾部相连。

刀工真不错,蔡礼想着,目光落在了她的手上。这是一双他再熟悉不过的手,当初即便沈依依蒙着纱罗,他也能认出来,但如今再看,似乎却又有了不同。

是手指更纤细了,还是运刀的姿态发生了变化?蔡礼暗自琢磨着,不自觉地朝她伸出了手去。

“嗨!不怕手被切到?”沈依依啪地一声,轻轻拍在了他的手背上。

蔡礼赶紧缩回了手,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少爷您也太馋了,虾还没下锅,您就想偷嘴?”扶留抱着柴火从厨房门口路过,毫不留情地奚落。

蔡礼追到门外,一脚踹了过去。

“别急,虾马上就好!”沈依依在厨房里探头喊着,忽见有穿着将军府服色的小厮出现在院门口,连忙唤了蔡礼一声:“阿礼,有人找!”

蔡礼朝着院门口走去,沈依依继续忙活,把批好的虾肉装进碗里,用老葱、花椒、盐、酒和水腌了起来。

腌虾肉需要时间,但她也没闲着,虾头、虾壳捣烂,熬成汤汁,滤净去掉了渣滓。

她把汤汁烧滚的时候,蔡礼拿着一张帖子回来,冲她扬了扬:“我爹命我明天回将军府吃酒。”

沈依依把腌好的虾肉放进了滚汤里,道:“好,那我明天不准备你的饭了。”帖子都接了,想必是愿意回府吃酒的。

蔡礼点点头,回了房。

虾肉易熟,略煮了一下便变色,沈依依把虾肉捞起来,等汤头澄清后,又将笋片和糟姜加了进去。

一时笋片和糟姜熟透,她把虾肉重新放入汤中,稍微烫了烫,盛了起来。

鲜虾的香味儿早已经飘散开去,扶留和汪清为了分一口虾,争先恐后来帮她上菜,眨眼间就把饭菜端到厅里摆好了。

蔡礼尝了一口虾,问道:“这是什么?”

“青虾卷,好吃吗?”沈依依说着,帮他盛了一碗汤。

“又鲜又嫩,这笋也好吃。”蔡礼一手赶走扶留,一手端起碗,把汤喝了个干干净净。

沈依依见他虽然大快朵颐,却并不像是心情很好的样子,遂道:“你明天要是不想去,就别去了。”

蔡礼摇头:“去,趁着我爹还在京城,这件事必须有个了结了。”他鞭子都挨了,必须争得一个机会,不然连明年开春的武举都参加不了。

沈依依见他已有主意,便不再劝他,只道:“明天我赶早起来,做两盒点心,一盒送去安陆侯府,谢徐二公子帮忙,另一盒你带去将军府,给老爷和夫人尝尝。”

“好。”蔡礼点头应了。

翌日清晨,待扶留买菜回来,沈依依果真做了两盒点心,一盒让汪清送去了安陆侯府,另一盒让蔡礼带去了骠骑大将军府。

蔡礼到了将军府,丫鬟告知酒席已摆好,他便把点心盒子交给丫鬟,径直去了厅里。

大梁朝的桌子,多为八仙桌,今次将军府摆酒亦不例外,酒桌上首,坐着蔡复广,蔡复勇和花氏打横,而下首的空位,显然是给他留的。

蔡礼一脚踏进去,先给蔡复广磕头,行了大礼。

蔡复广板着脸道:“你总算还认我这个父亲。”

蔡礼起身垂首,一言不发。

蔡复勇赶忙打圆场:“阿礼快来坐,你爹你娘等你半天了。”

蔡礼等蔡复广点了头,方才走到下首坐了。

蔡复勇亲自执壶倒酒,笑道:“这是从南疆来的明月酒,你爹最爱喝的,你来尝尝。”

蔡礼道:“先前爹命人捎回来过,味道是还不错。”

他说着,接过蔡复勇手中的酒壶,给蔡复广和花氏满上了。

蔡复广见他礼数周到,脸色总算缓和了些,问道:“你和沈氏,打算什么时候回府?”

蔡礼扫了蔡复勇一眼,道:“爹,儿子已经领过家法了,九九八十一鞭,一鞭都不少。”

“那又如何?你是不是蔡家人,鞭子说了不算,我说了才算。”蔡复广常年在军中,生就一副不怒自威的面孔,即便讲话的声调并不高,但听起来就是很严肃,“再说族谱上还有你的名字,明天收拾收拾,带沈氏回府。”

他完全是一副命令的口吻,不容人有半分置喙。蔡礼沉默了一会儿,道:“爹让我回来也行,但明年的武举,我还是要去的。”

“胡闹!”蔡复广一掌拍在桌子上,震得盘盏跳了一跳,“道理我不想与你多讲,总之你明天带沈氏回府,至于武举,你想都别想。”

蔡礼不再说话,一杯接一杯地喝闷酒。

花氏的目光不时地落在蔡礼身上,但并未出声相劝。

蔡复勇端起一杯酒,站起身来:“大哥,大嫂,我看阿礼已经想通了,只是面子上下不来而已,明天我亲自带人去接他们,一定把他们接回来。来,大哥,大嫂,我敬你们一杯!”

蔡复广微微颔首,与花氏一起举杯,饮尽了杯中的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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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礼不在,沈依依独自上街,溜达了一圈,在光禄寺前与人闲聊了半天,方才归家。

黄昏时分,蔡礼终于归来,踉跄着出现在卧房门口。

沈依依赶紧过去,扶住了他的胳膊:“醉了?”

蔡礼推开她的手,弯腰把头搁在了她的肩膀上:“别动,让我靠会儿。”

这是喝醉了,还是心里难受?此时说什么都不合适,沈依依只能伸出手去,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背。

许久,蔡礼终于抬起了头来,眼眶红红的。

沈依依将手扶在他的胳膊上,问道:“我给你煮碗醒酒汤去?”

蔡礼摇了摇头:“不用——”

“你等等!”沈依依打断了他的话,凑近了闻他的嘴巴。

蔡礼醉醺醺地,倒是没平日那样害羞,只是把身子朝后缩了缩:“你做什么?”

“别躲,让我闻一下。”沈依依上前一步,按住他的胳膊,踮起了脚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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祝我生日快乐!

有跟我同一天生日的吗?

第201章 药蛊之毒

少女特有的体香,混杂着淡淡的茉莉香味儿袭来,让蔡礼的呼吸瞬间就变得粗重起来。

“依依,别这样。”蔡礼伸手把沈依依推远了些。别太高估他的自控力,更何况他还喝了不少酒。

“可是,你这嘴里的酒气不对。”沈依依皱着眉头道。

“怎么不对了?你能闻出什么来?”为了防止她的突然袭击,蔡礼用手抓住了她的胳膊,把她固定在了离他的身体半步远的位置上。

“我能闻出有稻香、荞麦香、草乌香、威灵仙的味道……”沈依依很认真地歪着脑袋,一项一项数来。

“你的鼻子这么灵?”蔡礼诧异道。

“我的嗅觉和味觉都很灵敏,无论是穿越前还是穿越后,但很可惜,我对药材的研究远不及食材,很多东西我闻得出不对,但说不出是什么。”沈依依遗憾地道。

“草乌、威灵仙……”沈依依喃喃地念着,想了一会儿,“你喝的是明月酒吧?我在‘沈依依’的烹饪手册上看到过。可是你嘴里的酒味,比明月酒多出了一味,虽然这味道很浅,但我闻得出来。”

她一面说着,一面将身子朝前探去:“你别动,让我再闻闻。”

“别别别——”已被明月酒发酵过的血液,经不住这样的“侵袭”,蔡礼直觉得浑身血逆上涌,整个人都快要沸腾了。

“别什么别,你恐怕是中毒了!”沈依依挣不脱他的手,只好重重地踩了他一脚。

“中毒……哦,对。”蔡礼使劲儿地揉了揉脸,“你离我远点,你坐到桌子边去。”

沈依依愣了一下:“你知道自己中毒了?”

“嗯。”好吧,她不走,那他走,蔡礼推开她,朝桌边走去。

“啊?中的是什么毒?有解药吗?”沈依依一面匆忙问着,一面跑去净房,绞了块湿手帕出来,递给了他。

手帕浸透了冷水,冰凉冰凉,蔡礼擦了把脸,觉得好了许多。不过……她为什么会这时候给他湿冷的手帕?她是不是看到他的“变化”了?蔡礼的脸又烫了起来,赶紧冲进净房,把头埋进了冷水盆里。

沈依依追着跑了进去,急得想抽他:“你能不能先把话说清楚了?!”他中毒了!中毒了呀!中毒了还慢悠悠的,这是要把她急死吗!

蔡礼从冷水盆里抬起头来,喘了口气:“这是一种很邪门的药蛊——食用过动物杂碎的人,只要在三天内服下药蛊,便会在十二个时辰后毒发身亡,死状和心疾突发一模一样,看不出丝毫异样。但只要没吃过动物杂碎,便会安然无恙,什么事都没有。”

药蛊?这东西在她的知识范畴之外,怎么办?沈依依这会儿不但着急,更有一种茫然的无助感了:“我知道这世上有药蛊,但没见过,更别提研究了,怎么办?要不,我去给你煮一碗催吐的汤,好不好?”

“不用,待会儿会有人给我送解药来。”蔡礼抹了把脸上的水,“就算我死了,你身为寡妇,还是蔡家的人,不会受沈家牵连去蹲大狱的。”

谁是在担心这个!沈依依使劲地拍了他两下,递给他一块干手帕:“擦脸!”

蔡礼见她生气,反而把脸埋在手帕里,笑了起来。

还笑!傻不拉几的臭男人!沈依依见状又要打他,但到底还是没下得去手,手高高地扬起又落下,顺势滑到他的胳膊上,把他扶出去坐下了。

一时敲门声响起,扶留送了个小瓷瓶进来。

蔡礼抬起头来:“解药?”

扶留拔开瓶塞,点了点头:“少爷,赶紧服下。”

蔡礼接过去,仰首吞了。

沈依依依旧紧张兮兮:“这解药哪儿来的?管用吗?”

扶留看了看蔡礼,没作声。虽然平时嬉皮笑脸,但遇到正事儿,没有蔡礼发话,他是不会乱开口的。

“管用。”蔡礼简略地回答了沈依依,没有讲太多。

管用就行,沈依依没有刨根究底,只是又问:“谁下的毒?”

这个蔡礼没有瞒她:“三叔动的手脚。”

蔡复勇?!他还惦记着世子之位呢?也是,如果不趁着蔡复广封侯之前把这事儿搞定,以后就来不及了。沈依依想了想,问道:“这件事老爷和夫人知道吗?”

“他们不知道,我们喝完酒就散了。”蔡礼道,“我也是事后才知道中了蛊,不然当时就找借口不喝了。不过这件事没完,三叔既然敢下手,就别怪我不客气。”

我们喝完酒就散了?沈依依突然一个激灵,站了起来:“夫人跟你一起喝这种酒了?!”

“是,怎么了?”蔡礼抬头看她,“没事的,并不是每个人喝了这种酒都会中毒,只要近期没食用过动物杂碎就行。”

花氏虽然不挑食,但将军府的地位身份摆在那里,不会有厨子做杂碎给她吃的。

沈依依来不及解释,急道:“我要去将军府!你们快去再找几瓶解药备用!”

蔡礼不明白发生了什么,但沈依依着急,肯定有她着急的理由,因此他马上吩咐扶留:“你去找解药,我陪少夫人去将军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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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夜幕已降临,两骑快马奔驰在去骠骑大将军府的路上,四周寂静,显得马蹄声格外地响。

北风呼啸,袭面而来,沈依依想要跟蔡礼说说情况,但一张口,声音就被风吹散了。

直到到了将军府,下了马,她才找着了机会开口:“我今天给夫人送的点心里,有一盘小香肠,不知道夫人有没有尝——最好没有!”

“小香肠是用动物杂碎做的?”蔡礼丢开缰绳,拉着她一面朝里走,一面问道。

“香肠皮是用肠衣做的。”刚才迎着寒风骑了一路的马,沈依依的脸跟刀割似的疼,但此时她没空顾及,只想快点确定花氏的状况。

动物杂碎与药蛊同一天食用,药性最毒,很可能提前毒发!蔡礼一听也急了,运气提起身子,朝里飞掠而去:“我先去看看,你后面跟着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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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燕居内,丫鬟端来了醒酒汤,一碗奉给蔡复广,另一碗奉给了花氏。

花氏看看醒酒汤,对彩云道:“咱们将军府的醒酒汤是苦的,味道不好,不如拿点吃食来,给老爷过口。”

蔡复广想都不想就拒绝了:“我不吃甜食。”

彩云道:“今儿少夫人送了一盒点心来,里头有一种肉碎做的点心是咸的,不如让厨房热一热,端来给老爷过口?”

不是甜的就行,蔡复广点了点头。

彩云便传话去厨房,热了那道咸点心,端了上来。

第202章 以彼之道

“这点心叫什么?味道真不错,比那些甜腻腻的果脯蜜饯强多了。”蔡复广喝完醒酒汤,嚼着彩云端上来的点心,满口称赞。

花氏也尝了一块,赞道:“沈氏的厨艺越发好了。”

彩云笑道:“点心是少爷今天回府吃酒的时候带来的,我没来得及问名字,不如等——哎,少爷?”

——蔡礼一阵风似的奔进归燕居,在蔡复广和花氏面前刹住了脚,瞪着桌上的点心看:“这是小香肠?”

蔡复广很不满他这冒冒失失的做派,板起了脸道:“你拿来的点心,倒问我们叫什么?”

蔡礼一个转身,又跟一阵风似的跑了。

蔡复广气得在他身后大骂:“已经是成了亲的人了,还跟街头的地痞无赖一个样!”

“地痞无赖能会这身功夫?”花氏瞪了他一眼,“好容易见他主动回府,现在又被你吓跑了!”

“他能被我吓跑?别以为我不知道京城的人背后都叫他混不吝!”蔡复广怒哼一声,又吃了一片咸点心。

骂阿礼骂成这样,吃他媳妇的点心倒是不嘴软,花氏极其鄙视地看了他一眼,不理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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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礼一路飞掠,在外院的抄手游廊上迎上了沈依依。

“我不认识小香肠,你快来看看!”蔡礼来不及多解释,一把将沈依依扛上了肩头。

为什么非要扛?她知道事态紧急,但用背的行不行?沈依依倒栽葱一样地挂在蔡礼背后,欲哭无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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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复广正一边骂蔡礼,一边吃蔡礼媳妇送来的点心,忽见他嘴里骂着的那个人,肩上扛着送点心的那个人,从外面飞奔了进来。

当着自己老子娘的面,肩扛自己的媳妇,有几人做得出来?!蔡复广胡子一抖,竟不知该先训斥蔡礼,还是先捂住眼睛避避嫌。

蔡礼才不知道老父亲此时内心的复杂想法,只忙着把沈依依放下来,顺手帮她捋了一把头发:“你快看看,这是不是小香肠?”

经过这一路的倒栽葱外加人工颠簸,沈依依的发髻本来就摇摇欲坠,蔡礼居然还去捋!

这一捋之下,她的发髻彻底土崩瓦解,成了个披头散发。

但情况紧急,沈依依来不及去揍他,只能迅速拨开眼前的碎发,朝桌上看去。

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沈依依闭了闭眼睛:“是小香肠。”

蔡礼二话不说,一阵风似的又飞了出去。

还能不能有正形了?!蔡复广大怒。但看看披头散发的儿媳妇,他还是把怒气暂时压了下来,尴尬地去屏风后暂避了。

“夫人,您和老爷千万别走远,就在这儿等我们!”沈依依一手挽起头发,出了归燕居。

蔡礼果然焦急地候在院门口,大概是在等扶留。

沈依依疾步走过去,问道:“准备跟三叔撕破脸了?”

“如果扶留弄不到解药,就只能把三叔绑来了。”蔡礼回答她的时候,眼睛还望着外面的路,可见心情有多急。

正说着,扶留飞奔而来,亮出了三只小瓷瓶:“少爷,弄到三瓶!”

蔡礼一把抓过去,转身朝里走。

沈依依紧跟在他身后道:“反正中毒的只有老爷和夫人两个人,你能不能分我一瓶?”

蔡礼没空问她为什么,径直塞了一瓶给她。

沈依依却又道:“你先什么都别跟老爷和夫人讲,行不行?”

他本来就没想讲,蔡礼点点头,继续朝里走。

沈依依紧追两步,压低了声音:“你再帮个忙,叫彩云……”

她说的都是小事儿,蔡礼再次点头,朝里去了。

沈依依并没有跟着进去,而是折返院门,招手把扶留叫到了跟前,先低声问道:“你耳朵灵,听听隔墙有没有耳。”

蔡复勇也有一对好耳朵,她做事得谨慎点。

扶留侧耳听了一会儿,摇了摇头。

沈依依这时才小声地道:“你从哪儿弄的解药,我不问,但你能不能告诉我,这件事,三老爷知道了没有?”

“三老爷今晚歇在将军府,他不知道。”扶留摇头道。

不知道?很好!沈依依恢复了正常的音量,道:“我亲手做了些点心,请三老爷过来尝尝。”

扶留送解药来,只是听命行事,他连蔡复广和花氏中毒都不知道,就更不知道沈依依的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了。

他闻言愣了一愣,道:“少夫人,天色已经晚了,三老爷只怕不会来。”

沈依依却很笃定:“他不是盼着我们回府么,现在我们好容易回来了,他不来看看?”

这倒也是,不不不,什么这倒也是,他们只是回来送解药的,又不是长住,怎么就成了回府了?扶留不明白沈依依为什么要这样说,犹豫着不肯去:“少夫人,您别怪我不听命,只是少爷没有发话,我不敢……”

就算少爷和少夫人很恩爱,就算他们新婚之夜就弄塌了床,但他在本质上,还是少爷的小厮!像这种大事,必须听少爷的!

“怕什么,出了事,我兜着!”沈依依左看右看,从院墙下的花圃里,捡了块大石头,“快去,不然我拍你!”

她兜着就她兜着,动粗干什么!他可不像少爷那么经打!扶留赶紧闪身躲开,拔腿去了。

沈依依看着扶留远去,就站在院门口等着。

一时蔡礼出来,问道:“你怎么不进去?不冷么?”

沈依依摇摇头:“老爷和夫人没事了?”

“没事了。”蔡礼点点头。

“你没跟他们讲真相吧?”沈依依问道。

蔡礼道:“没讲,你跟我想得是一样的,这种糟心的事,还是别让他们知道了,我私下处理就好。”

不好意思,她跟他想得并不一样……沈依依抬头看了看黑漆漆的天空,道:“你先进去吧,我一会儿就来。”

蔡礼本来还要劝,想了想,进屋去要了一件花氏的斗篷,拿来给她披上了。

斗篷上身,挡住了寒风,身子渐渐温暖起来,沈依依冲蔡礼笑了笑,把他赶进去陪蔡复广和花氏了。

过了一会儿,扶留带着蔡复勇来了。

沈依依迎上前去,跟他打招呼:“三叔,今天您特意摆酒,劝阿礼回将军府的事,我都听他讲了。原来您是真心希望我们回府,先前是我误会您了。”

她说着,福下了身去:“之前多有得罪,还望三叔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要放在心上。”

居然回来得这么快?他原本是想着,等蔡礼一死,她身为蔡家的寡媳,自然得回府呢。不过无所谓,早回迟回都一样,反正药蛊无痕,不管蔡礼死在哪儿,都查不出异状来。

蔡复勇想着,笑着虚扶了沈依依一把:“你特意带了点心来?我早就听说,你的厨艺冠绝无双,这次可得好好尝尝。”

第203章 还治其身

“您快随我进去吧,点心我已经让彩云热着了,若是不合口味,您一定要跟我讲。”沈依依笑着把蔡复勇引进了厅中。

蔡复广见着蔡复勇这时候过来,皱了皱眉头:“老三,有事?”

沈依依忙道:“是我请三叔过来吃点心的,我那些点心,很多是现做的,须得当天吃,等过了夜,味道就不好了。”

蔡复勇笑着道:“是,我过来尝尝侄儿媳做的点心。”

蔡复广对彩云道:“既是如此,把点心端上来吧,小香肠就不用拿了。”

蔡礼刚才到底是怎么跟蔡复广说的,怎么他还护起食来了?沈依依满心惊讶。

这时花氏瞪了蔡复广一眼,道:“一把年纪的人了,还藏私,那些点心里头,就属小香肠味道最好,为什么不拿来给老三尝尝?”

蔡复广这才勉强松了口,让彩云去了。

幸好花氏开了口,不然她还得费些功夫,沈依依暗松了一口气。

点心上桌,沈依依端起那盘只剩下一半的小香肠,放到了蔡复勇面前,开玩笑道:“三叔,您瞧刚才,我爹护食呢,您赶紧抢两片,不然待会儿一眨眼,就全进他的肚子里了。”

“闻着就香,怪不得大哥喜欢。”蔡复勇并没有急着伸筷子,而是问道,“这小香肠我竟是没见过,是用什么做的?”他听君云说过了,蔡礼夫妻如今穷困潦倒,做菜多用杂碎,他得问清楚,以防误伤。

“这边是猪肉做的,那边是羊肉做的,外头裹了一层薄薄的糯米纸。”沈依依一一指给他看。大梁朝有很多人不吃猪肉,所以她做香肠的时候,用了两种馅。

“糯米纸?糯米还能做成纸?”蔡复勇诧异道。

“这是我独门自创的东西,用它裹住肉碎,肉就不会散了。”沈依依解释道。

蔡复勇留神看去,那香肠的表皮薄之又薄,而且是透明的,能够完完全全地看清里面的肉,的确像是一层纸。

他放下心来,夹起一片,送入了口中。

沈依依看着他嚼尽咽下,问道:“三叔,味道如何?”

蔡复勇连连点头:“果然别有风味,怪不得大哥这么喜欢,尤其是这糯米纸,薄而不脆,入口绵软,味道绝佳。”

“入口绵软?”沈依依弯了弯眼睛,笑了起来,“那您吃到的不是糯米纸,而是肠衣。”

蔡复勇愣了一下,倏然抬头:“肠衣是什么?”

“嗐,肠衣是用猪肠制成的一种膜,具体做法您就不用知道了。”沈依依笑着道。

猪肠?!蔡复勇脸色骤变,猛然起身。

不等沈依依开口,蔡复广已是皱起了眉头:“老三,怎么了?”

蔡复勇捂住肚子,弯下了腰,满脸痛苦:“大哥,我好像闹肚子了,快让我回去。”

闹肚子?反应挺快,演技也不错。沈依依暗道一声佩服,出声道:“阿礼,快带三叔去茅厕!”

蔡复广亦道:“闹肚子又不是什么大事,回去做什么,难道归燕居没有茅厕?”

花氏唤彩云:“快叫刘一线来,让他把止泻的药带上!”

彩云应着,赶紧去了。

蔡礼看了沈依依一眼,扶着蔡复勇去了茅厕。

这是在怪她擅作主张吗?沈依依总觉得他这一眼有深意,忙把脸转到另一边去了。

蔡礼扶着蔡复勇到了茅厕,却没有离开,而是大开着门,面对他站了。

他像尊铁塔似的堵在门口,眼睛还盯在他身上,让他怎么趁机溜走?蔡复勇急道:“阿礼,你不嫌臭?上外面等着去!”

“三叔,您不是闹肚子么?我担心您待会儿腿软站不住,万一掉进茅坑里去,可就不好了。”蔡礼道,“所以,还是让我守着您吧。”

这是将军府特建的茅厕,下有洁净流水,上有红木踏板,根本就不存在臭烘烘的茅坑,又何来掉进去一说?!蔡复勇不傻,很快看出了门道来,慢慢地直起了腰:“我的肚子突然不疼了,天色也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蔡礼走上前去,揽住了蔡复勇的肩膀:“三叔,好多年没和您同榻而眠过了,今晚咱们都留在归燕居,抵足谈心到天亮,如何?”

蔡礼的表现,信息量太多,蔡复勇心思急转,一时没顾得上接话。

毫无疑问,他刚被算计了,沈依依故意把肠衣说成糯米纸,诱他吃下了杂碎。而蔡礼看起来很清楚药蛊的特性,故意绊住他,不让他有任何服下解药的机会。

所以,明月酒下料的事,他们肯定已经知道了。

现在他该怎么办?俯首认罪,托盘而出?不不不,蔡礼和沈依依的做法,根本不是将军府的风格,这只能说明一个问题——他们尽管知道了酒里有毒,但并没有解药,所以不敢直接对他用刑。

如此说来,他还有一线生机……蔡复勇想着,压低了声音对蔡礼道:“阿礼,我们亲叔侄,何必绕着弯子打机锋?你把我强行留在这里,咱们都落不着好,何必呢?”

他这话什么都没招认,却叫他不要绕着弯子打机锋?蔡礼感慨道:“三叔,你这些年到底在军中做什么?讲起话来,遮遮掩掩,含含混混,一点儿也不像是将军府的人了。”

“你看看你和你媳妇做的事,还有脸说我?”蔡复勇突然有点生气了,“你既然疑心我,怎么不让你爹拖我去打军棍?你居然伙同你媳妇,把我骗到归燕居来吃肠衣!”

“怎么,我媳妇太聪明,三叔招架不住了?”蔡礼竟是抱着胳膊,冲他一笑。

“……”为什么这种时候还不忘夸媳妇??蔡复勇气得胡子一抖,“你少嘚瑟了,赶紧说正事!”

“我正干着正事儿呢。我的正事,就是陪三叔聊聊天,谈谈心。”蔡礼把手搭在蔡复勇的肩膀上,用力朝下一压,蔡复勇就不由自主地腿一弯,随他在台阶上坐了下来。

虽然这台阶挺干净的,但这屋……是茅厕……

蔡复勇又开始气了:“我们能不能出去坐?!”

“不能。”蔡礼干脆明了地拒绝了,“万一三叔毒发时跟别人不一样,又是吐,又是拉,把地儿弄脏了怎么办?还是在茅厕里待着比较稳妥。”

第204章 逗你玩儿

药蛊毒发就像心疾突发,不可能又吐又拉!呸呸呸,扯远了,看样子,他是打算跟他耗到底了?可是他在同一天食用了药蛊和杂碎,毒发的时间会缩短,耗不起!

蔡复勇努力保持着面部镇定的表情,但手心里已经开始冒冷汗:“阿礼,咱们都是爷们,别绕了,干脆点吧,你放我走,我给你解药,怎么样?”

蔡礼站起身来,斜靠在墙上,一双腿堪堪挡住了门:“三叔啊,我本来想向您学习,继续绕圈子,装糊涂的,可是天气太冷了,刚才我媳妇一路骑马奔过来,脸都吹皱了,所以,我们还是打开天窗说亮话,赶紧把这事儿了结算了。”

“我给你解药,你放我走——我已经说得很明了了,你还要怎么打开天窗说亮话?”不知是不是心理作祟,蔡复勇总觉得浑身不对劲,这药蛊,不会这么短的时间就发作吧?

蔡礼上下将他一扫,表情有点夸张:“三叔,您是从哪儿看出来,我需要解药的?”

什么?!蔡复勇再也坐不住了,呼地一下站了起来:“你,你什么意思?!”

“三叔,您可真够沉得住气的,都到性命攸关的时候了,还有心思问我什么意思。”蔡礼说着,冲蔡复勇拱了拱手,满脸“佩服”,“依我看,您还是赶紧把解药弄到手,保证自己不死再说吧!”

他现在随时都有可能毒发身亡,还真是性命攸关的时候!蔡复勇心里一急,汗如雨下,再顾不上含糊其辞了,但却又觉得蔡礼是在逗他玩儿,气得不行:“你不放我走,我怎么拿解药!”

“您要解药?直说嘛!”蔡礼把手一拍,“我这里有,您等着!”

他怎么会有解药的?!蔡复勇心中惊疑不定。但命悬一线之时,他没空计较那么多,只紧盯着蔡礼的手,准备等他把解药一拿出来,就拼出老命去抢,免得蔡礼耍赖反悔,让他落了空。

可谁知蔡礼把手探进怀里,摸了又摸,再拿出来时,手上却空空如也,什么也没有。

骗他的?!蔡复勇瞪大了眼睛:“解药呢?!”

“哎呀,您瞧我这记性!”蔡礼拍了拍脑袋,朝正厅那边一指,“解药在我媳妇那里呢,您随我取去?”

蔡礼这个样子,蔡复勇还有什么不明白的?他的脸色,一点一点地沉了下来:“你想要我自己招认?”

“随便,三叔您自己拿主意。”蔡礼伸伸胳膊,舒展了一下筋骨,“您要是不稀罕解药,我陪您在茅厕里待到明天也行。”

蔡复勇一时没作声,脸色阴晴不定。他朝墙上扫了一眼,茅厕只有一扇小小的天窗,离地很远,显然跳窗逃走,是不可能的;门口,有蔡礼挡着,连点空隙都没留给他,挤肯定是挤不出去的。

他正值壮年,又在军中历练多年,武艺精湛;蔡礼虽然年轻,但听说在京城游手好闲,成日只知道吃喝玩乐,是出了名的废物。

要不,拼一把,打晕蔡礼,逃出归燕居?

只要逃出去,找君云拿到解药,后面的事可以慢慢解释……什么叫老于世故?就是,只要没跟蔡礼当着蔡复广的面撕破脸,一切都能靠一张嘴圆回来。所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绝对不会主动招认的。

蔡复勇想着,拿定了主意,暗憋一口气,涨红了脸,再把胸口一捂,惨叫道:“啊——啊——救命,救命——我喘不过气来了——”

这是药蛊发作了?这么快?蔡礼不及细想,上前查看,蔡复勇瞅准机会,等他一靠近,迅速曲起膝盖,狠狠地朝他下腹撞去。

蔡礼不避不躲,一拳捣在蔡复勇的穴位上,惊讶道:“三叔,这招我都用烂了,您能不能有点新花样?”

蔡礼这一拳并不重,但蔡复勇只觉得腰间一酸,两条腿瞬间失去了力气,软绵绵地瘫倒在地。

“三叔,我只是晚辈,您给我行这么大的礼,我怎么受得起?”蔡礼说着,拍拍手,站直了身,“看来三叔不想要解药,那我就不多费唇舌了。”

蔡礼居然只用了一招,就把他给制服了?!蔡复勇震惊过后,深深的挫败感席卷而来,突然间万念俱灰:“带我去厅里吧,我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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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披着斗篷,站在后院入厅的走廊上,看蔡礼紧扶着蔡复勇,一步一步地走了过来。

看来是搞定了,她朝前走了几步,迎了上去。

蔡礼朝她伸手:“解药。”

沈依依忙取出解药,递给了他。

蔡复勇眼中精光一闪,飞速伸手去抢,但蔡礼只是随意用手肘撞了他一下,他的两条胳膊就卸了力,软绵绵地垂了下去。

“三叔,你老老实实的,省点力气行不行?”蔡礼把解药揣进怀里,提溜着蔡复勇,继续朝前走。

沈依依要跟进去,蔡礼却道:“你回去吧,剩下的事我来办。”

这是在赶她么?怪她擅作主张了?沈依依追着他跑了几步:“阿礼,你生气了?”

蔡礼脚步未停,但朝她侧过了头去:“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主意,何来生气一说?”

他的主意?他为什么要把这事儿揽上身?抢功?不至于吧……沈依依正暗自琢磨,蔡礼伸出胳膊,拦了她一下:“你别进厅了,从走廊绕过去,直接回家吧,爹和娘那里,我会帮你打招呼。还有,让扶留给你弄辆马车来,坐车回去,别再骑马吹风了。”

这么急着赶她走?沈依依满腹疑惑。但蔡复勇尚未服用解药,没时间让她耽误,她只好改了个方向,沿着走廊绕向了前院——蔡复勇死不足惜,但却不能让他死得不明不白,怎么着也得让他先服罪才行——这也就是她为什么会找蔡礼要一瓶解药来的原因。

归燕居院门口,扶留正在等候,他并不知道里面发生了什么事,见沈依依出来,便迎了上去:“少夫人!”

沈依依看了他一会儿,有了主意,道:“你给我找辆马车来,我先坐车慢慢朝回走,你留在归燕居听消息,万一有什么不对,赶紧骑马来追我。”

老爷、夫人和少爷都在,能有什么不对?扶留很疑惑。不过少爷没走,他本来就该留下,于是便没多问,为沈依依找来马车,把她送到了大门口。

第205章 自裁

归燕居,正厅。

蔡复勇匍匐在蔡复广和花氏面前,痛哭流涕:“大哥,大嫂,药蛊是我从南疆带来的,只要三天内没吃杂碎,就一点事都没有哇!我真不知道阿礼近期内吃过杂碎,不然打死我也不敢用药蛊的……”

“三叔,你死到临头,还不忘狡辩?!”蔡礼大怒,飞起一脚,踹了过去。

蔡复勇挨了一脚,疼得说不出话来,蜷缩着倒在了地上。

“蔡礼!”蔡复广连名带姓地喝道,“他是你三叔!”

“他都在酒里下药蛊了,算我哪门子三叔?!”蔡礼气道,“爹,他这瞎话也就糊弄一下您,谁没事儿在酒里下药蛊?即便我近期没吃过杂碎,也不能做这种事吧?!”

花氏诧异地看了蔡礼一眼。这小子口齿变伶俐了?是沈依依给教的?她记得沈依依以前还不如蔡礼,但自从私奔归来后,就跟变了个人似的,嘴皮子比谁都利索了。

蔡复广让蔡礼的话给堵住了,驳斥不出来,只得道:“你先把解药给他。”

这下连花氏都看不下去了,怒道:“蔡复广,阿礼到底是不是你亲儿子?蔡复勇连害人的手法、目的、帮凶都没交代清楚,要什么解药?”

花氏一发火,蔡复广不自觉地就矮了三分,连语气都软了:“这不是担心他还没说完就毒发身亡了吗?”

“他这种人,死有余辜,有什么好担心的?!”花氏见他还敢顶嘴,愈发生气,“阿礼差点就让他害死了,难道老爷不觉得后怕?!还是说,你和蔡复勇一样,也在外头养了个野儿子,所以阿礼的死活,你根本就不关心了?”

蔡复广干咳了两声:“胡说些什么,我怎会不关心阿礼的死活?”

他说完,对地上的蔡复勇道:“赶紧招,不招没解药。”

蔡复勇见蔡复广不向着他了,终于死了心,一五一十地招了:“我得知阿礼前天吃过溜肥肠,就让君云准备了药蛊,下到了明月酒里头……我想着,阿礼死了,乃是一举两得,一来阿有机会当上世子,二来沈氏新寡,必须回沈家,耐饥丸就有着落了……”

一举两得,他居然用了一举两得这个词!蔡复广终于也怒不可遏了:“等他服下解药后,马上押到祠堂去!”

蔡礼命人拿绳子来把蔡复勇绑了,再给他灌下解药,押去了祠堂。

花氏问蔡复广道:“那君云如何处置?”

“一个外室,连进蔡家祠堂的资格都没有,你发落便是。”蔡复广毫不犹豫地道。

如此蛇蝎心肠的女人,自然是留不得了,但花氏不愿直接插手,便叫来管家吩咐道:“既然是外室,就不算我们蔡家的人,直接拿了她去见官,也好让世人都知道,我们蔡家,容不得这些龌龊事!”

管家领命,带着几个家将去了,这些家将,都是在南疆待过的,不怕她作妖。

等花氏抵达祠堂时,人都已经到齐了。

魏氏扑在五花大绑的蔡复勇身上,一边哭,一边死命挠他的脸:“你个杀千刀的短命鬼,你怎么还想着害阿礼?你做下这种事,死一百次都不冤,可把我和祁祁害惨了……你让我们以后怎么面对大哥、大嫂和阿礼,你让我们以后怎么出去见人!”

蔡复勇的一张脸,很快就被挠花了,鲜血淋漓,惨不忍睹,瞧着比抽鞭子还惨些。

唐氏看了两眼,又是害怕又是嫌弃,凑到了花氏跟前:“大嫂,三老爷真给阿礼下了药蛊?”

花氏尚未回答她,已有管家来复命,将一盒瓶瓶罐罐摆到了祠堂里。

唐氏惊叫道:“这些是什么?该不会就是药蛊吧?”

蔡复广示意管家开口。

管家便禀道:“三老爷在将军府后街上有座宅子,宅子里安置着他的外室和外室子,这些东西,就是从那座宅子里搜出来的。大肚罐子里,是各种药蛊,功效各有不同;小瓷瓶里的是相应的解药,以瓷瓶的颜色与药蛊一一对应。”

蔡复勇真有药蛊?而且药蛊还不止一种?唐氏又惊又怕,连声叫道:“大哥,大嫂,这种蛇蝎心肠的人,可不能留了,不然我连睡觉都睡不安稳!还有那个外室,那个外室子,全都该拖出去杖毙!”

唐氏的话提醒了蔡复广:“三老爷的外室子呢?”

管家答道:“我们去的时候,没有发现阿,不过已经派人全城追捕了。”

蔡复广略一点头:“那就先行家法吧。”

蔡礼取来祖传的长鞭,交到了蔡复广手里。

蔡复广捧着鞭子,神色肃然,心内却是哀痛得无以复加。蔡家本来就人丁稀少,蔡复勇却还要朝死里奔,这下蔡家的男人,又要少一个了……

“蔡氏祖训,凡谋害子嗣者,无论得逞与否,皆须手书罪状后,于祠堂内自裁。”蔡复广缓缓开口。

蔡礼送上笔墨,搁在了蔡复勇身前,并为他松了绑。

蔡复勇的脸,此时已经血肉模糊,却还不忘求饶:“大哥,你看在我是为了耐饥丸——”

蔡复广没有呵斥他,而是很平静地道:“你是希望我把你送回老夫人跟前再自裁?”

蔡复勇终于住了嘴,涕泪横流,伏在地上,写下了他意图谋害蔡礼的全部经过,并按上了手印。

蔡复广闭了闭眼,握住鞭柄一用力,抽出了一把雪亮的匕首来,扔到了蔡复勇面前。

蔡复勇捡起匕首,看向了魏氏,抖着嘴唇道:“夫人,照顾好——”

魏氏不等他说完,就把脸别到另一边去了。

蔡复勇只好把后半截话吞了回去,苦笑了一下,举起匕首,一刀抹上了脖子。

匕首锋利,鲜血喷涌,蔡复勇很快没了气息。

唐氏吓得脸都白了,竟不顾地上鲜血横流,噗通一声跪了下来:“大,大嫂,以前我企图用花生粉栽赃沈氏,是,是一时糊涂,我现在知道错了,您,您饶了我这一回吧!”

她当了这么多年蔡家的媳妇,头一次知道蔡家的家法,竟是如此严苛,哪怕害人未遂,也要偿命!

那她还是赶紧自己认罪吧,不然哪天被抖露出来,不死也得掉层皮呀!

花生粉的事,魏氏也有份,闻言瘫倒在蔡复勇的血泊里,却是一句话也说不上来了。

花氏这会儿才懒得跟她们计较这种事,轻描淡写道:“下不为例。”那事儿她早就听蔡礼讲了,没功夫搭理。

蔡复广望着蔡复勇的尸身,长叹一声,背着手走出了祠堂。

他走到祠堂门口时,略停了一停:“阿礼,跟我到归燕居来。”

蔡礼应了一声,随蔡复广去了。

这个老古板,她就知道这件事还没完!花氏赶紧撇下祠堂的事,紧跟着上归燕居去了。

第206章 另眼相待

“跪下!”

蔡礼刚进归燕居,蔡复广便是一声怒吼。

蔡礼并不辩驳,马上跪在了青砖地上。

花氏紧跟着进来,怒道:“阿礼才从鬼门关走了一道,何错之有?!”

蔡复广朝上首坐了,双手放在膝盖上,神色肃穆:“蔡复勇犯了家法,罪有应得,但阿礼跟他媳妇所用的手段,难道是我们蔡家的风范?!”

“我们蔡家行伍出身,行事一向光明磊落,他既然发现了蔡复勇的阴谋,为何不及时向我禀报,从一开始就家法处置?难道跪在祠堂里,面对蔡家的列祖列宗,还怕他不肯说实话不成?”

“你看看你们,耍的手段,比蔡复勇更甚!沈氏居然把他诓来吃香肠!”白瞎了他的一片香肠!

蔡礼本来默不作声地听着,此时见他提沈依依,忙道:“都是我的主意,沈氏不过是被逼无奈。”

“那你是承认自己耍了手段了?”蔡复广问道。

“是。”蔡礼并不辩驳。

“既然你承认,那就请家法吧。”蔡复广沉声道。

蔡礼甘愿认错,花氏不乐意了:“九九八十一鞭都抽过了,父母恩情已经还了,和蔡家的缘分也断了,还有什么家法好领的?那个族谱,不过是你压着不肯除名罢了。”

“那又如何?”说起家族中事,蔡复广是寸步不让,“我是蔡家家主,我就是家法。我说该罚,就是该罚。”

花氏拧不过他,想想蔡礼皮糙肉厚,挨挨打也没什么,便不作声了。

“今日祖传的鞭子已经用过了,这次就拿军棍代替吧。”蔡复广道,“去演武场,别弄脏了你娘的屋子。”

打儿子还怕弄脏她的屋子?这倔老头!花氏气道:“蔡复广,你行军打仗,也是这般迂腐?对付敌军,连计谋都不能用?”

“蔡复勇不是敌军!”蔡复广斩钉截铁地驳斥着,带着蔡礼上演武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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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天刚下过雪籽,一场大雪要下不下,天阴沉沉的。

蔡礼趴在特制的板凳上,掀开外袍,露出了底裤。

蔡复广好歹顾及他的脸面,没有让他把裤子也脱了。

演武场上,并无闲杂人等,家将奴仆们都很识趣,早早儿地避开了;二房和三房刚刚见识了杀鸡儆猴,这会儿连房门都没敢出。

蔡复广亲自执家法,高高地举起了军棍。

正在这时,远处传来了蔡祯的声音:“爹!爹!等一等!”

蔡复广念及蔡祯生母的救命之恩,对这个女儿多有宠爱,闻声便暂时停了下来,等她走近。

蔡祯提着裙子,疾步走到蔡复广跟前,道:“爹,事情我都听说了,设计三叔,明明是大嫂干的,您罚大哥做什么?大哥上次的鞭伤才好不久,您不能打他呀!”

“祯祯,你大嫂是被我逼的。你不用替我求情,回去吧。”蔡礼不等蔡复广出声,抢着对蔡祯道。

“哥哥!”蔡祯扑到蔡礼跟前,要扶他起来,“你为什么非要护着她?她有什么好!”

“我没护着她,这件事本来就是我的主意。”蔡礼推开了她的手。

他重新趴好了,对蔡复广道:“爹,开始吧。”

“祯祯,让开。”蔡复广再次举起了军棍。

“住手!”远处突然传来了沈依依的声音。

今儿到底是怎么了?他打一下自己的亲儿子,都这么难?蔡复广只好又放下了军棍。

沈依依一路跑着到了蔡复广跟前,喘着气道:“老爷,设计蔡复勇,全是我的主意,阿礼根本不知情,您要打就打我。”

蔡祯马上叫了起来:“爹,您看,她自己都承认了!她擅作主张做下的事,凭什么打我哥!要打就打她!”

“沈氏,你别胡闹!回去!”蔡礼用手撑起了身子,准备从凳子上下来去拉沈依依。

“诓蔡复勇到归燕居,骗他吃下香肠,再让阿礼去茅厕守着他,全是你一个人的主意?”蔡复广问沈依依道。

“对,都是我一个人的主意。”沈依依道,“我一人做事一人当,您要打就打吧。”

切,摆出一副敢作敢当的样子来,以为蔡复广真不敢打她么?就算蔡复广不肯动手,还有花氏呢!蔡祯暗嗤一声,去拉蔡礼:“哥哥,你起来,这凳子该她来趴。”

她正说着,却听见蔡复广道:“既然是你的主意,那就算了吧。”

算了吧,是什么意思?蔡复广是在跟沈依依说话吗?蔡祯惊诧着直起了身:“爹,您说什么?”

蔡复广竖起手来,示意她闭嘴,继续对沈依依道:“我们是一家人,只要你愿意跟阿礼搬回将军府,没有什么错是不可以原谅的。”

他居然对沈依依如此和颜悦色,无条件就原谅她了?他刚才对他,可不是这样的!这下连蔡礼都认为是自己的耳朵出问题了,诧异地抬起了头。

这位假公爹真不错,挺好说话的嘛!沈依依不了解蔡复广平时的脾气,还当他本来就是这样的人,道:“老爷,如果您认为我今天做错了,可以罚我,但回将军府的事,我不能答应您。”不是她不想回,而是花氏有嘱咐,不管蔡复广说什么,都不能答应他。

蔡祯听了她这话,气着了,蔡复广对她如此宽宏大量,她居然还不愿意!

让她更气的还在后头,蔡复广居然十分好脾气地冲沈依依点了点头,道:“回将军府的事,咱们再商量。今天的事就算了,你年纪小,又刚进蔡家门,不懂蔡家的规矩很正常。”

这人还是他们的爹吗?蔡礼和蔡祯不约而同地在心里想。

被无比优待的沈依依浑然不觉,只是屈了屈膝,给蔡复广行了个礼。在她看来,这惩罚本来就莫名其妙,蔡复勇都恶毒到这份上了,还要跟他讲仁义道德不成?

蔡复广和颜悦色地跟沈依依讲完话,转头看向蔡礼的时候,却又恢复正常了,唬着脸吼他道:“还不赶紧爬起来?等我拉么?”

蔡礼到现在都没搞清楚是咋回事,但能不受罚当然好,赶紧从凳子上起来了。

蔡复广背着手,训他道:“你要记着,你今天能免受家法,全是托你媳妇的福!”

他看出来了,虽然不知道是为什么。蔡礼瞅了沈依依一眼,道:“那儿子先带她回去了。”

“回去吧。”蔡复广很爽快地就应了,“时辰也不早了,赶紧回去歇着。”

岂止不早,天边都泛白了,他们竟是一宿没睡,到了天亮。蔡礼行了礼,带着沈依依走了。

蔡祯满心不忿,心里跟受了委屈一样难受:“爹,您为什么对大嫂那么好?”

第207章 登徒子

蔡复广没有回答蔡祯的问题,却是道:“她是蔡家长媳,你的大嫂,以后你在她面前,须得恭谨些,不要大呼小叫。”

让她对沈依依恭谨?对一个私奔过的商户女恭谨?她做不到!她根本就配不上蔡礼!蔡祯心中愈发愤恨,但却也暗暗警醒,她最近的表现,有点偏离贤良恭淑的路线了,得赶紧掰回来才是。

她心里这样想着,面儿上便露出了乖巧的表情来,道:“爹,我记住了。我送您回去歇息吧,三叔出了这样的事,您心里肯定不好受。”

对于蔡复勇,她是恨之入骨的,她就蔡礼这么一个哥哥,他没了,她以后指望谁去?难道靠特立独行的嫡母,和常年不在家的父亲吗?

蔡复广心里的确很难受,闻言道:“你自己回去吧,我还要上祠堂看看。”

蔡祯听话地点点头,先行离去了。

蔡复广独自来到祠堂,跪在祖宗的牌位前,深深地俯下了身。

此时祠堂已经清理干净了,但浓重的血腥味却没有散,仿佛在提醒着他,刚刚,就在这里,死过一个人。

蔡复勇起了歹心,走到如此田地,他身为蔡家家主,是该负责任的,是他没有把他管束好……

圣上起意收复失地,尚未有章程,他却惦记着尚未到手的爵位,对亲侄子下了狠手……

他常年镇守南疆,两个兄弟是他的左臂右膀,如今失去了一个,军中虽不至于大乱,但起兵南平,只怕是又多了一重阻碍。

蔡复广越想越痛心,伏在地上,久久没有起身。

不知什么时候,花氏也进了祠堂,陪他一起跪了,道:“蔡复勇到底是朝廷任命的将军,如今出了这样的事,你得写个折子,上表圣上。”

蔡复广应了一声,依旧匍匐着。

花氏又道:“你该庆幸,蔡复勇的阴谋没有得逞,不然以沈氏如今的心气儿,绝不会给你半粒耐饥丸。”

花氏提起耐饥丸,蔡复广终于把蔡复勇的死搁到了一边,直起了身来:“我才刚跟沈氏提了回将军府的事,不料她却一口回绝了。”

那是她事先叮嘱过的,看来沈依依很听话。花氏在心里对她添了点好感,道:“老爷不就是想要耐饥丸么,我这里倒是有个主意,只不知老爷愿意不愿意。”

只要能拿到耐饥丸,让他做什么都愿意!蔡复广忙问:“什么主意?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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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回城西小院的马车上,沈依依掩着嘴,大大地打了个呵欠,疲倦地蜷到了角落里,打算在到家之前,就先把觉补起来。

蔡礼此刻满心好奇,睡意全无,凑到了她旁边:“我爹为什么会对你青睐有加,开一面?”

“什么开一面?”沈依依闭着眼睛,迷迷糊糊地回答,“我本来就没做错什么。”

看来她根本不清楚蔡复广平时的脾气,蔡礼想了想,换了个问题:“我不是让你回去了么,你怎么会赶到演武场的?”

“那你为什么赶我回去?是料到你爹不讲道理,会执行家法么?”沈依依一夜未眠,实在是困极了,说到最后几个字时,已是含混不清了。

的确是料到了,那是他爹,他太了解了。蔡礼推了推她:“别睡了,当心着凉。”

干吗在她昏昏欲睡的时候推她!沈依依气得朝他膝盖上拍了一掌:“你既然对付不了你爹,大包大揽地做什么?到头来,还得我跑回去救你!”

是是是,他爹都说了,今儿是托她的福。他当了蔡复广十八年的儿子,如今居然得靠沈依依来讨面子了,这感觉,真的很奇特。

蔡礼刚走了一会儿神,旁边的沈依依就睡着了。

她就不怕着凉么?蔡礼摇着头,在车上翻了一会儿,却没找到斗篷或薄被。他想了想,只好把身上的袍子脱下来,盖到了她身上。他身体底子好,冻这么一会儿,不碍事。

脱了袍子,凉意袭来,蔡礼头枕双臂,望着车顶,脑中浮现出了蔡复勇。

蔡家的三位老爷,自从成年参军,就几乎没在家待过,他跟这位三叔,实际上是很不熟的。

但再不熟也是血亲,他的亲三叔,居然想要他的命,想想就让人难受。

一个世子之位,真的那么重要么?换做他,他宁肯什么都不要,无牵无挂,驰骋疆场。

马车抵达城西小院,停了下来。

因为停车时的惯性颠簸,沈依依打着呵欠,睁开了眼睛——看到了她身上盖的袍子。

她再一侧头,蔡礼仅着一件中衣,头枕着手臂,仰躺在她旁边。

袍子还挺暖和的,她缩缩肩,把袍子裹紧了些,出声道:“阿礼,我问你一个问题哈。”

蔡礼刚才想得入神,这才发现她醒了,马车也停了:“什么问题?”

沈依依裹着袍子问道:“在大梁朝,像你这种只穿着中衣在女人面前晃的人,叫什么?登徒子?流氓?”

蔡礼再好脾气,也让她这话惹急了:“沈依依,你讲不讲道理?我脱袍子,那不是为了给你盖上么?”

“谁允许你给我盖的?你要是着凉了,还不得我伺候你呀?”沈依依冲他抛了个白眼。

“那你怎么不赶紧还给我?”蔡礼气道。

“我现在已经捂暖和了,如果贸然掀开,肯定会着凉的。”沈依依说着,裹着袍子坐了起来。

“这么说来,这事儿还得怨我了?”蔡礼摸了摸拳头,好想打她怎么办。

“当然得怨你了。”沈依依把袍子扯下来,丢给了他。

“这会儿又不怕着凉了?”蔡礼拿着袍子问她。

“我总不能为了自己暖和,就让你一直穿着中衣当登徒子吧?”沈依依说着,非常有义气地拍了拍他的肩。

“那我谢谢你了!”蔡礼手臂一抻,穿上袍子,跳下车去了。

瞧这傻小伙……沈依依坐在原处笑了一会儿,又叹了一会儿的气,慢慢地爬起来,下车去了。

她回到屋里,简单地洗漱了一番,上床续觉。

蔡礼擦了把脸,走出屋外。扶留迎上前来,道:“少爷,三老爷已自裁,我们安插在他身边的人,要不要撤回来?”

这么多年的钉子,撤回来不就废了么,蔡礼摸了摸下巴,问道:“那个在武昌府被我揍了一顿的孟知,伤好了没?”

“还没有,少爷您当时下手那么狠,好起来哪有那么容易。”扶留想起那天的事,忍不住又挤眉弄眼:“少爷您为了少夫人,可真是生猛。”

生猛这词儿是这么用的?蔡礼愣了一下,啪地朝他后脑勺拍了一巴掌:“估计不出三天,蔡复勇跟我有仇的事,就会传遍京城,你趁着这机会,把我们安插在蔡复勇身边的人,送到孟知跟前去。”

这么大手笔?!扶留太过于震惊,捂着后脑勺忘了喊疼:“少爷,那孟知算个什么人物,值得您这么费心?”

蔡礼想了想那天沈依依的防狼喷雾,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他是登徒子!”

第208章 生个儿子

骠骑大将军府,祠堂。

蔡复广和花氏就这样跪在祖宗的牌位前,商讨起了耐饥丸的事。

花氏道:“老爷,你让阿礼带兵去攻打南平州,沈氏保准会为他做好耐饥丸。等他收服南平后,你马上交出南疆兵权,回京养老,这样既能让圣上放心,又不怕仇家寻仇。”

解甲归田,然后靠着蔡礼的军功过日子?想得倒是挺美!蔡复广觉得花氏是在做白日梦:“那是南平州!一战封侯的南平州!你以为就靠他那纸上谈兵的功夫,就能轻松收服了?做梦!”

“坊间一直有传言,说只要拿下了南平州,就能一战封侯,你可知道为什么?因为自从前朝丢掉了南平州,到现在一百多年了,折损了无数将领兵士,但从来就没有收服过!”

“可见南平州有多难攻打,就连我都没有十足的把握,你却想着让阿礼去?那不是拿着人头去送命么!”

若是攻打南平州那么容易,皇上会因为几粒耐饥丸,就许他回京?

难道她不知道南平州难攻?这叫策略,策略!花氏不慌不忙地道:“不让阿礼去攻打南平州也行,但你总得给他一个机会,除非你不想要耐饥丸。”

耐饥丸,耐饥丸……蔡复广思索了一番,道:“这样吧,只要沈氏肯供应耐饥丸,我马上送阿礼去军中历练;等他累积军功,当上三等将军的时候,我再交出兵权,回京养老。”

“行!”花氏要的就是这个,马上同意了。

“你别急着答应,我还有个条件。”蔡复广却又道。

“什么条件?”花氏问道。

“让阿礼和沈氏生个儿子。”蔡复广道。

“啥?”花氏一时竟没弄懂。

“我们蔡家三房人,通共就阿礼这么一根独苗,若他不留下子嗣就去上战场,你能放心?”蔡复广很认真严肃地道。

有道理,很有道理,花氏把手一拍:“就这么定了!让他们生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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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小院。

沈依依终于补饱了觉,打着呵欠,伸着懒腰,睁开了眼睛。

朱漆描金的罗汉床,红帐顶上镶着明珠,四角里垂着流苏,床上有绣着鸳鸯戏水的锦缎被,还有同款同套的一双枕头。

她这是又穿越了?沈依依使劲地揉揉眼睛,闭上,再重新睁开。

眼前景象未变。

完了,真的再次穿越了!就这么跟傻礼再见了吗?沈依依使劲揉了揉脸,发现身体没有任何不适,便掀开被子,准备下床。

“少夫人,您醒啦?”

大红的帐子突然被撩开,一张婆子的脸露了出来。

沈依依愣了一下:“你是夫人跟前的秦妈妈?”

那婆子连连点头:“对,对,是我。”

她一面说着,一面转头叫丫鬟:“快来给少夫人撩帐子!”

两名丫鬟应声而来,为沈依依撩起了帐子。

这两个丫鬟也很眼熟啊……

好吧,看来她还在大梁朝,暂时还没跟蔡礼说拜拜。

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沈依依看看身下的床,发现也有点眼熟:“这床……”

“哎呀,少夫人,您和少爷的婚床,不是在大婚之夜折腾塌了么……哦,不,是震塌了……哦,不,不,是,是……”秦妈妈看着沈依依的脸色越来越玄妙,一时竟不知道用什么词来形容好了。

沈依依无奈地撑住了额头:“说重点。”

“这是夫人给您和少爷做的新床!”秦妈妈这次不结巴了,言语很干脆。

他们都离开将军府了,还送什么床啊……这屋子本来就不大,一张罗汉床,足足占去了半边,看着地方更小了。

算了,送了就送了吧,夫人也是一片好心。沈依依站起身来,问道:“你们是来送床的?”

“不,我们是来伺候少夫人的。”秦妈妈笑着道。

“我这里不缺人伺候,多谢夫人好心了。”沈依依赶紧道。

“您说的人,是指小胡椒?她一个没嫁人的小丫头,知道些什么!”秦妈妈毫不掩饰自己对小胡椒的鄙视,说着说着,还挥了一下手。

敢情没嫁人的小丫头,就不能伺候她了?啥意思啊这是?沈依依迷糊了。

这时有丫鬟送了一碗热气腾腾的药来,跪到她脚边,高举起了碗:“少夫人,请服药。”

服药?沈依依愣住了。

秦妈妈把碗接过来,直朝沈依依手里塞:“少夫人,这是调理身体,有助于受孕的补药,您赶紧趁热喝了吧。”

什,什么?!有助于受孕的补药?她只不过是补了个觉而已,醒来世界怎么就变成这样了?!

沈依依赶紧把碗朝外推:“别别别,药不能乱吃的!”

“不是乱吃,少夫人。”秦妈妈笑着道,“就在您刚才睡觉的时候,太医已经帮您诊过脉了。”

啥?!她们咋不趁她睡着,把她卖了呢?这太突然了,太突然了,沈依依冲秦妈妈竖起了手:“停,停,我脑子有点乱,容我先捋捋。”

“少夫人,您先把药喝了再捋,行不?”秦妈妈像哄小孩儿似的哄她道。

“不行!”沈依依大喝一声,问道,“少爷呢?!”

秦妈妈倒是没推三阻四不回答她,马上扭头问外边:“少爷呢?”

外头有人回答了她:“少爷在隔壁屋,不肯服药,正打架呢!”

我的天!他们连蔡礼也没放过啊?沈依依觉得今日难逃一劫,决定死个明白:“我和少爷成亲还没多久呢,夫人为什么这么心急?”

“嗐,这不都是为了少爷嘛!”秦妈妈道,“老爷说了,只要您和少爷生下了小少爷,他就送少爷去军中历练。”

等等!这不会就是花氏那天跟她说的,所谓两全其美的计策吧???

既不用离开将军府,又可以去打仗?

只要她能和蔡礼生个儿子?

她不知道蔡复广为何会轻易让步,但生儿子这个条件,本身就已经很让人牙疼了好吗!

苍天哪,她为什么要答应花氏!

沈依依欲哭无泪,一头扑倒在床上,高声喊道:“汪清!汪清哪!”

汪清应声而来,后面还跟着小胡椒。

关键时刻,还是自己人靠得住!沈依依一个翻身坐了起来:“汪清,快,抢走那碗药!”

汪清却站着没动:“少夫人,您这就不对了,夫人是为了您好,才给您送药来。那药是我去抓的,小胡椒亲手煎的,您放心大胆地喝吧,一点儿问题都没有。”

第209章 当街寻茬

妈哒,她收回刚才的话,这年头连自己人也信不过了!

沈依依看看秦妈妈手里的那碗药,不得已,只好使出了杀手锏:“汪清,帮我逃出门,我把小胡椒许给你!”

小胡椒噌地睁大了眼。

“当真?”汪清马上来了精神,一个箭步奔进屋,抢走秦妈妈手里的药碗,顺手绕着圈儿地一泼——

药汁迎面袭来,秦妈妈和几个丫鬟下意识地闭了眼,趁着这机会,汪清一把拽住沈依依的胳膊,把她送出去院门。

总算是脱险了!沈依依不敢久留,拔腿就跑。

“少夫人!”

小胡椒从后面追了上来。

沈依依不敢停下脚步,飞快地朝前跑着。

“少夫人!大小姐!沈依依!”

小胡椒一通乱喊,终于在远离城西小院的另一条街上,追上了沈依依。

“少夫人,您刚才随口就把我许给了汪清?!”小胡椒愤慨不已,不等呼吸平复,喘着粗气,质问沈依依。

沈依依弯腰趴在她的肩头上,喘了一会儿气:“我的话你也信?”

“……”自家主人已经不靠谱到自黑了么,小胡椒竟无从反驳。

她扶着沈依依,帮她拍了拍背,问道:“少夫人,我看少爷也不愿意服药,您要不要回去救他?”

沈依依反问:“你看我像是讲义气的人么?”

“不像。”小胡椒毫不犹豫地回答。

那不就结了,还问她。就蔡礼那体格,如果连他都摆不平,她去救又如何。沈依依安心地趴在小胡椒的肩膀上,匀气儿。

小胡椒掏了条帕子出来,正想要帮她擦擦汗,忽地一抬头,看见对面有个瘦成竹竿的人朝她们走了过来。

她赶忙拍拍沈依依的背:“少夫人,胡世子!”

沈依依直起身来,果见是胡枢,他穿着一身竹青色的长衫,没有带随从,手里拿着一个花里胡哨的小瓷盒,与他的形象极其不符。

他自己大概也意识到了小瓷盒的事儿,一到沈依依面前,就把小瓷盒递给了小胡椒,道:“我大妹妹非要百香坊的脂膏,我出来帮她买。”

他看起来这么严肃的人,竟会特意来为妹妹买脂膏?沈依依诧异着,道:“胡大小姐好福气,有这么宠爱他的哥哥。”

胡枢略露出些无奈的表情来:“她被宠坏了,要是不给她买,她能缠我到外书房去。可我哪里懂得这些,少不得胡乱买几盒回去充数罢了。”

沈依依第一次见到胡枢宠妹的一面,有些羡慕胡杺了:“说起来自从暖炉会后,就再没有见过胡大小姐了,不知她的团团可还好?”

“不好。”胡枢竟道,“晋国府厨子做的猫食,远不如你做的美味,团团不爱吃,我大妹妹为此亲自下了厨,但她做的猫食,团团更是连看都不看了。”

猫不理?沈依依忍不住一乐:“等我有空,再教教你家的厨子。”

胡枢很快应声:“好。”

“我还有事,先走啦。”沈依依冲他点点头,准备离去。

“稍等,我有事与你说。”胡枢叫住了她。本来打算约她去临江楼的,但自从顾氏闹了一出捉奸的戏码,他总觉得愧对沈依依,不敢轻易邀约,还好今天在路上偶遇了。

沈依依停下了脚步:“什么事?胡世子请讲。”

胡枢问道:“你上次说要自己调查真相,可有了眉目?”

“尚未完成。”沈依依答道。

“等你调查出结果后,能否与我见一面?”胡枢问道。

“当然可以。”沈依依道,“到时我让临水楼的伙计,送粉蒸羊肉去晋国府。”

胡枢点了点头:“你放心,我母亲……”

沈依依不等他说完,便冲他摆手:“上次只是个意外,胡世子不必放在心上。”

善解人意真是一种美德,胡枢顿感尴尬少了许多,冲她施了一礼,转身离去。

“胡世子越来越瘦了!”小胡椒正感慨,忽然一低头,看到了手里的小瓷盒,连忙去追,但街上人流如织,胡枢早已不知道上哪儿去了。

“少夫人,胡世子的脂膏落下了,怎么办?”小胡椒冲沈依依晃了晃小瓷盒。

“一盒脂膏而已,下次见面还他。”沈依依不以为意。

小胡椒便把脂膏收了起来。

沈依依看了看天色,道:“时辰还早,我想去趟光禄寺,你有没有带腰牌?”

“带了。”小胡椒朝怀里摸了摸,掏出一块腰牌来,“贵重物品我都随身带着呢,毕竟咱们住的是扶留的房子。”

“你不放心扶留?我还以为你喜欢他呢。”沈依依拿过腰牌看了看,揣进了自己怀里。

“喜欢他就得信任他?”小胡椒诧异道,“两口子还得互相防着呢,何况我跟他什么关系都没有?”

哟,这觉悟,脑子挺清醒啊?沈依依揽住她的肩膀,拍了拍:“所以,你真喜欢扶留?”

又来了!小胡椒毫不留情地推开了她的胳膊:“少夫人,您能不能正经点?”

她怎么就不正经了?沈依依正要反驳,忽闻背后传来了蔡祯的声音——

“沈依依,你给我站住!”

蔡祯?沈依依眯了眯眼,当是没听见,继续朝前走。

在她背后,蔡祯的丫鬟澄心扯了扯蔡祯的衣襟,小声地劝:“三小姐,老爷刚叮嘱过您,要对少夫人恭谨些的。”

蔡祯不耐烦地把她的手一推:“现在又没人,怕什么?”当着人面,让她委曲求全也就算了,难道背着人,还要她对沈依依卑躬屈膝?

可是前面的沈依依根本没有停下来的意思,蔡祯大怒,几步跑到她面前,拦住了她的去路:“我喊你,你没听见?!”

“你喊我,我就得停?”沈依依从下朝上地瞅了她一眼,“你以为你是谁?”

从下朝上看人,可谓是轻蔑至极,蔡祯愈发恼火,气道:“沈依依,你当面一套,背后一套,当着父母的面,待我和和气气,背着人,就这样对我!”

这话连小胡椒都听不下去了,插嘴道:“三小姐,你这恶人先告状的本事,真是高哇?你当着老爷夫人的面,管少夫人叫大嫂,背着人,就直呼其名,倒好意思说少夫人当面一套背后一套?”

蔡祯被呛得说不出话来,沈依依冲小胡椒竖了竖大拇指,越过蔡祯,继续朝前走。

蔡祯回过神来,却又追了上去:“你给我站住,我话还没有说完!沈依依,我哥哥待你这么好,难道你对药蛊的事,就一点儿也不内疚?虽说药蛊是三叔下的,但如果你没有给我哥哥吃粗鄙的杂碎,他能中毒?我父母受你蒙骗,对你诸多纵容,但我的眼睛亮着呢,你休想糊弄过去!”

第210章 使手段

“你为什么总针对我?我好像没惹过你。”沈依依停下了脚步,“是因为瞧不起我的出身?认为我配不上你的哥哥?既然如此,你去跟你爹吹耳旁风啊,让他替你哥哥休了我啊!”

沈依依一面说着,一面伸出食指,满脸轻蔑地点了点蔡祯的肩:“瞧你这点出息,就知道跟我胡搅蛮缠,有用吗?既然对我不满,那就来啊,放大招啊,把你的手段统统使出来,让我看看,别一天到晚没脑子,丢人现眼!”

“你!你!”挑衅人居然反被奚落,蔡祯又气又臊,把脸都涨红了。

“怎么,说不过我?说不过我还朝枪口上撞?你是不是傻?”沈依依结结实实地冲她翻了个白眼,“就你这种水准,我都懒得理你。”

澄心担心地去扯蔡祯的衣襟,蔡祯不耐烦地拍了她一下,却由此给自己提了醒儿——说不过沈依依,她可以打嘛!难道以她多年习武的身手,还能打不过沈依依?

蔡祯想着,抡起了胳膊,沈依依不等她的巴掌落下来,主动把脸凑了过去:“想打我是吗?来来来,打重点儿,最好留个手印什么的,方便我回去找夫人告状。”

找花氏告状?她居然还会这招?蔡祯的手顿时停在了半空,打吧,怕花氏,不打吧,这口气下不去,怎么办?

此刻的蔡祯,不但憋闷,而且觉得面子掉了一地。

澄心看看沈依依,再看看蔡祯,有点纳闷,三小姐不是来找少夫人麻烦的吗,为什么这会儿看起来既生气又憋屈的人是她自己?

三小姐好像真不是少夫人的对手……澄心犹豫了一下,还是冒着再次被拍的危险,伸手扯了扯蔡祯的衣襟:“三小姐,咱们赶紧走吧,别让王九小姐久等了。”

“要你催?!”蔡祯斥了澄心一句,借着这个台阶,把手放下了。

啧啧,人家丫鬟好心给她递台阶,她还不忘先训一句,沈依依摇着头转身,继续朝前走,顺便跟小胡椒道:“现在知道我对你有多好了吧?”

小胡椒正要翻白眼,蔡祯又从后面上来了:“你怎么也朝这边走?为什么要跟着我?”

沈依依拍了拍小胡椒:“你跟她说吧,我不想搭理脑子有病的人。”

“这不是脑子有病,是眼睛有病!”小胡椒对沈依依道,“明明是咱们走在前面,她非要说是咱们跟着她!”

蔡祯又气了个仰倒。

沈依依看都不看她,继续跟小胡椒说话:“你说咱们家那位二小姐跟她对上,谁赢?”

“半斤八两吧。”小胡椒想了一下,“不过二小姐不会拳脚功夫,打不过她。”

“看来功夫很重要,回头我也学学去?”沈依依认真地琢磨了起来。

蔡祯在后面听着她们肆无忌惮的议论,终于受不了,越过她们,走到前面去了。

到了光禄寺门口,她回头一看,发现沈依依主仆还在她后面,不禁就得意了起来:“还说不是跟着我,如果不是跟着我,你到光禄寺来做什么?”

“我怎么就不能来光禄寺了?”沈依依马上反问道。

“光禄寺是一般人能来的么?你来了也进不去!”蔡祯哼道,“澄心,你告诉她,光禄寺是什么地方。”

她不想得罪少夫人啊!澄心暗自哀怨着,咽了口口水,尽量让语气显得友善点:“光禄寺是负责承办宫中大宴,为皇室准备祭品的地方,还负责给皇上和宫中的贵人们做饭……即便是有品级的官员和诰命,未经允许,也不能随便进去。”

“那你怎么能进?”沈依依看着已经一脚踏进光禄寺大门的蔡祯,问道。

“因为我和王九小姐是手帕交,不是你这种商户女能比的。”蔡祯颇有几分得意,“赶紧回去吧,别费劲了,你进不去的。”

“不好意思,我还真进得去。”沈依依从怀中掏出腰牌,递给了守门的人,并问他道,“我能进去吗?”

守门人接过腰牌,验证了一番,马上给她行礼:“夫人,您里边请。”

她还真能进?!那块腰牌哪儿来的?蔡祯看着朝里走的沈依依,暗自咬牙。

这时王思敏从里面出来,好奇地看了沈依依一眼,迎向了蔡祯:“祯祯,你怎么才来,叫我好等!”

蔡祯上前挽住了她的手臂,笑道:“有什么事?火急火燎地叫我来。”

“都怪我这张嘴。”王思敏说着,轻轻地拍了自己一下,“招待党项使臣,明明是礼宾院的事,我非要显摆自己,多了几句嘴,那礼宾院居然就把差事硬塞给我了!”

“招待党项使臣?”蔡祯一愣,“具体什么情况?”

王思敏苦着脸道:“去年我们大梁的糯米,传到了党项,党项这次特意派使臣来致谢,并讨教糯米点心的做法。我在和邵三小姐闲聊的时候,听说了这事儿,觉得此事太简单了,不值一提;那邵三小姐竟转头就告诉了她爹,她爹听她一说,马上把这差事转交给了光禄寺。我爹听说是由于我多嘴,才让光禄寺接了烫手山芋,气了个半死,给我下了死命令,必须在三天之内,把这点心做出来。”

邵三小姐的父亲,是鸿胪寺卿,而礼宾院附属于鸿胪寺;王思敏的父亲,则是光禄寺卿。

虽然王思敏絮絮叨叨了一大篇,但蔡祯听明白了,总而言之,就是得在三天之内,做出一道以糯米为主料的点心来,否则朝小了说,是给光禄寺丢脸,朝大了说,是给大梁朝丢脸了。

事关外交,再小的事也是大事,万一点心没做好,影响了大梁朝的脸面,惹得皇上震怒,丢官都是有的,难怪王思敏这么着急了。

不过蔡祯觉得王思敏太经不住事了,随口便道:“咱们大梁朝用糯米做的点心还少么,水团、糕糜、五香糕……你随便教党项使臣几样不就行了?”

王思敏望着她,讪讪地笑:“我当时就是这样想的,才说了大话,后来才知道,党项使臣称,他们党项人吃不惯糯米粉,所以这道用糯米做的点心,必须直接用糯米,不能磨成粉。”

“那也简单。”蔡祯稍微想了想,就有了主意,“粽子不就是直接用糯米做的?”

王思敏把手一拍,高兴起来:“对呀,我怎么就没想到呢?祯祯,你到底是会厨艺的人,脑子就是灵!”

沈依依在她们后面走着,听了这一路,实在是忍不住,多了句嘴:“又不是端午节,做什么粽子,就不怕党项使者挑刺儿?”

“不做粽子,还能做糍粑,有一种糍粑,可以直接用糯米做!”蔡祯下意识地接了话,转过身来,才发现是沈依依。

她看看沈依依,再看看王思敏,突然间有了主意:“思敏,你把她赶出光禄寺,我教你做糍粑,包你让党项使臣满意。”

王思敏并非飞扬跋扈之人,但招待党项使臣是大事,蔡祯刚给出了主意,得罪不得,因而她稍作犹豫,便对沈依依道:“这位夫人,刚才蔡三小姐的话,你听见了吗?赶紧出去吧。”

“我们少夫人有腰牌,你凭什么赶她?!”小胡椒急了。那块腰牌,只能用一次,如果这次被赶,以后就再也进不来了!

“腰牌只是允许你们进来,不是吗?现在你们已经进来了,我再赶你们出去,有什么不对吗?”蔡祯笑得得意极了。

“腰牌不单可以让我们进来,还允许我们从光禄寺挑选一样食材或厨具!”小胡椒不怕蔡祯,却担心王思敏帮她,急得只差跳脚。

“哦,这样啊。”蔡祯马上对王思敏道,“思敏,你给她们一样食材,让她们赶紧走吧。”

王思敏当真从袖子里掏出一袋葡萄干,扔给了小胡椒。

“喏,食材挑好了,赶紧滚吧。”蔡祯一面呵斥着,一面靠近了沈依依,小声而得意地笑,“大嫂,你不是让我把手段使出来么?我听你的话,现在使手段了,你觉得怎么样?”

第211章 拼技术(豆皮)

“挺好,有长进。”沈依依说着说着,瞅准她的脚,狠狠地踩了上去。

“你!你踩我?!”蔡祯吃痛,却不好意思弯腰捂脚,毕竟那姿势太不符合千金小姐的形象了。

沈依依一把推开她,对王思敏道:“糍粑太简单了,如何彰显我朝实力?王九小姐何不考虑一下做豆皮?”唔,刚才蔡祯说王九小姐是她的手帕交,然后王九小姐就迎了出来,那么这位应该就是王九小姐本人没错了吧。

“豆皮?豆皮是什么?”王思敏好奇问道。

就知道她没听说过。沈依依道:“我做给你看,你就知道了。”

“思敏,你别上当!”蔡祯赶紧忍着脚疼,跑了过去,“豆皮,豆皮,一听就是用豆子做的,跟糯米有什么关系?她不过是找个借口哄骗你,借机留下来罢了。”

“没见识就别乱说话。”沈依依瞥了蔡祯一眼,又对王思敏道,“是不是糯米做的,王九小姐尝尝就知道了。”

是赶她走,让蔡祯高兴重要,还是多一种点心的选择重要?王思敏没有多想,便做出了决定,拍了拍蔡祯的手,道:“祯祯,就让她做做又何妨,如果做得不好,再赶她走不迟。”

为什么要给她机会?蔡祯很是不忿:“思敏,你别被她骗了,她的厨艺烂透了,今年暖炉会的时候,她给朱九郎做了一道百合面,结果惹得朱九郎大怒,罚她做银丝供,差点把命都丢了。”

银丝供的事,王思敏有所耳闻,她打量了沈依依几眼,突然知道了她是谁,惊讶道:“你是沈依依?”

“对,我是沈依依。”沈依依大大方方地道。她猜得出王思敏在想什么,毕竟本尊在京城的上流社会社交圈儿里太“出名”了。

不过……王思敏作为蔡祯的手帕交,连她的嫂子都不认识?看来蔡祯的那句话很有水分啊?所谓的手帕交,是她自己的一厢情愿吧?

王思敏像是想起了什么,又去问蔡祯:“沈依依不是你嫂子吗?”

完了,只惦记使手段,忘了装贤良淑德了。算了,管他呢,反正已经这样了,不如撕破脸算了!

蔡祯想了想,替自己做了决定,道:“她是什么出身,什么名声,你又不是不知道,我没这样的嫂子!”

沈依依的名声的确不好,王思敏见她这态度,倒是没奇怪,不过,也没打算再听她的了:“你别老记着银丝供的事,既然她是沈依依,那我必须尝一尝豆皮了。前段时间,我堂兄送给我们几盒火锅底料,味道绝美,而且前所未见,据说就是她研制出来的。”

呀,又是火锅底料,美名远扬啊,沈依依忍不住得意了一下,顺嘴问道:“不知王九小姐的堂兄是哪位?”

“我堂兄是王士廉,想必你认识他。”王思敏道,“我们两家虽然早就分家了,但一直有往来。”

原来王思敏是靖安伯的侄女,怪不得蔡祯非要上赶着说人家是手帕交。她好歹也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小姐,至于这样么。

沈依依真心瞧不起她,暗自撇嘴。

王思敏上前挽起了沈依依的胳膊,笑着道:“你早说你是沈依依嘛,我对你就有信心了。我还知道你做过一种棉花糖,看起来就像一朵云,我堂兄那儿有个棉花糖机,听说就是你做的,我让他送给我,他非不肯,小气死了……”

她们就这样亲亲热热地走了??蔡祯被遗忘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急得大喊:“思敏!”

王思敏听见她喊,有点不好意思,毕竟蔡祯是她请来的。她连忙回过头去,道:“要不你来做糍粑,你嫂子做豆皮,让我挑一挑?”

“不必了。”接话的人却是沈依依,“糍粑我也会做,我还会用糍粑做夹合,做面窝。”

这就尴尬了,人家会的花样太多了,王思敏不好意思地冲蔡祯笑了笑:“祯祯,要不你陪我一起尝你嫂子的手艺去?”

沈依依太狠了,连做糍粑的路都给她断了!蔡祯脸黑得跟锅底似的,却又不好冲王思敏发脾气,只得努力挤出一点笑来,道:“不用了,正好我还有事,先走了。”

“那行,咱们回头见。”王思敏完全没有挽留她,挽着沈依依的胳膊,继续朝前去了。

蔡祯死命地绞着帕子,不甘不愿地朝回走。她原本打算把沈依依赶出光禄寺,结果到头来,走的人是她自己!

三小姐太惨了,没事儿干吗去惹少夫人呢?听说三老爷对少爷下药蛊,都是被少夫人诓出来的,难道三小姐能比三老爷还聪明?

澄心同情地看了看蔡祯,道:“三小姐,您别生气了,咱们回去吧。”

“不回!”蔡祯斩钉截铁地道,“她不是让我耍手段吗,我的手段还没耍完呢!”

还没完?澄心愣了一下:“那您要去哪儿?”

“去找少爷!”蔡祯说着,气冲冲地朝光禄寺大门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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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禄寺的一间小厅里,王思敏在请沈依依喝茶:“蔡夫人,做豆皮需要什么食材?你说给我听,我先让他们备着去。”

沈依依看了看手中的茶水,道:“王九小姐,叫我名字就好。”

她都已经走到光禄寺了,谁知道还能当几天蔡夫人。

王思敏倒是没多想,很爽快地道:“行,那我叫你依依,你叫我思敏吧。”如果沈依依真替她解决了党项使臣的难题,她还真不介意跟她交个朋友。

沈依依微笑着点头,道:“我需要肥瘦肉、豆干、香菇、糯米、白面和鸡蛋。调味料要油、盐、和酱油。除此之外,还需要一口大锅,我想这些光禄寺都是有的。”

“有有有!”王思敏一叠声地应着,当即喊了人进来,让他们去准备。

瞧瞧,食材里明明有糯米嘛,她就知道沈依依做得出来,是蔡祯太瞧不起人了。

食材很快备好了,王思敏兴奋地站起身来,道:“走,咱们做豆皮去!”

沈依依跟着起身,两人去了厨房。

光禄寺准备的食材,乃是精品中的精品,沈依依一一检查过后,很是满意,当即系围裙,戴攀脖,开始忙活。

王思敏留神看去,只见她先把糯米洗净,隔水蒸了起来。

在蒸糯米的时间里,她把豆干、肥瘦肉和香菇全部切成细丁,加了盐和酱油,用热油炒熟了。

用油炒菜,王思敏还是第一回见,闻见香味儿就想流口水:“依依,这是你自创的烹饪方法?”

这个她可不敢居功,但又跟王思敏解释不清,沈依依只得默认了下来。

她把炒好的各种丁盛起来,又把白面调成了糊。

一时糯米蒸熟,沈依依终于用到了她特意要求的大锅,,热了油,端着面糊碗,匀速绕锅一圈,锅内便出现了一层厚薄均匀的面皮儿。

紧接着,她朝锅里打了个鸡蛋,用勺子搅开,均匀地糊在了面皮上。

第212章 告状

王思敏虽然厨艺不佳,但还是能看出门道来的,沈依依摊面皮和糊鸡蛋的动作看似简单,其实极为考验技术,就凭她一手拿勺,一手缓缓转动大铁锅的本事,便不是一朝一夕能练成的。

本来她还想让光禄寺的厨子来偷个师,看来只能算了,短短三天的时间,肯定学不会。

那边,大锅里的鸡蛋微微凝固,沈依依便把蒸熟的糯米平平展展地铺了上去,用锅铲压结实了;随后,她又把炒好的肉、豆干等味料铺在了糯米上。

除了转锅摊面皮儿,其他的步骤看起来挺简单的嘛,王思敏正想着,就见沈依依手腕一抖,铁锅一颠,速度快到让她眼前一花——等她再度定睛朝锅里看去时,所有的食材已经全部翻了面,金黄的皮面在上,糯米和馅料在下了。

给锅里的食物翻面,不算难事,但这么大的铁锅,锅里的食材还分了好几层,想要整整齐齐地翻过来,真不算简单的事。翻得慢了,糯米会散,翻得快了,味料会撒出来,须得把力道和速度都控制得十分精准,也许,还得加上一点熟能生巧的巧劲儿。

好吧,她收回先前的话,做豆皮一点儿都不简单,不是一朝一夕可以学会的。如果这豆皮满足礼宾院的要求,到时得请沈依依亲自来做。

翻好面的豆皮热了一会儿,沈依依将其分成等份的小块,调小了火:“熟了!就这样搁在锅里,想吃的时候再盛。”

现在就是想吃的时候!王思敏唤了人进来服侍,盛起一碗,尝了起来。

面皮儿软滑,糯米鲜糯,味料口感丰富,相互融合在一起,是那样地和谐,一点儿也不突兀。

王思敏尝了一块,颇有些激动了:“这豆皮肯定行!你等着,我要请我爹来尝!”

王思敏雷厉风行,当即命人把她的父亲,光禄寺卿王德让请了来。

王德让尝过豆皮之后,连声称赞,道:“赶紧盛一盘子,给礼宾部送去,问问他们行不行!”

王思敏见王德让很满意,这才向他解释沈依依:“爹,这是蔡礼的夫人,豆皮就是她做的。”

王德让道:“沈家的女儿?难怪。”

连王德让都知道她是谁?本尊的“知名度”可真高。沈依依屈了屈膝,给王德让行了礼。

许是看在豆皮的面子上,王德让虽为从三品的官员,待她却很客气:“估计这两天,礼宾部会把食单定下来,倘若他们选中了豆皮,还得请蔡夫人帮帮忙。”

王思敏快言快语地对她道:“到时会有礼宾部的官员去找你的。”

“行。”沈依依爽快地答应了。

王德让命人把剩下的豆皮打了包,对沈依依道:“无论豆皮成与不成,今天蔡夫人都受累了,改日我让思敏准备谢礼,登门致谢。”

“王大人不必客气。”沈依依忙道,“倒是我今天来光禄寺,是想挑一样食材,不知能不能请王九小姐带我逛逛?”

她说着,把腰牌取出来,给王德让看:“这是皇上御赐之物,我想把它用了。”

王德让身为光禄寺卿,自然知道有这么一块腰牌,当即对王思敏道:“那你快带蔡夫人逛去,不管她要什么食材,都给她找出来。”

王思敏脆声应了,挽起沈依依的胳膊,把她带去了后面的食材库。

迈进食材库的大门,沈依依便知道请王思敏陪她,是无比正确的选择了。这里的食材琳琅满目,五花八门,足足装满了好几个院子,除此之外,还有地下冰窖,若非有人带领,估计绕上一天都看不完。

王思敏问她道:“依依,你想要什么食材,我帮你找。”

沈依依道:“我想要梅花脯。”

“梅花脯?那东西收在果子库,你随我来。”王思敏带着她朝另一间库房去。

路上,沈依依问她道:“宫里贵人们吃的梅花脯,是不是都在光禄寺收着?”

“是。”王思敏答道,“怎么,你想要宫里贵人们吃的梅花脯?”

沈依依笑道:“好容易来一趟光禄寺,当然想带点不一样的东西回去了。”

说得也是,王思敏不疑有他,领着她到了果子库。

在果子库的一间小房间里,靠墙立着一面大柜子,柜子上密布小抽屉,抽屉上贴着标签,井然有序。

“宫中贵人们吃的梅花脯,全在这里了。”王思敏道,“这里平常不让人来的,即便你有腰牌也不行。不过今天你帮我做了豆皮,来而不往非礼也,我便带你来一次,你出去后可不要跟别人说。”

沈依依连忙谢她,朝墙边的抽屉看去。

王思敏打开其中的一个抽屉,对她道:“这是皇上爱吃的梅花脯,是晋国府进献的,但不知怎么回事,现在买不到了。”

沈依依走上前去一看,那抽屉里放着寥寥数颗梅花脯,每粒梅花脯的中间,都赫然夹着一片芙蓉花。

芙蓉梅花脯,这不是她做的么?她如今已经离开武昌府,嫁进了骠骑大将军府,当然买不到了。

原来芙蓉梅花脯是入了皇上的眼……沈依依想着,关上了抽屉:“我不要皇上吃的梅花脯,我要太后吃的那一种。”

“太后吃的啊……我帮你找找。”王思敏挨个看标签,沈依依自己也看了起来。

她们很快便找到了属于太后的抽屉,然而抽屉内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沈依依手搭在抽屉上,有片刻间的失神:“太后不吃梅花脯么?”

“吃的,太后最爱梅花脯了。”王思敏肯定地道,“就是因为太后和皇上爱吃梅花脯,宫中众人才竞相模仿的。”

原来是吃的,沈依依稍稍定了下神:“那这抽屉怎么是空的?”

“我也不知道。”王思敏摇摇头,又觉得自己没能帮上沈依依的忙,很不好意思,“回头我帮你问问去,实在不行,我进宫给你偷几颗来!”

“我是不是太馋嘴了?”沈依依故作羞涩状。

“没事,我也馋。”王思敏掩着嘴笑,“没找到你要的梅花脯,我带你逛逛别的去?”

“行。”沈依依自然愿意,随她逛起了食材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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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祯朝着城西小院一路疾奔,在半道上碰见了蔡礼。蔡礼神色匆匆,衣衫不整,脸色酡红,像是刚跟人打了一架似的。

不过他经常跟人打架,蔡祯没有在意,只拉着他问:“哥哥,你看见大嫂了吗?”

“没看见,我也在找她。”蔡礼一面说着,一面四处张望。

“奇怪,大嫂去哪儿了,我刚才还看见她跟胡世子在一起。”蔡祯满脸疑惑。

蔡礼不张望了,看向了她:“你大嫂跟胡子元在一起?”

“是啊!胡世子还送了大嫂一盒脂膏呢,那脂膏盒子花里胡哨的,可真不怎么好看。”蔡祯一面回忆,一面道,“不过脂膏是百香坊的,价格肯定不便宜。”

“这话不要乱讲,肯定是你看错了。”蔡礼皱眉道。

“脂膏在那儿呢,我能看错?”蔡祯不高兴了,“哥哥,有凭有据的事,你都不相信,这心是不是太偏了?”

第213章 心猿意马

“说你看错了,就是你看错了!”蔡礼斩钉截铁地道,“我又不是没给你大嫂买脂膏,她会去要胡子元的?就凭胡子元那小身板,你大嫂能看上他?”

他盲目相信沈依依也就算了,干嘛捎带着诋毁胡枢?胡枢多优秀的人哪,瘦点又怎么了?她若是与胡枢有缘,就凭她的厨艺,肯定很快就让他胖起来了!蔡祯忿忿地想着,就连蔡礼走了都没发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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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从食材库出来,别过王思敏,出了光禄寺。小胡椒高高举起手里的纸包,问沈依依:“少夫人,这是您从光禄寺拿的食材?是什么?”

“是干蟹肉。”沈依依答道,“回去给少爷做他最爱吃的那个……那个啥。”

大梁交通不便,寒冬腊月,是没有新鲜螃蟹的,只能用干蟹肉入菜,聊胜于无了。

“是橙酿蟹!”小胡椒不满道,“少夫人,那小册子,您怎么写过就忘呢?肯定没用心!”

“你自己非要打听的,我记不住不是很正常么?”沈依依不以为然。

小胡椒挥着胳膊要与她理论,冷不防小瓷盒从怀里滑了出来。

沈依依赶忙一手接住,擦了擦冷汗:“幸亏我手快,这盒子一落地就碎了。”

这是胡枢的东西,碎了还得赔,小胡椒有几分不好意思,忙道:“少夫人您收着吧!”

行吧,沈依依随手将小瓷盒塞进了怀里。

她们朝前走了一段路,便见蔡礼站在路边,正在与行人打听什么。

“是少爷!”小胡椒叫了起来。

沈依依忙道:“别说螃蟹肉是专门为他要的,免得他得意。”

男人不能对他太好,小胡椒深以为然,点了点头。

“阿礼!”沈依依走过去,叫了蔡礼一声。

蔡礼惊喜转身:“总算找着你了,我正向人打听呢。”

这一打照面,沈依依愣住了。

蔡礼身上的袍子皱巴巴的,领口的纽扣不翼而飞,袖口高高卷起,双颊有两团可疑的红色。

他这是做什么去了?啊,不不不,不是做什么去了,而是被做了什么。沈依依刚专心做了豆皮,又专心逛了食材库,竟把“生儿子”的事儿给忘了。

瞧蔡礼这样子,莫非……她凑到蔡礼身旁,迅速地拿手试了试他面颊的温度。妈呀,好烫!

“你被灌药了?”沈依依低声问道。

沈依依的手有些凉,突然贴上面颊,就像是热锅里落入了一滴水,明明是降火的温度,却滋地一声,让人心神俱乱。

蔡礼心猿意马了一会儿,点了点头。

“你怎么这么没用?”沈依依无比鄙视地朝他的靴子上踢了一脚,“我都没喝。”

“我娘来了。”蔡礼揉了揉脸,“我哪儿斗得过她。幸亏我跑得快,不然还得被灌一碗。”

花氏来了?妈呀,幸亏她跑得早。沈依依忙问:“那她走了吗?”

“应该走了,我们都跑了,她留那儿还有什么用?”蔡礼说着,与她拉开了一点距离,免得那茉莉香味儿一直朝他的鼻子里钻,让他感到浑身发烫。

这倒也是,沈依依看了看他的脸,担心地问:“你没事吧?他们给你喝的是什么药?”

“我不知道。”蔡礼苦着脸道,“不过应该没事,我娘还能害我?”

“难受吗?”沈依依又问。

“难受。”蔡礼摸了摸额头,感觉血脉喷张,浑身上下都紧绷绷的。

“那你等等,我让小胡椒去雇辆车,咱们坐车回去。”沈依依说着,拉了他一把,停下了脚步。

“别别别,如果跟你坐同一辆车,估计我会更难受。”蔡礼连忙拒绝。

“什么意思?讨厌我到这种程度了?”沈依依竖眉瞪他。

离她远点,应该会好些,蔡礼哪好意思跟她解释这些,当机立断地转身就跑:“你先回去,我逛逛再回。”

我的天哪,瞧他这样子,该不会是……

她那个假婆婆,还真做得出来!

她到底是哪根筋抽了,当时要听她的话!

沈依依无声地同情了蔡礼三秒钟,继续朝回走。

小胡椒跟上来,奇道:“少夫人,少爷不是来找您的吗,怎么却不跟您一起回去?”

“管他呢,找小姑娘去了吧。”沈依依随口应答,依旧是不着调的风格。

小胡椒瞥了她两眼,道:“小姑娘?您还不够小啊?明年才及笄呢。”

沈依依倏然转头:“小胡椒,你竟然学坏了!”

小胡椒却很严肃认真地对她道:“少夫人,您虽然未满十五岁,但太医说了,您身量高,体格大,生养不成问题的。您如今嫁进了将军府,娘家却是那个样子,也该为自己打算打算了。听夫人的话,按时服用补药,早些生个儿子傍身吧!”

体格大?她体格哪里大了??明明纤细得很!沈依依狠狠地瞪了她一眼:“你不是我的丫鬟,是我的娘吧?”

“这我可不敢当。”小胡椒恨铁不成钢地回瞪了回去。

这些人都魔怔了!能不能好好过日子了!沈依依懒得再理她,加快脚步,把她甩到了后面。

回到城西小院,她径直进了厨房,打算做个橙酿蟹,结果刚把橙子拿出来,秦妈妈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药,进来了:“少夫人,我可算等着您了!赶紧来把药喝了!”

她们居然还在?!沈依依这时哪还顾得上橙酿蟹,拔腿就跑。

“少夫人,您别跑呀!少夫人,夫人把床都给你们送来了,您不服药怎么能行呢?少夫人——”

秦妈妈端着药,一路追,速度居然还挺快。

将军府的人太难惹了!沈依依慌不择路,一头扎进卧房,闩上了门。

将军府到底有将军府的规矩,秦妈妈不敢大力拍门,在外头絮叨了一会儿,终于走了。

沈依依舒出一口气,决定今儿打死也不出房门了。

夜幕渐渐降临,她当真没有出去,即便秦妈妈喊她用晚膳,也只当没听见。

好在净房里有温着的热水,她倒出来半盆,将就着擦了擦身子,算是把澡洗了。

夜半时分,门外响起了蔡礼的声音:“依依,开门!”

沈依依走到门边,道:“我怕秦妈妈,你从窗子进来。”

自己的卧房,居然需要翻窗户?蔡礼无奈地摇摇头,把手里的小瓷盒塞进怀里,去了后窗,敲了敲窗棂:“那你把窗户打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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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4章 阿礼爱心汤

沈依依跑到后窗前,隔着窗户道:“你先看看秦妈妈在不在附近。”

蔡礼四下看了看,又侧耳听了听,摇头道:“不在。”

沈依依这才打开了半扇窗户:“把头伸过来。”

蔡礼不明所以,但还是照办了。

沈依依伸出手,用手背探了探他的面颊,确定药效已过,不再发烫,这才把全部窗户打开了:“进来吧。”

蔡礼单手一撑,进了屋,姿态利落又潇洒。

沈依依瞅了一眼,道:“瞧你这样儿,没少干跳窗的事儿吧?”

蔡礼不好意思地笑了:“小时候我娘老罚我关小黑屋,跳窗技能是必备的。”

沈依依凑近他耳边,小声地问:“喂,那碗药……老实交代,谁给你泻的火,你是不是去青楼了?”

“没,怎么可能!”蔡礼说着说着,忽然瞥见了她脸上狭促的表情,猛地反应过来,使劲儿把她一推,“你不过是个假娘子,管那么宽做什么!”

切,一点幽默细胞都没有!沈依依无聊地翻了个白眼,走去桌边,靠着桌子坐了,仰着头看他。

蔡礼摸了摸怀里的小瓷盒,道:“你去沐浴更衣吧。”

沈依依摇头:“已经洗过了。”

洗过了?蔡礼想了想,重新找了个借口:“那你去帮我倒水,我也要洗澡。”

“过分了哈,你有手有脚的,干嘛不自己倒?”沈依依毫不犹豫地拒绝了。

蔡礼只得一把捂住了胸口:“我难受,我胃疼,我手脚无力……”

“胃疼捂错了,你那是胸口!”刚才跳窗的资格堪称经典,会手脚无力?沈依依无语望天。

蔡礼赶紧换了个位置捂:“你就不能有点同情心?”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不去好像不合适了,沈依依只好站起来朝净房走:“犯懒就直说,至于装病吗……”

她以为他犯懒呢?原来她挺好哄的。蔡礼看着沈依依进了净房,迅速跑进拔步床,打开了她的妆台——花氏送的拔步床,面积颇大,像个小房子,自带外廊,在外廊的一侧,摆放着妆台,另一侧则是马桶箱。

就在妆台第一层的小抽屉里,摆放着一盒尚未用过的脂膏,盒子颜色鲜艳,花里胡哨。

蔡礼把他怀里的小瓷盒掏出来,两下一对比,两只小瓷盒一模一样,就连里面脂膏的味道都一样——百香坊外包装颜色鲜艳的脂膏,就出了这一款而已。

很好。蔡礼暗自点了点头,把他买的小瓷盒放进抽屉,再拿起抽屉里原先的那盒,走到窗边,开窗,扬手一甩,扔过了院墙。

沈依依倒好热水,毫无察觉:“去洗!”

蔡礼一溜烟地跑去净房,洗完了澡。等他出来的时候,沈依依已经上了床,捂进了被窝里。他和衣上床,隔空闻了闻大床里侧传来的若有若无的香味儿,发现还是茉莉香味儿的,不禁有些奇怪,但转念一想,或许是原先那盒还没用完而已。

沈依依翻了个身,道:“你把袍子和外面的裤子脱了睡吧,冬天的衣裳厚,穿着睡挺难受的。”

“不用。”蔡礼说着,把被子朝下拉了拉,他穿着夹棉的袍子,再盖一层棉被,太热了。

“可是我已经脱了。”沈依依道。

“脱吧,反正裹着被子,我什么也看不见。”蔡礼合上了眼睛。

不裹被子一样看不见,她穿着中衣呢……沈依依想着,也合上了眼睛。

蔡礼睡了一会儿,忽然睁开眼睛,隔着被子推了推沈依依:“依依,是不是你肚子在响?”

“你就不能装作没听见吗?”沈依依有点脸红,拿被子蒙住了头。

空城计唱得这么响,他能装没听见吗?蔡礼继续推她:“你没吃饭?”

“嗯。”沈依依蒙着头,声音听起来瓮瓮的:“我怕秦妈妈,没敢出房门。”

花氏的表现真是奇怪,哪有这么心急抱孙子的,明天得去找她问问……蔡礼想着,掀开被子,坐起身来:“那我去给你煮点东西吃。”

“你会煮吗?!”沈依依翻过身来,诧异极了。

“会。”蔡礼很干脆地下了床,从后窗跳了出去——沈依依怕秦妈妈,不是没有道理的,她居然派了两个小丫鬟,就守在房门口,一左一右地像门神。

她的假相公,居然会下厨,真是深藏不露啊!沈依依惊讶于此,十分急切地想要品尝他的手艺,不等他回来,便披衣起床,候在了桌边。

很快,后窗一响,蔡礼端着一只大汤碗,跳进了屋。

汤碗里热气腾腾,隐约可闻见螃蟹肉香。

他居然会做螃蟹?高手啊!沈依依激动起来。

蔡礼端着汤碗过来,坐到了她身边:“来,吃吧。”

呃……这……

清如白水,不,也许就是白水本水的汤碗里,浮着一把干干的螃蟹腿肉,除此之外,别无他物。

这螃蟹腿肉,看起来有点眼熟啊……沈依依接过蔡礼递来的筷子,夹起一根,尝了一口。

妈呀!好咸,齁死人了!

她极力忍着把这口螃蟹腿肉吐出来的冲动,问蔡礼道:“这是我从光禄寺带回来的干螃蟹肉?”

“对。”蔡礼点了点头,“我看纸包上印着光禄寺的标记,心想一定是好东西,所以给你煮了一碗。”

的确是好东西,只是你暴殄天物而已……沈依依望着被糟蹋的螃蟹肉,很想把脸埋进汤碗里。

“怎么,不好吃?”蔡礼递了个调羹给她,问道。

沈依依正想说“超级难吃”,忽地一抬头,看见了他脸上的忐忑,不知怎地就改了口:“还不错。”

蔡礼露出了笑容:“那你多吃点。”

行,多吃点,全吃光,大不了待会儿灌一桶水!沈依依咬咬牙,把螃蟹腿肉一口气捞上来全吃了,再一口气喝光了碗中的白水。

这螃蟹腿肉没有泡发,不仅咸,而且干、硬,沈依依咽得只差翻白眼,捂着胃对蔡礼道:“阿礼,我对你绝对是真爱了。”

许是跟她在一起久了,蔡礼居然听懂了她的意思,狐疑地看了看她,又看了看空空如也的碗:“真的好吃?”

“真的,真的,你看我全吃光了。”沈依依点头如捣蒜。

空碗摆在那里,蔡礼舒展了眉眼:“我明天再给你煮。”

别了,她还有很多未尽的事要做,想多活几年……沈依依摆摆手,挣扎着爬上床,把自己裹进了被子里。

事实证明,光禄寺食材的质量,还是很好的,尽管吃了那么多没有泡发的干螃蟹腿,第二天,沈依依依旧活蹦乱跳,并没有拉肚子发烧。

只是她刚刚吃完早饭,就被花氏堵在了院子里,急得满院子乱跑。

几名官员模样的人站在院门口,看得目瞪口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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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5章 谈条件

“你给我站住!我听秦妈妈说,你昨天的药都没喝!你当初是怎么答应我的?!”花氏手握马鞭,追着沈依依喊。

她答应什么了?她答应听她的话,拒绝蔡复广和蔡复勇,让蔡礼既能回将军府,又能去打仗;可她没答应什么生儿子!

沈依依急着逃命,连回嘴的力气都没有,一个劲儿地埋头跑。

她这假婆婆的体力,真不是盖的,四十岁的人了,追起她来,毫不费劲。

万一被追上,就会被灌药,和蔡礼昨天一样了!怎么办,怎么办,她跑不过花氏的!沈依依体力已经透支,正心慌脚乱,忽然从院墙上,传来了蔡礼的声音。

“上来!”蔡礼蹲在院墙上,朝她伸出了手。

上墙?好高……沈依依有点犯怵。

眼看着花氏紧追而至,蔡礼只好跳下墙,揽住了沈依依的腰:“不怕,你搂着我的脖子。”

是被抓去灌药,还是克服一下恐高?沈依依咬咬牙,搂住了蔡礼的脖子。

蔡礼纵身而起,上了墙头,随即又一跃而下,到了墙的另一边。

花氏的骂声从墙那边传来,紧接着,将军府的家将出了院子,分三路包抄,朝蔡礼和沈依依逼来。

有个会领兵打仗的娘,真的很麻烦!蔡礼被全面包围,无路可走,只好拍拍沈依依的腰:“你继续搂着我脖子,咱们——”

将军府家将的速度太快,他来不及把话说完,便抱着沈依依,上了树。

沈依依害怕到不敢出声,紧紧搂着蔡礼的脖子,把脸埋在了他的颈窝里。

“依依,你松点……再勒下去,你就快要谋杀亲夫了……”她搂得太紧了,蔡礼喘不过气来,只得去掰她的手。

沈依依就跟听不见似的,愈发搂紧了些。蔡礼没办法,只好纵身一跳,落到了隔壁的院子里。

“好了,落地了,松手。”为了生命安全着想,蔡礼毫不怜香惜玉地,用力掰开了沈依依的胳膊。

别人搂姑娘家,都是软香满怀,换做他,就成了生命垂危了!

沈依依被迫松开了他的脖子,却仍然不敢抬头:“其实从悬崖上摔下来,只用了几秒钟,但我觉得好高好高……”

蔡礼怔了一下,摸了摸她的后脑勺,把她的头按在了他的肩膀上:“没事了,以后不会了,我会拉住你。”

他正安抚着沈依依,忽见将军府的家将翻墙而入,也进了院子。有必要这样步步紧逼吗?!蔡礼无可奈何,只得对沈依依道:“我刚才看见有鸿胪寺的官员在门外,我送你过去,有外人在,我娘不会乱来的。”

“那你呢?”沈依依问道。

“我去找我娘聊聊,这事儿必须有个了结,不然没完没了了。”蔡礼说着,搂紧她的腰,几个纵身起落,把她送到了扶留院子的院门外。

鸿胪寺的官员还在那儿没走,正看热闹,看得津津有味,他们忽见蔡礼抱着沈依依从天而降,个个露出了惊讶艳羡的表情来。有功夫就是好,搂媳妇都这么炫酷。

蔡礼放下沈依依,问他们道:“你们是鸿胪寺的人?”

一名官员道:“我是鸿胪寺主簿,特来接蔡夫人上鸿胪寺商议接待党项使臣的事。”

他们不是路过看热闹的,而是特意来接沈依依的??她什么时候跟鸿胪寺搭上关系了?!蔡礼惊讶地看向沈依依,问道:“你去不去?”

当然去了,沈依依点了点头,跟着鸿胪寺的人走了。

蔡礼目送她远去,一转头,看见花氏手握马鞭,站在院门口,旁边还站着个彩云,手里捧着药碗。

蔡礼连忙退了好几步,方便随时逃跑:“娘,您这样围追堵截可不行,必须给我个理由。”

花氏耐心解释:“我已经跟你爹说好了,只要你生下儿子,便既能留在将军府,又能上战场去杀敌。”

生儿子?和沈依依?蔡礼很想捂住脸:“娘,您还是把我逐出族谱吧。”

“你宁肯逐出族谱,也不肯生儿子?!”花氏觉得不可思议,“阿礼,你该不会是……不行,我得再请个太医来给你瞧瞧。”

“别别别,娘,求您了!”蔡礼一看情况不对,赶紧脚底抹油,转身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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鸿胪寺偏堂内,鸿胪寺主簿与沈依依对面而坐,上首则坐着鸿胪寺丞,可见他们对这次招待党项使臣有多么地重视。

“蔡夫人,昨天您做的豆皮,我们已经尝过了,味道绝美,前所未见。在我看来,夫人的厨艺早已出神入化,远超凡人了。”鸿胪寺丞一上来,便对着沈依依一通猛夸,用词浮夸,丝毫不带脸红的。

沈依依笑了笑,道:“昨天事出突然,很多食材没有备齐,其实正宗的豆皮,还需要浸泡十小时以上的秈米和绿豆。”

原来豆皮里含有绿豆,怪不得叫“豆”皮。当然这是次要的,最关键的是,豆皮符合党项使臣的各项要求,而且款式新颖,味道绝佳,能够大扬大梁朝国威!

鸿胪寺丞捻着胡子,满意地笑着,几乎已经能够想象党项使臣惊艳而又嫉妒不甘的脸了。

这些年,党项国力日增,没少提出稀奇古怪的要求,只要大梁没有满足,他们便得意洋洋,非要把大梁负责接待的大臣奚落一番才回国。

这一次,他们一定要把之前丢掉的场子,全部找回来不可!

鸿胪寺主簿看着上峰莫名露出微笑的脸,猜到了他在想什么,连忙咳了两声。

鸿胪寺丞反应过来,忙对沈依依道:“蔡夫人,三天后,礼宾院设宴款待党项使臣,不知蔡夫人可愿前往,为他们做一道豆皮,弘扬我大梁朝国威?”

沈依依可不是什么厨娘,她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少夫人,他想要豆皮,得先把她请动才行,虽然她昨天已经表露出了友善的态度。

不过此事事关国威,做成了,是脸上有光的一件事,想必她不会拒绝。

然而,他想错了……

沈依依毫不犹豫地摇头:“我不愿意。”

这下尴尬了,鸿胪寺丞摸了摸胡子,极力解释:“蔡夫人,这道豆皮,可不是普通的豆皮,它关系着我们大梁朝的脸面,万一三天后我们拿不出像样的糯米点心来,那可恶的党项人肯定又会嘲笑我们大梁朝无人了……”

鸿胪寺主簿则有点不高兴:“蔡夫人,既然您不愿意,昨天为什么要献上这一道豆皮?您这不是出尔反尔么?”

“这怎么能叫出尔反尔呢?我只是说,我不愿意亲自去做豆皮,但我可以教你们。”沈依依道。

这话合情合理,鸿胪寺主簿不敢不高兴了,放低了姿态求她道:“蔡夫人,这道豆皮乃是给党项使臣的,事关国威,马虎不得,其他人即便能在三天的时间内学会,肯定也达不到蔡夫人的水平,党项使臣到时若是不满意……”

“大人,不是我故意拿乔,实在是家里有事。”沈依依道,“我的娘家,全家人都关在牢里呢,我哪有心情亲自去给什么党项使臣做豆皮?”

沈家入狱的事,鸿胪寺丞和主簿都有所耳闻,毕竟那么多沈家的酒楼一夜之间全查封了。

他们俩对视了一眼,鸿胪寺丞问沈依依道:“听蔡夫人的意思,必须得等沈家人放出来,才有心情给党项使臣做豆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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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6章 太后的梅花脯

“大人,倘若您全家老小被关在牢里,您有心情去给党项使臣做豆皮吗?”沈依依反问道。

没心情。鸿胪寺卿和鸿胪寺丞不约而同地在心里道。

她推脱的理由在情在理,鸿胪寺卿不好再说,沉吟片刻,道:“既然如此,我先派人送蔡夫人回去。”

他已起意去问问沈家的事,但鸿胪寺属于礼部,监牢属于刑部,如此没有把握的事,他不便事先跟沈依依讲,只能先去刑部碰碰运气再说。

沈依依点点头,站起身来:“没能帮上忙,我很抱歉,如果鸿胪寺的厨子想学豆皮,可以随时来找我。”

“好,我先谢谢夫人了。”鸿胪寺卿微微颔首,命人将她送了出去。

沈依依出了鸿胪寺,登上了马车,却见蔡礼斜躺在车厢里,手里拿着一只梨,啃得正欢。

“你怎么在这儿?”沈依依愣了一下,挨着他坐了。

“我娘说,只要我生下儿子,就既能留在将军府,又能上战场去杀敌。”蔡礼说着,斜瞥了她一眼,“这种主意,她是什么时候谋划的?我怎么不知道?”

“你都不知道,我就更不知道了。”沈依依果断装傻。

“真不知道?”蔡礼忽然坐直了身子,逼近了她,“咱们吃溜肥肠那天,我娘特意来找你,跟你在院门口嘀咕了半天,难道说的不是这事儿?”

逼问她??装什么霸道总裁!沈依依身子朝前一探,贴近了他的脸:“你猜啊!”

她的鼻尖,几乎贴到了蔡礼的嘴上去,蔡礼迅速溃不成军,落荒而逃:“不说就不说,干嘛动手动脚。”

“我动手了吗?我动脚了吗?”沈依依白了他一眼,“梨子给我一个!”

“不给,就这一个!”蔡礼缩在角落里,忿忿地道。

买梨只买一个?沈依依不相信,扑过去按住他,在他身上一通猛翻。

蔡礼招架不住,忙把梨子喂到了她嘴边:“别翻了,我给你啃一口。”

沈依依挑了块他没啃过的地方,咬了一大口,放过了他。

梨子上留下了两排细细的牙印,蔡礼盯着看了一会儿,凑到嘴边,咬了下去。

“哎,阿礼,为什么你生了儿子,就可以去打仗了?将军府如果这么好说话,当初你又何必挨鞭子,领家法?”沈依依靠在车壁上问他。

说得是,将军府什么时候这么好说话了?其中肯定有原因。蔡礼啃着梨子,微微皱起了眉头。

沈依依拿脚踢了踢他:“要不你回将军府问问?”..

“我娘在将军府呢,你敢回去?”蔡礼挑眉看她。

“不敢。”沈依依果断地摇了摇头。在花氏的生儿子补药大法面前,她宁肯认怂。

两人乘着马车,在街上逛了一圈又一圈,愣是不敢回去,直到扶留找了来,称王九小姐王思敏登门拜访,正在家里等着,他们这才命车夫拨转马头,朝着城西小院去。

王思敏果然在厅里坐着,沈依依赶忙上前,与她相互见礼,向她道歉:“不知道你要来,让你久等了。”

“我反正没事,等等又何妨。”王思敏不以为意。

“你怎么知道我住这儿?”沈依依问道。

“我堂兄告诉我的。”王思敏说着,问她道,“鸿胪寺的人来找过你了吧?”

“来过了。”沈依依道,“他们希望我能亲手为党项使臣做豆皮,但我最近有事,没心情做这些,让他们失望了。思敏,真是抱歉。”

“你跟我抱什么歉哪!”王思敏却没当回事,“招待党项使臣,又不是我的事儿,你那天帮我做出了豆皮,就算是帮了我的大忙了。我今天登门,是来道谢的。”

她说着,拍了拍手,便有一溜儿奴仆手捧大小礼盒,走了进来。

谢礼太重了,沈依依忙道:“思敏,这使不得。”

“这都是我爹让我娘准备的,你别跟我客气。”王思敏说着,从怀里摸出了一个小荷包来,“我的谢礼在这里。”

“是什么?你自己做的荷包吗?”沈依依猜到了是什么,一时间竟有些胆怯,故意扯了些闲话来掩饰心情。

“荷包的确是我自己做的,不过谢礼是里面的梅花脯。”王思敏笑了起来。

小胡椒接过荷包,递给了沈依依。

沈依依打开荷包一看,里面果然是几粒梅花脯,看起来平平无奇,和外面铺子里卖的别无二致。

“这是……太后吃的梅花脯?”沈依依问道。

“对,太后吃的梅花脯,你不是想要吗?”王思敏说着,有点不好意思,“我没本事,只弄到了这几颗,你且先尝尝,若是喜欢,我再想办法给你多弄点。”

“别别别,不用了,我就是好奇,嘴馋,尝尝味儿就好。”沈依依忙道,“这东西又不能当饭吃,要那么多做什么。”

“说得也是。”王思敏笑了起来,“依依,我堂兄和蔡公子是发小,咱们以后也要多走动才是。”

“好,回头我找你玩儿去。”沈依依收起荷包,让小胡椒端了一盒子点心上来,“这都是我自己做的零嘴儿,你尝尝,若是合胃口,待会儿带两盒子回去。”

盒子不大,里头的点心却足有十来种,而且每一种王思敏都没有见过。她可是光禄寺卿的女儿,这世上居然有这么多她没见过的零嘴儿!

这认知让她震惊到半晌没说出话来,再看向沈依依的目光,就多了几分崇拜:“依依,谁要是再敢在我面前炫耀自己的见识广,我一定要把你请去,打他的脸!”

一盒子零食而已,就拔高到“见识”的层面上了?沈依依哑然失笑。

自她穿越到大梁朝,风波就没有间断过,何曾和现在这样,与一个年龄相当的姑娘面对面坐着,聊聊天,吃吃零嘴儿?

如果沈家人没有在牢里,如果那只装着梅花脯的荷包不是攥在她的手心,这真的就是她理想中的生活了。

两人到底还不算很熟,王思敏没坐一会儿,便带着两大盒零嘴儿告辞离去了。

她刚走,蔡礼就进了厅,抱怨这些零嘴儿他没吃过,非要抱一盒子去房里。

沈依依急着去研究梅花脯,随手抓了一把枣夹核桃敷衍他,带着荷包去了厨房。

第217章 来,离个婚吧

王思敏所赠的荷包里,有五粒梅花脯,每一粒里的山栗和橄榄,都以一层薄薄的蜂蜜相粘,上面撒着细碎的盐粒。~随~梦~小~说~щ~suimеng~lā

沈依依捻起一粒,送入了口中。

其实她并没有把握能尝出什么来,毕竟她没有沾染过毒品,即便能尝出异常的口感,也不能确定那是不是毒品。

但这味道……她却是有记忆的,稍微抿了抿,嚼了嚼,心里便有了答案。

在罂粟壳尚未成为国家管制药品前,有些火锅店,会把罂粟壳加入火锅底料中,而她吃过这种火锅,所以记住了这个味道。

太后的梅花脯里,含有罂粟壳。

罂粟壳的毒性并不大,偶尔吃两次,是不会上瘾的,但太后是何许人也,以她的身份,只怕天天都吃这加料的梅花脯,早就上了瘾,深陷其中了。

看来晋国公没有骗她,梅花脯有问题,有大问题,此事一旦被揭露,沈家和晋国府必将株连九族,遭到灭顶之灾。

何谓九族?父族四、母族三、妻族二——出嫁的姑母和她的儿子、出嫁的姐妹和她的儿子、出嫁的女儿和她的儿子;外祖父一家子、姨母和她的儿子;岳父一家子、岳母的娘家一家子——只要沾亲带故,一个都逃不过。

销售毒品在现代,都属于重罪,何况这次的对象是太后。此事若让太后知道,太后必将震怒且质疑——沈家和晋国府进献毒品,致使她上瘾,是不是有别样的目的?是不是想借此操控她,为沈家和晋国府谋取利益?

一旦太后有这样的想法,后果不堪设想……

不过,此事尚有很多疑点,比如梅花脯是谁做的,罂粟壳从何而来,孟知在这件事里,扮演的是什么角色……

也许解决了这些疑问,便有为沈家脱罪的可能。..

今天,王思敏给她带来了梅花脯,间接证明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太后那里,尚有梅花脯的存货,一时半会儿不会因为毒瘾发作而砍掉沈家人的脑袋。

所以,她还有时间。

有时间就好,她绝不会任由事态发展,无论结局如何,都要去争一争!

但是,在此之前,在株连九族的可能性尚未消除之前,她必须先做一件事情……

沈依依一面想着,一面慢慢地把梅花脯收了起来。

她刚收好梅花脯,小胡椒进来了:“少夫人,少爷让我问问您,您上次说的腊肉熏好了没,若是熏好了,他想尝一尝。”

“熏好了,早上就发着了。”沈依依定了定神,回答她道,“让他等着,我给他做个腊肉炒豆丝,马上就好。”

大梁朝有风肉,但没有熏肉,自从入了冬,沈依依便亲手腌了肉,熏了起来,今儿正好是第一次取下来尝鲜。

“我给少夫人帮忙!”小胡椒挽起了袖子,“要先泡发干豆丝,对不对?”

“对。”沈依依点点头,抓了几把干豆丝递给她。

这干豆丝也是她自己做的,大梁朝的食材虽然是纯绿色无污染,但加工品却匮乏得可怜。

小胡椒接过豆丝,用冷水泡到了盆里。

沈依依把发好的腊肉捞起来,分肥瘦切成了薄片。她去切青蒜的时候,问小胡椒道:“你到底喜欢汪清,还是喜欢扶留?能不能给我个准话?我都问你几次了。”

“干嘛非要问我?”小胡椒这次没有害羞,而是不高兴地噘起了嘴,“我等十五岁的时候再告诉您行不行?”

沈依依一刀一刀地把青蒜切成了均匀的小段,道:“行吧,不嫁人有不嫁人的办法。”

“什么办法?”小胡椒困惑抬头。

“你的卖身契在哪里?”沈依依反问道。

“应该在沈家吧?”小胡椒也不是很清楚,“少夫人,怎么了?”

沈家大宅么?那里全被封了,进去可不容易。沈依依想了想,问道:“如果你的卖身契丢了,我该怎么证明你是我的丫鬟?”

“这个容易,找个人牙子,把情况告诉他,半天时间就全给您办妥了。”小胡椒很快回答了她。

行,沈依依心里有了数。

小胡椒把豆丝发好,捞起来沥干了。沈依依让她生了火,热了锅,把切好的熏肥肉倒进去,小火慢慢地翻炒,煸出里面的油。

熏肉独特的香气飘散开去,厨房窗口迅速冒出了汪清和扶留的脑袋,就连茱萸都开始探头探脑。

蔡礼抱着一盒子零嘴儿过来,把他们全赶开了。

“你现在吃零嘴儿,待会儿还吃得下饭么?”沈依依抬起头,瞅了他一眼。

“吃得下!”蔡礼说着,朝嘴里丢了一块泡藕带。

锅里的熏肥肉渐渐炒至两面金黄,沈依依把蒜白丢进锅里,炒出了香味儿,又把沥干的豆丝放了进去。

“去房里等着吧。”沈依依朝豆丝里加了青蒜叶和熏瘦肉,再把各种调料加了进去。

蔡礼见豆丝像是要起锅的样子,便听从她的话,抱着零嘴儿先回房了。

沈依依翻炒着锅里的豆丝,看着蔡礼消失在窗口,问小胡椒道:“咱们还有多少银子?”

小胡椒回道:“现银有八百两多两吧,少夫人,您要买东西?”

“明天你去趟牙侩行,租个房子,要热闹的,我不想住在僻静的地方。”沈依依吩咐道。

小胡椒重重地点头:“早该租了,我们总不能一直住在扶留家里,搞得我想揍他都放不开手脚。”

所以自己租房子,只是为了揍扶留时更放得开手脚?沈依依摇摇头,把炒好的豆丝盛了起来。

她炒的豆丝不少,足足有一大盆,小胡椒拿了碗来盛,道:“少夫人,您这会儿怎么了,看起来怪怪的。”

“怎么怪了?”沈依依问道。

小胡椒想了想,道:“太正经了。您怎么会这么正经呢?”

正经吗?或许吧。虽然她这人的心理承受能力很强大,但总得容许她低迷一会儿,缓个劲儿……

沈依依摸了摸小胡椒的脑袋,端起两碗豆丝,去了卧房。

卧房里,蔡礼正在看一本兵书,手边搁着空零嘴儿盒子。他闻见香味儿,抬起头来,把兵书收好了。

“武举要考兵法?”沈依依问道。

“要考。”蔡礼站起身,接过她手里的豆丝,摆到了桌上。

两人坐到桌边,开始吃豆丝。

蔡礼头一次吃腊肉,也是头一次吃腊肉炒豆丝,又是满足,又是惊奇:“原来熏肉和风干的肉完全不一样!”

“好吃吗?”沈依依问道。

“好吃!”蔡礼埋头吃着,连连点头。

“好吃就多吃点。”沈依依从自己碗里捡出几块肉,放进了他的碗里。

蔡礼很快吃完,一脸意犹未尽地靠在了椅背上。

“吃饱了?”沈依依问道。

“吃饱了。”蔡礼答道。

“既然吃饱了,咱们来说个事儿吧。”沈依依推开碗,双肘撑在桌上,托起了腮,“阿礼,我该跟你和离了。”

第218章 陪你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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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前我答应过你,等太后的事一查清,就告诉你的。”沈依依道,“现在,我查清了。”

“哦?”蔡礼的目光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后背绷得更直了,“怎么回事?”

沈依依从怀中掏出王思敏的荷包,倒出了里面仅剩的四粒梅花脯:“这是太后最喜欢的梅花脯,我已经尝过一粒,可以肯定,里面含有罂粟壳。”

“罂粟壳是什么?”蔡礼疑惑问道。

“罂粟壳是一种毒品,长久食用,会让人上瘾。”沈依依解释道,“据晋国公说,太后已经上瘾了,所以才会因为一点儿梅花脯就大动干戈,把沈家老小全抓了起来。”

“上瘾?就是只要一顿不吃,就会抓心挠肺,寝食难安?”蔡礼问道。

“对,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而且,如果长期食用,还会损害人的身体健康,乃至危及生命。”沈依依给他简短地科普了一下。

“这世上竟有这样的东西??”蔡礼乍一听觉得匪夷所思,仔细一想,又感到毛骨悚然,“沈家出售能让人上瘾的梅花脯,而晋国府向太后进献了这种梅花脯?这是株连九族的大罪!”

“好吧,原来你也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看来不用我多说了。”沈依依收起荷包,耸了耸肩,“株连九族,牵连甚广,即便我是出嫁女,也逃不脱,更会连累将军府,所以,咱们这婚,是非离不可了。”

“可是和离后,你便是沈家人,会跟你爹他们一样下大狱。”蔡礼皱起了眉头。

“那也得离,你背后有将军府好几口人,总不能因为沈家的事,连累他们吧?”沈依依道,“咱们和离后,我会去找个尼姑庵出家——先保全性命,再查清事实真相。”

蔡礼想了想,道:“行。你别怕,也许没那么糟糕,实在不行,我帮你栽赃晋国府。”

栽赃晋国府?这事儿晋国府脱不了干系,拖他们下水是理所应当,但他用的却是“栽赃”这词儿……沈依依不禁拍了拍他的肩膀:“不愧是京城有名的混不吝,佩服,佩服。”

蔡礼才不管她这话是褒是贬,当即开始认真思考栽赃晋国府的可行性。

沈依依轻轻推了推他的脑袋:“别瞎想了,赶紧和离吧,咱们本来就只是假成亲,如果因为沈家的事连累了将军府,我就是死,也偿不了这罪。”

蔡礼抬头,朝窗外望了望:“今天太晚了,我明天去。反正和离很简单,一个时辰就能办完。”

原来结婚离婚这种事,古今都一样,结婚需要筹备很久,而离婚只要分分钟。

“你想好怎么跟老爷和夫人说了吗?”沈依依问道,“要不,我去说吧。”

“我去。成亲是我提的,和离自然应该我去。”蔡礼摇头道,“我就说咱们生不出来儿子,有负众望,所以和离算了。”

“你怎么也开始跟我学不着调了?”沈依依让他逗乐了。

她笑着站起身来,取来一坛眉寿酒,又下厨整治了几样小菜,摆到了桌子上:“阿礼,承蒙你照顾我许久,来,我们一醉方休!”

酒催话,酒壮胆,大半坛酒下肚,蔡礼双颊绯红,望着沈依依,醉眼朦胧:“依依,如果沈家有一天能脱罪,你还愿意嫁给我吗?”

沈依依瞅着他,哈哈地笑:“好啊,如果你到时候还愿意娶我的话。”

她抱起坛子,喝干了最后一滴酒,忽地来了兴致:“来来来,阿礼,咱们来剖析一下心路历程!”..

“什么叫心路历程?”蔡礼觉得没喝尽兴,又拿来了一坛酒。

“就是……呃……”沈依依接过他递来的酒,与他碰了个杯,“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对我有好感的?”

哪有人问这种话的!!他这辈子都没打算跟人讲这种心路历程好吗!蔡礼朝桌上一趴:“我醉了。”

“你这就没劲了哈!”沈依依使劲地推他,“阿礼,我要跟你离婚,只是无奈之举,又不是我情愿的,你如果这么墨迹,即便将来沈家不会被株连九族,我也不嫁你了哈!”

醉了还会威胁他?蔡礼只好撑起了身子:“是在杭州府钱嫂包子铺吃灌浆馒头的时候。”

“那时你还以为我是‘沈依依’呢,怎么就对我有好感了?”沈依依一愣。

蔡礼把手一摆:“管你是沈依依还是‘沈依依’,反正我就是从那时候觉得你好的。”嗯,酒真是好东西,他居然连这种话都敢跟她讲了。

“好吧,那你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喜欢我的?”沈依依笑眯眯地问了他前一句,随即又竖起了眉毛凶他,“不许说没喜欢过我!”

天哪,他干吗要与她一醉方休……蔡礼将手撑在桌子上,企图逃跑,却被沈依依拦腰拽了回来:“快说!”

“咱们都要和离了,你问这个干吗?”蔡礼让她拽着,连坐都坐不稳了。

“我刚才都说了,和离不是我情愿的……”沈依依眨巴着眼睛,鲜有的可怜巴巴,“我很倒霉的,你不觉得吗?沈家入狱,是我的错吗?株连九族,是我的错吗?我自从穿越到这个破身子里,就没过过一天舒坦日子,我好冤啊,阿礼!”

蔡礼回过头看她,她可怜的模样显然是装出来的,但眼中的水光却不似作假,他的心,突然一下子就乱了节奏:“依依……我……我那天看到你写的小册子了……从来没有人对我这么好过,你知道吗?我的一腔热忱,从来没有得到过回应,除了你,除了你……从那天起,我就发誓,以后要对你好,一辈子都对你好。其实我刚才没说实话,我不想跟你和离,你要株连九族,我就和将军府断绝关系,你要被砍头,我就陪你去死……”

你要被砍头,我就陪你去死!沈依依感动得稀里哗啦,将脸埋在他的颈窝里,哭湿了他的肩头。

她哭着哭着,突然觉得有哪里不对劲,抬起头来,眨了眨眼:“呃,小册子?什么小册子?”

第219章 长跪不起

“你这是喝多了,忘事儿了么?”蔡礼起身走到床边,拍了拍枕头,“以前在将军府的时候,你藏在枕头下面的小册子,上面记录着我的各种喜好……”

“呃,那本小册子啊……”沈依依的表情变得古怪起来,“你是因为那本小册子,才喜欢上我的?”

“算是……吧。~随~梦~小~说~щ~suimеng~lā”蔡礼的脸红了一下。

沈依依撑住了额头,继而又捂住了脸。

蔡礼终于意识到了不对劲:“你怎么了?小册子不是你写的?”

“是我……写的。”沈依依松开手,不知该哭还是该笑,“不过……是小胡椒口述的……”

“小胡椒口述的?什么意思?”蔡礼走回了她面前,将一只手撑在桌子上,微微俯身看她。

“意思就是……”沈依依仰起脸,努力地让自己的笑容显得和蔼可亲一点,“小册子是小胡椒逼着我写的。”

“小册子是小胡椒逼着你写的?!”蔡礼一字一句地重复了她的话,“所以,她去向扶留打听我的喜好,并非你的授意?”

“呃……我就让她去问问你最喜欢吃什么,哪知道她多事,有的没的问了一大堆。”沈依依说着说着,借着酒劲儿去勾他的脖子,“不过你听我说——”

蔡礼一言不发,转身朝门口走。

沈依依扑了个空,重心不稳,差点摔了个狗啃泥。

等她稳住身形时,蔡礼已经站在门前,大声唤来了小胡椒:“那本册子,记录着我喜好的册子,是你的主意,还是少夫人的主意?”

“册子?”小胡椒拍拍脑袋,跑去厨房翻了一通,拿来一本乌漆墨黑,边角还烧焦了的脏册子,“少爷,您说的是这本吗?咱们搬出将军府的时候,这册子被少夫人踩了一脚,她就让我拿去烧火了,幸亏您问得早,再迟一天,就烧没了。”

蔡礼夺过册子来一翻,果然就是他在枕头底下发现的那本。破损不堪的册子摆在面前,还有必要问是谁的主意吗?蔡礼紧攥住册子,狠狠地朝地上一掼,拔腿出了院门。

“哎哎哎哎哎!”沈依依追到房门口,朝着已经空无一人的院门招手,“你去哪儿啊?我跟你说——”..

“说什么啊,少夫人,少爷都已经走了!”小胡椒搞不懂他们在闹什么,只闻见了沈依依满身的酒气,“少夫人,您喝醉了!”

“胡说,这种低度数,都没有经过蒸馏的酒,我怎么可能醉?”沈依依朝前走了几步,却突然腿一软,朝地上滑去。

小胡椒赶忙扶住了她:“是是是,您没醉,只是喝多了!”

“不,我只是反应慢了点,动作跟不上脑子而已!”沈依依坚决反驳,“快叫扶留去追少爷。”

“不用叫,他已经去了。”小胡椒朝院门那边努了努嘴,把沈依依扶进了房。

她冲了杯蜂蜜水,喂给沈依依喝,问道:“少夫人,少爷怎么了?”

“可能是……觉得自己很傻吧?”沈依依喝了一杯蜂蜜水,趴到了桌上,口中含糊不清地道,“傻不拉几的,人家对你好不好,自己感觉不到么,还用看册子啊……”

“少爷的确很傻。”小胡椒很正经地点了点头,“他要是不傻,能看上您?”

“你等我酒醒了再来收拾你。”沈依依拿手指点了点小胡椒,闭上了眼睛。

就不能洗了澡,上了床再醉倒吗?小胡椒无奈地哀嚎了一声,把阿朱和阿碧叫来,将沈依依抬上了床。

沈依依睡得酣酣沉沉,直到日上三竿,方才打着呵欠,睁开了眼睛。她从床上爬起来,揉着眼睛去沐浴,隔着净房的门问小胡椒:“少爷呢?他不会一夜没回来吧?”

“少爷在将军府的门口跪着呢,从昨晚跪到现在,一直没起来。”小胡椒回道,“您赶紧洗完了去看看吧。”

“从昨晚一直跪到现在??”沈依依惊讶得拉开净房的门,探出了头来,“你们什么时候知道的?怎么不早点叫醒我?”

“昨天扶留追过去就知道了啊,我们叫过您了,可是叫不醒,有什么办法?”睡得像头猪,摇都摇不醒,能怪她?小胡椒也很无奈。

她睡得这么沉?沈依依没功夫计较了,三两下洗完澡,随便挽了个髻,换上衣裳就朝外跑。

为了赶时间,她没乘马车,骑着马,吹了一路的冷风,到了骠骑大将军府。

蔡礼果然跪在将军府门口,腰背挺得笔直。他微微垂着眼帘,唇角紧抿着,脸上没有表情,他原是浓眉大眼,英气勃勃,阳光少年,如此表情下,却显出了几分刀削般的坚毅来。

原来蔡礼还有这样的一面……沈依依看着看着,怔了一会儿,方才走上前去,推他的肩膀:“阿礼,干嘛呢?”

“走开,跟你没关系。”蔡礼皱着眉头道。

“不会是老爷和夫人不同意我们和离吧?”沈依依在他面前蹲了下来。

“不是。”蔡礼很快否认。

“那你这是跪什么?”沈依依困惑道,“跟小册子有关系吗?”

哪壶不开提哪壶!蔡礼抬起眼帘,横了她一眼:“今天之内,我会把和离书给你,从现在起,你就当咱们已经和离了,不要管我的事,行吗?”

“行行行,不管,我现在就走。”沈依依冲他翻了个白眼,从荷包里翻出一粒橘子糖,强行塞进了他嘴里。

蔡礼眉头一皱。

沈依依一把捂住了他的嘴:“你要是敢吐出来,我就——我就——”好像还真没什么能威胁他的了,哎呀好尴尬。

“好吧,随便你吐不吐吧。”沈依依耸耸肩,站起身来,骑马走了。

蔡礼听着远去的马蹄声,垂下了眼帘,橘子糖在口中渐渐地化开,微微地甜,丝丝地酸。

“少夫人,您这就走?不再劝劝少爷了?”扶留追上沈依依,急得去拽她的缰绳。

“有啥好劝的,他又不是跪我。”沈依依说着,拿马鞭去打扶留的手,“让开,我忙着呢。”

扶留只好松开了手:“您要去忙啥?”

“见胡世子。”沈依依甩了个响鞭,策马朝远处去了。

哎呦喂呀,少夫人都去找胡世子了呀,少爷还跪个什么劲!扶留急得跟热锅上的蚂蚁似的,跑回蔡礼身边,苦劝去了。

第220章 安排

临江阁,顶楼济楚阁儿。随-梦- . lā

沈依依凭栏而立,眺望着远处的金水河,与身后的胡枢说话:“梅花脯的确有问题,与我们之前推测的一样。”

她背对着胡枢,胡枢一抬眼,便能看见她高挑的身材,纤细的腰身,还有如云的黑发。她梳着百合髻,没有插簪,仅戴了一朵小巧的珠花,在大梁,这是已婚妇人才梳的发式,胡枢的目光微微一滞,移开了眼去:“关于梅花脯,晋国府的追查已有些结果,只是我一直在等,等你自己查证完后,再来告诉你,免得你不信。”

她的确不信,不过不是不信他,而是不信晋国公。沈依依转过身来:“胡世子,请恕我无理,我暂时并不想听。”

“为什么?”胡枢惊讶道,“你不想知道梅花脯之事是偶然,还是有人故意为之?你不想知道沈家的梅花脯是从哪里进的货?”

“我想知道,但不是现在。”沈依依说着,回过身去,望向了晋国府的方向,“在了解情况之前,我想要先做一件事。”

胡枢顺着她的视线望去,看见了晋国府连绵的围墙,和高过围墙的门楼。他突然就想起了她在他父亲面前撂过的狠话:等我查证完,我会让你知道我是谁。

“你想要做什么?”胡枢很不想问出口,但又不得不问。

“胡世子,你还是别知道算了,免得为难。”沈依依回过头来,冲他笑了一下。

胡枢望着晋国府高耸的门楼,突然转了话题:“你很喜欢骠骑大将军府,是吗?”

“嗯?”沈依依回过身来看他。

“蔡复勇谋害蔡礼,尽管未能得逞,依旧家法处置了。蔡礼为了实现抱负,说离开将军府,就离开了将军府。他们家的人行事,在外人看来毫无章法,甚至荒诞不经,但其实快意恩仇,肆意畅快,是吗?”胡枢轻声提着问,但并没有想要她回答的意思,“不像我,看似如意美满,其实满身束缚。”

“有束缚,挣脱不就好了?”沈依依笑了一笑。

有束缚,挣脱不就好了……胡枢移回视线,落在了她的脸上,若有所悟。

“还有事吗,胡世子?”她还有好多事情要做,沈依依站直了身子,问道。

“还有一件事,我上次就想跟你说了。”胡枢道,“梅花脯之事,我们至今未能找到解决的方法,所以你还是早些跟蔡礼和离吧,免得带累了将军府。”

“我知道。”沈依依垂下了眼帘,“今天他便会给我和离书。”

“今天?你已经跟他谈过了?”胡枢没想到她的速度这么快,着实惊讶了一下。

“嗯,谈过了。”沈依依点了点头。

“他……”胡枢仔细观察着她的表情,“他没有不乐意吧?这件事并不是你的错。”

“当然没有不乐意。”沈依依扬起脸来,笑了笑,“本来就是假成亲,何来不乐意一说?”他们本来喝酒喝得挺愉快的,后来蔡礼闹别扭,全是因为小册子,跟和离这件事没关系。

“假成亲??”胡枢愣住了。新婚之夜垮塌的婚床,是假的??

“你为什么这么惊讶?”沈依依反倒因为他的反应而愣住了,“当初不是你让他去娶我的吗?是不是假成亲,你最清楚呀。”

没错,是他让蔡礼去提亲的,这不是后来以为他们假戏真做了么……原来并没有,蔡礼是骗他的!胡枢的唇角微不可见地上扬了一下,但旋即却又压了下去,他和沈依依的障碍,从来都不是蔡礼,他又何必自己欺骗自己。

顾氏的态度,晋国公在梅花脯一事上的欺压……他哪有脸跟沈依依谈别的。

不过,沈依依刚才说了,有束缚,挣脱就好了,是的,挣脱就好了,他虽然没有蔡礼那样破釜沉舟的勇气,但却也有自己抗争的方式。

胡枢想着,心情又明媚了起来,问道:“既然要和离,你房子找好了吗?”

“已经派人去找牙侩了。”沈依依答道。

“这一时半会儿的,哪能找到称心如意的房子?”胡枢略一沉吟,道,“我在三里胡同里有栋宅子,是我状元及第后,皇上赐给我的,与晋国府没关系,如果你不嫌弃,不如先去暂住几日。”

“不了,多谢胡世子好意。”沈依依笑着婉拒了他,“之前在杭州府,买了你的宅子,总觉得占了你的便宜,到如今我还过意不去呢。”

“一栋宅子而已,有什么过意不去的,你又不是没付钱。”胡枢道,“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尽管说,别客气。”

“好,我先谢谢胡世子了。”沈依依福了福身,离开了临江阁。

胡枢看着她纤细而并不柔弱的背影消失在门外,唤来了松烟:“备马,去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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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回到城西小院,蔡礼还没回来,小胡椒拿了几张户型图来给她看,道:“少夫人,这是我找牙侩拿的,您瞧瞧哪个宅子最好?”

“随便了,反正是租房,不是买房,不满意咱再换,只要今天能搬进去就行。”沈依依道。

“今天就要搬?!这么急?”小胡椒瞪大了眼。

“对,今天就要搬,不许问为什么,因为我的事情已经够多了,不要再给我添麻烦。”沈依依不歇气地道,“你待会儿去牙侩行的时候,顺便找个人牙子,让他给你,还有阿朱和阿碧补办一份卖身契,然后把卖身契还给你们,至于你们拿到卖身契后,是自己去官府注销,恢复自由身,还是让人牙子把你们转手卖了,随便。”

“啊?!”小胡椒瞪大了眼,“您这是要赶我走?”

“不赶,虽然你絮叨得像我妈,但我最近缺人手。我只是把卖身契还给你们而已。”沈依依说了这么多话,口干得很,赶紧灌了一杯茶。

好端端的,为什么要把卖身契还给她们?不过既然不赶她走,她就懒得问那么多了。小胡椒压下疑惑,闭了嘴。

“少爷还在将军府门口跪着吗?”沈依依问道。

“据说是的,扶留刚才回来过了,给他煮了碗面,但少爷不肯吃,又原样端回来了。”小胡椒答道。

“他为什么跪着不肯回来,问过了吗?”沈依依又问。

“不知道。”小胡椒摇了摇头。

“好吧,等我忙完手头的几件事再去看他。”沈依依说着,又喝了一杯茶,“备车,去晋国府。”

第221章 威胁

晋国府,听雨阁。◢随◢梦◢小◢.lā

晋国公手捧紫砂茶壶,靠在一张太师椅上,斜瞥着下首的沈依依,心情悠然自得。

这几天,他已经想通了,梅花脯为什么是个大危机?因为毒品的事一旦被揭露,便是牵连甚广的大罪,沈家和晋国府全都逃不掉。

既然如此,何不反向思维一下?如果在毒品被揭露之前,就把沈家人送上断头台,这事儿岂不就了结了?

只要人没了,死无对证,将来管他梅花脯是什么毒品,他都能把白说成黑,把黑说成白,将罪责全推到沈家人身上去。

沈依依大概还不知道,这事儿他都已经安排好了,短则三天,长则四五天,沈家便会被太后赐死了。

到底还只是个未及笄的小姑娘,再聪明又能聪明到哪里去,不过是任他摆布罢了。晋国公越想越得意,美滋滋地抿了一口茶。

沈依依看看晋国公,学着他笑了一下:“晋国公如此轻松,是因为想到脱身的办法了吧?怎么,您决定让沈家当替罪羊了?”

哟,的确有几分聪明劲儿,但她再聪明也没辙,他就是要让沈家当替罪羊,怎么着?晋国公想着事情已经安排好了,都懒得掩饰了,竟托起茶壶,冲沈依依笑了笑。

“真不知道您为什么这么自信,您用来撇清与沈家关系的那些账本和契书,根本就是假的。”沈依依说着说着,收起了笑意,用一种看傻瓜的表情看他。

“是假的又如何?”晋国公笑得既得意,又开心,“你能证明吗?”

沈依依冲他微微一笑:“我还真能证明。”

“小小年纪就会吓唬人了,这习惯可不好。”晋国公抿了一口茶,根本不相信。

晋国府的门人食客,不是白养的,那些账册契书造得以假乱真,他们甚至伪造了一枚沈家大当家的印章,只怕连沈家的几位老爷来了,都辨不出真假来。

她只不过是沈家的女儿,而且私奔在外一整年,根本没怎么参与沈家的生意,如何证明?

现在的年轻人哪,真是喜欢讲大话!

说起来,将军府到底看上她什么了?怎么就把她娶进门了呢?

晋国公啧啧两声,摇着头继续喝茶,把眼睛都虚合上了。

“国公爷既然这么自信,何不把你伪造的账册和契书拿来给我看看?”沈依依轻轻地敲了敲茶几,“万一我当场就能证明是假的呢?”

还在继续吓唬他?还当场证明?晋国公转头对心腹道:“去,拿一张契书来,给蔡少夫人看看,免得她总朝晋国府跑。”

心腹当真拿了一张伪造的契书来,递给了沈依依,可见他们对自己的造假技术有多自信。..

这是一张看起来很普通的契书,上面写着,梅花脯是沈家想要进献给太后的,只是苦于身份低微,才拜托晋国府帮忙,转交了一下;在契书的最下面,签有沈家二老爷的名字,还有沈家大当家的印章。

沈依依把契书举起来,迎着亮看了一下,随后从怀中掏出了火折子。

她所谓的办法,就是烧掉他伪造的契书??晋国公差点笑出声来了。这样的契书,他既然能伪造一份,就能再伪造第二份,烧掉有什么用?

沈依依没有理会晋国公的反应,一手高举契书,一手甩亮火折子,对准印章处,烤了起来。

这是做什么?晋国公到底不是未经世事的小孩子,见状收起了笑意,露出了困惑。

沈依依烤了一会儿,把契书举给晋国公看:“国公爷,您看清楚了,您这个沈家大当家的印章,在遇火烤后,根本就没有变化,难道这还不假?”

“什么意思?”晋国公慢慢地坐直了身子,心中突然有了不好的预感。他们反复研究过沈家某些契书上的真印章,但从来没有想过,要用火去烤它,莫非这其中有什么玄机不成?

沈依依从怀中掏出一张白纸,白纸上没有字,只有孤零零的一个印章。她和刚才一样,用火折子烤了烤这个印章,印章渐渐起了变化,变成了镂空的图样,乃是白云野鹤,环绕着一个沈字。

她把这张白纸举起来,好让晋国公看清楚:“国公爷,这才是沈家大当家的印章。”

区区商户,印章竟大有文章?!这样的印章,因为温度的不同,每次呈现的图样,都会有细微的差别,是根本仿冒不出来的!

也许沈家在雕刻这枚大当家印章之初,就已经有了防范意识了。

晋国公终于坐不住了,丢开紫砂壶,站了起来:“你怎么会有沈家大当家的印章?!”

她拿的是一张白纸,不是沈家的账本!谁会在一张白纸上盖大当家的印章玩儿?这只能说明,沈家大当家的印章,就在她手里!

“怎么,国公爷终于怕了?”沈依依随意把白纸一折,烧掉了,“我不但有沈家大当家的印章,而且有真账本,我还能造出货真价实的契书来,力证梅花脯一事的主谋,乃是晋国府。”

晋国公瞳孔一缩,脸色变得阴沉起来。

“怎么,国公爷起了杀心了?”沈依依瞅着他一笑,“不好意思,我没蠢到那份上,早就做好安排了,只要我死了,那些账本和契书,马上会有人送到太后的手上。”

晋国公听到心头发紧,但仍觉得她的话有很大的水分:“就凭你,也能把东西送到太后手里?”

“怎么不能?”沈依依从怀里摸出一个小荷包,取出里面的梅花脯,冲晋国公晃了晃,“太后的梅花脯,我都弄来了,送几件账本和契书给她老人家,又有什么不可以?”

她还真靠自己的力量查验过了?!是他轻敌了吗?晋国公脸上的表情阴晴不定,盯着沈依依看了好一会儿:“你到底想怎样?”

“第一,晋国府送一名嫡子去刑部大牢,照顾我爹,以证诚意;第二,晋国府须得全力协助我调查真相,让沈家当替罪羊这种事,就别想了;第三,在调查真相的过程中,我需要钱物,至于数目,国公爷看着给,我相信您看在晋国府安危的份上,不会小气的。”沈依依细数了一二三条。

第222章 横行晋国府

“晋国府送一名嫡子去刑部大牢照顾你爹?!”晋国公以为自己听错了,“凭什么?!”

“对,不仅要照顾我爹,而且得把我爹照顾好,不然惹了我不高兴,晋国府就等着和沈家玉石俱焚吧。~随~梦~小~说~щ~suimеng~lā”沈依依道,“本来我想把整个晋国府都送进去的,但仔细想想,如果你们都进去了,谁来协助我查明真相呢?多个人,多一份力量嘛,国公爷,您说对吗?”

敢情这还是她高抬贵手了?!晋国公快要被气笑了。

“国公爷,赶紧做决定吧,我耐心不多。”沈依依敲着茶几道。

逼着他当场做决定?这是不给他思考的时间?!是了,上次她就看出来了,这个小丫头片子,看着温温和和,其实特别狠。

但他堂堂的晋国公,如何甘心屈服于一个小丫头!晋国公阴沉着脸,始终不说话。

两人正僵持,忽然有人来报:“国公爷,不好了,世子把自己送进刑部大牢了!”

“什么?!”晋国公猛地一下站了起来,目光锐利地投向了沈依依:“这莫不是你们串通好的?”

“国公爷,那是您自己的亲儿子,如果我有本事跟他串通好,是我的本事,还是您的无能?”沈依依反唇相讥。

他知道了,不能跟这个女人吵架,吵不过她的。晋国公忍下这口气,道:“现在晋国府世子进了刑部大牢,你满意了?”

“不满意,现在整个晋国府,胡世子是我唯一信任的人,所以,您还是换个人去伺候我爹吧,反正我手握你们的证据,不怕你们耍花招。”沈依依却道。

“你!”再跟她争下去,会不会被她给气死?罢了,胡枢都已经自个儿去刑部大狱了,他还有什么好跟她争的?晋国公再次忍下了一口气,当即叫了自己的侄子胡柏来,指着他对沈依依道:“这是晋国府二房的嫡子胡柏,让他去顶替胡枢,如何?”

沈依依皱着眉头,像是不太乐意的样子,晋国公气着了:“我只有胡枢一个嫡子,总不能让我现在去给你生一个吧?!”

现生儿子的话都说出来了?看来是真气着了。沈依依这才点了头:“行,那就他吧,不过别直接送进去,让他先学学怎样伺候人,别让我爹受了委屈。”

什么伺候人?胡柏今年才十五岁,听得一头雾水。

晋国公忍着一口气,让胡柏先下去了:“既然你只信任胡枢,调查梅花脯的事,等他与你说,你有需要晋国府协助的地方,也直接找他。”

这会儿他一心想赶紧打发沈依依走,不等沈依依催,便开始安排她提出的后两项条件了。

与胡枢联系,沈依依自然无异议,点了点头。

“至于你要的钱物……”晋国公背着手,想着要给她多少钱才合适。

沈依依替他作了答:“直接给我晋国府的对牌吧,我想要什么,自己来取。”..

她居然要晋国府的对牌?脸呢?!晋国公这下气得连胡子都在抖了:“你不要得寸进尺!”

“别小气,国公爷,我会向你证明,梅花脯是一个阴谋,而非偶然事件。”沈依依好整以暇,不慌不忙地跟他谈条件。

晋国公扫了她一眼,没有作声,可见是认同她这话的。

“既然是阴谋,肯定是针对晋国府的,沈家一介商户,想要整垮,多得是简单的手段,杀鸡焉用牛刀?”沈依依继续道,“可见,祸事因晋国府而起,沈家只是受牵连,所以,我调查此事,是在帮晋国府的忙,我没找晋国府要工钱和损失费,已经算很够义气了,您居然连对牌都舍不得给?”

歪理,都是歪理!晋国公马上否认了她前面的话:“你并没有证据可以证明,此事是针对晋国府的阴谋!”

“孟知。”沈依依突然道。

“什么?”晋国公一愣。

“我知道除了我们,还有谁在关注梅花脯的事。”沈依依道,“而且我见过他,认得他的长相,甚至知道他住在哪里。国公爷,这个信息值不值得一副晋国府的对牌?”

她居然有这么多信息?!晋国公不得不重新权衡了一下利弊,命人取了一副晋国府的对牌来:“告诉我孟知是谁,对牌你拿去。”

“我不信你。”沈依依冲他一笑,“回头您让胡世子拿着对牌来找我,我自然会告诉他。”

既要敲诈他,还明目张胆地说不信他?!简直气死人不偿命哪!晋国公现在只想让她赶紧走了,冲她连连挥手:“反正沈家和晋国府已经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了,你爱怎么地就怎么地吧。”

“国公爷能明白这一点,真是太好了。”沈依依露出欣慰的表情来,“既然我们现在是盟友了,那我就不客气了,把你们家的厨房借给我用一用吧,食材什么的,你们家有吧?”

地痞!无赖!欺人太甚!晋国公的胡子抖了一抖,狠狠地把一张凳子踢翻在地,拂袖而去。

火气可真大,沈依依耸耸肩,朝椅子上一靠,一点儿也没有要走的意思。

过了一会儿,果然有一名丫鬟进来,恭恭敬敬地道:“蔡少夫人,是您要用厨房么?请随我来。”

很好,晋国公虽然心肠坏,但挺识相,沈依依满意地点点头,随着丫鬟去了厨房。

晋国府的厨房,她还是比较熟悉的,毕竟不是第一次来了。她还记得上次来给胡枢做煎饼卷羊肉的时候,失踪已久的蔡礼就坐在院中的树上,没事儿人似的啃着一个苹果,把她气了个半死。

而那次蔡礼失踪,正是为了去追踪孟知,也正是由于那一次的追踪,让他知道了孟知的住处。

冥冥之中,仿佛天注定,那个孟知到底是谁?他不是觊觎她的坠子么,怎么又跟梅花脯扯上关系了?沈依依揣着满腹疑团,迈进了厨房。

“蔡少夫人,您要做什么,我帮您准备食材。”丫鬟恭敬地问道。

“有已经煮熟的米饭和肉吗?简单点,我赶时间。”沈依依问道。

胡枢迈进门的时候,正好听见“简单”二字,惊讶之余,又浮出些难以言喻的欣喜来:“你……你这是特意来为我做饭的?”

第223章 你做的是什么?

这……不是啊……

可是他都已经问出口了,如果否认,多尴尬呀。◢随◢梦◢小◢.lā

算了,承认吧,为了一顿饭,伤他的脸面多不好,何况旁边还站着丫鬟呢。

沈依依想着,点了头:“饭团,吃吗?”

“你做什么都好。”胡枢温和地笑着。

自从知道她和蔡礼是假成亲,突然就觉得与她相处不尴尬了。

“猪肉你能吃吗?”沈依依问道。

“羊肉吧。”胡枢满眼歉意。他能吃的食物这么少,一定让做饭的沈依依很为难吧。

“行。”沈依依转头吩咐丫鬟,“我要羊肉、米饭、酱油、姜、盐、糖。”

丫鬟应声去了。

胡枢犹豫了一下:“我不吃姜,酱油也不行。”

“我知道。”沈依依点了点头,“我做两份,你的那份不放姜和酱油。”

“让你费心了。”胡枢道,“今天你跟我父亲谈的事,我已经知道了,明天我会亲自送胡柏去刑部大牢,如果你不放心,可以跟我一起去看看。”

“好。”沈依依道,“本来不打算让你知道的,结果突然听说你自己去了刑部大狱。”

如果有束缚,那就挣脱好了,胡枢转头看向窗外的树:“是我的错,我早该有所表示的。”

“你呀,什么都爱朝自己身上揽,其实这事儿跟你没关系。”沈依依道。

“我是晋国府世子,怎么会跟我没关系。”胡枢摇头。世子不仅仅是一个名号,他是晋国府未来的主人。

所以肩上有责任,而且责任很重,是么?沈依依看看他瘦削到只剩骨头的肩膀,心道他也挺不容易的。

丫鬟送了各种食材过来,顺便告诉胡枢:“世子,国公爷请您去书房。”

胡枢看向沈依依:“那我先走了。”

“嗯,饭团做好后,我给你留下一份。”沈依依应着,让丫鬟帮她戴上了攀脖,系上了围裙。

胡枢叮嘱了丫鬟几句好生伺候之类的话,动身去了晋国公的书房。

晋国公刚才在沈依依那里吃了一肚子的气,这会儿见到胡枢,全撒在了他身上——

“那丫头步步紧逼,本来就嚣张得很,你倒好,闷声不响的,就自己去了刑部大狱,搞得我愈发被动,只能什么都答应她!”

“你是晋国府世子,自当处处为晋国府着想,怎能站在她那一边!”

“如今可好,那丫头仗着有证据,已经开始要挟我,在晋国府横行霸道了!”

胡枢默默地等晋国公发泄完,道:“父亲,我如果没有当自己是晋国府世子,早就去参您一本了,您别忘了,我是朝廷的监察御史。”

好家伙,他刚在沈依依那里受了气,这会儿还要来受自己儿子的气?!晋国公暴跳如雷,扬手就打,但看看胡枢那风吹就倒的身子骨,忍了又忍,还是把手放下了。

胡枢又道:“父亲,您应该感谢沈大小姐,感谢她没有告发晋国府,不然我们都要下大狱。”

晋国公大概是气受多了,麻木了,关注点产生了偏移:“你为何不称她为蔡少夫人,而是管她叫沈大小姐?”

胡枢迅速移开了目光,默了一会儿才道:“习惯了。”

习惯了?晋国公狐疑地看了他片刻,道:“我跟她说了,以后梅花脯的事,由你与她接洽,她不是个好缠的人,你得多留几个心眼,不要被她诓骗了去……”

胡枢听着晋国公的叮嘱,有些感慨,以前,他仅仅为了正大光明地见她,就得煞费苦心地装病,如今的一场祸事,倒是让他们有机会接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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西善堂里,顾氏正与窦氏说话:“老夫人,子元不小了,亲事不能再拖了……”

徐氏忽然匆匆进来:“老夫人,大嫂,沈依依在听雨阁与国公爷密谈后,去了我们府厨房做饭,就当晋国府是自己家一样,你们知道不知道?”

又是与晋国公密谈?上次就是因为晋国公,才让她的“捉奸”计划失败了……顾氏一听,看向了窦氏:“老夫人,您看这……”..

窦氏管孙子,但懒得管儿子,闻言就不怎么在意:“理她做什么,赶紧给子元把亲事定下来是正经的。”

徐氏一听亲事二字,顿时也不管沈依依了:“老夫人,我娘家嫂子说了,等过完年,元夕节观灯的时候,咱们两家人聚一聚,也好让两个孩子见一面,相看相看。”

安陆侯府的大小姐徐旼,窦氏是满意的,只是这事儿拖了这么久,让她颇有微词:“他们不是嫌我们家子元太瘦么?”

“哎呀,老夫人。”徐氏叫道,“我说句话,您可别不爱听,真不是我娘家嫂子挑剔,而是子元的确太瘦了。不过离明年元夕节还有一个多月的时间呢,咱们赶紧给子元补一补,让他长点肉,不就什么事都没有了?”

胡枢确实太瘦,即便安陆侯府不嫌弃,别人家也会嫌弃,窦氏缓缓点头:“那就去找个好厨子,赶紧给子元补一补。”

“行行行,我去找,我去找!”徐氏连声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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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府厨房里,沈依依煮好了羊肉,再让丫鬟打下手,把羊肉全部捣碎了。

胡枢从晋国公那里出来,又来到了厨房,站在窗外,看着她热了锅,把肉碎倒进去,小火慢慢地煸干了。

“胡世子?”沈依依一抬头,看见了他。

“我父亲把对牌给我了,你什么时候有空,咱们约个时间,见一面。”胡枢的目光,从锅里的羊肉,移到了她的脸上。

“就明天吧,明天我跟你去刑部大牢,看看我爹,然后我们找个地方坐下来,说说对牌的事儿。”沈依依反复翻炒着已经煸干的羊肉碎末,渐渐地,干干的肉碎变成了蓬松的、细细的肉丝儿。

“这是什么?”胡枢好奇问道。他虽然吃得不多,但见的不少,然而锅里的这一种羊肉,却是他前所未见的。再者,羊肉怎么可能这么蓬松呢?难道她会变戏法?

“你猜。”沈依依习惯性地脱口而出。

这他哪猜得到?胡枢一愣。

沈依依把蓬松的羊肉丝儿盛起来,用烫过的剪子,剪成了细碎的肉末,肉丝儿变成肉末,依旧是干干的,蓬松的。

“下次我要把料理机带来,这样真不方便。”沈依依一面剪,一面抱怨。之前她做过榨汁机后,又仿照榨汁机做了个料理机,手摇柄式的,方便极了。

料理机又是什么?胡枢越听越糊涂,只好再次不耻下问:“你做的是什么?”

第224章 交换条件

“这是肉松。?随{梦}小◢.1a”沈依依答道。

她一面说着,一面把肉松包进米饭里,捏成了一个饭团:“我今天赶时间,只能随便做个简单的饭团了,改天有空再给你做标准的。”

改天?有空?所以他还有机会尝到她做的饭么?胡枢看着她忙碌的身影,微微地翘了翘唇角。

沈依依做好两份饭团,无姜无酱油的那份留给胡枢,另一份则装进了保温的食盒里。

胡枢让丫鬟把饭团送去他房里,他自己则先送沈依依出门:“你今天搬家后,给我来个信儿,我明天好去接你。”

“好,明天见。”沈依依赶时间,便没多说,冲他挥挥手,跳上了马车。

此时已近黄昏,蔡礼还跪在骠骑大将军府的门前,一天一夜过去,他的腰背依旧挺得笔直,面容却已现疲态,由于滴水未进,嘴唇干裂,有些泛白。

扶留陪他跪着,由于苦劝许久未果,一脸生无可恋的状态。

沈依依拎着食盒,跳下马车,跑到蔡礼面前,蹲了下来:“还跪着呢?饿不饿?”

蔡礼朝食盒上扫了一眼,看到了晋国府的标记,垂下了眼帘。

“喂,问你话呢。”沈依依取出一个饭团,故意凑到了他的嘴边,“真不吃?我包了肉松,很香哦。”

蔡礼皱着眉头,别开了脸。

“你不吃?那我吃啦!”沈依依当着他的面,大大地咬了一口。

饭团里的肉松露了出来,香味儿飘开。

扶留流着口水喊:“少夫人,他不吃我吃!”

“行,剩下的都给你。”沈依依爽快地把食盒给他递了过去。

“原来陪跪还有这待遇!”扶留乐坏了,“少爷,以后您多跪几回!”

蔡礼一眼横过去,扶留赶紧把食盒盖好了:“行行行,都是您的,少夫人亲手做的饭团,我怎么能吃呢!”

蔡礼垂了眼,没有理他。

自己不吃,也不许扶留吃,沈依依咂摸出了一点意思来,戳了戳蔡礼的胳膊:“敢情你不是在演苦情戏,而是在憋坏水啊?说说呗,你这是要逼谁?你爹?你娘?”

蔡礼一动不动,不作声。

“哇,阿礼,你鼻子很挺咧。”沈依依伸出手,摸了摸他的鼻子。

“哇,阿礼,原来你睫毛这么长啊。”沈依依伸出手,又摸了摸他的睫毛。

不动是吧,正好上下其手。

在她把手伸向他的喉结时,蔡礼终于现出了忍无可忍的表情来,开口了:“我们已经和离了,我待会儿就把和离书给你。”

到底在寒风中跪了很久了,他的嗓子已经哑了,声音又低又沉。

“那又怎样?”沈依依不管不顾地摸了他的喉结,又戳了戳他的嘴唇,“和离了就不能摸啊?”

她如此理直气壮,好像说得很在理似的!蔡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我跪这儿,真跟你没关系,你回去等我。”

不闹别扭了就行,沈依依应了一声,站起身来。

正在这时,将军府的侧门开了,彩云从里面出来,看见沈依依,愣了一下:“少夫人,您也在?”

“怎么了?”沈依依问道。

彩云面带尴尬地笑了笑:“我来传老爷的话,老爷让我告诉少爷,他想要族谱除名,不可能,有本事跪死在这里。”

沈依依愣了愣,看向了蔡礼:“你在这儿跪着,是为了族谱除名?”..

他因为小册子,跟她闹了别扭,然后就跑到将军府门口跪着,逼蔡复广族谱除名来了?这是什么逻辑,她怎么看不明白呢?

蔡礼没有作声,算是默认了。

虽然搞不懂蔡礼在想什么,但从族谱除名,彻底脱离将军府,去过他想要的生活,是他一直以来的心愿,倒并非临时起意。沈依依想了想,对彩云道:“带我去见见老爷吧。”

她见蔡复广,当然是没问题的,彩云马上带她去了。

蔡复广为了蔡礼的事,正在归燕居里大发雷霆,直到沈依依迈进门槛,他才稍稍平息了一下怒火,问她道:“沈氏,是不是你不肯做耐饥丸,阿礼才不肯同意夫人的提议?”

“耐饥丸?这事儿跟耐饥丸有什么关系?”沈依依没听明白。

花氏忙对蔡复广道:“她不知道你要耐饥丸,我没跟她提。”

原来沈依依不知情?蔡复广困惑了:“那阿礼跪在外面做什么?夫人不是有个两全其美的法子么?既能让他留在将军府,又能让他去打仗。难道这他还不满意,非得和家里断绝关系才行?”

花氏见沈依依依旧一头雾水的样子,跟她解释道:“老爷同意阿礼去军中历练的条件,一是必须留下子嗣,二是你得提供耐饥丸。”

蔡复广想要耐饥丸?早说啊!多大点事儿!沈依依颇为无语,不过这倒是为她提供了解救蔡礼的思路:“老爷,您答应阿礼的事儿,我给您做耐饥丸,要多少,做多少。”

蔡复广愣住了:“你的意思是,我把阿礼从族谱除名,你给我做耐饥丸?”

“对。”沈依依点了点头。

“这是为什么?”蔡复广想不明白。

“原因很复杂,回头让阿礼给您解释。”沈依依道,“您就告诉我,同不同意这个条件吧。”

蔡复广慢慢地靠在椅背上,思忖了许久,摇了摇头:“我不同意。”

好吧,看来耐饥丸对于蔡复广来说,并没有那么重要。沈依依耸了耸肩,转身欲走。

花氏连忙拦住了她,喊蔡复广道:“老爷,你不打南平州了?!那可是圣上的旨意!”

蔡复广沉着脸,心情很不好:“谁能保证耐饥丸一定有效?南疆气候炎热潮湿,说不准不出三天就霉了。你让我为了耐饥丸,舍弃一个儿子?我办不到。”

沈依依听明白了:“老爷,您这是需要耐饥丸做军粮?”

蔡复广没有出声,花氏回答了她:“对,南平州地势复杂,普通军粮运不进去,目前看来,只有耐饥丸最合适。”

“那这样吧。”沈依依道,“你们许给阿礼自由,我负责为老爷做军粮,一直做到他满意为止。”

第225章 和离书呢?

“一直做到我满意为止?你好大的口气。[随_梦]ā”蔡复广沉着脸,目带审视地看沈依依,“你凭什么认为,一定会让我满意?”

“口说无凭,您等着!”沈依依说着,迅速跑出府,拿了一个饭团回来,掰开了给他看里面的肉松,“您瞧瞧,我随手做的东西,就能保存好长时间。”

蔡复广接过饭团,仔细地看,肉松干且蓬松,看样子的确不容易腐坏。嗯,闻起来还挺香的……他不自觉地就喂到嘴边,咬了一口。

“……”花氏瞅了他几眼,“老爷,您给我看看再吃,行么?”

蔡复广老脸一红,赶紧把剩下的半个饭团递了过去。

花氏仔细研究了一下肉松,然后,把剩下的那半个饭团吃掉了。

蔡复广回味着饭团美妙的口感和味道,仿佛看到了金光闪闪的前程。这东西太妙了!即便战场不是在南平州,也会大派用场!行军打仗的时候,埋锅造饭,再包上肉松,岂不美哉?

打仗苦啊,要么啃干馍,要么吃白饭,连咸味儿都很难尝到,如果有了这饭团,他敢肯定,军队的战斗力,绝对能提升好几个档!

“老爷,您觉得这饭团怎么样?”沈依依见蔡复广迟迟不回话,主动问道,“如果您不满意,我还可以给您做方便面,烤馕,锅巴,干馍片,脱水蔬菜……等等等等。”

这世上,竟有这么多方便携带的军粮?是他见识浅陋,还是大梁的军厨太差劲了?蔡复广惊诧到愣了一会儿神,才道:“好,阿礼的事,我答应你了。不过,你必须在三天内做出耐饥丸和肉松,我要上呈给皇上看看。”

“没问题。”沈依依满口答应了。

花氏让彩云送了沈依依出去,转头就瞪了蔡复广一眼:“刚才还喊让阿礼跪死在大门前,转头就为了一点儿军粮,把他给卖了!”

“你懂什么。”蔡复广想着沈依依所报的那一连串军粮的名字,心潮澎湃,“阿礼有了这样一个媳妇,还要什么将军府,他们足以自立门户了。”

一个打仗,一个做军粮,简直绝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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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走出将军府,蔡礼仍旧跪着,月光中,有雪花翻舞,落在他的肩膀上,积下了薄薄的一层。

下雪了啊……她走到蔡礼身旁,拍落了他肩上的雪:“起来吧,别跪了。”

彩云跟着过来,道:“少爷,老爷同意将您族谱除名了,您明早过来,直接去祠堂吧。”

同意了??蔡礼倏然抬头。

族谱除名并非好事,但蔡礼却是一副惊喜的模样,彩云就不知道该不该笑了:“是少夫人答应帮老爷做军粮,老爷才同意的。”

蔡礼看向沈依依,嘴唇微动。

“行了,做军粮而已,不是上刀山下火海,煽情的话就不用说了。”沈依依伸出食指,按在了蔡礼的嘴唇上。

彩云看向了蔡礼身旁的扶留,忽然间很是伤感,少爷与将军府脱离关系,扶留就不是将军府的人了,那她和扶留,便是不成了。

蔡礼从地上站了起来,身形一晃,险些摔倒,沈依依赶紧扶住了他:“能走吗?腿是不是僵了?”

“没事。”蔡礼摇摇头,吩咐扶留,“把马牵来。”

“骑什么马呀,我带马车来了。”沈依依忙道。

“我没事,可以骑。”蔡礼道。

“没说你有事!可是你看看你的脸,在这儿跪了一天一夜,都快皲成梨树皮了,还不赶紧上车去!”沈依依一边数落他,一边踮起脚来,朝他脸上摸了一把。

有这么粗糙?蔡礼不自觉地抬起手,也摸了一下:“我一个大老爷们,糙点怕什么。”..

“糙了以后娶不到媳妇。”沈依依斜瞥着他道。

“那就不娶了。”蔡礼说着,去吼扶留,“马呢?!”

哪里还有什么扶留,他早拎着食盒,骑着马跑了,连带着把蔡礼的那匹马也带走了。

……不靠谱的小厮,什么时候都不靠谱!看他回去不抽死他!蔡礼又是气,又是尴尬。

嗯,扶留总算机灵了一回,考虑一下把小胡椒嫁给他。沈依依拽了蔡礼一把:“走吧,还愣着做啥。”

只能上马车了,难不成走回去?蔡礼跟在沈依依后面,埋头登上了车。

“你腿麻了吗?”沈依依问道。

蔡礼“嗯”了一声。

“膝盖疼吗?”沈依依又问。

“疼。”蔡礼点了点头。

“想让我帮你揉吗?”沈依依朝他探了探身。

蔡礼的脸红了一下,竟出乎沈依依意料地应了一声:“想。”

沈依依愣了一下才道:“那你继续想吧。”

!!!蔡礼愤然转身,把后背丢给了她。

小样儿!沈依依冲着他的后背丢了个白眼。

回到城西小院,小胡椒迎了上来,沈依依问她道:“房子租好了吗?”

“租好了。”小胡椒应道,“咱们现在搬吗?”

沈依依看了看后面的蔡礼,道:“你先带人把东西搬过去,然后再来接我。”

“好。”小胡椒应着去了。

沈依依去了厨房,把扶留拎回来的饭团热了一下,又做了一碗三鲜汤,端去了房里。

蔡礼自动自觉地坐过来,拿起了筷子。

“吃吧,吃完写和离书。”沈依依把汤朝他面前推了推,递给他一把调羹。

“你今天去晋国府了?”蔡礼问道。

“嗯,怎么了?”

“没什么。”蔡礼埋头喝完了汤。

沈依依等他吃完饭,把笔墨纸砚拿了过来。

蔡礼却当是没看见,先去净房洗了澡,随后又上了床。

沈依依看看桌上铺好的纸,再看看床上躺好的蔡礼,走了过去:“什么意思?”

“什么什么意思?”蔡礼闭着眼睛道。

“怎么不写和离书?”沈依依疑惑道,“不是说好的么?”

“此一时彼一时。”蔡礼闭着眼睛道,“我现在彻底跟将军府脱离关系了,孤家寡人一个,不怕被拖累。”

原来他跑去将军府门口跪着,打的是这个主意??沈依依一下子就急了:“你傻呀,我死你也跟着?!你以为这样我会感动吗?我只会觉得你傻透了!”

第226章 生同衾,死同椁

“你想多了,我这样做,不是为了让你感动,甚至可以说,跟你没什么关系,纯粹是我个人的决定而已。~随~梦~小~说~щ~suimеng~lā”蔡礼说话的时候,依旧闭着眼睛,神色很是平静。

“阿礼,你听我说,咱们必须和离,这是形势所逼,绝非我一时冲动。”沈依依用力地捧住蔡礼的脸,迫使他睁开了眼睛,“和离这件事,跟我们的感情无关,你可以继续喜欢我,我也可以继续喜欢你,我们甚至可以继续做假夫妻,别让人看见就行。但是,在律法上,我们不能有半文钱的关系,你明白我的意思吗?说句不好听的话,做姘头可以,做夫妻不行,因为株连九族的九族,不包括姘头,但是绝对包括夫妻!”

你可以继续喜欢我,我也可以继续喜欢你?说得好听!蔡礼突然就想起了那本乌漆墨黑的小册子……那本册子即便不是她自己的意愿,也是可以好好保管的吧?她居然让小胡椒拿去烧火!

“你想多了,我并没有那么喜欢你,顶多有点好感而已。”蔡礼用力扯开了沈依依黏在他脸上的手,“坐好,别动手动脚。”

“不喜欢我你还不肯和离?你你你,你脑子有病啊!”沈依依隔着被子,使劲儿地拍他,“我无辜被沈家牵连,还得为他们奔走,已经很烦躁了,我不要再拖一个陪葬的!”

蔡礼没有理他,躺着一动不动,只是眉头微微地皱了皱,唇角也抿得更紧了。

沈依依突然想起来,他刚跪了一天一夜,身上本来就不爽利,被她这样一拍,肯定更疼了。她连忙住了手,给他揉了起来,但揉着揉着,想想他做的事,心里又气得慌,忍不住又拍了他几下。

揉几下,拍几下,拍几下,揉几下,蔡礼实在是忍无可忍:“沈依依,我已经一天一夜没睡觉了。”

沈依依怔了一下,赶紧住了手,自嘲笑道:“我真不是一个体贴的女人,是吗?”

“无所谓。”蔡礼瞥了她一眼,“反正我脑子有病。”

嘿!沈依依笑出了声,眼泪四溅。她赶紧挨着蔡礼躺下,抱着他的胳膊,把脸埋在了他的臂弯里。

“你……”蔡礼喉头一动,“离我远点。”

“小气,抱下胳膊都不行啊?”沈依依向来只会嬉笑怒骂,不以伤感示人,即便是在这种时候,她的声音也是清脆着,上扬着,只是在那尾音里,藏了一点哽咽的味道。

蔡礼仔细听着这声音,呼吸放慢了几拍,最终从怀里掏出一方帕子,塞进了她手里。

沈依依用帕子捂住脸,使劲儿揉了几下眼睛,又醒了一下鼻子:“你睡吧,等你睡醒我再跟你说。”

还要说?蔡礼忍住把她一脚踹下床的冲动,合上了眼睛。

沈依依紧挨他躺着,听着他的呼吸变得平稳绵长,悄悄地爬起来,去净房端来了一盆热水。

她轻手轻脚地从下面掀开蔡礼的被子,卷起他的裤腿,露出了膝盖来。

将军府门前是坚实的青砖地,在那样的地上跪了一天一夜,铁打的人也受不了,蔡礼的两个膝盖,又青又肿。

黑暗中,蔡礼悄然睁开眼,静静地看着她绞了热毛巾,轻轻地敷在了他的膝盖上——他睡觉很警醒,她刚起身的时候,他就已经醒了。

毛巾温湿的热度,丝丝缕缕,沿着血脉流淌的方向传散开去,就连指尖都温暖了起来。

“依依。”蔡礼张口叫她。

“嗯?”沈依依抬起头来,“我把你吵醒了?”

“没有。”蔡礼在黑暗中注视着她,“你不用感激我,也不用有负担,甚至用不着刻意对我好。我不跟你和离,是因为觉得没必要,我是要去上阵杀敌的人,说不准你还没被沈家牵连,我先马革裹尸还了。”

喜欢一个人,应该是纯粹的,为君愉悦,心生欢喜,并不是感动、感激,或者其他。

“我没有刻意对你好。”沈依依一把丢开毛巾,扑到了他身上,搂住了他的脖子。

身上突然多了一个人的重量,即便隔着被子,仍然能清楚地感觉到她柔软的身姿。

她的脸,离他是那样地近,呼吸间夹杂着茉莉花的香味儿,扑面而来,让蔡礼有了刹那间的眩晕感觉。

他的脸,不知不觉地红了起来,但却又觉得作为一个男人,在这种时候把她推开,是多么煞风景的一件事情,于是默默地从被子里伸出手来,揽住了沈依依纤细的腰身。

“阿礼。”沈依依凑到他的耳边,轻声细语,吐气如兰,“睡吧,明儿赶早儿把和离书给我。”

蔡礼揽在她腰上的手紧了一紧,猛地抱着她翻了个身,隔着被子将她压在了身下,怒目看她。

他说得很对,人有各种各样的死法,即便不离婚,他也不一定是为她而死。但是他不明白,她希望他好好地活着,没有任何隐患地活着,哪怕将来他爱的人不是她,娶的人也不是她,但只要知道他过得好,她就心满意足了。

沈依依微微抬了抬下巴,冲他一笑:“你可以现在就办了我,但和离书不能少。”

办了她?!办了?办了?!蔡礼深吸了一口气:“你从哪儿学来这些不知羞的词?”

“我跟你本来就不是一个时代的人,用词不一样很正常。”沈依依推推他的肩,“不办事儿就让开,你好重。”

蔡礼耳根一红,愤然起身。

“好啦。”沈依依用脚尖踢他,“干嘛把一纸婚书看得那么重,我又不是不理你了。”

“沈依依!”蔡礼怒道,“这里是大梁,不是你那个把结婚离婚当吃便饭的年代!有了这纸婚书,你生是我的人,死是我的鬼,即便到了黄泉,也是我媳妇!如果现在跟我和离,等你死了,尸不能入祖坟,魂不能归祠堂,一辈子都是个孤魂野鬼!”..

沈依依怔怔地仰头看他:“你这是有神论,人死灯灭,哪有什么魂啊,鬼啊……”

“如果没有魂,你是怎么穿越来的?”蔡礼没有与她辩驳,而是反问她道。

沈依依愣住了。半晌过后,她默默地蜷起身子,把脸埋在了手掌里。

第227章 一封和离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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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的肩好像有点凉,蔡礼把他的被子拖过去,给她盖上了。

沈依依仍旧把手埋在掌心里,任由眼泪蔓延。

“你,你别哭了。”见她这样,蔡礼有点手足无措,“再哭眼睛该肿了。”

“肿就肿,关你什么事!”沈依依哭着骂他,“你就是个傻子,傻瓜,傻透了!”

“好好好,我是傻子,我是傻瓜,我傻透了。”蔡礼好脾气地哄她。

沈依依哽咽着,哭得不能自已。蔡礼看了一会儿,挨着她躺下,隔着被子,默默地把她抱进了怀里。

“只有好感就抱人家,你这是耍流氓。”沈依依带着哭腔道。

“那就耍一下吧。”蔡礼拍了拍她,“别哭了,睡吧。”

沈依依抹了把泪:“我要搬家的,小胡椒还在等我。”

“明天咱们一起搬。现在我困了。”蔡礼把她胡乱抹泪的手按住,帮她把脸擦干净了。

“我才不要跟你一起搬,我要跟你和离的,你太傻了……”沈依依嘀咕着,打了个呵欠。

“其实我娘也想跟我爹和离的。”蔡礼突然道。

“啊?”沈依依听见有八卦,骤然回头看他。

“但是闹了十来年也没离成。”蔡礼瞅着她哭红的眼睛道。

啊?沈依依眨了眨眼睛,有点发怔。

“所以你要和离就要和离吧,慢慢闹吧。”蔡礼说着,强行把她的头掰回去,还朝下按了按,“睡觉!”

这简短的小八卦沈依依想了半天才回过味来,一个翻身面朝蔡礼,想要使劲儿地掐他一把,但蔡礼似乎已经睡着了,长长的睫毛低垂着,一只手还搭在她的被子上。

好吧,那就闹腾吧,先闹腾个十来年再说,沈依依伸出手去,摸了摸蔡礼下巴上杂乱的胡茬,忍不住笑了。

翌日清晨,北风席卷着雪花翻腾,稀薄的阳光透过窗户,照进了拔步床。

沈依依睁开眼睛,照例望着帐顶,发了一会儿呆。

蔡礼由于严重缺觉,难得地起晚了些,单手撑着身子,居高临下地俯看沈依依的脸:“昨晚叫你别哭,你看,眼睛肿了。”

“你好意思说我?”沈依依嫌弃地瞅了他一眼,“瞧你这胡子拉碴的邋遢劲儿。”

蔡礼摸了摸下巴,一天两夜没刮胡子了,好像是挺扎手的。他想着昨晚临睡前,沈依依窝在他怀里乖巧的样子,不由自主地开口道:“你帮我刮刮吧。”

那个他脑海中乖巧的沈依依,马上扔了个白眼给她:“想得美!别以为不和离,我就跟你是一家人了,咱们是假夫妻,假的!”

“我知道是假的。”蔡礼起身,弯腰穿鞋,“昨晚是谁扑到我身上不下来的?”

“蔡礼!”沈依依恼羞成怒,朝他后腰上狠踹了一脚,“我可是要跟你和离的,是谁死皮赖脸地缠着我不放的?”

她这一声“和离”音量太大,扶留在外面听见,赶紧叫了一声:“少爷!”

蔡礼以为他有事,赶紧穿好鞋,出去了。

扶留把他拉到远离卧房的院墙边,小声地问:“少爷,少夫人跟您闹和离呢?”

“算……是吧。”蔡礼没有否认。

“那您准备怎么办?”扶留问道。

“我能怎么办?难道真跟她离?”蔡礼随口道,“随她闹去吧。”

“怎么能随她闹呢!少爷,您得重振夫纲!”扶留语重心长地道,“少爷,这女人哪,该宠的时候宠,但胡闹的时候,必须给她点颜色瞧瞧,不然闹起来没完没了。”

“那你说该怎么办?”蔡礼瞥了他一眼。..

“她要和离,您就写封和离书给她嘛。”扶留说着,见蔡礼神色有变,赶紧补充道,“假的,假的,别去官府盖章,也别请媒人作证,吓吓她而已。”

“这也能行?”蔡礼表示很怀疑。

“少夫人没有母亲,跟您成亲的时候又很急,我估计这些事情,没人教她,她不懂的。”扶留道,“再说就算被发现也没事,反正是骗她玩儿的。”

“那我试试?”蔡礼有些心动。让她总嚣张跋扈,偶尔吓唬吓唬她,应该也不错。

“试试试,又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扶留怂恿他道。

“那你去给我准备笔墨。”蔡礼当真去厅里,写了一封和离书。

他拿着和离书,回到卧房时,沈依依正在用手帕擦拭一把小刮刀。他把和离书丢到她面前,道:“喏,给你,如你所愿,我不死皮赖脸地缠着你了。”

沈依依举着小刮刀,惊讶地抬起头来。

“你,你干什么?”小刮刀雪亮雪亮,蔡礼莫名地有些气短。

“正准备给你刮胡子……”沈依依看看和离书,再看看他,还是有点没反应过来。

她要给他刮胡子?!该死的扶留,尽给他出馊主意!蔡礼愈发气短:“那,那你还给我刮吗?”

“刮……吧。”沈依依有点怔怔的,“你坐下,把头搁椅背上。”

蔡礼乖乖地坐下,把头搁在椅背上,仰面看她。

沈依依给他洁了面,拿她自己做的香胰子揉起泡沫,抹到了他的胡子上。她拿起小刮刀,开始给他刮胡子的时候,终于缓过了神来,疑惑问道:“怎么突然就想通了?不担心我死后魂无所依了?”

这……如果这时候告诉她,和离书是逗她玩儿的,她会不会一刀划到他的喉咙上去?为了自己的生命安全着想,蔡礼咽了口口水,开始扯谎:“权宜之计,等梅花脯的事情了结,我再把你娶回来。”

“如果了结不了呢?”沈依依问他。

“那……那……那我也重新娶你。”小刮刀在他的下巴上沙沙作响,蔡礼的脑筋转得飞快,“我争取早立军功,或许皇上看在我有用的份上,能对你网开一面呢?”

沈依依仔细地帮他刮着胡子,动作轻柔,目光专注。

蔡礼有些心慌:“你生气了?”

“没有啊。”沈依依冲他笑了笑。

“那你以后还理我吗?”蔡礼一面说着,一面朝桌上移动手指,想要偷偷摸摸地把那封和离书拿回来。

第228章 改嫁吧

“理啊,为什么不理。我们这是被迫和离,我也很无奈的。”沈依依说着说着,忽然瞥见了蔡礼那只不安分的手,赶紧呵斥,“你别乱动,破相了怎么办!”

被发现了!蔡礼只好装作是要去拿茶杯:“我渴了。”

“你别动,我喂你。”沈依依放下小刮刀,擦了下手,端起茶杯,喂到了他的嘴边。

他居然享受到喂水的待遇了!蔡礼又惊又喜,忽然觉得扶留的主意好像还不错了。

既然这和离书有点用处,那就暂且在她那儿搁着吧,蔡礼微微低头,喝了一口水,从头到脚都舒坦了。

沈依依帮他刮完胡子,举了镜子给他看:“怎么样?”

蔡礼摸了摸下巴:“挺好。我现在要去将军府,你跟我一起去吧。”

“族谱除名,需要我去吗?”沈依依拿起桌上的和离书,塞进了怀里。

“应该需要吧,你的名字也在蔡家的族谱上。”蔡礼站起身来。

她是蔡家的长媳,名字当然在族谱上,沈依依点了点头:“那一起去吧。”

蔡礼命扶留去准备马车,小胡椒进来抱怨道:“少夫人,昨天您说要搬家,结果家搬了,您却没过去。”

“昨天有事耽误了,今天吧。”沈依依道,“你待会儿去趟晋国府,把我们新家的地址告诉胡世子。”

“您让我直接去找胡世子?”小胡椒惊讶道,“您不怕晋国公夫人找茬了?”

“你让她再来找茬试试!”沈依依如今有底气得很,“晋国府欠我的,放心大胆地去吧,没事。”

晋国府欠她啥啦?小胡椒疑惑着,出去了。

马车备好,沈依依与蔡礼登上马车,去了骠骑大将军府。

祠堂里,蔡复广和花氏正在等他们,唐氏、魏氏,以及三位小姐都在。

“哥哥!”蔡祯不等蔡礼迈进门槛,便扑到了他怀里,“你真要跟将军府脱离关系?我怎么办哪!是不是大嫂逼你的?”

“你别瞎说。”蔡礼推开了她。

“我没瞎说!”蔡祯看起来像是哭了很久,眼睛都红了,“你在门口跪了一天一夜,父亲和母亲都没答应,后来大嫂来了,不知去归燕居说了什么,爹就同意将你族谱除名了!”

这话倒也没说错,蔡礼道:“是我托你大嫂去劝爹娘的,她是帮我的忙。”

蔡祯压根就不信:“哥哥,你又护着她!是她的主意对不对?是她怂恿你离开将军府的!你跟将军府脱离关系,以后没人管她,她就能为所欲为了!”

“她没怂恿我,她即便在将军府,也能为所欲为。”蔡礼本来打算跟她好好说,但突然想起以前的棉签事件,脸色就沉了下来,“我马上就不再是将军府的人了,你可以不认我这个哥哥,也可以不认她这个大嫂,但如果让我发现你讲她的坏话,或是针对她做坏事,我一定亲手打断你的腿。”

“打断腿是可以的,但我自己动手就行了。”沈依依凑了过来,笑眯眯地道,“毕竟我跟你哥哥已经和离了。”

蔡祯愣了一愣,又惊又喜:“你们和离了?!”

她这声音传进了祠堂里,花氏走了过来:“你们和离了?!”

沈依依从怀里取出和离书,递给了她。

花氏接过和离书,扫了一遍,目光停在了落款处:“这和离书……”

“和离书怎么了?”沈依依疑惑问道。

这样糊弄人的和离书,她也有一份,就压在她的枕头底下,至今还时不时地拿出来,威胁一下蔡复广……花氏忍住笑,把和离书还给了沈依依:“这和离书挺好的,拿着吧。阿礼离开将军府,就什么都不是了,你跟着他,的确怪委屈的,趁着年轻,再找一户好人家吧。回头我也留意留意,帮你挑一挑。”

花氏这是赞成她和蔡礼和离的意思?沈依依困惑地眨了眨眼睛。

蔡礼知道和离书瞒不过花氏的眼睛,但她力劝沈依依再嫁,是怎么回事?!因为他要离开将军府,所以迫不及待地不拿他当儿子看了?

蔡礼忽然好一阵气闷,不想说话了。

蔡祯沉浸在沈依依已经同蔡礼和离的喜悦之中,异常乖巧地退到了一旁,再也不找茬了。..

花氏的话惊动了蔡复广,他疾步走过来,问道:“怎么回事?”

“没事,就是阿礼与沈氏和离了。”花氏一面说着,一面拿胳膊肘撞了他一下,极其低声地提示他道,“枕头。”

阿礼这小子,学他?蔡复广反应了过来,捋着胡子道:“挺好,该离了,阿礼配不上沈氏了。”

该离了??他配不上沈依依??这是他老子吗??虽说脱离将军府,便意味着与父母恩断义绝,但到底没有深仇大恨,至于这样吗?!

蔡礼倏然睁大了眼,一阵又一阵地气闷得慌。

沈依依拿着和离书,发着愣。本尊之前辜负过蔡礼,所以她以为这一纸和离书,会掀起轩然大波,她甚至做好了被蔡复广和花氏痛骂的准备,但他们的反应,好像跟她想象的完全不一样啊……

所以,她与蔡礼的和离,是大家喜闻乐见的?是受到大家祝福的?

“行了,时候不早了,进来吧。”蔡复广发了话,率先进了祠堂。

自从蔡复勇死后,唐氏和魏氏就战战兢兢地做人,她们见到蔡礼和沈依依进来,只是点了点头,一句话也没敢多说。

因为是已经商量好了的事,家法蔡礼也已经领过了,所以族谱除名的仪式非常简单,蔡复广把改写好的族谱拿给蔡礼看,再让他和沈依依给祖宗牌位磕了几个头,便算完事儿了。

“你以后不再是我们家的人,见到我们,就不要喊爹娘了,对你的婶婶和妹妹们,也要改口。”蔡复广教导蔡礼道,“你离开将军府后,要努力上进,争取参加明年的武举……”

本来这是一件让人很难受的事,但因为想着耐饥丸和肉松,蔡复广的态度竟异常地和善。

蔡礼有很多话,想要跟蔡复广和花氏讲,但又怕花氏继续劝沈依依改嫁,于是只给他们磕了几个头,便带着沈依依走了。

离开将军府,上了马车,沈依依道:“你待会儿先下车吧,我要回新住处。”

新住处?!以后要分开住了吗?蔡礼差点从马车上摔下去:“依依,你听我说——”

第229章 非一般的非礼

“说什么?”沈依依不等蔡礼说完,便截住了他的话,“说和离书是假的?”

“对……你怎么知道的?”蔡礼舒了口气。{随}{梦} щ{suimеng][lā}

“我就知道你会反悔。”沈依依无奈地叹了口气,“我都说过了,和离只是无奈之举,我以前对你怎样,现在还是对你怎样,不会有改变的,放心吧。”

反悔?什么意思?蔡礼听糊涂了。

沈依依把他拉到身旁,帮他整了整衣领:“我知道,你娘刚才让我改嫁,你爹还说你配不上我,你心里难受了,所以急着把和离书收回去。可是他们的想法,不代表我的想法,你别朝心里去。”

蔡礼终于听明白了:“不不不,我不是要把和离书收回来,而是和离书是假的,是无效的。”

“好好好,你说是假的就是假的,你说是无效的就是无效的,别闹了哈,乖。”沈依依跟哄小孩儿似的,拍了拍他的头。

“你为什么不信?”蔡礼急了。

她当然不信了!沈依依道:“如果和离书是假的,刚才你娘怎么不说?你爹怎么不说?”

这……他也不知道蔡复广和花氏为什么要坑他!或许他是捡回来的小孩吧!蔡礼卡壳了。

“答不上来了?”沈依依轻轻揪了一下他的耳朵,“你别管和离书了行吗?好男儿志在四方,你现在主要的任务,是认真复习,准备明年的武举。你要是总盯着一纸和离书,可别怪我瞧不起你。”

复习什么!他在十四岁那年,就已经拿下过武举第一名了,只是由于蔡复广暗中阻挠,最终把他从武状元的名册上划掉了而已。

如今他对武举一点儿兴趣都没有,要不是不愿把她一个人留在京城面对沈家的那些事,他早就远去边塞,投身军营了!

和离书是假的呀!傻女人!

算了,是他傻,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他此时的心情该怎么形容?唔,沈依依曾经用过一个词儿,叫“抓狂”。是的,他现在很抓狂!

蔡礼一掌劈在车窗上,犹自无法缓解内心的烦躁,只好一把抱住了沈依依,把她紧紧地箍在了怀里。

“你干吗?!”沈依依吓了一跳。

“你不是说,和离只是形式,以前怎样对我,现在还怎样对我吗!”蔡礼咬牙切齿。

“对,没错!但我以前允许你抱了吗!?”沈依依挣脱不了他的手臂,便狠狠地踩了他一脚。

蔡礼忍着痛,愣是没撒手,至于她的话,他就当没听见。

沈依依被箍得喘不上气儿,只好转移他的注意力:“武举要考什么?”

“武举共分三场,一场考马上箭法,二场考步射和技勇,三场考策论武经。”和离书应该就在她怀里放着,要不要趁机偷出来?蔡礼松了松手臂,考虑着此举的可行性。

沈依依感觉到他手臂的松动,赶紧再接再厉:“技勇是什么?”

“技勇主要是测臂力,一项是拉硬弓,二项是舞大刀,三项是拿石礩子。”和离书是假的,偷出来就一点儿事都没有了,她这会儿专心问着问题,是个好机会,蔡礼想着,腾出一只手,悄悄地移到了她面前。

沈依依本来是为了转移他的注意力,但此时却听入了神,没有注意到他的小动作:“所以武举除了文化科,就是靠骑射和臂力?”原来领兵打仗和江湖人士不同,并不考武艺什么的。

“嗯。”蔡礼借着自己身体的遮掩,将手朝上移动了几分。

“听起来不难呀。”沈依依道,“要不我让汪清也去考吧?他箭射得可好了。”

“他会写文章么?武举前两场不难,绝大多数人都能通过,但能提笔回答兵书上的问题,写出文章来的人太少了,所以中举者往往寥寥无几,上一次的武举,最终只录取了一百二十人。”蔡礼一面说着,一面悄悄解开了她腋下的细带子。

这处带子解开,她胸前的衣襟便会宽松些,方便他把手探进去。

为了不让沈依依察觉到异状,他故意把她又揽紧了些。沈依依果然只顾着去踩他的脚了,什么都没发现。

“蔡礼,你放开我!”沈依依挣道。

“我当心考不上。”蔡礼弯腰,把头靠在了她的肩膀上,装可怜。

偌大一个梁朝,一共只录取了一百二十人,这比例的确低得吓人,看来武举不容易。沈依依不疑有他,缓了神色,拍了拍他的背:“放宽心,就算考不上也没事,还有我呢。”

“不行,我要是考不上,那脱离家族岂不是成了一句笑话?对了,你知道三十六策吗?”带子已经解开了,万事俱备,只欠东风,为了继续转移沈依依的注意力,蔡礼随口闲扯。..

“三十六计吗?这谁不知道。”沈依依为了安抚他,轻轻地拍着他的背。

“我不信,你背给我听听?”蔡礼将手停在了她的衣襟前。

沈依依当真掰着手指头,背了起来:“瞒天过海、借刀杀人、趁火打劫、无中生有、隔岸观火、笑里藏刀……”

背得还挺认真的,此时不下手,更待何时!蔡礼迅速把手探进了她松垮的衣襟里。

入手处触感柔软,却又弹性十足,少女肌肤的温热似有神奇的魔力,即便隔着层层衣衫,亦瞬间侵染到他的掌心,再顺着手臂流窜开去,让他浑身的血液刹那间升温,手脚却一下子僵住,失去了行动的能力。

完了,她怀里并没有和离书……

蔡礼脑子里这样想着,手却依旧包握在沈依依的胸前,忘了拿回来。

沈依依前后两辈子加起来,第一次让一个男人袭了胸,当场惊呆。

她震惊无比地低头,看着蔡礼仍然停留在她衣襟里的手,半晌方才怒吼出声:“蔡礼,你在做什么?!”

蔡礼浑身的血液迅速集聚到头部,刷地一下涨红了脸。他慌忙把手缩回来,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沈依依脸红的程度不比他差,她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愤然背过身去,系腋下的带子。

太过分了,居然连她的衣带都解开了!

第230章 跳车

完了,她生气了。~随~梦~小~说~щ~suimеng~lā

蔡礼看着沈依依的背影,红涨的脸渐渐地褪去了颜色,反倒显得有点泛白。

她为什么不直接扇他一个耳光?

出了气,气才会消,像她这样一反常态地闷不做声,多半是不会原谅他了。

蔡礼紧攥的拳头握了又握,松了又松,一句话在喉头滚了半天:“依依,我……”

“闭嘴!”沈依依冷声怒斥。

好吧,他闭嘴。不怪她生气,是他太过分了。

蔡礼盯着沈依依的背影看了好一会儿,突然转身,推开车门,跳了下去。

沈依依听见动静,转过身来,只看见他远远落在地上的身影。..

这可是正在奔驰的马车,他就在这样跳下去了?!不要命了么?!沈依依惊得一下子站起来,扑到了车门前,但马车正好拐了个弯,什么也看不见了。

他有没有摔伤?该不会摔断腿吧?

她都没有扇他耳光,他跳什么车啊!

傻不傻啊!

她想让马车折回去看看,但想想他刚才的举动,又把心横了下来,算了,管他是死是活,这臭毛病,不能惯!

居然袭胸!他居然敢袭胸!

她都没摸过他的胸,他凭什么摸她的!

而且还是暗搓搓的,悄摸摸的!

过分!太过分了!

简直不能忍!

她这次要不给他个教训,她就不姓沈!

沈依依一路忿忿地想着,到了新租宅子的大门前。

胡枢身着一袭长衫,立在石墩前,他看见马车停下,迎上前来,却见沈依依满面怒色,不禁一愣:“你这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

“蔡礼那个傻——”沈依依脱口而出,忽然看见是胡枢,赶紧改了口,“我没事,你等很久了吗?”

“刚到而已。”胡枢神态温和,“你已经搬出来了,想必已经与他和离了?”

“离了!”沈依依把字音咬得极重,仿佛这样,就能出一口气似的。

胡枢看了看她的神色,问道:“你是不是在忧心将来的处境?”

处境?差点把这茬忘了。沈依依忙道:“对,我得去找个尼姑庵,先把身份定下来。”

“不急。”胡枢道,“刑部哪有那么快的办事效率,就算要抓你,怎么也得过四五天。你且先在这里住着,别急着去落发为尼,我来替你想想办法。”

能不出家当然最好了!沈依依终于暂时忘却了蔡礼袭胸带来的不快,露出了笑脸来:“胡世子,我先谢谢你了。”

“你别客气,我于心不安。”胡枢面露愧疚,“是晋国府带累了你。”

的确是晋国府带累了她,沈家太冤了。沈依依没有否认,只是转移了话题:“咱们着急吗?如果不着急,我先去做点吃的,带给我爹。”

“不急,你去。”胡枢说着,招手叫来了胡柏,“这是我三弟胡柏,尚未弱冠,未曾有字,待会儿他随我们一起去刑部大牢,留在那里,照顾你父亲。”

“我昨天已经见过他了。”沈依依说着,招呼他们朝里走,又对胡柏道,“小伙子,别怪我狠心,要怪就怪你大伯吧。”

胡柏至今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怔怔地不敢接话。

胡枢拍了拍他的肩膀,道:“你记得把沈大小姐的父亲照顾好就行了。他是长者,你伺候他,不算吃亏。”

胡柏听话地点了点头,神色间看不出有什么怨言。

沈依依心道,虽然晋国公是个坏胚子,但晋国府的几个孩子,教得还算不错。

她让胡枢和胡柏在厅里坐着,自己则去了厨房。

这是间新厨房,尚未有人用过,厨具灶台都是新的。小胡椒领着她进了门,把买的菜拿出来给她看,问道:“少夫人,我刚才听你们讲话,怎么像是您和少爷和离了的意思?”

“对,已经和离了,以后别叫我少夫人了!”一说起这个,沈依依就想到了蔡礼袭胸,拿不出好态度来。

“为什么!”小胡椒跳了起来,“您嫁给少爷,那是还债,您有什么资格跟他和离!”

还债?这丫头还以为她是“沈依依”呢。沈依依只好编了个理由:“是他要离的,不关我的事。”

“那肯定是您做得不好,惹他生气了!”小胡椒还是跳,“我早就跟您说过了,脾气不要那么冲,做人家的媳妇,要温柔——”

“行了!”她哪有功夫听她唠叨,沈依依打断了她的话,“离都离了,说这么多做什么。我得赶紧做几个菜,上刑部大牢看我爹去。”

“您要去看老爷呀?”小胡椒终于安静了,“做几个炒菜吧,炒菜快。”

“行,洗菜吧。”沈依依说着,拿了一块肉,切了起来。

“是胡世子带您去看?那要不要给他也做个菜?”小胡椒问道。

“回头再说吧,节约时间。”沈依依迅速地切完肉,又把萝卜切了。

小胡椒想着牢里不止一位老爷,要做的饭菜不少,便把阿朱和阿碧也叫了来,四个人一起开工,炒了五六个菜,把三层的大食盒装得满满当当。

沈依依拎着食盒出来,对胡枢道:“我好了,咱们走吧。”

胡枢接过食盒,道:“我来吧。”

“我来,我来。”胡柏去抢,但胡枢冲他微微摇头,拒绝了帮忙。

沈依依对胡柏道:“我做了你的那份,你待会儿去了牢里再吃。”

胡柏没有尝过沈依依的手艺,没有在意,但等他到了刑部大牢,吃了几口菜后,便激动万分地问沈依依了:“是不是只要陪你爹坐牢,就能时常吃到你做的菜了?”

沈依依不好意思让他失望,只好道:“我会尽量找机会来的。”

胡柏马上捧着饭碗,讨好沈大老爷去了,一副生怕她以后不来的模样。

她的厨艺有那么好吗?是晋国府的厨子太差劲了吧?怪不得胡枢这么瘦。沈依依瞥了胡枢一眼,去陪沈大老爷吃完饭,又去看了看沈家的其他几位老爷。

他们依旧对梅花脯的事一无所知,沈依依也没指望他们,找沈二老爷了解了一下当初进货的情况,便随胡枢出去了。

两人到了临江阁。

沈依依把花花绿绿的小瓷盒子取出来,递给了胡枢:“你给胡大小姐买的脂膏,那天落下了。”

第231章 走神

胡枢看着那花花绿绿的瓷盒子,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是什么,不禁失笑:“一盒脂膏而已,你还惦记着还我?喜欢就留着自己用,不喜欢随手赏人便是。◢随*梦◢小*.lā”

“那怎么能行,不告而拿是为偷。”沈依依坚持把小瓷盒推到了胡枢面前。

也是,脂膏本是为胡杺买的,她留着算怎么回事,胡枢随手把小瓷盒拿起来,准备塞进袖子里,却发现在瓷盒的底部,刻有小小的两个字:九宾。

这不是他的脂膏,百香坊不会在瓷盒上刻这样的字……

九宾,九宾,他依稀记得,皇上曾说,等蔡礼二十岁行冠礼之时,要亲赐他“九宾”为字。

所以,这盒脂膏,其实是蔡礼的?

因为两盒脂膏太相似,所以弄混了?不过这也正常,只要是百香坊出品的脂膏,除非订制,总是相像的。

看情形,沈依依对此一无所知,她还当这是他的那一盒。

要不要告诉她?其实她与蔡礼本来就只是假成亲,如今又已经和离了,两人再无关系,告诉或不告诉,都无所谓吧?

不,无论由于什么原因,瞒而不报,非君子所为。胡枢想着,把小瓷盒推了回去,示意沈依依看盒底的字:“这不是我的,你弄错了。”

不是他的?沈依依把小瓷盒翻过来看了看,疑惑道:“九宾?什么意思?”

“是蔡礼。”胡枢答道。

蔡礼?蔡礼的脂膏为什么会在她妆台的抽屉里?那个抽屉里,明明放的是胡枢的脂膏。沈依依疑惑着,先把小瓷盒收好了:“不好意思,可能是我拿错了,回头再还你。”

胡枢摆了摆手:“你我二人相识不止一两天,何必拘泥于一盒脂膏?”

倒也是,沈依依笑道:“那等我有空,给你做好吃的。”

胡枢略略颔首:“无比期待。”

胡枢聊天,总是这么一本正经,沈依依不自觉地也坐直了身子:“说正事儿吧,咱们先交换一下信息?”

“我先把对牌给你。”胡枢说着,取出一副晋国府的对牌来,从桌上推给了她。

“这对牌能做什么?”沈依依来了兴趣。

梅花脯之祸,明明是晋国府引起的,晋国公却试图让沈家当替罪羊,想想就让人恨到牙根痒。虽然两家人现在是一条绳子上的蚂蚱,但若不趁此机会敲诈敲诈晋国府,她如何心甘!

“凭此对牌,能随意支取晋国府财物。”胡枢道,“我知道,梅花脯一事,晋国府亏欠沈家良多,你能忍辱负重,与晋国府一起追查真相,晋国府十分感激,所以,不管你有什么要求,尽管提,晋国府一定满足。”

“这样啊,那先把我租房子的钱付了。”沈依依马上狮子大开口,“再给我白银两万两,作为调查费用。”

对牌是晋国公给的,胡枢不必夹在中间为难,她才不会客气。

“好。”胡枢点头道,“明天我给你送来。”

“既然晋国府履行了承诺,那我也不会藏私。”沈依依道,“你还记得孟知吗?以前在杭州府的时候,你也见过他的。”

胡枢是三元及第的状元,自幼过目不忘,只要是他见过的人,哪怕仅一面,也会记得清清楚楚。他当即点头道:“在杭州府的时候,他住在夔国府的宅子里,与你的宅子后门对后门。”

“对,就是这个人,试图盗取沈家果子铺的账本,只不过被我截胡了。”沈依依道。

“他是什么人?为何要盗取沈家果子铺的账本?”胡枢惊讶道。

“怎么,晋国府在追查的时候,没有发现过孟知的踪迹?”沈依依疑惑道。..

“从未发现过。”胡枢道,“再说他要果子铺的账本做什么?”

“我要果子铺的账本,是为了证明梅花脯的主犯是晋国府。”沈依依轻轻地敲着桌子,看向了胡枢。

胡枢心下一凛:“你的意思是,他的目的,很可能跟你一样?”

“这很正常不是么?如果他们大费周章,最后被砍头的只是一家商户,岂不是得不偿失?”沈依依倒是没胡枢这么紧张,端起桌上的茶盏,轻啜了一口。

“幸亏账本被你拿走了。”胡枢想明白了原委,好一阵后怕。一旦孟知拿到了证据,证明了晋国府是主犯,肯定会马上揭发梅花脯的事,到时他们连申辩的机会都没有。

“不,晋国府应该感激我,没有把账本交出去。”沈依依放下了茶盏,“所以,这一副对牌,晋国公给得不亏。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晋国府上下几百口人命,暂时是我保下的。”

胡枢默然。晋国公肯定是想通了这个道理,才甘愿把对牌给了她吧。

“不说这些了,既然晋国公表明了他的诚意,我自然会竭心尽力,毕竟我自己的命也搭在里头了。”沈依依道,“孟知以前自称是夔国府的亲戚,你们不妨去探探夔国府。还有,孟知与我,据说是有些关联的,他的父亲,和我的母亲,现在是一对夫妻。”

这复杂的家庭关系!胡枢怔了一下:“你母亲后嫁的人家姓白,并不姓孟。”

“也许孟知是化名,这些你们去查吧,我和他打过照面,不方便再与他接触了。”沈依依说着,又很惊讶,“胡世子,你连我母亲再嫁的夫家姓白都知道?”

“这……”胡枢不明白她为什么这么惊讶,倒是有了点尴尬,“大家都知道……只是没见过而已。”

明白了,当初姚氏再嫁的时候,她是蔡礼的未婚妻,这八卦肯定传遍了京城上流社会的朋友圈,就跟后来“沈依依”的私奔一样,是京城贵族圈的娱乐头条。

唉,这位“大名鼎鼎”的本尊,到底给京城贵族人士提供过多少八卦话题啊?

说起来,蔡礼的心理承受能力真的是坚韧,这样一位本尊,连她都犯怵,他居然能不在意。

坚韧又如何,她才不要同情他,这个偷偷摸摸袭胸的臭流氓!沈依依想着想着就走了神,兀自咬牙切齿。

胡枢瞧着她的表情,觉得奇怪:“沈大小姐,你怎么了?”

第232章 助你早日娶妻!

“啊,没什么。?随?梦?.lā”沈依依赶紧回神,“孟知在京郊有一栋宅子,但我不知道他住不住那儿,我把地址写给你,你派人去查查吧。”..

“好。”胡枢起身,取来笔墨纸砚,亲手为她磨好了墨。

沈依依写下地址,递给了他。

胡枢收好纸条,毫不掩饰眼中佩服的神情:“难怪我父亲专门让我来与你接洽,没想到你单枪匹马,查找到的线索比晋国府还多,就连孟知的宅子都查出来了。”

这不是她的功劳,是蔡礼做的……一想到蔡礼,沈依依又差点走神,连忙掐了自己一把,道:“我了解到的信息都说完了,该你了。”

“我们查到了沈家的进货渠道。”胡枢道,“那是一家已经倒闭的果子行,在蓟州镇上。”

倒闭是意料之中的,既然梅花脯是有人要陷害晋国府,怎么会任由他们顺利地查下去。不过这蓟州镇……沈依依想了想,问道:“蓟州镇是在北边吧?”她对大梁朝的版图不了解,先问清楚再说。

“对,蓟州是大梁边镇之一,从蓟州镇再朝北,就是金国了。”胡枢答道。

沈依依知道,大梁并非中国历史上的任何一个朝代,在州县、邻国,甚至地理气候和环境上,都和她认知中的中国不尽相同,所以她没有想当然地认为什么,而是提起笔,在纸上画了一株罂粟,还特别放大画了罂粟壳,递给胡枢看:“蓟州镇附近有这种植物吗?”

胡枢接过图,先惊讶了一下:“沈大小姐的画技真不错。”

做菜也是需要美术功底的,会画画很正常,沈依依笑道:“我最擅长的是用毛笔蘸了酱料,在白面皮儿上作水墨画。”

酱料为墨,面皮为纸?如此风雅之事若是让皇上知道,只怕早就把她召进宫了吧?不过于她而言,那位皇上朱九郎,肯定不是什么好的回忆,胡枢便没提,专心看画。

他很仔细地看了许久,还是摇了摇头:“这东西别说蓟州镇,只怕整个大梁都没有。”

“整个大梁都没有?这怎么可能?”沈依依不相信,“胡世子,如果我没有猜错,这就是梅花脯中所含的毒品,名叫罂粟,不过,它在大梁,不一定叫罂粟这个名字。陷害晋国府的人,不可能凭空变出毒品来,你们除了追查孟知,不妨再分出一部分人手,去找找这种植物,也许能顺着罂粟这条线,查到幕后主使之人。”

“好。”胡枢答着话,不由得深深地看向了沈依依,“晋国府倾尽全力所查到的线索,竟不及沈大小姐一人所为。”

这夸奖她不敢收,她只不过因为来自未来,站在诸多先人的肩膀上,见识更广些罢了。沈依依摆摆手,正要谦虚两句,忽然外面传来了松烟的声音——

“世子,二夫人来了,问您和沈大小姐能不能见她一面。”

徐氏?胡枢皱起了眉头:“她来做什么?”

松烟道:“二夫人说,她来请沈大小姐帮忙。”

请沈依依帮忙?她是特意来找沈依依的?胡枢看向了对面的沈依依,以目相询。

沈依依点点头:“那就请她进来吧,不过我时间不多。”

胡枢吩咐了一声,松烟把徐氏送了进来。

徐氏一进门,就表明了立场:“你们别误会,我来这里,跟国公夫人没关系,我不是来捉奸的,我相信你们是清白的,我更相信,你们只是普通朋友,绝无男女私情。还有,我没跟踪你们,我是看到小胡椒到晋国府报信,才知道你们在这里。”

这徐氏倒有几分意思,沈依依忍不住笑了:“您有何见教,不妨直说。”

“可不敢谈什么见教,我是来请沈大小姐帮忙的。”徐氏把姿态摆得很低,“我想请沈大小姐在百忙之中拨出点时间来,给我们世子做做饭。”

给世子做饭?晋国府的世子,不就是胡枢吗?而胡枢本人,不就站在这里吗?徐氏这是演的哪一出?沈依依眨眨眼,看向了胡枢。

胡枢比她更困惑:“二婶,请沈大小姐给我做饭,是谁的主意,我怎么不知道?”

“是我的主意。”徐氏道,“子元,你不能再瘦下去了,我思来想去,只有沈大小姐的厨艺能救你,所以就腆着脸来了。”

她是一番好心?但胡枢还是不明白:“我瘦又不是一天两天了,二婶为何会突然想起请沈大小姐给我做饭?”

徐氏犹豫了一下,道:“子元,这话本来不该当着你的面讲的,但我既然来了,就实话实说吧。你也老大不小了,总说不上亲,算怎么回事?你贵为晋国府世子,又是三元及第的状元,深受皇上信任的监察御史,居然说不上媳妇,为什么?这都是因为你太瘦了呀!”

为什么要突然跑过来,当着沈依依的面说他娶不上媳妇?!胡枢一时又惊又臊,竟不知如何应对。

徐氏说完,几步走到沈依依面前,热切地抓住了她的手:“沈大小姐,你一定得帮晋国府这个忙,只要你能让子元长胖点,帮他娶上媳妇,你就是整个晋国府的大恩人,即便是我的大嫂、国公夫人,也会将你奉为座上宾!”

让她帮胡枢娶媳妇?这个忙,她得帮!她欠过胡枢那么多人情,正不知道怎么还呢!沈依依很爽快地拍了拍徐氏的手,道:“您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我一定努力把胡世子喂胖,让他早日娶上媳妇!”

“好,好,我就知道沈大小姐是个爽快人儿,这事儿就拜托你了!你没事儿就上晋国府来,食材我都给你准备好。”徐氏笑容可掬,“我那儿有好些京城见不到的好货呢,你可得来看看。”

“行,我一有空就去。”沈依依满口答应,把徐氏送了出去。

她送过徐氏,一回头,正好看见胡枢在看她,只是他眼中的情绪,很有些复杂。

没想到徐氏这么放得开,竟当着胡枢的面说他的亲事,他肯定是害臊了吧?沈依依想着,冲他笑了笑:“那我先走了,等忙完手头的事,去晋国府给你做饭。”

“等一下!”胡枢叫住了她,“你真要给我做饭?”

“对啊。”沈依依知道他是个正经人儿,平时不跟他开玩笑的,但今天实在是没忍住,望着他直笑,“咱们好歹认识一场,助你早日娶妻,责无旁贷呀。”

胡枢盯着桌上的茶壶看了好一会儿,才把心头的窘迫压下去,装出了若无其事的样子来:“你喜欢胖的?”

第233章 只能让我娶了沈依依

我喜欢壮的!沈依依差点脱口而出,突然想想场合不对,赶紧改口:“胡世子,对于您来说,不是胖瘦的问题,您只要恢复正常人的体型就行啦。”

哦,她喜欢正常的,好像也不算太难,他尽量努力。胡枢点点头:“你打算什么时候去晋国府给我做饭?或者我来找你也行。”

沈依依想想之前跳车的那头蠢礼,道:“我这会儿有事,等我忙完,行吗?”

“行,我等你。”胡枢说着,将她送至临江阁外,看着她上了马车,方才回来。

松烟已候在济楚阁儿内。胡枢看了他一眼,问道:“二夫人今天是受什么刺激了?”

刺激?松烟摇了摇头:“二夫人想把徐大小姐说给您,两人家约好了来年的元夕节一起过,在此之前,她想让您长胖点,因为安陆侯府嫌弃您太瘦。”

徐氏想让徐旼嫁给胡枢,在晋国府,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

安陆侯府啊……胡枢点点头,动身回了晋国府,在书房内找到了晋国公。

晋国公知道他刚去见了沈依依,主动问道:“梅花脯的事可有了眉目?蔡少夫人怎么说?”

“她提供了两条线索,人和物都有,回头我会详尽向您禀报。”胡枢道,“还有,沈大小姐已经与蔡礼和离了,父亲以后不要称她蔡少夫人了。”

“她跟蔡礼和离了?”晋国公惊讶道,“为什么?”

“父亲应该猜得到原因的。”胡枢道。

晋国公稍稍一想,果然猜到了:“她担心梅花脯的事会连累到蔡礼?”

胡枢微微点头。

“我听说蔡礼刚和骠骑大将军府彻底断绝关系了,同一时间,既断绝关系,又和离?这是闹什么?”晋国公有些疑惑,不过这些事与他无关,他念叨了一句,也就丢开了。

胡枢却还没有说完“连累”这个话题:“父亲,沈大小姐尚且知道不能连累夫家,那我们晋国府,就更不能在这时候去害人了。”

晋国公一愣:“我们害谁了?”

“我听说,二婶有意让晋国府与安陆侯府结亲,在这种关头,我怎么能去祸害安陆侯府的小姐,就算要娶,也只能娶沈大小姐。”胡枢说这话时,看着高几上的一盆盆景,态度自然而随意,好像真只是为了不连累他人。

他看起来像是随口一说,晋国公也就没朝心里去,但胡枢紧接着又说了:“父亲有没有想过,沈大小姐和离后,按照本朝例律,她还是沈家人。既然她是沈家人,就该入刑部大狱,如果她进了大狱,谁来查梅花脯的事?”

这话晋国公不爱听了:“难道离了她,晋国府就查不了梅花脯了?”

“对,离了她,晋国府还真查不了梅花脯。”胡枢平静地道,“父亲见过毒品吗?反正我是没见过。就算你把梅花脯的原料摆在我面前,我也认不出来。”

“难道沈氏见过?”晋国公坐直了身子。

胡枢把沈依依画的图拿了出来:“这是罂粟,也许有别名,尚待查证。”

画上的图栩栩如生,真不像是胡编出来的东西,晋国公愣住了:“她怎么知道这些?”

“父亲问这话,就没意思了,也许沈大小姐还纳闷,偌大一个晋国府,竟如此无能,查起梅花脯来,还不如她。”胡枢抽走了晋国公手中的画,“父亲,为今之计,只能让我娶了沈大小姐——主意我给父亲出了,具体该怎么办,父亲自己琢磨吧,不过最好快点,再过四五天,刑部就要去拿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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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西小院。

蔡礼扶着墙回来,步履蹒跚。

扶留吓了一跳,赶紧来扶:“少爷,您这是怎么了?”

“从车上跳下来了。”蔡礼说着,推开了他的手。

扶留没明白:“少爷,以您的身手,从马上跳下来都不会有事,何况是马车?”

“膝盖。”蔡礼言简意赅。

扶留明白了,他之前跪了一天一夜,膝盖本来就坏了,哪经得住再跳一下车。

可是,好端端的,为什么要去跳车??

扶留看看他的神色,再看看沈依依没有跟着回来,明白了大半:“少爷,您跟少夫人吵架了?”

“你还说!”蔡礼骤然暴起,一巴掌拍在了他的后脖子上,“要不是你出的馊主意,我何至于这样!”

“什么馊主意?和离书?”扶留捂着后脖子辩解,“我那主意不是挺好的么?早上少夫人还给您刮胡子了!我看你们出门的时候,也是亲亲热热的,怎么去了一趟将军府就变了?肯定是您自己的问题,您别赖我!”

这……沈依依拿到和离书后,好像对他是挺温柔的,要不是他起意去偷和离书,不当心摸到了她的那啥,她也不会生气。

罢了,这时候追究责任还有用吗?他摸都摸了,她不会原谅他了。

蔡礼再度沮丧,拖着膝盖回到卧房,一头栽倒在拔步床上。

扶留一看他这样子,有了主意:“少爷,赶紧装病,我这就告诉少夫人去!少夫人一心疼,肯定什么气都没了!”

“你还出馊主意!”蔡礼一枕头飞过去,砸了个正着,“我做错了事,就该认错,为什么还要继续骗她!”

对,他该认错!刚才是因为慌了神,才从车上跳下来的,这事儿不能就这样算了。哪怕沈依依不原谅他,哪怕沈依依再也不理他,该认的错还是得认,他是个男人。

蔡礼拿定了主意,不顾膝盖肿痛,从床上爬了起来。

“少爷,您要去哪儿?”扶留正问着,门外传来了茱萸的声音——

“少爷,鸿胪寺卿大人来访!”

鸿胪寺卿?那是来找沈依依的吧?蔡礼想着,去了厅里。

鸿胪寺卿还不知道蔡礼跟沈依依“和离”了,不过他并不是来找沈依依的,而是来找蔡礼的。

“蔡公子,救命!救命哪!”

鸿胪寺卿一见到蔡礼,就站起来连连作揖,只差抱住他的大腿不放了。

“蔡公子,党项使臣就在礼宾院住着,为了一道糯米点心,他们已经催了好多次了!如今连皇上都在过问此事,如果再不把这道点心呈上去,丢了大梁国威,我这脑袋,只怕是要掉哪!”

第234章 你颠覆了我的三观

今儿遇到克星了?不,早就遇到了!仔细想想,自从蔡礼得知她并非“沈依依”,就没有停止过气她的步伐!

当初他以为她是“沈依依”的时候,简直情深意浓,千依百顺,如今“沈依依”换成了她,他就只知道气人了!

沈依依气着气着,突然想问问小胡椒的意见,道:“如果,我是说如果,如果汪清偷偷摸摸地,朝你的胸前摸了一把,你会怎样?”

小胡椒惊得掉了火钳,瞪着她看了半晌才道:“我打断他的狗手。”

狗手,打断,好吧。沈依依换了个对象:“如果是扶留偷偷摸摸地,朝你的胸前摸了一把,你会怎样?”

小胡椒认真思考了一下,道:“如果事先打过招呼就算了,偷偷摸摸的嘛,我打肿他的手。”

如果事先打过招呼就算了?!即便偷偷摸摸的,也只是打肿他的手?!这次轮到沈依依惊掉了菜刀:“小胡椒,你的底线太低了吧?!”

“喜欢你才摸你,你懂什么!”小胡椒满脸“你真蠢明明结过婚却连这个都不懂”的模样,“难道要他去摸别的女人,你才开心哪?”

说得好像很有道理似的?

不,这肯定是她的错觉。

沈依依拖过小板凳,坐下了:“对不起,你颠覆了我的三观,我得静静。”

三观?什么玩意儿?小胡椒拿火钳敲敲木柴,生火去了。

沈依依好半晌才缓过劲儿来,想起了另一个问题:“小胡椒,你是不是喜欢扶留?!”

“您跟少爷都和离了,我喜欢哪里的扶留去!”小胡椒居然理直气壮地怼了回去。

沈依依理亏了一会儿,道:“你已经是自由身了,爱喜欢谁喜欢谁,你可以今晚就搬到扶留那儿去。”

“等我把您再嫁出去再说吧。”小胡椒老气横秋地说着,拿起了吹火筒。

对不起让您操心了!沈依依狠狠地白了她一眼,把猪蹄剁成小块,冷水下锅,大火烧开。

水刚沸不久,她便把猪蹄连汤带水地捞上来,用清水冲洗干净,再度放回了锅中。

小胡椒瞅了一眼:“这是给谁做呢,这么尽心。”

“不是说了吗,一头猪。”沈依依说着,朝锅里重新加了冷水,大火烧开,再转成中火,慢慢地炖了起来。

大小姐这么快就移情别恋了?!该喜还是该忧?小胡椒纠结着,去拿调味料:“要姜吗,大小姐?”

“不要!腥死他!”沈依依道,“给我拿败酱、当归、甘草,还有盐。”

第235章 来自皇上的坑

败酱、当归,这不都是药吗?小胡椒照着药匣子上的小标签,把她要的药材找了出来,问道:“大小姐,您又要炖药膳?”

“嗯,败酱消肿排脓、活血怯瘀;当归补血养血;甘草也是一味药,清热解毒,还能去腥。”沈依依接过药材,顺口答道。

“刚才不是还说连姜都不加,要腥死他么?”小胡椒抱着药匣子去放好,口中啧啧出声。

猪也是可以心疼一下的嘛,这都不懂?沈依依把药材加进猪蹄里,丢给了她一个白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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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夜刚下过雪,却又没能积下来,街道上的残雪夹杂着薄冰,显得格外地打滑。蔡礼骑术不弱,但为了控制马匹,必须夹紧马腹,等到了江泰文的府邸前,他的膝盖几乎已经疼麻木了。

江泰文是徐晟的亲舅舅,东川侯次子,自从官至三品后,便搬出侯府,住进朝廷分给他的官邸了。

蔡礼勒缰下马,稍微活动了一下膝盖,大步朝内走去。

门前小厮似乎知道他要来,一路将他引进了书房。

书房窗边,有一人伫立,背对着门。背影轻松闲适,却又透着一股生人勿近的清冷。

他不过穿着一件普通的石青色暗云纹绸袍,腰间松松地系着犀带,但蔡礼一愣过后,当场拜倒:“微臣见过皇上。”

他虽然没有正经差遣,但却有个怀化大将军的闲职挂在身上,因而是正儿八经的臣子,而非草民。

“平身。”皇上转过身来,赫然是暖炉会上现过身的朱九郎。

蔡礼站起身来,心思急转,他听徐晟讲过,他的姨母惠妃娘娘,在宫内并不得宠,然而皇上却微服现身于惠妃的亲哥哥江泰文的府邸?

看来朝堂上的那些事,远不如表面上那样简单。

只怕皇上此次轻装简行,是为了避人耳目。毕竟谁会去一个失宠妃子的哥哥家呢?

“朕听说,你已经与骠骑大将军府断绝关系了?”皇上远远儿地站在窗边,看着他问。

蔡礼垂首:“是。”

“很好。”

很好??

说话间,皇上朝前踱了几步,朝下扫了一眼:“膝盖伤着了?”

这么明显?蔡礼点头:“是。”

“让媳妇罚跪了?”

嗯???

“哦,不,你已经和离了。”

“不不不,不是这么回事——哎,皇上您怎么知道的?”..

“听你爹说的。”皇上赞许颔首,“很好。”

很好??与将军府脱离关系,很好,跟沈依依和离,还是很好?

皇上这是有多盼着他不好??

还有他爹,没事儿跟皇上说这个做什么?难道他不知道那张和离书是假的??

他是不是掉进坑里了?蔡礼忽地抬头,看了皇上一眼,但皇上何许人也,脸上只挂着和煦如春风的笑容,仿佛他离家出走和被媳妇抛弃,是多么大快人心的一件事情。

“朕连日犯愁,找不到一个突生变故、心怀怨愤之人,恰巧你就与父母恩断义绝,被媳妇扫地出门了,真是苍天助朕。”皇上老怀欣慰地说着,眼中泛着点点激动的光芒。

听起来像是有正事儿似的,蔡礼不好多辩解了,他还不至于这么没眼色。

“你先坐吧。”皇上踱至书桌后坐下,又给他赐了座。

僵久了的膝盖骤然坐下,反而疼得更厉害,还好蔡礼不是娇生惯养的人,咬咬牙,也就忍了。

皇上看在眼里,脸上的欣慰之色更浓了:“你想要替沈家人脱罪?”

怎么突然说起不相干的话来了?哦,不对,他本来就是为了沈家之事来的,只不过对象由江泰文换成了皇上,让人太意外了而已。

蔡礼斟酌着语句道:“沈家入狱,乃是太后的旨意,臣不敢妄言脱罪,只是窃以为经商之事,未动国本,没必要牵连这么广。”

太后的旨意,是的,太后的旨意,皇上眼中似有精光一闪而过,眸色骤然深了几分:“太后的事,朕不好贸然插手……”

太后算是是皇上继母,有自己的亲儿子秦王,当初皇上继位时,秦王尚小,未有波折,但这几年,秦王渐渐地大了,太后与皇上的关系,也就越来越紧张了。

蔡礼心下理解,但不敢多言。

然而皇上话锋一转:“朕听说,沈家的大老爷沈聚鑫,是个痴傻之人?”

“是,他当初为了护女,以头触柱,险些丢了性命,等醒来后,便失了智,很多人可以作证。”皇上绝不会无缘无故地提这个,蔡礼仿佛看到了希望,连忙答道。

皇上微微颔首:“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劝服沈依依去给党项使臣做豆皮,朕做主,放了沈家属于她名下的那些奴仆;或者你答应朕的一个条件,朕不但放了沈依依的奴仆,而且会劝服太后,让沈聚鑫戴罪出狱,休养身体。”

虽然出狱依旧戴罪,一旦沈家被砍头,他也逃不掉,但关在牢里和在家舒舒服服地躺着,区别太大了!

对于沈依依而言,沈家大老爷是她在沈家唯一的牵挂,如果他能放出来,她一定很高兴,很高兴吧?

蔡礼想象着沈依依接沈大老爷出狱时的笑脸,自己心里也高兴了起来,几乎立时选择了皇上提供的第二个选项:“皇上需要微臣做什么?”

“你答应了,朕才能告诉你。”皇上此时的表情很郑重,“以太后的心性,朕要说服她放沈聚鑫出来并不容易,所以朕的条件也很苛刻,你想好了再回答。”

“不用想,臣答应了。”蔡礼立刻道,“为皇上效命,是臣的荣幸,有什么好想的。”

“是为了媳妇效命,没什么好想的吧?”见他答应得这么爽快,皇上的神情松快起来,揶揄他道。

媳妇?刚还说他已经和离了,转头又承认沈依依是他的媳妇了?

哎,不对,皇上肯定知道他与沈依依是假和离,不然凭什么拿沈聚鑫来跟他谈条件?

既然知道他跟沈依依是假和离,为何却又要装作是真的?

干吗都这么坑他?!

蔡礼突然间很抓狂了。

“好了,既然你答应了朕的条件,就附耳过来,朕跟你说说吧。”皇上又恢复了正经的神色。

身为帝王,该严肃时要严肃,该风趣时要风趣,唉,真的挺难的。

第236章 风雪不归人

蔡礼上前,弯腰附耳,皇上低声地对他说了几句。

三槐营?即刻出京?蔡礼听后,面露讶色,但一个字都没有讲。身为一个心心念念领兵打仗的人,这点镇定劲儿,他还是有的。

皇上将他的反应看在眼里,暗自赞许,道:“此事绝密,所以你救沈聚鑫的功劳,只能算在鸿胪寺卿头上,沈依依不会知道,更不会感激你。”

“这都没什么,我不要她感激。”蔡礼犹豫道,“臣只是担心……”

“担心什么?”皇上问道,“你有要求尽管提,但从这道门出去,你就只能直奔三槐营,不许再跟任何人接触。”

“不瞒皇上,臣今天把媳妇给得罪了,还没来得及跟她道歉。如果臣这一走,不与她告别,只怕……”这样说好像有点儿女情长,但为了将来沈依依不把他打死,顾不了那么多了!

“你记着,你是由于父母无望,妻子和离,受不了打击,才突然离京的。所以媳妇这个词,以后不要挂在嘴上了。”皇上正色道。

原来是要给他的突然离京找个好理由,怪不得说他脱离将军府与和离都是好事……蔡礼明白了,点头应道:“是,臣记住了。”

皇上微微颔首道:“不过你放心,等你走后,朕会去见一见沈依依,不会让她以为你是无故失踪的。”

身为皇上,能为臣子做到这份上,蔡礼还有什么好说的,自是叩首谢恩,宣誓定不负圣望了。..

此时天色已暗,正是出城的好时机,蔡礼当即辞别皇上,由江泰文送到了大门口。扶留与茱萸等小厮,已经在大门前等候多时了,看来皇上为了避免走漏风声,早有部署。

蔡礼带着几名小厮,趁着夜色,骑马离京,朝着城外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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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鲜香缭绕,炖锅里咕嘟咕嘟地冒着泡,猪蹄儿在药材的浸煮下,外皮油光闪亮,内里肥嫩软滑。

小胡椒狠狠地咽了一下口水,趁着沈依依不注意,偷了个嘴,美得差点把骨头都吞了下去。

外头又开始飘雪了,为了保温,沈依依索性没有把猪蹄汤盛起来,就连炖锅一起端上马车,去了城西小院。

夜空中,依稀可见月亮的影子,但城西小院却是漆黑一片,连一盏灯都没有点。

“他们不在家吗?”沈依依让小胡椒端着炖锅,主仆俩下了车。

院门虚掩着,卧房内,拔步床犹在,被褥整整齐齐,但却没有人。

小胡椒里外找了一圈,跑过来摇头:“大小姐,扶留他们也不在,一个人都没有。”

怎么回事?他们去哪儿了?如今蔡礼族谱已除名,不可能再回将军府的。再说就算他回去,总会留一两名小厮看家吧?人呢?全都人间蒸发了?

“大小姐,也许是他们有事出门了吧?”男人夜不归家很正常,小胡椒倒是想得开。

“不可能。”沈依依不相信,“少爷不是这样的人。”

蔡礼在外人眼里,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混不吝,但她却知道,他在自己人面前,向来与酷炫狂霸拽无缘,如果他要出门,肯定会来告诉她的。更何况,他刚刚做错了事,还欠她一个道歉,以他的为人,他不可能在这种时候不告而别。

蔡礼去哪儿了?她突然就想起了他在长江边失踪的事情来,脸色渐渐沉了下去。

天气好冷!小胡椒看她站在院子里发呆,忍不住出声提醒:“大小姐,您站这儿等也没用呀,要不咱们先回去吧?”

“不回!”沈依依抿了抿唇,毅然转身朝房里走,“我就在这里睡,等他回来。”

“啊?”小胡椒低头看了看手里的炖锅,期期艾艾,“大小姐,那我能把猪蹄儿吃了吗?”

“不许吃,给他留着!”沈依依喝道。

少爷都没回来,还不许她吃啊?小胡椒噘起了嘴。等少爷回来了,她一定要去告状,大小姐管他叫一头猪,还说他是猪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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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帝寝殿,福宁宫。

皇上刚从江泰文府邸回来,身上沾染着寒霜气息,神色倒是愉悦得很。他拿起桌上的镇纸,把玩了一番,问黄福田:“朕要如何见沈依依一面,才能不露痕迹?”他贵为天子,总不能主动去找她,特意召她来,又师出无名,太招眼。

黄福田对沈依依的印象很深,一想起当初的银丝供,就对她充满了深深的同情:“皇上,骠骑大将军不是说,有新式军粮呈上么?那新式军粮就是沈依依做的,皇上何不让骠骑大将军带她进宫,现做给皇上看?”

好主意!就这么办了!皇上满意颔首,示意黄福田传令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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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空漆黑,月光黯淡,雪不大,风却烈,铺天盖地,利过刀刃。

数骑快马奔驰在京郊的小道上,为首的蔡礼身姿笔挺,神情肃然。

扶留担心地朝他看了看:“少爷,您的膝盖没事儿吧?”

蔡礼没有应声,却是问道:“她搬家时,带的柴够不够?我给她买的脂膏用完了吗?”

自领受皇上密令的那一刻起,他就是正经挂印的将军了,像他这样操心着家中柴火,担心着媳妇脂膏的将军,应该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扶留无语一时,故意道:“少爷,您说的是哪个她?您已经和离了,现在是孤家寡人一个。说不准等回去的时候,沈大小姐都已经再嫁了。”

“你说什么?!”蔡礼怒目相向,一马鞭抽了过去,突然却想起皇上的叮嘱来,只得又把话咽了回去,重重地一夹马腹,冲向了三槐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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旭日初升,窗外的雪却是越下越大,沈依依从半梦半醒中睁开眼睛,看向身侧冷冰冰的枕头,头一次心生感慨——这拔步床真大,大到少了一个人,就觉得空空荡荡的。

蔡礼一向早起,也许早就回来了,只是去练拳了呢?沈依依急急忙忙地披衣下床,跑去了后院。

然而后院也是空空荡荡的,只有那株光秃秃的枣树,在风雪中顽强地摇曳。

他去哪儿了?虽然只是假成亲,但这种情况,从未发生过。他们不是说好,和离只是形式,并不会影响两人的感情么?

或者他是假戏真做了?毕竟他曾亲口说过,他对她,只是有些好感罢了。

沈依依自诩不算太矫情,但蔡礼不告而别,一夜未归,却是摆在眼前的事实,由不得她不胡思乱想。

第237章 来,说说蔡礼的事儿

“大小姐,大小姐!”

小胡椒匆匆忙忙跑进后院,打断了沈依依的思绪。[随_梦]ā..

“什么事?”沈依依转过身来,顺手抹去了眼角的一滴泪。

“汪清来报信,说骠骑大将军到咱们家去了,现在正在厅里,等着大小姐一起入宫面圣呢!”

“入宫?现在?”沈依依惊讶道。

“听说是昨天夜里的旨意,因为太晚了,骠骑大将军就没派人过来。”小胡椒一面说着,一面满脸兴奋地拽着她朝外走,“大小姐,大将军是要带您去见皇上!见皇上也!赶紧地,咱们快回去换件好看的衣裳,再梳个最时兴的头发!”

这是去面圣,又不是去相亲!沈依依拍了她一把:“你又不是没见过皇上,激动个什么劲啊!”

小胡椒眨了眨眼:“我见过皇上?”

“就是那个朱九郎!晋国府,暖炉会!”沈依依掰开了她的手。

“朱九郎就是皇上?”小胡椒思索了一会儿,恍然大悟,“怪不得那会儿皇上会突然让您做银丝供!”

这么明显的事,她居然一直不知道?算了,她的心要是不粗,怎么会到如今都不知道“沈依依”换了瓤儿?

沈依依无奈地叹了一声,朝外走去:“扶留不见了,你不着急?”

“他肯定跟少爷在一起,我有啥好着急的?”小胡椒不解问道。

说得太有道理了!心思简单是一种福气!沈依依羡慕地看了她一眼,上了马车。

蔡复广果然在厅中等候,看起来心情很不错。

沈依依上前行礼:“将军,实在抱歉,让您久等了。”

蔡复广道:“昨夜皇上突然传旨,命我今日带你入宫,做耐饥丸和肉松,我想着夜已深,又是事先打过招呼的事,就没及时来说。”

深夜传旨?就为了耐饥丸和肉松?皇上可真够随性的。沈依依忙道:“没关系,我去换身衣裳就可以出发,只不知食材和厨具是我自己带,还是宫中会准备?”

蔡复广略一沉吟,道:“你自己带着吧,让皇上看看你用的器具;如果你需要帮厨,带上一至两名也行,不拘男女。”

“好。”沈依依点点头,下去准备了。

两刻钟过后,她带着汪清和小胡椒,登上了去宫里的马车。

路上,小胡椒得意洋洋地对汪清道:“当初你留下来,是多么英明的抉择,不然哪有入宫面圣的机会。那可是皇上呀,见上一面,够你吹嘘一辈子的。”

汪清是为了她才留下来的,别这样没良心好吗?沈依依正想要说她两句,却见汪清比小胡椒更兴奋,竟是连连点头,举双手双脚地赞同了她的话。

好吧,她到底不是古代人,无法理解皇帝在他们心目中至高的地位,也无法理解面圣给他们带来的荣誉感。沈依依想想银丝供,只盼着见到那位朱九郎后,能够控制好自己的面部表情,不要翻白眼才好。

入宫后,蔡复广让皇上宣去御书房问话,而沈依依等人则由内侍领着,直接去了御膳房。

御膳房里,黄福田早派人来打过招呼,从总管御厨到打杂的太监,都对沈依依毕恭毕敬,要什么给什么。

耐饥丸和肉松对于沈依依来说,算不了什么,她无意保密,但因皇上有旨,等她开工后,一应闲杂人等都避了出去,只留了她自己带来的小胡椒和汪清打下手。

想来也是,耐饥丸和肉松很可能是未来的军粮,万一人多眼杂,一传十十传百,让敌军的探子学了去,怎么办?

她今天带了料理机来,很快将耐饥丸和肉松做好,又擅作主张地做了些别的食物,一并呈到了皇上面前。

皇上果然就是暖炉会上的朱九郎,看着年不过三十,修眉挺鼻,值得英俊二字,但一双眸子深深沉沉,让人看不透心思。

沈依依上前拜见,想着暖炉会上他的小气与刁难,气不打一处来,但再仔细想想,如果没有银丝供,何来光禄寺的腰牌?如果没有光禄寺的腰牌,她如何得到太后的梅花脯?

还是那句话,冥冥之中天注定,许多事,不值得深究,看开就好。

皇上可没功夫顾及她在想什么,待内侍试过毒后,尝了耐饥丸。

“这是甜的。”皇上尝了小半个耐饥丸,开始发表意见。

“耐饥丸的主料是糯米。”沈依依回道,“但糯米吃多了不消化,不见得是合格的军粮。民女另做了一些别的吃食,都是不易腐坏的东西,皇上不妨尝尝。”

内侍赶紧布菜,皇上尝了肉松。

“味道尚可,这是肉食?”皇上问道。

只是味道尚可么?算了,身为一名矜持的帝王,他已经连尝了三筷子了,她就不跟他计较了。沈依依偷瞄了几眼,道:“回皇上,这肉松是用羊肉做的,如果要简约成本,用猪肉、小鱼小虾都可以。”

“肉食不适合做主粮。”皇上很不满意。

肉松本来就不是粮食,只是下饭的菜而已。沈依依果然还是没忍住,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皇上,还有烤馕、锅巴、干馍片和方便面,最边上的是脱水蔬菜,民女在家里事先做好了带来的。方便面是油炸的,成本较高,而且易碎,民女以为,烤馕和干馍片最为合适,锅巴可以作为补充。”

她做的烤馕有好几种,其中一种里头包了肉松,既方便保存,味道又好。

皇上依次尝完,看神色,肯定是满意的,但他并未多言,只是让蔡复广也上前尝了一遍。

蔡复广尝完,很谨慎地道:“皇上,军粮关乎战争成败,须得慎重,不如容后再议。”

皇上明白他的意思,事关军事机密,如何能让沈依依听见,于是颔首道:“军粮之事,暂缓再议。此时趁着沈依依在,你们不如跟朕说说,蔡礼是怎么回事?”

他是九五之尊,无所避讳,即便当着沈依依的面,亦是直呼其名。

皇上居然过问起蔡礼来了?只不知他指的是哪一件事?沈依依微感惊讶,不过转念一想,她已经与蔡礼和离了,就算解释,也该是蔡复广解释,她听着便是。

果然,蔡复广已是上前一步,在回复皇上的话了:“回皇上,逆子一心与蔡家断绝关系,不惜自领家法,挨了九九八十一鞭,了断了父母恩情;此前不久,他又在将军府门前长跪不起,逼着我把他的名字从族谱上划掉了。

皇上,蔡礼如今已经与蔡家毫无关联,臣称其为逆子都不太恰当了,自他从蔡家族谱上除名的那一刻起,他是生是死,是荣耀或落魄,都与臣、与蔡家没有关系了。”

第238章 试试他们的感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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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看着蔡复广,有些惊讶。

他们昨天去将军府祠堂的时候,他不是这样儿的啊……难道当时是顾及面子,没有发作,此时的反应,才是他内心真实的写照?

不过想想也是,养了十来年的大儿子,突然有一天说要自立门户,从此不再管你叫爹了,以后也不会再承欢膝下,孝敬你,给你养老了,换做谁也不会高兴吧?更何况,蔡复广年过四旬,仅有这么一个儿子而已,连个替代的都没有。

再看看皇上,一副感同身受的模样,连连点头:“实在是太不像话,如果人人都像他这样,岂不乱套了?来人,传蔡礼,朕来斥责他!”

蔡礼一夜未归,还没回家呢,沈依依正要说话,忽然一想,也许他现在已经回来了呢?于是便没张口。

黄福田亲自出了趟宫,很快回来,向皇上禀道:“皇上,蔡礼不在家中,听邻居们说,他刚与将军府断绝关系,沈氏就闹着要跟他和离,还与他大吵了一架。他心中郁结不化,于是带着几个小厮,连夜出京去了,还扬言再也不回来了。”

“岂有此理!”皇上闻言大怒。

蔡复广赶紧跪下了:“都是臣教子无方。”

皇上看着他,替他叹了口气:“起来吧,他都不愿意当你的儿子了,你又何须为他自责?”

蔡复广起身垂手,满脸颓然之色,不再言语。

皇上看向了沈依依:“你与蔡礼和离了?与他争吵,是为了何事?”

“是……”听了黄福田的那番话,沈依依心里很不是滋味,思绪有点飘。蔡礼是因为惹了她生气,才郁闷出京的?这个傻瓜,就算她生气,他道个歉不就得了,躲什么呀!难道她就这么可怕?!

他真的不回来了吗?他去哪儿了?居然连封信都不留,连找的机会都不给她……

她心里难受,恍恍惚惚,连皇上的话都没回全,蔡复广小声地提醒她,皇上却道:“此事不怪她,换谁摊上这么个男人,都得和离。”..

皇上对蔡复广说完,又和颜悦色地对沈依依道:“你和离是对的,此风不可助长,不然人人都学他跟家族脱离关系,岂不是要天下大乱了?你放心,此事有朕替你撑腰,若是外面有人风言风语,你尽管来告诉朕。”

前有花氏和蔡复广,现在又多了个皇上,她跟蔡礼和离,大家都挺乐见其成哈?

不过蔡礼这会儿人都走了,想这些有什么用,沈依依沉默着,没有作声。反正皇上讲这种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回。

皇上好像真的是很同情她,不管她怎么失礼,都没有怪她,反而关切地问她道:“你与蔡礼和离后,有地方住吗?”

“回皇上,民女租了一间房子,暂时住着。”沈依依回道。

“你本来应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少夫人,如今却落得这般田地,此事都是蔡礼的过错,不该由你来受苦。”皇上沉吟片刻,道,“你勇于与蔡礼这种人和离,该赏。”

皇上的话,乃是金科玉律,一个赏字刚落地,便有两溜儿宫女手捧各色赏赐,进来了。

请原谅沈依依是个穿越来的土包子,很多东西都不认识,但那一盘金元宝,却是明晃晃地闪着了她的眼。

敢情她跟蔡礼和离,离出好处来了?!

沈依依看着那两溜儿赏赐,不知该哭该笑了。

她在蔡复广的提示下,叩首谢了恩。

皇上还要与蔡复广商讨军粮的事,她便由黄福田送出去,先行出宫了。

桌上的各种吃食已经凉了,但皇上坚持又尝了一遍,道:“行军打仗,很多时候没法生火,吃的都是冷食,所以军粮要等冷了尝,才最合适。”

蔡复广很是赞同此举,跟着也尝了一遍,但开口时,说的却不是军粮:“皇上,蔡礼与沈氏和离,是假的……”

“朕知道,不用你提醒。”皇上拿起一个包了肉松的烤馕,“朕觉得这种馕最合适,爱卿以为呢?”

“是,合适,臣与皇上的看法一样。”蔡复广道,“干馍和锅巴虽然也好,但南疆潮湿,太过于酥脆的东西,很快就回潮了,吃起来口感不佳,咬都咬不动。沈氏还做过一种饭团,里面包肉松,臣以为,可以作为一般战场的军粮……”

蔡复广说着说着,又转了话题:“皇上,据臣观察,沈氏并不知道和离书是假的,而皇上又刚嘉奖了她和离的行为,如果她据此再嫁他人,该如何是好?”

“嫁了就嫁了,有什么要紧?”皇上不以为意,“如果她由此再嫁,说明她跟蔡礼的感情不过如此,有什么好惋惜的?”

好像是这么个理儿……罢了,就当是考验她跟蔡礼吧。蔡复广抛开此事,专心说起了军粮:“皇上,为了谨慎起见,不如让沈氏把烤馕的方法教给军厨,再秘密派遣军厨去南疆,将烤馕做上一批储存,如果能保存七八天不腐,拿下南平州,就有了大半的希望。”

皇上倏然抬头看他,目光炯炯:“让沈依依尽快教会军厨,再由你带上军厨,返回南疆。如果烤馕确实可行,你便不用再等,趁着过年发兵南平,打他们一个措手不及!”

南平百来年都没拿下过,是不是措手不及很重要么?蔡复广有些发怔。

正在这时,皇上却又道:“为了攻打南平,你把神翼营的精兵带走。”

神翼营负责的是京城防务,如果让他带走,京城岂不是城防空虚??蔡复广一惊之下,突然明白了皇上的用意,慢慢地拜下身去:“臣领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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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住处,沈依依兀自坐在椅子上,撑着腮发呆。

小胡椒没有跟着进御书房,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以为皇上是因为很满意他们做的军粮,才给了这么多赏赐,喜滋滋地拉着汪清清点去了。

琐事太多,生活太忙碌,沈依依的情绪还没低落多久,鸿胪寺卿来了。

她这会儿哪有心情招待鸿胪寺卿,本想让小胡椒去打发走,谁知一抬头,却见鸿胪寺卿的身后,跟着一个人,正是本该在牢里的她的父亲,沈家大老爷!

第239章 沈大小姐,嫁给我吧

“爹?!”沈依依又惊又喜,不顾鸿胪寺卿还在场,便扑上前去,拉着沈大老爷上下打量,“爹,您怎么回来了?您没事儿吧?”

沈大老爷哪懂得回答,只是抓着沈依依的手,又哭又笑。{随}{梦} щ{suimеng][lā}

鸿胪寺卿见他们父女情深,倒也有些触动,道:“沈大小姐……”

沈依依这才意识到失礼,赶紧上前,请鸿胪寺卿入座,又命人上了茶:“大人,是您送我爹回来的?”

鸿胪寺卿点头道:“因令尊失智,刑部特许他戴罪回家休养,但不得离京,随时听候刑部传唤。”他说完,不忘问道:“沈大小姐,令尊回家,你的心情有没有好一点?能不能为党项使臣做豆皮了?”

沈依依听明白了,当即感激万分:“我爹能够回家,是因为大人从中斡旋?大人大恩大德,我没齿难忘,别说做豆皮,您就是让我去上刀山,我也愿意。”

沈依依说着,满怀着谢意,拜倒在地。

蔡礼为此事做了什么,鸿胪寺卿一概不知,但却很清楚这份功劳不是他的,因此朝旁边一闪,没好意思受沈依依的礼:“沈大小姐不必谢我,你肯去做豆皮,其实是救了我的命。”

此时党项使臣就在礼宾院等着,鸿胪寺卿没空多说,当即请沈依依上车,带着她朝礼宾院去了。

自从上次沈依依说过,正宗的豆皮需要浸泡五个时辰以上的秈米和绿豆,鸿胪寺就事先预备上了。这会儿她到了礼宾院,各色食材都是齐备的,做起豆皮来,得心应手。

都说厨师的心情,会影响食物的口感,沈依依觉得很有道理,她今儿做出来的三鲜豆皮,总觉得少了些鲜活气。好在党项使臣没什么见识,极好糊弄,见了从未见过的豆皮,心悦诚服,哑口无言。

礼宾院上下,鸿胪寺上下欢欣鼓舞,扬眉吐气。

鸿胪寺卿保住了官位,极有可能还会得到皇上嘉奖,心情飞扬,好好地感谢了沈依依一番,亲自把她送出了鸿胪寺,又对她道:“沈大小姐此次做出豆皮,震慑了党项使臣,大扬我大梁国威,只怕皇上还会另有嘉奖,将来前途无量。”

前途无量什么的,沈依依不在乎,但此次居然靠做豆皮,把沈大老爷救了出来,真真是意外之喜。

日子好像越过越顺了,难道这就是传说中的情场失意,职场得意?沈依依把那个因为一丁点儿小事就落跑的蔡礼从心里揪出来,狠狠地揪打了一番,又重新塞了回去。

从鸿胪寺出来,沈依依去了晋国府。她昨天答应过徐氏,要经常来给胡枢做饭,把他养胖点,助他早日娶上媳妇的。

她到晋国府的时候,顾氏和徐氏正在西善堂里,陪着窦氏打叶子牌。顾氏听说沈依依又来了晋国府,当即把叶子牌朝桌上一扔,不打了。

其实这事儿徐氏早跟她打过招呼了,但她这心气儿,就是不顺:“听说她刚跟蔡礼和离了?和离的女人有几个好的?莫不是想来勾引我们家子元?”

“大嫂,慎言慎行!”徐氏忙阻止她道,“她跟蔡礼和离,皇上不但夸赞了她,而且还赏赐了她好些财物,你要是一味地贬低她,岂不是跟皇上过不去?”

顾氏还要再说,窦氏发话了:“为了一个沈依依,违背圣意,岂不是得不偿失?不管她心里是怎么想的,只要她能把子元养胖,就是晋国府的功臣,将来许她给子元做个妾室,也不是不行。”

顾氏思忖一时,缓缓点头:“老夫人说得是,这事就劳烦二弟妹去安排吧。”

“大嫂放心,老夫人放心,这事儿包在我身上!”徐氏想着徐旼和胡枢的婚事,高高兴兴地去给沈依依安排厨房,准备休息的地方去了。

胡枢的饮食范围太窄了,即便徐氏有心卖弄晋国府的好食材,也是英雄无用武之地,最后只好给沈依依留下羊肉和萝卜就走了。

羊肉、冬瓜;羊肉、芋头;羊肉、萝卜。沈依依细数她给胡枢做过的饭,觉得这孩子的人生,实在是太苦了。

做个什么好呢?他连生姜都不能吃,却又只能吃又腥又膻的羊肉,这可真是要命……沈依依托着腮,犯起了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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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府书房里,晋国公把胡枢叫了去,问道:“听说沈依依来晋国府给你做饭了?”

“是。”胡枢答道。

“我还听说她今日进宫,得了皇上的青睐?”晋国公又问。

胡枢再次肯定作答:“是。”

难不成那个小丫头,真有两把刷子?晋国公躺在一张摇椅上,慢慢地摇了一会儿,像是下定了决心一般,坐起身来:“你上次说的事,我准了。你先私下去问问她,若是她愿意,我马上遣媒人去提亲。”

胡枢的眼眉骤然一亮,随即垂头应了一声是,转身去了。..

谁没个青春年少时,晋国公见他如此,忽然猜到了些什么,心道他这儿子的心思,埋得可真够深的,直到他首肯点了头,才露出了一丝半缕来。

胡枢去了厨房。

沈依依穿着一件窄袖短袄,颜色是鲜亮的鹅黄,领边袖口,还绣了大朵的花。她似乎很喜欢热闹的颜色,不像时下的女子,总爱扮相清雅,但她似乎又很适合这样热闹的打扮,朝那儿一站,即便什么都不做,也是欣欣向上,朝气勃勃。

可她并没有动手做饭,只是托着腮,趴在桌子上发呆。

是那些太过于简单的食材让她犯难了么?胡枢站在窗边,轻咳了一声:“沈大小姐。”

“胡世子?”沈依依站起身来,“你来得正好,你能吃甘草吗?”

“应该是可以的。”胡枢答道,“曾经服用的汤药里,有甘草的成分,服用后并未过敏。”

汤药?原来胡枢生病后,也是和正常人一样服药的,沈依依脑中灵光一闪,觉得自己找到了解救胡枢的好办法:“胡世子,如果方便的话,能不能把你服用过的所有药方,都拿来给我看一看?我只要你服用后不过敏的药方,如果是过敏的,那就不用拿来了。”

“好。”胡枢点着头,当即命人去取,又对沈依依道,“沈大小姐,我找到让你免于牢狱之灾的办法了。”

“哦?什么办法?”沈依依惊喜问道。敢情情场失意的时候,老天爷会在别的地方补偿她?那她是不是该盼着蔡礼别回来了,等她把梅花脯的事情了结后再说?

胡枢与她面对面的时候,目光向来只是一扫而过,浅浅淡淡,但此次却注视着她的眼睛,不曾有丝毫偏移:“沈大小姐,嫁给我吧。”

第240章 撩人的情话

嫁给胡枢?沈依依想也没想便拒绝了:“不行,你这算是什么法子。{随}{梦} щ{suimеng][lā}”

“为什么不行?”胡枢被断然拒绝,倒没觉得难堪,只是疑惑,“你之前为了避祸,能嫁给蔡礼,这次为什么不能为了避祸而嫁给我?”

“这不一样。”沈依依果断地道。

“有什么不一样?”胡枢刨根问底。

以前她是一个人,无牵无挂,现在……多了一头猪。但那头猪现在消失得无影无踪,她能怎么说?沈依依只能道:“胡世子太优秀了,不能因为我要避祸,就委屈了你。”

她这话的意思是,蔡礼没他优秀,所以当初她才无所顾忌?

所以,他在她心里,是优秀的么?胡枢觉得自己的心,一下子就敞亮了起来,轻声地道:“不委屈的。”

“怎么会不委屈呢?”沈依依道,“你是晋国府世子,三元及第的状元郎,朝廷的监察御史,你是如此地优秀,应该去娶一个与你一样优秀的女子,而不是为了帮我,就委曲求全。”

“谁规定优秀的人,就必须娶同样优秀的女人?”胡枢轻哂一声,“只要是自己喜欢的,不就行了?”

“那你就去娶自己喜欢的呀!”沈依依脱口而出,“我的事,我再想办法。”

胡枢隔着一道窗户,深深地看她:“我这不正准备娶吗?”

啥?!

沈依依惊呆了。

胡枢静静地看着她。

沈依依半晌才找到自己的声音:“你,你喜欢我啊?”

她问得是如此直白,胡枢稍稍愣了一下,但旋即便口吻肯定地回答了她:“对,我喜欢你。”

他神色平静,透着一股浅浅的温柔。

原来在这世上,并不是谁都跟蔡礼一样,动不动就脸红耳根红的……沈依依心想。

不,蔡礼根本就没说过喜欢她!

他对她,只是有好感!

一股深深的怨念油然而生,让她差点忘了面前站着的是胡枢。

还好胡枢一直凝望着她,让她很快就回过了神:“这,这啥时候的事啊?”

胡枢再次愣了一下。沈依依在他面前,向来娴静有礼,连玩笑都很少开;像现在这样言语直白,还透着点不着调的沈依依,他还是第一次见到,感到十分意外。

而且这个问题……让他怎么答?身为大梁人,即便是最亲密的夫妻,这辈子也不会向对方剖析自己的情感历程吧?

他自诩阅文无数,饱读诗书,却让这样一个问题难住了,仔细思索了半天,才斟酌着开口:“春雨润物,细而无声,许是某一句言语,许是某一次相见,总之……就是喜欢上了。”

不愧是三元及第的状元郎,太会表白,太会撩了……沈依依心想。..

可是……

“我咋不知道啊?”

对不起,她就这调调,破坏气氛了,沈依依突然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不由自主地、怯怯地朝后退了半步。

不过,话说回来,她真没察觉到胡枢喜欢她。照说她并不是个情感迟钝的人啊,怎么会这样?难道是他们的频道不对,胡枢发射了信号,而她没收到?

“对不起,是我的错。”胡枢好像已经习惯了她的风格,这次没有发愣,回答得很快,“不过,现在你知道了。”

“呃……嗯……谢谢。”沈依依突然觉得气氛有点尴尬,“谢谢你喜欢我。”

这样回答没错吧?胡枢很好,很好,但是,也没谁规定他喜欢她,她就一定得喜欢他啊。

并不是所有的感情,都不会被辜负,这话听起来挺伤人,但事实就是如此。

她话里婉拒的意思很明显,但胡枢并没有什么特别的反应,只是问她:“你和蔡礼,是假成亲吧?”

“是啊。”沈依依点头。假得不能再假了,纯纯洁洁,清清白白,连小手儿都没正式牵过。

“你们已经海誓山盟,私定终身了?”胡枢问道。

“……没有。”沈依依摇头。还海誓山盟呢,连我爱你都没讲过。

“你已经情根深种,誓要等他,非他不嫁了?”胡枢又问。

那倒也没有,她现在就想把他找出来,狠狠地揍一顿。沈依依继续摇头:“不是。”

“那就行了。”胡枢像是松了口气,轻轻浅浅地笑了,“既然你与他没有誓约,亦不是非卿不嫁,那何不给我一个机会,也给自己一个机会?”

我的天哪……沈依依忽然解下围裙,扔到了桌上:“胡世子,你这个样子,我没法给你做饭了。”太尴尬了!

“那就不做吧。”胡枢道,“如果你愿意嫁给我,那么不迟这几天;如果你不愿意嫁给我,那么我长胖又有何用?”

要不要这样啊啊啊啊,她又不喜欢他,为什么要对着她讲情话!

沈依依这人吧,遇强则强,遇弱则弱,胡枢这个样子,忽然激起了她的斗志来:“不,我改主意了,我就是要给你做饭,尽快把你喂胖,然后把你嫁出去,哦不,是尽快助你娶到媳妇。”

“……”她这反应,跟胡枢想象中的任何一种都不一样,竟让他无语了片刻,“那你做吧,别累着。”

他能吃的只有羊肉和萝卜,想累都累不着。沈依依转身到了案板边,道:“胡世子,我这人脸皮挺厚的,心也挺冷,你喜欢我,我管不着,但我给不了你回应,就这样。”

没关系,慢慢来。胡枢点点头,什么也没说,转身走了。

猫在灶台后的小胡椒抻起腰来,几步凑到了沈依依跟前:“大小姐,我没听错吧,刚才胡世子向您表白心意了?!”

“是啊。”沈依依看着她的八卦脸,很想给她来一刀。

她的反应为何如此平静?小胡椒有些拿不准了:“大小姐,您这会儿心情如何?”

“心情?很好啊。”沈依依耸了耸肩,“有人喜欢我,说明我有魅力,我高兴着咧!”

“得了吧,一看您就不喜欢他,从来就没喜欢过。”小胡椒很笃定地丢给她一个白眼。

这下沈依依好奇了:“何以见得?你从哪儿看出来的?”

第241章 相亲宴

“您对胡世子太客气了。◢随◢梦◢小◢.lā”小胡椒道,“您难道没发现吗,您对不太熟的人,才会这么客气,装出一副贤淑无比的样子来。

刚才胡世子讲那些话的时候,其实您心里头是有些恼的吧?但即便如此,您还是克制着自己,只是摔了一下围裙而已,这要是换成是蔡公子,您早就跳起来,把他打成猪头了。”

“胡说,我对谁都很温柔!”沈依依瞪了她一眼,“我对蔡礼凶,那是因为他老惹我!”..

“您刚才对胡世子倒是挺实诚——您的脸皮,的确厚!”小胡椒夸张地打了个寒颤。

沈依依操起攀脖,砸了过去,人却顺势坐到凳子上,发起了呆。

原来连小胡椒都发现了,她对蔡礼是不同的吗?那他自己到底知道不知道?如果知道,为何为了一点小事,就要离京?

是不是因为她对他太好了?果然女人需要矜持,不能太主动么?

好,等他回来,她一定矜持加高冷,好好地晾一晾他。

前提是……如果他还回来的话。

丫鬟送了胡枢以前的药方过来,沈依依定了定神,开始干活儿。

胡枢这人的体质,真是挺奇怪的,对大多数食物过敏,但能服用的药物却是不少。她把方子扫了一遍,递给了小胡椒,让她把胡枢能用的药材都记下来。

至于这次,她就做个白萝卜炖羊肉好了,据她估计,越是简单的烹饪方法,胡枢越是没吃过。因为烹饪方法简单,就意味着羊肉更腥更膻,不过今儿她找到诀窍了,一定能让这锅羊肉只鲜不膻。

“去找二夫人,给我拿点甘草和八角来。”沈依依吩咐丫鬟道。

丫鬟很快把甘草取了来,但却没拿八角:“沈大小姐,我们晋国府没有八角。”

“没八角?可是骠骑大将军府有呀。”沈依依疑惑道。

“八角是南疆的东西,估计全京城也就骠骑大将军府有了。”小胡椒插嘴道。

这样啊……好吧,那就只用甘草吧。沈依依打发走丫鬟,把羊肉和萝卜洗净,切成了小块。

小胡椒烧开了水,把羊肉放进滚水里,汆烫片刻,等血沫去除后,再捞出来用冷水冲干净了。

沈依依烧热了油,示意小胡椒把羊肉倒进去,炒了几下,再倒进清水,炖了起来。

小胡椒满腹疑虑:“大小姐,白水炖羊肉很腥的,您行不行啊?”

“我不行,它行。”沈依依说着,把处理好的甘草加了进去。

“我想起来了,您说过的,甘草去腥。”想起甘草,小胡椒就想起了那锅猪蹄儿,满腹怨念,“蔡公子到底去哪儿了,可惜那锅猪蹄儿了,早知道我就吃了。”

“不要跟我再提他。”沈依依深吸了一口气,“不然想揍他又找不到人,很难受的。”

小胡椒也有点想揍扶留了,倒是挺理解她的心情,当真不提了。

一时羊肉七成熟,沈依依把萝卜和盐加了进去,继续炖煮,直到羊肉和萝卜都炖到软烂,方才熄火,盛了起来。

徐氏听说她做好了菜,亲自带人来取,待得尝过一块,当即把她夸成了一朵花,非塞给她一对金镯子,说是付钱太俗气,让她带回去留着赏人。

她给胡枢做饭,是为了还人情,收镯子算什么,沈依依没有要,带着小胡椒走了。

胡枢的求婚,她是不可能答应的,但如何逃脱牢狱之灾,的确是个问题。难道真的剃了头发去做姑子吗?她这一头头发油光水滑,还真是舍不得……

沈依依犯了一天的难,不料翌日蔡复广再度登门,问她能不能尽快抽出时间,教军厨做会烤馕,并告诉她,此事事关军事机密,务必保密。

沈依依琢磨了一下,跟蔡复广提要求了:“将军,我很乐意为朝廷效力,可是依据大梁例律,我受沈家案件的牵连,很快就要被抓进刑部大牢里去了,届时怎么教军厨做烤馕?所以,您想让我教军厨做烤馕,首先得帮我把个人安危的事儿解决了。”

蔡复广很清楚,和离书是假的,她本来不会有牢狱之灾的;但是现在皇上开了金口,假的也成真的了,刑部的问题的确应该考虑。

不过,事情既然是皇上惹出来的,理应由皇上来解决,于是他对沈依依道:“此事我会想办法,但无法马上回答你,你且等我一等。”

沈依依点点头,起身送蔡复广出去了。

蔡复广想着这件事不能耽搁,当即进宫去见皇上了。

皇上听了他的禀报,远望着宁寿宫的方向,唇角含笑,眼中却尽是自嘲的冷意:“你瞧,朕贵为皇上,想要从刑部保下一个人,本该是多么轻而易举的事情,但偏偏办不到。”

事涉太后,蔡复广不敢多言,垂首不语。

皇上知道他是个慎之又慎的人,禁不住起了戏弄之心:“朕瞧那沈依依有几分颜色,要不朕将她纳入后宫?刑部总不敢抓朕的妃子去大牢吧?”

皇上的戏言也是圣旨,蔡复广吓出一身冷汗:“皇上,万万不可!”

“你急什么,朕先收着她,等蔡礼回来了再还他。”皇上挑了挑眉,瞥了他一眼。

蔡复广心一急,道:“皇上,蔡礼已经不算是臣的儿子,臣哪还管沈氏的死活,臣只是怕那混不吝回来,会拆了皇上的福宁宫!”

“还真有可能!”皇上哈哈大笑,旋即却又正色道,“传朕旨意,沈依依为鸿胪寺制作豆皮有功,朕要在升平楼为她举办庆功宴!”

沈依依为大梁朝争了光,举办庆功宴很正常,但是为什么要在升平楼??

升平楼这个地方,可不寻常,只有为皇子公主选亲时,才会开启,简而言之,那就是个相亲的场所,为沈依依举办庆功宴,为什么要选在那里?

蔡复广的后背又开始冒冷汗了:“皇上,沈氏虽为女流之辈,但此次立功,却是为朝廷,为大梁,所以臣以为,这庆功宴,还是在集英殿举办为好。”

“不,升平楼好。”皇上一面说着,一面唤黄福田,“看看哪家勋贵的公子尚未成亲,拟个名单来,邀他们来升平楼为沈依依庆功!”

第242章 思念

“皇上,臣还是以为升平楼不妥!”蔡复广高声喊道。◢随◢梦◢小◢.lā

虽然那个儿子已经不算是他的了,但若在他离京期间,给他把媳妇弄丢了,他这个曾经的老父亲脸上,还是觉得脸上很无光哪!

“有何不妥?是蔡礼不妥,还是沈依依不妥?”皇上似一眼就看穿了他的心思,很不客气地反驳,“蔡将军,你这是私心可诛啊,你光顾着蔡礼,可曾想过沈依依?..

还有,你最好弄清楚,朕愿意花力气保下沈依依,与蔡礼半点关系都没有,全是因为朕认为沈依依是有用之才,能为朝廷效力——虽然大梁朝女子地位卑微,但并不妨碍朕打破常规,破格提拔。

所以,朕愿意给沈依依这个脸面,为她在升平楼举办庆功宴,你有什么道理,又有什么资格拦着?你是沈依依的什么人?”

皇上的话才是句句诛心哪,蔡复广哪还敢回话,自动自觉地跪到地上去了。

皇上见他如此,竟“咦”了一声:“蔡将军,你这般愁眉苦脸做什么?你怎么就知道沈依依不乐意呢?说不准她兴高采烈,欢欣鼓舞,巴不得能上升平楼呢?”

这个……沈依依的态度,蔡复广还真不敢打包票,突然心内真有点慌了,匆匆拜别皇上,出宫找沈依依去了。

蔡复广一把年纪,背影却是如此匆忙慌张,皇上背着手瞧着,忍不住笑了。

黄福田奉上一盏清茶,轻轻地搁在书案上,隐隐地有些担忧:“皇上,沈大小姐会愿意来升平楼么?”

皇上走回案后,端起了茶盏,轻轻地吹了一吹:“她若是个聪明人,就该高高兴兴地来,如果不高兴,只能说明她是个蠢的,不值得朕花力气保她。”

黄福田偷偷地瞄了皇上一眼,心道,皇上您确定只是为了保下沈依依,不是为了顺便满足一下您的戏弄之心?您以前随口的一道银丝供,已经把人家吓得半死,如今明知她是蔡礼的女人,还要给她在升平楼相亲……

不过,与其同情沈依依,他是不是更应该同情蔡礼?毕竟沈依依除了丢了男人,在其他方面可谓是顺风顺水,混得是风生水起。

如果沈依依当真遇到了更心仪的男子,会不会将计就计,干脆把自己给重新嫁了?毕竟能受邀到升平楼的人,都是非富即贵,人中龙凤呀!

哎哟,真是让人操碎了心了,黄福田想着,觉得自己额头上的皱纹都多了几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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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复广匆匆出了宫,到了沈依依的新住处,把皇上准备在升平楼为她举办庆功宴的事告诉了她,并着重强调了升平楼的特殊意义,还特意提醒她,升平楼俗称“相亲楼”,可见庆功宴是假,相亲宴是真,让她自己心里有点数。

她求的是平安,皇上却给了她红线?沈依依虽然平时不着调,但这时却很正经地问了蔡复广一个问题:“将军,现在屋里就咱们两个,您跟我讲句实话——皇上与太后,是不是不合?”

岂止不合,简直是势如水火……蔡复广道:“你从未涉足过朝堂之事,难怪不知道,其实皇上与太后分庭抗礼,已经不是什么秘密了。沈家入狱,是太后的旨意,即便是皇上,也不好随便插手,不然哪用这么麻烦。”

“行了,那我知道了。”沈依依脸上的正经之色一扫而光,喜滋滋地站起身来,“皇上可真够照顾我的,那有没有帮我备下赴宴的衣裳首饰?我可不知道宫里最近流行什么。”

她居然是一副兴高采烈的样子?!还真让皇上说对了?!蔡复广惊诧之余,还觉得心里堵得慌,恨不得马上去把蔡礼找回来,让他先把媳妇保住了再说。

“将军,您愁眉苦脸地做什么?”沈依依惊讶道,“我已经跟蔡礼和离了,您总不能让我孤零零一辈子吧?皇上有意替我牵红线,这是多少人盼都盼不来的好事,难道您不替我高兴?”

高兴!高兴!蔡复广咬牙切齿地想着,很想拂袖而去,但又不得不留下,继续跟她说军粮的事:“庆功宴需要时间准备,但军粮却等不得,马上就要过年了,你看这……”

“放心,皇上金科玉律,我还怕他反悔不成?您明天就来接我,去教军厨做军粮吧。”沈依依满口应承。

瞧她这高兴样儿,连谈正事都爽快了许多!唉,可怜的阿礼啊……蔡复广不忍再看沈依依的笑脸,起身走了。

沈依依的心情当真不错,哼着小曲儿把小胡椒叫了进来,让她早点把赴宴的衣裳首饰准备好。

小胡椒听她讲了相亲楼的事,惊讶道:“大小姐,皇上真想帮您另寻一位夫君?”

“对啊。”沈依依随口应答,“你高兴不高兴?”

“您有皇上牵线,我当然高兴了,只是……只是您当真不要蔡公子了?”小胡椒犹豫着道,“虽然他跟您和离了,还不告而别了,但其实您心里还是放不下他吧?不然也不会巴巴儿地炖了猪蹄儿送过去,还不许我吃了。”

“矜持!矜持!”沈依依敲了敲她的脑袋,“以后不许把这种话挂在嘴上,不然传到蔡礼的耳朵里去,还不知他怎么嘚瑟呢!”

“不讲就不讲,可是,大小姐,您到底还惦不惦记蔡公子呀?给个准话儿嘛,不然我这当丫鬟的,也挺难办的……”小胡椒追着她道。

“有什么难办的,我惦不惦记他,关你什么事!”沈依依哼了一声,回了卧房。

卧房的妆台上,并排躺着两只小瓷盒,一只颜色清雅,但已经空了,只余下淡淡的茉莉香味儿;另一只颜色鲜艳,尚未动用,瓷盒的底子上,刻着“九宾”二字。

死蔡礼,臭蔡礼,到底去哪儿了,还不回来!你要是再不回,信不信我真再嫁一回,气死你!

沈依依紧攥住花里胡哨的小瓷盒,作势欲摔,但最终也不过做了个样子罢了。她打开瓷盒盖子,轻轻挑出一点儿脂膏,涂在了脸上:“可是你不回来,我又能气谁去呢?”

第243章 蔡礼的道歉信

北风呼啸,厚雪压顶,高耸入云的密密树林里,藏匿着无数窄小的军营。*随*梦*小*说 .lā

天气太冷,砚台里的墨汁凝而不化,蔡礼用毛笔戳了几下,发现无济于事,索性把整个砚台塞进了怀里,用自己的体温,慢慢地把墨汁化开了。

扶留进来的时候,他正拿着笔,在自个儿的怀里沾墨汁,那姿势瞧着,要多可笑,就有多可笑。但扶留一点儿都笑不出来:“少爷,您又在给沈大小姐写道歉信呢?”

皇上的旨意,他们已经明了,在大事未成之前,和离书只能是真的,蔡礼与沈依依,已经“和离”了,所以这称呼,也就改了。

“嗯。”蔡礼应了一声,没功夫多说话,因为敞着怀,墨汁很容易凝,他得赶紧写。

“您写了有什么用,又不能送出去。”扶留叹道。

他们此次领受的皇命乃是绝密,一切活动范围都在这树林里,已然与世隔绝。

“等下次见面时给她。”蔡礼头也不抬地道,“你别啰嗦了,快来帮我想想,我还有什么地方对不住她的?”..

“行,让我瞅瞅,您已经写了哪些了?”扶留一面说着,一面探过身去,“因某些无可言表的过失,不小心摸到了你的——”

想就想,看什么看!蔡礼慌忙捂住那一个“胸”字,踹了他一脚:“滚!”

扶留为了卸力,当真就势一滚,到了营门边。

“回来!”蔡礼却又把他叫住了,“我这一走,和离成了真,她独自一人留在京城,日子一定过得很苦吧……”

“没事的,少爷。”扶留安慰他道,“皇上一定会照拂她的。”

是,皇上答应过他的,蔡礼心下稍宽,继续写起道歉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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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礼口中的那个“日子一定过得很苦”的沈依依,现下正由于受到了皇上的照拂,在京城名声大噪,风头一时无两。

想当初,“沈依依”亦是京城的“风云人物”,但那都是因为坏名声,负面影响,哪像今时今日,是由于为大梁争了光,受到了皇上的嘉奖?

升平楼是什么地方,那是皇子公主相亲的地方,如今皇上竟用来给她举办庆功宴,这份青睐与抬举,实在是太过于明显,让京城各大功勋府第都不得不重新估量沈依依了。

皇上的态度,自然是天下人的风向标,是以庆功宴尚未开始,各府的贺礼已犹如流水一般,送进了沈依依的小宅院。

来套近乎的不仅有功勋贵族,更有公卿世家,横竖沈依依只是个没背景的小丫头,再怎么亲近也不会犯忌讳,正好借此讨好皇上,何乐而不为。

就连沈依依的房东都不止一次表示,不用她付房租了,她安心住着就好。

小胡椒忙着收礼,连火锅底料都没时间做了,一时间市面上火锅底料告罄,又不知多少吃货痛哭哀嚎,不尽言表。

不过当事人沈依依并没有多少时间享受这份荣耀,因为她实在是太忙了,忙着教军厨做烤馕。

如今她成为了万众瞩目的人物,为这项任务增添了很多新的难度,比如既要保密,又不能在大众面前消失太久,以免引起别人的怀疑。

军粮是保密的,但攻打南平州的军事行动,却一点儿都没保密,蔡复广几乎是大张旗鼓地去接管了神翼营,花了一整天的时间在城外阅完兵,方才回到将军府。

将军府归燕居里,花氏正与唐氏和魏氏闲聊,主要是她和唐氏说话,魏氏在旁边听着——自从蔡复勇自尽,魏氏就变得沉默寡言了。

唐氏把一张礼单递给花氏看,道:“大嫂,各府都在争抢着给沈依依送礼,我也拟了一份礼单,您看看吧。”

花氏向来不理会这些庶务,但这次却把礼单接过来,仔细地看了一遍,见唐氏挑的都是些好东西,这才把礼单还给她。

“大嫂,这次庆功宴,是在升平楼,要不要让咱们家的三位小姐去凑凑热闹?将军府已经收到宫里的帖子了。”唐氏问道。相亲宴上男男女女都有,并不一定都围着沈依依转嘛,其他人也是有机会的。

花氏不甚在意:“你安排就行。”

正说着,蔡复广穿着一身戎装,迈着大步进来了,唐氏和魏氏连忙起身告辞了。

花氏上前,亲手为蔡复广卸下软甲,问道:“皇上真要为沈氏重挑夫婿?”

蔡礼出京,乃是绝密,花氏什么都不知道,但她当了这么多年的诰命夫人,深谙官场生存法则,该糊涂的时候就糊涂,绝不多问。

蔡复广知道她不知情,因而不好多说,但难道就这样眼睁睁地看着沈依依再嫁?不行!

蔡复广心一急,握住了花氏的手:“这次的庆功宴,你得去,好好盯着沈氏,不,是好好盯着那些狂蜂烂蝶,别让他们靠近沈氏!”别让他们把蔡礼的媳妇给抢了!

对于花氏来说,虽然事实真相犹如雾里看花,但蔡复广的指令却是明确的,因而她重重地点了头:“老爷放心,此事就包在我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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晋国府,西善堂。

安陆侯夫人江氏到访,窦氏亲自出面招待,顾氏和徐氏作陪。

正说着话,一阵儿鲜香味儿飘来,江氏惊讶道:“这是羊肉?好香!”

徐氏起身看了看,笑道:“是沈依依给子元做了羊肉丸子,丫鬟们正给子元送去呢。”

“沈依依如今已经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儿了,还来给子元做饭?”江氏愈发诧异了。

徐氏瞅了瞅顾氏的脸色,道:“他们是好友,再说我们子元的身份也不差,即便她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儿,来给子元做饭,也没有委屈她。”

顾氏没有发话,显然已经认同沈依依与胡枢只是普通朋友的事实了。

徐氏便大了胆子,悄声笑着,对江氏道:“大嫂,沈依依其实是个热心快肠的人,她发誓要把子元喂胖,好让我们两家……”

她没有把话说完,只是冲江氏暧昧地挑了挑眉。

江氏知道她说的是胡枢与徐旼的亲事,却不接话茬,反而闲扯几句后,就起身告辞了。

徐氏心知有变故,却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与窦氏、顾氏三人面面相觑。

江氏回到安陆侯府,马上把徐晟叫了来,关上门骂他:“蔡礼和离的事,是不是你告诉你妹妹的?!”

“我没说!”徐晟矢口否认。

“你没说?”江氏怎么都不相信,“那她为何不肯与胡子元相看,哭着闹着非要嫁蔡礼?!”

第244章 各怀心事

“娘!”徐晟叫道,“沈依依都要上升平楼了,满京城谁不知道她跟蔡礼和离了,用得着我去告诉徐旼么?”

这倒也是,江氏叹了口气,靠到了迎枕上:“你妹妹喜欢谁不好,非要去喜欢蔡礼。?随{梦}小◢.1a”

“喜欢蔡礼怎么了?”蔡礼是打小一块儿长大的兄弟,徐晟可见不得别人说他不好,即便那个人是他亲娘,“咱不说别的,就凭蔡礼那副结实的体格,总比胡子元那副病歪歪的小身板强吧?”

“胡子元没病,只是瘦而已!”江氏驳道,“再说沈依依每天去给他做饭,他已经比以前强多了。”

“蔡礼哪里不好了,娘?”徐晟挨着江氏坐下了,“他心思单纯,待人真诚,他娘又是个好相处的人,我看着怎么都比胡子元强。”

花氏的确比顾氏强多了,江氏其实是很心动的,但她还是毫不犹豫地驳道:“蔡礼是个认死理的,你还看不出来?他这辈子就栽在沈依依身上了,心里不可能容下别人了。旼儿是我亲生的闺女,我不能让她去遭这份罪。”

“他们已经和离了。”徐晟说着,声音里带上了一点儿怨念,“而且沈依依现在过得是风生水起,连火锅底料都不卖了,哪还记得起蔡礼来。”

记不起蔡礼和不卖火锅底料有什么关联?江氏困惑了一会儿,道:“咱们家的火锅底料的确没有了,回头赏雪吃什么?”

徐晟已经好些天没吃火锅了,一提就想,忍不住咽了咽口水。

江氏瞪了他一眼,道:“去告诉你妹妹,她不想嫁胡子元,可以,但也别惦记着蔡礼。蔡礼跟沈依依分分合合多少回了,别看他们现在和离了,说不准哪天就又复婚了。再说了,蔡礼现在在哪儿呢?找得到人吗?”

这倒也是,蔡礼人都不见了,喜欢他有什么用?徐晟点了点头:“行,我管着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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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寝殿,宁寿宫。..

太后半躺在罗汉床上,面容消瘦,手臂苍白。

秦王拈起一粒梅花脯,奉给了她,道:“母后,皇上要为沈依依举办庆功宴,刑部那边畏手畏脚,不敢抓人呢。”

太后接过梅花脯,愣了一下:“沈依依是谁?”

“……”秦王无语片刻,道,“母后,您抓了沈家全家老小,您忘啦?沈依依是沈家的长女,与蔡礼很有一段曲折故事,现在两人和离了,蔡礼愤而离京,不知所踪了。”

“哦……哀家哪有精力理会那些儿女私事。”太后把梅花脯送入口中,嚼尽咽下,满足地呼出了一口气,道,“沈家延误了哀家的梅花脯,且关着他们,明年若还没有眉目,斩了便是,不值得哀家费心。”

“母后,那什么值得您费心?”秦王忍不住开了句玩笑。

不成器!太后在心里骂了一句,又默念几句这是哀家亲生的,方才把面部表情控制在了正常的范围内:“皇上真的厌弃蔡礼了?”

“看样子是的。”秦王道,“沈依依虽然做豆皮立了功,但哪值得皇上开升平楼,不过是皇上痛恨蔡礼所为,同情她罢了。”

仅仅是因为做豆皮立了功?仅仅是因为同情她?皇上的心思,绝不可能这么浅,沈依依肯定还干了什么事儿,只不过他们不知道罢了……

“皇上要捧沈依依哪,那咱们该怎么做?”太后说着,伸出手去。

秦王连忙又递了一粒梅花脯给她,道:“皇上要捧的人……那咱们踩踩?”

踩踩?太后差点把梅花脯扔到了他的脸上去:“你再好好想想!”

“儿子想不起来!”秦王扯住太后的袖子,开始撒娇,“母后您告诉我不就得了。”

太后有点想哭了:“你这个样子,哀家就算为你争下了江山,又能如何?”

我本来就不想要什么江山啊……秦王在心里嘀咕着,但不敢讲出来。

太后唉了口气,又吃了一粒梅花脯,道:“我们跟皇上,几乎已经撕破脸了,踩他的人有什么用。罢了,跟你说了你也不懂,你去告诉刑部那边,暂时不要动沈依依,哀家自有主张。还有……”

太后说着,目光在秦王脸上转了两圈:“你还没有娶亲呢,升平楼的庆功宴,也去凑凑热闹吧。”

“什么?!”秦王吓了一跳。

“你这样毛毛躁躁的,能成什么大事?”太后气着了,“你过来,哀家与你说。”

秦王不情不愿地凑了过去,由太后秘授了机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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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完全不知道,因为她跟蔡礼的和离,因为这一场庆功宴,勾起了多少人的心思,她只知道,她终于教会了军厨做烤馕,而蔡复广也于一个天色微亮的清晨,率领着神翼营的几千精兵,赶赴南疆去了。

神翼营一走,京城城防空虚,又有多少人盯上这块肥肉,就不是普通臣民可以知晓的了。

蔡复广起身的第二天,便是升平楼庆功宴的日子。

沈依依天不亮就起床,梳妆打扮一新,正准备出门,胡枢来了。

这几天她忙里插针,每天都去晋国府做饭,但胡枢好像也挺忙,两人并没有见着面,说起来,自从上次胡枢表白过后,他们俩就没有再说过话了。

“你……真的要去升平楼?”不知怎地,胡枢觉得自己的语气有点发虚。

“你瞧我这身打扮,就知道我要去了。”沈依依扶了扶头上的玉钗,对自己今天的扮相很满意。

“你知道升平楼的诨号么?”胡枢又问。

“知道啊,相亲楼嘛。”沈依依语气轻快地说着,朝外走去,“咱们边走边说吧,今儿我是主角,可不能迟到。”

她知道升平楼是相亲楼,她还知道她自己是主角?!她不愿意嫁给他,却愿意去升平楼相亲?胡枢忽然好一阵心塞,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了。

沈依依到了马车边,问他道:“没事儿了吗?那我走啦。胡世子也去升平楼吗?”

“去的,你先走,我随后就到。”胡枢答道。其实去了又有什么用,但这这相亲宴明面儿上是庆功宴,他怎能不给沈依依面子。

沈依依点点头,登上了马车,朝着宫里去了。

第245章 相亲大会(1)

升平楼位于皇宫东南,楼高三层,飞檐高架,朱栏彩槛,在一楼的戏台两边,更是毫不掩饰地雕刻着牛郎织女,月下老人的图样,怪不得会有个诨名叫相亲楼。

原来大梁的民风如此开放,沈依依驻足看了一会儿,随引路宫女去了顶楼。

时值傍晚,正是月上梢头之时,从楼上朝下望去,皎洁清冷的月光洒在雪地上,映着楼旁影影绰绰的桂枝,别有一番韵味。

楼内,却是另一番景象,彩帛高悬,烛台闪耀,自上首而下,并非寻常的案几,而是两排数张檀香木酒桌,桌面长而窄,配着矮背的玫瑰椅,看上去既俏皮,又活泼。

果然是相亲楼,为了气氛轻松融洽,连桌椅设计都跟别处不同。沈依依本着既来一趟就得赶本儿的原则,毫不拘束地四处观看,只恨没有手机,无法来几张自拍了。

真不知那些里的穿越女,到了陌生新奇,千百年难得穿越一回的地方,是如何能做到淡定如斯,无动于衷,比古人还古人的,反正她……做不到。

反正她今儿是主角儿,反正她如今是红人儿,爱怎么滴就怎么滴,没人敢BB。

唔,不得不说,这种感觉,真是好极了。

如她所料,因为“沈依依”的名气本来就够大,前来赴宴捧场的宾客,几乎全认识她,一路走来,个个自来熟地跟她打着招呼,都不需要人介绍的。

在这些大梁朝上流社会的社交圈里,也有好些她认识的人,比如徐晟、比如王士廉、比如蔡家的三姐妹……

沈依依一一点头致意,由宫女引领着,在主宾的位置上坐下了。

“是依依来了!”王思敏惊喜叫着,放下刚拿起的一枚果子,就欲起身。

蔡祯一把拉住了她的袖子:“来就来了,有什么好激动的。”

“要不是她做出了豆皮,我早被我爹骂死了,能这么舒坦地坐在这儿?你松手啦,我想跟她做朋友。”王思敏执意起身,去了沈依依那一桌。

蔡祯一时又气又妒:“有什么了不起,像只花蝴蝶,才刚与我哥哥和离,就跑来升平楼相亲了。”

本来沈依依跟蔡礼和离,她挺高兴,准备放过沈依依一马了,谁知她和离后,过得比以前更好了!

蔡祤闻言直皱眉:“三妹妹你小声点,今天的庆功宴,是皇上为沈依依举办的,你这是想说皇上做得不对?”

“我没这个意思,你别瞎曲解。”蔡祯狠狠地扯了扯帕子,“我就是气不过,她不过一个商户女,顶天会点厨艺罢了,凭什么人前人后都风光。”

“哪能怪谁啊。”蔡祤瞥了她一眼,“王九小姐最初请的不是你么?你要是能做出豆皮那样的东西来,还有沈依依什么事儿?”

蔡祯被自己堂姐堵得哑口无言,气得发慌,又不好发作,心口闷闷地疼,只好把一条帕子扯过来,扯过去,当成了沈依依。

忽然门口出现了胡枢的身影,她的眼神倏然一亮,赶紧挺直了背,把不堪重负的手帕子收好了。

花氏呢?她的嫡母呢?这种时候,不是该由嫡母领着,去和他打个招呼么?蔡祯左看右看,却发现花氏去了沈依依那桌,跟王思敏一左一右的坐在沈依依身旁,她这心里,就更气闷得慌了。

眼看着胡枢朝着这边来了,蔡祯只得自力更生,站起身来:“胡世子——”

她尾音未落,胡枢却已经目不斜视地去了沈依依那桌。蔡祤嫌她丢人,重重地扯了她一把,迫使她坐下了。

蔡祯不服气:“你瞧沈依依那个狐媚子,把胡世子迷得神魂颠倒了!”

蔡祤恨不得去捂她的嘴:“三妹妹,你脑子是不是有病?沈依依天天去晋国府给胡世子做饭,是晋国府长辈首肯,过了明路的,就算她把胡世子迷住了,人家晋国府的长辈都没说什么,你操的是哪门子的心?!”

蔡祁因为蔡复勇的事,跟魏氏一样变得沉默寡言,本来一直没作声的,此时见她们越吵越凶,只得插嘴道:“三妹妹,你嫉恨人,也得找准方向,晋国府属意的世子妇又不是沈依依,你老跟她过不去,有什么好处?”

这话好像有点道理,蔡祯突然一下子开了窍,朝徐旼那边看了看,不作声了。

一时庆功宴开场,皇上亲临,极力赞扬了沈依依在接待党项使臣上的功绩,并无不遗憾地表示,如果她是个男人,他一定会授予她官职,让她能够更好地为朝廷效力。

致完辞,众人齐饮过一杯酒,皇上示意众人随意,自己却端了一杯酒,去了外面的廊上,同几位勋贵家的公子说话。

皇上居然如此给沈依依面子,没有致完辞就走,众人几乎是齐齐交换了一个眼神,争先恐后地起身,去给沈依依敬酒了。

沈依依以前的名声如何,不重要,她是不是真的立了大功,也不重要,但是,皇上的态度很重要!

既然皇上如此明显地要抬举沈依依,他们就得给面子,就得捧场!

哪怕私底下再怎么看不惯沈依依,明面儿上也得忍着!

花氏原以为,沈依依会应付不来这种场面,但冷眼旁观了一会儿,却见她左右逢源,游刃有余,远胜过她这个只会上阵打仗,却不会交际应酬的将军夫人。

蔡礼应该需要这样的媳妇吧?怪不得蔡复广让她把沈依依看紧点,不能让那些狂蜂烂蝶叮了去。

花氏想着,振作精神,把注意力转向了那些……狂蜂烂蝶。

“沈大小姐,上次我给你送去的蜜橘,你吃着还好?这是我家不成器的三小子,不知你们有没有见过……”

说话的是信国公夫人,花氏马上坐直了身子,声音不大不小地道:“她家三儿子弱不禁风,讲话娘娘腔。”

弱不禁风吗?看着不胖不瘦,挺好啊?说话的声音只是温柔而已,哪里娘娘腔了?沈依依诧异地看了花氏一眼,尴尬地冲信国公夫人和信国府三公子笑了笑。

花氏的声音那么大,信国公夫人又不是聋子,当即怨愤地拉着她家三儿子走了。

“沈大小姐,这是我家二儿子士廉,你们见过的。”

靖安伯夫人领着王士廉来了。

第246章 相亲大会(2)

“王士廉成天游手好闲,不务正业,到如今连个正经差事都没有。◢随◢梦◢小◢.lā”花氏端坐一旁,又开口了。

功勋世家的公子,只要自己过得开心,没有正经差事也没啥吧?沈依依虽然这样想着,但花氏话已出口,她只能冲靖安伯夫人和王士廉尴尬地笑。

他们不就是看着皇上的态度,过来应个景儿吗,至于这么说人家儿子吗!靖安伯夫人气冲冲地拉着王士廉走了。

“安陆侯二公子性格轻佻,很不稳重。”

“远山侯世子爱逛青楼。”

“宣平侯三公子吃喝嫖赌样样俱全。”

……

花氏用平静无波的语气,逐一加注旁白,气走了一个接一个的世家公子们。..

到了最后,沈依依这桌竟成了最清静的,一个人都不来了。

总算不负蔡复广重托!花氏终于舒了口气。

胡枢坐在对面的一张酒桌前,遥遥地冲沈依依举了举杯,花氏顿时又紧张起来,还好,胡枢并没有要过来的意思,她这才放了心。

皇上刚打发走了几个功勋子弟,独自站在廊上,把楼内的情形尽收眼底,脸色渐渐不虞。

黄福田察言观色,笑道:“花夫人护食呢。”

“好容易蔡复广走了,他夫人却又来了。”皇上皱眉道,“她这个样子,如何保沈依依平安?去,等庆功宴结束后,你暗中给各府打个招呼——光相亲,不提亲,可不太像样子。”

这是要给各府施压,强迫他们去向沈依依提亲?!皇上,虽然您是九五之尊,可也不带这样儿的吧?黄福田急出了一脑门子的汗,却不敢擦一下:“皇上,提亲不是闹着玩儿的,万一沈氏选中了谁,就真得嫁了——很多人家不会愿意的。”

皇上瞅着他,翘唇一笑,眸色却骤然深了几分;“那你说说,谁会愿意,谁又不会愿意呢?”

这是要顺便拿沈依依当试金石么?黄福田不敢再说了。

由于花氏火力全开,沈依依略显孤单,只得与王思敏碰了个杯,喝了一杯酒。

这时徐旼过来,道:“沈大小姐,我有几句话想要与你说,不知你方不方便?”

沈依依尚未接话,徐晟一个箭步冲过来,拽住了徐旼的胳膊:“妹,别闹,哥给你介绍个青年才俊。”

“二哥,你胡说些什么,你喝醉了!”徐旼的力气显然不小,使劲一挣,便甩开了徐晟的手。

“我没醉,你跟我回去,不然娘又要骂我!”徐晟当真是有些醉了,站不太稳,但还是锲而不舍地去拽徐旼。

沈依依刚才已经认识徐旼了,但却不知道这两兄妹在闹什么鬼,于是站起了身来:“徐大小姐不就是想跟我说说话么,那就说吧,有什么要紧?”

徐晟求救般地看向花氏,希望她能出手拦一拦,但徐旼又不是男人,花氏没搭理。

徐晟没办法,只能看着徐旼带着沈依依,朝外面廊上去了。

胡枢一直留意着沈依依那桌的动向,忽见徐旼带走了沈依依,心中咯噔一下,不由自主地站了起来。难不成他向沈依依表白的事,让徐旼知道了?虽然他跟徐旼什么事都没有,但两人家有意结亲,难保她不会有什么想法……

胡枢越想越急,生怕沈依依吃亏,连忙寻了个机会,悄然潜入了外廊。

廊上空气清冷,却让人精神一振,沈依依就着顶上的一盏彩灯,打量面前的徐旼。

徐旼的相貌,与徐晟有几分相似,精致的眼角眉梢,流露出一股浑然天生的妩媚感,但她的眼神却是果敢而坚毅的,显然是一个外貌与个性不太匹配的姑娘。

沈依依不知道她要做什么,但她对徐旼,讨厌不起来:“徐大小姐,之前胶囊的事,承蒙你和徐二公子帮忙,我十分感激,今儿总算有机会当面向你道谢了。”

她说着,深深地福了下去。

俗话说得好,伸手不打笑脸人,何况沈依依还在向她道谢,徐旼颇不自在地把脸别向了廊外:“我那是看在阿礼的面子上,你以为是为你?”

“那时我跟蔡礼还是夫妻,你给他面子,不就是给我面子?有什么分别?我还是照样感谢你。”沈依依笑道。

“你是如何能笑着说出这些话来的?!”徐旼猛地转回头来,目光锐利,“阿礼待你赤诚一片,你却把他气出京城,自个儿快活!

我知道皇上如今捧着你,不许人说你不对,但我就是替阿礼不值!

你这样的女人,根本就不值得阿礼放在心上!”

这是来替蔡礼打抱不平的么?沈依依侧首望向透着凉意的雪地,怅然若失:“或许真是我不对吧……”

她竟如此坦然地承认了自己的过错,都没有替自己辩白几句,徐旼突然不知道该怎么继续了。

沈依依收回视线,问她道:“你知道蔡礼在哪儿吗?”

“不知道。”徐旼摇摇头,忽然间红了眼圈。

沈依依见她如此,猜着了几分她的心思,默默地掏出手帕,递给了她。

“用不着你怜悯!”徐旼一掌拍掉了她的手,“如果你跟阿礼情投意合,夫妻恩爱,我无话可说,但你凭什么把他的一颗心踩在脚下!我告诉你,沈依依,我默默旁观了这么些年,看到的却是你一次又一次把他推开,让他遍体鳞伤,我发誓,如果他还回来,我一定不会再由着你这样对他,我一定要与你争一争!”

天地良心,她没伤害过蔡礼,那些事儿都是“沈依依”干的;至于这一次,她根本没闹明白是怎么回事,蔡礼不像是心理脆弱的男人啊,怎么因为一次袭胸就跑了呢?

沈依依正想着要不要跟徐旼解释一下,徐旼却已经把眼泪擦干,气冲冲地走了。

沈依依紧随徐旼而去,胡枢却隐身在幔布后,凝望着那盏刺眼的彩灯,站了许久。

“来了,来了,来了!”蔡祁看着徐旼过来,悄声地喊着,扯了扯蔡祯的袖子。

徐旼亦有些功夫在身,平常想要害她,不好下手的,但她这会儿看起来有些气恼上头的意思,脚步迈得又快又急,正是老天赐给她的好时机!蔡祯窃喜着,假借着起身斟酒,悄悄儿地把脚伸了出去。

第247章 沈大小姐,蔡公子回来了

徐旼的脚步迈得又快又急,根本没留神,一下子就绊在了蔡祯伸出来的半截脚上,整个人朝前扑去。?随?梦?.lā

啊——

走得急,绊得就重,人还没倒地,钗子先摔了出去,砸在对面的酒桌上,呯地一声响,引得众人都朝这边望来,齐齐发出了一声惊呼。

蔡祯心中得意,却没敢抬眼看,生怕被人瞧出她唇边抑制不住的一丝笑意来。

可谁知下一秒,她就被徐旼撞了个正着,手里的酒杯重重地撞到了她自己的下巴,酒水泼了满头满脸,顺着下颌滴答着淌下来,浸湿了衣衫,狼狈不堪。

宫宴的酒杯,都是金制的,这一撞力道十足,她的下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肿了起来,成了个小肉包。

蔡祯被撞懵了,一手捂下巴,一手还攥着空酒杯,眼睛发直——徐旼明明是从桌边经过,朝前摔倒的,怎么突然就拐了弯,摔到她身上来了?!

她正纳闷着,就见从堪堪站稳的徐旼身后,冒出了沈依依笑眯眯的脸来。

沈依依!!肯定是她捣的鬼!她刚才就跟在徐旼身后,是她突然拽了徐旼一下,再把她推转了方向!

以前她挑衅沈依依的时候,她还击也就罢了,这次她针对的是徐旼,她多管闲事做什么?!

蔡祯又气又恼,下巴还疼得厉害,不过她知道,这种场合,轮不到她这种身份的人来发脾气,于是顺势含了眼泪,泫然欲泣:“沈大小姐,你推徐大小姐做什么——”

她想得挺美,来个祸水东引,挑拨离间,让徐旼嫉恨沈依依去,可谁知话还没说完,脸上就啪地一声,挨了徐旼重重的一掌。

“打量谁是傻子呢?!是谁偷偷摸摸地伸出脚,绊了我一下?!”徐旼打完一掌,犹觉不解恨,抡圆了胳膊还要打,“外室生的女儿,果然没规矩,这种场合,将军府就不该让你来!”

徐大小姐的脾气居然这么爆?!要知道蔡祯的嫡母就在场,而且皇上还在廊上呢。沈依依有点看呆了。

徐晟及时赶过来,拦住了徐旼的手:“你怎么能替花夫人管教庶女呢,该打该罚,等庆功宴结束,花夫人自有计较。”

他明着是劝徐旼收手,其实是认定了蔡祯害人,连辩解的机会都没给她。

自家庶女是什么德性,花氏很清楚,面色铁青地过来,向徐旼道歉:“回头我亲自带她去安陆侯府,向徐大小姐道歉。”

徐旼哪敢让花氏道歉,忙道:“不过是桩小事,夫人不必放在心上,我这人是个直脾气,既然还了手,这件事就算了结,夫人不要再追究了。”

她不追究,不代表花氏不处罚,她冲徐旼点点头,转头便对蔡祤和蔡祁道:“你们先送你们三妹妹回去。”

庆功宴还没结束呢,却先让她们回去?!蔡祤和蔡祁傻了眼,尤其是蔡祁,深悔不已,早知是这样,真不该怂恿蔡祯去害人,倒头来反而害了自己。

蔡祤受了无妄之灾,把蔡祯恨了个十足十,在回去的路上冷嘲热讽,直到把蔡祯气哭了才罢休。

来参加庆功宴的,都是高门大户的人,见惯了这些小伎俩,根本没当回事,不过八卦几句,就该喝酒喝酒,该应酬应酬去了。

皇上在廊上看见,连句评论都没发表,使绊子绊人,这手段太低级了,他都瞧不上眼。倒是沈依依那丫头动作真快,眨眼间就能拽住徐旼,还让她转了个方向,这样的反应速度,是颠勺颠出来的吗?

徐晟有满肚子的话,不好当众与徐旼讲,等事情一了结,就把她拎去了外面:“我的傻妹妹,你口口声声说要嫁阿礼,结果却当众打了他妹子的脸,你到底还想不想嫁了?!”

“正是因为想嫁,才更要打。”徐旼满脸的理直气壮,“如果我嫁给阿礼,她就是我小姑,不趁着现在把她降服,难道要等着过门后受她的气?”..

说得好像挺有道理似的?徐晟忽然有了一种一言难尽的感觉:“如果我将来的媳妇,也看你不顺眼,当众扇你的耳光,怎么办?”

徐旼气道:“二哥,你这是拿我比蔡祯??你快别侮辱我了,我做人堂堂正正,会跟她一样暗中下黑手?你将来的媳妇要是看我不顺眼,尽管当面来跟我说,为什么要扇我耳光?”

说得好像也挺有道理似的……徐晟伸手扯了扯彩灯上的流苏,不作声了。

徐旼瞅了他一眼,又道:“再说了,胡大小姐乖巧得像只猫儿,我就算伸过脸让她打,她也下不了手吧?”

徐晟忽地缩回了扯流苏的手,脸上泛起可疑的红晕:“别瞎说,你突然提胡大小姐做什么。”

“我不提,反正你对胡子元横挑鼻子竖挑眼,他一准儿不会同意把妹妹嫁给你。”徐旼觉得自家二哥笨死了。

“胡子元是她哥,又不是他爹,他不同意又能如何?”徐晟嘴上这样说着,心里却有点发虚,底气很不足。

徐旼懒得理他,转身去找到了沈依依,借着向她敬酒,低声地道:“别以为我会感激你。”

沈依依举起酒杯,冲她嫣然一笑:“徐大小姐刚才那一耳光,真是精彩极了,我敬你。”

看来沈依依跟蔡祯早结下梁子了?徐旼没跟着举杯,却是瞥了她一眼:“你也打过她了?”

沈依依笑了一笑,算是默认了。

“你这绵软性子,居然也敢打人了。”徐旼很有些惊讶,喃喃自语。

绵软性子?那是“沈依依”吧?沈依依略一颔首,端着酒杯走开了。

席间有夔国府的小姐在,她正准备去聊几句,忽然被一名宫女拦住了去路。那宫女拦下她后,动作极为自然地接过了她的酒杯,道:“沈大小姐,您的酒该换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压低了声音:“沈大小姐,蔡礼蔡公子回来了,他现在不方便现身,请您随我来,我带您去见他……”

蔡礼回来了?他为什么不方便现身?是因为他先前愤然离京,受到皇上唾弃了?皇上此刻就在这儿,他不敢来?沈依依脑中转瞬间几个念头闪过,随着那宫女朝外走去。

该死的蔡礼,总算回来了,看她不打得他满脸开花!

第248章 出什么事了?!

徐旼站在一架金桂月的屏风前,看看沈依依前去的方向,想了想,让人把她半路截了来。*随*梦*小*说 .lā

徐旼看着屏风上栩栩如生的桂树,道:“我这个人,最不喜欢欠别人的人情,刚才蔡祯的事,我不会感激你,但我要还你的情——所以我多嘴提醒你几句,宫中不比外头,不认识的人,不要信,不确定的事,不要做,也许你做的事本身没什么危害,但落在别人眼里,就成了祸事了。”

这是在隐晦地提醒她?沈依依用眼角的余光看了看,刚才来找她的宫女,离得挺远的,而且正在等她,于是便摇了摇头:“听不懂。”

真傻还是假傻??蔡礼怎么会看上她?徐旼咬牙恨了一会儿,只好把话挑明了:“刚才秦王的人在外面出现过,但秦王本人却没进来。既然他来了,为何不进来?我猜想这其中肯定有事,你最好老实待着,哪儿都别去。”

“秦王?”沈依依念了一遍,“太后亲子?好,谢谢提醒。”她都进了几趟宫了,自然设法把宫里的关系摸清了。

沈依依福了一福,权作道谢,转身朝传话宫女那边走。

“你怎么还去?!”徐旼急了,低声喝着,一脚踩住了她的裙裾,“你既然知道秦王是太后的亲儿子,还要傻乎乎地朝上撞?!你是皇上的人,却跟秦王纠缠不清,如果上皇上看见,他会怎么想?!”

徐旼生在公侯之家,姨母又是惠妃娘娘,深谙宫中的那一套,如果请沈依依去的人真是秦王,那就没有什么如果,她只要去了,肯定会被皇上看见。

皇上如此力捧她,她却借着庆功宴,私会秦王,皇上不会有想法才怪!

如今皇上与太后势如水火,最忌讳的便是臣属倒戈,她要是失信于皇上,掉脑袋那都算轻的!

沈依依回身看徐旼,脸上隐有笑意:“我就知道,明知我是情敌,还帮我演戏卖胶囊的人,不会有坏心肠。”

冷不防让沈依依夸了一句,徐旼颇有些不自在:“我才没你想得那么好,你少自作多情。”

这小姑娘!沈依依笑了:“谢谢你替我担心,但我还是要去的——既然知道有人要害我,却不去给他点颜色瞧瞧,那不是我的个性。”

“那是秦王!你怎么给他点颜色瞧瞧?!就算你惹得起秦王,你惹得起太后吗?!”徐旼急得快上火了,“再说了,秦王要害你,借的是皇上今晚亲临,只要你去了,哪怕什么都不做,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了!”..

“好的,我知道了,我会小心的。”沈依依冲她挥挥手,“我先走啦,不好让人家久等。”

她已经把话说得这么清楚了,她居然还要去?!她怎么还跟当年一样蠢,脑子里装的是浆糊吗?!

徐旼刚才的急,这会儿全化作了一腔怒气,但她不敢贸然跟上去,安陆侯府也是皇上的人,如果跟秦王出现在同一个画面中,照样说不清。

怎么办?徐旼朝四下一看,去找到了徐晟,低声把刚才的事讲给了他听。

徐晟斜卧在一架屏风后,拿升平楼当成了自己的家,浑身上透着一股吊儿郎当的劲儿,听了徐旼的话,也不过抬了抬眼皮:“她都已经跟阿礼和离了,我干嘛要帮她?还是那句话,她是阿礼的媳妇,便是我嫂子,她不是阿礼的媳妇,就跟我什么关系都没有。”

这女人着实可恶,光顾着出风头,连火锅底料都不卖了,他才不帮!

徐旼伸手去拽他:“二哥,你以为我愿意帮她?我这不是为了还人情吗?刚才蔡祯伸脚绊我,是她拉了我一把。”

徐晟还是不动弹:“拉你一把而已,不值得你花这么大的力气去报答。别忘了咱们的身份,你的一言一行,代表着安陆侯府。”

“可是……我跟她讲了我对阿礼的心意,她还愿意拉我一把……”徐旼犹豫道,“她这样对我,我没法眼睁睁地看着她朝火坑跳……”

“你跟她讲了你对阿礼的心意?什么意思?你不会跑去告诉她,你喜欢阿礼了吧?”徐晟惊讶得坐直了身子,“我的傻妹妹,这种事怎么能告诉她??”

“我就告诉了,我要正大光明地与她争,我才不屑于背后搞小花招!”徐旼梗着脖子道。

“你正大光明地争,就正大光明地争,但也犯不着去告诉她吧?万一这事儿传开,事后你却又没争赢,岂不是面子里子全丢了?”徐晟吊儿郎当,不代表心思不深,他看着面前一根筋的妹妹,觉得脑仁都在疼。

“二哥,你别把话题扯远了行么?你就说你去不去救沈依依吧!”面子这种东西,徐旼还真没放在眼里,像她这种身份的人,谁看面子了,不都是看家世么。

安陆侯府可不是二三流的闲散功勋,她的父亲和大哥,都是在朝为官的人,母族江家,声名就更显赫了。正是因为亲事太容易,所以她一门心思要嫁一个自己喜欢的人,哪怕要付出些代价也在所不惜。

“行行行,救救救,赶紧把她救出来,我再好好跟她聊聊去,让她行行好,不要把你爱慕阿礼的事讲出去!”徐晟揉揉太阳穴,无奈地站了起来,算了,当哥哥的,不就是负责给妹妹收拾烂摊子的么,他在家是个闲人,也就剩下这点作用了。

徐晟说着要去救沈依依,人却朝胡枢那边去了,徐旼赶紧追过去,压低了声音道:“二哥,你去找胡子元做什么?”

徐晟点着她的头,推了一把:“你知道自己不能贸然掺和此事,难道我就能了?既然沈依依多半是去见秦王的,那自然要找个秦王最怕的人了。只要胡子元那个六亲不认的活阎王出马,管它约沈依依的是不是秦王,都能拿下。”

“那我是不是欠胡子元人情了?”徐旼纠结着道。

“当我欠的,你离他远点,就算你不喜欢阿礼,我也不赞成把你嫁到晋国府去,他家都是些难缠的,看看咱们姑姑就知道了。”徐晟拍拍徐旼的背,示意她退开,独自朝胡枢去了。

徐旼退回金桂月屏风前,远远儿地看着徐晟与胡枢耳语了几句,胡枢便朝外去了。

她看着胡枢出门槛,刚松了口气,就听见外面传来了惨烈的怒吼声、咆哮声,其间还夹杂着沈依依愤怒的尖叫声。

出什么事了?!

徐旼震惊地抬起头来,与徐晟遥遥地对视了一眼,不约而同地追着胡枢去了。

外面的动静那么大,屋里的人全听见了,惊讶着,议论着,纷纷朝外涌去。

第249章 演技一流

升平楼的第三层,有一处平台,栽种着鲜花灌木,布置成了小小花园的模样,大概是为了方便相亲男女有个单独说话的地方。

适才的咆哮与尖叫,便是传自此处。

徐旼赶到的时候,胡枢已经到了,但他却没有贸然上前,而是盯着前方,满面踌躇。

徐旼顺着他的视线看去——

低矮的灌木前,有一名男子弯着腰,捂着脸,痛苦哀嚎。

他显然已是痛极,只顾着低吼惨叫,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沈依依手里拿着一个奇形怪状的瓶子,一脚踹了过去:“死蔡礼,你还敢回来?!你有种一辈子不回京嘛!反正你父母妻子都不要了,还回来做什么?!”

那男子捂着脸,看不见,躲都没法躲,硬生生地挨了一脚,高声惨叫起来:“本——”

他刚吐出一个字,沈依依便高举了那小瓶子,冲着他摁了几下:“蔡礼你还有脸申辩了?连皇上都说你是个混蛋,你就是欠收拾!”

“啊——别喷了!别喷了!疼!疼!!”那男人痛得蹲下身去,只差在地上打滚了。

怪不得胡枢犹豫不前,徐旼和徐晟也看呆了。

很快,屋内的宾客蜂拥而至,个个表情兴奋,跟大街唯恐天下不乱看热闹的八卦人士别无二致,完全看不出是平时持重有加的功勋贵族。

“哎,沈大小姐喷的是什么?”

“看着不起眼,怎么一喷就像是要杀人似的?”

“不知道,没见过,难道是皇上赏的?”

“那人是蔡礼?他不是离京了吗?”

“偷摸着跑回来的吧?没看沈大小姐骂得正起劲呢?”

“真是蔡礼?虽说个子也挺高,但看着没他壮啊。”

“或许是离京几日,饿瘦了?沈大小姐刚跟他和离,岂会认错?”

八卦功勋们的八卦,给徐旼提了醒儿,她仔仔细细,细细仔仔地把疼成虾米的男人看了又看,忽地惊出了一身冷汗,上前一把拽住了沈依依高举瓶子的手,小声而慌张地喊:“别喷了,那是秦王殿下!”

沈依依的嗓门却又亮又响:“你少替蔡礼求情,刚才喊我来的人就是蔡礼,这还能弄错?!”

她一面说着,一面从角落里拎出一个人来,大声地问她:“刚才是不是你给我报信,说蔡礼回来了,要见我的?!”

徐旼定睛一看,这不是刚才给沈依依传信的宫女吗,她的眼睛不知怎么了,又红又肿,不住地流眼泪,睁都睁不开的样子。

那宫女显然吓坏了,浑身似抖糠,一边不由自主地淌眼泪,一边结结巴巴地道:“是,是蔡公子回来了,我去报的信……”

“喏,你看,我没骗你吧,就是蔡礼。”沈依依说着,试图挣脱徐旼的手,“你别拦着我,看我不喷死他!”

徐旼虽然是个直性子,但不傻,一看宫女的眼睛,就知道这其中有曲折,忙加大了拽沈依依的力道,又喊王思敏等人帮忙。

徐晟听着地上那男人的哀嚎声,又弯腰看了看他捂着的脸,踢了胡枢一脚:“差不多得了,别装傻充愣了。”

胡枢不为所动,倒是朝身后看了一眼,平静无波地道:“皇上来了。”

徐晟朝后一看,果然是皇上带着黄福田朝这边来了。

八卦众人忙朝两边分开,让出了一条路来。

皇上走到近前,眉头一皱:“怎么回事?”

徐晟低着头,有点想笑,以皇上先前所站的位置,能将此处的情形一览无遗,却偏偏等到这时候才来,多半和胡枢一样,是故意的。

沈依依愤然告状:“皇上,蔡礼偷偷摸摸地回来了,他不敢去见皇上,却打发了一个宫女来叫我,我哪能轻饶过他,刚给了他一点教训。”

地上的男人大概是听说皇上来了,终于把手从脸上拿了下来:“皇兄,是我——”

这一声皇兄,叫的是千转百回,肝肠寸断,八卦众人却是看着他的脸,齐齐倒抽了一口气。

他双眼红肿得像个桃子,只能睁开一小条缝,从这一小条缝里,还在不断地朝外冒眼泪,怎么都止不住的样子。

皇上盯着他看了一会儿,面露疑惑:“这是?”

徐晟差点笑出声来,连忙拿袖子掩住嘴:“看着像是秦王殿下,但这眼睛太肿了,不敢认哪。”

“是本王!是本王!”秦王不等皇上接话,连声叫道。

皇上看看秦王,再看看沈依依,沉下了脸:“沈依依,是你把秦王伤成这样?”

沈依依看着秦王的脸,瞪大了眼睛:“这是谁啊?!”

皇上满面怒色:“你不知道他是谁,就把他伤成这样?”

“皇上,冤枉!”沈依依叫着屈,伸手把双眼红肿的宫女一指,“这宫女说蔡礼找我,我心里憋着气,一见他就上了防狼喷雾,我哪知道是秦王殿下啊!”

她说完,又转身去问秦王:“秦王殿下,既然是您找我,为什么却要假托蔡礼之名?”

这女人太狠了!居然一打照面就喷他,还捎带着把传话的宫女也喷趴下了!按照一般人的思维,即便发现自己上当受骗了,也会碍着他秦王的身份,不敢声张吧?但这个女人怎么不但心狠而且胆子肥,竟转眼自编自演了一出戏,把事情闹大了?!

太能装了,她肯定一早就知道他是秦王了,却一口咬定他是蔡礼,喷了他还让他当众丢了丑!

秦王瑟瑟发抖,不知道是气的,还是疼的:“你,你——”

他刚起了个头,皇上就出来打圆场了:“好了,朕都明白了,一场误会而已,来人,扶秦王殿下下去洗脸。”

他还什么都没辩呢,怎么就明白了?!秦王满心委屈,朝皇上看去,忽地却望见了侧对面的走廊,心下一震,整个人都凉了。

他为了设计沈依依,特意挑了个皇上能看见的位置……所以刚才沈依依是怎么把他故意错认成蔡礼,又是怎么故意行凶的,其实皇上早看得一清二楚了!

对于皇上来说,沈依依是不是故意整他,一点儿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沈依依用如此决断狠毒的方法,表明了自己的立场……

这个心狠手辣且演技一流的小丫头片子,心里居然是透亮的……

秦王想着想着,心开始发颤,皇上自然不会为了一个沈依依,就把他怎样,但他办砸了太后交代的事,回去该如何交差??

他捂着眼睛,哀嚎了一声,很想就此晕过去算了。

第250章 夜空惊变

消息传到宁寿宫,太后正在吃梅花脯,闻言一气,把半粒梅花脯卡在了嗓子里,差点闭过气去。?随{梦}小◢.1a

秦王刚刚冲了好多遍眼睛,还是有点睁不开,抱着太后的腿,惨兮兮:“母后,您不知道那女人有多狠,上来先乱喷了一通,再才开口骂。要不是儿臣喊的声音够大,引来了人,这双招子只怕就瞎了。”

太后气得头发昏:“你去给沈依依传信,怎么不派个妥当人?这下倒好,那宫女当场说了实话,你这罪白挨了!”

“母后,不是我的人不可靠,是沈依依那什么‘防狼喷雾’太狠了!您不知道那东西喷到眼睛上有多疼,简直是生不如死,任谁都得讲实话!”秦王说着,不自觉地抬手摸了摸眼睛,疼得呲了一声。

太后见他这样,却一点儿都不心疼,犹自气愤:“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说的就是你!本来离间不成也就算了,咱们没损失,现在被你这样一闹,皇上知道你设计了沈依依,咱们成了理亏的人,哀家想借着沈家的事抓她入狱,都不太方便了!”

不是他闹,是沈依依闹的!秦王委屈极了,但不敢分辩,只能趴在太后的膝盖上,忍着眼睛疼,任由她骂了一通又一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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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王走了,庆功宴“变了调”,全围着沈依依,要看她的“防狼喷雾”。

至于秦王为什么要假冒蔡礼去约沈依依,没人问。大家都不是没见识的人,不至于那么蠢。

沈依依很乐意推广防狼喷雾,详细地为他们讲解了喷嘴的原理,并公布了喷雾的配方。

最后庆功宴在一片欢乐的气氛中结束了,皇上没有把沈依依留下来问她和秦王的事,仿佛误会就是误会,小事一桩,不值一提。

众人都走了,皇上却还站在升平楼上,负手朝下看:“沈依依的胆子竟这么大,跟蔡礼那个混不吝,倒是天生一对。”

刚安排了沈依依的相亲会,这会儿又说她跟蔡礼是天生一对了,唉,圣意难测呀。黄福田腹诽着,道:“皇上,秦王假冒蔡礼邀约沈氏的事被撞破,太后那边,应该暂时不会动她了吧?”

皇上微微颔首,没有否认:“出了如此没脸的事,自然会消停一段时间了。”

黄福田一喜:“皇上,那暗示各府去提亲的事,就不必办了吧?”

“为什么不办?”皇上将手搁在栏杆上,轻轻地一弹,显然心情挺不错,“蔡礼不是假和离么,朕给他整成真的。”

“……”已经很真了,皇上!您其实是因为太无聊了吧?黄福田无力吐槽,抬头望天。

——————————————

雪后初晴,冬阳普照,浅浅的光线虽然温度有限,但照在人身上,还是觉得暖洋洋。

要过年了,沈依依指挥下人们把熏好的腊肉搬出来,挂到了屋檐下,趁着天气好,晒一晒。上次鸿胪寺卿送沈大老爷回来的时候,把她的那些奴仆也送回来了,如今她身边的人手很足。

两名三十来岁的妇人并肩走进院内,看得目瞪口呆,继而想流口水。

“这是啥?”

“没见过,但闻着好香!”

“黑中带红,红中又透着黑,看着就好吃,但到底是个啥?”

“咱们也算走街串巷,见多识广了,竟没见过这种东西!”

“你没听说吗,沈大小姐厨艺高超,会做好多外头买不到的稀罕吃食……”

两人在守门小厮的注目下,窃窃私语。

沈依依站在屋檐下,看见了她们,诧异道:“那两人是谁?怎么没人拦?”

小胡椒挂好一块腊肉,转身看了看,道:“大小姐,那是两个官媒!媒人登门,不能拦的!”

大梁朝各行各业有规矩,服饰有定律,两人结伴,穿紫褙子,打着伞,那便是在官府登过记的官媒了。

沈依依还是很惊讶:“媒人跑我们家来做啥?”..

“想必是提亲来的吧?您不是刚去过升平楼么?”小胡椒倒是镇定得很,当即指了两名丫鬟,把媒人请到厅里,上了茶。

沈依依虽说嫁过一回,但亲自接待媒人,却是两世头一遭,不免有些拘谨。

好在这两名媒人压根不提做媒的事,三句话里头,倒有两句不离熏肉,沈依依只好命人拿了两方进来,送给了她们。

媒人收了熏肉,眉笑颜开,奉上一封求亲书,起身告辞了。

沈依依捧着求亲书,还没看清楚是哪家,又有媒人登门了。

这些媒人跟商量好了似的,一对儿接一对儿地来,每一对儿都看上了她院子里的熏肉,顺走两块,再留下一封求亲书。

小胡椒急得直跺脚,赶紧带着人收熏肉:“这些人是来提亲的,还是来讨熏肉的?再来几封求亲书,咱们就没法过年了!”

求亲书堆了一匣子,靖安伯府的,安陆侯府的,信国府的……沈依依随便翻了几封,有点懵。

大梁朝提亲,都是这样简单粗暴,丢下求亲书就走的?

她看着求亲书上的名字,也不知道谁是谁啊。

要是蔡礼在就好了,可以问问他:你们大梁朝的婚俗,是不是就这样儿的?

唔,不对,如果蔡礼真的在,一准儿会一把火连着匣子一起烧了吧?

不,也不对,他为着一点小事就离京出走,有什么脸面来烧她的求亲书?

沈依依抱着匣子,思绪却围绕着蔡礼,飞出了老远。

小胡椒收好了腊肉进来,就着她的手翻了翻,拣出一封求亲书来,叫道:“大小姐,这不是胡世子吗?胡世子向您求亲了!”

“能不能别大声嚷嚷!”谁提亲都让她觉得奇怪,唯独胡枢是意料之中的。沈依依把求亲书夺过来,压到了匣子的最底下。

小胡椒在匣子里又翻了翻,惊讶不已:“大小姐,向您提亲的,全是功勋贵族,一个比一个的名头响亮!”她惊讶过后,又一个人自言自语:“大小姐是面过圣,上过升平楼的人了,就是不一样,居然这么多人不嫌弃她不着调,跑来提亲了……”

她怎么就不着调了?沈依依瞪了她一眼,丢下求亲书,下厨炖了一大锅腊肉,上上下下提前过了个年。

冬天时辰短,寅时天就黑了,小厮了关上院门,落了锁。

沈依依下厨累着了,躺在临窗的大炕上,准备眯一会儿。

她正睡到朦胧间,忽然感到大地震动,墙壁摇晃,整个炕都为之一颤。

地震了?!

沈依依猛然惊醒,迅速从炕上爬了起来。

像是要回答她似的,院外传来了无数马蹄声,阵势惊天动地,每踏下一步,屋子便会颤上一颤。

比起这些马蹄声,夜空中突如其来的惨叫声、求饶声和怒骂声,似乎显得更加真切……

“杀人啦!”

“救命啊!”

“快跑!金狗来了!”

第251章 救兵

金狗?沈依依搜索着穿越前电视剧的记忆,迅速拉开门,喊小胡椒:“叫汪清组织人守门,操家伙!”

她话音刚落,自墙头跃下几名小厮,直奔屋内,齐称:“少夫人!”

沈依依瞧着他们眼生,惊讶道:“你们是谁?”

其中一名小厮回答了他:“少夫人,我们是少爷的小厮,少爷突然离京,我们毫不知情,只好遵从少爷原来的命令,暗中保护少夫人。?随?梦?.lā今夜金军来犯,我等只好现身,如果吓着了少夫人,还望少夫人恕罪。”

蔡礼有一群“散养”的小厮,她是知道的,但他离京时,竟没有把他们都带走?沈依依心下诧异,但此时显然不是多问的时候,她冲小厮们点点头,道:“今晚有劳你们了,防守杀敌这种事,你们比我懂,这院子,就交给你们了。”

几名小厮齐齐应了一声,随汪清去了。

小胡椒看着汪清和小厮们井然有序地安排人手护院,惊讶道:“大小姐,原来蔡公子一直有安排人手暗中保护您!”

“那又怎样?等他回来,我照样抽他!”沈依依恶狠狠地说着,朝外看去。

她记得胡枢跟她提过,在大梁,蓟州镇再朝北,便是金国。所以这会儿外面兵荒马乱,哭喊震天,是金国人攻破京城了?

可是胡枢还提过,蓟州镇乃边关重镇,有十万精兵驻扎,蓟州镇所守的渝关固若金汤,怎么可能让这些金兵一夜之间出现在京城?

不过这些不是她此时需要思考的问题,她得先守好她的小院儿,保住上下十来条人命。

在防守这件事上,蔡礼的小厮显然比汪清更能干,他们很快把人分为两路,守住了前后院门,并派人开始巡视院墙。

可是外面不是一般的盗贼,而是金国的骑兵,他们骑的是战马,拿的是长矛和大刀,岂是他们带着几个家丁就能抵挡的?

小胡椒大着胆子爬上晾晒干货的屋顶,朝院外望了一眼,吓得从梯子上滚了下来:“大小姐,金狗在杀人!血,好多血!”

她一瘸一拐地回到沈依依身边,道:“早知道有金狗入侵,我们应该给家丁们一人配一把大刀的!”

沈依依紧张之余,抽空白了她一眼:“我们这种平民百姓,家里的武器超过五件,就能以谋逆罪判刑了。”

“沈小姐!”汪清手提长弓,急奔入内,“金兵人太多,挡不住!我们西边的邻居已经遭殃了,接下来就是我们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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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御书房。

殿前左将军疾步入内,单膝跪倒:“皇上,不是镇北侯反了,而是渝关失守,金军入侵!金军现已攻破了京城北向诸门,正在城中烧杀掳虐!”

“蓟州镇十万精兵,渝关如何会失守?!镇北侯好大的胆子!”皇上一拍龙案,震怒而起,随后又问,“蔡礼何在?”

“蔡将军率领三槐营将士,已在城外截断了金军后路,正准备入城,与天武营汇合,瓮中捉鳖!”

皇上闻言大喜:“事发突然,与朕的预期颇有出入,没想到蔡礼领兵有方,依旧能按计划行事。传朕旨意,待赶走入侵金军,朕要论功行赏,大犒三军!”

皇上说着说着,忽然想起一件事来,变了脸色:“快,快去把沈依依接来!她要是有个三长两短,朕没法向蔡礼交代!”

他只想着镇北侯会反,没料到他这么大的胆子,竟放进了金军,万一沈依依伤了死了,要反的就不止是镇北侯了吧?

“皇上,此举不妥!”左将军力劝,“倘若金兵入侵乃是镇北侯诡计,最危险的地方就是宫里了!”

“也是,朕现在就是个活靶子。”皇上竟调侃了自己一句,“那你带人去护住沈依依,绝不能让她有任何闪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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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中金兵肆虐,哭号震天,人心惶惶,骠骑大将军府中养着不少家将,一时倒是安危无忧。

但花氏巾帼英雄,岂甘心于守着自家的院子,很快便带着一队家将,上街杀敌去了。

晋国府,胡枢带了几个护卫,就要出门,窦氏不顾年迈,亲自上前,拦腰将他抱住,哭道:“子元,你是文官,上阵杀敌轮不到你!你要是有个三长两短,祖母怎么活?”

胡枢安慰了窦氏一番,发誓赌咒不会出门,但一转身便换了身护卫的衣裳,混出府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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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听着耳边的马蹄声、呼喝声、利刃砍在人身上,肉破血流声,一时紧张害怕到了极点,头脑却像是被薄荷水冲刷过一般,清醒无比。

“我们不是有个藏大白菜的地窖吗,都躲进去。这是金兵入侵,不是寻常盗贼,不会搜查得那么细的。”..

“沈小姐,你们躲进去,我带人在外面看着,还能顺手杀几个金狗!”汪清手拿长弓,神色坚毅。

“行,有功夫的跟着汪清杀敌,没功夫的随我进地窖,不要在外面添乱送人头。”沈依依说着,命人打开地窖门,转移到了地窖里。

感谢皇上这些时的抬举,房东对她有求必应,派专人为她挖了个地窖,以方便她存点白菜萝卜啥的,没想到此时成了躲命的地方。

这地窖有通风口,不用担心窒息,只是沈大老爷心智不全,沈依依怕他惊慌大叫,引来了金兵,于是给他派了个活儿,让阿碧和阿朱陪着他数白菜去了。

两世为人,竟赶上了金兵入侵,她运气真不错。如果这次有幸能活下命来,她一定要去学功夫,下次再遇到这种事,就不用躲在地窖里,而是能冲出去杀敌了。

黑暗中,听觉变得格外敏锐,她听见金兵杀进了院子,马蹄声就在她的头顶上响起;还有兵器交接,激烈厮杀的声音……人从马背上摔下来,惨叫着砰然倒地的声音……

不知道汪清、蔡礼的小厮们,还有那几个执意杀敌的家丁们怎么样了,有没有受伤,有没有活着……

尽管担心得要命,厮杀却一直在继续,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直到远处传来了一阵高过一阵的欢呼——

救兵来了!

救命来了!!

地窖中人心振奋,尽管一伸腰就撞着头,还是纷纷站了起来。

马蹄声和杀气腾腾的呼喝声,从四面八方传来,很快有骑兵冲进了院子,眨眼间扭转了战局——尽管看不见,但地窖外传来了汪清等人得胜后舒朗的笑声,想必是大获全胜了。

“沈小姐!”

“少夫人!”

外面传来了呼喊声,随即地窖口被打开了。

“大小姐,安全了!”小胡椒扶着沈依依爬上了梯子。

沈依依攀着梯子,正要爬出地窖口,一只手指修长,手掌却十分宽厚的大手,朝着她伸了过来。

第252章 矜持不过三秒

眼前的年轻将军浓眉星目,气质沉稳,眼角眉梢间,却又不经意地流露出驰骋疆场,少年得志的飞扬神色。

如此蔡礼,是沈依依从未见过的一面,令她感到一丝惊讶,几许陌生,还有莫名其妙汹涌而来的扭捏、羞涩和……矫情。

“多谢将军,但男女授受不亲,我还是自己上来吧。”沈依依矜持地冲蔡礼点了点下巴。

蔡礼眼中闪过一丝黯然,但想想和离书是他写的,胸是他摸的,离京是他做出来的,他没有任何理由、任何立场去计较沈依依的态度,甚至连强行抓住她的手耍赖这种事,都没脸面干。

于是他只是抿了抿唇,默默地收回了手。

蔡礼离京归来,竟披上了战袍,如此光彩夺目,沈依依不自觉地就放慢了爬梯子的速度,好让自己的姿态看起来优雅一点。

也许优雅,就是要付出代价的,她才把上身探出地窖口,脚就被……卡住了。

她不动声色地暗中使力,结果……越卡越紧。

不行,不能再动了,不然脚要崴了。

沈依依就这样卡在地窖口,不上不下,尴尬得想哭的心都有了。

偏小胡椒还在底下催:“大小姐,您赶紧上去呀,您不上去,我们怎么出来?”

蔡礼也发现了沈依依的异常,微微弯腰,朝她看来。

好吧,算了,她没高冷矜持的命,这辈子就这样吧……沈依依在心里叹了口气,抬头瞪了蔡礼一眼:“看什么看,还不赶紧把我弄上去!”

前后风格变化太大,蔡礼愣了一下,方才适应过来,赶紧上前,扶住了她的胳膊——刚才她高冷的姿态杀伤力太大,即便她这会儿开了口,他还是没敢去抓她的手。

但沈依依却是“啧”了一声:“干吗呢,搂我腰。”

刚才还男女授受不亲呢,转眼就主动要求搂腰了??战场上敌情变幻风云,都不带这么快的哈?蔡礼瞪大了眼睛。

他露出毛头小子的模样,让沈依依感到熟悉了不少,压低了声音道:“我的脚卡住了。”

唉,太丢脸了!沈依依说着说着,双颊又红又烫。

脚卡住了?那怎么能贸然搂腰?万一拽疼了怎么办?蔡礼责怪地看了她一眼,蹲下了身去:“哪只脚?”

“右边的。”太丢脸了!沈依依小声地说着,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羞臊过。

蔡礼果断地探下身去,小心翼翼地握住了她的脚踝,然后另一只手一用力,把卡住她的那截横木……拆掉了。

拆掉了……

拆掉了……

拆掉了……

为什么要如此简单粗暴?让别人怎么想?沈依依攀紧梯子,脸色更红,随即就听见小胡椒在底下抓狂地捶墙:“蔡公子,您把梯子拆了一截,我们怎么上去?!”

沈依依使劲地掐了蔡礼一把,转头却骂小胡椒:“要不是蔡公子,你现在还缩在地窖里连大气都不敢喘,哪有出来的机会?”

她这是……在维护他?蔡礼惊讶着,一颗心登时呯呯地跳快了,不等沈依依开口,便搂住她的腰,把她抱了上来。

“脚疼吗?”蔡礼很想给她揉揉,又怕被她骂得寸进尺,只好忍住了。

“有点。”沈依依说着,单脚朝前跳了几步。

难道要这样跳着进屋?算了,金狗都杀了,还怕被她揍?蔡礼横了横心,一把将她拦腰抱起,送进屋里,放到了临窗的炕上。

果然,他刚把沈依依放下,还没直起腰,耳朵就让沈依依揪住了。

他干脆半跪到炕沿上,打算让她出出气,这时外面却传来了马蹄声,以及士兵焦急的声音:“将军,宫门告急!左将军请将军率两营将士前去支援!”

沈依依赶紧松开了他的耳朵:“快去,回来再找你算账。”

她虽然脾气大,但不胡搅蛮缠,蔡礼在心里总结了一下沈依依的优点,翘着唇角摸了摸她的头发,起身出去了。

沈依依迅速从炕上爬起来,推开了窗,看着他翻身上马,在院门前的道路上集结队伍,飞驰着朝宫门去了。

这样的蔡礼,真的有点帅了,沈依依在心里想着,微微地笑了起来。但想想刚才士兵说宫门告急,不禁又担忧不已,金兵凶残,人数众多,他该不会受伤吧……

在汪清等人的帮助下,地窖里的人全都安然无恙地出来了,只有沈大老爷意犹未尽,执意要把白菜数完,暂时留在了下面。

院门外传来了脚步声,汪清等人马上操起了家伙,但进来的并非金兵,而是胡枢。

胡枢带着几个护卫,人人都挂了彩,他的右臂上淌着血,已经染红了衣袖。

沈依依吓了一跳,赶紧下炕,一瘸一拐地跑了出去。

胡枢见她这样,不说自己的伤势,反先满脸紧张地问她:“沈大小姐,你的脚怎么了?”

小胡椒在旁幽幽地道:“踹梯子踹的。”

沈依依一手把她推开,道:“我没事,刚才被梯子卡了一下而已,过会儿就好了。”

她一面说着,一面让胡枢进屋:“你胳膊被金兵砍伤了?赶紧进来,我让人请郎中来给你看看。”

胡枢跟着她进屋,执意不肯躺下,坐在了厅里的椅子上:“已经有人去请郎中了,你别担心。”

他说着说着,神色愧疚起来:“我一心来救你,结果被金兵堵在了路上,还好你没事,不然我……”他打算说,不然我万死难辞其咎,但想想他是沈依依的什么人,凭什么这样说,于是把话又吞了回去。

沈依依想的可没他那么多,快言快语道:“你是文质彬彬的读书人,来救我做什么?你要是因为救我,在路上出了意外,我这辈子都不会心安。”

只是不会心安,不会难过么?胡枢眼帘一垂,暗自一叹。

一时胡枢的护卫带了一名太医来,给胡枢治伤,包扎伤口。

沈依依避了出去。

门外马蹄声响起,一人从马背上滚落下来,却是皇上身边的黄福田。

沈依依赶紧迎上去,让人把他扶了进来,搬了椅子给他坐,急切问道:“黄公公,您怎么出来了?宫里现在的情形如何?”

第253章 我只会对阿礼发脾气

黄福田不顾自己还在大喘气,将沈依依上上下下、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遍,捂着胸口叫了声“阿弥陀佛”:“沈大小姐,您没事就好了,不然我只能以死向皇上谢罪了!”

这关皇上什么事儿?沈依依命人倒了热茶来,递给黄福田:“黄公公,是皇上命您来看我的?”

黄福田点头道:“是,皇上担心沈大小姐安危,命殿前左将军带人来保护沈大小姐,但金兵围攻宫门,左将军无法脱身,皇上只得命我偷偷溜出宫,来看沈大小姐。*随*梦*小*说 .lā”

皇上竟如此担心她的安危?沈依依有些惊讶,忙道:“公公辛苦了,替我多谢皇上,回头有机会我再去当面谢恩。”

她说完,亲手倒来一盏热茶,奉给了黄福田。

黄福田喝了一口热茶,觉得舒泰了很多,道:“金兵满城都是,我原以为保不住命呢,幸亏蔡将军带兵及时赶到,杀光了那些该死的金狗……”

黄福田说着,放下茶盏,双手合十,拜了一拜:“这满城人的性命,都是蔡将军保住的,回头我得给他立个长生牌位。”

沈依依听黄福田说着,思绪已经飘远了——金兵围攻宫门,以至于殿前左将军都没法脱身,可见金兵来势汹汹,战况激烈……蔡礼该不会有事吧?

这世间的事就是这样,亲身上阵杀敌的人,怀着满腔热血,往往不会害怕,但在家等待的人,却是担心极了。

黄福田是在皇上跟前伺候的人,察言观色的技术一流,一看沈依依的样子,就知道她在想什么,道:“沈大小姐,蔡将军精通阵法,指挥得当,虽然是第一次带兵,但战绩您已经看到了。目前他麾下有两营精兵强将,有他赶去支援,赶跑金狗,大获全胜,只是迟早的事,沈大小姐不必忧心。”

道理她都懂,这不是一颗心不由人吗?沈依依笑了笑,笑容却很勉强。

黄福田想了想,道:“既然蔡将军获胜只是迟早的事,沈大小姐何不去做点他爱吃的菜?这样等他战胜归来时,能有口热乎的饭菜,该有多好?”

这主意好!强过担惊受怕地枯等万倍!沈依依眼一亮:“多谢公公提醒,公公这会儿不方便回宫复命,不如就在我这儿歇一歇,我给公公炒几个菜。”

沈依依的厨艺早已美名远扬,黄福田自是乐意得很:“好,好,那就有劳沈大小姐了。”

沈依依提裙转身,正准备朝厨房去,一抬头,却见胡枢捂着右臂,站在屋檐下。

她忙走过去,问道:“胡世子,伤口包扎好了?太医怎么说?”

“我没事。”胡枢回答得有些心不在焉。

沈依依当他是伤口疼,没有在意,道:“那你陪黄公公坐会儿,我给你们做饭去。”

她说完,朝厨房去了。

胡枢想着刚才黄福田对沈依依说的话,主动上前,扶起了黄福田:“黄公公,里面坐。”

“世子快别客气,您自己手臂上还有伤呢。”黄福田赶紧推辞,“世子怎会在这里?”

胡枢没有坚持,示意丫鬟来扶黄福田,同他一起进厅里去:“我担心沈大小姐安危,过来看看。”

他现在有晋国公的支持,已不怕流露自己的心意了。

但黄福田根本没领会到他对沈依依的心意,道:“沈大小姐之前在百忙之中抽空给您做饭,您今儿在乱兵之中赶来看她,您与她的这份友情,真是令人感动。”

怎么就成友情了?他对沈依依的企图,这么不明显?胡枢无端地有些气闷,但为了不跑题,还是把情绪压下了:“黄公公,我有一事不明,想向您请教。”

“世子客气了,您有什么事,尽管问。”黄福田在丫鬟的搀扶下,在椅子上坐下了。

为了方便说话,胡枢特意坐到了他旁边:“黄公公,刚才我听见,您在劝沈大小姐不必为蔡将军忧心?”

“对,对。”黄福田不觉得这有什么问题,笑呵呵地回答道。

“可是,沈大小姐根本没提蔡将军,您怎么知道,她就是在为蔡将军忧心呢?”胡枢看着黄福田的眼睛问道。

这……要不要跟胡枢讲实话?不行,不能讲,这事儿除非皇上开口,除非当事人开口,从他的嘴里讲出来,算怎么回事啊?黄福田想着,扯谎道:“咱们这满城人都是蔡将军救的,沈大小姐当然在忧心蔡将军的安危了,连我都在担心呢。”..

是因为这个原因?胡枢的眉眼一下子就舒展开了:“黄公公,您且坐着歇歇,我去看看沈大小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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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碌可以让人暂时忘却烦恼,沈依依现下便是如此,她甚至刻意准备了很多食材,打算做很多菜。

小胡椒惦记着那天没吃上嘴的猪蹄,对沈依依道:“大小姐,蔡公子的膝盖好了吗?您给他再炖一锅猪蹄吧?”

“行。”沈依依爽快地答应了,“我再给他做个橙酿蟹,你去洗猪蹄,我来发干蟹肉。”

“好。”小胡椒脆声应着,洗猪蹄去了。

沈依依又叫了几个丫鬟进来帮忙,刚才大家都累着了,得多做几锅菜,犒劳一番。

她发着蟹肉,就想起了蔡礼给她做过的白水螃蟹汤,忍不住笑了起来。

胡枢站在窗外,看着她的笑容,走了会儿神,才道:“沈大小姐,你在做什么?”

“给阿礼做橙酿蟹呢。”沈依依随口应答,又问,“我给你做个羊肉臊子面?黄公公喜欢吃什么?我给他做个火锅好了,要吃什么,他自己涮。”

小胡椒听见,马上拿了火锅底料出来——这东西她们虽然不再出售,但自家的储备还是有的。

羊肉臊子面?他没有吃过呢。胡枢看着沈依依,微微地一笑:“你倒是一视同仁。”

沈依依想了想,很认真地道:“不,不一视同仁的。我对每一个人都客气,我会记着每一个对我有恩的人,我会为每一个我看得顺眼的人做饭,但是,我只会对阿礼发脾气,我只会对阿礼展现我最真实的喜怒哀乐。”

第254章 羊肉臊子面与蟹酿橙

这话是什么意思?胡枢默念着沈依依最后的一句话,反反复复地琢磨了半晌,方才轻声问道:“你……心悦他?”..

“我不知道。{随}{梦} щ{suimеng][lā}”沈依依摇摇头,目光清澈,表情诚恳,“我只是在如实描述我内心的感受。”

她是想说,她对蔡礼,是情难自禁吗?胡枢顿觉心如刀扎,猛地抓住了窗台的边沿,用力到指节发白。

胡枢的反应,沈依依看得一清二楚,但却一点儿也不后悔自己的心狠——要知道,她已经拒绝过胡枢一次了,然而今天,他还是丢下自己的亲人于不顾,冒着生命危险来救她。

他对她的好,已经超越了普通朋友的界限,这份情,她承载不起,必须残忍拒绝。长痛不如短痛,这对他,对她,都好。

沈依依想着,道:“胡世子,我知道,我这样做,挺狠心的,但你得明白,我是真心珍惜你这个朋友,才把心思讲给你听的。

其实你心悦我,我毫无损失,但你是我的朋友,我不能眼看着朋友把青春耗费在我的身上。

我会继续抽空去给你做饭,把你喂胖,但你得把握好朋友之间的分寸,不然,我们连朋友都没得做。”

胡枢慢慢地松开了手,仔细观察她的表情:“其实你也没那么喜欢蔡礼,是吗?你说这样的话,不过是为了拒绝我罢了。”

沈依依仔细地想了想,点了点头:“嗯,这样说也没错,我就是为了拒绝你,跟蔡礼没关系,我跟他,说不准明天就闹翻了。”

说不准明天就闹翻了?胡枢明明心里挺难受,硬是让她这句话给逗笑了:“沈大小姐,你真是,真是……”

“真是啥?如果是难听的话,你就给我收回去,我不接受批评的。”沈依依冲他挥了挥手,“要说的我都已经说完了,快走吧。”

她是如此地轻松而不着调,好像他继续难过纠结下去,就不合时宜一样,胡枢看着她摆弄水中的螃蟹肉,看着她旋开了橙子顶,终究还是把心里的情绪压了下去,尽量让自己的语气显得轻快一点:“我要吃羊肉臊子面,我饿了。”

沈依依欣慰地看了他一眼,露出了笑脸:“行,等着去吧。”

胡枢就看着她,也笑了:“蔡礼这个人,浑身都是毛病,我的求亲书,你不妨先留着,如果受不了他,就再考虑考虑我。”

沈依依差点笑喷:“胡世子,你被我带坏了。”

胡枢笑着将手搁在窗台上,轻轻地敲了敲,转身离去。

沈依依放下手里的橙子,先去给胡枢做羊肉臊子面,蔡礼还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回来呢,蟹酿橙做太早,搁久了就不好吃了。

她和了面,搁到盆里饧上,再去切了羊肉、冻豆腐、白萝卜、蘑菇、大白菜、葱姜蒜……

小胡椒凑过来看了一眼,道:“大小姐,我知道你不喜欢胡世子,但也不至于这样儿吧?人家只能吃羊肉和萝卜的。”

“胡扯些什么!”沈依依怕把手弄脏,拿胳膊肘拐了她一下,“家里人多,我另做一份配料齐全的给大家吃,不行么?”

“给我们吃的?”小胡椒惊喜万分,“蔡公子回来了,果然就不一样了,大小姐竟这样勤快了。”

“少什么都扯到蔡公子身上!”小胡椒的反应,给沈依依提了醒儿,忙招手叫她近前,好生叮嘱,“要矜持,矜持,懂吗?别搞得好像我上赶着一样。”

还没矜持够啊?脚不疼了?哎,对了,他们为什么和离啊?算了,懒得管他们的事了,爱咋地咋地吧,只要她今天能吃上猪蹄儿就行了。小胡椒不爱动脑筋,稍微想了想就妥协了:“行行行,矜持,矜持,大小姐,猪蹄儿我已经炖上了,您给调调味呗。”

“几味药材放了吗?”沈依依说着,走去照料好猪蹄儿,又来炒臊子。

胡枢不能吃葱姜蒜,她便在他的那份臊子里加了丁香,既能去腥,又能带点辣味。

大火烧旺,食材爆香,一锅水煮成了羊肉臊子,鲜香辣咸,白的是冻豆腐,黑的是香菇,绿的是葱花,红的是羊肉,但看色泽,已是让人垂涎。

沈依依擀好面条,煮熟了捞起来,分碗装了。小胡椒迫不及待地来帮忙,一碗面,淋上一勺羊肉臊子,她闻着这香味儿,就听见了自己咽口水的声音。

胡枢的那一碗,只有萝卜和羊肉,看上去寒酸得很,好在有了丁香去腥,味道还是不错的,沈依依在心里同情了他一阵儿,让人把羊肉臊子面和火锅一起端了上去。

家中上上下下,每个人都分到了一碗羊肉臊子面,厅里和后罩房都摆上了火锅。香气飘满院子,气氛马上热烈了起来。

但宫门那边战事正急,危险尚未解除,汪清等人吃着饭,也没忘轮流守门,巡视院墙。

黄福田亦担心宫中安危,但还是对汪清等人道:“蔡将军细心得很,留了持械的士兵在各处巡逻,你们不用紧张,安心吃饭去吧。”

既然如此,他们何必留在这里,不如去宫门,助蔡礼一臂之力。汪清心有所动,但想想职责所在,还是留了下来。

胡枢吃过羊肉臊子面,便告辞回府了。

黄福田爬上了晾晒干货的屋顶,不住地朝宫门那边眺望,但此处小院离宫门甚远,几乎什么也看不到。

沈依依强迫自己静下心来,拿了个金灿灿的大橙子,截去顶,剜去瓤,留下少许汁液,再把泡发好的蟹肉填了进去。

这可真是道清淡精致的菜呢,没想到蔡礼喜欢吃这个,沈依依啜着一丝笑,朝橙子里加了酒,加了醋,再把橙子顶儿盖了回去。

万事俱备,只欠蔡礼,等他回来,把橙子隔水蒸熟,再蘸上盐和淡淡的香醋,就能吃了。

沈依依想着,坐在厨房的小桌子边打着盹,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不知过了多久,她在朦胧中,感到有人在抚摸她的头发,一个激灵,醒了过来。

入眼处是厨房的窗户,光线映照着白雪,透进了屋里来。

什么时辰了?天色竟已经大亮了?金兵赶走了吗?

不对,刚才好像有人在摸她,人呢?沈依依想着,猛地朝后转过身去。

第255章 将军尚未婚配

.lā他的嘴唇干得起了皮,下巴上冒出了胡茬。

见沈依依回过身来,他不自觉地朝后缩了一下,就像是小孩子做错了事,被抓了现行一般,露出几分赧然:“我,我,我把你吵醒了?”

能让叱咤风云,挽救了全城人性命的大将军露出这般羞涩的模样,她也是挺了不起的哈?沈依依暗自得意了一会儿,问道:“仗打完了?金兵赶跑了吗?宫里安全了吗?”

蔡礼微微点头:“已经没事了,放心。”此战颇有曲折,乃是镇北侯与金人内外勾结,妄图逼宫,不过此事不必与她讲。

他说完,低头看了看她的脚:“脚还疼吗?”

“早好了。”沈依依有好多话要跟他说,有好多账要跟他算,但看着他一夜未眠,熬红的双眼,就什么也说不出口了。

她伸手摸了摸他的胡茬,扶住了他的手臂:“起来坐,别跪着。”

蔡礼顺势起身,挨着她坐了。

他这一直起腰,沈依依马上看见了他腹部沾染的鲜血,连忙扑过去细看,急道:“你受伤了?!”

“没事,小伤。”蔡礼拦住了她。

“你给我看看呀。”沈依依伸手去扒他的铠甲,但扒了几下都不得其法,这身粗笨的铁甲是谁设计的啊,扒都扒不开!

“不用看,已经包扎过了。”蔡礼按住了她的手,“依依,我只有一刻钟。”

“啊?什么意思?你要去哪儿?”沈依依急了。

“别慌,我只是率军回营,等候皇上传召。”蔡礼见她没有反抗的意思,便悄悄地把手一握,将她的手裹进了自己的掌心里。

沈依依发现了他的小动作,但这会儿没功夫跟他计较:“你都受伤了,还要回军营?”..

蔡礼头一次发现沈依依也挺孩子气的,忍不住笑了:“我是主帅,不带他们回营,难道把他们丢在城里大街上不管吗?”

也是哦……沈依依的脸红了一下,却不肯服输:“难道你没有副将吗,让副将领着回去呀。”

蔡礼无奈地笑着摇头:“主将不在,军心不稳,这种事怎能让副将代劳。”

“哟,您是主将了呀?”沈依依夸张地一挑眉,随即变脸,“主将了不起啊,把你的爪子从我的手上拿开!”

蔡礼赶紧缩回了手。

沈依依站起身,打来了温水:“你坐着别动,我给你把脸洗洗。”

她说着,绞了巾子,帮他擦脸,动作轻柔无比。

他就知道应该上战场!你瞧,打了一场仗,待遇提高了好几档!蔡礼美滋滋地想着,把头靠在了椅背上。

沈依依给他洗完脸,又道:“手呢,伸过来,我也给你洗一洗。”

蔡礼赶紧把手伸了过去。

他手背的皮肤光滑无比,掌心里却全是常年习武留下来的老茧,还有这次连续作战带来的伤口,细小狭长,纵横遍布。

这种伤口看着浅显,其实最疼了,沈依依没敢用水给他洗,只拿湿巾子仔细地擦了擦:“上次你给我买的药酒还有剩的,我去拿来,给你涂一涂。”

“不——”蔡礼出声阻止,但沈依依已是一阵风似的去了。

她拿来药酒,给他涂上,随后把自己的手洗干净,掀开了砂锅。

“好香!炖的是什么?”蔡礼惊呼着,扭头看去。

“猪蹄儿。”沈依依捞出两只,盛在碗里,顺手把橙酿蟹给蒸上了。

蔡礼看了看自己的手,药酒还没干呢:“你是故意端来馋我的吧?”

“我喂你呀。”沈依依双手拿起猪蹄儿,喂到了他嘴边,“那天我去给你送猪蹄儿,结果你的人已经不见了。”

蔡礼好一阵愧疚:“依依,我——”

“嘘,别说话,还没到算账的时候。”沈依依举着猪蹄儿,示意他张嘴,“赶紧趁热啃,待会儿还有橙酿蟹。”

这么大的猪蹄儿,举着应该挺累的吧?蔡礼赶紧三两下啃完了。

“好吃吗?”沈依依擦了手,起身去端橙酿蟹,这道菜易熟,倒是蒸过头就不好了。

“好吃。”蔡礼趁她不注意,舔了舔手指头。

沈依依把橙酿蟹端到他跟前,依旧没让他动手,一勺一勺地喂给他吃了。

蔡礼大有受宠若惊之感,心想要是手上一直有伤就好了。

橙酿蟹还没吃完,门外就响起了扶留的声音:“将军,该走了。”

沈依依赶紧把剩下的几口塞进了蔡礼嘴里,不管怎么说,她不能因为私事,耽误了他的行程。

蔡礼站起身来,踌躇着道:“等我下次回来的时候,你还会对我这么好吗?”

“看心情。”沈依依哼了一声,把他推出了厨房。

她以为再次见到蔡礼,还得过些日子,谁知第二天清晨,就被小胡椒从被窝里拖了出来——

“大小姐,快,快,蔡公子——哦,不,是蔡将军,蔡将军率军回城了,大家都去看了,咱们赶紧去,不然抢不到好位置!”

昨天才回营整顿队伍,今天一早就又进城了?其实这是皇上特意安排的项目吧?沈依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这次顺利抵御了金兵入侵,捍卫了京城安全,的确有理由摆开阵势,借机彰显大梁国力,只是蔡礼才刚受了伤,就又要骑马,身体受不受得了啊?

沈依依怀揣着对蔡礼的担心,还有对皇上的几分怨念,穿好衣裳,跟小胡椒出了门。

她为了赶时间,穿得很轻便,头上只是戴了朵绒花,出来后才发现,这是多么英明的决定,因为从城门到宫门,御街两侧人山人海,好多大姑娘小媳妇挤着挤着,就把头上的首饰挤掉了,不得不蹲下身,满地地找。

好家伙,万人空巷啊!

小胡椒带着她左钻又穿,最后登上了一栋酒楼,就在皇城边上,视野开阔,位置极佳。

“你居然能找到这种地方?有本事啊!”沈依依由衷地夸道。

“扶留帮我找的。”小胡椒喜滋滋地道,“他今儿早上来过了。”

沈依依直觉地嗅到了jian情的味道,瞅了她一眼,决定回去好好审审。

“来了!来了!!蔡将军来了!!”

骑兵队伍还只是远远地现出了身形,周围的人群就已经沸腾了起来,欢呼着,兴奋大喊着,挥舞起手中的手绢、花束、汗巾……

站在沈依依旁边的,是个圆脸的姑娘,她踮起脚朝远处望着,满脸激动地问:“听说蔡将军今年才十八岁,生得高大英俊,而且尚未婚配,是不是呀?”

第256章 娇羞的女子

“蔡将军有过一位夫人,但已经和离了。”旁边有人接话道。

“和离了?那就是尚未婚配嘛!”圆脸姑娘激动不减,脸上红扑扑的。

沈依依朝那姑娘瞅了一眼:“别想了,蔡将军已经有心上人了。”

“蔡将军有心上人了?你怎么知道的?”圆脸姑娘诧异地看了她一眼,忽然抬手指向了街道,“啊,你说的是不是她?”

她?谁?沈依依朝御街上看去,只见皇城城门前不知何时多了一张条案,案上置了酒壶酒杯,而在条案前,站着几位熟人——王士廉、徐晟,还有徐旼。

这姑娘指的是徐旼?沈依依疑惑问道:“他们要干吗?”

“敬酒呀!给蔡将军敬酒!”圆脸姑娘毫不掩饰地把羡慕嫉妒恨挂在了脸上,“怪不得敬酒的人里头有个女人,原来是蔡将军的心上人,她这是上辈子修了多少福气,这辈子才会让蔡将军看上!”

嘿,徐旼说她这次要争一争,就真的出手了吗?算了,随便争吧,蔡礼又不是她的。不过有些误会,还是得澄清一下,沈依依从荷包里摸出一粒糖,递给了圆脸姑娘:“我说的心上人,指的不是她,你别乱讲。”

“不是她,难道是你啊?”圆脸姑娘伸手去接糖,顺便打量了她一下,“我的天哪,你脸上有道疤咧,就别想着蔡将军了。”

这人怎么说话呢?她不就是早上出门急,忘了抹粉吗!沈依依果断地把糖收回来,塞进了自己嘴巴里。

小胡椒见沈依依没发话,也就没出声,但趁着人多又乱,很是踩了那姑娘几脚。

过了一会儿,四周欢呼声四起,犹如海潮般,一浪高过一浪——

蔡将军来了!

蔡将军来了!!

人潮汹涌,几近沸腾。

驻守边关,南征北战的将军多得是,但蔡礼的这场胜仗,就发生在他们的眼皮子底下,他们前夜才深切地感受到是谁救了他们的性命,自然激动得不同寻常了。

圆脸姑娘马上加入了声嘶力竭激动呐喊的队伍,不理沈依依了。

骑兵队伍渐渐近前,蔡礼骑在一匹高大的汗血马上,身姿笔挺,面色沉静,颇有几分运筹帷幄,决战千里的大将风范。

沈依依脑中浮现的,却是他昨天溜进厨房,偷摸她头发被发现后,羞赧的样子。

纵使历经千帆,归来仍是少年模样,不知怎地,她心里突然就现出了这样的句子来,嘴里的糖变得愈发甜滋滋了。

她正想着,忽然听见有人叫她,回头一看,竟然是徐旼!

“你怎么来了?你不是在……”沈依依愣了一下,朝皇城条案那儿看了一眼。

徐旼把她拉到跟前,压低了声音,恶狠狠地问她:“阿礼心里还有你,你知道不知道?!”

你要敬酒就好好敬酒,这是唱得哪一出?沈依依想了想,老老实实地回答:“本来不知道,现在知道了,我一直以为他是负气出走,现在看来,并非这样。”

许是见她态度好,徐旼缓了神色:“既然你知道阿礼心里有你,就给我对他好点,不然我饶不了你。”

这个情敌不一般!沈依依暗自感叹了一番,忽地又觉得奇怪:“你怎么就不问问,我心里有没有他?”

“这有什么好问的?阿礼待你始终如一,那是你的运气!就算你心里没有他,也给我使劲儿塞进去!”徐旼说着,重重地攥住了她的胳膊,“你给我记着,要不是因为阿礼惦记着你,我才不会轻易放手!你现在给我发誓,发誓会一生一世温柔待他,不然我现在就把你从楼上扔下去!”

这……这个要求有点高吧?沈依依的胳膊疼得很,但还是据理力争:“我发誓会对他好,行不行?温柔太难了点。”

“不行!”徐旼断然拒绝。

有这样一个情敌,到底是好还是不好?沈依依觉得自己的胳膊都快断了,但又舍不得对她用防狼喷雾什么的,只得道:“行行行,一生一世,温柔以待。”

算了,这么可爱的姑娘,就哄哄她吧,大不了以后见到她的时候,装装样子。

徐旼这才松开了她,道:“那你跟我下去,等着给他敬酒吧。”

啥?沈依依连忙摇头:“不行,不行。”感情这种事要慢慢来,她跟蔡礼远不到那一步呢,她才不要去出这个风头。

“你才刚发过誓,当着我的面就反悔?!”徐旼眼一瞪,又要去抓她的胳膊。

沈依依赶紧找借口:“他受伤了,不能喝酒,你叫我去敬酒,岂不是让他为难?”

“原来你是为了他着想,总算是有点长进了。”徐旼竟露出些欣慰的表情来,转身走了。

沈依依松了口气,揉了揉胳膊,转身继续去看蔡礼。

蔡礼骑着马,正好走到这栋酒楼下,抬头朝上看来。

沈依依下意识地朝旁边一躲,藏到了圆脸姑娘身后。

圆脸姑娘也发现了蔡礼在朝上看,激动得满脸通红,还不忘说沈依依:“你是该躲躲,不然那疤吓着了蔡将军,该如何是好?”

嘿,这丫头,她的正牌情敌都没嫌弃她的疤,她倒怼上了!沈依依懒得跟个陌生人置气,白了她一眼,没理她。

小胡椒气不过,又找机会踩她去了。

蔡礼勒住马,朝楼上扫了一圈,似有些意外,竟翻身下马,大步朝酒楼来了。

酒楼上下的人群在短暂地沸腾之后,竟奇迹般地安静下来,自动自觉地让出了一条路,恭敬有礼地垂手站了。

这是他们的救命恩人,可不能唐突冒犯了他。

蔡礼上酒楼做啥?不会是为了她吧?沈依依担心自己是自作多情,不敢多想,悄悄地挪了几步,躲在了人群后,顺便把小胡椒也拉过去了。

她显然太高估自己躲藏的能力了,蔡礼上了楼,四下一看,下一秒就把她揪了出来:“你躲什么?”

这……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躲,可能是因为……娇羞吧。嗯,娇羞。

沈依依小声问道:“你怎么知道我在这儿?”

蔡礼惊讶道:“地方是我选的,我当然知道你在这儿了。”

地方是他选的??所以不是小胡椒跟扶留有jian情啊?沈依依突然就又娇羞了,左顾右盼:“你要做啥?”

第257章 这是我夫人

“跟我下去一趟,送送我,好吗?”蔡礼低声地道。◢随◢梦◢小◢.lā

他生怕沈依依不答应似的,音调放得很软,听起来像是央求,又像是在撒娇。

身为得胜归来,万众瞩目的将军,居然在众目睽睽之下跟她撒娇?一种奇异的感觉蔓延上来,沈依依渐渐地红了脸,一颗心却软了:“送到哪儿啊?”

“就送到皇城门口,徐晟他们都在那儿呢。”她这便是答应了,蔡礼骤然生了几分雀跃来。

“那走吧。”沈依依说着,率先迈了步子。这可是很“严肃”的公众场合,再这么窃窃私语下去,太难为情了!

蔡礼一个箭步跟上她,很自然而然地携住了她的手。

嘿哟,胆儿肥了哈,居然趁机揩油?沈依依瞥了他一眼。算了,公众场合,公众场合,给他留点面子,回去再算账。

他们牵手牵得不动声色,围观的民众却是齐齐倒抽了一口气。

那个女人是谁??

蔡将军居然握着她的手!!

许是沈依依今天的打扮太平易近人,当他们走到楼梯口,正要下楼的时候,那圆脸姑娘一个没忍住,大着胆子高声问道:“蔡将军,这就是您的心上人吗?”

为什么这姑娘会讲出“心上人”这个词来?而且还用了“就是”这两个字来强调?蔡礼疑惑了一瞬,回过头去,很认真地回答了她:“这是我的夫人。”

夫人?!

不是和离了吗?!

周围又是一片倒抽气的声音。

夫人?啥意思?沈依依不淡定了。

蔡礼紧握着她的手,扶她下楼梯,楼梯上没什么人,沈依依赶紧压低了声音提醒他:“阿礼,我们已经和离了!”

“今儿先依着我,回头我再跟你解释,好吗?”蔡礼又用上了央求中带着点撒娇的口吻。

沈依依发现她对这种口吻毫无抵抗能力,稀里糊涂地就点了头。迷迷糊糊中,她在疑惑一个问题——他这本事哪儿学来的?军营里还教这个?

两人下了楼,相携着到了皇城城门前。

徐晟和王士廉已在此等候多时了,旁边还有好些功勋世家的子弟,都是平时与蔡礼相熟的。

徐晟本在疑惑徐旼为何临阵脱逃,这会儿见了蔡礼和沈依依,心下终于明白了。

相较于不明真相的民众,他们的表现镇定多了——自从沈依依私奔,她跟蔡礼分分合合,合合分分,他们已经看惯了,懒得当回事儿了。

只是想想送到沈依依家去的求亲书,心里不免有些发毛,要不要找个机会跟蔡礼解释一下?那都是皇上逼的,不关他们的事!

徐晟斟满一杯酒,郑重其事地奉上前去,恭贺蔡礼旗开得胜,班师回朝。

蔡礼正要伸手去接,沈依依却道:“这头一杯酒,是不是该敬皇上?此次能够顺利赶走金兵,都是因为皇上福泽深厚,部署得当嘛。”

此话一出,所有人看她的目光马上就不一样了。

徐晟反应极快,马上把酒塞进蔡礼手里,再由他带领众人,面朝宫门的方向敬酒行礼,颂扬皇上功绩。

一时间道旁民众山呼万岁,气氛炽烈。

徐晟斟满第二杯酒,敬给了蔡礼,小声地对他道:“你这媳妇,不一般哪,以前真是小瞧她了。”

其实沈依依如此反应,蔡礼也有些惊讶,可见即便是朝夕相处的(假)夫妻,也有彼此不太熟悉的另一面,须得一起多参加一些活动,多经历一些事情,才能得到更多的惊喜。

当然,当着徐晟的面,他是不会把这点惊讶劲儿露出来的,只是微微地上扬唇角,露出了“我媳妇还能有差”的表情来。

敬过酒,便该进皇城了,此去宫门还有一段距离,不能误了时辰。

蔡礼临上马前,对沈依依道:“你跟我一起进宫吧?”

沈依依连忙推辞:“你这是皇上传召,多带一个人进去,算怎么回事?”

蔡礼不好意思地笑了:“我这不是想着你没进过宫,带你去瞧瞧么。”..

徐晟等人听了,个个抬头望天,她还没进过宫?她连升平楼都登过了!你不在京城的这些日子,她过得不知有多精彩!

蔡礼背靠着他的汗血马,微微地倾下身来,问沈依依道:“你看我这衣领,是不是有点歪了?”

不歪啊,挺好的,但既然蔡礼这么说了,沈依依还是伸出手,帮他整了整,意思了一下,顺便还帮他把披风理好了。

“多谢夫人。”蔡礼温和有礼地笑着,翻身上马,进皇城去了。

又来了!沈依依看看徐晟等人的表情,已经可以确定,蔡礼前后这两声“夫人”,都是喊给别人听的了。他这到底是要做什么!虽然她不拿和离书当回事儿,但到底是货真价实的东西,不能这样明目张胆吧?

皇城之内,是各种官署衙门,在那里夹道欢迎的是大小官员,今天普通民众进不去,但他们依旧挤在皇城门外,踮着脚,伸长了脖子,久久不肯离去。

徐晟手转着一只酒杯,走到沈依依跟前,道:“不错啊,不愧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儿了,见识就是不一般了。”

王士廉凑了过来,把他的肩膀一按:“你啰嗦些什么,直接问她!”

徐晟便问沈依依道:“你跟阿礼,到底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关你们什么事?”八卦的青少年们!沈依依毫不客气地丢了个白眼,转身就走。

徐晟赶紧拦在了她面前:“你脾气干吗这么冲?我们是想帮你来着!瞧你这样儿,是想跟阿礼和好?这样,你卖我们两百盒火锅底料,我们天天到蔡礼跟前替你美言,怎样?”

两百盒火锅底料?!沈依依震惊了:“你们家拿火锅底料当饭吃呀?”

徐晟却一点儿都不觉得多:“这不是快过年了吗?家里上上下下几百口人,还得办年酒,请客送礼……”

“没功夫做。”沈依依毫不犹豫地拒绝了他。

“你不想跟阿礼和好了?”徐晟威逼利诱,“也许你不需要我们替你讲好话,但如果我们天天在阿礼面前讲你的坏话呢?”

啧,死孩子!“尽管讲,别客气。”沈依依冲他挥挥手,去找小胡椒了。

第258章 学以致用

皇宫,文德殿。◢随*梦◢小*.lā

皇上张开双臂,任内侍宫女们整理龙袍,准备去召见蔡礼,文武百官已经在紫宸殿恭候多时了。

“今天的御街上,一定很热闹吧?”皇上问黄福田道,“蔡礼这次护住了京城安危,必得百姓拥戴,此刻肯定风光无限。”

“皇上,听说刚才在皇城门前,蔡将军将第一杯酒敬给了皇上,百姓山呼万岁呢。”黄福田笑道。

“哦?”皇上目光一转,脸上表情未动,但心情显然是愉悦的。

“这次能够顺利得胜,蔡将军作战勇猛、用兵有道固然是一方面,但如果没有皇上密派他去三槐营,他本事再高,也英雄无用武之地呀。”黄福田继续笑着道,“看来蔡将军心里明白得很呢。”

此次蔡礼大张旗鼓地回朝复命,是皇上的旨意,但皇上的心情其实是复杂的,一方面想要彰显国威,一方面又忌惮着将领的风头盖过了自己。

在此矛盾的心理下,蔡礼将第一杯酒敬给了他,真是……懂事儿!太懂事儿了!

内侍搬来穿衣镜,皇上对着照了照,叹道:“蔡礼什么都好,就是太胆大妄为了,他和骠骑大将军府断绝关系也就罢了,居然还敢给沈依依整出一张假的和离书来。”

哎,皇上这话里有话啊?他对蔡礼假和离这件事,竟是有意见的?黄福田八卦心顿起,借着上前帮皇上整理腰带,问道:“皇上,蔡将军不就是给了沈氏一张假的和离书么,怎么就是胆大妄为了?”

“正因为和离书是假的,才叫胆大妄为!”皇上说着说着,竟添了几分气恼,“他既然不是真心和离,为何要给沈依依假的和离书?不就是想吓唬她,压过她一头么?后宅不稳,家宅不宁啊,他居然如此不尊重沈依依,此风断不可长!”

黄福田听着,有些恍然大悟:“皇上,怪不得您最近抬举沈依依,是为了给她撑腰吧?”

皇上挑了挑眉梢,狡黠的表情一闪而过,随即浮现在脸上的,却是一派郑重之色:“希望沈依依能明白朕的一番苦心,趁着这机会,好好地挫一挫蔡礼的锐气,看他以后还敢不敢胡来。”

现在就敢搞假和离,将来是不是就会给他整出个假兵符了?!

黄福田听了皇上这话,却是欲言又止。

皇上瞧出了些端倪来,沉下脸问道:“出什么事了?”

黄福田讪笑着道:“皇上,只怕沈氏并没有体会到您的这一番苦心,刚才在皇城前,蔡将军两度唤她夫人,她都没有表示反对。”

“正常。那是因为她还不知道和离书是假的。”皇上缓了神色,忽地却又一笑,“朕会记得提醒她的。”

妈呀,皇上这是要闹事情哪!蔡将军您自求多福吧!黄福田缩了缩脖子,暗自替蔡礼诵祷了一番,伺候着皇上朝紫宸殿去了。

紫宸殿上,气氛激昂,人心振奋,皇上在一片歌功颂德声中,亲封蔡礼为镇国大将军,统领天武营,并将位于城西的一栋宅子,赐予他做了将军府。

按照惯例,蔡礼领旨谢恩后,皇上应在集英殿为他举办庆功宴,但考虑他到新伤未愈,便将庆功宴的日期推后了。

群臣散去,皇上移步御书房,蔡礼竟跟了过去。

皇上给他赐了座,笑容亲切:“蔡将军不回去养伤,跟着朕到御书房来做什么?”

“皇上!”蔡礼“情真意切”地喊了一声,起身跪下了,“战事已了,还请皇上做主,让臣收回那封假的和离书!”

“蔡将军说得是,当初弄假成真,是为了给你离京找个好借口,如今打了胜仗,再装着和离,就没这个必要了。”皇上爽快地答应了他,又思索了一会儿,道,“不过,你和离的事,如今已满朝皆知,这局面如何挽回?不如先别声张,等你养好了伤,朕在庆功宴上当众宣布,再让你带着你的诰命夫人一同回将军府,岂不美哉?”

蔡礼想了想,这主意好像不错,横竖他向沈依依道歉也需要时间,不急这一时,于是同意下来,叩首谢恩。

蔡礼一走,黄福田的八卦心又作祟了:“皇上,您打算马上把假和离书的事告诉沈氏?”

“不急。”皇上不紧不慢地打开了一本折子,“怎么着也得先让蔡礼把伤养好,不然受了刺激,伤势加重,如何是好?”

皇上您可真够体贴人的……黄福田笑着赞道:“皇上真是体恤臣下……”

蔡礼出了宫门,直奔沈依依住所。

沈依依正在厨房里炖乌鸡汤,满院儿飘香。

沈大老爷正守在炉子旁等汤喝,一看见蔡礼,马上扑了过去,笑呵呵地去拉他的手:“谢……谢呀……牢……牢……”

沈依依手里拿着勺子,惊讶转身:“阿礼?我爹为什么要谢你?”

蔡礼也很意外,沈大老爷居然知道他出刑部大牢,是他出的力?不过这功劳既然已经安在鸿胪寺卿头上了,他就不想多说什么了,只道:“岳父是谢我从金兵手里救了他吧。”

“我爹那天一直在地窖里,根本不知道你来过了。”沈依依狐疑道,“而且他说的是牢字,什么意思?”

“岳父高兴就好,管他什么意思。”蔡礼扶着沈大老爷在椅子上坐了,亲手去给他盛鸡汤。

沈依依挥手把他赶开,道:“你上屋里去,我把我爹哄好了再去看你。”

没有赶他走,挺好!蔡礼从善如流,马上进屋去了。

片刻之后,沈依依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乌鸡汤,进了屋,发现蔡礼竟占据了她临窗的大炕,四平八稳地躺在那儿,一点儿都没拿自己当外人。

要算的账好多!她不想再添一项了!沈依依把鸡汤朝桌上一顿,马上赶他:“起来把鸡汤喝了,回你自己家躺去!”

蔡礼躺着不动:“我刚回来,扶留那院子只怕已经杂草成堆,尘土遍布了吧,没法住人。”

歉是要道的,但主动性也是要占据的,这次领兵打仗,他得到的最大收获就是,纸上谈兵是没有意义的,一切兵法必须用到实处,才能发挥最大的效用!

比如拿扶留的院子出来说事儿,绝对是神来一笔,沈依依总不能把他赶到大街上去睡吧?

蔡礼想着,不免有了几分得意。..

可是,沈依依只是瞥了他一眼:“胡扯,我每天都有派人过去打扫,干净得很。”

第259章 距离产生美

糟了,光顾着用计,忘了知己知彼了,蔡礼心里咯噔一下,差点慌了神,还好他很快就找到了新的借口:“我受伤了……”

沈依依愣了一下,她光记着蔡礼率军入城的高大形象,就忘记他有伤在身了。*随*梦*小*说 .lā她登时有些愧疚,忙道:“那你别起来了,就坐在炕上,我喂你吧。”

成了!蔡礼赶紧爬起来,坐好了。

沈依依朝他背后塞了个迎枕,端了鸡汤喂他,问道:“你今儿当着那么多人的面,管我叫夫人,是几个意思?”

蔡礼想着皇上的话,便道:“过些日子再告诉你,行吗?”

“行。”沈依依很干脆地答应了,但紧接着又道,“下不为例。”

下不为例就下不为例,反正庆功宴应该不远了。蔡礼点了点头。..

沈依依喂了他一口鸡汤,又问:“他们说你离京出走,是因为被我气着了,有这回事?”

“当然不是。”蔡礼咽了一口热热的鸡汤,觉得从头到脚都暖了起来,“皇上早料到镇北侯要反,命我秘密出京,又怕被人察觉,才找了这么个借口。”

“镇北侯是谁?”沈依依好奇问道。

“镇北侯是宗室中人,与太后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他此次谋反事败后,竟畏罪自尽了,没有把太后牵扯进来,为此皇上心里很不痛快。”蔡礼为她简略地讲解着,遗憾地叹了一声。

要是这次镇北侯把太后咬出来,该有多好,梅花脯的事儿就一并解决了,不用再朝下查了。

沈依依不太懂朝堂上的事,倒没有多想,喂他把剩下的鸡汤喝完了。

“依依。”蔡礼唤了她一声,从怀里取出一沓信来。

“这是什么?”沈依依接过来,好奇问道。

蔡礼脸色微红,把头扭向了窗外。

瞧他这样子,莫非是情书?哎呀呀,不得了,居然连情书都会写了!沈依依怀着激动的心情,打开一看,几封信竟全是同一个主题:道歉。

主要围绕着他袭胸的事件,详细描绘了他当时的心情,以及事后的懊悔,并诚恳地向她道歉,保证绝不再犯。

沈依依逐字逐句地把信都看完了,拿起其中一封,坐到了他旁边,指着信纸问他:“袭胸的时候,脑中一片空白,其实根本没感觉到什么?”

看就看,干嘛还问他??蔡礼都不敢把头转回来了,声如蚊呐地“嗯”了一声。

“看你这意思,还挺遗憾的?”沈依依又问。

蔡礼惯性地又“嗯”了一声。

“那想不想再摸一下啊?!”沈依依已经把眉毛竖起来了。

蔡礼这才发现自己答错了话,连忙转回了头,连声辩白:“不不不,我没那个意思!”

“那你的意思是,根本不想摸咯?”沈依依眯了眯眼睛。

“不想!”蔡礼赶紧表明决心,声音干脆又果断。

“哦~~~~”沈依依拖长了尾音,“原来我对你这么没有吸引力啊,好歹在一张床上睡了这么久了,连一点非分的想法都没有啊?”

啥意思啊??蔡礼头一次体验到女人的胡搅蛮缠,一个头两个大,觉得行军布阵都没这么伤脑筋过。

他实在是没经验,不知道该怎么办,只好躺下去,拿被子蒙住了头。

死蔡礼,臭蔡礼,有空写这么多道歉信,就不知道在里头夹一封情书?!

榆木疙瘩!

朽木不可雕!

沈依依在心里骂着骂着,突然一愣——谁说蔡礼是榆木疙瘩的?他可是曾经专门为“沈依依”编过一出傀儡戏的人,套用的还是凤求凰的典故呢。

为什么他追“沈依依”的时候,那么有生活情趣,到了她这儿,就只剩下道歉信了?

她知道吃“沈依依”的飞醋很莫名其妙,但却无法释怀,老话儿不都说么,太容易得到的,男人不会珍惜。“沈依依”从来就没给过蔡礼好脸色,他始终追不到,才会挖空了心思讨好她吧?对于蔡礼来说,她就是个送上门的,他又能花几分心思呢?

沈依依想着想着,心里堵得慌,眼眶也酸了起来。

蔡礼在被子里捂到快要窒息,却不见沈依依有动静,既没打他,又没骂他;他不禁奇怪极了,偷偷地把被子掀开一条缝,探出头来看她,却见她静静地坐在床沿上发呆,神态悲伤,眼角还疑似有水光闪耀。

蔡礼愣了一愣,从炕上坐了起来:“依依,你怎么了?”

“没事。”沈依依迅速抹去了眼角的泪水,转过头来。

“沈依依”好歹跟他认识了两年,她跟他才认识多久啊,拿什么跟她比,她不能这么没有自知之明。

蔡礼仔仔细细地看了她一会儿,小心翼翼地问道:“是我的道歉信写得不好吗?”

还道歉信!沈依依忍下一口气,摇了摇头:“不是。”

“那,你……”蔡礼张了张口,想安慰一下她,却不知从何安慰起,他根本就不明白她在难过什么,只好默默地又躺下了。

沈依依帮他掖了掖被角,问道:“你今天进宫,皇上没犒赏你吗?”

咦?她看着心情不好,但却帮他掖了被角,还跟他闲聊?蔡礼稍稍松了口气,高兴起来:“皇上封我为镇国大将军,统领天武营,以后我得天天去营里练兵了。”

“皇上任了你官职,就没赏个宅子给你?你到现在连个自己的住处都没有呢。”

“赏了,赏了!”难道她是因为这个不高兴?都怪他没及时报备!蔡礼忙道,“皇上赏了我一座三进的宅院,离你这儿不远,回头我带你看去!”

“那就好。”沈依依温柔地笑了笑,“你躺着歇会儿,我让人通知扶留来接你回去。”

啊?干嘛这样?蔡礼呆住了。

沈依依起身欲走,蔡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依依,我是不是哪儿做错了?你告诉我,我改。”

“没啊,没做错。”沈依依轻轻挣脱了他的手。

“那你为什么要赶我走?”蔡礼穿上铠甲时,英武不凡的脸,此时却挂满了委屈,“你不是说,不管我们和离还是不和离,你都会一如既往地对我吗?”

“我觉得我挺一如既往的啊。”沈依依回过身去,摸了摸他的额头,“你不懂,这叫距离产生美。”

第260章 挤一个被窝

距离产生美是什么意思,蔡礼不明白,不过沈依依明明白白地下了逐客令,他还是听得懂的,只好默默地移开了视线,去看炕尾红泥小炉上煮的一壶水果茶。?随?梦?.lā

沈依依走到屋外,扬声喊来了小胡椒:“去叫扶留来,把蔡将军接回去。”

小胡椒摸了摸头:“大小姐,扶留就在我们家呀,正和汪清比划拳脚呢。”

好吧,她该想到的,蔡礼赖在这里,扶留肯定也在了。“那你去告诉扶留,带蔡将军回去。”沈依依吩咐道。

小胡椒噔噔噔地跑开,很快又回来了:“大小姐,扶留说了,等他回去的时候,就把蔡将军捎回去!”

也行,沈依依点了点头。可是直到夕阳西下,夜幕漫天,扶留也没有半点要走的意思!

她就知道,蔡礼这个小厮不靠谱!哪怕混了个军功,还是一样!

她好容易吃一回醋,结果都不配合!沈依依忿忿地想着,烦躁极了。

虽然心情很郁闷,但日子还得过,她端了个火盆,手里勾着火钳,踢踢打打地进了屋。

蔡礼侧着头,看她拿着火钳,把火盆敲得山响,默默地掀开被子,爬了起来。

“你做什么?”沈依依眼一瞪。

“既然你这么不待见我,我还是回去吧。”蔡礼神色黯然,声音低哑。

“你们一个二个都是故意的,是吧?”沈依依一手举火钳,一手叉腰,气冲冲地站了起来,“少跟我装可怜,这招不吃香!赶紧给我滚回炕上躺着去,伤好以前,不许乱动!”

沈依依用火钳指着蔡礼,气势汹汹地骂了一通,突然觉得浑身舒泰了。

果然多愁善感不适合她么?她这辈子注定做不成楚楚可怜的小白花么?沈依依伤感了。

火盆烧旺,沈依依夹起两个芋头,埋了进去。

唉,这见鬼的大梁朝,连红薯都没有,沈依依把头搁到膝盖上,又难过了。她不就想跟蔡礼保持一点神秘的距离感,好让他追追她么,怎么就这么难呢……

生活太难了,还是烤两个栗子吃吧,沈依依吸了吸鼻子,抓起几个毛栗子,丢进了火盆里,劈啪作响。

蔡礼躺回炕上,侧头看沈依依。昏黄的灯光下,她的眉眼显得有些朦胧,但即便隔着距离,他也能感受到她的不开心。

她有心事,她很难过,他很确定,但却猜不透,弄不明白,不过他娘说过,女人的心思,男人是猜不透的,不要白花力气。于是他很快抛开,另寻了话题:“那个……栗子熟了吗?”

……

就知道写道歉信的人,还妄想吃栗子?沈依依看都不看他一眼:“我又不是你家厨娘,凭什么给你剥栗子?烫着呢!”

蔡礼迅速掀被子下炕,不等她反应过来,就跑到火盆边,捞起一粒裂开口的栗子,三两下剥开了。

他把剥好的栗子塞进她手里,声音依旧低哑:“我给你剥,你别难过了。”

光滑的栗子攥在手心里,犹有余温,并不热,却滚烫,沈依依慢慢地摩挲着,心也就跟着烫了起来:“回炕上躺着去,信不信我揍你?”

他还没吃着栗子呢……算了,不跟她争。蔡礼跑回去,上了炕,正想着他的栗子,嘴里就多了个圆滚滚,甜甜香香的东西。

他惊讶转头,沈依依已经回到火盆边去了,就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她的心情到底好了没有?蔡礼琢磨着,慢慢地把栗子嚼碎,咽下了肚。

沈依依吃完栗子,又把芋头扒拉出来,剥了皮,中间插上了短筷子。

蔡礼突然觉得,冬天的夜里,像这样烤着火,看着沈依依烤栗子,烤芋头,可比什么吟诗作对,风花雪月强多了。..

就是不知道,她肯不肯把芋头分他一个……

她果然没有惦记他,自顾自地吃了起来。蔡礼咽了咽口水,没忍住:“依依……”

“干嘛?”沈依依连头都没抬,不过吃得香极了。

蔡礼就又咽了口口水:“我想吃芋头……”

他以为沈依依会拒绝他,谁知她却很爽快地站起身,把剩下的那个芋头剥好,插上短筷子,给他送过来了。

蔡礼靠着迎枕坐了起来。

沈依依把芋头递给他,借机教育:“这就对了,做人要主动,想要什么,自己开口,不要指望别人主动送上门。”

啥意思啊这是?芋头很好吃,但蔡礼迷迷瞪瞪的,还是没想明白。

已经太晚了,看来把他赶回去是不可能了,沈依依叹着气,拿东西把火盆扣上,起身把蔡礼扶起来,让他自己去净房洗漱。

蔡礼先洗漱完,上了炕。

沈依依随后洗了澡,刷了牙,准备上炕。不行,说好要保持距离的,她想着想着,转了方向,去床上躺下了。

床铺冰冷,只有一张很薄很薄的小毯子,沈依依把毯子裹得紧紧的,还是忍不住打了个喷嚏,醒了醒鼻涕。

蔡礼听见这声响,才反应了过来:“依依,你这屋里没有地龙?”

“嗯。”沈依依吸溜着鼻子道,“租来的房子,本来就没有地龙。”安地龙的工程太大了,她没跟房东提。

“那你平时睡觉不冷吗?”蔡礼翻了个身,朝她看去。

“不冷啊,平时我都睡在炕上,挺暖合的。”沈依依说着,忍不住又打了个喷嚏。

“那你上炕啊!”蔡礼急了,“你是不是嫌我碍事了?我现在就走!”

他一面说着,一面当真掀开了被子,但还没等他进行下一步的动作,沈依依就带着满身的寒气,从他掀开的被子处,滚进了他怀里。

蔡礼来不及想太多,赶紧盖好被子,把她裹了起来。

唉,本来想保持距离的,结果倒好,挤一个被窝里了。要不还是把那张小毯子拿来吧?算了,脸皮与健康比起来,她选后者。毕竟这是个伤风感冒就有可能送命的年代。

沈依依想着,蜷起了身子。

她浑身冰冷,连头发丝都带着凉气,蔡礼想了想,伸出胳膊,把她搂进了怀里,攥住了她的手。

她会不会生气?蔡礼紧张地想着,磕磕绊绊地解释:“我,我给你暖暖。”

第261章 穿越年龄二十五

傻不拉几的,猪头蔡,沈依依想着,发着呆,叹了口气。{随}{梦} щ{suimеng][lā}

其实他在误会那本小册子前,不傻的,误会了小册子后,就傻了——真是的,她之前干嘛要纠结那些无聊的事情呢,他都已经犯傻了,这还不能说明问题吗?

唉,好吧,去他的神秘感,去他的保持距离,沈依依拿胳膊肘朝后捅了捅:“你把衣裳脱了。”

黑暗中,蔡礼嗖地睁大了眼睛:“不行!”

“怎么不行了?脱!”沈依依以命令的口吻道。

“不不不,不行!”蔡礼拒绝得非常干脆果断,并不带丝毫的羞涩感。

他可是正经人,第一次得留给新婚洞房夜,即便她是沈依依,也不能破这个例。

沈依依懒得跟他多费唇舌,翻了个身,自己动手了。

“沈依依,你不能这样!”蔡礼用力地按住了她的手,“我只是给你暖暖身子、暖暖手,你别想歪了!”

你别想歪了?他以为她要干吗?!沈依依气得掐了他一把,口吻却漫不经心地:“我就是想歪了,怎么滴?”

“那……那我离你远点。”蔡礼瞬间平移,与她拉开了距离。

得,她成好色女魔头了,沈依依气闷地翻了个身,趴在枕头上,不想说话了。

她之前本来就心情不好,他竟然又让她不高兴了,蔡礼有点愧疚,悄悄地挪回去,道:“依依,你乖,快睡吧,明天我带你去看我的新宅子。”

“少拿我当小孩哄!”沈依依气道,“我在穿越前,都已经二十五了,我比你大!”

“不就比我大七岁吗,有什么了不起?”蔡礼嘟囔着,突然想起一件事来,“我记得你说过,你以前没成过亲的——你都二十五了,还没成亲?”

嘿,找打是吗?!算了,他是伤员,她忍!沈依依瞪了他一眼:“我们那儿风俗不同,二十五还没结婚的人,大把大把的,像你这种十八岁的,才刚成年,还没达到法定结婚年龄呢!”

蔡礼来了兴趣:“法定结婚年龄是什么意思?”

“就是男人到了二十二岁,女人到了二十岁,才能结婚,才能到官衙领取婚书。当然了,在我们那儿,负责发放婚书的衙门叫民政局,婚书叫结婚证。”沈依依答道。

“那照你们的说法,大梁女孩子的法定成亲年龄,大概应该是十五岁。”蔡礼兴致勃勃地推算比较了起来,“你二十五岁没结婚,就相当于在大梁二十岁还没成亲,对吧?”

我的老天,他这是啥意思?!说她嫁不出去?!

她就知道,搁“沈依依”那儿深情款款的蔡礼,在她这儿不存在的!

他在她面前,就是个欠揍的坯子!

沈依依忍无可忍,不顾他有伤在身,猛扑上去,掐住了他的脖子。

蔡礼吓了一跳:“喂,沈依依,你干吗?!”

我掐死你!沈依依气得眼睛都红了。

“冷静,冷静,别冲动!”蔡礼大声喊着,被掐得咳嗽了起来。

冷静不了!沈依依一边掐,一边狠狠地瞪他。

其实蔡礼抓住她的手腕,轻轻地一拽,就能摆脱困境,但是他怕弄疼了她,只好继续哄:“你刚才不是想让我脱衣裳吗?我脱给你看,好不好?”

嘿!沈依依停住了手,但仍然保持着掐脖子的姿势:“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个想男人想到疯的老姑婆,只要你的动作稍微亲密点,我就想扑上去那啥?”

“不是,不是,我没那个意思!是我,是我图谋不轨,是我想入非非!”蔡礼慌忙辩解,求生欲可以说很强了。

“你骗人!你就是这么想的!”沈依依又掐起了他的脖子,几乎是竭嘶底里地大喊,“蔡礼,你这个混蛋,我只是想看看你的伤!”..

“啊?看伤?”真是他误会了?蔡礼连忙道,“好,好,我给你看,你松手,好吗?”

“我不稀罕看了!”沈依依松开手,一把推开了他,翻身不理他了。

完了,好像真生气了……蔡礼轻轻地碰了碰她:“真不看了?”

“别碰我!我嫁不出去,我欲火焚身!”沈依依一缩身子,吼道。

欲火焚身这种词都说出来了?蔡礼无语片刻,抓住了她的手腕:“你不想看就不看,我给你摸好不好?”

他说着,不顾沈依依的挣扎,引着她的手,探进他的衣襟,搁到了他的肚子上。

沈依依恨不得一掌拍下去,但当手上异样的触感传来,还是愣住了。

他的腰腹上,缠着厚厚的纱布,根本就没有一点儿皮肤露出来。

裹成这样,伤口一定不浅,她轻轻地摸了摸,语调不自觉地就低了下去:“疼吗?”

“已经疼过了。”蔡礼拍了拍她的手。

“我不会道歉的。”沈依依轻哼了一声,道,“你刚才太可恶。”

“是是是,我可恶,你不用道歉。”蔡礼说着,过了一会儿,叹了口气,“沈依依,你看你,脾气这么爆,一言不合就掐人脖子,大概也就我能受得了了。”

“我脾气爆?你怎么不说你欠揍呢?还有,受得了我的人多了去了,明天你自己开了我的柜子看,看看那里头都是些什么!”沈依依缩回手,翻了个身,把后背丢给他了。

开她的柜子看?柜子里有什么?蔡礼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恨不得现在就下床去看,但又怕掀了被子她会着凉,想想还是忍住了。

沈依依闹了这一通,累了,很快睡着了,呼吸变得平稳绵长。

要不要趁她睡着,去打开柜子看看?蔡礼刚升起这个念头,就见沈依依翻了个身,滚到了他怀里。

这……要不要把她推开?推吧,于心不忍;不推吧,万一被她发现,会不会又害臊到掐他脖子?

嗐,不就是掐脖子么,她那点小力气,再掐又能掐出什么花样来,蔡礼纠结了半天,终于想通了,大大方方地把她搂进怀里,裹好了被子。

他怀里很暖和,沈依依睡得更沉了,可是他却失眠了,抱着这么个软软香香的女人,睡得着才怪,除非他不是男人。

蔡礼一手搂着她的腰,一手帮她压着被子,睁着眼睛,直到天亮。

阳光透过窗纸,照了进来,沈依依打了个呵欠,带着一丝刚醒的迷糊,睁开了眼睛,看到了近在咫尺的,蔡礼的脸。她刚睡醒,反应迟钝,动了动身子,才发现蔡礼的手扣在她的腰上,而她,窝在他的怀里。

第262章 一个赌约

她醒了!会掐脖子吗?蔡礼有点紧张。?随?梦?.lā

沈依依却是把头一埋,眼睛又闭上了。

又睡着了?蔡礼静静地等了一会儿,见她确实没动静,便打算把胳膊收回来,但想想人他已经抱了,此时收手,是不是有不负责任之嫌?于是便继续搂着她的腰,没有动弹。

沈依依的侧脸,正好枕在他的胳膊上,小巧的嘴唇压得微微嘟起,显得可爱极了。

蔡礼看得有些心猿意马,赶紧给自己找了点事做,抚着她脸侧的碎发,帮她拢到了耳朵后面去。

随着他的手指,划过娇嫩细腻的肌肤,沈依依的面颊,耳朵,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红了起来。

他的手竟这么粗糙?把她的皮肤磨红了??蔡礼吓了一跳,连忙凑近了细看。

可随着他的贴近,随着他滚热的呼吸喷洒在沈依依的面颊上,她的脸更红了,甚至有了向脖子蔓延的趋势。

蔡礼仔细地观察了一会儿,终于会过意来,敢情沈依依面红耳赤,不是因为他的手指太粗糙,而是由于害羞啊?

可是,她居然会害羞?

这个动不动就要扒他的衣裳,连给他的PP上药的时候都没有脸红的女子,居然也会害羞?

蔡礼像是发现了什么好玩的新大陆,隐隐地兴奋激动起来,故意用手捏了捏沈依依的耳垂。

沈依依竟瞬间浑身紧绷,一声短促的低吟从唇齿间飞了出来。

紧接着,蔡礼就看见她慢慢地,慢慢地扭着头,把脸埋进了他的臂弯里。

她是不是以为只要动作够慢,他就看不见了?

蔡礼差点笑出声来。

啊呀,不行,万一他真笑了,惹得她恼羞成怒,以后还怎么玩?

好东西得省着用,蔡礼想着,把笑憋了回去,努力让自己的神色看起来正经一点。

“依依,该起床了,我饿了。”蔡礼严肃地拍了拍她的腰。

沈依依满脸通红地爬起来,飞快躲进净房里去了。

怎么办,蔡礼学坏了……沈依依苦恼地揉了揉脸,把头埋进了水盆里。

趁着她洗脸,蔡礼偷偷地爬起来,打开她妆台的抽屉看了看,见那盒花里胡哨的脂膏已经开封了,而且还没用完,这才又回到炕上躺下了。

沈依依洗完脸,逃也似的去了厨房,生火做饭。

扶留进来,伺候蔡礼洗漱,换了身干净的衣裳。

一时军医来看蔡礼,却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刘一线,自从蔡礼与蔡家脱离关系,他便跟着出来了。

刘一线的风格,与刘一刀极其相似,他给蔡礼换过药后,把药方交到了沈依依手里,道:“将军的伤死不了人,别让他一天到晚躺在床上,该干什么干什么去。”

明白了,他们判断伤情严重与否的标准,就是会不会死人。沈依依翻了个白眼,找药罐熬药去了。

有了刘一线的鸡毛当令箭,蔡礼马上生龙活虎,自动自觉地坐到桌子边,等着投食了。..

沈依依熬了一碗红枣小米粥,蒸了灌汤包和小花卷,另外还有一碟泡菜、一碟麻油腐乳、一碟肉末雪里红、一碟韭黄炒鸡蛋、一碟熏猪颈肉。

蔡礼突然就觉得,为了这一桌早饭,他可以天天让沈依依掐。

大概是因为早上刚羞臊过,沈依依显得很安静,蔡礼没话找话,却又觉得有欲盖弥彰之嫌,只好把嘴闭上了,专心吃饭。

早饭吃完,散了步,消了食,徐晟和王士廉来了。

他们是来看蔡礼的,但一进门,徐晟就从王士廉的袖子里抽出了一张纸,朝着沈依依展开了。

纸上只有一句诗:恍如孤山下,飞玉浮西湖。

大早上地跑来给她看一句诗?

什么情况?

沈依依疑惑着把诗又读了一遍:“什么意思?”

“不知道意思就好!就怕你知道意思!”徐晟得意地抚掌大笑。

王士廉把写着诗的纸朝沈依依面前一拍,道:“沈大小姐,来,打个赌怎么样?这句诗,写的是一道菜,你若能做出来,从今往后,我和徐晟,唯你马首是瞻,供你差遣。如果你做不出来,就赶在年前,卖给我们两人各两百盒火锅底料,如何?”

沈依依还没接话,蔡礼先抓起个茶盏盖子,朝王士廉砸了过去:“你这叫什么彩头?你和徐晟供沈大小姐差遣?她万事有我,需要差遣你们??

还有,她凭什么要卖给你们两百盒火锅底料?你知道做两百盒火锅底料需要多少人手吗?

你们这不是打赌,这是趁火打劫,赶紧滚,别逼我发飙!”

王士廉闪身一躲,竟没有躲开,让茶盏盖子砸了一下,疼得直呲牙。

徐晟赶紧帮腔,对沈依依道:“沈大小姐,这事儿你自己拿主意,别听阿礼的。这男人哪,最靠不住了,别看他现在对你千依百顺,柔情蜜意,可谁知道以后怎样?说不准转头就去喝花酒、逛青楼、养外宅了!

你是聪明人,肯定很清楚,朋友比自家男人可靠多了!”

蔡礼还不是她男人呢,管他靠不靠得住,沈依依没有在意,只是这句诗,她确实不知道写的是什么,万一应承下赌约,事后却做不出来,岂不是砸自己的招牌?

可是不战而退,会更丢脸吧?沈依依想着,咬了咬牙,道:“行,这个赌约,我跟了。只不知期限是多少?”

徐晟喜出望外,笑得格外奸诈:“就以三天为限,如何?毕竟你要是做不出来,准备四百盒火锅底料是很耗时的,马上就要过年了。”

“三天就三天。”沈依依答应了,“但我有个条件,即便我输了,你也得把这句诗所暗含的那道菜告诉我。”

“那是自然。”徐晟计谋达成,得意地冲蔡礼挤了挤眼,与王士廉勾肩搭背地走了。

她居然答应徐晟和王士廉了……蔡礼有点气闷:“你就这么稀罕结交他们?”

按照沈依依一贯的风格,此时她应该回答:对啊,我就是稀罕结交他们,怎滴?可是想想那两个人的做派,算了,还是别讲反话了:“我想知道那道菜是什么,不然会睡不着。”

原来是为了那道菜,蔡礼的心情好转,道:“我来替你想办法,现在你去换衣裳,我带你看看皇上赐的宅子去。”

她不想去,怎么办?可是与徐晟、王士廉的赌约,她一点儿头绪都没有,有蔡礼帮忙,总比她一个人抓瞎强得多……

好不服气,好委屈哦……

沈依依撅了噘嘴,回屋去了。

蔡礼跟着进屋,看着她去了屏风后,马上溜到柜子前,轻手轻脚地打开了柜门。

柜子里有个木匣子,看起来平凡无奇,并没有什么特别之处。

但等他打开匣盖儿,看清了里面的东西,登时就瞪大了眼睛,再也淡定不了了。

第263章 算账

求亲书?为什么沈依依会有这么多求亲书??

他才走了多久,居然有这么多人向她提亲??

蔡礼手速飞快,一封一封地翻了起来。{随}{梦} щ{suimеng][lā}

信国府?..

荣景长公主府?

靖安伯府?

安陆侯府??

晋国府??

居然全是功勋贵族,这些人趁他不在,全看上沈依依了??

蔡礼震惊无比。

怪不得沈依依昨天说不稀罕他,原来她的选择这么多!

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扑面而来,蔡礼的太阳穴突突发胀,就连腹部的伤口都隐隐约约地疼了起来。

虽然这些求亲书,是沈依依让他看的,但当屏风后传来脚步声的时候,蔡礼还是下意识把匣子揣在怀里,悄悄地溜出房门,没有让她发现。

她竟如此受欢迎,那她心里还有他吗?她平时对他的嫌弃,是真的吗?蔡礼心里闷闷的,直到沈依依装扮一新地出来,和他一起登上了马车,他还没缓过劲来。

沈依依见他脸色不对,问道:“你怎么了?伤口疼?”

“没事。”蔡礼微皱着眉头,把车窗打开了一道缝,好让自己的心口没那么闷。

“停车!停车!”沈依依透过前面的小窗,冲驾车的扶留喊道。

马车停了下来。

“怎么了?”蔡礼诧异抬头。

“你既然不舒服,干嘛还要去看宅子?”沈依依一面数落他,一面帮他把车窗开大了点。

“不去看宅子,我晚上睡哪儿?”冷风透过车窗扑面而来,蔡礼垂下了眼帘。

“就睡我那儿。”沈依依语气肯定地道。

她已经想通了,她这辈子注定是个汉纸,小公举什么的,就随它去吧。穿越前她就是吃了暗恋的亏,难道好容易穿越一回,还要走以前的老路吗?

“我不睡你那儿。”蔡礼却道,“你那儿冷死了,连个地龙都没有。”

啥?!她都拉下脸面主动邀约了,他居然却不领情??沈依依一时又气又臊,背过身去不理他了。

蔡礼拍了拍前窗,马车重新开动了。

其实他们都是乐观而洒脱的人,是什么让他们变得敏感多疑又易怒了?

蔡礼一直都很讨人厌,就不提了,那她自己呢?难道是因为大姨妈要来了,体内荷尔蒙波动太大?

吾日三省吾身,沈依依深刻地分析和检讨了一下,挪去挨着蔡礼坐了:“你哪儿不舒服,我给你看看。”

他心里不舒服,给看么?蔡礼抬起眼帘,瞥了她一眼。

一向阳光明媚的人突然情绪低落起来,是一件很让人忧心的事,沈依依伸手去解他的腰带:“我看看你的伤。”

蔡礼没有阻止。

沈依依很快解开他的腰带,掀开了衣襟。腰腹上,依旧缠着厚厚的纱布,什么都看不见。她轻轻地用手按了按,问道:“疼吗?”

蔡礼不置可否,却问她道:“你认识汤鼎吗?”

沈依依摇摇头:“我认识汤勺。”

这个正经不过一盏茶的女人!尽管心里闷,蔡礼还是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那刘绩呢?”蔡礼又问。

“谁啊?长得帅吗?”沈依依隔着纱布,摸着他的肚子,随口反问。

原来求亲书上的人,她都不认识啊?大梁朝并不流行盲婚哑嫁,那些功勋世家到底是怎么想的?蔡礼疑惑着,摸了摸被他藏在软垫底下的木匣子,心中生疑。

他一低头,目光落在了沈依依身上,她正在摸他的肚子,看起来还挺高兴的。

“我的肚子好摸吗?”这话委实有调戏之嫌,但说完沈依依尚未有反应,蔡礼自己的耳根先红了。

“有什么好摸的,都看不出来有没有八块腹肌。”沈依依嫌弃地给他把衣襟掩上了。

管脱不管穿么?腹肌又是什么东西?蔡礼只好自己动手,把腰带束好了。

“你真没哪儿不舒服吗?”沈依依侧身坐了,问道。

经这么一闹,好像心中的郁结轻了很多,蔡礼摇摇头,唤了一声:“依依!”

“干嘛?”沈依依侧着身子,回过头来。

“没什么。”蔡礼伸手关上车窗,微微地笑了起来。

车行至西大街,拐进了玉木胡同,走到底,便是镇国大将军府了。

蔡礼率先下车,回身来扶沈依依,道:“这宅子不算太大,但离天武营近,以后我可以每天回家。”

每天回不回家的,关她什么事,沈依依在心里哼了一声,故意不扶他的手,自己跳下了车。

进得镇国大将军府,沈依依便知道了,他所谓的宅子不算太大,肯定是跟骠骑大将军府比的,这宅子纵深三进,面阔五间,东西厢齐全,除此之外,还有耳房、后罩房、东西跨院,后花园,空间开阔得很。

沈依依绕过照壁,站在前院的甬道上,朝前望去,“啧”了一声:“你一个单身汉,住这么大屋子,不怕么?”

蔡礼正想说“这不还有你么”,就见扶留带着一帮小厮,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跟猴儿似的围拢了。

“沈大小姐,将军有我们陪着,不会怕!”扶留笑嘻嘻地道。

谁耐烦要你陪!蔡礼气结,拿脚踢他:“滚!”

扶留竟是不躲,只是满脸委屈:“将军,我现在是您的小厮,更是您的家将了,您好歹给我留点面子。”

他这话占着理,蔡礼只好收回了脚,给沈依依介绍那几个昔日小厮,今日的家将:“这是茱萸,你认得的,那是陈皮、川芎、白芷……他们都是我的小厮,这次随我打仗立了功,去了军营,也是会被人尊称一声将军的人了。”

陈皮?怎么不叫八角?沈依依暗地里翻了个白眼,对扶留道:“去把小胡椒和阿朱接过来,让她们中午给你们整一桌酒席,买菜的钱……”

她还没说完,蔡礼便接了话:“我出!”

哟,当上了将军,有钱了呀?沈依依瞥了他一眼,没同他争。

蔡礼轰走扶留他们,带着她上了抄手游廊,朝着里面走:“我们住最后一进院子,好不好?”

“别闹,我们已经和离了。”沈依依侧首望去,发现廊下竟站着一只苍鹰,登时惊呆了。

一切等庆功宴,蔡礼没有跟她分辩和离这个话题,冲那只鹰招了招手:“耗子,过来。”

耗子??他确定这是那只威风凛凛的老鹰的名字??沈依依惊讶着,又想翻白眼了。

名叫耗子的鹰,明显是受过训的,听见蔡礼叫它,当真振翅飞了过来,站在了他的肩膀上。

“你在这儿陪夫人玩会儿,我去办点事就回来,好不好?”蔡礼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只镂空的小球,用力抛了出去。

小球迎着风,叮当作响,耗子一展翅膀,追了过去,眨眼的功夫便叼着了球,飞了回来。

它飞回来时,左右看了看,最后落在了沈依依的肩膀上,跟邀功似的伸长脖子,把球递到了她面前。

这是鹰吗?是狗吧?沈依依头一次跟这种动物近距离接触,有点犯怵,小心翼翼地扭开脖子,没敢接球:“我记得你以前教我弹琴的时候,就带过一只鹰,一条狗。”

“对,那就是耗子。”蔡礼说着,接过小球,塞进了她手里,“你别怕,耗子是我从小养的,很乖。你在这儿跟它玩儿,玩累了就去房里歇着,我出去办点事,行吗?”

不是带她来看宅子么,怎么宅子还没走到底,就要出去办事了?沈依依好一阵无语,但也只得道:“行吧,我跟它玩儿,如果他不听话,我就宰了它炖汤。”

她话音刚落,就见耗子一溜烟地飞出老远,任蔡礼怎么喊都不回来了。

什么鹰哪,果然是耗子,胆子真小!沈依依抓着小球,砸了过去。

蔡礼突然有点心疼他的鹰,忙道:“那我让扶留带你逛,我去去就回,很快的。”

“去吧,去吧。”沈依依冲他挥挥手,朝后面的院子去了。

蔡礼出了府,上了马车,摸了摸软垫底下藏的木匣子,直奔安陆侯府,把一封求亲书啪地一声,摔在了徐晟的面前。

“说说,跟我媳妇提亲,是什么意思?”

第264章 噢,小册子

徐晟早料到蔡礼会找过来,不慌不忙地打开了一把折扇:“向沈氏提亲的又不止我一个,你急什么。”

“别人我不管,我只问你。”蔡礼一把夺下了他手中的扇子,丢出老远。寒冬腊月的,扇什么扇子!

“发什么疯?”徐晟心疼他的扇子,赶紧去捡了回来,“沈氏已经跟你和离了,就算我向她提亲又怎么了?”

“朋友妻,不可欺,就算我跟她和离了,也轮不到你!”蔡礼夺过扇子,在桌上敲着,“我看你是闲得太无聊了,怎么着,跟我去天武营操练操练?我那儿还缺一名副将,我看你很合适,这不算亏待你吧?”

“嘿哟,蔡礼,刚当上大将军,就学会以权势压人了?”徐晟呼地站了起来。

“不以权势压人也行哪。”蔡礼不紧不慢地站起身,手上的速度却比闪电还快,“我还可以以武力压人。”

徐晟还没反应过来,头上就挨了一扇子,疼得他大喊:“蔡礼,你这重色轻友的毛病,越来越严重了!”

蔡礼把扇子朝旁边一丢,坐下了:“亏你还是安陆侯府的二公子,一点儿眼力劲儿都没有。”

眼力劲儿?徐晟揉了揉头上的包,终于会过意来,恍然大悟:“你不是来找我算账的,是来找我谈条件的吧?”

“总算开窍了?”蔡礼朝椅背上一靠,把脚翘到了桌上,“‘恍如孤山下,飞玉浮西湖’,这句破诗写的是什么菜?快说!”

徐晟拖了把椅子,坐得离他远了些:“阿礼,你为了沈氏,还真是不遗余力。”

“少废话,我耐心有限。”蔡礼想着沈依依还在新宅子里等她,捏起了拳头,“你要是不说,我就把你丢到军营里去,再去找王士廉。”

“你敢!”徐晟又呼地站了起来。

“我有什么不敢的,你把你丢到军营里,你爹娘只会感激我。”蔡礼敲了敲桌子,“要不把具体菜谱也告诉我吧,免得我媳妇知道了菜名,还得费心琢磨。”

“蔡礼,你别太厚颜无耻了,我把菜谱告诉了你,我和王士廉的火锅底料怎么办?”徐晟被他气着了,“我知道你宠媳妇,但也不能为了媳妇,不顾兄弟死活吧?我可是跟我祖父立了军令状的,要是在过年前弄不到两百盒火锅底料,他就不会许我出去拜年!”

“你说得是,这事儿得想想办法。”蔡礼翘着脚,摸了摸下巴,“其实火锅底料不是她做的,她哪有那功夫。要不你跟王士廉合计合计,开个商铺,看我媳妇赏不赏脸入股?”

他为了两百盒火锅底料,还得给沈依依开个铺子的意思?徐晟被气笑了。但他看着蔡礼翘着脚的无赖样儿,突然却又生出了无限的感慨来:“阿礼,沈氏还是有些好处的,有了她,你总算是活过来了。”

蔡礼想了想,纠正了他:“不是活过来了,而是前面的十八年,都白活了。”

徐晟摸了摸头上的包,总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你以前苦追沈氏半年,定亲半年,后来又找了她整整一年,难道也是白活了。”

“是,白活了。”蔡礼仰面把头搁在椅背上,语气轻柔似春风,仔细听却又含着感慨无限,“我现在才知道,你喜欢她,她也喜欢你,才是这世上最美妙的事。”

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也触动了徐晟的心思,令他怔怔地发了一会儿呆,主动把一张菜谱搁到了他面前:“喏,拿去讨好你媳妇吧。铺子的事,等我跟王士廉商量过后再说。”

“谢了!改天请你喝酒!”蔡礼高高兴兴地把菜谱塞进袖子里,转身欲走。

“慢着!”徐晟叫住了他,“阿礼,你别那么傻,你替她办了事,得趁机要点好处!”

“什么好处?”蔡礼疑惑道。

“你等着!”徐晟跑进屋里翻了一通,找出一本小册子,塞给了他,“让她照着这个,好好地伺候伺候你!”

“这是什么?”蔡礼好奇问道。

“好东西!你回去跟嫂子一起看,别吃独食。”徐晟拍了拍他的肩膀。

这声嫂子听着真舒坦,蔡礼便把册子塞进了怀里,告辞走了。

回到镇国大将军府,扶留迎了上来:“将军,沈大小姐在最后一进院子,忙了半天呢。”

蔡礼点点头,抬步朝最后一进院子去了。

沈依依站在第三进院子的正房门前,正看着茱萸和陈皮挂匾额,匾额上三个大字:闲眉居。

蔡礼走过去,与她并肩站了。

“回来了?”沈依依跟他打着招呼,心情不错,“我帮你把最后一进院子收拾出来了,东次间和东梢间做了书房,西次间做了宴息室,西梢间做了卧房。扶留把库房设在了前面的院子里,我看着挺好的,就没挪。

你看这匾额,是夫人差人送来的,回头你记得去谢谢她。”

听她这样絮絮叨叨地说着,突然就有了家的感觉,蔡礼没来由地蹦出一句:“你会陪我过年的吧?”

怎么突然就说到过年了?沈依依愣了一下:“行啊,一起过吧。”

蔡礼望着她笑了一下,朝屋内走去:“‘恍如孤山下,飞玉浮西湖’,我给你把这句诗的菜谱要来了。”

“真的假的?!这么快?”沈依依惊喜地叫了一声,追了过去。

茱萸和陈皮赶紧挂好匾额,撤退了。

“菜谱呢?快给我看看!”沈依依扑到蔡礼身上,又是翻袖子,又是摸胸脯。

想看菜谱,先伺候我啊……算了,这话他实在是说不出口,蔡礼想了想,换了种方式:“你急什么,我刚得了本书,你先陪我看看。”

“哟,学会讲条件啦?”沈依依斜了他一眼,但没有拒绝。反正就是陪着看看书嘛,也没什么大不了。

蔡礼拉着她去了宴息室,脱了鞋,上了窗边的罗汉床,两人靠着大迎枕,肩并肩地坐了。

“什么书啊?”沈依依好奇问道。

“我也不知道,咱俩一起看。”蔡礼说着,从怀里掏出徐晟给的小册子,翻开了第一页。

第265章 不一般的春宫图

“哇塞!蔡礼,这是福利吗!!”

沈依依带着三分惊喜,七分娇羞,还有一丝装出来的不好意思,嗖地睁大了眼。随-梦- . lā

乖乖,这个蔡大头,居然如此前卫,如此善解人意,以前真是小看他了!

蔡礼却是刷地绿了脸,啪地一声,合上了册子。

啥意思啊?人家刚看了个开头呢!沈依依不乐意了:“你关了做什么?”

蔡礼深吸了一口气:“这上面都是男人,沈依依!”

“男人怎么了?你的意思是,我胆大脸皮厚,连没穿衣裳的男人都敢看?”沈依依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按到了床头上:“蔡礼,你讲不讲道理?这册子不是你带回来的吗?不是你亲口邀请我一起看的吗?你自己喊我看,却又怪我不知羞??”

“我不是这个意思。”蔡礼这会儿只想去砍死徐晟,回答得有点心不在焉。

沈依依却不肯放过他:“不是这个意思,那是哪个意思?”

“这册子肯定是弄错了。”蔡礼想让她放开手,耐心解释。

“弄错了?”沈依依瞅着他,眯起了眼睛,“难道……本来上面应该全是女人?”

“当然不是。”蔡礼否认得很迅速。

“那是男人和女人?”

“沈依依!”

“蔡礼,你自己做出来的事儿,还有脸跟我吼?!”沈依依揪住了他的耳朵,“你今儿要不把事情给我交代清楚,就别想下床!”

他能说什么?交友不慎,被人坑?蔡礼在心里狠狠地骂着徐晟,好声好气地哄沈依依:“你先让我去弄清楚,回来再跟你解释,好不好?”

“好。”沈依依回答得倒是很干脆,“你把册子留下,就可以走了。”

啥?!蔡礼拿眼瞪她。

“给我看看啦,你辛苦带回来一趟,我不能辜负你的一番好意,是不是?你看我好容易穿越一趟,还没有领略过大梁朝高超的绘画技艺呢。”沈依依放开了他的耳朵,抱住他的胳膊,来回地晃。

领略大梁朝高超的绘画技艺??他跟她之间,是不是有什么代沟?蔡礼果断地拒绝了:“不给看。”

“好吧。”沈依依倒也没坚持,悻悻地松开他的胳膊,缩到角落里去了。

不高兴了?蔡礼犹豫了一下,道:“不就是男人吗,我给你看,好不好?”

他说着,就当真解开了衣领上的纽扣。

沈依依满脸嫌弃:“我才不看,你从腰到肚子,全缠着纱布,有啥好看的?”

“那等我好了给你看。”

“好了也不看,谁知道肚子上会不会留疤?”沈依依已经意兴阑珊,冲他挥手,“忙你的去吧,把菜谱给我。”

这女人!蔡礼从袖子里掏出菜谱,丢给了她,起身找徐晟去了。

两刻钟过后,安陆侯府。

徐晟被蔡礼追着打,满屋子乱窜。

“阿礼,你都是新婚夜压塌床的人了,至于为个春宫图打我么?这有什么好害臊的?”

徐晟觉得自己委屈极了。

“春宫图?你这个春宫图,可真是不一般!”蔡礼狠狠地把册子砸到了他怀里,“你自己看!”..

他的春宫图,当然不一般了,这有什么问题吗?徐晟十分不解,翻开册子来看。

嗳,怎么全是男人?

“哎呀,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弄错了!”徐晟赶忙把册子丢开,赔起了笑脸。

“你现在跟我说不好意思有什么用!”蔡礼操起一把椅子,就要砸他。

“阿礼!别冲动,别冲动!咱有话好好说!”徐晟连忙朝门口跑,扒着门框朝回望,“怎么,嫂子已经看过了?”

蔡礼顿了一下,扯了谎:“我在路上翻了翻,发现不对就来了,她还不知道有这事儿。”

“那就好,那就好。”徐晟松了口气。

蔡礼突然想到一个问题,惊诧得放下了椅子:“徐晟,你怎么会有这种册子?你喜欢男人??”

“当然不是了!”徐晟连忙辩解,“这册子不是我的,我只喜欢姑娘!”

“最好不是。”蔡礼将信将疑,“我可听说,你家准备跟晋国府议亲了,你别害了人家胡大小姐。”

“你别提胡大小姐了,这事儿多半成不了。”徐晟叹了口气。

“怎么成不了?你们两家门当户对,又是姻亲。”蔡礼疑惑道。

“回头跟你讲,最近没心情。”徐晟唉声叹气,捡起刚才被他扔掉的小册子,塞到了书架子的最里面。

他不想说,蔡礼也就没细问,转身走了。

他回到镇国大将军府时,沈依依正在他崭新明亮的小厨房里,对着菜谱做梅花汤饼。

蔡礼当做刚才的事没有发生过,走了进去:“你把小厨房设在西厢了?这位置好,离厅里近,饭菜上桌时,还是热气腾腾的……”

沈依依拨着鸡汤上的浮沫,瞅了他一眼,蔡礼就说不下去了。

“你没生气吧?”蔡礼接过她手里的勺子,帮她拨浮沫。

“没啊,这么点小事,不至于。”沈依依说着,拿白梅和檀香末泡了水,和面擀成了馄饨皮,再用模具,印成了一片一片的小梅花。

蔡礼看她做过几次菜,竟有了经验,瞧着瓦罐里的鸡汤差不多了,便帮她起了锅,盛进了碗里。

沈依依把煮熟的“梅花片”放进鸡汤里,汤汁清澈,梅花雪白,当真有几分“恍如孤山下,飞玉浮西湖”的意思了。

“尝尝。”沈依依把碗推到了蔡礼面前。

蔡礼拿调羹尝了一口,道:“就是鸡汤味儿,有什么特别的?这肯定是文人骚客弄出来的那一套,拿去哄皇上,倒是挺合适,他就喜欢什么风雅。”

沈依依让他逗笑起来,托着腮,看他:“阿礼,谢谢你。”

“不就是一张菜谱么,有什么好谢的。”蔡礼不以为意。

不,她是谢他的理解和包容。

他明明是土生土长的大梁人,却可以忍受她找他要册子看,这要是换成别的男人,早把眼睛一瞪,巴掌扇过来了吧。

也许最理想的生活,就是有人陪你笑,陪你闹,陪你犯傻,陪你不着调吧……

沈依依想着想着,情不自禁地微微笑了起来。

第266章 女性生理知识

晚上,蔡礼留沈依依在镇国大将军府过夜,道:“我没什么别的意思,你不要误会,我只是想着,我这里有地龙,暖和些。如果你不放心,我把卧房让给你,我上书房睡去。”

像他这种动不动就面红耳赤的青涩少年,她有什么不放心的?只是……沈依依有些疑虑:“如果我跟你走得太近,万一梅花脯事发,会不会连累到你?”

“肯定不会,你不是说过,做姘头没事,只要不是夫妻么?”夫妻是假的,姘头也是假的,蔡礼在心里默默地补充道。

沈依依马上答应了:“那行,叫小胡椒把我的东西搬过来,我就住这儿了。”

不会连累他就行,她这种女汉纸,才不会矫情呢。再说在寒冷的冬天,家里有地龙和没有地龙,绝对是天堂和地狱的区别,她才不要委屈自己。

“搬什么东西?我这里都有。”蔡礼带她去看净房,洗漱用品一应俱全,而且是双份。

再齐全也没用,她需要一些女人家的东西,以备不时之需,当然这事儿不好意思跟蔡礼讲,沈依依只说要拿换洗的衣裳,坚持让小胡椒去了。

一时小胡椒把东西拿了来,帮她放进了衣柜里。沈依依从来不习惯有人值夜,打发她到后罩房睡去了。

蔡礼洗了澡,刷了牙,就要出房门。

沈依依叫住他道:“你去哪儿?”

“我到书房睡觉去,你早点歇吧。”蔡礼道。

“书房?”沈依依倚在墙边,抱着胳膊看他,姿态霸气得很,“怎么,昨晚还搂着人家睡觉呢,今天就急着撇清关系了?”

撇清什么关系啊,他只是想好好睡个觉,他昨晚抱着她,可是激情昂扬,一晚上都没合眼。

为了补觉,蔡礼没同她分辩,逃也似的去书房了。

死蔡礼,臭蔡礼!沈依依气得踢翻了一张凳子,却把自己的脚弄疼了,只好上床睡去了。

这床可真够熟悉的,还是花氏给他们做的那张拔步床,连被褥都不曾换,只是缺了一个人,空空荡荡。..

沈依依在心里把蔡礼又骂了好几遍,合上了眼睛。

不知睡了多久,迷迷糊糊间,沈依依的肚子一阵疼过一阵,终于把她给疼醒了。

亲戚来了么?还好她早有准备。沈依依挣扎着爬起来,开衣柜拿了东西,到净房换上了。

可是这痛感丝毫不减,疼得她头冒冷汗,手脚发凉。

怎么还是疼,她以为度过前两次就好了……

窗外还是黑的,她想忍一忍,等天亮再说,但是肚子越来越疼,她感觉自己快要晕过去了,只好强撑着披了件衣裳,去敲书房的门。

蔡礼昨夜未眠,但依旧警醒,一听见声响就跳下床,开了门。

门外,沈依依把自己裹在一件袄子里,额头上全是冷汗,嘴唇都白了:“阿礼,能不能帮我去买几丸行气活血的药,或者四物汤也行。”

蔡礼一见她这样子,心都揪起来了:“你怎么了?”

这种私密的事,沈依依真不好意思跟他讲,只道:“我肚子疼……”

蔡礼一把将她抱起来,大步朝卧房走,“我让人去请太医。”

“已经好晚了,不用麻烦了。”沈依依把头搭在他的肩膀上,说话都没有力气了。

“你别管麻烦不麻烦,安心躺着。”蔡礼把她放到床上,盖上了被子,转身出去了。

一时太医请到,给沈依依诊了脉。

蔡礼觉得沈依依的病挺重,生怕结果有什么不对,刺激到了她,特意把太医请到书房里说话。

太医从随身携带的医箱里,取出一盒现成的丸药,递给他道:“贵府亲卫去请我的时候,我听他大略描述了病情,猜到了是经行腹痛,所以提前把药备好了。”

太医轻描淡写,蔡礼疑惑了:“什么是经行腹痛?”

咦,不是成过亲么,怎么连经行腹痛都不知道?太医好好地给他科普了一下女性生理知识,末了还传授给他几个小秘诀,什么冲红糖水啦,炒猪肝啦,拿手暖肚子啦。

其实用汤婆子暖肚子更好,不过瞧这年轻的将军一脸稚嫩,还是教他用手吧,多少能促进夫妻感情不是?如果他们能因此早点破镜重圆,他算不算立了一功?

嗯,是的,“沈依依”名声远扬,她跟蔡礼分分合合的那点事儿,太医也是知道的。

送走太医,扶留从怀里掏出了小册子:“将军,刚才太医说的,要不要记上?我怕您忘了。”

“不用,我记在心里。”蔡礼摆摆手,给沈依依冲红糖水去了。

记在心里?小册子不需要了?将军对夫人,好像跟以前不一样了……扶留站在原地发了会儿怔,找了本空白的小册子出来,自己把冲红糖水、炒猪肝什么的记下了,以后他也是要娶媳妇的,用得着!

过了一会儿,蔡礼端着个食盘,进了卧房,食盘上放着丸药、温水、过口的蜜饯,还有一碗热气腾腾的红糖水。

“依依,来吃药。”他把沈依依扶起来,给她披上了一件衣裳。

这丸药沈依依很熟悉,看来天下治痛经的药都差不多。

蔡礼看着她把药吞下,自己都觉得发苦,连忙塞了颗蜜饯到她嘴里。

沈依依很快嚼完了蜜饯,道:“我想躺下,还是疼。”

“把红糖水喝了再躺,好吗?”蔡礼一手揽着她的肩,一手把红糖水喂到了她嘴边。

沈依依喝了几口,浑身暖烘烘的:“红糖水谁冲的?你把小胡椒喊过来了?”

“没去喊她,我冲的。”蔡礼喂她把剩下的红糖水喝完,回答道。

“你居然知道冲红糖水?”沈依依惊讶着,看他的眼神都不一样了,“你怎么知道的?谁告诉你的?你是不是有过通房?!”

这是一个信息流通极其不畅的时代,如果不是由于某些特殊的原因,不可能知道的。毕竟大梁朝既没有电脑,也没有电视,更别提生理科普书籍了。

“太医告诉我的,我没通房。”蔡礼帮她擦了擦嘴,扶着她躺下,给她掖好了被角,“你躺会儿,如果还疼,告诉我。”

“阿礼。”沈依依仰头看他,眼中印着烛光,柔和又明亮,“你别走。”

“我不走,我陪着你。”蔡礼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还疼吗,我给你暖暖肚子吧。”

第267章 危机

“好啊。?随{梦}小◢.1a”沈依依以为他要拿汤婆子之类的东西来,没有拒绝。

谁知蔡礼却脱了鞋,上了床,挨着她躺下,把手伸进了被子里。

沈依依惊呆了,直到蔡礼滚烫的掌心覆在了她冰凉的肚子上,她才反应过来:“阿礼??”

“嗯?”蔡礼的气息有点不稳,声音也低哑了几度,“有没有好一点?”

他这反应,不太对啊?他居然一本正经的,没有脸红,也没有害羞……沈依依想了想,问道:“这是谁教你的?”

“也是太医教的。”蔡礼答道。

太医还教这个?!试问谁家医生会教病人的丈夫用手给老婆暖肚子??

他们两家人从上到下不着调也就算了,连请个太医,都是跳脱不拘一格的?

沈依依震惊了。

蔡礼倒是没想这么多,专心地给沈依依暖肚子,时不时还轻轻地揉一下。

他掌心有茧,抚在她细腻的皮肤上,痒痒的,触感是那样地明显,沈依依后知后觉地羞涩起来,翻了个身,把头埋进了被子里。

蔡礼跟着翻身,手依旧覆在原处。

沈依依偷偷地回头,瞄了他一眼,只见他闭着眼睛,其实脸也红了。

“阿礼!”沈依依情不自禁地唤了他一声。

“嗯?”蔡礼睁开眼睛,眼神中有关切,还有一丝可能连他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迷离,“还疼?”

“还有一点,不过已经好多了……”沈依依偷偷地把自己的手覆到了蔡礼的手背上。

她的手冰凉冰凉的,蔡礼忙把另一只手也伸进了她的被子里,将她的手握住了。

他的手干燥而温暖,掌心里的每一块茧子,和每一道细小狭长的伤痕,似乎都在提醒着她,这是个前两天还在浴血杀敌,保家卫国的大将军,这会儿却甘愿隔着被子卧在她身侧,为她充当人肉暖水袋。

像他这种不够炫酷狂霸拽,到现在还对她礼遇有加的暖男,倘若写进里,都没法当男主吧?

可是,她想让他当她的男主,怎么办?

沈依依用心地感受着他掌心里的每一处痕迹,轻声地唤:“阿礼,你这样容易着凉,还是进被子里吧?”

蔡礼轻轻地帮她揉着肚子,慢慢地道:“我把书房的被子抱来,躺你旁边吧。”

“好。”沈依依点了点头。

蔡礼起身,抱来了被子,睡到了她旁边。他依旧和刚才一样,将手探进她的被子里,暖着她的肚子,握住了她的手。

风光旖旎,却无关风月,沈依依微微起翘起唇角,合上了眼睛,沉沉地睡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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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日北风也温柔,拂过冰凌,照亮了槛窗。

清晨,是一个奇妙的时刻,哪怕头一夜再怎么若无其事,第二天醒来时,人也会变得羞涩。

沈依依弓着身子,把脸埋在被子里,当自己是一只鸵鸟。蔡礼竟是捂着她的肚子,攥着她的手,过了一夜!

蔡礼担心着她的身体,表现倒是正常得很,见她醒来,马上询问:“觉得好点了吗?肚子还疼吗?”

“不疼了,没事了。”沈依依顶着一张通红的脸,强作镇定地把胳膊伸出被子外,抻了个懒腰。

有地龙就是好,在她自己的住处,可不敢做这个动作。

“真没事了?”蔡礼仔细观察她的神色,很大胆地摸了一下她的肚子,嗯,不冰了,又摸了一下她的手,嗯,也不凉了。

居然明目张胆地摸她?胆儿这么肥了?沈依依正惊诧着,就听见蔡礼对她道:“既然没事了,那就下床吧,让我睡会儿。”

她没听错吧?蔡礼在赶她走?!昨晚温柔体贴的暖男呢?一定是错觉!沈依依气得一个鲤鱼打挺跳起来,速度飞快地穿好衣裳,跑出去了。

蔡礼本来要去追她,但想想追回来后抱在怀里,又会睡不着,只得放弃了。他已经整整两夜没合眼了,还是先睡会儿吧。

沈依依赌气跑到院子里,小胡椒三步并作两步地迎上来,压低了叫:“大小姐,您可算是起来了!皇上派了人来申斥您,却不许告诉蔡将军,我只好在这里等着!”

皇上特意派人来申斥她?!她最近没得罪皇上吧??沈依依吃了一惊,忙问:“皇上派谁来的?”

“就是皇上跟前的黄福田黄公公,咱们见过的。”小胡椒答道。

“那黄公公现在在哪儿呢?”沈依依又问。..

小胡椒道:“黄公公在咱们家呢!我看您一直没起来,只好先把大老爷送回去陪客了。”沈大老爷昨天跟她们一样,在蔡礼的宅子里歇的。

沈大老爷现在连话都说不全,怎么陪黄福田?沈依依连忙朝外走。

小胡椒一面跟着她朝外走,一面道:“大小姐,刚才是个宫女来知会我的,我听她的口气,皇上之所以要申斥您,跟蔡将军有关。”

皇上因为蔡礼而要申斥她??为什么??沈依依愈发吃惊,加快了脚步。

她们刚到二门,扶留便迎了上来:“沈大小姐,你们要出门?我去备车?”

因小胡椒刚才说,黄福田不许将此事告诉蔡礼,沈依依便没做声,只看了小胡椒一眼。

小胡椒果然早有安排,道:“不用了,汪清已经驾车来了。”

“这么见外?”扶留有些惊讶。

这话小胡椒不知怎么接,只好看沈依依。

沈依依琢磨了一下,给扶留派了点差事,免得他多想:“你帮我个忙,去一趟安陆侯府和靖安伯府,告诉他们两家的二公子,我和他们打赌的那道菜,我已经会做了,让他们有空的时候上我那儿去一趟。”

既然给他派差事,那肯定没啥事儿,扶留果然不疑有他,干干脆脆地应着去了。

沈依依带着小胡椒上了马车,趁着路上的这点时间,向她问详情:“你有没有给传话的宫女塞银子?皇上申斥这种事,严重不严重?”

“大小姐,皇上申斥,能不严重吗??这不用给宫女塞银子也知道!”小胡椒叫了起来,“这段时间,您入了皇上青眼,不知引来多少人嫉妒,一旦失去了皇上的信任,他们就会反过头来,拼命地踩您了!

咱们不说别的,自从您在升平楼伤了秦王,太后肯定已经把您当做眼中钉、肉中刺了,如果让她知道皇上不再护着您,这后果……您自己想吧!”

第268章 不速之客

她明白,沈家的事,秦王的事,她与太后,新仇旧恨,若非皇上时时处处表现出对她的维护,只怕太后早就下手了。?随{梦}小◢.1a

她很感激皇上,也很在乎这份维护,可她确实没做啥事儿啊,为什么要申斥她呢?

沈依依揣着疑惑,回到了住处。

黄福田果然在厅中等候,沈大老爷陪坐在侧,他们一人吹着茶水,一人吃着果子,气氛倒也和谐。

沈大老爷被拘了这么久,早已不耐烦,一看见沈依依回来,马上就跑了。

沈依依上前行礼:“天气这么冷,还劳累公公出宫一趟,真是罪过。”

黄福田叹了口气,道:“沈大小姐,其实我昨晚就来了。”

“啊?”沈依依吃惊了。

“昨晚天气冷,皇上特意命我出宫,给沈大小姐送几筐银丝炭,谁知沈大小姐并不在家,而是去了镇国大将军府。皇上得知后,大发雷霆,今天一早就命我再次出宫,代他来申斥沈大小姐。”黄福田道。

“是因为我不在家,怠慢了皇上的好意?”沈依依忙问,“可是,镇国大将军府离这里并不远,怎么没人去通知我?”

黄福田摇了摇头,道:“沈大小姐,跪下听训吧。”

他此次出宫,代表的是皇上,沈依依不敢违抗,赶紧跪了下来。

黄福田站直了身子,清了清嗓子,以皇上的口吻,斥责了一大通,语气委实不客气,而这申斥的内容,总结下来便是——

沈依依,你怎么这么不争气,都被人休了,还上赶着跑到镇国大将军府去,真是枉费了朕抬举你。朕许你上升平楼,命人向你提亲,是为了给你撑场面,让你冷着蔡礼,如今你倒好,蔡礼一回来,你就凑了上去,让朕的一番苦心全付诸了东流。

皇上抬举她,是为了给她撑场面,让她冷着蔡礼?这事儿沈依依还是头一回听说,惊讶极了:“黄公公,皇上抬举我,不是为了让太后有所忌惮,不把我抓进刑部大牢么?”

呃,这当然是其中的一个原因啦……黄福田可不敢擅自把假和离书的事告诉沈依依,只道:“皇上的用意,我等岂敢妄加揣测?”

沈依依马上上前,将几张银票递到了黄福田手里。她从晋国府弄到的银子就有两万两,塞起钱来,毫不手软。

黄福田看到银票的面值和张数,觉得不透露点什么,都不好意思了:“蔡将军无故休妻,皇上认为此风不正,很是气愤,所以想要抬举你,给他一点儿教训。

沈大小姐,恕我直言,既然皇上有此用意,你何不就顺着他,吊一吊蔡将军的胃口,挫一挫他的锐气?倘若将来你们能够破镜重圆,蔡将军也能由此高看你一眼,对你更加小心珍惜,你说是不是?”

沈依依听了黄福田的这一番解释,有些目瞪口呆,其实皇上不是皇上,而是她的娘家人吧,这么替她着想?

不过,和离的事是她自己提出来的,她要是因此去吊蔡礼的胃口,那她成什么人了?

所以即便是皇上,也不要乱插手人家的家事,他根本就不了解情况……

但是,皇上的话就是圣旨,她哪有胆子反对?沈依依想了想,问道:“黄公公,我可以顺着皇上的意思,不去上赶着蔡将军,但如果是蔡将军主动找我,我该怎么办?”

“沈大小姐,难道你还没参透皇上的用意么?他就是希望你能拿拿架子,让蔡将军着着急,如果你能让蔡将军主动来求你,皇上自然是乐见其成了。”黄福田意味深长地冲沈依依眨了眨眼。

原来如此!皇上还真是贴心!这建议,她听了!沈依依愉快地朝着宫门的方向,叩首谢了恩。

黄福田见她听从了建议,表情也变得愉悦起来,笑道:“皇上还说了,只要沈大小姐听话,这申斥就不是申斥,而是赏赐了。”

他说完,拍拍手,便有一列内侍抬着几筐银丝炭,进了院子。

沈依依连忙再次谢恩,让小胡椒招待他们茶水,塞红封不提。

送走黄福田,小胡椒关切问沈依依:“大小姐,没事儿吧?”..

“没事儿!”沈依依高高兴兴地进了屋,“皇上让我在蔡将军面前矜持点,姿态高一点,我觉得还是很有道理的。”

没事就好,至于她跟蔡礼如何,小胡椒懒得操心,带着人安置银丝炭去了。

中午时分,徐晟与王士廉结伴而来。

他们一个穿着一件绿地金线花卉纹锦袍,花枝招展地像只花孔雀;一个穿着一件靛青绸袍,低调得丢在人堆里就找不着,对比鲜明,倒也有趣。

沈依依早有准备,让小胡椒把做好的梅花汤饼端了上来。

沈依依不知情,但徐晟和王士廉是知道的,这梅花汤饼的菜谱,是蔡礼不要脸地索去的,还有什么尝头?所以他俩一坐下,就直奔主题。

“沈大小姐,咱们打的赌,是我们输了,我们愿赌服输,从今往后,任你差遣。”

“可是,沈大小姐,我们急需四百盒火锅底料,你不能见死不救呐!”

“我们合计了一下,打算开一家店,请你入股,你意下如何?”

开店?沈依依心中一动,看了看身侧的小胡椒,问道:“什么店?”

“开酒楼太麻烦,我们开个食材店,专卖火锅底料,你看如何?”徐晟问道。

当初她买那么多奴仆,是为了防着沈家,如今沈家人全进了刑部大牢,的确该给他们寻个新去处了,天天待在家里吃闲饭,总不是个事儿……沈依依想着,道:“火锅底料,我有配方,也有人手,回头我让小胡椒牵头,你们去商议吧。”

徐晟和王士廉闻言大喜,双双起身,与她作揖。

王士廉等不及,当即把小胡椒叫出去,商量开店的事去了。

徐晟却是另有一事,留在厅里与沈依依说话:“沈大小姐,你还会不会做胶囊?”

当然会了,沈依依点了点头:“怎么,徐大小姐病了?”

“她没病,是有这么一个人,不知从哪儿听说了胶囊的事,托了我的一位朋友,求到了我这里。我哪会做胶囊,只好把人带到你这里来了。”徐晟道,“他现在就在外面,你若是愿意见他,我就让他进来。”

“行,让他进来吧。”沈依依自诩不是什么大人物,不想拿乔,很快同意了。

片刻之后,一名身量高挑的年轻男子,身着一袭白袍,出现在门口。他面容俊秀而清冷,双眼狭长,眼角微微上挑,明明是来求人的,却带着一脸拒人于千里之外的漠然。

沈依依紧盯着他的脸,差点当场就站了起来。

徐晟发现了她的异常,狭促地笑着,小声地开玩笑:“是不是很俊?比起阿礼如何?”

第269章 骚包的蔡礼

“俊吗?”沈依依迅速镇定下来,瞥了徐晟一眼,“还不如你呢。[随_梦]ā”

徐晟男生女相,妩媚风流,最恨有人夸他靓,当即黑了脸。

白哲带着一脸漠然,走进厅内,瞥了沈依依一眼:“原来是沈大小姐。”

他明明讲着表示惊讶的话,但语气却是平平,连样子都懒得装一下。

徐晟看看他,又看看沈依依:“你俩认识?”

“岂止认识,简直颇有渊源。”白哲说完,也不等沈依依发话,自己朝客座上坐了。

沈依依与他,确实颇有渊源,但数次交锋,都几乎不曾讲过话,此刻他突然出现,而且一进来就占据了主动,真是让人摸不着头脑。

敌动我不动,这道理沈依依还是懂的,当即什么都不说,捧了茶慢慢地吹,静静地看他装。

他俩上上次见面,是在杭州府着火的厨房里,她给他下了套,而他中了计,从此销声匿迹,不知滚去了哪里。

他俩上次见面,是在武昌府被查封的沈家果子铺,她朝他喷了防狼喷雾,而他被蔡礼胖揍了一顿,从此被迫养伤,又是许久不曾冒头。

这种手下败将,凭啥还这么嘚瑟啊,白瞎了白哲的那张脸,好想给他抓花掉……

她始终不接话,白哲竟没尴尬,继续自说自话:“此次我托徐二公子引见,只因有一事相求,我听说沈大小姐会做胶囊,想请你为我的母亲做几个。”

他说完,从袖子里取出一张小纸条来,道:“具体要求我写在纸上了,还请沈大小姐有空的时候看一看。”

沈依依接过纸条,并没有展开,径直塞进了袖子里。

白哲看着她把纸条收好,向徐晟道了谢,起身离去。

这孟知看着一副高冷模样,对徐晟倒是挺客气的哈?沈依依想了想,问徐晟道:“你跟他认识?”

“这种籍籍无名之辈,我怎么可能认识?”徐晟一脸的不屑,“他不知怎么认识了我的一个朋友,说想给母亲求几枚胶囊,我念他孝心可嘉,这才把人带了来。”

籍籍无名?怪不得胡枢查了这些天,都没什么进展。沈依依摸着袖子里的纸条,本能地觉得,这大概是最快捷有效的突破口了。

徐晟问她道:“你们认识?”

沈依依道:“以前我在杭州府的时候,他与我后门对后门,阿礼也见过他的。”

徐晟听说蔡礼也认识他,便懒得再多问,起身去找到王士廉,与小胡椒商议好火锅底料的事,告辞离去了。

家中再无旁人,唯有屋檐下的冰凌闪闪发亮,沈依依走进卧房,坐在靠窗的大炕上,取出袖中的纸条,展开看了。

为母求胶囊,是真是假?他三番两次地害她,又哪儿来的底气求她?

说起来,她自从穿越,与他只不过见过寥寥数面,但几乎每一次重大的人生转折,都与他息息相关,真是奇了怪了……

还有他那张与白哲酷似的脸……这其中,究竟有什么关联?

莫非这是她与白哲的前世今生?她这辈子欠了他的情,所以来世才会暗恋他?

可是到目前为止,只有他对不起她的事,她何曾欠过他什么?真是搞笑了……..

沈依依翻出火折子,点燃纸条,就地烧了。

孟知最初找上她,是因为什么?对了,坠子,那枚金锅坠子。如今她愁于梅花脯,都快把那枚坠子忘记了。

沈依依打开柜门,从暗格里取出了坠子,小巧的金锅依旧闪耀,锅旁的锅铲叮当作响,除了造型别具一格,她看不出还有什么特别的来。

孟知知道这枚坠子还在吗?他好长时间没有再对她下手,是以为坠子烧毁于大火;还是因为最近事务繁忙,暂时顾不上;还是因为这枚坠子没那么重要,他已经放弃了?

唉,瞧这一摊子事儿,她真不愿意承认自己就是“沈依依”,她只想安安静静地研究一下菜谱,开开心心地旅一下游,再顺便甜甜蜜蜜地谈个恋爱啊……

事与愿违,世事无常,人生之不如意,十之**……沈依依把所有能想到的词儿,全翻出来念了一遍,觉得自己都快要成佟掌柜,来一套“当初我就不该穿越”之类的台词儿了。

她正哀叹着,蔡礼来了。

她忙把坠子藏进柜子里,再把地上纸条燃尽的灰烬收拾干净了。

蔡礼显然刚沐浴过,发梢上还沾着晶亮的水珠。他穿着一件时下颇为流行的毬路纹锦袍,肩宽腰窄,神采奕奕,只是肌肉太过于健壮,总让人觉得还是银盔铁甲更适合他。

他很自然地走近沈依依,甜甜的桂花香气扑面而来,虽浓郁,却不显腻,令人不由自主地想要靠近些,再多嗅两口。

沈依依就是这个不由自主靠近的人,直到深吸了两口桂花香,才惊觉失态,赶紧端正坐好了。

蔡礼浑然不觉似的,竟主动解释起来:“我刚才用的澡豆,是拿桂花蕊做的,你觉得好闻吗?”

桂花蕊做的澡豆?他居然这么骚包?看来她对蔡礼,还不够了解啊……沈依依瞅了他一眼,道:“不知将军前来,有失远迎,还望将军恕罪。”

“……”这女人的戏,怎么一出一出的?蔡礼朝她旁边坐了,问道,“你怎么回来了?”

沈依依随手从匣子里抓了个络子来打,道:“昨天我们一家叨扰了将军一夜,委实过意不去,不敢再打扰将军清静,所以回来了。”

发什么疯呢?这是生气了?蔡礼决定另起一个话题,凑近了看她手里的络子:“你还会这个?这是什么花样?”

“这是攒心梅花。”沈依依有问有答。她会的东西可多了,是不是以为她只会做饭啊?

蔡礼一把扯掉了腰间的玉佩,托起来给她看:“你瞧,系玉佩的绳儿断了,你把这络子借我拢上吧。”

他这样大力地扯,能不断么?!幼稚不幼稚啊!沈依依暗自翻了个白眼:“我这是配汗巾子的络子!”

“配汗巾子的络子我也缺!”蔡礼马上道。

“你见过哪个男人在汗巾子上配络子的??”沈依依白了他一眼。

汗巾子上的络子,那是女人系裙子的装饰,男人好像真的用不着……蔡礼双颊飞红,不自在地把脸扭到了一旁。

这男人还是这么傻,就好像以前在杭州府的时候,他以为她是“沈依依”,想要给她送家具,又怕被拒绝,只好曲线救国,给李贵塞了一屋子的黄花梨。

哎,傻礼啊……沈依依夺下他手里的玉佩,另起了个方胜络子的头,悠悠地叹了一声。

“你叹什么气哪?”蔡礼把头转了回来,“犯什么愁呢?”

“愁我的求亲书呗。”沈依依随口应答,“那么多人求亲,不知道挑谁才好,真是愁死个人了。”

第270章 白虎桥夜市

她这可是奉旨拿架子,不怨她哟!沈依依说着,拿眼角的余光瞅蔡礼。

谁知蔡礼却只看她打络子,神态闲闲的:“求亲书?哪儿呢?”

“就在那边柜子里,你当我哄你呢?”沈依依说着,突然意识到了什么,起身打开柜门一看,果然柜子已经空了,那些求亲书连着匣子不翼而飞了。

“肯定是你偷走了!”沈依依走回去,拿脚踢他,“前晚我跟你提过这个。”

“别乱给我扣帽子。”蔡礼神色如常,半点儿不带心虚的,“再说了,就算真有人提亲,你敢嫁吗?你不怕连累了别人?”

“我的确怕连累了别人。”沈依依重新坐下,继续打方胜络子,“不过有人不怕被我连累。”

除了他,还有谁不怕被她连累?蔡礼不以为意,但仔细想了想,发现还真有一家!晋国府跟沈家一起栽进了梅花脯的案子里,他们现在是同坐一条船的人,当然不怕被连累了!

而那匣子求亲书的最底下,正是胡枢的求亲书!

蔡礼的脸色刷地一下就变了,噌地站起身来,大步朝外去了。

沈依依继续打着络子,没理他。

小胡椒站在院子里,瞅着蔡礼气冲冲地出了院门,赶紧跑进了屋:“大小姐,您把蔡将军气走了?您不去哄哄他?”

哄啥呀,他如果因为这么点小事就怄气,或者去找胡枢的麻烦,那就当她看人看走眼了。沈依依摆摆手,继续打络子。

一时络子打好,小胡椒惊叹一声,凑上前去看,只见通透的美玉上,一连串小小的方胜连成了线,既好看,又没有喧宾夺主。

那络子明明是最寻常的大红色,颜色却深深浅浅,一点儿也不显得艳俗,小胡椒将络子提起来,对着阳光细看,发现随着角度的不同,方胜的颜色随之变换,生动有趣极了。

“大小姐,您什么时候学的这一门手艺?”小胡椒高举着络子,舍不得放手,若非这玉佩是蔡礼的,她就把络子扒下来了占为己有了。

“沈依依”不是会打络子么?她干嘛这么惊讶?——她在武昌府的闲眉居,见到过“沈依依”留下来的络子。

唔,大概是“沈依依”的手艺没她好吧?沈依依小小地得意了一下,道:“其实这络子寻常得很,只是在配色上有讲究,回头我再教你吧。”

小胡椒也看出来了,这方胜络子,和外头卖的并无不同,只是她用了好几种红色配在一起,就呈现出了完全不同的效果。

沈依依示意她把玉佩收好,起身道:“叫汪清来,跟我出一趟门。”

小胡椒应了一声,问道:“大小姐,您要去哪儿?”

“去……白虎桥夜市。”沈依依说着,看了看窗外的天色,其实还挺早。

“大小姐,您去白虎桥夜市做什么?那里偏僻,没啥好吃的。”小胡椒满脸嫌弃,“您去州桥夜市,或者马行街夜市呀,上次扶留带我去——”

“扶留带你去?嗯?”沈依依眯缝着眼,望了过去。

小胡椒这才意识到说漏了嘴,连忙噤声,拔腿跑出去喊汪清了。

汪清套好车,看着沈依依出来,问道:“沈小姐,您不带个伺候的人?”

沈依依摇了摇头:“我没那么娇贵。”

此去不知凶吉,何必连累别人。

等徐晟和王士廉的店开起来,她会把家里的奴仆全放出去。还有杭州府的那些下人,她也会想办法救出来,还他们自由身,给他们安排好去处。

穿越到大梁朝,已是身不由己,说句矫情的话,她虽然没有办法改变这个奴性的社会,但却也不想让自己同化得太深。若能带着奴仆们享福也就罢了,连累他们的事,她做不出来。

汪清驾着车,朝着白虎桥去。

路上,他问沈依依:“沈小姐,您真跟蔡将军和离了?”

“嗯,和离了,怎么了?”沈依依反问。

“您都跟蔡将军和离了,小胡椒还和扶留走得那么近!”汪清愤愤不平。

这小子吃醋呢?沈依依哑然失笑:“我早就把卖身契还给小胡椒了,她现在是自由身,我做不了她的主。”

汪清把马鞭甩得山响:“沈小姐,我也想去军营,历练一番!”

“行啊,回头我跟蔡将军说一声,看他收不收你。”沈依依满口应承。

“那我给曹浪写信,叫他进京,免得您身边没人使唤。”汪清道。

“行,你问问他的意思,不用勉强。”沈依依答应了。

天色渐暗,道旁的景色也渐渐变了。

一杆杆灯笼沿街点亮,街旁支起了各种各样的小摊,铺席商店响起了吆喝声、叫卖声,京城的夜,仿佛就在这一瞬间,活了过来。

汪清特意放慢了马车的速度,对沈依依道:“沈小姐,这就是白虎桥夜市了。”他说完,又“嗐”了一声:“您在京城待了好几年呢,我班门弄斧做什么。”

别介,在京城待了好几年的是“沈依依”,不是她。

这要是蔡礼在就好了,有他在,她不必藏着掖着,想要听什么介绍,问他便是了。

沈依依,你真没出息,这才多大会儿没见,就开始想了……沈依依在心里好好地鄙视了自己一番,不顾外面有风,将车窗完全打开,朝外看去。

街边商铺林立,小摊密布,茶坊与酒楼交错、果子摊和珍玩店接踵,沈依依看得目不暇接,心道如果这还叫偏僻的话,那州桥夜市和马行街夜市又是怎样的一番热闹景象?

她是不是该调整心态,改变一下生活模式,尽量抽空享享乐了?人生自古谁无死嘛,即便梅花脯的事最终也没法解决,起码她吃过了喝过了,看过了玩过了,也不枉穿越了一回了。

沈依依正想着,看见有一家专卖羊肉的小吃摊从车窗外闪过,忙叫汪清停了车。

摊边,坐着孟知,他换了一身浅青色的绸袍,看着没白袍那样打眼了。但他浑身散发着生人勿进的气息,还是让他显得与周围的环境格格不入。

沈依依走上前去,在他对面坐下了。

第271章 三色肚丝羹

“客官,您来点什么?我们有刚煮好的三色肚丝羹,您二位来一碗?”

小摊老板热情招呼。◢随◢梦◢小◢.lā

白哲朝桌子角上丢下一块银子,便要打发他走。

沈依依忙叫住那老板道:“给我来一碗三色肚丝羹!”

“好咧!”小摊老板欢喜应着,转眼便将一碗热气腾腾的三色肚丝羹,送到了沈依依面前。

“为什么叫三色肚丝羹?”沈依依打量着碗中的羹汤,问小摊老板道。

小摊老板面带自豪地介绍道:“所谓三色,有两重意思,您瞧这肚丝,取自羊肚的三个不同的部位,颜色深浅各有不同;您再看连着汤头和配料一起看,羊肚黑、羊汤白、葱花绿,可不又是三种颜色?”

“妙!有心思!”沈依依大加夸赞,自掏了一块银子给他当赏钱,又让他给汪清另送一碗去。

小摊老板觉得自己今儿遇到了财神,高高兴兴地去了。

沈依依喝了口汤,汤头浓郁,又尝了块羊肚丝,脆嫩无比,虽然有些腥膻,但瑕不掩瑜,可见高手在民间,美食并不一定高高供在大酒楼。

白哲冷着脸,看她兴致勃勃地尝三色肚丝羹,哼了一声道:“你倒是沉得住气。”

沈依依不慌不忙地把羹吃完,方才回答他:“本来沉不住气的,但见你把见面的地方选在这里,我就沉得住气了。”

“什么意思?”白哲的脸色依旧冰冷,目光中却多了点审视的意味。

沈依依把下巴一抬,道:“看你这么装,想必从小锦衣玉食,不差钱,但却把见面的地点选在寒碜的路边摊上,这说明了什么?说明你的行动并不自由,你怕被人发现。”

这大概也能解释,为什么他没有继续追杀她,继续抢夺坠子吧?

装是什么意思?白哲的脸色瞬息万变,从牙缝里挤出了几个字:“污言秽语,跟你娘如出一辙。”

沈依依二话不说,提起桌上的茶壶,朝他脸上砸去。

她根本不知道“沈依依”的娘是谁,但他这么没教养,她必须替他娘好好教育教育他。

白哲的功夫不如蔡礼,但应付沈依依绰绰有余,他反手一挡,那茶壶就改了个方向,直直地朝着沈依依去了。

汪清一拍桌子,飞身来护,但重影比他更快,抢在他前面,一把抱住了茶壶。

“重影!”他到底哪头的??白哲怒目相加。

重影抱着茶壶,赔着笑:“少爷,咱们有求于人,这态度是不是得好点?”

“我们不是有求于人,而是交换条件。”白哲并不服软,但想想的确有正事要办,便没再计较那茶壶,对沈依依道,“只要你愿意为我母亲做胶囊,我可以帮沈家脱罪。”

条件这么丰厚??他当真是个孝子?他这一开口,就打算把她所有的难题全解决了??

沈依依好生惊讶了一会儿,道:“为沈家脱罪,你说得轻松,我拿什么相信你?”

“随你信不信,信就赌一把,不信拉倒。”白哲淡淡地说着,口吻冷漠。

他这个样子,沈依依倒是信了几分,反正不过是做胶囊而已,即便他无法履行承诺,她也没什么损失。

“行,成交。”沈依依点了点头,“你母亲所服的药丸有多大?什么形状?数量多少?胶囊的保质期不长,做好后,最好三天内用掉,不然会馊。”

“我母亲所服的药丸不止一种,这让我如何回答?”白哲冷冷地看她,目含讥诮,“你何不跟我走一趟?难道你这种人,心中还会有愧疚,不敢见我娘?”

她对他娘,应该心怀愧疚?是因为“沈依依”给白俊茂和姚氏牵线搭桥的事么?她早打定主意,要替“沈依依”“还债”,不如就此走一趟,能了结就了结吧。

沈依依想着,点了点头,又把汪清叫来,对他道:“你回去吧。”

汪清想要跟去保护她,又觉得更应该回去报个信儿,正踌蹴间,就听见白哲对沈依依道:“一起去,你觉得我会让你放人回去报信吗?”

“我为什么要放人回去报信?你到底在怕什么?”沈依依奇道,“我只是觉得,我不过是去做几个胶囊而已,犯不着让侍卫跟着吧?”

她看起来是真的很惊讶,让白哲忽生气闷,把脸一沉,走在了前面。

重影好奇地打量了沈依依几眼,做了个请的手势。

这随从倒是挺有礼貌的,沈依依想着,带着汪清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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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江阁,顶楼济楚阁儿。

一张八仙桌,四面都坐了人,胡枢、徐晟、王士廉,蔡礼。

蔡礼一条胳膊搭在椅背上,身体微微朝后仰着,颇有些居高临下看人的味道。徐晟不由自主地收起了平时吊儿郎当的劲儿,将手搁在膝盖上,正襟危坐。

“说吧,我不在京城的这些天,我媳妇都做了些什么?”蔡礼一面说着,一面在椅背上敲了几下,嗡嗡作响。

胡枢听见“媳妇”二字,皱了皱眉头,但并未作声。

王士廉不满道:“既然是你媳妇,你问我们做什么?”

蔡礼用下巴指了指桌上的木匣子,道:“你们都是给我媳妇递了求亲书的人,我不问你们,问谁?”

瞧蔡礼这样子,哪怕当上了一营主帅,还是当初那个混不吝,徐晟有点犯怵,道:“咱们又不是自愿的,怕什么,告诉他,都告诉他!”

王士廉想想也是,便一五一十地道:“沈氏因给党项使臣做豆皮立了功,皇上在升平楼为她举办了庆功宴。

庆功宴上,你三妹妹给徐晟的大妹妹下绊子,让沈氏给搅了;秦王假借你的名头,邀沈氏私会,结果反倒让她喷了一脸的防狼喷雾。

庆功宴后,皇上派人到各府,暗示我们应该向沈氏提亲,这才有了那些求亲书。”

蔡礼听完,瞠目结舌,他走了才多久,就出了这么多事??

如果他再晚点回来,沈依依是不是就改嫁了?

升平楼,那不是相亲楼么?他临走时,皇上明明让他放宽心,说会照顾好沈依依的,他就是这么照顾的??

皇上是不是觉得,让沈依依远离他,给她另挑一位新夫婿,才叫把她照顾好了?!

还有秦王,为什么会插一杠子?是因为皇上抬举了沈依依?事涉宫廷,他得好好打听一番再说。

至于蔡祯……那是他的错,从大面儿上来说,沈依依跟他只不过是假成亲而已,凭什么处处受蔡祯的气?太委屈她了。

蔡礼想着,对徐晟他们道:“行,既然求亲书不是你们自愿的,咱们以后就还是兄弟,我还有事,先走一步,你们随便点菜,这一顿,我请了。”

他说完,站起身来,大步下楼,朝骠骑大将军府去了。

第272章 蔡祯的亲事

骠骑大将军府,归燕居。

骠骑大将军府圣眷隆厚,如日中天,但其实府中的生活,是单调寂寞而又无趣的。因为府中的男人常年不在家,花氏又不是个爱应酬的。

以前还有蔡礼这个混世魔王到处生事儿,给府中平添几分生气,如今他搬出去另过,将军府就更显得寂静了。

蔡礼走在通往归燕居的甬道上,生出了满腹的愧疚,一进厅门,便给花氏跪下了。

“娘——”一声娘喊出了口,花氏面露惊讶,蔡礼方察觉不妥,连忙改口,“夫人——”

明明是自己的亲娘,从今往后,却只能喊夫人了。

蔡礼从未后悔过当初的决定,但若说心中坦然、一点儿也不难过,那绝对是假的了。

他以额触地,语带凝噎,抬起头来时,眼中已满是泪光。

花氏却没他这么多情绪,看见他,高兴得很,骂道:“你如今心愿达成,有什么好难过的?还不赶紧滚过来坐着?”

蔡礼见花氏面带笑意,心下一宽,把泪一抹,“滚”到她旁边坐着去了。

花氏看着高大壮实,如今已经靠自己的能力挣下了军功的蔡礼,心里是真欣慰:“你刚受封开府,家里肯定一堆事,怎么还有空跑到我这里来?”

“我没事,闲得很。”蔡礼摆着手道,“我奉旨养伤,谁敢来打扰我?再说我家没有女主人,他们都知道,那些迎来送往的事,就少了许多。”

说起女主人,花氏的眉头皱了起来:“你和沈依依是怎么回事?和离书不是假的么?之前因你受密令离京,我不好过问,如今仗都打完了,她怎么还没回府?”

“这不是因为闹大了么,想找个好机会,让她风风光光地回府。”蔡礼道,“等皇上为我举办庆功宴的时候,便会宣布了。”

既然他已经有计划,花氏也就不问了,她本来就是女人的身子男人的心,让她操心这些鸡毛蒜皮的后宅事,比要了她的命还难受。

之前她帮着照看沈依依,是因为蔡复广有嘱托,而蔡礼又不在,如今蔡礼回来了,她才懒得再操心了呢。

小丫鬟端了点心上来,但骠骑大将军府的点心,哪有沈依依做的好吃,蔡礼看了一眼,没动手,问道:“怎么不见三小姐?”

既然与骠骑大将军府断了缘分,这三妹妹、祯祯之类的称呼,他也就收起来了。

提起蔡祯,花氏的脸色就阴了几分:“皇上在升平楼给沈依依举办庆功宴的时候,她丢了丑,我让她在房里闭门思过,这些天没许她出来。”

花氏到底还是赏罚分明的,蔡礼心里好过了点,问道:“夫人,骠骑大将军府有没有什么仇家?或是您看着不顺眼的人家?”

什么意思?花氏惊讶看他:“有又如何,没有又如何?”

“有就把三小姐嫁过去呗。”蔡礼咧嘴一笑,“既然她小心思这么多,不如把她嫁给仇人,祸害别人家去。”

祸害别人家去?彩云在一旁听着,一个没忍住,差点笑出声来。

花氏的嘴角也抽抽了两下,强作严肃道:“我看你以前最疼她,如今怎么态度变了?”

蔡礼想起过去,很是唏嘘:“夫人,我是个最没有耐心的,劝过几次,她不肯听,我也懒得劝了。我以为我爱护她,对她好,她便会替我着想,爱我所爱,谁知却并不是这样。”

“她本来就是个捂不热的白眼狼。”花氏却是哼了一声,“她生在南疆,长在南疆,等我知道有她这么一个人的时候,她的生母已经为救你的父亲送了命,成了你父亲的救命恩人,有这样一层关系在,我还怎么管教?以前你待她好,我想着你们到底是血亲兄妹,不便多说;如今你能自己看透,那是最好了。”

蔡祯的生母说是妾,其实是个外室,根本没进过骠骑大将军府的门,更别提给花氏奉茶了。

她在南疆为救蔡复广送了命,蔡复广才把蔡祯送回京城,交给了花氏,但那时蔡祯已经大了,自己有主意了,根本不是花氏能教好的了。

一般人家养外室,必定会闹个天翻地覆,但在蔡家,却又有不同。

镇守边疆太苦了,而镇守南疆,更是苦中之苦,南疆气候炎热潮湿,山多丛林多,蛇多蚁虫多,而且蛮夷部落不服管教,各自为政,几乎三天一小仗,五天一大仗,从来就没有安定过。

大梁朝有铁律,镇守边关的大将,家眷必须留在京城,不许随军,取个人质的意思。

男人们在南疆那么苦,妻子没法跟去陪伴,总得允许他们跟前有个伺候的人吧,不然岂不是太不近人情了?

蔡家三房人,最初是挑了良家女子做妾,送去南疆贴身伺候三位爷,可南疆恶劣的气候和环境,一般人根本适应不了,那些妾死的死,逃的逃,到了后来,她们不忍心再这样,只能罢了。

从那以后,蔡家的三位老爷,就在南疆招了当地的女人服侍。对此,花氏、唐氏和魏氏并不反对,只是定期派人送避子汤去,不允许他们生出身份卑贱的子女来,毕竟那些当地的女人,有的连来历都不清楚,还有的根本不是大梁人。

但是,天高皇帝远,这么些年下来,避子汤总有“失效”的时候,这才有了大房的蔡祯,有了二房的阿文。

对此,花氏颇有怨言,但因为蔡家情况特殊,不好多说,只能把苦水装在心里罢了。

做蔡家的媳妇太难了……蔡礼暗叹了一声,道:“夫人,三小姐比依依还大一岁,本来就该嫁人了。骠骑将军奉命攻打南平,不知何时才能回来,您不如多看看,给她把亲事定下来吧。”

“我对京城的这些人家,只怕还不如沈依依熟呢。”花氏窘然,“回头我跟二夫人和三夫人商量商量。”

提起唐氏和魏氏,蔡礼心中一动,顺口便道:“三小姐到底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小姐,嫁到夫家,若是行为不端,丢的是将军府的脸,不如在二夫人和三夫人的娘家侄子里挑拣挑拣,亲上做亲?”

这主意简直妙得不能再妙了!花氏眼前一亮,豁然开朗,不禁又感慨:“阿礼,你成了亲,到底不一样了,以前你哪会搭理这些须末小事。”

成啥亲哪,那媳妇是个假的,三天两头就给他气受……蔡礼哀叹了一声,起身朝沈依依的住处去了。

第273章 危急时刻

骠骑大将军府在城东,沈依依的住处在城西,一条直路便可抵达,但蔡礼特意绕了个圈,到州桥夜市买了一袋笑靥儿,方才驱马前去。*随*梦*小*说 .lā

他下马进了院子,发现正屋的灯没有亮,心下便有些奇怪,眉头皱了起来。

小胡椒迎出来,解释道:“将军,我们大小姐去逛白虎桥夜市了,她总叮嘱我们要节约什么资源,人不在屋里就尽量不要点灯,所以才黑灯瞎火的。您别见怪,我这就把灯点上,您请厅里坐。”

沈依依都不在,他到厅里坐什么?蔡礼摆了摆手,问道:“她跟谁去逛白虎桥夜市的?”

“一个人去的,汪清驾的车。”小胡椒答道。

沈依依一个人去逛白虎桥夜市,却没有邀他?他果然是个假相公么?蔡礼怅然若失,心里堵得慌,竟一个跌身,在门前坐下了。

先前大小姐都把他气走了,也没见他怎样,怎么这会儿去一趟夜市,就把他难过成这样了?小胡椒好生奇怪,偷偷看了他好几眼。

院门外,忽有人来,却是胡枢。

蔡礼马上站了起来,颓然之色尽收,板了面孔看他。

“蔡将军也在?”胡枢淡淡地跟他打着招呼,又去问小胡椒,“沈大小姐在不在家?”

“你找她做什么?”蔡礼抢了小胡椒的话。

胡枢面无表情地看了他一眼,道:“这里是沈大小姐的居所,并非镇国大将军府,蔡将军越俎代庖,问我这句话,不太合适吧?”

“不管她住哪儿,都是我媳妇,我问你就合适!”沈依依去白虎桥没有邀他,蔡礼心里本来就憋着火,此刻讲话,口气冲得很,简直火星四射。

小胡椒生怕他们打起来,忙道:“我家大小姐去白虎桥夜市了!”

“沈大小姐一个人去的?”胡枢问道。

小胡椒点了点头。

胡枢马上看向蔡礼,故作诧异:“蔡将军不是口口声声地说,沈大小姐是你媳妇么?怎么媳妇去夜市,蔡将军没有跟着?”

蔡礼镇定无比地道:“她先走一步而已,此时正在白虎桥夜市等我呢。”

大小姐没说要等他啊……小胡椒疑惑着,正要开口,扶留风一般地跑过来,把她拉走了。

“那正好,我有事要找沈大小姐,请蔡将军带路吧。”胡枢说着,侧过身去,把路给蔡礼让了出来。

蔡礼哪知道沈依依此时在白虎桥的哪个位置,唬着脸道:“我与我媳妇约会,为何要带你去?”

他说完,抬步朝外走,又生怕胡枢跟来,让他露了馅,赶紧上马,一路狂奔着朝白虎桥夜市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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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高夜黑,无月亦无星,倒是个杀人放火的好天气——沈依依随白哲从城南出了安肃门,看着荒无人烟的京郊,心里突然冒出这样的想法来。

马车约摸走了半个时辰,再穿过一片小树林,终于停在了一座小宅子前。

宅子门前挂着照明用的灯笼,但光线昏暗,并不明亮。

沈依依下了马车,留神看去,只见那宅子没有左邻右舍,乃是一座孤宅。孟知的母亲,竟住在这样偏僻的地方?是因为被白俊茂遗弃了吗?..

她正疑惑着,白哲走了上来,语含讥诮:“怎么,怕了?”

这人会不会好好说话??沈依依侧过头,冲他笑得灿烂极了:“是啊,我好怕哦,怕你派人半夜给我下迷香,怕你又冲进了我家起火的厨房里来。”

她说的这些,都是他上当失手的时候,白哲神色骤变。

偏汪清耳朵尖,凑了过来:“下迷香?莫非是杭州府的那一次?有个女人要杀沈小姐,被我射中了手腕,对不对?哎哟,当时她逃跑的时候,那叫一个狼狈哟!”

白哲瞳孔一缩,眸色骤然转深,重影生怕他一时冲动,赶紧上前打圆场:“咱们这次不是要合作么?不如暂时放下恩怨,先进去再说?”

白哲冷哼一声,进了宅门。

重影依旧待沈依依很客气,侧身道了个“请”字。

沈依依迈步走进门内,里面是一间厅室,面积不大,光线昏暗,依稀可见迎面墙边有香案,供着神龛与香炉等物。

这地方,为何走哪儿光线都暗?难道孟知很穷,点不起灯?

沈依依正疑惑,厅后传来了嘶哑尖利的声音:“我不吃药!我不吃药!”

白哲快步走进去,温言安慰:“好,好,咱们先不吃药,等沈依依给您做出胶囊,把药丸包起来后再吃,那时药丸就不苦了……”

白哲这种人,居然也会如此温柔地与人讲话?沈依依诧异着,问一旁的重影:“那是余夫人?”

“是。”重影低声应答。

厅后,余氏的声音又响了起来:“沈依依?哪个沈依依?”

“您出去看看就知道了。”白哲答道。

随着他话音落地,厅后窸窸窣窣地一阵响,过了一会儿,便见他扶着余氏,走了出来。

沈依依看清余氏的面容,吓了一跳,若非她已经知道了那是谁,定会把她认成一具行走的骷髅!

余氏双颊凹陷,瘦成了皮包骨,衣裳挂在她身上,空空荡荡,四处乱飘。她的脸又黄又干,皮肤好像粘在了骨头上,让人忍不住想要帮她扯开点。

在她干瘪的面颊上,有一条伤疤清晰可见,从耳旁一直延伸到了下巴上。

她的眼珠深陷在眼眶里,浑浊不堪,看路时没有焦距,全靠白哲扶着她的手。

是不是因为她的眼睛有问题,见不得强光,所以屋里才这么暗?沈依依猜测着,看着她在孟知的搀扶下,一步步地走近了。

“沈依依在哪儿?”余氏问道。

“就在您面前。”白哲答着,扶她到沈依依面前,停下了。

余氏的眼睛似乎看不清,努力地朝前探着身子,去看沈依依的脸。

“是她,是沈依依……真的是沈依依!我等了这么久,终于等到了她!”余氏起初还挺平和,但说着说着,就激动起来,一口朝沈依依的脸上咬去!

汪清紧跟在沈依依身后,袖箭就搭在他的手指上,但他千算万算,也没算到余氏会用嘴去咬,一下子慌得六神无主。

重影赶紧上前去救,无奈却离得有些远,鞭长莫及,登时也傻了眼。

第274章 爆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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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5章 猪队友

蔡礼一路奔驰着,到了白虎桥,朝后瞅瞅,见胡枢没有跟过来,这才下了马,进了夜市。?随?梦?.lā

扶留如今虽然已成家将,但依旧不忘小厮之职,不等蔡礼开口,便探了消息来:“将军,沈大小姐的确来了白虎桥夜市,但在路边摊上吃了一碗三色肚丝羹后,就跟着一个男人走了。”

跟着一个男人走了??蔡礼的心更堵了:“什么样的男人?”

扶留知道他在想什么,忙道:“将军您别慌,听摊主说,沈大小姐跟那男人相处得并不愉快,曾拿茶壶砸他来着。”

蔡礼的心不堵了,改成提到嗓子眼了:“她跟那男人相处得并不愉快,但还是跟着他走了?!为什么?她是不是被挟持了?!”

“肯定不是!”扶留言之凿凿,“砂仁和沙姜跟着她呢,只是她自己不知道罢了。”

金兵入侵一事后,蔡礼明着把几个小厮收了回来,但暗中却又另派了两名小厮保护她,便是砂仁和沙姜了。

这两名小厮,沈依依不认识,也不知道有他们的存在,一切都是瞒着她的。至于为什么嘛……他跟沈依依毕竟是假夫妻,派人跟着她,有监视之嫌,他不想挨打。

砂仁和沙姜没有回来报信,说明沈依依是自愿跟人走的,并未受到胁迫。

蔡礼松了口气,冲扶留打了个手势:“走,咱们也尝一碗三色肚丝羹去!”

“好咧!”扶留脆声应着,上前开道,两人寻到摊子上,一人叫了一碗三色肚丝羹。

正吃着,茱萸忽然出现,压低了声音向蔡礼禀报:“将军,刚才蓝宇来报,孟知西郊的宅子被人炸了,沈大小姐、汪清、孟知、余氏、重影都在其中。”

“你说什么?!”蔡礼猛然抬头,还没问详细情况,已是惊出一身冷汗。

他问完,随即起身:“带路,边走边说!”

扶留赶紧召集人手,跟了上去。

茱萸领着路,继续压低了声音禀报:“孟知此人,疑心病很重,我们虽然把蓝宇安在了他身边,但始终不得他信任,是以蓝宇也不知道具体情况,只是一看见爆炸,就赶来报信了。”

蔡礼围攻金兵的时候,都没有慌过,此刻一想到沈依依,却是心乱如麻:“为什么回来报信的不是砂仁或沙姜,却是蓝宇?!”

蓝宇作为一枚钉子,不到万不得已的时候,是不会擅自行动的,除非……砂仁和沙姜已经惨遭不测了!

如果砂仁和沙姜都已经惨遭不测了,那沈依依还能有命吗?!

孟知的宅子为什么会爆炸?依照蓝宇的消息,他自己和他娘都还在宅子里呢,为什么会发生这种事?!谁干的?!

蔡礼急怒交加,却又摸不着头绪,只得一面带人朝西郊赶,一面派陈皮去步军司衙门报案。在大梁,皇城以外的治安,是由步军司负责的。

他们骑的都是好马,但赶了半个时辰的路,依旧不见孟知宅子的影子,原来那宅子如此偏远,怪不得发生了爆炸,城里却一点儿动静都没听见。

是不是正因为孟知的宅子地处偏僻,即便炸了也不会有人听见,行凶之人才这么大胆子的?

爆炸不比刀剑,乃是无差别攻击,一旦炸开,能有几人逃得过?依依不会有事吧……蔡礼不敢深想,高高扬起马鞭,加快了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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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间退回到孤宅爆炸时,眼看着房梁就要压下来,沈依依不及多想,当即朝外一个飞扑,就地一滚——管它躲不躲得过,先滚了再说。

她运气不错,那房梁压下来时,不知遇到了什么,减缓了一下速度,正好让她趁着这个机会,躲过去了。

在她背后,房梁轰然倒地,屋塌了半边,门窗不知所踪。

沈依依当机立断,躲到了墙角里,香案底下,这是地震逃生知识里学到的,只不知应付爆炸管不管用,毕竟爆炸这种事儿,不是谁都有运气碰上的,她可真够“幸运”的!

“汪清,躲到墙角的家具底下去!”汪清通往厅后的门边,过来是来不及了,只能让他就近躲避。

沈依依刚喊完,斜刺里就伸出一只手来,捂住了她的嘴,同时小声地道:“少夫人,噤声!屋外有人,不下于二十个,而且个个都是高手,带着武器……”

沈依依点了点头,那人松开了手,就在香案底下单膝跪下,给她行礼,压低了声音道歉:“少夫人,刚才得罪了,我是砂仁,奉将军之命暗中保护您。外面还有个沙姜,万一您被人发现,我们会尽全力护住您逃走的。”

砂仁说着,心中惶恐,他没想到少夫人这么机灵,爆炸发生时,她第一个跑出来;房梁将塌时,她第一时间躲避,而且运气超好,根本没他什么事儿嘛。

反倒是他露了脸,现了身,少夫人会不会误会将军是在监视她?万一将军由此挨揍,他要不要去救?

唔,将军的身手那么好,少夫人肯定打不过他。

不,将军的身手就算再好,又怎么敢还手呢?..

不要紧,将军身体壮,就算被少夫人打几下也不碍事的……

砂仁想着想着,就歪了楼,思绪不知道飘到哪儿去了。

他真是想多了,沈依依就算有心计较,也不是在这种时候,她此刻只祈祷着爆炸不要再有下一波,不然全屋倒塌,他们就只能等着被活埋了。

刚才几次爆炸,威力并不算大,他们用的应该是火药,大梁朝的火药技术还不算很成熟。

嗯,火药是中国古代四大发明之一,她应不应该为此自豪?

沈依依天马行空地、不着调地想着。

这时白哲抱着余氏,冲到了香案下,满脸戒备地与砂仁对视。

白哲应该也知道外面有人,尽管神情戒备,但一言未发。

他怀中的余氏显然受到了惊吓,紧紧抱着他的胳膊,像只受惊的兔子似的,四面张望,还好她的眼神不好,看不到沈依依就在对面,不然一定会尖叫着扑上去了。

白哲头上血迹未干,配着他白皙的皮肤,格外显眼。那是她刚才用铜盆砸的吧?沈依依的唇角浮上了几许笑意。

这时,外面传来了好几个人说话的声音——

“炸了好几次了,余氏和少爷应该死透了吧?”

“没关系,没死透就拎出来补一刀。反正老爷说了,一定要见到他们的尸体。”

“你说老爷怎么这么狠哪,自己的亲儿子,都舍得下手。”

“自从老爷把余氏赶出家门,他们就离心离德,反目成仇了,哪还有什么亲老子亲儿子。”

“也是,现下一大块肥肉在眼前悬着呢,老爷怎么会容许他去抢。”

……

炸宅子的人是白俊茂?!目的是为了炸死余氏和孟知?!沈依依震惊着,朝对面看去。

白哲的脸上,一点儿惊讶的情绪都没有,或许这已经不是白俊茂第一次下手了。

他死死攥着腰间软剑的柄,仿佛下一秒就要冲出去,找白俊茂算账似的。

余氏抓着他的手,低声啜泣:“这其中肯定有误会,你爹不可能杀你……”她说着说着,突然激愤起来:“必定是姚氏,是姚氏给你爹吹了枕边风,怂恿他来杀你的!”

哎哟喂,真是服了这位大妈了,都这种时候了,还不忘维护她的渣男。沈依依翻了个白眼:“大哥,麻烦管好你娘,万一把人引进来,你自己负责。”

爆炸的余威仍在,四处有火簇燃烧的声音,墙壁倒塌的声音,是以他们稍微讲几句话,是不会被发现的,但如果动静大了,可就说不准了。

白哲低声劝余氏:“娘,您别作声,不然我们会被他们发现。”

余氏不肯听,挣扎着要朝外跑,说要去找姚氏问个明白。

这大妈其实是白俊茂的卧底吧?沈依依无语翻白眼,冲砂仁打了个手势。

砂仁马上扑过去,一记手刀,砍在了余氏的脖子上。

余氏软塌塌地倒了下去,白哲登时暴怒,唰地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没想到,外面的那些人,没留意到他们讲话的声音,却对兵刃的声音特别敏感,白哲的软剑刚出鞘,外面便传来了警觉的喝问声:“谁?!”

第276章 拈酸吃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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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77章 闹别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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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依依想着,不管不顾地扑了上去,摸他的肚子,捏他的胳膊:“你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蔡礼用两根手指头捏住她的手腕,把她拉开了:“注意影响。”

???

咋地啦这是?

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事,是她不知道的?

他都抓着她的手,在御街的人山人海前溜达过了,还怕这点影响?

沈依依眨着眼,有点蒙圈。

蔡礼没理她,看向了她身后的砂仁。

砂仁打了个一切安好的手势。

还好,没受伤,蔡礼松了口气,瞄了沈依依一眼,嗯,就是脸脏了点,衣裳挂花了点。

汪清拖着余氏,朝这边走了几步,蔡礼望过去,问道:“那是谁?”

汪清指了指扶留押着的孟知,道:“将军,这是他娘。”

孟知与沈依依的恩怨,蔡礼大致是知道的,闻言便道:“先带回去,明天再说。”

“不,别带回去!”沈依依叫道,“那些杀手自称是白俊茂派来的,如果他们说的是真的,这就是白俊茂和孟知父子之间的矛盾,我才不要掺和进去!”..

这种时候把孟知带回去,好像在保护他似的,她凭啥要保护他啊,呸!

虽然她今天受到了惊吓,但这场爆炸与暗杀,跟她半毛钱关系都没有,她才懒得管,就让他们狗咬狗去好了。

蔡礼不置可否,让扶留把孟知交给了汪清,自己则到林子外面去了。

沈依依走到孟知面前,道:“胶囊我已经做了,该你履行承诺了。”

白哲的手被反绑着,额头上的血迹犹在,显得很是狼狈,但那股子冷劲儿,却是丝毫不减:“屋塌了,胶囊已毁——”

“屋塌了关我什么事?是我弄塌的?”沈依依气愤地打断了他的话,“你搞搞清楚,是你连累我差点丢了性命!还有,今天你这条命,都算是我救的,你凭什么跟我谈条件?!你最好老实告诉我,要如何帮沈家脱罪,不然我把你也送到步兵司去!”

白哲的气焰终于弱了下去,道:“你派人去把我的侍卫找到,东西在他身上。”

那个随从么?沈依依冲砂仁点了点头,砂仁便重回塌屋,把重影救了出来。原来重影运气不好,刚才离爆炸点太近,被炸断了一条腿,动弹不得,好在人还是活的,意识也清醒。

白哲看了看重影的腿,对他道:“把东西给她。”

重影从怀中取出一个油纸包,递给了砂仁,砂仁检查过后,方才递给了沈依依。

沈依依接过来一看,里面是一包梅花脯。

她低头闻了闻味儿,又拈起一粒尝了尝——这是加了罂粟壳的梅花脯!她捧着油纸包的手不由得一紧,声音骤然沉了几分:“哪儿来的?!”

“我只答应帮沈家脱罪,你问这么多做什么?”白哲道,“你将这梅花脯藏到晋国府,再举报晋国府瞒而不报,沈家自然就脱罪了。”

沈依依二话不说,马上回身,掐住了余氏的喉咙。余氏此时依旧昏迷不醒,一点儿反抗能力都没有。

白哲马上慌了:“你要做什么?!松手!”

“说,梅花脯哪儿来的。快点说,少废话,我耐心不多。”沈依依冷声说着,心里却觉得好笑,他凭什么这么断定她是柔弱的小白花,不敢使强硬的手段的?是“沈依依”给了他们错觉吗?

白哲紧盯着她的手,语速飞快地道:“这是我从我父亲那里偷来的。”

“从你父亲那里偷来的?”沈依依嗤笑了一声,“如果我没记错,上沈家果子铺偷账本的人是你!”

“我不知道梅花脯是怎么回事,我只参与了偷账本而已。”白哲道,“信不信由你。”

“账本是替谁偷的?”沈依依问道。

“自然是替我父亲偷的。”白哲道。

“你替你父亲做事,他却要杀你?”沈依依“啧”了一声。

“很奇怪么?”白哲的语气淡淡的,“冤有头债有主,既然你知道了幕后主使是我父亲,找他去便是。”

沈依依盯着他看了片刻,忽然话锋一转:“你确定,我用这包梅花脯栽赃晋国府,沈家就能放出来了?”

“当然。”白哲似乎很奇怪她有此一问,“太后要的,不就是梅花脯么,只要她在晋国府找到了梅花脯,难道还会揪住沈家不放?”

“好。”沈依依包好梅花脯,揣进了自己的怀里,“你可以走了。”

汪清给白哲松了绑,白哲却不肯马上走:“我需要胶囊,你说条件吧。”

沈依依看似答非所问:“我多年未见我母亲,挺想念的。”

“你倒是比我想象得聪明。”她不提白俊茂,只提姚氏,白哲竟笑了一下。

沈依依厌恶地转过身去,出了小树林。

小树林边上,有一列马队,那是蔡礼的家将。

蔡礼侧身站在他的坐骑旁,正与扶留说着什么。

沈依依走过去,唤道:“阿礼!我好了,可以走了。”

蔡礼略一点头,命家将腾出了两匹马,一匹给了她,一匹给了汪清。沈依依的马车,早被火药炸毁,尸骨无存了。至于砂仁和沙姜,他们既然干得了暗卫的活儿,就自己有办法回去。

沈依依没有多话,干脆利落地翻身上马,出发了。

扶留缀在后面,却是无比地感叹:“老话儿真是没讲错,这男人哪,有了权,就变坏。”

此时在他旁边的,只有蔡礼,蔡礼闻言马上转过头来:“你说谁?”

“说您啊!”扶留半点儿都不带掩饰的,耿直得很,“您如今成了镇国大将军,一营主帅,就不知道疼人了,竟让沈大小姐独自一人骑马。”

“独自一人骑马怎么了?”蔡礼板着脸道,“她去逛白虎桥夜市,不也是一个人去的?”

啧啧,将军真是长大了,开窍了,以前沈大小姐跟吴德私奔的时候,都没见他拈酸吃醋过,如今竟会为了一点小事就闹别扭了。

扶留欣慰地想着,手一松,腿一弯,从马车滚了下来:“哎哟,这不争气的马,怎么就崴了脚?”

第278章 你咬我一口,我咬你一口

“……”

明明是他自己从马背上摔下来了,他自个儿崴了脚还差不多,怎么就成马崴了?

蔡礼不知道扶留在搞什么鬼,吁了一声,停下马看他。

扶留拍了拍袖子,涎着脸上前,攀住了蔡礼的缰绳:“将军,您瞧我这马崴了脚,把您的马借我骑呗?”

啥?蔡礼瞪眼看他。

“将军!”扶留见他不同意,叫了起来,“我跟着您南征北战,出生入死,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您就当体恤部下,把马借我骑一骑又何妨?”

南征北战,出生入死?他不就跟着他打了一仗么,而且还没出京城!蔡礼无语片刻,下了马。

他倒不是要把马让给扶留,而是想去看看,扶留的马到底崴哪儿了。

可他刚朝前走了几步,扶留就跑过去,把马屁股一拍,那马马上飞也似的朝前奔去,转眼就不见了踪影。

“……”..

到底在搞什么!蔡礼气着了。

“哎呀,将军,我的马受惊了,不见了,这下您一定得把马借给我了。”扶留说着,飞快地跑到蔡礼的马跟前,翻身骑了上去。

这是战马,并不认生,换了人骑也一样乖顺。

“那我骑什么?!”蔡礼怒道。

多大的人了,抢他的马,幼稚不幼稚?!

“您别急,马上给您弄一匹!”扶留说着,冲前面高声地喊,“沈大小姐!沈大小姐!”

沈依依听见喊声,折返回来,奇道:“怎么了?有事?”

扶留指着地上的蔡礼道:“沈大小姐,帮帮忙,我们将军没马骑了,您捎他回城去?”

沈依依没多想,点了头:“好。”

蔡礼瞅了扶留一眼:“老子的事,什么时候轮到你做主了?”

“那您来我这儿,我和沈大小姐共骑一乘!”扶留说着,作势就要下马。

“滚!”蔡礼一马鞭抽在马屁股上,那马带着扶留,飞一般地冲出去了。

“你们怎么了?”沈依依好奇问道。

蔡礼没回答,走到她的马前,道:“我是因为没马骑,才跟你一起的。”

这是要跟她划清界限的意思?闹什么幺蛾子呢?

沈依依马上道:“你还可以选择走路回去啊,你不是会轻功吗,嗖嗖地,说不准比我的马还快呢。”

蔡礼气得前胸上下起伏,瞪着她看了半晌,扭头就走,转眼消失在黑暗中。

切,小样儿!沈依依冲着他已经看不见的背影做了个鬼脸,夹紧了马腹:“驾——”

一声“驾”还没喊完,一阵风拂过,马背一沉,蔡礼又回来了。

哟,好功夫!沈依依扭过头,朝他看了看:“不走路啦?”

蔡礼满脸愤然:“我是怕你怕黑!”

“可是我不怕黑啊。”沈依依一面说着,一面甩着腿,轻松中又带着小小的得意洋洋,嘚瑟极了。

瞧她这样儿!蔡礼恼羞成怒:“沈依依,你凭什么这么放肆!”

“我就放肆了,你拿我怎么着?”沈依依仰着头,冲他笑。

能拿她怎么着?你看他能不能拿她怎么着!蔡礼愤然低头,朝她的嘴上咬了一口。

咬,咬她?真咬啊?!沈依依不甘示弱,反手勾住他的脖子,狠狠地也给他来一口。

两人同时惊呆了。

天哪,他们到底在做什么!丢死个人了!沈依依后知后觉地羞臊难当,好想挖个洞,把自己埋进去……

蔡礼的脸涨得通红,紧紧攥住了缰绳,免得一头栽下了马去。

他刚才到底是怎么想的,为什么要去咬沈依依?

沈依依也真是绝了,居然还回咬。

他这辈子连初吻都还留着,居然让她咬了一口!

他们一个埋着头,一个红着脸,倒是把一匹马骑得飞快,不到一个时辰就进了城。

他们是从西边进的城,很快到了沈依依的住所,蔡礼低头看了她一眼,见她依旧埋着头,便也装作没看见,径直朝着镇国大将军府去了。

到了闲眉居,沈依依洗了个头,洗了个澡,终于缓过了劲来,幽怨地看蔡礼:“你刚才咬我!”

“你也咬我了!”蔡礼理直气壮。

“你先咬的!”沈依依扑了过去,拳打脚踢。

蔡礼不敢还手,只好把她压到了床上:“我就咬你了,怎么着?你要是再敢瞒着我去逛夜市,我就,我就——”

“我就怎么样?”沈依依见他结巴,哈哈大笑,“再咬我一口?”

蔡礼今儿第二回恼羞成怒,忿忿地放开了她:“你给我等着!”

“切!”沈依依冲他比了比中指,钻进了被窝。

这女人简直反了天了!蔡礼气得心窝疼,掀开他的那床被子,躺下了。

沈依依窝在被子里,眨着眼睛看了他一会儿,突然把脸凑了过去:“哎,对不起。”

终于想起来道歉了?蔡礼稍感欣慰,抬手摸了摸她的头发:“睡觉。”

沈依依却还没说完:“我太笨了,竟没看出来,你是在拈酸吃醋,我一个人去逛夜市,你不高兴啦?”

“谁拈酸吃醋了?!”蔡礼努力克制着,才没从床上跳起来。

“好好好,没拈酸吃醋。”沈依依好脾气地顺着他说,笑得格外温柔,“你把衣裳脱了,给我看看呗。”

“不给看!”蔡礼斩钉截铁地说着,紧紧裹住了被子,“沈依依,我想好了,不管有没有那张和离书,我们都是假夫妻,既然是假夫妻,就得有假夫妻的样子。”

“假夫妻是什么样子啊?”沈依依漫不经心地问着,用手拨弄他的被子角。

“假夫妻就要保持距离!”蔡礼瞪了她的手一眼,可惜沈依依的手没长眼睛,看不见,依旧拨弄得起劲。

“行,那就保持距离!”沈依依迅速朝后退,和他拉开了足足半丈远,“你把衣裳脱了,我就看看,绝对不摸!保证跟你保持距离!”

“我说的距离,不是这个距离!”蔡礼气结。

“就是这个距离!假夫妻也是夫妻,将军府里我说了算!”沈依依把被子一掀,坐了起来,“你脱不脱?你不脱我脱了!”

“……”算你狠!蔡礼突然生出一种上了贼船下不来的感觉,哀叹着拍了拍额头,解开了中衣。

第279章 八块腹肌

“咦,阿礼,你穿着中衣?你啥时候把外袍脱了?”沈依依惊讶着,饶有兴趣地看他,“以前你不是穿着袍子睡觉的么,我让你脱你都不肯。”

蔡礼的脸又涨红了,但这次他不肯一味被动挨打了,还击道:“这是我的将军府,我想脱就脱!”

像是要故意气沈依依似的,他坐起身来,当着她的面,把中衣全部脱掉了。

尽管腰腹部缠着纱布,但他健壮的胸肌和结实的臂膀清晰可见,浑身散发着雄性荷尔蒙的气息,沈依依面露羞涩,捂住了脸。

就知道她是只纸老虎!捏捏耳垂就害羞的家伙!蔡礼觉得自己终于扳回了一成,得意地翘翘唇角,把纱布层层解开了。

沈依依捂着脸问:“你怎么知道我是要看你的伤?”

蔡礼反问:“你都把脸捂住了,怎么知道我在解纱布?你是不是在偷看?”

她当然是在偷看了,这副身材,不看白不看啊!这大概就是穿越女和本土女最大的区别了吧?本土女害羞那是真害羞,穿越女再怎么害羞,该色还是色。

但是,偷看的行为当场被蔡礼揭穿,沈依依还是觉得挺羞臊的,当即钻进被窝,翻了个身,色厉内荏地叫嚣:“谁偷看了,我才不稀罕看!”

蔡礼没理她,丢开纱布,先观察了一下自己的伤口,见伤口已经长好,虽然缝针的线犹在,但看起来并不恐怖,这才去跟沈依依说话:“是你让我脱衣裳的,我好容易脱了,你却又不看?沈依依,你虽然是个女人,但也要讲诚信,好不好?”

都上升到给广大女性同胞丢脸的层面了?那这事儿要不得。沈依依赶紧翻身坐起来,佯装镇定地去看他的肚子。

她在被子里捂了这一会儿,连脖子都是红的,蔡礼有意嘲笑她几句,但想想他是个爷们,怎能跟女人一般见识,于是忍住了。

蔡礼肚子上的伤口并不长,但一定很深,不然刘一线不会给他缝针。就目前肉眼看来,伤口已经长好了,没有崩裂的可能。

沈依依看完伤口,松了口气,眼神儿就飘到别的地方去了——嗨哟,这小伙子真的有腹肌,让她数数有几块,一二三四五六……六块半?肯定还有一块半,藏在哪儿呢?

沈依依顺着腹肌朝下瞄了一眼,不敢再看,不由自主地又捂住了脸。

气势这东西,都是此消彼长,沈依依羞得捂住了脸,蔡礼的腰杆儿就硬了:“看好了没?要不要摸一下,检验检验?”

摸啥?摸腹肌吗?好啊好啊!沈依依自诩为狂热的腹肌控,却从来没亲手摸过,一听他这话,立马跃跃欲试,羞也顾不得害了,手一伸,就摸到了他的腹肌上。

哇塞,原来腹肌是硬硬的……沈依依感觉到自己的脸在发烫,但却舍不得缩回手,生怕错过这一次,下次就再也没有耍流氓的机会了。

她的小手一阵乱摸,摸得蔡礼血流逆行,擦枪走火。蔡礼朝她不安分的手上拍了一把,气道:“你摸哪儿呢?不是摸伤口吗?”

啊?哦,哦!沈依依连忙把手移到了伤口处,臊得面红耳赤,但并没有打个洞钻进去,毕竟便宜已经占了,做人得实诚点。

她的手,莹白如玉,这会儿手背上却红了一块。

是因为他刚才拍了一下吗?可他明明没有用力,她也没喊疼啊?蔡礼有些慌了,抓住了她的手,捧到眼前细看:“疼吗?”

“不疼。”沈依依此时也注意到了手背,习以为常地道,“我皮肤就这样,对食物、药物都不过敏,但碰一下就红,也许是划痕过敏、荨麻疹之类的吧。”

划痕过敏?荨麻疹?蔡礼一个词都听不懂,只觉得心里挺愧疚,主动引着她的手,放到了他的腹肌上:“给你摸吧。”

耍流氓这种事,怎么能说出来呢?说出来谁都会害臊嘛!沈依依当即嘀咕着“谁稀罕摸啊”,红着脸躲回被窝里去了。

蔡礼穿好中衣,躺进被子里,没话找话:“我的伤看着已经好了,明天叫刘一线来,把线拆了吧。”

沈依依背对着他,“嗯”了一声。

“如果我的伤好了,就该上报给皇上,紧接着就要举办庆功宴了。”

庆功宴上,皇上就会公布和离书是假的了,她又会是他名正言顺的妻子了。

嗯,虽然是假的,但是名分很重要。

“嗯。”

“你的手背还红吗?给我看看。”

“一会儿就好了,不用看。”

“给我看看。”

“我要睡了,睡眠不足,会影响我长个儿。”她才十四岁,有得长呢。

女孩子家家的,长那么高做啥?蔡礼不以为意,但没有反驳。

他静静地等着沈依依睡着,悄摸摸地挪过去,轻轻掀开她的被子,把她的手摸出来看了看,确定手背已经复原,方才回到自己的被窝里,睡了。

天边泛白,朝霞满天,翻篇儿又是一天。

闲眉居里静悄悄的,只有鸟雀站在树梢上,迎着初升的朝阳,激动歌唱。

蔡礼很早就醒了,他想出去练练拳脚,但摸摸肚子上的伤,还是忍住了,刘一线尚未来检查过,他还是悠着点,毕竟他现在是有家室的人了,身体不属于他一个人。

沈依依一觉睡醒,早忘了昨晚的羞涩与尴尬,揉着眼睛跟他打招呼:“早啊。”

蔡礼单臂撑着头,侧卧着看她:“三色肚丝羹好吃吗?”

哟,这是秋后算账的意思吗?沈依依伸了个懒腰:“好吃啊,你想吃?自己上白虎桥夜市买去。”

一大清早就气他?算了,忍忍,还有正事儿要问。蔡礼把她按在被子里,不许她起身:“你昨天跟着孟知做什么去了?我看你回来后,锁了一包梅花脯在柜子里。”

眼挺尖啊?沈依依在他的魔掌下,奋力地扭了扭身子:“我待会儿要去见胡世子,跟他当面说这件事,你如果想知道,就跟着来听好了,免得我说两遍。”

这是拿他跟胡枢相提并论的意思?!不过,她主动邀请他同去,态度还算不错,饶她这次算了。蔡礼点点头,放开了手。

第280章 芹菜肉丝蒜汁儿药棋面

他肝火重?蔡礼一口面差点噎在了喉咙里。他为什么生气,那不是让她气的么!!他很想当场摔了筷子,给她一点颜色瞧瞧,但又舍不得这一碗面,只得忍了又忍,忍了下来。

沈依依看着蔡礼的脸色变化,偷偷地笑,觉得这一大清早的心情,真是好极了。

两人吃过面,蔡礼叫刘一线来检查了伤口,拆了线,沈依依则命人去临江阁传话,给胡枢送了粉蒸羊肉去。

两个时辰过后,三人聚在了临江阁。

依旧是在顶楼的济楚阁儿里,沈依依把昨日的情形一五一十地讲了一遍,并取出那一包梅花脯,搁在了桌上。

“孟知言之凿凿,只要用这包梅花脯栽赃晋国府,沈家就一定能脱罪?”胡枢打开油纸包看了看,问道。

沈依依点头道:“我看他不像是在撒谎。”

“如果他没有撒谎,那就只能说明,他根本不清楚梅花脯的内幕,不知道梅花脯里含有让人上瘾的毒品。”胡枢曲起手指,轻轻地敲了敲桌面。

“对,我觉得他不知道。我打算假设他讲的是真话,去探一探白俊茂的底。”沈依依道,“以他对他母亲孝顺的程度,应该这两天就会找我了。”

“依你刚才所说,白俊茂连亲儿子都舍得下手,肯定不是善茬,你贸然去探他的底,只怕有危险,还是让我来吧。”胡枢反对道。

“没事。”沈依依道,“我只是去见他的夫人,他的夫人,是我的亲娘,这亲女儿见亲娘,天经地义,一点儿破绽都不会有。”

“我还是觉得太危险,我们对这个白俊茂,几乎一无所知。”胡枢皱着眉,摇着头道,“他既然敢把晋国府设为目标,肯定不是一般人,或者说,他背后的后台,不是一般人。”

“你这是不相信我媳妇?”蔡礼突然插话道,“她要去见自己的亲娘,你凭什么拦着她?”

“因为有危险!”胡枢觉得他是在胡搅蛮缠,气道。

“她有危险,我自会替她想办法,不用你操心。”蔡礼说完,对沈依依道,“等孟知来找你的时候,记得把你和你娘见面的时间,定在我的庆功宴之后。”

她和姚氏见面,跟他的庆功宴有什么关系?为什么要把时间定在他的庆功宴之后?沈依依满头雾水,不过还是答应了。

第281章 蔡醋礼

胡枢说服不了沈依依和蔡礼,只得作罢。◢随*梦*小◢.1a

此时谈完了正事,没什么需要瞒人的了,胡枢便唤了松烟进来,上了几道点心。他指着其中的一道对沈依依道:“我听说你昨天去了白虎桥夜市,不知你有没有尝到粉糍?白虎桥夜市虽然不如州桥夜市和马行街夜市繁盛,但那儿的粉糍却是京城最有名的。”

哦?沈依依低头看去,大梁朝的粉糍圆圆的,是一个一个浅黄色的小团子,上面淋着糖稀。她用调羹舀起一个,仔细地尝了尝,道:“这是用稻米掺了黍米做的吧?”

舌头可真灵!胡枢冲她竖了竖大拇指。

蔡礼坐在一旁,脸黑似锅底,胡枢上的点心,全是甜食,他肯定是故意的!

大度,要大度,不能让沈依依把他瞧扁了!蔡礼一边做着自我心理建设,一边端过粉糍,狠狠地干掉了一碗。

这家伙什么时候爱吃甜食了?难道别的甜食都不爱,只是独爱粉糍?沈依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琢磨着回去后,是不是要给他做几次。

胡枢依旧秉承着不在外用膳的原则,只是看着他们吃:“沈大小姐昨日受到了惊吓,好好在家歇几天吧,不用去晋国府帮我做饭了。”

“去晋国府帮你做饭??”蔡礼倏然抬起了头。

“是,沈大小姐怜我太瘦,所以应了我二婶之邀,抽空去晋国府帮我做饭,想让我长胖点。”胡枢说着,感激地冲沈依依点了点头。

这是什么时候的事?!昨天他见胡枢他们的时候,怎么没听说?!他不在京城的日子里,到底发生了多少他不知道的事?!蔡礼且惊且怒,恨不得立时掀了桌子,拿粉糍泼胡枢一脸。

但想想这是沈依依已经应下了的事,他如果闹事,就是不给沈依依面子,只得忍了下来,咬着牙道:“你的确太瘦了,再不长胖点,就要像骷髅了。”

小朋友!沈依依笑眯眯地看着蔡礼,悄悄在桌子底下踩了他一脚。

蔡礼哪里还坐得住,呼地站起身来:“我还要去步兵司问问情况,走了!”

他嘴里说着要走,身子却不动,沈依依只得忍着笑起身,向胡枢告辞了。

两人离开临江阁,上了马车。

蔡礼绷直了背坐在座位上,盯着对面紧闭的车窗生闷气。

沈依依凑过去,戳了戳他的胳膊:“吃醋啦?”

“谁吃醋了?休要诽谤我!”蔡礼一甩袖子,避开了她的手。

沈依依抚了抚头发,故意扬着调子道:“正好这会儿没事儿,上晋国府去给胡世子做顿饭好了。”..

蔡礼紧抿着嘴,愤然转头。

“好啦,不逗你了,免得你哭。”沈依依赶紧哄他,“你不知道,当时徐夫人说得有多可怜,胡世子又有身份又有学识的人,竟没人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就因为他太瘦了。我跟他好歹朋友一场,难道不应该帮帮他?”

蔡礼把头转了回来:“所以你给胡子元做饭,是为了把他喂胖点,好让他早日娶上媳妇?”

终于明白了?醋礼!沈依依揪住了他的耳朵:“不然还能是为什么?你要是再小心眼,我可不饶你。”

“我哪里小心眼了?你给胡子元做饭,关我什么事!”蔡礼强行掰开了她的手,紧按在自己的腿上,不许她乱动。过了一会儿,却又对她道:“你就不能勤快点,每天给胡子元多做几顿饭,早点把他喂胖,早点让他娶上媳妇么?”

哎哟,这家伙,改名叫蔡醋礼得了,沈依依笑趴在他的腿上。

蔡礼让她笑得有点恼火,伸手把她拎了起来:“你坐好!”

沈依依又笑趴到他肩膀上去了,一边笑,一边道:“其实还是有成果的,你没觉得他已经长胖一点儿了吗?”

好像真是的,他的手,不再像鸡爪子了,蔡礼推开沈依依的脑袋,摸了摸下巴:“既然他已经有长胖的迹象,这亲事也该说起来了。你看哪家的小姐跟他合适?”

这么急着给胡枢说媒?沈依依摇摇头:“我咋知道谁跟他合适,我又不认识什么人。”

“你怎么不认识了?”蔡礼瞅了她一眼,“你不是连升平楼都去过了吗?”

哟哟哟,蔡醋礼又吃上醋了?沈依依正要与他理论两句,突然却想起一件事来:“哎呀,快,快放我下车,我要回去!”

她昨天肯定是让火药炸晕头了,怎么又跑镇国大将军府过夜去了??

皇上严禁她上赶着蔡礼的,这要是让他知道,又要申斥她了!

皇上这座靠山不能倒啊!她得听话!

“你要回去做什么?”蔡礼不许停车,抓住了她。

“那是我家,我不该回去么?”沈依依挣扎道。

“你家没地龙,太冷。”蔡礼讲着道理,把她按回了座位上。

“没有地龙但是有银丝炭!”沈依依辩道,“皇上赐的!”

皇上居然连银丝炭都赐给她?这是得有多关心她的饮食起居,才会赐下银丝炭这种小东西?蔡礼惊呆了。

他再联想起升平楼,求亲书,总觉得这其中有什么阴谋……

莫非皇上想要拆散他和沈依依?

这也不应该啊……

蔡礼狐疑地看了沈依依一眼:“你是不是有什么事瞒着我?”

“没有!”沈依依斩钉截铁地道。

让蔡礼求着她,上赶着她,黏着她,多美的事儿啊,她才不要出卖皇上。

蔡礼将信将疑,但还是命扶留改了路线,把她送回去了。

沈依依挥别蔡礼,赶紧进了屋,叫小胡椒:“昨晚宫里有没有来人?”

“没有,大小姐,怎么啦?”小胡椒疑惑问道。

没有就好!这次终于没有被抓包,以后她不能再犯错误了。沈依依松了口气,在厅里坐下了。

小胡椒端了茶来,又递给她一张小纸条:“大小姐,今天一大早,有人送了这个来,我正琢磨着什么时候给您送到将军府去呢,您就回来了。”昨晚沈依依虽然没回来,但蔡礼派人来报过平安,所以小胡椒知道她在哪儿。

沈依依展开纸条看了看,问道:“是什么人送来的?”

“一个走路一瘸一拐的年轻人。”小胡椒道,“他的腿好像受了伤。”

“好,我知道了。”沈依依点点头,燃起火折子,把纸条烧掉了。

她坐了一会儿,正准备去看看她的泡菜,蔡礼来了。

“我刚去了一趟步兵司,你猜怎么着?”蔡礼一进门便道。

他是指白俊茂派去杀白哲的人?沈依依忙问:“是不是问出点什么来了?”

第282章 谁占了谁便宜

“一问就招了,半点儿没费事!”蔡礼朝椅子上一坐,拿起沈依依的茶盏,喝了一口,“他们直接承认,是白俊茂派他们去杀孟知的。”

那是她的茶水……这叫间接接吻知道吗?

好吧,喝都喝了,她就不说什么了。

沈依依的注意力集中在茶盏上,有点走神:“那步兵司去抓白俊茂了吗?”

“抓什么白俊茂!在咱们大梁,父杀子,是不必负责任的!”蔡礼一口气将茶水喝光了,“这白俊茂真不是一般人,杀自己的儿子,都不带掩饰的。”

沈依依早就知道,在古代,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但当这种事赤裸裸地摆在面前时,还是震惊得连话都说不出来了。

如此说来,白俊茂可以明目张胆地杀孟知,而孟知连寻求官府保护的权利都没有?!

换言之,他只能坐着等死?

尽管她认为,孟知也不是什么好人,但心头还是一阵凉意袭来,问道:“如果孟知有自己得用的侍卫,还是可以和白俊茂拼一死战的吧?”

“要拼也只能暗着拼。”蔡礼道,“白俊茂杀他,是天经地义,但他杀白俊茂,就是大逆不道了。”

噢,天哪,这黑暗的旧社会……沈依依突然想起她刚穿越那会儿,沈家不是一样么,可以正大光明地将她弄死,根本不必负法律责任的。

“你们大梁一点儿都不好。”沈依依嘟囔着,推了蔡礼一把。

什么样的父亲,才能这么狠心,毫无顾忌追杀自己的亲儿子?蔡礼也颇有些感慨:“若是孟知不孝,或是不喜欢这个儿子,大可将他逐出家门,何必非要至他于死地?”

“我只是讨厌父要子亡,子不得不亡的制度,可不是同情孟知,你别搞错了。”沈依依朝他的肩膀上拍了一下,“在杭州府的时候,孟知三番两次地要杀我,我脸上的这道疤,就是他留下的。那时候,我一来不清楚他跟‘沈依依’的恩怨,二来不愿意做‘沈依依’,所以没有追究,但现在我知道是怎么回事了,心里就只有恨了。”

“在富阳县城外划伤你的脸的人,是孟知派去的?!”蔡礼惊怒而起,“昨天你怎么不说?我居然就这么放他走了!”

“你急什么,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沈依依按着他的肩膀,让他重新坐下了,“现在有白俊茂追着他砍,我掺和什么呀。我还想不出用火药炸他的法子来呢。”

这倒也是,论手段的狠绝,白俊茂真是个中翘楚,蔡礼端起茶盏,想要再喝一口,发现空了,遂问道:“刚才是什么茶,香中带甜,却又不是甜食的那种甜,不让人生厌。”

沈依依瞅了他一眼,道:“沾了我口水的茶,要不要再来一盏?”

这茶……是她喝过的?蔡礼登时红了脸,强行转了话题:“孟知与你到底有什么恩怨?为什么非要置你于死地?”

“他跟我的恩怨,你不是知道么?最初还是你打听到了告诉我的,我昨天只是找余氏证实了一下而已。”沈依依故意托起空茶盏,在他面前晃。

“沈依依!”蔡礼低声吼道。

哎呀,恼了。沈依依连忙转身,亲自倒了一盏茶,递给了他:“你的伤好了,是不是该去天武营练兵了?”

“明天就去。”蔡礼接过茶水,喝了一口,心情总算好了一点。

“哎呀,那真是不凑巧,我明天要去相国寺烧香许愿,看来只能一个人去了。”沈依依说着,露出了遗憾的表情来,但怎么看怎么假。

故意的吧?蔡礼觉得他这两天的气真是受够了,不想再入套,端起茶盏,不紧不慢地喝:“那就一个人去吧,注意安全。”

提起安全,沈依依想起了一件事:“砂仁和沙姜,是怎么回事?”

“什么怎么回事?”蔡礼装傻。

“你什么时候安插了两个暗卫在我身边?我怎么不知道?”沈依依坐到他旁边,敲了敲茶几,“你这是在监视我?”

蔡礼解释不清,干脆学她耍起了横:“我就监视你了,怎么着?”

沈依依果然哑口无言,毕竟昨天砂仁和沙姜出了力,总不能得了便宜还卖乖。

蔡礼顿觉夫纲大振,很是得意,谁知沈依依马上便道:“来而不往非礼也,我把汪清送给你。”

“我不缺侍卫!”蔡礼马上拒绝。

“让他给你当个亲兵家将,有机会再带他打打仗。”沈依依又敲了敲茶几,“你要是拒绝,就把砂仁和沙姜领回去。”

刚振作的夫纲,又悄然矮了一截,蔡礼只得暗叹一口气,把汪清收下了。

沈依依马上叫了汪清进来,告诉他这件事,汪清本来就想去军营历练,自是喜不自禁,给蔡礼行过礼,上外头找扶留去了。

蔡礼早上已将伤愈的情况上报,晚些时候,皇上便派了太医来慰问,他只得先回府去了。

沈依依抽空去了趟晋国府,给胡枢做了一顿饭。

掌灯时分,蔡礼又来了,要接沈依依去镇国大将军府。

沈依依担心皇上申斥,自是不依,坚称银丝炭既可以取暖,又可以烤芋头,比地龙强百倍。

蔡礼劝不动她,只得借口要吃烤芋头,赖着不肯走。

“赶紧回去,你明天要去军营,我明天要去相国寺,都得早点睡。”沈依依塞了个烤芋头给他,赶他道。

“你这儿不是有炕么?”毕竟在一起“睡”了这么久了,蔡礼说起这种事,不再面红耳赤了。

“我只有一床被子。”沈依依啃着芋头道。

蔡礼想起上次他俩盖同一床被子的情形,身体莫名地热了起来,别着脸道:“我不会占你便宜的。”

“抱都抱过了,还说没占便宜。”沈依依白了他一眼,啃完芋头,去净房刷牙。

蔡礼追了过去:“你以为我愿意抱你?那天是你自己滚到我怀里来的!”

“你胡说!”沈依依拿牙刷子指着他,牙粉差点掉到了地上。

蔡礼抓住她的手,把牙刷子塞进了她嘴里:“不信咱们今晚试试,看看是你滚过来的,还是我主动伸手的。”

第283章 好巧啊,蔡将军

“试试就试试!”沈依依含着牙刷子,含混不清地叫嚣着。

两人很快洗漱完毕,盖上火盆,上了炕。

半个时辰过去……

一个时辰过去……

沈依依虽然闭着眼睛,但一直没敢睡着,强忍着困意硬撑着——她刚才叫嚣的气势虽然很足,但其实心里是发虚的,因为她知道,蔡礼一向是个老实孩子,不太会说谎,上次很有可能,真是她自个儿滚到他怀里去的。

好后悔啊,刚才不该应战的,把他赶回去不就什么事儿都没有了……

沈依依想着,瘪了瘪嘴。

“你还不睡?”蔡礼探头看了看她。

“我不困!”输人不输阵,沈依依的气势依旧很足。

蔡礼看了她一会儿,忽然伸长胳膊,搭到了她的腰上:“好了,是我主动抱你的,你快睡吧。”

这个男人,关键时刻居然肯服软,他懂得让着她……

是因为心疼她不睡觉么?沈依依突然心头一热,猛地一个翻身,紧紧地抱住了他。

忽然间香软满怀,蔡礼头脑中空白了一瞬,方才出声:“沈依依,你干吗?”

“是你主动抱我的,你说的。”她把头埋在他的肩窝里,声音软软的,糯糯的,带着或许连她自己都没有觉察到的一点娇憨。

沈依依耍赖很寻常,撒娇却难得,蔡礼顿觉身心受到了双重的“折磨”,但到底没舍得把她推开,轻轻地拍了拍她的背:“睡吧。”

一觉好梦,沈依依醒来时,蔡礼已不在身边,枕边却多了个荷包。

她洗漱完后,拿着荷包出来,对小胡椒道:“这是蔡将军落下的,你待会儿给他送去。”

谁知小胡椒却道:“不是蔡将军落下的,是蔡将军特意给您的。”

“给我的?”沈依依打开荷包看了看,里面是一叠折好的银票,“他给我钱做什么?”

“说是给您逛相国寺用的,今天相国寺有庙会。”小胡椒回答道。

哟,真懂事儿,那她就不客气了。沈依依笑眯眯地把荷包塞进了怀里。

“大小姐,我也想去逛庙会。”小胡椒可怜巴巴地道,“您自从有了蔡将军,就不大理我了。”

谁有了男朋友还理丫鬟啊!哎,不过……蔡礼算是她男朋友吗?沈依依严肃地思考了一下这个问题,发现得不出答案,只好对小胡椒道:“那就跟着吧,帮我拎拎包啥的。”

拎包?让她带个包袱的意思?小胡椒琢磨了一下,去翻出一块包袱皮,揣怀里了。

两人上了马车,砂仁驾车。

小胡椒透过前面的小窗,好奇地看了看砂仁,问沈依依道:“大小姐,这是接替汪清的人?”

“算是吧。”沈依依答道,“汪清说要给曹浪写信,还不知他来不来呢。”

“曹浪比汪清好。”小胡椒很肯定地点头,“曹浪话少。”

“你喜欢话少的?别哄我了。扶留的话可不少。”沈依依白了她一眼。

“我又没说我喜欢扶留!”小胡椒叫道。

还藏着掖着呢?沈依依本想说她几句,但转念一想,这种事本就该男人主动,没道理扶留闷声不响的,她却先逼着小胡椒表明心迹吧?

她想到这里,心思不由得又飘到蔡礼身上去了,唉,那家伙,害羞得很,等他表明心迹,估计得到下辈子吧?

就在沈依依乱飘的思绪里,马车渐渐驶离城西,抵达了城中心。

在大梁,相国寺乃是全国最尊贵的大庙,坐落在京城最好的地段。至于具体怎么个尊贵法,沈依依只是个穿越者,还不太了解。

今日庙会,相国寺热闹非凡,但其大门并未打开,所有人都得走侧门。

沈依依觉得奇怪,问小胡椒道:“他们为什么不开大门?”

小胡椒直摇头,言语里还带着点抱怨:“大小姐,您以前又没带我来过,我怎么知道!”

好吧,看来本尊以前也没来过。

要是蔡礼在就好了,可以让他帮着讲解讲解。

嗐,沈依依,你怎么这么不争气,才分开几分钟,又想他了!

沈依依正暗暗地唾弃着自己,忽然听见小胡椒喊:“停车,停车!蔡将军在那儿呢!”

蔡礼?小胡椒虽然不靠谱,但眼神儿还是过得去的,沈依依忙命砂仁停了车,和小胡椒一起下去了。

小胡椒拽着沈依依,从人群里朝南挤去:“我看见蔡将军带着个姑娘,在相国寺旁边买绣品呢!”

蔡礼带着个姑娘,在相国寺南边买绣品??沈依依本能地不相信:“你看错了吧?”

“看没看错,到了就知道了!”小胡椒拉着她的手,一路挤着,气喘吁吁。

这人潮接天,到处都是人,根本就没有挤出人群一说,但小胡椒带着她左挤右拐,终于还是来到了一家卖绣品的铺面里。

铺子里人挤人,但蔡礼的身材高大而魁梧,穿的又是一身招摇的缂丝袍,沈依依一眼就看见了。

紧挨着他旁边,果然有个姑娘,身段苗条,生得颇有几分颜色。

小胡椒不知是激动还是紧张,语速又快又急:“大小姐,看见没,我没骗您吧?”

“嘘!”沈依依冲她竖了竖食指,“先看看再说,这里这么多人,也许他们根本不认识。”

小胡椒嘀咕道:“肯定认识,他们在一起买绣品呢,刚才我看见了。”

像是要印证小胡椒的话似的,沈依依紧接着就看见,那姑娘拿起一副绣品,侧头问蔡礼的意见。

她看不清蔡礼的表情,却能看见他很快点了点头,像是在赞同那姑娘的眼光。

“怎么样,我没说错吧?”小胡椒急得上蹿下跳,“大小姐,蔡将军是不是还怨着您,存心要报复啊?”

报复什么?她又不是“沈依依”。

沈依依拍了她一把:“你冷静点,又不是我和别的男人在逛街,你紧张个什么劲?”

也对,只要大小姐不惹事,她着什么急?要是蔡将军不好,换一个男人就是了。小胡椒马上沉住了气,不作声了。

“你在这儿等着,我过去打个招呼,马上回来。”沈依依说着,挤过人群,到了柜台前,冲蔡礼挥了挥手:“好巧啊,蔡将军!”

第284章 那姑娘是谁?

蔡礼看见沈依依,就像是偷偷摸摸做坏事的小孩子,突然被大人抓了现行,满脸尴尬。

他这是什么表情??难不成真是出来偷情,被她抓了个正着??沈依依登时气结,脸上却是一派云淡风轻:“蔡将军今天不是去天武营了吗?原来天武营在相国寺啊?”

蔡礼闻言,脸上的尴尬之色更浓了。

那姑娘放下绣品,转头看了看沈依依,问蔡礼道:“蔡将军,这是谁?”

蔡礼犹豫了一下,道:“这是沈大小姐。”

哟,沈大小姐啊,今儿怎么不说她是他夫人了?沈依依保持着风度,冲那姑娘点了点头,但却是一句话也不想跟蔡礼多说,转头就走。

蔡礼似乎在身后喊她,但沈依依只当没听见,找到小胡椒,便顺着人流,挤回了相国寺。

小胡椒见沈依依的脸色很难看,半句话都不敢多问,只道:“大小姐,咱们要不要回去?”

“回什么回,他算我什么人,爱跟谁逛跟谁逛去!”沈依依狠狠地道,“我先去办点事,你到大雄宝殿等我。”

小胡椒应了一声,上大雄宝殿去了。

沈依依深吸了一口气,平复了一下心情,寻了位僧人,请他带路,去了寺后紧靠围墙的一间屋子。

这里不知是个什么所在,安安静静,不见半个人,领路的僧人也不问她来做什么,带完路,双手合十行过礼,便走了。

沈依依推门进去,窗边站着白哲。

他似乎偏爱白袍,又是一身素白,就连脚下的靴子都是白色的。

沈依依此时心情不佳,半句话都不想多说,开口便道:“见姚氏的时间,必须在腊月十五之后。”

今早太医去过镇国大将军府后,庆功宴的时间便定了下来,乃是腊月十五。

“可以。”白哲指了指桌上的木匣和铜盆等物,“我时间不多,你一边做胶囊,我一边与你说。”

沈依依脑子里想着蔡礼和那个姑娘,有点心浮气躁,连着做坏了三个胶囊,方才恢复了状态。

白哲道:“腊月二十到腊月二十九,白俊茂有事外出,姚氏一人在家,你可以去找她。你是她的女儿,登门拜访理所应当,不用我给你找理由了。”

他说完,朝桌上放了一张小纸条,上面写着地址。

沈依依看了一眼,先把胶囊做完,再才拿起来,塞进了怀里。

白哲似乎真的很急,收起装了胶囊的木匣子,便匆匆离去了。

沈依依拍了拍裙子,去了大雄宝殿。

大雄宝殿上人山人海,好在佛祖面前,信男信女都很有秩序,排队进香,排队磕头。

沈依依找到小胡椒,和她一起排队进了香,许了愿。

等她从蒲团上一起身,便看到了蔡礼。

他怎么知道她在这儿?沈依依疑惑了一瞬,但没打算理他,拉起小胡椒就走。

蔡礼追了上去:“你许什么愿了?”

“蔡将军有事么?”沈依依很想停下来瞪他一眼,但人实在是太多了,她只能顺着人流朝前走。

“我带你去逛庙会吧?”蔡礼一把抓住了她的手,顺便把小胡椒推开了。

小胡椒奋力想要回到沈依依身边,但却被扶留拖走了。

“蔡将军这是要强抢民女吗?!”沈依依使劲挣扎,但无奈力量太过于悬殊,挣扎了半天也没结果。

蔡礼攥着她的手,用身体护着她挤进了一道随墙小门,周围突然安静了下来,一个人都没有了。

“你要干吗!”沈依依挣脱不了他的手,只好去踩他的脚。

“这里是佛家清静之地,你别大喊大叫。”蔡礼义正言辞地对她道。

哟,教训起她来了?不过她刚才的确有失方寸,这不是她的个性。沈依依顺了顺气儿,冷静了下来:“你放开我,既然是佛家清静之地,你做出这种亲密举动,岂不是更不应该?”

蔡礼犹豫了一下,松开了她的手。

沈依依并没有掉头就走,而是气定神闲地抚了抚袖子,抬头看眼前的塔楼。

真是的,做了亏心事的人又不是她,她倒要看看,他要怎么跟她解释。

蔡礼顺着她的视线看去,道:“那是三门阁,后面还有资圣门,里面供奉着金铜罗汉和佛牙,一般人不许进来的。”

所以他不属于一般人?沈依依朝身后的随墙小门看去,那里果然有僧人看守,并不是真的随便一撞,就能进来的。

她按兵不动,没有作声。

继续东扯西拉啊,有本事一辈子不提刚才买绣品的事,不,呸,如果那事儿是真的,她跟他哪还有什么一辈子!

“你怎么啦,依依?”蔡礼困惑地看了她一会儿,道,“我们逛庙会去吧?相国寺的庙会,一个月只有五次,赶上了挺难得的。”

好啊,逛庙会。沈依依一言不发地转身,朝随墙小门走去。

蔡礼紧追着过来,护着她到了大雄宝殿门前的场地。

这里俨然是个杂货市场,笔墨纸砚、衣冠针线,吃的穿的用的,五花八门。

各寺来的尼姑们,就在这儿摆开了她们的摊儿,卖绣花品、卖花朵儿、卖珠翠头面、卖生色销金花样的帽子、卖丝线……种类繁多得能看花人的眼。

大梁朝的尼姑们可真有本事,还有,那个蔡礼,打算什么时候跟她说说姑娘的事?

沈依依一心二用,逛得十分辛苦。

蔡礼倒是兴致勃勃,一边指给她看,一边给她介绍:“佛殿前头,是最热闹的地儿了,从这儿朝前走,第二道门和第三道门中间,是卖日常用品的,席子、屏帷、洗漱用具……,也卖新鲜水果和果脯;第一道门附近,是卖珍禽异兽的,你如果想养猫儿狗儿,待会儿咱们就去看看。后廊上还有算卦的、看相的、观风水的……”

他说着说着,停在了一个小摊前,兴高采烈地道:“瞧,这是孟家道院王道人的摊子,他家的蜜煎最好吃了!”

谁要吃蜜煎了!她要听那个姑娘的事!

冷静!冷静!

沈依依深吸了几口气,挤出了一点笑脸来。

蔡礼马上塞了一块蜜煎到她嘴里,问道:“甜吗?”

第285章 你是不是吃醋了?

甜你个头!

好吧,一码归一码,蜜煎还是挺好吃的,正是她喜欢的那种类型,表面微微地留有糖液,湿湿的,滑滑的,不像一般的蜜饯那么干。

糖液里头裹的,应该是红果,酸酸甜甜,软软糯糯,极合她的口味。

沈依依抿着蜜煎,没有理蔡礼,反正嘴巴被占住了,不说话很正常。

“那天我去州桥夜市给你买了笑靥儿,可惜后来赶着去救你,全潮了。”蔡礼突然道。

这是在打感情牌么?沈依依瞅了他一眼,把蜜煎吞下了肚。

蔡礼招手叫了茱萸来,又买了好几份,道:“给你带回去吃。”

再打感情牌都没用,该交代清楚的还是得交代清楚!沈依依把剩下的蜜煎全夺过来吃了,道:“回去吧。”

既然他不肯主动开口,那就回去好好审问审问!

“你累了?还有好几处没有逛呢。”蔡礼遗憾道。

沈依依不说话,径直朝外挤去,蔡礼只好赶紧跟上了。

到了寺外的道旁,沈依依找到了自家的马车,正要上去,忽然听见有人在喊她。

她转身一看,竟是骠骑大将军府的一家子,花氏、唐氏、魏氏、蔡氏三姐妹,除此之外,还有一名中年妇人,一名年轻男子,和一名……刚才和蔡礼一起买绣品的那个姑娘。

那姑娘是谁,怎么和花氏到一起去了?莫非是花氏介绍给蔡礼认识的?

沈依依心里愈发不是滋味,强打笑颜,上前行礼。

花氏一见她便道:“你这孩子,刚才是怎么了?我们叫你,你不应,扭头就跑。阿礼光顾着去追你,给你买的绣品也落下了。”

她说着,看了看唐氏,唐氏便将一幅包好的绣品递了过去。

沈依依下意识地接过绣品,还有点怔怔的:“刚才……你们也在绣品铺子里?”

“对,我们也在,估计人多,你没看见。后来你出来的时候,我们喊了你,可是你不理,转眼就挤不见了。”花氏回答道。

她出来的时候,正是气急败坏的时候,没听见别人喊她很正常。

所以,刚才不是蔡礼和姑娘单独幽会,而是他们一大帮子人在逛街?

可是,蔡礼当时的反应不对啊……既然没有私情,他尴尬做什么?他为什么要犹豫了一下,才跟别人介绍她是沈大小姐?

沈依依依旧满腹疑惑,不过这些疑惑,她当然不会当着花氏的面表现出来,只福身向她道歉,又问:“这几位看着眼生,是府上的贵客?”

“这是我娘家的嫂子,和娘家的侄子、侄女。”开口介绍的是唐氏,“这是沈大小姐。”

原来是唐家的姑娘,沈依依与他们单独见了礼,笑着和花氏道别,登上了马车,并当着花氏等人的面,一脚把企图跟上来的蔡礼踹了下去,再哐当一声关紧了门。

花氏等人看得目瞪口呆。

邹氏失声惊呼:“这沈大小姐好彪悍!”

邹氏,便是唐氏的娘家嫂子了。

唐如烟看看绝尘而去的马车,再看看已骑马追去的蔡礼,仿佛这会儿才反应过来似的:“沈大小姐?那不是小蔡将军的前妻吗?你们不是告诉我,那是个又倔又没主意,动不动就哭的主儿吗?她居然敢把小蔡将军踹下车,我看哭的人是小蔡将军吧?”

唐如烟,是唐氏的内侄女,邹氏嫡亲的女儿。

“那都是老黄历了,你们许久没有进京,不了解情况。”唐氏生怕花氏不高兴,连忙制止了唐如烟。

看着自家的傻儿子被踹下马车,还屁颠屁颠地去追,花氏的确很不爽,但不爽又能怎样呢,不过又叹一声儿子不争气罢了。更何况这个儿子,已经开府另过,不算是她的儿子了。

蔡祯望着马车远去的方向,恨恨地扯了扯帕子,咬牙把头垂下了。

唐氏挽着邹氏的胳膊,随着花氏朝前走,低声地问她:“你瞧着我们三小姐如何?我们大夫人给她准备的嫁妆可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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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礼在半路上追上了马车,强行撞开车门,闯了进去,袍子上还残留着沈依依的半个脚印。

沈依依吓了一跳,抬头瞪他。

“踹我做什么?”蔡礼压抑着怒气问。

他在沈依依面前的脾气再好,被当众踹下车,心里还是有火的。

他自己做的事不解释,还问她为什么!沈依依突然觉得有些灰心失望,抿着唇,闭上了眼。

蔡礼见她这样,哪还有什么怒气,心马上就慌了:“到底怎么了?是我做错什么了?你告诉我,我改。”

唉,算了,看他傻成这样,如果她再矫情,这日子怎么过?沈依依叹了口气,问道:“你为什么会在相国寺?你昨天明明说去天武营的。”

“我……”蔡礼扭捏起来。

对,刚才在绣品铺,他就是这副模样!沈依依终于爆发了,一把揪住他的衣领,把他按倒在地毯上:“说!你要是解释不清,我就把你扒光了扔到大街上去!”

这么狠?!蔡礼红着脸,避开了她的目光:“我偷偷跟着你去的,在寺外遇到了我娘他们,然后就被你发现了。”

沈依依一愣:“为什么要偷偷地跟着我去?”

想她呗……必须要回答吗?他不好意思。蔡礼瞄了她一眼,不作声。

不回答?行,那换个问题。沈依依又问:“你二婶的内侄女问你我是谁,你为什么要犹豫了一下,才告诉她我是沈大小姐?”

“是你自己先跟我装不熟的。”蔡礼幽怨地道,“你管我叫蔡将军,我能怎么办?如果我叫你夫人,那我怎么跟人家解释——为什么我的夫人不管我叫夫君?”

“你的意思是,都是我的错?”沈依依不服:“我看见你跟她在挑绣品,有说有笑!”

“什么我跟她挑绣品,她娘和她哥哥就在我旁边!”蔡礼把额头一拍,很是无奈,“本来想给你介绍的,结果你扭头就走了,叫都叫不住。”

所以这是一起由她自己引起的乌龙事件??沈依依忿忿地松开他的衣领,抱着膝盖缩到角落里去了。

蔡礼解开纽扣,敞着衣领爬起来,瞅着沈依依看了一会儿,突然道:“你不会是在吃醋吧?”

第286章 一种见了你就过敏的病

咦,这台词好耳熟。

好像前不久她才对蔡礼讲过类似的话。

这难道就是传说中的现世报?

沈依依红着脸,把头埋进了膝盖里,拒不承认。

但蔡礼却是越讲越兴奋:“肯定是吃醋了!其实你看见什么了?顶天看见我和唐姑娘并肩站在柜台前而已!我跟她,一没牵手,二没头挨头,甚至连话都不曾讲,如果不是因为吃醋,你不会失去正常的判断能力!”

他居然句句讲到了点子上,仔细想想,还真是这么回事,她只是看见唐姑娘拿着绣品在问蔡礼的意见,而蔡礼只不过点了点头,连嘴都没张……

其实他俩什么亲密举动都没有……

吃醋让她捕风捉影,吃醋让她无理取闹……

沈依依的脸愈发红了,连耳根和脖子都烫了起来。

蔡礼两眼放光地讲了半天,却不见沈依依有反应,定睛一看,她把头藏在膝盖里,凡是露出来的皮肤,全都红成了虾米。

蔡礼怔住了。

他这是因为跟沈依依在一起待久了,被同化了么,怎么讲话跟她一个调调了?

可他是大男人,而她只是个两辈子都没成过亲的小姑娘,脸皮肯定薄得很,怎么能跟他比?

蔡礼觉得自己失了言,懊悔极了,连忙坐到她旁边,揽住了她的肩:“我瞎说的,你别朝心里去。”

沈依依一动不动,没反应。

蔡礼想了想,又道:“都怪我,干吗和唐姑娘一起站在柜台前?我应该挤到她娘和她哥中间去。”

沈依依还是没反应。

蔡礼只好继续自我检讨:“以后只要有年轻姑娘,我一定离她至少三丈远。不,不管是不是年轻姑娘,只要是女的,我一定离她三丈远!”

沈依依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理顺了气儿,抬起了头来:“我没吃醋,你别多想,和谁交往,是你的权利,我管不着。”

“那你干吗脸红?”蔡礼马上问道,“脖子也红了,耳朵也红了。”

我的妈呀,不说会死吗?他是不是传说中的钢铁直男啊?

忍住!忍住!

冷静!冷静!

沈依依深深地呼吸了几次,终于忍住了把他揍成猪头的冲动,露出了八颗牙的标准笑容:“我只是皮肤过敏了。”

“皮肤过敏?我没碰你啊。”蔡礼疑惑道,“虽然刚才搂了一下你的肩膀,但我没用力。”

“我得了一种一看见你就过敏的病!”沈依依咬牙切齿地说着,命砂仁停了车,“你给我下去!”

“凭什么?”蔡礼满脸委屈。

凭你一开口就欠揍!沈依依一把推开了车门:“你走不走,不走我明天就挑户人家嫁了。”

不就仗着有一匣子求亲书吗,动不动就威胁他!蔡礼不知道自己到底哪儿得罪了她,只得揣着满腹的不解,半路下车了。

她刚到住处,还没下马车,阿朱便迎了上来,告诉她道:“大小姐,临江阁送来一盘粉蒸羊肉,让我第一时间告诉您。”

沈依依马上让砂仁朝临江阁去了。

临江阁顶楼的济楚阁儿里,胡枢正在等她,桌上有好几样点心,其中一道,竟是她刚吃过的蜜煎。

胡枢见沈依依多看了蜜煎几眼,便将其推到了她面前,道:“这是孟家道院王道人的蜜煎,我刚让人从相国寺庙会买来的,你尝尝。”

沈依依忍不住笑了:“我刚从相国寺庙会回来,不过还是多谢胡世子了。”

逛庙会去了?是和蔡礼一起吗?胡枢有心问问,想想还是忍住了。

沈依依从怀中取出小纸条,递给胡枢看:“这是孟知给我的地址,说是我娘的住处。”

胡枢接过来看了看,略有些惊讶:“孟知住在京郊,而令堂和白俊茂住在洛阳?怪不得我从孟知着手去查,总查不出所以然来。”

“这都不是什么大事。”沈依依把纸条收回怀中,道,“我们之前分析过,沈家入狱这么久,之所以还没人举报,是因为什么?”

“因为他们无法证明晋国府是主犯。”胡枢答道。

“为什么无法证明晋国府是主犯?”沈依依又问。

“因为他们没有找到账本。”胡枢再答。

“疑点就在这里了。”沈依依敲了敲桌子,“既然账本如此重要,而孟知知道账本是被我抢了,他为何没有来找我的麻烦?”

胡枢想了想,道:“当然是因为你明明拿到了账本,却没有去举报晋国府了。你的行为如此反常,正常人都会以为,要么账本被晋国府抢了,要么你已经被晋国府收买,将账本交给了晋国府——”

胡枢说着说着,猛然醒悟,神色一下子变得严肃起来:“怪不得最近晋国府不太安宁,我竟没朝这上面想。”

“你知道就行了,也不用太紧张啦。”沈依依笑着道,“反正他们就算把晋国府翻个底朝天,也找不出什么来。”

这倒也是,胡枢放松了神色,道:“沈大小姐,我陪你去洛阳吧。”

啊?沈依依一愣:“胡世子,你今天叫我来,就是为这事儿?”

“对。”胡枢点了点头,“我思来想去,既然无法阻止你,那不如陪你一起去。”

“这……不合适吧?”沈依依为难道,“我去探望我的母亲,却带着一位男性朋友,这没法解释呀。”

“理由我已经想好了。”胡枢道,“沈家已然入狱,你又与蔡礼和离了,如今孤身一人,无依无靠,我作为朋友,送你去投靠远在洛阳的母亲——这个理由,很合情合理吧?”

好像是挺合理的,即便她现在深受皇上喜爱,但到底只是个尚未及笄的姑娘家,理所当然要去投靠母亲了……

沈依依正犹豫,胡枢又道:“沈大小姐,梅花脯一事,说到底,是由晋国府而起,我身为晋国府世子,理应负起责任来,不能让你孤身赴险……”

他还没说完,门外便传来了松烟大声呼喊的声音:“蔡将军,您慢着点,容我先为您通报!”

这是松烟在提醒他们,蔡礼来了呢。胡枢马上住了嘴。

呯地一声巨响,蔡礼踹开了门,他喘着气,朝屋内扫了一眼,见桌上只有吃食,没有提亲书什么的,这才放下心来,大咧咧地坐下了:“在说什么呢,有吃有喝的。”

第287章 我喜欢母大虫

“我打算送沈大小姐去洛阳,投靠她的母亲。”胡枢倒是没瞒他,语气平淡地道。

“这件事不劳你操心。”蔡礼的语气却是冲得很。

胡枢正要接话,沈依依出声道:“胡世子,这件事容我考虑考虑,过几天再给你答复。”

“好。”胡枢点头道。

“胡世子,还有别的事吗?”沈依依问道。

“没有了,我最近在全面搜查沈家名下的产业,有了结果再通知你。”胡枢道。

“那我先走啦,回头联系,我有空会去给你做饭的。”沈依依说着,站起身来。

“多谢,我送你。”胡枢随之起身。

沈依依走出济楚阁儿,下了楼,蔡礼却没有跟着走,而是盯着胡枢道:“送沈大小姐去洛阳?胡子元,你还没死心哪?”

“你想多了,我只是希望晋国府和沈家尽快摆脱困境。”胡枢坐下来,端起茶盏吹了吹,“难道你想陪她去?可惜你现在的身份不合适。”

怎么不合适了?因为他是“前夫”?蔡礼看了他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行,你想去就去吧,我前儿还在跟我媳妇说,让她没事儿多跑几趟晋国府,给你多做几顿饭,早点把你喂胖。”

他让沈依依多给他做饭??他有这么大度?胡枢诧异地抬起头来,蔡礼却是哈哈地笑着,起身走了。

蔡礼出了临江阁,快马加鞭,追沈依依去了。

砂仁扭头看到蔡礼在后面追,但不敢放慢了速度等他,沈大小姐看着不着调,但实际上原则性极强,他要是敢不忠,她会立马把他退回去。

还好蔡礼追马车已经追出经验来了,不一会儿功夫就追到了车厢前头,一个纵身,强行闯了进去,还不忘随手关上了门。

又强闯她的马车!沈依依吓了一跳,气道:“蔡将军,你要是再这样,我可要报官了!”

真要跟他装不熟?不过……如果她真跟他装不熟,他好像也拿她没办法。蔡礼想到这里,很有些气馁,贴着门边道:“我就是来问问你,你怎么知道你母亲住在洛阳的?今天孟知告诉你的?”

“你怎么知道我今天见孟知了?”沈依依猛地抬头,“敢情你今天偷偷跟着我去相国寺,是为了监视我?”

“那叫保护。”蔡礼总觉得底气不足,声音弱弱的,“上次我没跟着你去西郊,你就被炸了,万一这次我没去,你又被炸了,怎么办?”

“你才又被炸了呢,呸呸呸!”沈依依觉得手直痒痒,好想揍人,怎么办!

蔡礼趁她不注意,偷摸摸地在角落里蹲了下来。

我的天哪,这么大个块头,还是个将军,就这样蹲墙角里了……以后她的小搓板什么的,是不是可以备起来了?沈依依捂住了眼睛,假装没看见。

蔡礼蹲了一会儿,见沈依依始终不理他,突然问道:“你到底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哈?突然就要进行直击心灵的交流了吗?沈依依被问了个措手不及,悄然地红了脸,口气却很硬:“你管我喜欢什么样的男人。”

蔡礼却不肯放过她,又问:“你以前不是喜欢过一个吗?他是什么样的男人?”

白哲?沈依依愣了一下,果断地摇了摇头:“忘了。”

这家伙莫不是在给她挖坑吧?沈依依马上还击:“那你呢?你喜欢什么样的?‘沈依依’那样傻的?”

“我啊?我喜欢——”蔡礼瞥了她一眼,“我喜欢母大虫啊。”

什么?!沈依依骤然转头,怒目相视,忽然却意识到这是个坑,赶紧把头又转回去了。

她要是生气,岂不是承认自己是母大虫?

好个蔡礼,反了你了!

刚才他蹲墙角的时候,还觉得他老实巴交呢,突然就张口咬人了!

这日子没法过了!

沈依依努力保持着表面的平静,但无奈内心狂风骤雨,哐地一声,脑门撞车壁上去了。

撞得并不重,但声音挺大,蔡礼吓了一跳,猛扑到她跟前:“没事吧?疼不疼?”

她心口疼!气的!沈依依深吸一口气,顶着额头上的一块红印抬起头来,:“蔡将军还不准备下车?”

完了,真生气了……蔡礼想给她揉揉额头,又不敢伸手,犹豫了好一会儿,还是走去打开了车门:“那我真走啦?”

快滚!沈依依无声怒吼。

蔡礼叹了口气,跳下车去了。

死蔡礼!臭蔡礼!喜欢你的母大虫去吧!一辈子别回来!沈依依狠狠地捶了几下车壁,犹自不解恨,一回到住处就找小胡椒:“我温柔吗?”

小胡椒刚从庙会回来,正清点她的战利品,闻言吓了一跳,她家大小姐该不会是中邪了吧?

她惊骇地盯着沈依依看了半晌,方才期期艾艾地道:“挺温柔的呀。”

好像是挺温柔的,既没打过她,又没骂过她。

你看,小胡椒都说她温柔!沈依依乘胜追击,又问:“我平时凶吗?”

“不凶。”小胡椒摇了摇头。

她几乎不大声讲话的,凶啥。

你看,你看,小胡椒都说她不凶!那个杀千刀的蔡礼,凭什么说她是母大虫!沈依依抓起小胡椒新买的一把筷子,狠狠地朝桌上敲了几下。

小胡椒欲言又止。

“你要说啥?”沈依依瞪她。

“大小姐,您虽然很温柔,也不凶,但是挺会气人的,笑眯眯地就把人气哭了。”小胡椒很认真地道。

“哦?是吗?”沈依依瞅着她笑了笑,“我不是把卖身契还给你了吗?你怎么还赖在我家?”

“大小姐!”小胡椒跺着脚,快要气哭了。

死丫头!沈依依站起身来,顺手扯散她的头发,进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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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礼悻悻地下了车,回他的将军府转了一圈,将军府里除了家将还是家将,看得他生厌,只好带着这些家将,去了天武营,练兵直到天黑。

他从天武营回来,府里还是空荡荡的,水是冷的,床铺是冷的,空锅空灶,更别提端茶倒水的人了。

扶留凑过来道:“将军,要不要人伺候?自从您封了官职,隔三差五就有人送丫鬟来,我瞅着都挺漂亮的。”

蔡礼连踹他的心情都没有:“滚。”

“那我滚啦,我上沈大小姐那儿吃了饭再回来。”扶留马上转身,准备开溜。

“你去哪儿?!”蔡礼愣了一下,吼道。

第288章 求太后赐婚

“我去吃饭!小胡椒说他们晚上撸串!”扶留兴致勃勃地回头,“将军,一起去?”

“小胡椒邀你去的?”蔡礼问道。

“对,我带她逛庙会的时候,她就邀请我了!”扶留点了点头。

有邀请就好,他跟着扶留去赴约,沈依依应该没理由生气吧?蔡礼想着,道:“咱们先去夜市,捎几样吃食,给他们加菜,我们去蹭饭,总不好空手。”

扶留朝前面的院子一指,道:“去夜市得绕道,多麻烦,不如上库房挑几样东西当礼物。”

他的库房就是沈依依的,他还准备留着等她来清点呢,蔡礼摇摇头,踹了扶留一脚:“你厚着脸皮去蹭饭,连道都舍不得绕?”

扶留缩缩肩,赶紧备马去了。

两人去了州桥夜市,买了一整靶戏剧糖果,让扶留扛着在肩上,又买了小竹篓、泥人儿、六角风车等玩意儿,一大篮新鲜的橘子,然后走了一大段回头路,去了沈依依的住处。

沈依依的住处,院门大开,院子里正热闹。

一大群奴仆围在条形的碳炉前,个个都在烤串……猪肉串、羊肉串、脆骨、鸡翅、香菇、韭黄……

满院子热气腾腾,辣香四溢,连北风吹在脸上,都不觉得冷了。

蔡礼一手拎橘子,一手提着一串玩意儿,扶留肩膀上扛着戏剧糖果,两人跟货郎似的出现在院门口时,院子里的人都惊呆了。

小胡椒带着人迎上来接东西,把他们让了进去。

扶留感叹道:“你们这儿好热闹!”

小胡椒笑道:“大多是跟着我去开店卖火锅底料的人,最近店里生意不错,大家回来烤串,庆贺一下。”

扶留看了蔡礼一眼,道:“这些东西,是我们将军特意去州桥夜市买的,先给沈大小姐瞧瞧新鲜吧,她人呢?”

“在厨房调什么烧烤酱呢。”小胡椒朝厨房努了努嘴。

蔡礼不等扶留开口,便把戏剧糖果抢过来扛着,朝厨房去了。

小胡椒瞅了瞅,问道:“他们吵架啦?”

“估计闹别扭了吧,好事儿。”扶留由衷地道,“以前你们大小姐和我们将军倒是不吵架,结果呢?如今吵吵闹闹,感情倒还好些。”

这倒是真的,小胡椒附和着点了点头,两人烤串去了。

厨房的桌子上,摆了足有十来个小盆,酱油、醋、孜然、五香粉、辣米油、芝麻、小葱……

沈依依正将它们按不同的比例混合在一起,配成了小份小份的。

蔡礼走过去看了看,道:“看来小胡椒的店,要卖烧烤酱了?”

沈依依瞅了他一眼:“蔡将军来啦?他们真是不懂事,怎么不请将军厅里坐,奉茶上点心。”

非要装不熟是吗?那就装不熟吧。蔡礼把她的烧烤酱扒拉到一旁,再把橘子和玩意儿摆了上去,插戏剧糖果的靶子放不稳,只好拿在手里。

桌子瞬间被弄得乱七八糟,沈依依只好道:“蔡将军来就来,带什么礼呀。”

蔡礼把靶子朝前一送,将上面的戏剧糖果一一地指给她看:“你瞧,这是行娇惜,这是宜娘子,这两人都是戏里的角色,你要是喜欢,回头我带你看去。这是糖龟儿、这是糖宝塔……”

就是糖人儿嘛,小孩子喜欢,沈依依客气道:“吃了烤串再吃点甜食,再好不过的,蔡将军有心了。”

“你们那儿有戏剧糖果吗?”蔡礼问道。

“有,叫糖人儿。”沈依依回答道。

“你最喜欢哪一个?”蔡礼指着靶子问她道。

“糖宝塔吧。”沈依依随口应答。

蔡礼便把糖宝塔留下,剩下的叫了扶留进来,搬出去了。

他举着糖宝塔,喂到了沈依依嘴边:“你尝尝,这戏剧糖果和你们那儿的糖人儿,味道有差别吗?”

沈依依后退了一步,避开了糖宝塔:“蔡将军,既然你喜欢的是母大虫,就不要跟我举止这么亲密,不然会让人误会的。”

这一军,可谓是将得极好,蔡礼要怎么回答?告诉她,他喜欢的母大虫,其实就是她?那岂不是在说她是母大虫?

蔡礼举着糖宝塔,踌蹴了半晌,终于小声地道:“我那不是开玩笑么……”

“哪个词是开玩笑的?”沈依依不依不饶地问,“母大虫是开玩笑的,还是喜欢两个字是开玩笑的?”

这个问题看似尖锐,其实很好回答,蔡礼顿时眼睛一亮,极其坚定地道:“母大虫是开玩笑的。”

“哦?”沈依依瞅了他一眼,拿个小勺子,在酱油盆里搅啊搅。

蔡礼绕过桌子,走到了她近前,一手举着糖宝塔,一手揽住她的腰,朝她的面颊上,轻轻地亲了一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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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后寝殿,宁寿宫。

太后半躺在一张贵妃榻上,秦王手持美人捶,在给她轻轻地捶腿。

太后却并不是很高兴的样子:“哀家不用你献殷勤,你给哀家把那梅花脯拿来。”

贵为皇子,哪里就需要他捶腿了,这个扶不起来的儿子,真是让她老操心了。

秦王赶紧放下美人捶,洗净手,端上了梅花脯。

太后拈起一粒,送入口中,满足地闭上了眼睛。

秦王叹了口气道:“儿臣还真以为皇上厌弃蔡礼了,原来只是一计,倒让他赶跑金兵,立了功。”

太后面色一沉,道:“你该庆幸,镇北侯干干脆脆地自尽了。”

秦王赶紧噤声,不敢再言。

上次幸亏镇北侯一个人担了干系,不然把他们咬出来,后果不堪设想……

太后见秦王这样,又有点心疼,问道:“你的眼睛好了?”

自从被沈依依喷了防狼喷雾,他的眼睛就一直见风流泪,太医院的太医们都快把秦王府的门槛踏平了。

所以一提起这事儿,秦王就恨得牙根直痒痒:“母后,儿臣乃堂堂秦王殿下,竟让一个民女给算计了,这事儿您得给儿臣做主。”

“你设计沈依依,结果计划败露,现在人人都知道你跟她有仇,哀家怎么给你做主?”太后气道。

“既然有仇,那就化干戈为玉帛!”秦王觉得自己的主意妙极了,说着说着,两眼放光,“您下旨赐婚,让她给儿臣当个侍妾,也不算辱没了她。等她进了秦王府,要搓扁揉圆,岂不是由我?”

等她一进秦王府,先给她喷两瓶,不,喷十瓶防狼喷雾,看她以后还敢不敢嚣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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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9章 多么激动人心的吻

“哀家下旨赐婚,让她给你当侍妾?!你好大的脸!”哎哟,这不成器的儿子!太后气得连梅花脯都不吃了,坐起身来,专心地骂他,

“她现下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儿,皇上连赏银丝炭,都没忘记她,你可知道?还有蔡礼,自从回京,就跟蜜蜂见到花儿似的,见天儿地朝她跟前凑,你可知道?你让哀家赐婚,等于明晃晃地得罪了皇上和蔡礼!这种馊主意,亏你想得出来!”

秦王听得太后这样说他,气急交加,不顾仪态,猛地站了起来:“母后,儿臣是秦王,不是街边的闲汉!让沈依依给儿臣当侍妾,这是抬举她,怎么就得罪皇上了?至于蔡礼,是他自己跟沈依依和离的,怨得了谁?”

也是,她为什么要轻贱自己的亲儿子?难道以秦王的身份,配不上沈依依不成?就算皇上和蔡礼不乐意,又能说出什么大道理来?

而且,只要沈依依进了秦王府,皇上想要再用她,就不可能了……

太后这样想着,突然觉得秦王这主意也算不错了,缓缓点头道:“此事皇上和蔡礼必然会反对,所以消息不可走漏,须得趁其不备,出其不意才行。”

“这个您不必担心,儿臣都已经想好了。”秦王见太后终于点了头,心情又好了起来,赶紧坐下道,“等到蔡礼的庆功宴,大家都在的时候,您当众给沈依依赐婚,皇上就算再不乐意,又岂会为了区区一个沈依依,当众拂您的面子?至于蔡礼,难道他敢当众抗旨?再说了,您解决了他弃妻的婚事,他应该感谢您才是,哪来的脸面反对?”

太后可没秦王这么兴奋,蔫蔫地摆着手道:“那就这样吧,反正即便不成,也没什么损失。”

唉,想要报复沈依依,居然还得先抬举她,这算什么事儿,她这心里,怎么就这么憋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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骠骑大将军府,彩照楼。

蔡祯趴在桌子上,已然哭成了泪人儿。

许久不曾露面的胡樱坐在她对面,道:“我大哥好容易解了我的禁足,许我出门,我第一个就来找你了,你却光哭不说话,早知道是这样,我就不来了。”

蔡祯抬起头来,满脸都是泪:“我嫡母要把我嫁给我二婶的侄子,我能不哭吗!”

“你二婶的侄子,谁啊?”胡樱好奇问道。

“你刚才去给我嫡母请安的时候,没见到吗?就是那个白得像鬼的年轻男人。”蔡祯说着,抹了把泪,新的泪水紧接着却又涌出来了。

白得像鬼?她这是得了便宜还卖乖吧?胡樱突然有点不待见蔡祯这个样子了:“就是那个唐正源唐公子?人家长得白白净净的,而且还是个读书人,你有什么不乐意的?”

“什么读书人,一个穷秀才而已!”蔡祯叫道,“他们在老家穷得过不下去了,正愁没银子呢,忽然我嫡母说想和他们结亲,他们就巴巴儿地跑到京城来了,还说要在京城落脚长住!”

胡樱越听越觉得不顺耳:“我看唐公子那年龄,今年还不到二十吧?一个十来岁的年轻人,已经有秀才的功名在身,算是有出息了,你还想怎样?从古至今,有谁十来岁就能中举、中进士的?”

“有啊,你大哥。”蔡祯抹着眼泪道,双颊泛了红。

那是,她大哥不到二十,就连中三元,成了状元郎;可是,这世上有几人能像她大哥那样是天才神童的?胡樱想着想着,突然反应过来:“你还惦记着我大哥呢?”

蔡祯心忧自己的亲事,早把什么羞涩抛到九霄云外去了,径直道:“我怎么就不能惦记你大哥了?我与他,男未娶,女未嫁,就算我惦记,也不是什么大逆不道的事吧?”

胡樱听着,没吱声。

蔡祯拿帕子擦干了眼泪,握住了她搁在桌面上的手,“我哥哥已经和离了,你知道吗?你也还有机会的。”

胡樱却是抽回了手,道:“他已经不是你大哥了。”

她是想嫁给蔡礼不假,但走的是长辈的路子,如今蔡礼的上头已经没有长辈了,她的心也就淡了。

蔡祯极力怂恿胡樱去勾引蔡礼,道:“我熟知我哥哥的喜好,全都告诉你。”

“别,别告诉我,我不想知道。”胡樱断然拒绝,“我们家管得严,我因为企图害沈依依,这还没害成呢,就让我大哥关到现在,如果让他知道我勾引你哥哥,他一定会打断我的腿。”

蔡祯还要再说,胡樱已是站起身来,告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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厨房里,一堆烧烤酱旁,沈依依手里拿着搅酱油的勺子,心潮澎湃。

蔡礼主动亲了她!

蔡礼居然主动亲了她!

尽管只是蜻蜓点水般的轻轻一下,尽管亲的只是脸,但她的心还是沸腾了。

要知道对于这样一个青涩而害羞的小男生来说,指望他迈出这一步有多难!

苍天呐,她就只差直接把他扒光了用强了,他终于开了一点窍了!

沈依依激动得热泪盈眶。

蔡礼看见她眼中的泪花,吓着了。妈呀,他才亲了一下脸,她咋就哭了呢?是他的举止太孟浪了吗?

完了,这下糟了,蔡礼赶紧松开了她的腰,颇有些手足无措:“依依,你别生气,我再也不敢了。”

再也不敢什么了?再也不敢亲她了吗?如果再也不敢亲她,看她不咬死他!沈依依毫不客气地瞪了他一眼。

唉,算了,算了,慢慢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沈依依幽怨地想着,道:“我要吃糖宝塔。”

蔡礼赶紧将功折罪,把糖宝塔喂到了她嘴边。

沈依依一口咬掉了宝塔尖儿。

“甜吗?”蔡礼问道。

“甜。”沈依依点点头,“你也尝尝。”

蔡礼便也咬了一口。

傻瓜,这时候不是该吃她嘴里的糖吗?唉,算了,算了,如果他真是混迹情场的老油条,她又该犯愁了吧?

熊掌与鱼不可兼得,做人不能太贪心,这样已经很好了。

沈依依自我安慰着,一边吃糖宝塔,一边继续调烧烤酱。

蔡礼一边喂她吃糖宝塔,一边举起那一串玩意儿,献宝似的道:“你看,我特意给你买的,这是泥人儿、这是风车、这是过家家用的小竹篓、罐儿、碟儿,还有傀儡儿、小锣小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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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0章 蔡祯的谋算

沈依依哭笑不得:“我又不是小孩子,你给我买这些做什么?”

“这不是想让你了解一下大梁的风土人情吗?”蔡礼拿起一个活灵活现的竹猫儿,给她细瞧,“你们那儿有这个吗?”

的确少见,现代的小孩子,大都是各种塑料玩具,哪有人用篾片编小猫。沈依依就着他的手看了看,赞道:“手艺真好,回头挂我那窗户前头去。”

有一个知道她的底细,愿意带她了解大梁朝的人,真好。

没想到她孤独了两辈子,如今也有人给她买糖人儿和玩意儿了,沈依依嘴里含着糖,连笑容也是甜的了。

蔡礼喂她把糖宝塔吃完,道:“别什么都自己扛着,虽然我练兵很忙,但有些事,还是可以交给我的。”

“什么?”沈依依一怔。

“不许再私下见孟知。”蔡礼低声地说着,语气里却带着些威胁的意味。

哟,威胁她呢?蹬鼻子上脸啦?沈依依哼了一声,没理他,心里却有一种叫喜悦的东西,一点一点地膨胀,膨胀,直到把胸腔填得满满的。

“你用过晚膳了吗?”沈依依问道。

“没。”蔡礼的回答里,带着点鼻音,显得委屈万分似的。

他家冷锅冷灶的,谁做给他吃?大厨房倒是养着几个厨子,但他懒得去。

小样儿,给点颜色就灿烂,连撒娇都用上了。沈依依拿起两盒烧烤酱,道:“走,我给你烤串去。”

他们到了院子里,奴仆们马上极有眼力劲儿地撤离了,仅留下了小胡椒和扶留伺候着。

两个不像主子的主子,两个并非奴籍的奴仆,忠诚与否自在人心,又何须一纸卖身契来约束。

沈依依自认并非斗士,无意与时代抗争,但遵从本心做自己,她觉得还是可以的。

沈依依烤串,有自己做的铁丝网,各种串都是事先用盐、料酒和白糖腌过的,烤的时候再刷烧烤酱,极为入味。

又或者不用烧烤酱,直接撒孜然、刷辣米油,亦别又一番风味。

蔡礼吃过几串,大呼过瘾,但很快就不许沈依依再动手,而是自己烤了起来。

“怎么了,嫌我烤得不好吃?”沈依依啃着一串辣乎乎的鸡爪子,问他道。

哪能总让她动手呢,累着了怎么办?厨艺好,就该受苦受累么?蔡礼想着,道:“机会难得,我偷一下艺,万一哪天行军打仗的时候,需要烤串呢?”

行军打仗的时候烤串时?是要和敌军搞联欢吗?沈依依噗嗤一声笑,咬断了一根鸡爪子,赶紧用盘子接住:“行,难得你好学,我教教你。”

蔡礼认真地学了起来,排肉串,翻面,刷烧烤酱,有模有样。

沈依依头一回觉得这么清闲,一边撸串,一边同他嘀咕:“你家扶留有什么好的,哪里比得上我家汪清。”

蔡礼知道她为什么要比较这两人,道:“别人还总说胡子元比我强呢。”

哟,这比方打得可真好,情商突然长了一截哈?

也是,感情这件事,哪有道理可言,并不是谁最好,就选谁,总得让自己心动才行。

哎,不对,蔡礼这是什么意思?别人都说胡枢比他强,但她最终还是选了他的意思?

呸,谁选他了!小样儿!

沈依依打算偷偷地朝他烤的串儿上多撒一把盐,但想想这串儿是给她烤的,还是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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骠骑大将军府,彩照楼。

蔡祯含着眼泪,绞着帕子,头一次觉得自己这样地无力。

花氏平时根本不怎么管她,可仅凭亲事这一桩,就牢牢地把她攥在了手里。

而她,根本就没有反抗的余地。

男婚女嫁,本来就不需要她同意的。

不过……花氏怎么会突然想起来嫁她?她在姊妹中排行第三,前面两个堂姐都还没嫁人,哪里就轮到她了?

就算是二夫人使坏,也没必要这么急吧?

这事儿肯定有蹊跷!蔡祯猛地抬起头来:“澄心,这几天有谁去过归燕居?”

他们家鲜少有客人来,澄心出去稍微一打听,就有了结果:“除了咱们家的夫人和小姐们,就只有小蔡将军来过。”

蔡礼?蔡祯疑心顿起,又问:“我哥哥是哪天来的?”

澄心猜到她在怀疑什么,劝道:“三小姐,就算这事儿是小蔡将军挑起来的,您又能怎样?难道找他理论去?您要是有这功夫,还不如想想辙,推了这门亲事。”

有道理……可是她哪有能耐推了这门亲事?如今蔡复广不在家,她又没好处换取胡樱的帮助……

不不不,她有办法,她有办法的……蔡祯急躁地站起身来,在室内走了几个来回,突然停了下来:“我要去我哥哥的庆功宴!”

“三小姐,夫人早就发话了,不许您去的。”澄心小声地提醒她道。

“凭什么不许我去!”蔡祯气道,“就连唐家那三个穷鬼都受邀了,我好歹和我哥哥流着相同的血,却不许我去?”

“三小姐,骠骑大将军府的人都不去,又不止您一个人,夫人说是为了避嫌,毕竟小蔡将军刚从咱们府里分出去。”澄心觉得蔡祯太无理取闹了,“至于唐家受邀,那是因为唐家祖上有功,和咱们骠骑大将军府有什么关系?再说了,唐家虽然不富裕,但并非破落户,您别再一口一个穷鬼了,当心二夫人听见。”

“听见又怎样?!我就算死,也不会嫁给他们家!”蔡祯拍着桌子叫道。

澄心在心里叹了口气,不作声了。

其实唐家哪有那么不堪,只是因为胡枢太优秀了,所以蔡祯就再也瞧不上别人了。

澄心没有再劝,蔡祯却冷静了下来。

现在蔡复广不在京城,蔡礼又被沈依依迷住了心窍,不再拿她当妹妹,如果她一味哭闹抖狠,就真只能任凭花氏摆布,嫁给唐正源了。

她静静地思索了一会儿,站起了身来,语气平静地道:“我哥哥现在在哪儿?我要去找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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皓月当空,树影婆娑,沈依依与蔡礼上了炕,面对面地盘腿坐着,两人中间的炕桌上,摆着各种烤串,还有一壶眉寿酒。

两人一边撸串,一边喝酒,正开心快活,忽然外面传来了砂仁的声音:“大小姐,蔡三小姐来了!”

第291章 态度的转变

“赶出去!不许她进门!”沈依依把炕边的窗户掀开一道缝,冲砂仁喊道。

蔡祯这人,又蠢又惹人厌,明明跟她没有利益冲突,却三番两次地挑衅,烦透了,她才不想见。

以前她顾着蔡礼的面子,不跟她计较,如今蔡礼已经不是骠骑大将军府的人了,她还跟她客气什么!

沈依依想了想,又朝外补充了一句:“拿大扫把赶!”

砂仁估计只拿过刀枪,没拿过大扫把,闻言有点愣神,小胡椒及时地从西厢冲出来,操起扫院子的竹笤帚,就朝蔡祯主仆二人身上打。

蔡祯有功夫在身,要夺扫帚轻而易举,但她自诩为大家闺秀,哪会用手去接触扫帚,当即只是左躲右闪,却又舍不得扭头就走。

小胡椒看出她有顾忌,抓住这机会,连连抡着笤帚朝她头上抽。

扫院子的那种竹笤帚,和扫屋子的扫帚,是不太一样的,竹笤帚是用原始的竹枝扎成的,比较稀疏,打人并不疼,但却非常能抖灰,小胡椒抽了还没几下,蔡祯已经满面粉尘,灰头灰脑了。

对于一位大家千金来说,抖她一脸的灰,比她打还难受,蔡祯当即捂着脸,哭了起来。

呃……这就哭了?这是那个故意掀翻她的棉签,一言不合就要拿马鞭抽她的蔡祯吗?她啥时候变这么脆弱了?

沈依依正趴窗边看戏呢,忽见蔡祯抹眼泪,不由得愣了一下,转头对蔡礼道:“你要不要去英雄救美啊?”

“好啊。”蔡礼丢开酒杯,从炕这头跳到了炕那头去,借着酒劲,一把将她抱住了。

“蔡礼!你发酒疯呢?!”沈依依哭笑不得。

蔡礼朝窗外看了一眼,枕着她的腿,躺了下来:“女孩子家家的,就是幼稚,小胡椒抖了她一身的灰而已,也值得我去解围?”

哟,果然酒能壮人胆?都敢枕她的腿了??沈依依磨了磨牙,正要去掐他的脸,却发现他浓眉微皱,黑密的睫毛轻轻地颤着,一副很难过的样子。

他的确是应该难过的吧?她能想象得到,曾经他一心疼爱妹妹,想好好地呵护她、爱护她,可这个妹妹却连他的妻子都不尊重——当初蔡祯接二连三地挑衅她的时候,她还是蔡礼正儿八经的夫人呢。

从某个角度说,这是对他情感的一种背叛。

我对你好,你却不对我好。

对“沈依依”是如此;对自己的妹妹亦是如此。

由此说来,蔡礼这孩子,真是挺可怜的,怪不得明明是个不讲道理的混不吝,在感情这条路上,却是走得小心翼翼,自信全无。

沈依依微微地叹了一声,突然觉得,她应该为蔡礼做点事。

蔡礼说过,他不知道怎么管教妹妹,那就让她来管教吧。

该教教,该打打,该罚罚。

不同的人,有不同的应对方法,蔡祯虽然讨人厌,但毕竟是蔡礼一脉同胞的妹妹,是花氏的庶女。

不说蔡礼,花氏对她多好啊,就算为了花氏,她也该尽点责,而不是把她当成敌人,一味地被动还击。

沈依依想着,拿手揉蔡礼的头发:“你起来,我去看看蔡祯有什么事。”

她揉他头发的样子,真是温柔极了,蔡礼恋恋不舍地爬了起来,道:“我去吧。”

“不用,你就在这里看着。”沈依依下炕穿好鞋,去了院门口。

蔡礼想想蔡祯的武力值,还是不放心,跟在了她后面。

院门口,蔡祯还在哭,澄心把她护在了身后,为她挡住了小胡椒的笤帚攻势。

小胡椒看见沈依依过来,叫道:“大小姐,这人脸皮真厚,怎么赶都不走!”

沈依依点点头,示意她收起笤帚,问蔡祯道:“你来做什么?”

蔡祯却是看向了她身后:“我来找我哥哥。”

“这里没你的哥哥。”沈依依马上道。

蔡祯眼泪汪汪地看着蔡礼,委屈叫道:“哥哥!”

蔡礼没理她,回屋拿了件斗篷来,给沈依依披上了。

有时候,无声的行动比语言更有效,蔡祯马上改了口:“蔡将军,我也想去参加你的庆功宴。”

蔡礼正要拒绝,沈依依已是点了头:“好。”

蔡礼和蔡祯都愣住了。

沈依依问蔡祯道:“骠骑大将军府应该有收到帖子的,是花夫人不许你去吗?”

沈依依的态度,实在是和善极了,蔡祯不由自主地点了点头。

“那我去跟她讲。”沈依依马上道。

蔡祯惊呆了。

她不但愿意带她去参加庆功宴,而且连说服花氏的活儿都揽上身了??

她,她好像没给沈依依下蛊吧?她这是怎么了?中邪了?

蔡祯看了看蔡礼,发现他也很惊讶,显然这不是他们商量好的事。

“你不愿意?”沈依依问道。

“不不不,愿意,愿意!”管她是什么企图,先答应了再说!蔡祯连连点头。

“你还有事吗?”沈依依问道。

“没事了。”蔡祯事先准备好的套路完全没派上用场,直到现在还有点懵。

“小胡椒,砂仁!”沈依依叫道,“你们送蔡三小姐回去,顺便拿点烤串,捎给花夫人尝尝。”

小胡椒也诧异于沈依依的态度,不过她当着人面,从来不会拆沈依依的台,因此很听话地应了一声,打包好烤串,和砂仁一起送蔡祯去了。

“依依,你……”蔡礼不明白沈依依为何突然转了态度,想要说点什么,又不知从何说起。

“好啦,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不值得你操心。”沈依依笑着道。

“咱们进去说。”蔡礼与她进到屋内,依旧朝炕上坐了,跟她讲起了蔡祯的事。

从蔡祯在南疆长大,到她生母为救蔡复广去世,再到蔡祯被送到京城,最后到他建议花氏尽快把蔡祯嫁出去。

沈依依听他讲着,忽然觉得自己捕捉到了什么:“你建议花夫人把蔡祯嫁出去?”

“是。”蔡礼道,“我娘为她选中了二夫人的娘家侄子,就是你在庙会上看到的年轻男子,他叫唐正源,是个秀才。”

“怪不得……”沈依依若有所思,“蔡祯不愿意嫁,是吗?”

第292章 现代人恋爱史

“是,她不愿意。”蔡礼道,“她嫌唐家的门第不够高,邹夫人为人又严苛。”

严苛才好,换成个和善的,岂不是要被蔡祯闹得鸡犬不宁?你看花氏就是个严厉的,所以尽管蔡祯不安分,将军府依旧平平静静,没让她掀起什么大风浪来。

沈依依觉得这门亲事挺好的,又问:“蔡祯有没有自己喜欢的人?若她与人两情相悦,那还是得考虑她自己的意见,总不能棒打鸳鸯。”

“这……我不知道。”蔡礼摇头道,“女孩儿家的心思,藏得深,也许会对姐妹讲,但哪会让我这个哥哥知道。”

也对,她去找蔡祤和蔡祁问问?沈依依从来没有认真琢磨过蔡祯,此时仔细一想,倒有了点思路,回忆着道:“我在杭州府的时候,遇到过蔡祯,那时我不知道她是你的妹妹……当时,我因为被沉塘,衣裳湿了,披了一下胡世子的披风,她就说我男女授受不亲……”

女人的第六感,是多么地敏锐,沈依依马上意识到,蔡祯喜欢的人,多半就是胡枢了。

蔡礼也反应了过来:“她心悦胡子元?那是剃头担子一头热,胡子元对她没意思,晋国府也不可能娶她做宗妇。”

这道理,蔡祯应该比他们更清楚,但会不会心甘,就不知道了。沈依依晃了晃酒壶,倒尽了最后的一点儿酒,举起了杯:“来,干了!”

蔡礼与她碰了杯,一饮而尽,道:“你酒量真不错。”

那是,大梁朝的酒,都跟甜水儿似的,能有几度?她倒是会蒸馏的技术,但却不愿使出来,若是酒的度数高了,她如何当个千杯不醉的能者?

沈依依笑了笑,拿起仅剩的两串肉,分了蔡礼一串,道:“撸串,喝酒,真有点我那个时代的意思了,下次我们去路边摊上,就更像了。”

她那个时代?蔡礼来了兴致:“你们那儿的人,都是怎么成亲的?也是先定亲,再成亲?”

“有的遵从古礼,会先订婚,但大多数是直接结婚的。”沈依依道,“不过,不管有没有订婚这个环节,大家都会先谈恋爱,不谈恋爱就结婚,那叫闪婚了。”

“谈恋爱?”蔡礼第一次听说这个新名词,喃喃地念了一遍,问道,“谈恋爱是什么意思?”

“谈恋爱啊……”沈依依单手托腮,歪着脑袋道,“我给你举个例子哈,比如有个人,名叫蔡礼,他对一个名叫‘沈依依’的姑娘有好感,于是通过不断地追求,终于捕获了她的芳心,然后……”

她居然拿他们自己举例子……蔡礼微微地有些脸红,但还是很快接住了她的话:“然后他们就准备成亲了。”

“成亲?远着呢!这才哪跟哪儿啊!”沈依依哭笑不得,“然后他们就确定了恋爱关系,成了为彼此的男女朋友,蔡礼是沈依依的男朋友,沈依依是蔡礼的女朋友。”

“……”现代人好麻烦!蔡礼晃了晃酒壶,发现已经空了,于是起身又抱来了一坛,拍开了泥封,“这才开始谈恋爱呢?”

“对呀。”沈依依点了点头,“他们在谈恋爱的过程中,通过不断地交流和沟通,互相了解对方,确定了对方就是自己想要共度一生的那个人,最后才会准备结婚。”

哦……先追到一个女朋友,然后谈恋爱,最后结婚,懂了。

那他现在算是进行到哪个阶段了?

蔡礼想了想,问道:“怎样才算确定了恋爱关系?需要和大梁一样,送定礼,换庚帖吗?”

“不用。”沈依依摇摇头,“只需要征求女孩子的同意,问她愿不愿意当你的女朋友。”

程序倒是挺简单的,蔡礼灌了一口酒,用心地记住了。

他对这个话题,好像特别感兴趣,过了一会儿,又开始提问了:“确定恋爱关系后,就开始谈恋爱了,对吧?那你们谈恋爱的时候,是通过什么方式来交流和沟通的?”

“约会呀。”沈依依脱口而出,“就是两个人一起出去逛街、吃饭、看电影、旅游……等等等。”

“看电影?”蔡礼一愣。

“你就理解为看戏吧,比如你给‘沈依依’编的那出凤求凰的‘傀儡戏’,可谓是用心至极了——那就是约会。”沈依依说着说着,口吻里带上了点酸劲儿。

不过蔡礼似乎并没有意识到,一脸的若有所思:“那你们一般谈多久的恋爱,才会决定成亲?”

“这没个定数,一年多、两年多、三年多……还有谈七八年、上十年的呢。如果只谈几个月就结婚,那算闪婚了,一般不提倡。”沈依依耐心地解答道。

“七八年?!上十年?!”蔡礼似乎被吓着了,“最快也得一年多??”

“是啊,怎么了?”沈依依觉得他的反应挺奇怪的,这是现代人的恋爱习惯,又不是大梁人的,他慌个什么劲啊?

蔡礼在小炕桌下掰着手指头,紧张地计算——他跟沈依依认识多久了?从杭州府李家脚店初次见面到现在,有六、七个月了吧?

但这只是认识的时间,并非恋爱的时间,嗐,什么恋爱的时间,他们根本就还没确定恋爱关系!

蔡礼怀着一丝绝望,狠狠地灌了好几口酒:“那,那你们在确定恋爱关系前,会住在一起吗?”

“当然不会了,就算确定了恋爱关系,也不一定住在一起的。”沈依依回答完,又惊讶地问他,“大晚上的,你喝这么多酒做什么?!”

“没,没什么。”蔡礼放下已经喝光的酒坛,下了炕,“我要回去了。”

回去?这三、四天他们一直睡在同一张床(炕)上,怎么突然就要分开睡了?当然,挽留男人留下一起睡觉这种话,打死沈依依也不好意思讲,只得装作什么事儿都没有,起身送他。

送到了房门口,蔡礼转过身来:“你明天晚点出门,我会遣人给你送一样东西来。”

不留宿,然后明早遣人送东西?闹什么鬼?沈依依疑惑着,挥了挥手:“蔡将军慢走。”

第293章 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少了蔡礼的大炕,温度下降了不止一点半点,沈依依为自己的不适应羞臊了几秒钟,随后骂了蔡礼整整半宿,终于睡了。

翌日清晨,起床推窗,外面已是一片白茫茫。屋顶、墙头,粉妆玉砌,银装素裹,院中光秃秃的老树披上了新装,骤生出几分别样的美感。

雪地里,走来了一对儿穿紫褙子,撑油纸伞的媒人,两人合力抬着一口小箱子,箱子看起来沉甸甸的。

感谢皇上前些时的抬举,沈依依一眼就认出了她们的身份,心中不禁犯起了嘀咕——昨晚蔡礼临走时说,今早会遣人给她送东西来,莫非就是这口小箱子?可是送箱子来,为何要用媒人?

她百思不得其解,只得去厅中迎客。

俩媒人小心翼翼地把小箱子搁到桌上,满面堆笑,你一言,我一句——

“沈大小姐,蔡礼蔡将军遣我们来给您送首饰,还让我们问您一句话。”

“您愿意做他的女朋友吗?”

hat???

三道黑线从沈依依的额头滑下,心中还有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是哪个教他用这种方式古今结合的??

额滴个神哪,脸还要不要的……

沈依依呻吟一声,捂住了脸。

两个媒人根本不知道“女朋友”是啥意思,光靠良好的职业素养支撑着,堆着满脸喜人的笑容看她,殷殷期待着她的回答。

沈依依光捂脸,不说话,其中一个媒人有点着急了,啪地一声,打开了小箱子:“沈大小姐,您瞧这头面,可是蔡将军家祖传的,赤金镶——”

啥意思?用金银首饰来引诱她同意??简直行径恶劣!沈依依把头一抬:“有什么话,让蔡将军自己来跟我说!”

这……没完成任务,回去会不会挨打?听说蔡将军的脾气很不好啊……俩媒人面面相觑,心惊胆战。

沈依依还要去骠骑大将军府,不分由说,命小胡椒拿了两个小元宝来塞给俩媒人,把她们赶走了。

大梁朝的小元宝,可是十两起步!哎哟,这位沈大小姐真奇怪,明明拒绝了蔡将军,却又厚赏了她们二人,这是个什么意思?

俩媒人揣着惊喜与疑惑,上镇国大将军府复命去了。

沈依依收拾收拾,上厨房做了一份五香糕,又把小香肠等各种零嘴儿装了一攒盒,上骠骑大将军府去了。

归燕居里,唐氏拿着一份长长的单子,在给花氏念今年采办的年货,花氏听得昏昏欲睡,正不耐烦的时候,丫鬟来报:“夫人,沈大小姐来了。”

花氏如同等来了救星,一叠声地喊请,趁机让唐氏回去了。

沈依依带着食盒进来,给花氏行礼,笑着道:“夫人,我给您做了点吃食,您尝尝?”

花氏忙命人接过来,一看是她最爱的五香糕,还有上次没吃够的小香肠,顿时露出了满意的笑容。

沈依依待她尝过了吃食,方才开口谈正事:“夫人,我想接三小姐到我那儿住两天,然后带她一起去参加阿礼的庆功宴,您看行不行?”

花氏马上反问:“昨晚她去你那儿,说的就是这件事?”

原来蔡祯的行踪,都在花氏的掌握之中,大概只是不想管她罢了。沈依依点点头,照实道:“参加庆功宴,是她自己提的,我已经答应她了;上我那儿住两天,是我的主意,她还不知道。”

花氏觉得沈依依真是太良善了,蔡祯一提要求,她就答应了。她担心沈依依吃亏,好心地提醒她道:“你不是外人,我也不瞒你,蔡祯很有些小心思,你不要惯着她。”

正是不想惯着她,才想管着她,不让她给骠骑大将军府添乱,不让她给蔡礼添堵。花氏这一声“你不是外人”,让沈依依心下一暖,更加坚定了要“多管闲事”的念头,诚恳地对花氏道:“夫人,虽然我已经不是将军府的媳妇,但却想拿蔡祯当妹妹看,只望您别嫌我狗拿耗子——”

花氏没等她说完,便打断了她的话:“你有这份心,我高兴还来不及,为何要嫌你?蔡祯若是不听话,你尽管管教,她若是顶撞你,你来找我。”

她虽然不是将军府的媳妇,但却是蔡礼的媳妇啊……这丫头看着变机灵了,怎么在有些事情上却这么傻呢,居然到现在都不知道那张和离书是假的。

花氏这样想着,却丝毫没意识到,正是由于她当初对和离书的“肯定”,才导致沈依依坚信不疑啊!

沈依依站起身来,给花氏行礼:“多谢夫人信任。”

花氏当即把蔡祯叫来,交代了她几句,道:“你这便去收拾东西,跟着沈大小姐去吧。你记着,这是你的姐姐,须得事事以她为先,要听她的话。”

沈依依比她还小一岁呢,居然让她当姐姐?她不是已经跟蔡礼和离了吗!蔡祯万般地不服气,且万般地不愿跟沈依依走,但想想庆功宴才是她最终的目的,只好忍了忍,收拾东西去了。

沈依依跟花氏说了一声,跟着蔡祯去了彩照楼,站在门口对她道:“东西不要收拾太多,我家屋子小,而且你只去住两天,参加完庆功宴就回来。”

此处没有旁人,蔡祯终于忍不住了:“你怎么突然变这么好心?莫不是在打什么鬼主意?”

沈依依忍不住笑了:“你有什么是值得我打鬼主意的?说来听听?身份比我高贵?银子比我多?你功夫倒是比我好,但我又偷不走。”

她是骠骑大将军府的小姐,但只是庶出,而且生母已经死了;而沈依依如今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儿,谁敢再提她以前不光彩的历史?

至于银子,沈依依会赚钱,还有皇上的赏赐;而她,不过是每个月二两银子的月例罢了。

蔡祯哑口无言,只得忿忿地指挥丫鬟收拾好行李,乘着将军府的马车,跟着沈依依走了。

沈依依把蔡祯安排住在西次间,与她的卧房正对着,只是中间隔着个客厅。

当天晚上,沈依依便打发蔡祯带着澄心去做饭,道:“早听说你厨艺不错,做顿晚饭来给我尝尝——我好心带你去庆功宴,让你做顿饭来谢我,这要求不过分吧?”

蔡祯冷笑道:“你就不怕我下毒把你毒死?”

哎哟喂,瞧瞧这智商!沈依依无奈看她:“把我毒死了,谁来带你去庆功宴?”

蔡祯大概也觉得自己有点蠢,把头一扭,带澄心去厨房了。

“大小姐,您瞧她!您瞧她!”小胡椒气得直跳脚,“就这么个白眼狼,您还带她上家里来住!您都答应带她去庆功宴了,她却连句好话都不肯讲!”

“就你话多!”沈依依白了她一眼,“看着门,我去她房里看看。”

第294章 忘了带衣服

“大小姐,您要做什么?!”小胡椒终于明白,沈依依让蔡祯去做饭,不是为了使唤她,而是为了支开她了,“蔡三小姐虽然不聪明,但心不粗,您动了她的东西,她肯定会发现的!”

“我不动,我就看看。”沈依依说着,命她噤声,推开房门,去了西次间。

这是在她自己的住处,房间格局,家具摆放,一切都熟悉得很,沈依依缓步走着,仔细地打量。

蔡祯在即将定亲之际,突然要求去庆功宴,其中肯定有猫腻,她用脚后跟都能想到。

既然她有谋算,就肯定有手段,她得提前把这个手段找出来;万一找不出来,就只能到时候把她盯紧点,不让她有单独行动的机会了。

后天便是庆功宴了,大概因为只住两天,蔡祯的很多东西没有摆出来,仍锁在箱子里。

沈依依蹲下身来,仔细观察,发现箱子不但上了锁,而且在缝隙里粘了一根头发,只要箱盖有异动,头发便会断开。

这是防着她呢?果然心细啊……不过她这箱子里装着什么,都锁上了还不放心,非得再加一层保险?

沈依依疑惑着,凑近箱子,闭上眼睛,集中注意力,潜心静气地闻了一会儿。

她的鼻子很灵,但并没有抱多大希望,因为她还没来得及去钻研各种毒药,即便闻出异常,也猜不到是什么。

可是这个味儿……箱子里隐隐约约散发出来的味儿……

沈依依骤然睁眼,来不及起身,便连退了好几步,紧紧捂住了口鼻。

看来蔡祯也是厨艺高手啊……她紧急起身,跑出门外,扶着小胡椒站了好一会儿,确定自己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反应,方才松了口气。

小胡椒紧张极了,低声急问:“大小姐,您怎么了?”

沈依依想了想,摇了摇头:“是我自己吓自己。”

真是自己吓自己了,这是蔡祯自己住的屋子,她怎么可能不把东西包裹严实,她能闻到细微气味,不过是她的鼻子异常灵敏罢了。

这个蔡祯,胆子比天大,她这是准备去害谁?要知道,庆功宴举办的地点,可是在宫里!

这种人蠢心又坏的人,就该锁在家里,不许她出来。

嘿哟,她这次要是不能把蔡祯治得服服帖帖,她就……嗯,打断她的腿。

沈依依想着,问小胡椒道:“我晒的那些干货呢?”

“在后面屋子的房梁上存着呢。”小胡椒答道。

沈依依点点头,去了后面屋里。

小胡椒不放心蔡祯主仆,去了厨房,站在一张小板凳上,居高临下地监视她们。

过了一会儿,沈依依从后屋过来,瞅了一眼,回房去了。

蔡祯做好饭菜,端到了厅里,一道煮鲤鱼、一道烧鹅、一道烧萝卜、一道羊肉汤。做得倒是色香味俱全,只是没啥新意,照搬菜谱罢了。

沈依依略闻了闻,便知她没有动手脚,遂命小胡椒把饭菜分为两份,一份端去了她自己房里,搁在炕桌上,另一份让蔡祯自用。

小胡椒刚把饭菜分好,蔡礼就来了。

他手里拎着个小木箱,满头是汗,身上还穿着军服,显然是刚从军营回来,就直奔这里了。

小胡椒唤了一声蔡将军,又看了沈依依一眼,把饭菜端去了房里。

蔡祯见到蔡礼,眼泪汪汪地喊“哥——”

沈依依横了她一眼,她赶紧改口:“蔡将军!”

不错,有点记性了,瞪她有反应了。

蔡礼惊讶道:“你怎么在这里?”随即怒气上来:“你又来找沈大小姐的麻烦?!”

“不是!是沈大小姐让我来这里住两天的!”蔡祯连忙辩解。

蔡礼愈发惊讶,但没多问:“那你就住着吧,我找沈大小姐有事。”

蔡祯见他这样,很是委屈,但突然想到,建议花氏把她嫁出去的人,很可能就是蔡礼,心里又气得慌,扭头回房去了。

蔡礼终于得了空去跟沈依依说话:“依依——”

“洗澡去!”沈依依瞪了他一眼。刚下过雪,外面冷得很,满身是汗地到处跑,也不怕感冒!

听这口气,没生气!蔡礼欢快地“哎”了一声,进了她的卧房,把小木箱搁到桌子上,然后上净房洗澡去了。

他很快洗完澡,顺带着把头发也洗了一下,这时候,问题来了……

他今天来得急,没带干净衣裳,拿什么换呢?

刚才那身脏的,早让他揉成一团扔地上了,沾上水渍了,现在想将就一下都不行。

怎么办?

算了,管他怎么办,先把正事儿办了再说!

蔡礼想着,重新坐回了浴桶里,隔着净房的门喊沈依依:“依依,你来一下,我有话跟你说!”

沈依依正等他一起吃饭呢,听见他喊,只好走了过去:“什么事,说。”

浴桶里的水,已经渐渐凉了,蔡礼决定速战速决,言简意赅:“依依,你愿意做我的女朋友吗?”

哈?

在感情上一向羞涩的蔡礼,怎么突然变这么大胆了?连铺垫都不上,就直入中心思想了?

沈依依脑子当机了几秒钟,方才回过神来:“你就不能出来再说吗!”

他倒也想啊,可是身无寸缕,怎么出来?蔡礼没办法,只好耍赖:“你答应了我才出来。”

哟,还学会谈条件了?有本事你一辈子赖在净房啊!沈依依隔着门板白了他一眼:“精神勇气还是可嘉的,但是,你追过我了吗?你约我吃过饭了吗?你给我送过花吗?你陪我看过戏吗?你带我逛过街吗?”

好像做得是不够,都赶不上他讨好“沈依依”那会儿,蔡礼突然觉得好愧疚,开始质疑自己,到底是什么给了他勇气,来要求沈依依做他的女朋友。

“我……我送过你两盒脂膏,一荷包银票,陪你逛过庙会,给你烤过串儿……”

蔡礼磕磕绊绊地说着说着,说不下去了。

傻瓜,你为了救我,给过我名分;你担心我的安危,不顾身上有伤,赶到了武昌府;你心细如发,特意安排了暗卫保护我……

有了这些,还要啥自行车啊,你咋就这么笨,不知道邀功呢。

沈依依把门板当成了蔡礼,使劲地戳着,唇角却不知不觉地翘了起来:“你出来吧,我答应你。”

啊?上一刻还在质疑他,下一刻就答应了?蔡礼欣喜若狂,呼地一下从浴桶里站了起来,但嘭地一声水响,又马上让他傻了眼。

他浑身光溜溜的,咋出去啊?

第295章 风光无限

傻礼,算你这回聪明,居然学以致用,把女朋友给用上了。怪不得昨天跟个好奇宝宝似的,不停地追问她现代人结婚恋爱的过程呢。沈依依用手指在门板上画着圈儿,翘着的唇角收不回来了。

净房内,蔡礼慢吞吞地擦干了身子,还是想不出其他的辙,只好隔着门冲沈依依喊:“依依,你确定要我出来吗?”

废话,不出来难道一直在净房待着?沈依依狐疑道:“你怎么了?”

蔡礼哪好意思说自己没穿衣裳,只道:“你退后点,把眼睛捂上。”

把眼睛捂上?这是要给她惊喜?哎呀,这榆木疙瘩终于开窍了!沈依依又惊又喜,赶紧后退两步,捂上了眼睛:“好了!你出来吧!”

片刻之后,浑身光溜溜的蔡礼,仅用一块洗脸用的白巾子掩护着重点部位,飞一般的冲了出来,直奔炕前。

他的原意,是迅速跳上炕,捂进被窝里,那样沈依依就什么也看不到了。可是,事与愿违,此时的炕上摆着小炕桌,被子不知道挪到哪里去了,他拿什么躺,拿什么盖??

事发突然,蔡礼有一瞬间的蒙圈,愣在了原地。

沈依依感觉面前有一阵风刮过,然后,就没了动静,她心下奇怪,将手指张开一点缝,朝外一看——

我的天哪!

太奔放了吧!

他怎么没穿衣裳!

难道这就是他的惊喜?!

刚答应做他的女朋友,下一刻就欣赏青春的果体滚床单?

这进展会不会太快了点?

他居然这么快就get到了谈恋爱的精髓吗?

因为到底是男人,所以无师自通了吗?

就在那一瞬间,无数个念头从沈依依的脑海中闪过,但是极度活跃的脑细胞丝毫没有影响她一直睁着大眼睛,透过手指缝偷窥蔡礼那健硕的弘二头肌、诱人的胸肌、结实的大腿、会令人喷鼻血的腹肌、以及曲线饱满的翘臀……

蔡礼很快回过神来,一手按住白巾子,一手举起炕桌,挪到了别处,然后问沈依依:“被子呢?”

“被……子……啊,哦,被子,等下,我帮你拿。”沈依依忙着偷窥美色,反应慢了点,机械地重复了一遍他的话,方才回复状态,跑去柜子前拿被子。

蔡礼此时才震惊地发现,她将捂住脸的手拿下来的时候,毫无诧异神情,甚至没有朝他看一眼,这反常的行为只能说明……她刚才一直在偷看!

怪不得她的脸和脖子染上了可疑的红晕!

她居然不动声色地偷看了他半天!

蔡礼刷地一下从脸红到了耳根再红到了脖子,色号比沈依依的更深了几度。

沈依依假装没有看见他,以自己最快的速度抱出被子,铺好了炕,然后一溜烟地跑出了房门。

小胡椒刚吃完饭,跑过来问:“大小姐,你们吃完了?我进去收拾碗筷?”

“别!”沈依依赶紧制止了她,“扶留来了吗?”

小胡椒点点头:“才来,刚进门,怎么啦?嗳,大小姐,您的脸怎么这么红?”

沈依依何许人也,才不会因为小胡椒而害臊的,当即忽略了她的后半段话,道:“蔡将军忘带换洗的衣裳了,你让扶留回去帮他拿几套来。”

感谢他们曾经的已婚身份,拿衣裳这种事情,直接说出来就好,不必遮掩。

小胡椒果然没多问,应着去了。

扶留很快回了趟镇国大将军府,拿了干净的衣裳鞋袜来。

沈依依接过来,送进了房。

蔡礼裹着被子躺在床上,闭着眼睛,装睡。

沈依依觉得好笑,走过去戳了戳他的脸:“衣裳来了。”

蔡礼依旧装睡,不作声,只是脸红红的。

“没醒?那我把衣裳带走啦?”沈依依佯装转身。

“别!”蔡礼赶紧从被子里伸出一条手臂,拉住了她。

沈依依转回身去,故意盯着他的手臂看,把衣裳放到了炕头上。

“又不是没看过。”蔡礼低声嘀咕着,缩了回去,“你再出去一下,我换好衣裳叫你。”

“需要人伺候吗?”沈依依故意问他。

“不用,在军营的时候都是我自己来。”蔡礼一本正经地答道。

哼,这人都不知道顺杆朝上爬,沈依依朝他脸上拧了一把,出去了。

蔡礼很快换好衣裳,终于自如了,自觉地收拾好大炕,把炕桌重新搬了上去。

沈依依推门进来,上下打量他。

蔡礼总觉得,她看的是他的衣裳,脑子里想的是他没穿衣裳的时候,脸不知不觉地又红了。

不错,刚当上他的女朋友,就享受了这么大的福利,沈依依觉得很满意,去翻出一块大浴巾,帮他把头发擦干了。

擦完头发,沈依依道:“今天的晚饭是蔡祯做的,你看看是不是凉了,我去热热。”

蔡礼看了看菜色,道:“肯定凉了,你给我重新做吧。”

嘿哟,刚当上她的男朋友,就开始使唤她了?行吧,反正她也对蔡祯做的菜没兴趣,重新做就重新做吧。

沈依依去了厨房,用现成的高汤做了个小火锅,一会儿地功夫就端了上来。

“好快!”蔡礼惊叹。

“台上一分钟,台下十年功,我的厨房里,每天凌晨都会熬高汤,加点底料就是火锅。”沈依依说着,递了调羹给他,“先喝汤,再涮菜。”

蔡礼拿起调羹,尝了一口,鲜浓热辣,一口汤下肚,浑身都暖了起来。

沈依依又将羊肉、猪肚、鹅肠、猪血、鱼片、自制的午餐肉等摆了一桌,看着就让人食指大动。

蔡礼涮着火锅,痛快地吃了一会儿,突然停了下来:“依依,你真的答应我了吗?你已经是我的女朋友了吗?”

傻样儿,她只是告诉他,男女朋友可以约会而已,有什么好激动的。沈依依暗暗地翻了个白眼,道:“对啊,是女朋友了,现在可以谈恋爱了。”

蔡礼就腼腆地笑了:“我明天休沐,带你出去吃饭吧。”

额……这可真不够巧的……沈依依不好意思地道:“我明天有事。”

“什么事?”蔡礼顺口问道。

她要收拾蔡祯,后天就庆功宴了,明天不收拾,就没机会了。沈依依想了想,道:“晚上吧,好不好,明天晚上如果我有空,咱们逛夜市去。”

第296章 初吻?不存在的

“没事,那你忙,我晚点再过来。”蔡礼心道她所谓的忙,不过是准备庆功宴要穿的衣裳鞋子,他就等等吧。

两人吃完火锅,小胡椒带着阿朱来把炕桌收了。

沈依依突然想起一件事,起身把打好络子的玉佩取了来,道:“一直忙乱,忘了把这个给你了,你看看,若是不喜欢,我拆了重打。”

温润的白玉上,鲜红的方胜连成了串,那红色是那样地生动,衬得玉佩都活泼了起来。

蔡礼将络子托在手中细看,赞叹道:“你的手真巧。”末了又问:“你知道方胜的意思吗?”

沈依依故意摇头:“不知道。”

“不知道还打方胜。”蔡礼嘀咕着,又忍不住“教导”沈依依,“方胜代表同心相依,以后不要随便给别人打方胜。”

“知道啦。”沈依依脆声地应着,“以后不给你打啦。”

沈依依分明就是故意的,然而蔡礼并没有和平常一样被气到心窝疼,而是大声地辩驳:“我又不是别人!”

嘿哟,害羞男变大方了?沈依依上下打量他:“你不是别人是什么?”

“我是你的男朋友!”蔡礼理直气壮地道。

呀呀呀,当了人家的男朋友,说话都神气了?看来名分真是个好东西,怪不得那么急着遣媒人来问她呢。沈依依无话可反驳,哼了一声,用脚趾去挠他的脚板心。

在大梁人的眼里,这可是跟接吻一个级别的亲密举动,蔡礼登时红了耳根。他犹豫了一会儿,正打算去捉住沈依依的脚,沈依依却已经意兴阑珊地把脚收回去了,因为她发现,蔡礼根本不怕痒,这挠着还有什么劲啊。

错失良机,蔡礼遗憾了一会儿,把小木箱提了过来:“这是内造的一套首饰,送你明天庆功宴戴。”

沈依依打开看了看,果然是款式非常时兴的金钗、冠梳等物,她拿起一枚金钗,在头上比划,道:“早上媒人来的时候,说是祖传的的首饰嘛。”

原本是打算送祖传的头面的,但想想她跟他成亲的时候,戴的不就是那套头面吗,还有什么好送的,所以换了一套。

蔡礼没打算解释,径直从怀中取出了一枚玉佩来,递给她道:”这也是祖传的,送你当……确定恋爱关系的信物,好不好?“

哎哟,古人就是讲究,确定恋爱关系还有信物呢?沈依依接过玉佩,拿在手里看了看,再伸到蔡礼的腰间,比划了一下,原来她的这块玉,和蔡礼的那块是一对儿,拼在一起,便是两只比翼双飞的蝴蝶。

真的是祖传之物吗?祖传的定情信物吧?原来蔡家的老祖宗就这么浪漫了吗?沈依依将温润光洁的玉佩握在手里,竟有点不好意思了:“回头我打个同心络子再戴上。”

干嘛要等打同心络子,现在就可以戴嘛!蔡礼不分由说,当即给她戴上了,又道:“其实我已经自立门户了,对于我们的子孙后代来说,我们留给他们的东西,才叫真正的祖传之物呢。”

我们的子孙后代?沈依依这下是真的不好意思了,红着脸踢了他一脚:“谁跟你子孙后代,想得倒美。”

也是,才刚谈恋爱,离圆房都远着呢,哪来的子孙后代,蔡礼把小木箱搁到一旁,下了炕:“我回去了,明天再来。”

“恩。”沈依依起身送他。

两人到了房门口,蔡礼道:“别送了,进去吧,外面冷。”

沈依依抓住了他的手:“你等一下。”

“怎么了?”蔡礼回过身来。

沈依依马上踮起脚尖,亲了他一下。

尽管只是蜻蜓点水,但蔡礼依旧心跳如雷,浑身的血液都呼啸着冲了上来:“依依,你……”

“这是回礼。”沈依依笑眯眯地道。

“首饰和玉佩的回礼?”蔡礼的表情有点古怪了。她用一个吻来回复定情信物?这是肉偿的意思?

“不,你想哪儿去了?这是今天把你看光后的回礼。”沈依依笑得像只小狐狸。

噢,天,他就知道,这女人不可能正经太久的……蔡礼捂住了额头:“沈依依,这是我的……初吻……”

他虽然是个男人,但很讲究这些的,为什么要用这种“回礼”的方式,夺走他的初吻……难道不应该是在花前月下,你侬我侬之时吗,这样才会留下一个美好的回忆啊……

然而沈依依却道:“初吻?不存在的。你的初吻早就没了。”

蔡礼震惊了:“不在了?什么时候没的?”

“啧啧,瞧你这迟钝的,连初吻什么时候没的都不知道,这若是两军交战,你岂不是要让敌军摸到你的营帐里去?”沈依依冲他挥挥手,“赶紧走吧,天儿不早了。”

她说得太严重了,蔡礼哪肯走,当即仔细回忆了一番,叫道:“我知道了,在武昌府的时候!那天我问你是不是亲我了,你矢口否认!啧啧,沈依依,原来你那么早就看上我了,我果然是迟钝。”

什么叫她那么早就看上他了?明明是他先开始的,不然为什么会不顾伤势,赶到武昌府去?谈恋爱,气势很重要,沈依依把袖子一撸,准备跟他好好理论理论,但蔡礼心情舒畅地哈哈笑着,脚步迈得特别快,一会儿的功夫就不见了。

完了,这么快就东风压倒西风了,以后她还怎么混?男朋友这三个字是不是有魔力呀,怎么蔡礼一当上男朋友,就跟以前不一样了呢?

沈依依哀嚎着,独自在炕上滚了半宿,方才歇了。

翌日上午,沈依依亲自下厨,做了一道杏仁酥,端来请蔡祯吃。

沈依依突然如此好客,蔡祯本来就狐疑,待得拿起一块杏仁酥,闻到了味儿,脸色刷地就变了,下意识地捂住了口鼻。

“怎么啦?为什么不吃?”沈依依一手拈杏仁酥,托腮望她,“怕我在里面下了毒?”

蔡祯把杏仁酥丢开老远,眼中惊疑不定:“你在杏仁酥里放了什么?”

“没放什么啊,糖、杏仁、牛乳、蜂蜜……”沈依依一面说,一面吃起了杏仁酥,“我觉得味道还不错咧,你为什么不吃?”

第297章 教育你做人

蔡祯假装不舒服,继续用帕子捂着口鼻,却把全副注意力都放在了沈依依的身上。

一盏茶的时间过去……一炷香的时间过去……沈依依依旧好端端地坐着,已经开始吃最后一块杏仁酥了。

蔡祯坐立难安,终于噌地站起身来:“我要回房歇着去了。”

“回房歇着,还是回房找东西?”沈依依吃完最后一块杏仁酥,拍了拍手,“我帮你找吧?”

小胡椒马上带着阿朱去了蔡祯的房里。

蔡祯神色大变,拔腿去追,却被砂仁拦住了。她的那点功夫在砂仁面前,马上成了三脚猫,任她怎么折腾也没法突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小胡椒和阿朱抬了一口大箱子出来。

沈依依从桌上的牙签盒里抽出一根牙签,挑了挑箱盖与箱体之间的头发丝,道:“防着我暗中动你的东西?放心,我绝不暗中动,我光明正大地动。”

她说着,拎起椅脚边的锤子,干脆利落地砸烂了箱子上的锁。

“你要做什么?!”蔡祯厉声喊道。

“帮你找东西呀。”沈依依打开箱子,从箱子最里面的角落里,翻出了一个小小的,里三层外三层,裹得严严实实的油纸包。

她用手帕捏住油纸包,举给蔡祯看:“是这个吗?”

蔡祯马上要冲过去抢,却让砂仁推了回去,她只好把头一扭:“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你不知道没关系,我知道就行。”沈依依“啧”了一声,“蔡三小姐好手段哪,这些毒粉,是用好些致幻蘑菇混合在一起治成的吧?是你自己制的,还是以前从南疆带来的?”

蔡祯黑着脸,不作声。

“这毒粉很妙的,你知道不知道?内服致命,外吸致幻。”沈依依用欣赏的眼光,看着手帕中的油纸包,“让我猜猜,你打算用这毒粉去做什么?抹在手帕上,再找机会让胡世子吸一口?趁着他产生幻觉,神志不清的时候,投怀送抱?如果运气好,甚至不用你投怀送抱,他自己便会扑过来了吧?”

蔡祯脸色大变,眼中终于出现了惊惧的神色。沈依依是怎么猜到她的计划的?她怎么跟看到了似的!

”如果我没猜错,你可能还有备用计划,如果没机会接近胡世子,那就设法让唐公子吸一口,随便让他祸害一下千金小姐呀,宫女呀,乃至于宫妃呀,你就用不着嫁给他了,对不对?“沈依依敲着桌子道。

蔡祯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沈依依啪地一声,把油纸包丢到了桌上。

蔡祯听着这声音,一个激灵,终于沉不住气了:”你到底想要做什么?!“

”我想要做什么?我教你如何做人!“沈依依捡起蔡祯刚才没吃的那块杏仁酥,问她道,”刚才杏仁酥里的味道,跟你的毒粉的味道像吗?“

蔡祯不说话。

“怎么,没闻清楚?“沈依依从怀中掏出一个小小的油纸包,跟蔡祯的那个一模一样,她把这油纸包举到蔡祯的鼻子前,“来,再闻闻。”

蔡祯很想硬气地不理她,但又忍不住,最终还是闻了闻,问道:“你这是什么?”

“你甭管我这是什么,我就是想告诉你,我完全可以偷偷地把你的毒粉换掉,让你的阴谋破产。”

“不,你办不到。”她既然有相似而无毒的粉,为什么没有换?蔡祯的心里有点慌了,“我的箱子上有锁,而且粘了头发。”

“我不动你的箱子盖,卸掉你的箱子底不就行了?”沈依依轻松地道。

……还能这样??蔡祯呆住了。

“我既然能换掉你的毒粉,就有很多种方法让你出丑,你知道不知道?”沈依依道,“比如把毒粉泼到你自己身上去,让你在庆功宴上发疯丢脸;比如弄个破皮无赖来,给他吸点毒粉,让他追着你不放……”

她说得没错,只要她能拿到毒粉,又熟知毒粉特性,想害她真是太容易了。蔡祯听得冷汗淋漓。

“可是,你知道我为什么没有这样做吗?”沈依依说着,逼近一步,挑起了她的下巴,迫使她与自己对视,“只因为你命好,托生成了花夫人的庶女,阿礼血缘上的妹妹!我不是因为同情心泛滥,才饶过你这一次,而是不愿让你给蔡家摸黑,给花夫人和阿礼添堵!”

管她是给谁面子,能放过她这一次就行!蔡祯这会儿的反应很快,马上求饶:“沈大小姐,嫂子,好嫂子,你饶过我这一次,我再也不敢了!”

“难得你叫我一声嫂子,我当然要拿你当自己人看了。”沈依依说着,站起身来。

蔡祯高兴坏了,觉得沈依依真好糊弄,她正寻思着怎样才能把毒粉再拿回来,却听见沈依依在吩咐小胡椒:“拿笔墨纸砚来,让蔡三小姐写个检讨书。”

蔡祯顿时一惊:“检讨书是什么?”

“很简单的,就是描述一下事情的经过,以及你的动机和目的,最后着重写一下你错在哪儿,以后要如何改正。”

“不,不,我不写!”蔡祯登时慌了神,“我就知道你没这么好心!”

“写检讨书就叫没好心了?”沈依依直摇头,“我这是为了帮助你进步。”

进步是什么东西,她不知道,她只知道这叫把柄!蔡祯把手背在身后,死活不肯伸出来。

“砂仁!”沈依依喊道。

砂仁马上攥住蔡祯的手,把她拖到了桌子前,小胡椒则把笔塞到了她手里。

蔡祯挣脱不了,哭叫道:“你们这是屈打成招,毒粉明明是你们自己的,是你们栽赃给我的!”

哟,这招颠倒黑白玩儿的不错啊,沈依依看了看她:“这么多人证,你当小胡椒、砂仁他们是瞎的啊?”

“他们都是你的奴仆,当然向着你说话了,就算到了公堂上,他们的话,也没法作为证据的!”蔡祯一面喊,一面拼命挣扎。

沈依依这一招实在是太狠了,如果让她拿住把柄,就要一辈子受她拿捏了!她今儿就算把黑说成白,把死说成活,也绝不能让她得逞!

第298章 她心里有我

“我来作证,你看行不行?”门外突然传来了蔡礼的声音。

蔡祯转过身去,便见蔡礼站在门前,他身材高大伟岸,几乎遮住了厅内的光线。

他不会一直在厅外吧?刚才的事,他都看见了?如果被他看见了,那什么辩解都是徒劳了……蔡祯突然万念俱灰,双腿发软,几乎瘫倒在地。

沈依依看准蔡祯泄了气,马上催她:“赶紧写检讨书。”

蔡祯只好提起笔,把事情的经过写了一遍,并作了保证,永不再犯。

沈依依拿过检讨书看了一遍,连同蔡祯的油纸包,一起揣进了怀里:“走吧。”

“去哪儿?”蔡祯带着一丝侥幸,抬头问她。

“你是骠骑大将军府的三小姐,你犯了错,自然要去骠骑大将军府了。”沈依依说着,站起身来。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你打算告诉我母亲?!”蔡祯再次慌了神。

“瞧你这话儿说的,出了这么大的事,我能瞒着不告诉花夫人吗?”沈依依示意砂仁扭住了蔡祯的胳膊。

蔡祯急得大骂:“沈依依,你不要得理不饶人,我已经按你的要求,写了检讨书了,你为什么还要告诉我母亲?!”

“当然是为了教你做人了,我刚才就已经说过了。”沈依依平静而坦然,“人做错了事,就应该受到惩罚,以免下次再走歪路,这个道理,你从小就应该明白的。”

她说完,示意砂仁先把蔡祯带上马车,自己则跟在了后面。

她走到厅门前时,蔡礼一伸胳膊,猛地把她拽进了怀里。

“干嘛呀。”沈依依让他箍得紧紧的,连推他都没法伸手,“我办正事儿呢。”

“依依,谢谢,谢谢你。”因为感动,蔡礼语调低沉,含着一丝难言的哽咽。

他以为在这世上,能有人回应他的感情,已属难得;从未想过会有那么一个女孩子,愿意忍受着无礼的对待,做一件吃力还不一定讨好的事,只为了帮他教导妹妹。

他何德何能,能得她如此厚爱。

别说她只是他的女朋友,好多真正意义上的妻子遇到这种事,都会丢手不管吧。

她是为了他……她这都是为了他!

感动如同浪潮汹涌,拍打在心头,蔡礼用尽全身的力气,紧紧地拥着沈依依,像是要把她揉进自己的身体里。

虽然他生而富贵,但在感情的道路上,却一直是自卑的那一个,是沈依依的回应,让他一点一点地重拾了信心;是沈依依对他的好,让他终于觉得有人同行,不再寂寞孤单。

沈依依被搂得喘不过气来,只得拍他的后背:“别哭了,我还要去骠骑大将军府呢。”

谁哭了!蔡礼稍稍后退一步,弯下腰,把头埋在她的肩窝里,偷偷地蹭了蹭眼角:“我陪你去。”

“不用。两个人去,倒像兴师问罪似的。”沈依依打定了主意不再让他为这些小事烦心,自然拒绝,“你在这儿歇会儿,等我回来吧。”

可蔡礼还是跟赶路的小孩儿似的,紧随着她到了门口,非要跟她一起去。

“阿礼,你已经跟骠骑大将军府脱离关系了,这种时候去,不太好。”沈依依变着方儿地劝他回去。

但蔡礼不肯听:“我是目击证人,不去不合适。万一她待会儿又反咬你一口,怎么办?”

检讨书都写了,白纸黑字,她还能怎么抵赖?沈依依无奈地看他:“你今天怎么这么黏人啊。”

蔡礼也不解释,红着脸揽住她的腰,强行把她拖上了他的马车。

沈依依不愿再耽误时间,只好依了他,命另一辆马车上的砂仁看住蔡祯,再让沙姜去驾车,至于蔡礼的马车,他自带有家将驾车,不必她操心。

等她安排好人手,关上了车门,蔡礼马上将她抱上自己的腿,搂在了怀里。

今天的蔡礼怎么这样热情,这样大胆??沈依依错愕了半晌,轻轻地推他:“喂,你怎么啦?”

“没怎么啊。”蔡礼用手摩挲着她的背。

都主动把她抱到大腿上去了,还叫没怎么?沈依依故意逗他:“我们那儿的男朋友跟女朋友,可不兴这样亲密的。”

蔡礼果然簌地抬头:“真的吗?”

“真的。”沈依依重重地点头。

蔡礼微微歪着头,想了一会儿,又把她搂怀里去了:“你又没谈过恋爱,你哪儿知道。”

不上当就算了,还带揭短的??沈依依气得连掐了他好几下:“没吃过猪肉,还没见过猪跑啊?”

“那我也不放。”蔡礼道,“你都把我看光了,还不许我抱一下?”

沈依依又是一阵错愕:“你的胆子怎么突然变这么大了?”居然连这种话都会讲了!

因为他现在很确定,她的心里有他……蔡礼瞥了她一眼:“我的胆子什么时候小过了?你满大街去问问,有人说我胆子小吗?”

知道他胆子不小,但在她面前,就是很胆小害羞的嘛。算了,干嘛计较这种小事,难道他主动一点不好吗?沈依依想着,拿手指在他胸前画着圈圈,只差哼小调了。

来到骠骑大将军府,沈依依把前因后果讲给花氏听,并把蔡祯的检讨书和毒粉交给了她。

以往蔡祯也动过歪心思,但都是小打小闹,不好重罚,如今揪住了她的大错处,正好好好地惩治一番。花氏当即命人把蔡祯关进了祠堂,让她先跪上一天再说。

在花氏面前,蔡祯一句辩驳的话也不敢讲,任由丫鬟婆子把她带到祠堂去了。

花氏手拿着油纸包,看着检讨书,好一阵后怕:“依依,幸亏你及时发现,把她截住了,不然酿成大错,将军府的脸都要被她丢光了。你放心,从现在起,我绝不会允许她踏出将军府半步。”

既然花氏有了章程,沈依依就放心了,她现在有检讨书在手,不怕蔡祯再玩花样。

花氏留他们用午膳,蔡礼想要陪陪她,拿眼看沈依依。

她有那么霸道吗,干嘛讨她的示下!沈依依故意装作没看见,对花氏道:“夫人,难得相聚,我下厨给您做两个菜吧。”

第299章 太后赐婚

花氏连连摇头:“你如今来了是客,怎能让你下厨。”

沈依依不听,坚持去厨房,做了两个花氏最爱的菜,终于把花氏哄得开心了一点。

沈依依又帮他教导妹妹,又帮他哄母亲开心……蔡礼感激的情绪满溢,悄悄地在桌子底下握沈依依的手,可惜反被她拍了一下,外加踢了一脚。

两人陪花氏坐了一下午,到了华灯初上时,方才去逛夜市。

州桥夜市果然名不虚传,繁华热闹的程度,胜过白虎桥夜市许多。蔡礼趁机去牵沈依依的手,沈依依没有拒绝,两人便这样手牵着手,从夜市东头吃到西头,倒真有了些谈恋爱拍拖的感觉。

沈依依吃撑了,回去的路上便昏昏欲睡,终于还没到家,就靠在蔡礼的肩上睡着了。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她窝在被窝里,而蔡礼穿戴整齐地坐在炕边,低头看着她。

“你这是昨晚没回去,还是今天早上才过来?”沈依依揉着眼睛问他。

“你猜。”她刚睡醒的脸红扑扑的,蔡礼轻轻地抚了一下,帮她把碎发拢到耳朵后去了。

居然学她的台词??沈依依眯了眯眼:“肯定没回去,趁着我睡熟,占尽我的便宜了。”

“你放心,我不会占你便宜的。”蔡礼隔着被子拍了拍她,“快起来吧,时候不早了。”

那我占你便宜啊!沈依依故意扯开了他衣领上的纽扣。

“别闹。”蔡礼捉住了她的手,“马上要进宫去了。”

沈依依这才发现他穿戴得特别整齐,连忙问道:“我起迟了吗?”

“没迟,不用着急,我等你。”蔡礼站起身,走出房门,唤了小胡椒来伺候她梳洗。

这肯定是迟了,沈依依赶紧起床,迅速穿衣梳妆,和他一起登上了去宫里的马车。

她的脸还是红扑扑的,蔡礼没忍住,凑过去亲了一下。

沈依依大叫:“有胭脂!”

蔡礼朝嘴上抹了一把,果然沾上了红红的胭脂。

沈依依笑得前仰后合:“化妆就是为了防你这种登徒子的!”

蔡礼又羞又恼,掏出帕子擦嘴,不理她了。

但沈依依很快就慌了,到处找镜子:“脱妆了吗?我脸上的胭脂还是完好的吗?”进宫就这点不好,谁都不许带侍女,到了关键时候,连个帮忙的人都没有。

蔡礼瞅了她一眼,不作声。

危急关头,沈依依只得服软求饶:“帮我看看好不好?”

她的音调软软的,拖着长长的尾音,就好像轻柔的披帛划过,蔡礼心头一颤,握住了她的手。

让他帮忙看胭脂,抓什么手呀!沈依依生气了:“蔡礼,你再不帮我看,我可亲你了!我嘴上有口脂,颜色比胭脂还鲜艳,小心我印你一脸口脂印儿!”

“沈依依,你能不能矜持点。”蔡礼咬着牙,手上用了点力,把她拽进了怀里,“别动,不然胭脂真掉了,发钗也要歪了。”

沈依依愣了一下,方才反应过来:“胭脂没掉,对不对?”

“没掉。”蔡礼握住她的手,凑到嘴边亲了一口。脸上有胭脂,嘴上有口脂,这手上总该什么都没有吧?

唉,从昨天起,这孩子就爱动手动脚了,反差太大,她有点适应不过来呀。沈依依望着车顶,无奈地叹了口气。

两人进了宫,到了集英殿,蔡礼的心情颇为激动,等到庆功宴开始,皇上便会宣布和离书是假的,恢复他和沈依依的夫妻关系了!

虽然谈恋爱的感觉也不错,但有法定的名分显然更保险。

他正激动着,黄福田亲自过来,把沈依依请了去,说是皇上要见她。

他的庆功宴,皇上为何要单独见沈依依?蔡礼疑惑着,尾随而去,守在了门外。

沈依依见了皇上,叩拜行礼,先为银丝碳谢了恩,再感谢皇上邀请她来参加蔡礼的庆功宴。

今儿的庆功宴,她才是主角,不邀请哪能行?皇上想着,问她道:“沈依依,蔡礼待你如何?”

哎哟,皇上还八卦臣子的夫妻关系?哦,不不,人家这是关心,关心!沈依依赶紧回答道:“回皇上,蔡礼待我挺好的。”

“挺好的?是以前就挺好的,还是现在才挺好的?”皇上似笑非笑,一副要看好戏的表情,“你可知道,他给你的那封和离书,是假的?”

哈?沈依依有点没反应过来:“这怎么可能?”

蔡复广和花氏都亲自鉴定过的和离书,怎么可能是假的呢?沈依依不相信。

“你的和离书上,有官府的印鉴吗?”皇上好整以暇地问道。

沈依依终于会过意来了:“和离书必须有官府的印鉴,才会生效?”

“那是当然。”皇上十分肯定地道,“你们的和离书都没有到官府用印登记过,怎么可能是真的。”

原来大梁的离婚手续跟现代差不多,得经过政府认证啊?沈依依糊涂了:“那蔡礼为什么要给我一张假的和离书?”

“你说呢?当然是为了吓唬你,给你点颜色瞧瞧,压过你一头了。”皇上背着手道。

沈依依看着他,眼中透着一丝迷茫。

皇上以为她仍旧不相信,让黄福田把蔡礼叫了进来,问他道:“你给沈依依假的和离书,是不是为了吓唬她,让她老实点?”

为什么今天的程序有这一项??他们事先可没说过!蔡礼硬着头皮道:“是……不过臣这不是没得逞么,她从来就没有被臣吓住过,也从没有老实过。”

那是因为有朕给她撑腰!不然你早就无法无天了!皇上瞪了他一眼,对沈依依道:“现在你明白朕的良苦用心了?朕让你晾着他,是为了给他一个教训,看他以后还敢不敢戏耍你。”

戏耍什么呀,你什么都不知道……沈依依幽幽地看了蔡礼一眼,问皇上道:“民女现在把和离书拿到官府去盖个章,变成真的,行不?”

……是玩笑开大了么?皇上沉了脸:“蔡礼还年轻,冲动行事很正常,你教训过他也就罢了,怎么还较起真来了?”

不是她较真,是他太蠢了……他到底还是没有跟她和离吗?他宁肯陪着她一起赴死吗?是因为担心她死后魂无所依吗?沈依依看着蔡礼,轻轻地摇着头,泪水模糊了视线。

不让她和离她就哭?莫不是蔡礼欺负她了?皇上正欲仔细问一问,忽然有内侍匆匆进来,急急忙忙地禀道:“皇上,太后刚刚在集英殿宣旨,要让沈大小姐去给秦王做侍妾!”

第300章 只能以身相许了

给秦王做侍妾??太后居然还为这种事特意当众宣旨?沈依依吃了一惊。

蔡礼幽怨地朝皇上看去,都说了和离书是假的了,您赶紧公布不就得了,非要拖着咱们问东问西。这下可好,让太后钻了空子了。

喜行不露于色,乃是帝王必修的功课,因此皇上的脸上看不出太多的情绪,只是眸色沉沉,周遭的气温骤然降了几度似的,吓得随侍的小太监瑟瑟发抖。

蔡礼趁着皇上不注意,悄悄挪到沈依依旁边,带着些得意的口吻,小声地对她道:“你瞧,幸亏我没真跟你和离,不然太后的懿旨,你如何违抗?”?

“难道你现在就可以违抗了?”沈依依一手把他推开。

她刚才哭过的泪痕犹在,蔡礼从袖中取出手帕,给她擦了擦,道:“和离书是假的,我需要违抗吗?就算她是太后,也不能夺臣妻子吧?”

“你们非要当着朕的面秀恩爱吗?”皇上一眼扫了过来。

两人连忙垂手站好,乖得像两只猫。

皇上可没他们俩这么好的心情,太后宣旨赐婚,特意挑他不在的时候,这分明是在故意避着他,藐视君权啊!

他今儿要怎么做,才能狠狠地驳回太后的面子,让她以后有所顾忌,不敢再轻易动他的人?

皇上来回踱着步,问沈依依道:“和离书你带了吗?”

谁没事儿把和离书带在身上啊,沈依依摇了摇头。

皇上正打算命人跟她回去取,蔡礼却道:“哪来什么和离书?没有的事。”

皇上忽地停下了脚步,朝他看来:“那和离的事……”

“不过是为了编个理由让臣潜伏出城,为镇北侯谋反设下埋伏罢了。”蔡礼道,“臣记得镇北侯自缢后,皇上就把这事儿告诉太后了,肯定是太后年事已高,记性不好,给忘记了。”

皇上听他一本正经地胡说八道,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浓,笑骂他道:“嫌太后年事已高,你不要命了?”

“皇上说得是。”蔡礼从善如流,马上换了个理由,“太后老当益壮,精神矍铄,不可能忘事的,肯定是身边伺候的人忘记提醒她了。这种不中用的内侍宫女,留着有什么用,趁早打死算了。”

不但要拿镇北侯堵住太后的嘴,而且要趁机收拾她身边的人?皇上笑着虚点了蔡礼几下,道:“你带了几天兵,愈发奸狡了。”

“谁说的,臣勤奋好学,善用兵法而已。”蔡礼反驳道。

皇上哈哈大笑,朝集英殿去了。

沈依依扯了扯蔡礼的袖子:“我们要跟过去吗?”

蔡礼果断地摇了摇头:“皇上是要去落太后的面子,咱们还是等会儿再去,不然太后肯定会把这笔账算在你头上的。”

此处离集英殿不远,他们很快看见太后和秦王面色不虞地从殿中出来,朝着宁寿宫的方向去了。

过了一会儿,王福田亲自来请,笑着跟蔡礼开玩笑:“蔡将军,今儿是您的庆功宴,正主儿不在,如何开席?”

“你这老货,非得用银子封你的嘴?”蔡礼笑着骂他,又压低了声音问,“方才情形如何?”

王福田带着笑意道:“是宁寿宫的总管太监疏忽大意,忘了把将军和夫人的事告诉太后娘娘,才让太后娘娘今儿出了丑……皇上当场建议太后将其杖毙,太后带着秦王赶回宁寿宫去了……”

皇上要栽赃,想必人证都已经找好了,蔡礼放了心。

王福田笑道:“将军,夫人,快随我去集英殿吧,大家听说将军是为了给镇北侯设埋伏,才故意放出了和离的风声,都称将军和夫人是为国和离,乃是英雄,嚷着要敬将军和夫人一杯酒呢。”

蔡礼心情大好,正大光明地携起沈依依的手,朝集英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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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寿宫内,气氛沉郁,总管太监匍匐着跪在地上,哭成了泪人儿。

秦王满心疑惑:“母后,真是他忘了把假和离的事告诉您?”

“哀家还没老糊涂,皇上有没有提过此事,难道哀家不清楚?”太后气愤得很,“皇上这是摆明了要借机除掉哀家的人!都怪你鬼迷心窍,非要娶什么沈依依!这下可好,丢了脸,还要丢人!”

“皇上根本没提过假和离的事?”秦王猛地把手一拍,“母后,我们都被皇上糊弄了,蔡礼和沈依依肯定是真和离,皇上是为了阻止儿臣娶沈依依,才想出了这么个招数!”

“哀家派人去官衙问过了,蔡礼和沈依依的确没有和离。”太后颓然靠在了椅背上,“他们竟然根本没和离,都怪我们疏忽大意,没有想到去查一查。也是,据说蔡礼历时两年,才把沈依依娶到手,怎么可能轻易就离了。”

真的没和离?完了,这下不但得罪了皇上,还得罪了蔡礼……秦王吓得腿一软,差点跌倒:“母后,蔡礼肯定恨上儿臣了,怎么办?”

太后恨铁不成钢,气道:“你是堂堂秦王殿下,居然怕蔡礼?!”

“母后,您有所不知,蔡礼这个人不讲道理的!”秦王慌得在太后面前走来走去,“有一次他犯了脾气,居然在大街上把儿臣拦住,非拉着儿臣去勾栏相扑,摔得儿臣好惨!”

“有这种事?!”太后吃了一惊,“怎么没听你说过?”

“母后,上了相扑的场地,便是生死由天,就算被打死,也不能找对手麻烦的,这是约定俗成的规矩,儿臣若是坏了这个规矩,那就是孬种,会被人耻笑一辈子的!”秦王越说心越虚,“不行,母后,儿臣得回府躲几天,不能让蔡礼找到我!”

堂堂王爷,居然让一个臣子吓得躲回王府?!太后气得抓起玉如意,使劲儿地朝他身上砸,秦王却连躲都不躲,速度飞快地出宫去了。

太后又是气皇上不留情面,又是气秦王扶不起来,竟是病了一场,这是后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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集英殿上,欢声笑语,气氛热烈,众人纷纷向蔡礼和沈依依敬酒,没一个人例外,好像少敬一杯,就怠慢了英雄。

宴中,皇上当众表彰了蔡礼的功绩,册封了沈依依为诰命夫人,还特意叮嘱沈依依,尽快搬回镇国大将军府,免得蔡礼一个人孤苦伶仃,无人照顾。

庆功宴结束,沈依依被灌了不少酒,整个人晕晕乎乎,她一上马车,就跟八爪鱼似的攀在了蔡礼身上,紧紧地箍着他的脖子:“阿礼,谢谢你,谢谢你愿意和我生死与共,小女子无以为报,只能,恩,只能以身相许了。”

第301章 戛然而止的吻

少女的肌肤,散发出特有的馨香,混着脂粉的香味,丝丝缕缕地飘入鼻子里,让人如坠云端,刹那间恍惚起来。

她贴得是那样地紧,亲密无间隙,让他能清楚地感受到胸前的柔软,腰肢的纤细,以及喷洒在他耳畔的香甜气息。

蔡礼扶着她的腰,流连着不舍放开,但终究还是强迫自己收敛心神,以嫌弃的口吻说道:“我才不要一个醉鬼以身相许。”

他要的是与她情投意合,共结连理,这种喝醉酒后的以身相许算什么!把他看成什么人了!

“谁喝醉酒了!”沈依依为了方便与他辩解,主动离开了他的怀抱,双手抵住了他的肩,“你看清楚,我才没醉!”

“好好好,你没醉。”蔡礼还不至于跟一个喝醉了酒的人抬杠,一面哄她,一面去拍她的背,“你先歇会儿,等到了家,洗了澡,喝点甜汤,再以身相许好不好?”

他拍背的力度并不重,但沈依依却是脸色一白,猛地捂住了嘴。

他连忙拖过座位边倒残茶的木桶,下一秒,沈依依就哇哇地吐了起来。

蔡礼等她吐完,拿了帕子帮她擦嘴,忍不住地笑:“还以身相许呢,你是打算一边吐,一边以身相许吗?”

她居然吐了!就在扬言要以身相许的时候,居然吐了!这种丢脸的方式,简直不分古今中外,沈依依哀嚎一声,把脸埋进了软垫里。

不能再打趣她了,不然就不止羞臊,而是要恼了。蔡礼抓住她的胳膊,把她拽了起来:“你别趴着,当心又吐了。”

太丢人了,沈依依闭着眼睛装死,任由他摆弄。

蔡礼让她侧躺在他的腿上,问道:“好点了吗?”

沈依依把手贴在发烫的脸上,不作声,坚持把装死进行到底。

蔡礼忍着笑,倒了水喂她:“你要是不喝,我可捏着鼻子灌了。”

沈依依只好张开嘴,闭着眼睛喝了两口。

车上没有醒酒汤或是蜂蜜水,蔡礼只好翻出一粒糖,塞进了她嘴里。

谁知沈依依吃了糖,愈发想吐,蔡礼连忙扶她起来,拖木桶,拿帕子,忙乱了好一通。

沈依依把胃吐空了,浑身发虚,连装死的力气都没了。她软软地趴在蔡礼的肩头,带着哭腔道:“阿礼,我难受。”

蔡礼抚着她的背,懊悔极了:“都怪我,不该喂糖给你吃。你忍忍,等一回去,我就给你冲蜂蜜水,煮醒酒汤,再给你熬点清粥,好不好?”

“恩。”沈依依乖乖地应着,显得格外乖巧。

蔡礼却是心疼坏了:“你也太实诚了,别人敬酒,你浅尝一口就得了,何必跟他们一样喝满杯。那是在宫里,你少喝点,难道他们敢灌你?”

“我是跟你学的呀!”沈依依捶了他两下,轻飘飘的全无力度,“你每次都喝了满杯。”

“你酒量没我好,还跟我学。”蔡礼捉住她的手,把她按在了怀里,“别乱动,好好歇一会儿。”

她可是来自现代,喝过高度酒的女人,居然酒量没他好!沈依依羞愤极了,使劲儿地扭了几下,见实在是挣脱不了,方才老实下来,躺在他怀里,闭上眼睡了。

等她再度睁开眼睛时,已经身在镇国大将军府了。

蔡礼坐在窗边的玫瑰椅上,手捧着一卷兵书,朝她望来:“醒了?”

沈依依还迷糊着,揉了揉眼睛,没反应。

蔡礼放下兵书,走了过去,坐到了床沿上:“刚才我把你抱回来,喂你喝了醒酒汤,还喂你吃了一碗粥,你还有印象吗?”

她竟是喝了醒酒汤,吃了粥才睡的?沈依依一片茫然,完全记不起来了。

蔡礼又问:“那你之前说过什么,还记得吗?”

“我说什么了?”沈依依怔怔地问。

蔡礼瞅了她一眼,道:“你死命地抱着我不放,非要以身相许。”

啥?!沈依依涨红了脸,矢口否认:“你胡说!”

“全忘光了?我就知道是这样。”蔡礼伸手去捏她的脸,又怕给她捏红了,最终只是做了做样子,“幸亏我没上当,不然你这会儿岂不是要追着我打,骂我趁你喝醉,污了你清白了?”

沈依依把被子拖上去,蒙住了脸,声音瓮瓮的:“我不会的。”

“就是你自己说要以身相许的,难道我故意污蔑你不成——”蔡礼说着说着,突然领会了沈依依的意思,她说不会的,不是否认她说过以身相许的话;而是指,即便他趁人之危,她事后也不会怪他的。

“依依……”蔡礼的心跳,突然就漏了一拍。他用力扯下沈依依蒙脸的被子,问道:“你的酒醒了吗?”

“没醒!”沈依依把脸一扭,去抢被子。

这肯定就是醒了,蔡礼不分由说,俯身压住了她,吻住了她的唇。

少年的吻干净而青涩,就像茉莉花静静开放,暗吐芬芳。

这个吻可谓是突如其来,沈依依有点蒙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轻轻地把手搭在了他的肩头上。

蔡礼在她柔软温暖的双唇上流连了一会儿,正要趁势深入,却突然想起点什么,停了下来。

沈依依羞红着脸,捏了捏他的肩:“怎么啦?”

蔡礼匀了匀气息,道:“时辰不对。”

他说完话,便放开沈依依,起身出去了。

时辰不对?大梁人接吻,还讲究良辰吉时??沈依依惊呆了。

可是,蔡礼刚才并无羞涩扭捏之态,倒像的确有事,莫非这真是大梁人的风俗习惯,接吻得挑个好时辰?

沈依依疑惑着,穿衣起身,走到墙边案前翻黄历,可是黄历上没提接吻这种事儿啊……

且说蔡礼出了门,直奔前院,让扶留开了库房,找鸡舌香。

扶留一边帮他找,一边道:“将军,您又没口臭,找鸡舌香作什么?”

蔡礼随口道:“即便没口臭,口中有芬芳,总是好的。”

口中有芬芳,莫非您要学女子,吐气如兰哪?扶留腹诽着,突然了悟,翻了一盒香料出来,递给他道:“将军,这是最新的口香丸,各种味道都有,您挑一粒,含上一刻钟就行。”

第302章 初吻

一刻钟后,蔡礼重新回到内室,沈依依正坐在他刚才坐过的玫瑰椅上,专心致志地研究一本黄历。

黄……历??蔡礼还以为自己花了眼,紧走几步近前,定睛看去,嘿,还真是黄历!

“依依,你看黄历作什么?”蔡礼诧异道。

沈依依这才发现他来了,赶紧把黄历丢开,扯了个谎:“我看看哪天宜出行,好去洛阳探望我母亲。”

“明天走吧?我借着庆功宴,已经向皇上告了假。”蔡礼说着,敲了敲桌子,“我好歹是你名义上的夫君,我来了,你不给我让个座儿?”

说得好像挺有道理,的确是她失礼了,沈依依没有和往常一样不着调,乖乖地站起身来,把椅子让给了他。

蔡礼坐了她的椅子,却没放她走,而是伸手一勾一拽,将她搂进了怀里,放到了自己的腿上。

敢情叫她让座,是为了抱她?这男人,越来越狡猾了!沈依依将手伸到他腰间,掐了一把。

蔡礼捉住她的手,移到了她的腰肢上,问道:“你喜欢橘子味儿吗?”

他记得,她最喜欢的味道,就是橘子味儿了。

果然,沈依依毫无犹豫地点了点头:“喜欢呀。”

“那你闻闻我这橘子味儿……”蔡礼握着她的一只手,揽住她的肩,俯身含住了她的唇瓣。

她的唇软软的,触之如云,却又更像她做的软糖,香软中带着弹性,让人忍不住含在口中,反复吸吮。

咦,蔡礼又亲她了?这会儿时辰对了?沈依依晕晕乎乎地想着,朝后缩了一下,想要问个清楚。

蔡礼以为她不愿意,停下来问她:“橘子味儿不好闻吗?”

没错儿,还真是橘子味儿,沈依依就忘了时辰的事儿,红着脸反问:“你吃了什么?”

“是口香丸,有好几种味道呢,我挑了橘子味儿的。”蔡礼低声说着,注视她红艳欲滴的唇,忍不住再次俯身,将其咬在齿间,轻轻地啮磨。

这真是他第一次吻人么,为什么花样儿这么多……沈依依有点经受不住,双肩微微地颤栗,含混不清地道:“我也想要口香丸……”

“你要口香丸做什么,你已经够香了,而且好甜……”像是要证明她的确很香甜似的,蔡礼说着,便探入檀口,吮了吮她滑软的舌尖。

天哪,这个男人!他居然还为每个亲密的动作配了个理由,浅吻是为了让她闻闻橘子味儿,深吻是因为她好香甜……

傻礼,你咋这么可爱哩……

沈依依轻推他的肩,想要看看他,但蔡礼此时却展现了他霸道的一面,紧扣住她的后颈,不许她乱动,并不断加深了他的探索。

沈依依从来不是被动的性子,见他霸道,便要比他更霸道,当即勾住他的脖子,抻直了腰身,迎上前去。

蔡礼很快感受到了她的热情,登时又惊又喜,愈发吻得缠绵起来。

正当两人难舍难分之时,门外响起了扶留的声音:“将军,夫人,胡世子来了!”

早不来晚不来,这个时候来??蔡礼只当没听见,一把扯掉了腰间的犀角带,沈依依马上将手探了进去,趁机摸他厚实的胸肌。

这女人,刚开始羞涩得跟什么似的,还没过一会儿,胆子就比他还大了!蔡礼不甘示弱,当即解开了她腰间的汗巾,也把手探了进去。

可还没等他摸到什么,扶留的声音又响了起来:“夫人,胡世子是来找您的,说有紧急的要事!”

紧急的要事?沈依依瞬间清醒,拍掉了蔡礼的手,把他推开了:“胡世子肯定是为了梅花脯的事来的。”

“那又怎样?!”蔡礼恼火极了,但还是扶着沈依依站起身来,并给她让开了路。

沈依依一边整理衣衫,一边道:“平时他有事找我,都是让临江阁送粉蒸羊肉来,今天却亲自登门,肯定是出大事了。”

道理蔡礼都懂,只是这被打断美事的恼怒心情,岂是三言两句就能安抚的?他沉着脸,捡起犀角带,重新系好了。

沈依依整理好衣衫,拢好头发,冲到镜子前看了一眼,妈呀,她的嘴唇红得能拧出水来,而且又肿又翘,一看就刚干过坏事儿!

这让她怎么出去见人?可是胡枢正在外等着,不见不行,她只好狠狠地瞪了蔡礼一眼,警告他道:“你不许出来!”

如果两个人一起出去,就更引人联想翩翩了。

蔡礼从镜子里看到了她的唇,心情愉悦地笑着,尾随她去了前面待客的书房。

当着胡枢的面,她还能赶他不成?就算赶,他也不走。

果然,当着人面,沈依依还是会给他几分面子的,虽然偷偷踩了他一脚,但并没有把他赶走。

胡枢当真是有急事,根本没留意到沈依依的异状,一见到她就站了起来:“我彻查沈家名下的产业时,发现了一枚罂粟壳。”

此时的镇国大将军府,应该是比皇宫大内更安全的地方了,正院儿里连个奴仆都没有,根本不必担心有人偷听。

“一枚罂粟壳?一枚?”沈依依一愣。

“对,只有一枚,散落在沈家别院的后院里,而这处别院,不在武昌府,而是在京郊,离晋国府的田庄不远。”胡枢道。

一枚散落在沈家别院的罂粟壳?这说明了什么?难道毒品梅花脯是沈家做出来的,而蓟州的果子铺只是掩人耳目??

沈依依的心突然拔凉拔凉的。

蔡礼猜到沈依依在想什么,握住了她的手:“别自己吓自己,去看看再说。”

胡枢的目光扫过他们交握的手,说出的话倒是跟蔡礼如出一辙:“对,去看看再说。”

蔡礼的大手干燥而温暖,迅速抚平了沈依依的情绪,让她镇定下来:“现在去,还是等天黑?”

“等天黑。”胡枢道,“那处别院也被查封了,而且周围有不少公卿贵族的田庄,白天去太惹人注目了。”

蔡礼一听他这话,马上发现了一个问题:“既然天黑了才能去,你现在跑来作什么?”

这时天还亮着呢!

他是故意来打断他的好事的吧?

他亲沈依依一次容易吗,他还特意含了一刻钟的口香丸,结果全让他破坏掉了!

刚才他还差一点,就能学着沈依依耍流氓了,结果就差那么一点,就差那么一点,他手都探进衣襟里去了,结果被他坏了事儿了!

蔡礼越想越气,把拳头捏得咔咔直响。

第303章 祝你们白头偕老

他这不是想让沈依依早点知道消息么!胡枢瞥了他一眼,却是道:“我有话想单独跟沈大小姐说。”

“这里没有沈大小姐,只有沈夫人。”蔡礼一面说,一面瞅他的脸,寻思着先揍哪个部位才好。

“要不是我,她根本就不会嫁给你,你哪来的机会有沈夫人。”胡枢淡淡地道。

说得也是,虽然他居心不良,但的确算是半个媒人,蔡礼想着,忍了这口气,对沈依依道:“我到外面等你。”

总算吵完了……这两人只要见面,就跟斗鸡似的,她只能保持沉默,不说话。沈依依呼出一口气,点了点头。

胡枢看着蔡礼出去,问沈依依道:“他真的一直没有跟你和离?”

“恩。”沈依依点点头,“我以为和离了,原来是假的。”

“他不怕被你牵连么?”胡枢低声问道。

“之前他在骠骑大将军府门口跪了一天一夜,换来了族谱除名,然后告诉我,他现在是孤家寡人,不怕被我牵连了。”当时的情形历历在目,此时想来,沈依依依旧热泪盈眶。

他说,这里是大梁,不是她那个把离婚当饭吃的年代。

他说,有了那纸婚书,她生是他的人,死是他的鬼。

他说,如果他们一起死,黄泉路上也能有个伴。

……

“他这样做,于事无补,不过是多添一条人命罢了。”胡枢皱眉道。

“我也是这样说的,可是他说,如果我跟他和离,尸不能入祖坟,魂不能入祠堂,会一辈子是个孤魂野鬼。”沈依依再度回想,声音里已有了哽咽的意味,“他希望我魂有所依。”

他一定是爱她的吧,不然怎能为她做到如此地步。

生同衾,死同穴,对于一个大梁人来说,这应该是他能给的最高承诺了吧?

胡枢闭目良久,从怀中取出了一只锦盒来,递给她道:“祝你们白头到老,永结同心。”

沈依依愣了一会儿,方才会过意来,露出了笑容:“谢谢,也祝你早日觅得心上人。”

胡枢略点了点头,行礼告辞。

他走到门外,看见鱼缸旁的蔡礼,停了停脚步:“你打算什么时候陪她去洛阳?”

“怎么,你想去?”蔡礼挑衅似的一抬眉毛。

“她是你的夫人,自然由你陪更合适。”胡枢淡然说着,抬步离去。

胡枢的态度,怎么突然大拐弯了??蔡礼又是惊讶,又是疑惑。

这时沈依依从书房里走了出来,眼中满是泪花,蔡礼再顾不得去思索胡枢的态度,赶紧迎上前去:“你怎么哭了?是不是胡子元又吓你了?你别怕,他——”

沈依依摇着头,踮起脚,用力地吻住了他。

这是怎么了?

噢,她的吻技比他还青涩,完全不得章法,蔡礼默默地嫌弃着,很快变被动为主动,牢牢掌握了控制权。

一番唇齿纠缠,沈依依伏倒在蔡礼怀里,揪着他的衣襟,大口地喘气。

蔡礼比了比从她的头顶到他胸口的距离,道:“你是得再长高点。”

这话来得突然,沈依依怔了一怔,仰起头来:“为什么?”

蔡礼俯身亲了她一下,道:“你看,我亲你,得弯腰,你亲我,得踮脚,这距离不对。”

沈依依把眼睛眯了起来:“你觉得累了?这是嫌我矮呢?”

“我不是这个意思。”蔡礼慌忙辩解。

“不是这个意思,是哪个意思?”沈依依站直了身子。

“我没嫌你矮,再说你才十四岁,至少还得长三四年呢。”蔡礼生怕她不信,一边说话,一边比划。

“那就是觉得累咯?”沈依依踮起脚,揪住了他的耳朵。接个吻都嫌累,不想活了是吧。

怎么办,好像是有点矮,揪他耳朵都得踮脚!

不,她一点儿都不矮,是他太高了而已!

没事儿干嘛长这么高嘛!沈依依撅起了嘴。

“你别冤枉我,我乃习武之人,怎么可能弯一下腰就觉得累?”蔡礼为了迁就她揪耳朵,弯下了腰,顺便端详了一下她的嘴唇,道:“依依,你先别揪了,我去给你找点药膏。”

“找什么药膏?”沈依依愣道。

“给你涂点药。”蔡礼指了指她的唇,“你的嘴巴肿了。”

沈依依静默了三秒钟,然后猛地扬起了胳膊,追着他从书房一路打到了库房,又从库房一路打回了闲眉居。

她的嘴巴肿了,罪魁祸首难道不是他吗!他居然气定神闲地指着她的嘴巴说肿了!

为了让她能追上,蔡礼跑跑停停,也是累得慌,好容易回到房里,他赶紧把沈依依压到罗汉床上,给她的嘴巴涂了点药。

药膏清清凉凉,涂上舒服多了,沈依依瞪了他一眼,暂且饶过了他。

蔡礼单手撑着头,打量她涂了透明药膏的嘴唇,道:“依依,我发现你的嘴唇稍微肿一点,就会翘翘的……”

嘿!“然后呢?”沈依依斜了他一眼。

“恩……翘翘的,可好看了……”蔡礼一面说着,一面俯下身去,一副想要再亲一下,又怕弄坏了药膏的踌躇模样。

男人的胆子哪,果然是越练越大,沈依依瞅了他两眼,问道:“你之前亲到一半,突然说时辰不对,其实是去含口香丸了,对吗?”

蔡礼的脸刷地一下就红了,难为情地把头别向了另一边。

本来打定了主意要逗他的,但见他这副模样,沈依依突然觉得自己太过分了,连忙拉住了他的手,放软了声音:“为什么要含口香丸呀,你嘴里又没异味。”

因为这是他第一次主动吻一个女孩子,他希望给她,给自己,都留下一个最美好的回忆……但这种话,他怎好意思讲给沈依依听,只能继续别着头道:“你别问了……”

“好,好,我不问了。”沈依依拉着他的手直晃,“我只是想看看口香丸嘛,我没见过。”

蔡礼见她这时候撒娇,心都要化了。从来都是他哄沈依依,没想到有一天,沈依依也会来哄他。

她的心里一定装着他,才会心疼他,哄着他吧……蔡礼垂头吻着她的鬓角,把她搂进了怀里,拿了口香丸给她看:“压在舌头下,含一刻钟就行……”

沈依依挑了一块牡丹花香的,但想了想,又放下了,待会儿他们要夜探沈家别院,身上尽量少点别的气味吧。

第304章 有你在,我不怕

北风卷地而过,夜幕悄然降临,蔡礼和沈依依登上马车,自新曹门出城,朝着京郊而去。

车上,沈依依问蔡礼:“咱们就这样大摇大摆地去沈家别院?不用找什么借口?”

蔡礼摸了摸鼻子,道:“今天胡子元提起晋国府的田庄,我才想起来,我也有个小庄在那附近。那庄子还是我外祖父在世时赠与我的,以前一直由我娘打理,后来我自立门户后……恩……就……就……”

“就没人管了,是吧?”沈依依瞅了他一眼。

蔡礼有点不好意思,辩道:“你看我娘像是个打理庶务的人吗?那庄子本来就快荒了,我记得去年庄头只交了两担粮,一袋萝卜,我娘也没管他。”

估计在花氏的心目中,两担粮外加一袋萝卜,就是田庄的正常产量吧?沈依依忍不住乐了:“让夫人那样的人物去打理庶务,的确是为难她了。”

蔡礼趁机凑了过来:“你会吗?”

沈依依一手将他推开:“别欺负我是外来户,打理庶务是男人的事!女人主持中馈就行了。”

蔡礼倒也没沮丧,无所谓地朝车壁上一靠,道:“那就继续让它荒着吧。”

暴殄天物啊!其实蔡礼刚提起小田庄的时候,沈依依的心就痒痒了,只可惜命悬梅花脯,没闲功夫做别的。

这梅花脯的幕后真凶,什么时候才能查出来?想到这里,沈依依不禁心急起来,推开车窗朝外看了看,问道:“还有多远?”

“至少还要两刻钟。”蔡礼回答着,倒了两盏茶,“来喝点茶,别急。”

沈依依端起茶水,喝了一口,又问:“胡世子已经过去了吗?”

“恩。”蔡礼点了点头,“他先去晋国府的田庄了,待会儿会在沈家别院等咱们。”

“我们先去你的田庄落脚?”沈依依放下茶盏,问道。

“是。”

她东扯西拉地问了这么多,应该是因为心里紧张吧,蔡礼伸手把她拽进怀里,抚着她的头发道:“你也是挺可怜的,好容易穿越一回,就没碰到点儿好事,不是被’沈依依’连累,就是被沈家连累。”

沈依依成功地让他逗笑起来:“就是,等沈家被放出来,非得让他们补我双份的嫁妆不可。”

笑了就好,蔡礼放下心来,拍了拍她的背:“眯会儿吧,到了我喊你。”

……

两人到了小田庄,黑灯瞎火的,看不出田里的情况,不过单看屋舍的简陋程度,就知道这庄子经营不善了。

堂堂镇国大将军,自家的田庄居然破败到这种程度,沈依依暗暗地鄙视了一番,与蔡礼在屋里歇下了。

半个时辰后,他们换了身装束,悄悄地潜出小田庄,赶到了沈家别院。

沈家别院在一处土坡上,地势颇高,站在院外,能俯瞰坡下的数个田庄。

他们绕到别院后墙,墙上有扇小门虚掩着,胡枢已经在里面等着了。

沈依依留神看了一下门上的封条,跟着蔡礼溜了进去。

门内便是后院,胡枢把他们领到墙角的一丛杂草前,道:“罂粟壳就是在这里找到的。”

“其他地方搜过了吗?”沈依依问道。

“搜过了。”胡枢答道,“但一无所获。”

沈依依站在院子里,借着月光,仰首望去:“这房子的结构……感觉有点熟啊……”

胡枢不以为然:“这是你们家的别院,你以前也许来过,当然觉得熟了。”

不不不,她又不是“沈依依”,她没上这儿来过。沈依依思索了一会儿,问道:“可以进屋吗?”

“可以。”胡枢说着,带他们来到了宅子后门前。

和院墙上的小门一样,门上有封条,但已形同虚设。沈依依和蔡礼都留神看了一下,很有默契地把问题先按在了心里。

月光从破损的窗户照了进来,可以看见屋内空荡荡的,连家具都没有。沈依依走到墙边,仔细查看,地上并没有家具安放过的痕迹,她不禁有些惊讶:“这里是空宅?”

胡枢有些疑惑:“你之前打理着沈家在京城的酒楼,不知道这里有处别院?”

呃,一不留神,差点露底了,还好这个问题很好解释,沈依依很快便道:“我只是打理酒楼而已,沈家其他的产业,我怎么会知道。”

也是,她并非沈家继承人,不清楚沈家的产业很正常,胡枢点了点头,不再有疑。

沈依依带着他们走到厅后的一间小屋里,让蔡礼点燃火折子,仰首看了看,问道:“有梯子吗?”

“没有。”胡枢摇了摇头,“这间宅子里什么都没有。”

“有我在,要什么梯子!”蔡礼把她的腰一揽,“你要上哪儿,我带你去。”

“屋顶上。”沈依依指了指头顶,“那里应该有一块木板,是可以推开的。”

这下不用沈依依说,蔡礼也知道她为什么觉得这宅子熟了:“你现在的住处,屋顶也可以推开。”

“那是我后来改造的。”沈依依道,“我是仿着沈家老宅的一处屋子改的,那处屋子,据说以前是我母亲的。”

沈家别院,沈家老宅,都是沈家的宅子,建得一样太正常了,蔡礼点点头,低声地问她:“有点高,你怕不怕?要不我替你上去?”

这么大的事,不亲自查一查,她如何能放心。沈依依摇摇头,抱紧了他的腰:“有你在,我不怕。”

有你在,我不怕——这话简直比海誓山盟还让人心潮澎湃,蔡礼忍不住低下头,吻了她一下。

胡枢在呢,搞什么!沈依依差点一巴掌扇过去,狠狠地掐了他一把。

蔡礼才不管这么多,揽紧了她的腰:“把眼睛闭上。”

算了,算了,等正事儿办完再给他上思想政治课,沈依依抱着他的腰,闭上了眼睛。

蔡礼揽着她,一跃而起,屋顶上果然有块活动的木板,他迅速推开,带着沈依依钻进去,上了屋顶。

屋顶上,是一小片平地,四面被正常的屋顶包围,像个小小的天井,站在院子里,视线被屋瓦所挡,是看不到这里的。

沈依依落了地,定了定神,睁开了眼睛。蔡礼紧张地看她的脸色,问道:“没事儿吧?”

“没事。”沈依依的脸色有点泛白,不过她一秒钟都没有耽误,马上借着月光,四下搜寻起来。

蔡礼担心她出事,未离她左右,一边帮她查找,一边问她:“以前我们夜探沈家果子铺的时候,你也上过屋顶,那时候怎么没见你害怕?”

第305章 饱暖思**

沈依依回答道:“我跟不熟的人在一起,是不会把害怕露在脸上的。◢随*梦◢小*.lā”很多人应该都跟她一样吧,真实的情绪只给最亲密的人看。

夜探沈家果子铺的时候,从屋顶下到屋里,靠的是汪清,从屋里跳上屋顶,靠的是蔡礼。

所以,那时候她跟他还不算熟罗?蔡礼觉得自己是自讨没趣,讪讪地摸了摸鼻子。

好在他很快发现了角落里的几粒罂粟壳,化解了尴尬:“依依,你快来看!”

沈依依正愁月光不亮,看不清,忽然听见他喊,赶忙跑了过去。角落里,果然散落着几粒罂粟壳,数量不多,一共只有七八粒。

蔡礼把罂粟壳全部捡起来,包进了手帕里,道:“其他地方我都搜过了,一共只有这些,不如我们先撤,商量过后再说。”

“好。”沈依依点了点头。

她只是穿越,并非重生,梅花脯一案扑朔迷离,但她并无更多头绪,只能摸着石头过河。

蔡礼揽住她的腰,两人原路返回,并盖好了屋顶的木板。

沈依依冲胡枢微微点头,胡枢便明白了她的意思,三人从院后小门出去,另有胡枢的人过来,帮他们抹去脚印,做些善后的工作。

月亮被云遮住了影子,夜愈发深沉,连下坡的路都几乎看不见了。

胡枢急于与他们交流看法,刚到坡下便道:“上我那儿坐坐去?”

“去我那儿。”蔡礼果断地否决了他,“你家侍卫都是纸糊的,有人偷听都不会知道。”

晋国府的侍卫,自然没法跟他的家将比,胡枢没有跟他争这个,随他们到了小田庄。

小田庄的房舍冷飕飕的,只有一个自燃不燃的火盆,孤零零地躺在角落里。蔡礼尚未出声,沈依依先不好意思了,对胡枢解释道:“这田庄久未打理,招待不周,胡世子千万别见怪。”

她竟是一副女主人的口吻,话一出口,自己先吓了一跳。

蔡礼觉出了她的语气,唇角偷偷一翘,又怕她恼,赶紧转头看向了角落的火盆。

胡枢见沈依依如此维护蔡礼,神色微黯,但想想蔡礼为了她,连性命都肯舍弃,他还有什么好说的,因此很快便恢复了常态,直奔了主题:“你们找到更多的罂粟壳了?”

蔡礼把包着罂粟壳的手帕拿出来,沈依依道:“连着后院儿的那一颗,一共有九粒,我也不知道算多还是算少。”

胡枢打开手帕看了看,道:“如果这是栽赃,九粒足够了。我可以确定,此物绝非大梁境内的产物,估计他们想要弄到,也并非易事,所以数量不多。”

沈依依点点头,问道:“沈家别院已经被查封了,你怎么敢揭开封条的?”

“封条不是我揭开的。”胡枢道,“我命人彻查沈家产业时,就发现封条被人揭开过了,而且此人的手法很老道,揭开后竟可以还原,轻易看不出来。”

“所以,罂粟壳是沈家事发后,被人故意放进去的?”从现场的情况看,这里的确不像是储存罂粟壳,或者制作梅花脯的窝点,沈依依稍稍放了点儿心。

“事发后才想起来栽赃?”蔡礼觉得有点搞笑,“这幕后主使是谁?也太儿戏了吧?”..

“不是儿戏,而是被逼无奈吧。”沈依依道,“他们一直找不到账本,总得想别的法子。只是我很奇怪,他们怎么只栽赃沈家,不栽赃晋国府?”

“说不准早已经在打晋国府的主意了,可能只是因为晋国府名下所有的产业都防守严密,还没找到下手的机会而已。”胡枢皱着眉头道。

“也有可能。”沈依依点头道。

“我们截走了他们栽赃的罂粟壳,会不会打草惊蛇?”胡枢有些疑虑。

“我们正愁揪不出幕后主使,还怕什么打草惊蛇。”沈依依不以为然。

蔡礼很赞成她的看法:“如果能由此惊出蛇来,那倒好了。”

有道理,胡枢点了点头,道:“罂粟壳交给我,我会打听沈家别院的情况,你们尽快去洛阳吧。”

蔡礼便转头问沈依依:“明天我们直接从田庄出发?”

“好。”沈依依同意了。

胡枢带着罂粟壳,起身告辞。

时辰已经不早了,沈依依简单地洗漱了一下,冻得哆哆嗦嗦地上了床,揪住蔡礼一顿胖揍。

蔡礼委屈极了:“打我做什么?”

“瞧你的破田庄,冻死人了!”沈依依是真气的慌。这破屋的温度和室外没区别,铺盖冰凉冰凉,被子也只有一床。她自从穿越到大梁,还是第一次遭这种罪呢。

“我哪知道会突然到这里来。”蔡礼辩解着,伸手把她拉进了怀里,“我抱着你,就不冷了。”

蔡礼的怀抱果然温暖,沈依依感受着他坚实而有弹性的胸肌,和结实有力的臂膀,红着脸嘀咕:“你是故意把屋子弄这么冷的吧……”

她说得很小声,但蔡礼的耳朵灵,听了个一字不漏。他当即探起身,朝沈依依的嘴唇上凑去,道:“我本来不想做什么的,但听了你这话,还是做点什么吧,不然岂不是对不起这个黑锅?”

“喂!”他一探身,被子就有了缝隙,沈依依什么都顾不得,只忙着裹被子了,“冷!”

蔡礼怕她受凉,只得放弃了做坏事的想法,老老实实地缩回了被子里。

这家伙竟因为天气而吃了瘪,沈依依乐不可支:“怪不得古人说,饱暖才思**,这天冷什么都做不了。”

妈呀,她怎么讲出这种话来了??太奔放过头了!!

沈依依话已出口,才意识到不妥,但可惜说出的话犹如泼出去的水,收不回来,她只得羞臊难当地把头埋进了枕头里,寄希望于蔡礼什么都没有听见,或者没有听懂她话里的意思。

但她的希望显然没有奏效,蔡礼捏着她的腰,笑得出了声:“沈依依,所以你想做什么?”

笑你个头啊!沈依依扭着腰喊:“蔡礼,你别动手动脚,我告诉你,男女朋友谈恋爱里头,没有这一项,就连亲吻都属于犯规了!”

第306章 现在你有我了

蔡礼当真收回了手,很认真地求问:“在你们那儿,谈恋爱只能看,不能碰?”

沈依依很想给他肯定的回答,但又怕给自己挖了坑,于是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道:“我忘了,等想起来再告诉你。”

这也能忘?蔡礼很惊讶,但想想她并没有谈过恋爱,不清楚情况很正常,便没有再追问,抱着她睡了。

第二日,天色尚未亮透,马车便从小田庄出发,赶往了洛阳。

沈依依没有睡好,趴在蔡礼的腿上,迷迷糊糊地哼唧着,嘴里不知道在说些啥。

蔡礼瞧着好笑,拍了拍她的胳膊,问道:“你知道你母亲长什么样吗?”

“当然不知道。”沈依依说着说着,“哎呀”了一声,“忘了去接小胡椒了,我不认识人,万一露馅了怎么办?”

“我不是人?”蔡礼瞥着她道。

对哦,忘了他曾经是“沈依依”的未婚夫了,自然认得自己的准岳母,沈依依仰躺在他的腿上,伸长胳膊,笑嘻嘻地捏了捏他的脸:“那行,就靠你了。”

“别动手动脚,昨天你说的。”蔡礼捉住了她的手,“你不靠我,还能靠谁?”难道靠胡枢吗?他之所以让她庆功宴后再去洛阳,就是因为庆功宴后,他才能以丈夫的身份,名正言顺地陪她去见姚氏啊。如果没有他陪着,她连人都认不全,到时怎么办?

当然,这段等待的时间他并没有浪费,早派人去洛阳踩过点了,毕竟所有的情况都是孟知的一面之词,万一贸然跑去中了套,可就不好了。

哟哟哟,你不靠我,还能靠谁?这是已经开始以男友身份自居了吗?适应得倒挺快的。沈依依偷偷地笑着,试图去捏他肚子上的肉,但他腹部的肌肉十分紧实,怎么都捏不到,只好拿手指头胡乱戳了几下。

不让别人动手动脚,自己却到处乱撩!蔡礼无奈地叹了口气,把她空着的那只手也捉住了:“你对这个母亲,是什么感觉?”

沈依依对沈大老爷挺有孝心的,但如果不是因为梅花脯,她几乎没有提过姚氏。

“你对这个便宜岳母,是什么感觉?”沈依依反问他道。

蔡礼并没有避讳这个问题,照实道:“一个抛夫弃女的女人,我能对她有什么好感觉?据我所知,沈家没人薄待她,她和沈大老爷成亲这么多年,就生了’沈依依’一个女儿,沈大老爷也没纳妾,算是对她情深义重了。可你看看她,尚未将女儿抚育成人,就改嫁他人了,而且一年多了,都没派人来探望过,可谓是是心硬如石,冷血无情。”

说得也是,现代夫妻离婚后,可以共同抚育孩子,而大梁朝的夫妻和离后,孩子归谁就是归谁,另一方可能连探视的权力都没有,所以姚氏究竟是得有多狠心,才能抛下尚未及笄的女儿,跟着白俊茂走了?

沈依依感叹道:“但是’沈依依’好像并不恨她。”

“我不知道她是怎么想的,但如果姚氏没有闹这一出改嫁,她能有个母亲看着,怎么可能跟人私奔,又怎么可能把日子过成那样,最后断送了自己的性命?”蔡礼说着说着,无意识地攥紧了沈依依的手,“当年’沈依依’还不满十三岁,懂得什么?在我看来,她的不幸,全因姚氏而起,她不恨姚氏,但我恨。”

说得也是,即便在大梁,未满十三岁的小姑娘,也还是未成年的小孩子呢,姚氏对她,不仅没有尽到抚育教养的责任,反而因为自己的改嫁,导致了她的私奔。

养女不教母之过,蔡礼恨姚氏,是有理由的。

沈依依暗自点着头,哎哟了一声:“你恨姚氏,捏我的手作什么,疼!”

蔡礼这才发现他攥紧了沈依依的手,连忙松开,帮她揉了揉。

沈依依趴在他的腿上,打了个呵欠:“我困了。”

“困了就睡吧。”蔡礼把手覆在她的眼睛上,帮她遮住了光线,“洛阳离京城不远,等你醒来,咱们就到了。”

洛阳离京城果然不远,午初未到,他们已经进了城门,沈依依揉着被压麻的脸,从蔡礼的腿上爬起来,推开车窗,朝外望去。

洛阳城的景象,与京城截然不同,沿街不是官宦府邸,就是私家园林,沈依依看得啧啧称奇。

“京城土地金贵,价格也高,所以许多游宦京城的官吏,都选择在洛阳安家,置地造园。”蔡礼看着沈依依脸上的红印子,心道她的皮肤太娇贵了,以后他还是少穿缂丝的袍子。

说话间,沈依依看到了一家客栈,忙对蔡礼道:“我们先找地方落脚吧,我可不想住在白俊茂家里。”

蔡礼倚在她旁边,懒洋洋地道:“我早安排好了,跟我走就行了。”

“你安排好了?什么时候安排的呀?”沈依依很有些惊讶,“我们这才刚到呢。”

“安排住宿,又不需要亲力亲为。”蔡礼说着,伸手摸了摸她脸上的红印子。

“你订的是哪家客栈?干不干净?室内有净房吗?客栈提供饮食吗?离白俊茂和姚氏的住处远吗?”沈依依接连问了一连串的问题。

蔡礼忍不住按了按她脸上的红印子:“你怎么这么爱操心?跟着我走不就是了?难道怕我把你拐去卖了?”

也是,她怎么这么爱操心呢?沈依依难得地没有不着调,讲了点真心话:“我在穿越前,是孤儿,父母双亡,还有个虎视眈眈的姑母,霸占着我父母的钱不还,成天想要虐待我,我如果不操心,早就被虐死了;穿越后,’沈依依’给我留了个烂摊子,我谁都不敢相信,比孤儿还不如,就更得自己操心了,所以,习惯了。不让我操心,我总担心情况生变,心里不踏实。”

原来她这两世都过得这么苦,蔡礼心下一酸,将她搂进了怀里:“你现在有我了,可以考虑不操心了。”

“那你养我啊?”沈依依没有当回事,笑嘻嘻地戳他的胸。

“对,我养你。”蔡礼却很郑重地回答道,“只要我能做的,都为你安排好。”

第307章 承诺,不止是说说而已

两世为人,第一次得到这样的承诺,沈依依竟有些不知所措,只好揪着蔡礼的衣襟,把脸贴到了他的胸口上。

胸口处传来蔡礼的心跳,咚咚咚咚,强健有力,莫名地让人觉得踏实又安心。

也许真的可以小小地依赖一下了吧……沈依依蹭着他的胸口,不自觉地微微笑了起来。

马车穿过繁华的大街,拐入一条宽敞的胡同,停在了一处宅院前。这宅院单看围墙,便知占地面积颇广,绝非寻常的小门小户;而且沿墙设有双层的漏窗,每个漏窗的图案不尽相同,但都一样地精美绝伦。

沈依依下了马车,仰首看去,院门上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上书两个大字:宜园。

“这是客栈?”沈依依惊讶问道。

如果这是客栈,也太高大上了吧?

蔡礼果然摇头:“咱们自家的园子。”

“园子?咱们自家的?”沈依依疑惑着,随蔡礼朝里走去。

大门内,是一座标准的四合院,抄手游廊,前院后宅,无一不全,但院中遍植花草树木,房舍之间,又穿插小桥流水,可谓是院中有园,园中有院。

这样子的园林,沈依依在穿越前见过,倒没觉得奇怪,只是好奇它的来历:“阿礼,你从哪儿弄来这么一座园子?”

“刚买的,我也是第一次来。”蔡礼携着她的手,走过一座小小的拱桥,再穿过厅堂,进到了碧纱橱。

蔡礼在椅子上坐下,道:“你累不累?不累就把头发拢一拢,我带你拜访邻居去。”

坐了这会子的马车,头发的确有些松散了,妆容也需要补一补,沈依依点点头,让人把她的妆盒拿了进来。

她一边补着粉,一边问蔡礼道:“我有没有跟你说过我的坠子?小胡椒说是姚氏给我的。”

“什么坠子?”蔡礼问道。

“你来看,你来看,我挂脖子上了。”沈依依忙着补粉,喊他自己过来看。

这坠子的确该让蔡礼看看,因为这是“沈依依”的东西,说不准他见过。

蔡礼拎着她脖子上的红绳,把坠子从领口里拉了出来。金锅玉勺,这造型真可谓是天下无双,蔡礼只看了一眼,便摇了摇头:“我没见过。”

他和“沈依依”虽然是未婚夫妻,但却从来没有亲密相处过,怎会见过她如此私人的物件儿。

“没见过就算了,回头我直接问姚氏去,反正东西是她给的,不怕让她看见。”沈依依说着,示意他帮她把坠子塞回去。

蔡礼犹豫了一下,解开她领口的纽扣,小心翼翼地把坠子塞回去,再帮她把纽扣扣好了。

沈依依整理好妆容,站起身来:“好了,走吧。”

蔡礼命扶留取了几样从京城带来的礼物,带着沈依依从角门出去,再穿过一条夹道,拐了个弯,到了邻居家的大门前。

看门的小厮听说是镇国大将军携夫人登门拜访,根本不相信,直到蔡礼取出名帖,他方才惊喜万分而又诚惶诚恐地接过去,高高地举过头顶,奔进去通报了。

沈依依很是诧异,小声地问蔡礼:“咱们这户邻居是谁,家里的小厮怎么一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

看这座宅子的规格,家中主人应有官职在身,门房不可能见了一位将军,就慌张无措成这样子吧?

蔡礼也没料到是这样,道:“这家的主人名叫白俊茂。”

哈?!他们的邻居就是白俊茂??他是故意在他们隔壁买宅子的吧??沈依依终于明白了过来,突然间感动得无法自已——原来他口中的“只要我能做的,都为你安排好”,不止是说说而已!

一般人都是先承诺,再去做,而蔡礼则是先帮你打点好了一切,再才对你讲出他的承诺。

不,如果今天不是她引出这个话题,也许他一辈子都不会讲出来,只是默默地为她分担吧。

谁说男人的承诺不可信的,她家阿礼是身践力行!

沈依依不顾门房还有人,紧紧地拥抱住了蔡礼。

“喂,有人看着呢。”蔡礼拍了拍她的腰,不过并没有把她推开。他是谁啊,京城四大纨绔之首,赫赫有名的混不吝,会怕被女人当众熊抱?更何况抱他的人,还是他名正言顺的媳妇。

沈依依擦了擦眼中的泪花,恢复了常态,小声地道:“当年余氏跑到沈家京城宅院前上吊,白俊茂都能压下来,足见他是有手段的;如今他更是敢派人带着火药去炸自己的亲儿子,心狠手辣,这样的人的门上小厮,不应该是没见过世面的样子啊……”

蔡礼亦是疑惑,两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多了几分谨慎。

看门小厮很快去而复返,带来了一名年长的婆子,和一名年轻的丫鬟。

蔡礼马上小声地告诉沈依依:“那婆子姓马,你管她叫马妈妈,那丫鬟我不认识,应该是你母亲后来添的人。”

沈依依自从穿越到大梁,就没有本尊的记忆,装熟的功夫早已炉火纯青,不等那婆子开口,就先激动地喊了一声:“马妈妈!”

倒是马婆子愣了老半天,方才震惊无比地瞪大了眼睛,说话都结巴了:“您,您是大小姐?!”

她还是以前本尊的模样,见到她,至于惊成这样么?这白家的人,怎么都这么奇怪呢?沈依依更添疑惑,干脆反问道:“马妈妈,你不认得我了?”

“我哪能不认得大小姐呢。”马婆子说着,眼神直朝蔡礼身上瞟,“门上说的镇国大将军夫人,指的不会是您吧?”

“就是我啊。”沈依依说着,给她介绍蔡礼,“这是镇国大将军,以前骠骑大将军府的蔡公子,马妈妈,虽然我们许久未见,但你的忘性不至于这么大吧?”

“不不不,我记得的,都记得呢,我哪能不记得蔡公子呢。”马婆子这才想起来上前行礼,“我只是没想到,大小姐还是嫁给了蔡公子,而且还成了镇国大将军夫人。”

洛阳离京城这么近,她不知道蔡礼是镇国大将军,不知道她嫁给了蔡礼??这两件事,应该都是举城轰动的大新闻吧?难道她连金兵入侵京城都不知道??

沈依依疑惑重重,问道:“马妈妈,我娘在家吗?”

第308章 暖棚里的花儿

“在在在!”马婆子连声应着,上前引路,带着他们朝里面去,“大小姐,夫人一直念叨着您呢,她待会儿见了您,一定高兴坏了。”

那丫鬟笑道:“夫人不知道是沈大小姐来了,只怕还在那儿忙着梳妆打扮呢,我告诉她一声儿去。”

她说着,行了个礼,先一步进去了。..

马婆子指着她的背影,对沈依依道:“那是柳红,是夫人嫁进白家后,白家老爷拨给她用的。”

原来是白俊茂的人,怪不得蔡礼不认识,沈依依点点头,问道:“我娘近来可好?”

“好,好,只是很想大小姐。”马婆子回答道。

既然想她,为什么没有去找她?京城离洛阳这么近,只要有心,怎么都能找到吧?更何况她还是京城里的风云人物,随便一打听就能打听到。

沈依依心下不以为然,但面儿上没有露出半分来。她今天是来打探消息的,无论有什么想法,都得先藏在心里。

他们跟着马婆子去了后宅,尚未踏进厅门,马婆子就激动万分地喊:“夫人,您看是谁来了!”

屏风后转出一位美人来,乌髻如云,肌肤赛雪,眉目如黛。

美人的腰肢纤细,但腹部却高高隆起,显然已经有了身孕了。

这真是她母亲吗?怀孕了还这么美?而且看起来最多不过二十岁,是不是弄错了呀?沈依依不由得朝蔡礼看去。

没等蔡礼作出反应,对面的美人已经是快步上前,紧紧握住了沈依依的手,惊喜万分地道:“依依,真的是你?刚才柳红说是你和蔡公子来了,我还不信!”

好吧,不用等蔡礼确认了,这美人儿自称是她娘,应该就是姚氏无疑了。沈依依酝酿了一下情绪,也激动万分地喊道:“娘!”

她趁机又打量了姚氏几眼,还是觉得美艳不可方物,那白俊茂为了姚氏抛弃妻子,难不成是因为她的美貌?

姚氏握着沈依依的手,看向了蔡礼。

蔡礼微微颔首,算是行了礼:“姚夫人。”

姚氏笑道:“上次见到蔡公子时,蔡公子才十七岁,转眼一年过去,竟成了镇国大将军了,真是虎父无犬子。”

马婆子从旁笑道:“夫人,您快请大小姐和姑爷坐下再聊吧,别累着了。”

“对,对,坐下聊!”姚氏高高兴兴地请他们坐下,命人上茶上点心,又问沈依依,“你们是怎么找到这里来的?”

沈依依指了蔡礼,道:“我们将军买了座园子,想着应该拜访一下邻居,这才过来,却没想到邻居竟是您。”

“是吗?这可真是巧了。”姚氏看起来是真高兴,茶还没喝几口,又提议去看花,“老爷知道我爱花,特意给我建了个花棚,别看现在是寒冬腊月,我们园子里却是姹紫嫣红,什么花儿都有!”

她一年多未见女儿,不忙着嘘寒问暖,却惦记着去看花?唔,可能是有些话不便当着蔡礼的面讲?沈依依想着,便没推辞,转头对蔡礼道:“那咱们跟着娘去见识见识吧。”

蔡礼自然没有异议,于是两人起身,随着姚氏朝园子里去。

柳红上前几步,扶住了姚氏的手,口中念着:“夫人,您慢点迈步子,当心肚子。”

沈依依有心与姚氏说说话,便道:“让我来扶着娘吧。”

姚氏点头道:“好。”

柳红却不肯松手,对沈依依笑道:“岂敢劳累将军夫人。”

哟,居然被拒绝了?沈依依饶有兴趣地看了柳红几眼,道:“女儿扶娘亲,天经地义,有什么劳累不劳累的?莫非你是怕我手不稳,扶不住我娘?”

“夫人误会我了,我没这个意思!”柳红连忙辩解。

“既然没这个意思,就给我让开。”沈依依毫不留情地斥道。

虽然她是来探听消息的,但还不至于要看一个丫鬟的脸色。

她不单是姚氏的女儿,更是蔡礼的妻子,朝廷的诰命夫人,柳红见她发了脾气,哪还敢犟,赶紧把手松开了。

姚氏却小声地责备沈依依:“柳红是好心,怕把你累着了,你怎么却冲她发脾气?”

纳尼??您是来真的吗?沈依依差点一口老血喷了出来:“娘,您都答应了的事,丫鬟却从中作梗,这叫好心?小胡椒都没她这么没规矩!”

姚氏抬起头来,满脸惊讶:“依依,你怎么变得这么爱计较了?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啥?她这叫爱计较??当然,她以前肯定不是这样的,只有傻不拉几的“沈依依”才这样嘛!

她总算知道“沈依依”的性子是随了谁了!

沈依依气得慌,恨不得几巴掌打醒姚氏,但转念一想,姚氏傻,关她什么事啊,她自己不傻不就行了?

她这样想着,心情好了许多,故意一本正经地道:“娘,我变得爱计较,是因为我变聪明了。”

爱计较是因为变聪明了,所以不爱计较的人,是因为太蠢?这下轮到姚氏被气着了,捧着肚子,半晌没说话。

不得不说,姚氏生得太美了,就连生气的样子都动人心魄,沈依依忍不住多看了几眼,才出声哄她,免得把她气得动了胎气:“娘,我一年多没见您了,想扶着你,跟你亲近亲近,有什么错?难道您不想我吗?”

她大打感情牌,姚氏哪敢能顾别的,赶紧道:“你说得是,咱们娘俩这么久没见面了,好好说说体己话才是正经的,扯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这时候,蔡礼恰到好处地插话道:“我看那边的假山上,有花开得正艳,姚夫人怀着身孕,不便登山,不如让柳红陪我去看看?”

柳红刚才被沈依依斥责,正是丢了面子的时候,忽闻蔡礼相邀,顿觉颜面大涨,眼睛闪闪发亮。

姚氏很爽快地便点了头:“那就让柳红陪蔡公子去吧。”她说着,又叮嘱柳红:“小心伺候着,别惹蔡公子不高兴。”

蔡礼带着柳红离去,姚氏身旁便只剩下了沈依依。机会正好,沈依依忙道:“娘——”

谁知她才起了个头,便让姚氏打断了:“依依,你快告诉娘,你嫁的人不是吴公子么,怎么又换回蔡公子了?”

第309章 我和吴德结婚了?

“吴公子?您是指……吴德吗?”沈依依疑惑着问道。

“不是吴德还能是谁?”姚氏一面说着,一面朝假山的方向望了望,生怕让蔡礼听见了,“你说你不喜欢蔡公子,我才介绍了吴公子给你认识,后来我听说你跟蔡公子退了亲,嫁给了吴公子,而且志趣相投,夫妻和美,我不知有多高兴了。再后来我听说你们在杭州府安了家,还特意让你白叔叔派人去找过,结果没有找到,只得罢了。”

妈呀,姚氏这番话的信息量好大,且容她好好捋捋——

首先……原来姚氏以为她这一年多以来,生活得开开心心,幸幸福福??怪不得她从她进门开始,就是一副欢欢喜喜,没心没肺的样子,连最基本的嘘寒问暖都没有。

其次……吴德是姚氏介绍给“沈依依”认识的?在“沈依依”还没有和蔡礼退亲的情况下??这是亲妈吗?简直毁三观好吗!

最后……那啥,她和吴德结了婚,而且志趣相投,夫妻和美??这事儿她怎么不知道?莫非她遭遇的是个假穿越?

沈依依捋顺了姚氏的话,还是被雷得外焦里嫩,完全不知道怎么接腔。

她和姚氏,莫不是生活在两个完全不同的平行世界里?为什么她说的,跟她所经历的,完全不是一回事呢??

姚氏见她一直不说话,拍了拍她的手:“依依,我是你亲娘,你有什么话,是不能对我讲的?”

她说着说着,突然像是想到了什么,着起急来:“依依,你是被迫嫁给蔡公子的,是不是?是沈家逼你了,还是蔡家逼你了?娘知道,你很讨厌蔡公子,现在你跟他一起过日子,肯定很苦吧?你告诉你娘,娘替你想办法!”

亲娘啊,你这番话若是让蔡公子听见,你会被打死的你造吗?沈依依朝假山那边望了望,问道:“娘,我嫁给吴公子,而且生活和美的消息,您是听说来的?听谁说的?”

“当然是听你白叔叔说的了。”姚氏提起白俊茂,脸上不自觉地带了笑。

白俊茂说的?所有人都知道,她从来没有嫁过吴德,白俊茂为什么要骗姚氏?他为什么要刻意营造一种她的生活安逸幸福的假象?是为了让姚氏放心,一心一意地跟他过日子?

戳破白俊茂的谎言非常容易,但这不是她今天来的目的,她得先稳住姚氏,弄清楚一些事情再说。

沈依依理了理思路,配合着姚氏道:“娘,您别说了,我心里乱得很,咱们先聊点别的行吗?”

姚氏果然依了她,连声地道:“好好,咱们先聊别的,回头再说你跟蔡公子的事。”

沈依依见四下无人,从领口扯出了那枚金锅坠子,问姚氏道:“娘,这枚坠子,是您给我的,您还记得吗?”

“当然记得了。”姚氏的脸上,浮现出一抹温柔的笑意,“这是你白叔叔给我的承诺,可是他对我这么好,我要这个有什么用,所以就转赠给你了。”

这是白俊茂的东西??OMG,那个抛弃妻子,还企图炸死亲儿子和前妻的渣男……沈依依一个激灵,下意识地扯断了挂绳:“娘,既然这坠子是白叔叔的心意,您就该好好留着,送给我做什么。”

“傻丫头。”姚氏继续温柔地笑着,抬手摸了摸沈依依的头,“你还不知道这坠子能做什么吧?”

“能做什么?”沈依依问道。

“你只要拿着这枚坠子,就能调动白家名下商铺的所有人和物。”姚氏笑着,就连唇角都像含着蜜,“这枚坠子,是你白叔叔迎娶我的那一天,亲手送给我的,他说,从今天开始,他就把他自己,连同自己的身家性命,都交到我手上了。可是,我有他就够了,要他的身家性命做什么。”

这枚坠子,竟有这么大的作用?怪不得孟知为了它,一路从富阳县追杀她到杭州府……

可这么重要的东西,姚氏未免也太随性了吧?沈依依忍不住问道:“娘,您把如此重要的坠子送给了我,就不怕我拿着它乱来?”

“你能怎么乱来?”姚氏拿帕子掩着嘴,咯咯地笑了,“你顶多去支取一点钱物,难道你白叔叔还能跟你计较不成?”

额,好吧,她信。以“沈依依”的那种智商,即便知道了坠子的功用,顶多也就是去支取一点钱物了。

但沈依依还是觉得姚氏太不拿坠子当回事儿了,不禁又问:“娘,您把坠子转赠给我的事,白叔叔知道吗?”

“也许知道,也许不知道吧。”姚氏甩了甩帕子,明显是真的没把坠子当回事儿,“夫妻俩过日子,靠的又不是一枚坠子。”

这位姚女士,是一位标准的傻白甜吧?而且还是脑子不太清楚的傻白甜……

沈依依倒抽一口气,觉得她跟姚氏的脑回路,完全不在一个平面上了。

算了,坠子她先收起来,回头再琢磨。沈依依把断了线的坠子塞进怀里,另起了话题:“娘,白叔叔对你好吗?”

这个话题,大概是姚氏最感兴趣的话题了,她站在一盆盛放的月季旁,笑得比花还灿烂:“你瞧这些花儿,你说他对我好不好?”

也许对于姚氏来说,花开得艳不艳,白俊茂对她好不好,才是生命中最重要的事情?

沈依依看了看那盆月季花,问道:“娘,您跟白叔叔,是怎么认识的呀?”

“我认识他的时候,跟你现在一般大。”姚氏显然很爱谈论这样的话题,马上陷入了回忆中,“那时他还是个穷小子,但风度翩翩,长得俊极了。他跟我约好,要请媒人来我家提亲,谁知道你爹——”

“我爹?”原来姚氏跟白俊茂早就认识了,而且听起来还私定终身了?不过这跟沈大老爷有什么关系?沈依依惊讶极了。

姚氏继续讲着,语气里却多了几分恨意:“你爹不愧是做生意的人,连娶亲也耍奸商的那套把戏,竟买通媒人,讨好了我的爹娘,也就是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强行把我娶进了家门。”

第310章 蔡公子让我伺候他

姚氏与白俊茂两情相悦,是沈大老爷横插一杠,拆散了一对有情人?如今白俊茂赚够了钱,再娶姚氏,破镜重圆?

这故事听起来挺美好的,白俊茂突然就洗白了?

不过,姚氏的话能信吗?她还以为她嫁给了吴德呢!!说不准这段破镜重圆的故事,也是白俊茂编出来骗她的。

不过,她今天就是来打探消息的,至于消息准不准,回头再说,先多套点话出来准没错。

沈依依想着,装出了难过的表情来,低着头道:“没想到我爹是这样的人……”

“依依,你爹是你爹,你是你,娘没有怪你,你不用这样。”姚氏说着,掐下一朵大红色的月季花,帮她簪在了发髻上,“你是我十月怀胎,辛辛苦苦生下来的,娘最疼你了。”

因为疼她,所以给她找了个姘头,带着她私奔了?

哎哟,这份疼爱,她还真是消受不起,只不知“沈依依”在九泉之下,有没有怨过她。

沈依依腹诽着,故意道:“白叔叔可真够痴情的,竟孑然一身等了您这么多年,终于把您等到了。”

姚氏的神情顿时尴尬起来:“他并不是一个人,后来因为形势所迫,娶了余氏为妻。”

傻白甜的好处,是知道什么说什么,不带半点隐瞒的,沈依依对此很满意,再接再厉:“白叔叔是被迫娶余氏的?他被谁逼的?”

“当年他身无分文,饥寒交迫,总得活下去……正巧余家赶着嫁女,他就去提亲了。”姚氏大概自己也觉得这是一段白俊茂的黑历史,刚说完,又急急忙忙地为他辩解,“他的确是靠着余氏的嫁妆发家的,但后来与余氏和离时,把嫁妆都还给她了,并没有占她的便宜。”

“您的意思是,当年白叔叔因为贪图余氏的嫁妆,所以娶了她。他们成亲后,白叔叔利用余氏的嫁妆做生意,发了财,后来跟余氏和离的时候,仅把当年的嫁妆还给了她,而用嫁妆当本钱置办的产业,并没有分给余氏?”

没有很渣,只有更渣,白俊茂再度刷新了沈依依的认知。

姚氏不乐意了:“依依,我发现你现在不但脾气冲,讲话也难听了。你白叔叔当年是为生存所逼,怎么就成了贪图余氏的嫁妆了?他名下的产业,都是靠自己的能力赚来的,为什么要分给余氏?他原封不动地归还余氏的嫁妆,难道还不够吗?”

好一番理直气壮的言论……好吧,她现在理解余氏、孟知和白俊茂、姚氏之间的恩怨了。

沈依依摸了摸自己的小心脏,忍住一口老血,哄了姚氏几句,以方便继续套话:“娘,您说得对,白叔叔公平公允,对得起余氏。”

姚氏思想单纯,挺好哄的,见沈依依服软,也就丢开了,把手搭在她的胳膊上,带着她朝花圃深处走去。

沈依依夸了几句她的花,问道:“娘,白叔叔是什么时候跟余氏和离的?”

“在我跟他重逢前就和离了。”姚氏随口应答。

余氏明明是在他们重逢后被休的……沈依依留神观察姚氏的表情,断定她压根不知道余氏上吊那件事。

姚氏的认知,竟完全是虚构出来的!她这是生活在血淋淋的童话世界里吗?白俊茂用别人的痛苦,为她构建了一个幸福国度?

沈依依感叹着,问她道:“余氏和白叔叔有孩子吗?”

“有个儿子,叫孟知。”姚氏回答道,“他在帮你白叔叔打理生意。”

帮白俊茂打理生意?是在被白俊茂追杀吧?沈依依极想戳破环绕在姚氏周围的美好泡沫,又怕提前泄了底,适得其反——毕竟孟知给她的那一包梅花脯,说是在白俊茂这里偷来的。

她犹豫再三,还是决定先按兵不动,继续问道:“他既是白叔叔的儿子,为什么却姓孟?”

姚氏朝左右看看,压低了声音:“这话我告诉你,你可别跟别人讲,你白叔叔怀疑孟知不是他的亲骨肉,所以不许他姓白。”

哦?这又是另一段密辛?沈依依对这个倒不是很感兴趣,哄着姚氏道:“娘,您这园子,比蔡公子刚买的宜园好多了,您可得带我多逛逛。”

姚氏眉开眼笑:“我有花棚,院中四季鲜花盛放,自然比宜园强。”她说着,又替沈依依叹气:“蔡公子只知道打架赌钱,逛勾栏伎院,哪懂得真正为一个人好,真是苦了你了。”

原来蔡礼在她的心目中,是这样的人哪?算了,为了能把白家逛个遍,就让她继续这样认为吧。沈依依打定了主意,便装出了无奈而又委屈的表情来,抱住了她的胳膊。

姚氏怜惜地拍了拍她的手,带着她逛园子,参观她的花棚。

沈依依留着神,仔细地闻,仔细地看,但园中并无异常,花棚里亦只有寻常的花朵,没有发现罂粟花的踪迹。

梅花脯这样的食物,要么存放在厨房,要么藏在密室吧……沈依依猜测着,撒着娇道:“娘,您一直说白叔叔宠着您,我不信,您带我参观下您的宅子,让我看看他是怎么宠您的。”

“你这孩子!”姚氏掩嘴笑着,任由她挽着胳膊,带她一间一间地逛了起来。

自认为幸福的人,潜意识里都有想要炫耀的心理,姚氏也不例外,她详细地给沈依依介绍了每间屋子的功用,白俊茂建造它的目的,还给沈依依看了她的衣箱,她的首饰匣子,甚至把她装银子的柜子都打开让沈依依看了。

沈依依不禁怀疑起来,梅花脯真是在白俊茂家找到的吗?有姚氏这样一个不谙世事,天真烂漫的老婆,如果家里真的藏有秘密,一定会被她漏得一点不剩吧?

沈依依一圈逛下来,什么发现都没有,只好继续跟姚氏唠家常:“娘,您在洛阳定居多久了?”

“跟你白叔叔成亲后就在这里住了,一年有余了吧。”姚氏答道。

“余氏的那个儿子,是跟你们住吗?我怎么没见着?”

“他不住这儿,我没见过他。”姚氏道,“我嫁给你白叔叔的时候,他已经成人了,常年在外打理生意,怎么会到这儿来。”

姚氏竟没见过孟知?而且孟知没有来过??那他的梅花脯,是如何拿到手的?偷摸着进来的?还是他在说谎?沈依依正疑惑,却见柳红过来了,她只得打住了话题。

姚氏见柳红是一个人,忙问她道:“蔡公子呢?”

柳红羞红了脸,低头拧衣角:“蔡公子非要去我的住处,让我伺候他,我——”

“你说什么?!”姚氏是过来人,一听就明白了,直接打断了她的话,“那你真带蔡公子去了??”

柳红咬了咬下唇,道:“夫人,蔡公子是镇国大将军,他开了口,我哪儿敢不带呀……”

姚氏又气又急,当即再次打断了柳红的话:“依依,你看你嫁的是什么人,这才多大点功夫,就开始勾搭你母亲家的丫鬟了!”

第311章 偷人

蔡礼勾搭柳红?打死她都不信好吗?不过这到底是怎么回事?为什么蔡礼没有跟着回来?!他该不会是被算计了吧??

沈依依心下着急,脸上却装出了恼怒的表情来,呵斥柳红道:“你胡说!既然蔡公子让你伺候,你怎么跑出来了?”

柳红的脸更红了:“蔡公子在我屋里洗澡呢,他让我来跟夫人说一声,过了明路,好把我要回去。”

洗澡??他们这是已经完事儿了,所以要水洗澡??姚氏惊呆了。

沈依依愈发弄不清情况,忙扯了扯姚氏的袖子,道:“娘,咱们看看去吧?”

这种时候,姚氏却拿帕子掩着面,哭了起来:“依依,我就知道蔡公子不是良配,才给你介绍了吴公子,你看他,偷人竟偷到你母亲的家里来了。”

“……”蔡礼偷了人,她都还没哭,她哭什么呀,沈依依无语一时,道:“娘,您别哭了,当心动了胎气,咱们还是去看看再说吧。”

柳红站在一旁,红着脸,垂着头,一副“我是迫于权势,被逼无奈”的模样。

姚氏见她这样子,愈发断定是蔡礼用强,对沈依依道:“依依,反正你不想跟蔡公子过,不如揪住这个机会,跟他和离吧。待会儿我一口咬定柳红是你白叔叔的通房,他试图和妻子母亲家的通房乱来,这和离的理由足够了。”

柳红大概是听到了通房二字,惊讶抬头,但什么都没说。

沈依依这会儿只想快点去看看情况,便没与姚氏分辩,嗯嗯啊啊地应付了几句。

于是柳红上前领路,沈依依扶着姚氏,跟在了后面。

姚氏以为沈依依同意了,在心里打定了主意,要为女儿做主。

三人来到了柳红的住处,蔡礼果真在这里,地上有一摊水渍,而他正在整理袍子。

他还真是刚洗完澡?姚氏站在门口,气道:“蔡公子,我虽然离开了沈家,算不得是你的正经岳母,但好歹是依依的亲生母亲,你怎能趁着拜访之机,意图欺辱我丈夫的通房?!”

蔡礼满不在乎地系着腰带,道:“刚才柳红都告诉我了,你的丈夫白俊茂,不过是个生意人,花钱买了个从六品的小官而已,我能看上他的通房,那是他的福气。”

他浑然一副混不吝的口吻,姚氏一生顺风顺水,从未见过这样的架势,竟不知如何接话了。

柳红小声地唤她:“夫人……”

姚氏这才回过神来,道:“蔡公子,这件事,我可以不追究,但你得写一封和离书来给依依。我们依依心思单纯,没心眼儿,不能由着你这样欺负。”

“我看上一个丫鬟,就要写和离书?那我这辈子得离多少次?”蔡礼的态度蛮横得很。

姚氏又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声音里竟带上了哭腔:“你就是欺负我们家老爷不在!”

这姚氏怎么跟个小姑娘似的,动不动就要哭了?沈依依颇为无语,又担心她动了胎气,赶紧上前劝道:“娘,反正他没得逞,这事儿就算了吧。”

“依依,你就是性子太软和了,这事儿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姚氏嘴上这样说着,但其实心里根本没主意,只好改口道,“且先让他得意几天,等你白叔叔回来,给你做主。”

谁知这时候,蔡礼却道:“对,怎么能就这么算了呢,既然我看上了这个丫鬟,那就送给我好了。”

他偷了别人的通房,还大言不惭地让别人送给他?!姚氏真的要被气哭了:“你,你休想!”

蔡礼这是干什么呢,万一把姚氏气出个好歹来,岂不是节外生枝?沈依依微微皱眉,朝蔡礼看去。

蔡礼的目光,却是落在姚氏身上,问道:“你想让沈依依与我和离?”

姚氏紧攥着帕子,道:“我们依依只想一生一世一双人,配不上蔡公子这样的大人物,你们何不好聚好散?”

蔡礼露出了一副痞相来,道:“行哪,你把这个丫鬟送我,我就考虑一下和离的事情。”

姚氏还不算太笨,马上道:“万一你带走丫鬟,事后却不肯给和离书,我们岂不是赔了夫人又折兵?”

蔡礼道:“这个好办,我给你立个字据,丫鬟我带走,三天后,我把沈依依和和离书一并送过来。”

“你愿意立字据?”姚氏露出些喜色来。

“我堂堂镇国大将军,哄你不成?”蔡礼不耐烦地把手一伸,“笔墨拿来,我现在就写。”

姚氏当真命人拿了笔墨纸砚来,让蔡礼立字据。

沈依依站在一旁,看得有点呆,这真是她亲娘吗,和离这么大的事儿,是不是应该多问她几遍?

还有那个柳红,她是不是也应该问问她本人的意思?

她就这么跟蔡礼你一句我一言,片刻间把她们的命运决定了?

不过仔细想想,好像又很正常,在姚氏的心目中,她还是当初那个“沈依依”吧?什么都由着母亲做主,就连私奔的对象,都是母亲介绍的。

还有啊,蔡礼的态度太过于爽快了,如此不正常的事,姚氏竟没看出来?

难道在傻白甜的眼中,世界如此美好,尔虞我诈都是不存在的吗……

姚氏看着蔡礼立好字据,终于露出了笑容来。她一手拿着字据,一手拉着了沈依依的手,低声地对她道:“依依,你且再忍三天,三天后,娘亲自到宜园去接你。”

这都是些什么事啊!再跟姚氏相处下去,她大概会变成神经病吧!沈依依感觉自己在面对一个精神病患者,不敢轻易讲话,因为讲什么都好像不对,搭不上人家的脑回路。

她只好保持沉默,什么也不说。

闹出了这样的事情,午饭自然是吃不成了,不过姚氏挺高兴,挺着大肚子,一直把他们送到了垂花门。

沈依依瞅了瞅蔡礼,又瞅了瞅柳红,居然从他们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来,仿佛他们二人真有私情一般。

他们回到宜园,蔡礼叫来扶留,让他带柳红去曲波轩,并对柳红道:“你先去歇一歇,瞧瞧屋子,我晚些时候去看你。”

第312章 相信你,胖揍你

柳红依旧是一副娇羞的模样,给蔡礼和沈依依行过礼后,跟着扶留走了。

茱萸上前引路,将蔡礼和沈依依带到了一处花厅,花厅里,已经摆好了饭桌。

家将们充当奴仆,排成了一溜来传菜,先上了八个冷盘,每碟都是荤素三拼,一共十六样。

蔡礼为沈依依介绍道:“这是——”

“洛阳水席。”沈依依不等他说完,便抢答了。

“你来过洛阳?你怎么知道的?”蔡礼奇道。

“来过,以前。”穿越以前。有家将在,沈依依不便明说。

蔡礼听明白了,嘀咕道:“就不能装作没来过么。”

“哼!”沈依依斜了他一眼。

蔡礼知道她没生气,但也知道待会儿他不会好过,干咳两声,拿起了筷子。

洛阳水席的上菜顺序是有讲究的,前面这八个冷盘是下酒菜,酒过三巡后,才会上下一拨。

沈依依不理会蔡礼,自顾自地喝了三杯酒,指着茱萸道:“上菜!”

茱萸深谙将军府的生存规则,宁肯得罪将军,不能得罪夫人,当即不顾蔡礼的酒还没喝完,赶紧让人上热菜。

热菜比冷盘更讲究,每上一道正菜,必跟上两道中件,名曰带子上朝。

燕菜、葱扒虎头鲤、云罩腐乳肉、海米升百彩……

几乎全是后世所见的菜式,只是局限于调味品的种类,口味略有差别。

沈依依吃着吃着,仿佛又回到了千年后,生出一丝恍惚来。

八大件、四镇桌,看到最后的那碗鸡蛋汤,沈依依便知全席上满了。

她埋头吃着饭,从来没有这样安静过。

蔡礼一边吃,一边偷看她,但她始终没有反应,蔡礼的心就越悬越高了。

水席吃完,喝茶漱了口,两人出了花厅,沿着一带假山,慢慢地溜达。

蔡礼悄悄地朝沈依依那边挪了两步,去牵她的手。

沈依依微微抬着下巴,瞥了一眼:“这手,碰过柳红吗?”

蔡礼顿了一下:“碰过会怎样?”

“剁掉!”

这么狠?!蔡礼迈不动步子了。

沈依依也停了下来:“真碰过了?!”

蔡礼慌忙解释:“你相信我,我跟她没什么的。”

“我没说我不信啊。”沈依依道。

相信他,但该剁还是得剁的意思?蔡礼冒出了一身冷汗。

“你到底碰她哪儿了?还不赶紧交代?!”沈依依有点不耐烦了。

“拉了一下她的胳膊!”蔡礼赶紧道。

“怎么拉的?”沈依依追问细节,“演示给我看。”

蔡礼抓住她的小臂,拽了一下。

行吧,不算什么大错。沈依依哼了一声,继续朝前溜达。

这算是过关了吗?蔡礼琢磨了好一会儿,追上了她的脚步,再次去牵她的手。

这次沈依依没有躲闪,他心里总算是踏实了。

两人散完步,回到内室,沈依依盘腿坐到罗汉床上,单手托起了腮。

蔡礼试图坐到她旁边,但沈依依敲了敲小炕桌,指了指对面的位置,蔡礼只好挪到对面去了。

“那个柳红,是怎么回事?”沈依依瞪着他,问道。

“柳红有点意思。”说起正事,蔡礼严肃了几分,“我让她陪着去爬假山,只是为了把她引走,让你有机会和姚氏讲话,谁知她居然套我的话。”

“套你什么话了?”沈依依放下了托腮的手,也正经起来。

“打听我们为什么会在洛阳买园子,还打听沈家的事。”蔡礼道。

“沈家的事?姚氏都没问沈家的事,她一个白家的丫鬟,居然会关心?”沈依依也觉得柳红有点意思了。

“姚氏没问沈家的事?她不知道沈家入狱了?”蔡礼很有些惊讶。

“她啥都不知道。”想起那位傻白甜,沈依依总忍不住要叹一口气,“她所了解的一切,都跟现实严重不符,我怀疑全是白俊茂编给她听的。”

“什么?”蔡礼显然没弄懂,一脸讶异。

“算了,先别提她,还是说柳红吧。”沈依依叹了口气,道,“柳红也是什么都不知道吗?”

“她要是什么都不知道,怎么会向我套话?”蔡礼道,“我就是觉得她知道点什么,才故意勾搭她的。”

“你勾搭她??”沈依依从罗汉床上跳了起来,“柳红说你非要去她的住处,原来是真的?”

“呃……是真的。”蔡礼摸了摸鼻子,“是我让她去找你们的。”

啊!!!

沈依依一个飞扑,越过了炕桌,将蔡礼压倒在罗汉床上,一顿胖揍。

蔡礼大呼冤枉:“我只是做戏!”

“我知道你只是做戏!”

知道他只是做戏还要打?他上哪儿说理去!蔡礼满心无奈,只得放弃了抵抗,把身体摊成了一个大字,任由沈依依捶他的胸。

沈依依捶了一会儿,捶累了,才继续问他:“你去了柳红的住所,跟她做什么了?”

“什么都没做,我说要先洗澡,打发她去找你们了。”蔡礼说着,趁机攥住了她的粉拳,免得她又开揍。

沈依依笑了起来:“那这个柳红,还真的有点意思。我和姚氏听了她的那番话,都以为你们已经那啥了。她居然故意迷惑我们,莫非真的看上你了?”

这话蔡礼不乐意听了:“她一个小丫鬟,看上我不是很正常么?我好歹是镇国大将军,年轻有为,相貌堂堂……”

哟哟哟,还自夸上了!沈依依呸了他一声,道:“说不准人家是将计就计,故意跟你回家的。”

“我防着呢,这不让扶留去了么。”蔡礼说着,扫了她几眼,“你在白家,发现梅花脯了吗?”

“没有,我里里外外都转遍了,什么都没发现。”沈依依一面回答,一面顺着蔡礼的视线,朝她自己身上看去。

噢,天哪,她竟然坐在不该坐的位置上!

刚才光顾着揍他方便,忘了仔细看了。

沈依依刷地红了脸,手脚并用地从他身上爬了下来,捂着脸滚到罗汉床的最里面去了。

蔡礼也觉得有点尴尬,但正事儿还得继续谈,他只能强作镇定,去把沈依依拖了过来:“你从姚氏那里问出什么来了吗?”

第313章 你愿意嫁给我吗?

沈依依捂着脸,道:“槽点太多,我一条一条地捋吧。”

槽点是什么意思?蔡礼琢磨着,看她纤细嫩白的手指覆在微红的脸上,只露出了红艳的小嘴一张一合,觉得有趣极了,就忍不住俯下身去,用自己的唇轻轻地摩挲。

他动作轻柔,并没有妨碍沈依依讲话,沈依依也就没管他,继续朝下说了:“她以为我嫁给了吴德,以为我这一年以来,一直和吴德快快乐乐地生活在一起呢。”

蔡礼的动作便慢了下来。

沈依依又道:“吴德是姚氏介绍给‘沈依依’认识的,因为‘沈依依’不喜欢你。”

蔡礼骤然离开了她的唇,用上臂撑起了身子。

沈依依仰首看去,只见他满脸的不敢置信。

这样的信息对于他来说,是赤果果的二次伤害吧。姚氏身为母亲,竟安排了一个野男人给自己的女儿,并怂恿她背叛了自己的未婚夫。

如果她们是要追求婚姻自由,大可先退掉将军府的亲事,再通过正常的途径认识吴德吧?

为什么非要用这种不入流的龌蹉方式,既害了“沈依依”,又伤害了蔡礼。

沈依依满心心疼,捧住了蔡礼的脸,故意拈酸吃醋:“喂,你当着现任女友的面,想着前任女友,是不是太过分了?”

“我没想她。我不会再想她了。”蔡礼再度俯下身来,与沈依依额头贴着额头。

沈依依轻抚着他的脸,道:“姚氏以为我是被迫嫁给你的,想要助我脱离苦海。”

“怪不得她借着柳红的事,非要我与你和离呢。”这件事其实更令人气愤,但蔡礼并无感觉,因为他很清楚,如今陪在他身边的人,不是“沈依依”,而是沈依依了。

他的沈依依,有主意得很,才不会任人摆布呢。

只有受过伤害的人,才明白确定对方的心意,是一件多么令人安心的事情,蔡礼侧身躺下来,将沈依依搂进了怀里:“你还打听到了什么?坠子是姚氏的吗?有什么功用?”

“这枚坠子可不得了,可以调动白家名下商铺的所有人和物。”沈依依说着,把断了系绳的坠子从怀里掏了出来,“白俊茂在迎娶姚氏的那天,将其送给了她,但姚氏认为白俊茂对她太好了,有没有坠子都一样,于是随手转赠给了‘沈依依’。”

蔡礼听完,摸着沈依依的头发,笑了几声:“白俊茂可真有心计。”

沈依依一愣:“他送给姚氏如此重要的坠子,是有心计?难道不是因为宠爱她吗?”

“傻妞。”蔡礼拍了拍她的头,“这枚坠子,可以调动白家商铺的人和物,但白家商铺在白俊茂的掌控之中,所以,只要姚氏使用坠子,白俊茂就能第一时间知道消息。如果姚氏生出异心,那更是不得了,只怕她刚拿着坠子踏进白家商铺,就有人把她给灭了。”

沈依依听得毛孔倏然,不自觉地爬起来,坐直了身子:“幸亏我不知道这坠子的用处,没有使用过,不然太可怕了。”

她也不知道具体会怎么可怕,但看白俊茂对姚氏的这份爱,就够让人遍体生寒了。

一个人是得有多变态,才会把自己的妻子当宠物圈养,不许她和外界有任何接触,让她生活在谎言之中啊。

她想着想着,不由自主地打了个冷颤。

蔡礼赶紧坐起来,搂住了她的肩膀:“你这么聪明,就算用了坠子,也不会受人控制的。再说那时候我正在找你,即便你出了意外,我也会赶去救你的。”

蔡礼的怀抱坚实而温暖,沈依依倚在他肩头,环住了他的腰:“你知道吗,原来姚氏和白俊茂,很早就认识了。姚氏说,她与白俊茂两情相悦,早已私定了终身,是我爹横插一杠,买通了媒人,讨好了姚氏的爹娘,强行把姚氏娶回了家。”

还有这种事?蔡礼很惊讶:“那白俊茂岂不是恨着咱爹?”

“应该是吧。”沈依依回忆着道,“反正姚氏说起这件事来的时候,脸上是有明显的恨意的。”

“白俊茂为什么要杀孟知,你问了吗?”蔡礼侧过头,去嗅她的头发。

她的发丝上,散发着清新的花香,像是茉莉,又像是月季,让人心醉。

“没问,姚氏根本没见过孟知,不过我打听到了其他的情况。”沈依依靠在他的胸前,讲了白俊茂和余氏的事,又讲了孟知为什么不姓白。

白俊茂对余氏做出的事,简直令人发指,怪不得把余氏逼得疯疯癫癫了。只可惜,余氏也是个蠢的,白俊茂如此对她,她居然不恨,反倒怪上了“沈依依”。

蔡礼听沈依依说着,顺着她的鬓角,一路吻了下去,从她白嫩饱满的耳垂,吻到了细腻修长的脖颈,再顺手解开了她领口的纽扣,掀开了她的胸前的衣襟。

这个男人,胆子越来越大了!沈依依一把按住了他不老实的手:“喂,我在跟你谈正事呢!”

谁知蔡礼却道:“你这叫什么正事,我们来白家,是找梅花脯的,梅花脯你找到了吗?”

沈依依马上矮了气势:但又不肯服输:“我跟你讲过的,谈恋爱期间,不许动手动脚。”

“三天后你就要跟我和离,让姚氏领走了,我得抓紧时间。”蔡礼拍了拍她的手。

沈依依一点儿都不信:“既然三天后我就不是你的妻子了,那更不能让你占便宜了。”

这话好有道理……蔡礼发现自己说不过她,沮丧地把头搭在了她的肩膀上。

沈依依瞧着好笑,心头一软,轻轻地捏了捏他的手:“看你这么乖,奖励你一下。”

蔡礼看了看她敞开的衣襟,和她含羞带笑的脸庞,却是摇了摇头:“算了。”

他怕一旦有了更加亲密的接触,就控制不住自己了。

沈依依摸了摸他的脸:“怎么啦,生气啦?”

“没有。”蔡礼一个翻身,将她半压在身下,狠狠地啃了一口,“谈恋爱到结婚,到底还要多久!”

“你得先求婚呀……”沈依依戳着他的胸,笑眯眯地道。

蔡礼眼睛一亮:“那我现在向你求婚,你会答应吗?”

“你可以试试。”沈依依依旧笑眯眯的。

真的假的?!幸福来得太突然,蔡礼有点眩晕了:“依依,你愿意嫁给我吗?”

第314章 严刑逼供

“不愿意呀。”沈依依眉眼弯弯,笑得灿烂极了。

蔡礼气得直起了身:“沈依依,你耍我?”

沈依依翻了个身,笑得蹬着腿儿,捶枕头。

小妖精!蔡礼气不过,朝她的PP上拍了一掌:“为什么不愿意?”

开啥玩笑,当然不愿意了,结婚就意味着滚床单,滚床单就意味着造小人儿,她现在生死未卜,哪有闲心做那些事!

沈依依噘了噘嘴:“你把我打疼了。”

“你少来,我没用力。”蔡礼这样说着,但还是给她揉了揉,“告诉我,为什么不愿意。我哪里还做得不够好?”

哪里都好,是她的问题。沈依依翻回身来,捧住他的脸,亲了亲:“多了解一段时间不好么?你怎么这么猴急呀。”

好吧,为了证明自己不猴急,蔡礼静下了心来,问道:“求婚是怎么个求法?和大梁的求亲一样么?”

“当然不一样。”沈依依摸着他的下巴,道,“大梁求亲,是派媒人去,而求婚,得你自己亲力亲为,布置浪漫的现场,捧着戒指,单膝下跪……”

浪漫?戒指?蔡礼一个都听不懂,悉心问了一遍。

两人正聊着,门外传来了扶留的声音:“将军,夫人,柳红招了!”

蔡礼马上起身,顺手把沈依依也拉了起来:“走,看看去。”

沈依依惊讶极了:“你把柳红怎么了?”

“自然是严刑逼供了,难道好酒好菜地伺候着,等着把她收房?”蔡礼说着,帮她扣好了领口的纽扣,“你把头发拢拢,这个我不会。”

严刑逼供!好吧,可能是因为蔡礼待她太温柔,让她忘记了他是个混不吝,哦,不,是个杀伐果断,铁血暴力的大将军了。

额……暴力是褒义词吗?嗐,管他呢。

沈依依照着镜子,迅速拢好了头发:“走吧。”

蔡礼牵着她,朝曲波轩走去。

路上,沈依依问道:“你严刑逼供柳红,怎么不告诉我呀。”

手段太血腥,怕把她吓着了。蔡礼握了握她的手,道:“现在你不是知道了么。”

两人来到曲波轩时,柳红已经换了身衣裳,浑身上下看不出半点拷打过的痕迹了,只是那脸色苍白得很,像是一戳就会破似的。

柳红看到蔡礼,露出惊讶而又了然的表情来,嘴唇微微地颤了几下,道:“蔡公子好手段。”

“承让,承让。”蔡礼竟冲她抱了抱拳,“听说你招了?有什么要对我说的么?”

扶留带人搬来两把椅子,摆在柳红对面,请蔡礼和沈依依坐下了。

柳红闭了闭眼,道:“我是老爷的人,奉命看着夫人,不让她结交朋友,不让她单独外出,免得听到会让她心烦的消息。”

“什么叫会让她心烦的消息?”蔡礼问道。

“比如沈大小姐私奔的消息,沈大小姐嫁进骠骑大将军府的消息,沈家入狱的消息……”柳红答道。

怪不得姚氏对外界真相一无所知,原来是白俊茂刻意派人看着她……不过这情况沈依依已经猜到了,一点儿新奇感都没有。

蔡礼将一条胳膊搭在了椅背上,看着柳红道:“说点我感兴趣的,不要浪费我的时间。”

柳红犹豫了一下,扶留马上来拖她,柳红惊慌失措地叫道:“不要碰我,我说,我说!我们老爷最近在做的事我都知道,但我不知道他在做什么!”

她这话乍听起来矛盾得很,但沈依依很快就明白了意思,侧首征求蔡礼的意见:“我来问她?”

蔡礼自然应允,警告柳红道:“将军夫人问你什么,你就答什么,你要是不老实,我让你把刚才所受的刑,再轮着来一遍。”

柳红不自觉地瑟缩了一下,显然那些酷刑,已经给她留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

沈依依问道:“白俊茂出门做什么去了?”

柳红答道:“去京城了,说是要办一件事,顺便找少爷。”

“少爷是谁?”

“孟知。”

“白俊茂为什么要找孟知?”

“少爷一直不听话,老爷说要杀了他,后来老爷丢了东西,认为是少爷偷的,就更生气了,说要亲自去把他抓回来。”

“白俊茂丢了什么?”

“是一个油纸包,但我只是帮老爷搬运的时候见过,不知道油纸包里是什么。”

油纸包!沈依依与蔡礼对视了一眼,蔡礼马上起身,取来了梅花脯,丢到了柳红面前。

“是这个吗?看清楚。”蔡礼问道。

柳红倏然睁大了眼睛:“是你偷的?!你居然还敢给我看?!你就不怕我告诉我们老爷?!”

“告诉你们老爷?你以为我还会让你走出宜园吗?不不不,我连曲波轩都不会让你走出去。”蔡礼笑了起来。

“你要杀我灭口?!”柳红惊恐得想要站起来,但刚站起身,腿就一软,又跌回椅子上去了。

这时沈依依道:“我还有几个问题,你老实回答我,我就让蔡将军饶你一命。”

柳红显然不相信,只看着蔡礼。

蔡礼坐回了椅子上,朝椅背上一靠:“我们家是夫人说了算。”

扶留听见这话,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将军,这么严肃冷酷的场合,你还非要秀个恩爱?

柳红看了看沈依依,渐渐平静下来:“你还要问什么,问吧。”

沈依依指了指梅花脯:“这油纸包,是在哪里被偷的?”

柳红似乎没料到她会问这样细枝末节的问题,惊讶了一下才道:“是在家里的后罩房被偷的。”

后罩房?那不是下人住的地方吗?白俊茂真是会藏东西,怪不得她参观完了整座宅子,都没发现任何线索。

“油纸包只有一个?还有别的吗?”沈依依又问。

“还有好些,但被偷了一个后,老爷就把其他的搬到别处去了。”

“搬哪儿去了?”沈依依追问道。

“我不知道。”柳红道,“我奉命看着夫人,不是发生在家里的事,我都不知道。”

“白俊茂除了洛阳家里,还会在哪里落脚?他身为走南闯北的生意人,总有一些别院吧?”沈依依换了个问题。

柳红道:“老爷的别院多着呢,我只知道洛阳和京城各有一处,其他的就不知道了。”

“具体地址,告诉我。”沈依依站起身来。

第315章 夜探别院

一炷香的时间过后,蔡礼和沈依依走出了曲波轩。

此时已近黄昏,晚霞绚烂满天。

两人并肩朝厅室走去,沈依依回忆着刚才柳红所述,总觉得白俊茂对待梅花脯的态度,谨慎中透着一丝草率,不禁怀疑:“会不会白俊茂和孟知一样,并不知道梅花脯的真正秘密?”

“有可能。”蔡礼把她的手握在手里,不经意地摩挲着,“若不是有你,就算有人把罂粟送到我面前,我也不知道那是什么。不过,白俊茂肯定很清楚梅花脯不同寻常,不然不会藏到后罩房。”

这个男人,现在小动作很多哦?走个路,还非要玩她的手。沈依依在他掌心里掐了一把,道:“你先留着柳红,说不准以后能当个人证。”

感谢白俊茂的那一丝草率,不然他们也不可能从一个丫鬟的口中,得到这么多讯息。

“嗯。”蔡礼点点头,道,“三天后,姚氏会到宜园索要和离书,再过几天,白俊茂也该回来了,咱们的时间不多,今天天黑后,就去探一探白俊茂在洛阳的别院吧。”

沈依依对此毫无异议,又道:“你派人给胡世子捎信,让他查一查白俊茂在京城的别院,好不好?”

刚才柳红讲了白俊茂洛阳别院的具体位置,但京城别院她只知道大概的方位。

“我自己派人查不就行了?”蔡礼嘀咕着,“算了,不能让胡子元太闲,就让他去吧。”

沈依依拍拍他的胳膊,道:“你顺便让胡世子暗中打听一下,当初晋国府为什么会跑到武昌府,上沈家果子铺买梅花脯。”

“武昌府离京城并不远,晋国府亦不止一次上沈家采购了,他们去沈家果子铺买梅花脯很正常吧,有必要查吗?”蔡礼疑惑道。

“正常吗?为什么有问题的梅花脯,偏偏进了晋国府?难道只是巧合?”沈依依反问道。

“瞧我笨的。”蔡礼赶紧叫了家将来吩咐,派人去给胡枢传信了。

“你不笨。”沈依依抱着他的胳膊道,“是你逼供柳红,给我了启发,我一直想着要找物证,却忘了人证也是很重要的。”

这是在表扬他吗?蔡礼的心情顿时飞扬了起来。

天色渐暗,两人换了身装束,乘坐马车,出了宜园。

隔壁,白宅。

马婆子扒在大门边,看着同巷的宜园有马车驶出,赶紧跑回后宅,告诉了姚氏。

姚氏马上扶着腰,站了起来:“这么晚了,他们还出门?肯定是蔡公子不肯放过依依,想把她藏起来!当初他就对依依死缠烂打,没想到如今还是这样!快,快备车,我要跟过去看看!”

马婆子劝道:“夫人,您这么晚了还出门,柳红——”

她打算说的是,您这么晚了还出门,柳红一定不会允许的,但突然想到,白家哪还有什么柳红,柳红现在在宜园呢。

既然没了柳红,那跟着去看看又何妨?马婆子不再犹豫,迅速命人备好了车,扶着姚氏出了门。

自巷口出去后,只有一条直路,因此姚氏很快就看到了前面的马车,命车夫不紧不慢地缀在了后面。

她这种拙劣的跟踪技巧,很快被茱萸发现,报给了车内的蔡礼。

姚氏跟踪他们??蔡礼把车门打开一道缝,朝后看了看,发现后面真跟着一辆马车,不禁有点惊讶:“她要做什么?扮猪吃老虎?”

“她若真有本事,怎么会这么快就让咱们发现了?”沈依依不以为然。

这倒也是,蔡礼轻轻地关好车门,道:“那就随她去吧,快到时再甩开她,碍不着事。”

说话间,马车拐入一道横巷,毫无章法地绕了一会儿,停了下来。

“将军,甩掉了。”茱萸在外禀道。

蔡礼揽着沈依依的腰,自车上一跃而下,施展轻功,消失在黑暗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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横巷巷口,白家的车夫望着突然空空如也的巷子,一片茫然。

姚氏感觉到马车停了下来,让马婆子打开了前面的小窗,问道:“怎么了?”

车夫答道:“夫人,跟丢了。”

“跟丢了也别愣着呀,快找找!”姚氏急道,“洛阳城就这么大,还怕找不到?”

车夫赶紧扬起鞭子,驾着马车继续朝巷子里去。

他绕了一会儿,始终没有看见宜园的马车,但却有了新的发现,转头喊姚氏:“夫人,您快看,那是不是老爷的车?”

姚氏透过车前的小窗,朝外看去,果见黑暗中有一辆马车,静静地停在一座宅院前。

白俊茂去京城的时候,乘坐的就是那辆马车,她看了一会儿,认了出来,但却不太相信:“老爷回洛阳了?他怎么没回家?马车停在这里做什么?”

车夫答不上来,马婆子却怂恿她道:“夫人,要不咱们去看看?”

马婆子伺候了姚氏很多年,在沈家的时候颇有声望,就连少爷小姐们见了她,都得给几分薄面,结果到了白家后,处处受柳红压制,就连出门都不自由,早就满心怨愤了。

如今柳红不在,她正好重整旗鼓,以往的感觉全回来了。

姚氏本来就犹豫,经马婆子一劝,马上下了车。

宅前的马车上,空无一人;宅子门口,无人看守;那院门更是虚掩着的,连锁都没上。

姚氏见了奇怪,让马婆子推开门,走了进去。

院内黑洞洞的,她们沿着甬道,来到后面那一进院子,方才看到有间屋子里透出了昏暗的灯光。

姚氏赶紧让马婆子扶着她,朝着那屋子去了。

她们刚进门,屋内便传来了女人凄厉的惨叫声,姚氏吓得一个踉跄,险些跌倒。马婆子抓紧她的胳膊,捂住了她的嘴,两人蹑手蹑脚地朝前挪了几步,躲在一架屏风后,朝里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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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礼带着沈依依,在黑暗中飞檐走壁,最后轻巧地落在了一座院子里。

院中黑漆漆的,没有点灯,也没有人。

蔡礼把手一挥,便有数名家将分散开去,个个身手利落,没有发出半分声响。

很快,便有家将来报:“将军,夫人,这宅子无人看守,各处也没有发现,但中间那进院子里有灯,我们没敢擅入。”

有灯就说明有人,蔡礼打了个手势:“带路。”

第316章 毒打

空荡荡的屋子,黑洞洞的,仅在大厅里点了一盏灯。

厅后有一处靠墙的夹角,位置极佳,既能藏身,又能看见厅内的情形。但空间实在是太小了,挤下两人非常勉强,沈依依只能尽力地把后背贴在蔡礼的身上,紧到了密无间隙。

厅后根本没人,藏哪儿不好,非要藏这儿?沈依依气不过,踩了蔡礼一脚,当然,她用力很轻,免得惊动了厅里的人。

厅中有长鞭破空的声音和女人凄厉的惨叫声传来,震人耳膜。

蔡礼趁着这机会,压低了声音在沈依依耳边说话:“我能听到这屋里除了我们之外,还有八个人的呼吸声,可是我看到的只有六个人。”

所以,还有两个人在暗处,他们必须得谨慎?沈依依明白过来,赶紧又朝蔡礼身上贴了贴,不敢再抱怨藏身地狭小。

蔡礼用力环住了她的腰,把她箍在了怀里,免得她贴得太辛苦。

这不是他们第一次拥抱了,但却是第一次贴得这样紧,沈依依闻着蔡礼身上清新的澡豆香味,脸上竟有点发烫,赶紧分散自己的注意力,朝厅内看去。

厅中光线昏暗,但她一眼认出了孟知和余氏,还有孟知的那个侍卫重影,他们三人并排跪在一名男子面前,旁边站有两名短衫侍卫模样的人,其中一名侍卫的手里拿着长鞭,长鞭应该沾了水,拖得地上湿漉漉的。

那男子生得颇为英俊,眉目间与孟知有七八分的相似,只是满脸戾气,看起来阴沉沉的。

沈依依正猜测着这男人是谁,就听见孟知冲他喊了一声:“爹!你非要赶尽杀绝吗!”

爹?此人是白俊茂?单凭长相,就能看出他和孟知是亲父子了,为什么姚氏却说孟知不是白俊茂的亲儿子?只怕孟知之所以不姓白,是另有原因吧?

不过姚氏有句话没说错,白俊茂的确很俊,而且和姚氏一样,保养极佳,看着才二十来岁似的。沈依依突然就想起了吴德的长相,唔,姚氏和“沈依依”母女二人的品味,挺相似的,都喜欢俊眉修目的小白脸。

她想着想着,回头看蔡礼,其实蔡礼长得也不错,但他浓眉挺鼻,一双眸子英气十足,和白俊茂、吴德是完全不同的类型。

蔡礼发现沈依依在盯着他看,惊讶地回望一会儿,低头亲了亲她的嘴,示意她专心点。

她开小差也就罢了,他为什么要在这时候亲她?沈依依双颊飞红,赶紧把头转了回去。

“说,账本是不是你偷的!”

厅中,白俊茂冲着孟知在怒吼。

“什么账本?”孟知低着头问。

“你少跟我装傻充愣,你敢说你没去过武昌府的沈家果子铺?!”白俊茂上前一步,啪地一声,甩了他一个耳光。

孟知直挺挺地跪着,纹丝不动:“没去过。”

“嘴硬?行,我让你嘴硬。”白俊茂冲侍卫把手一挥,“给我打!”

那侍卫扬起了长鞭,但打的却不是孟知,而是跪在他身旁的余氏。

怪不得刚才凄厉的惨叫是女声,原来挨打的是余氏。

逼问孟知,虐打的却是他的母亲,白俊茂这一招,可真够狠的。沈依依为着他的心狠手辣,不由自主地朝后靠了靠。

蔡礼马上揽紧了她的腰,安抚性地拍了拍。

鞭子一下又一下地抽在余氏身上,余氏凄厉地叫了起来:“老爷,他说没偷,就是没偷,他是个好孩子,不会说谎的,您放过他吧!”

白俊茂根本不理她,只盯着孟知,好像他不说实话,鞭子就不会停似的。

孟知双目通红地抬起头来:“你要打就打我,我娘已经被你休了,你哪来的资格打她??”

谁知余氏却喊道:“阿知,你别跟你爹顶嘴,他承认我是他的原配妻子,才肯打我的,我心甘情愿!”

白俊茂打她,是因为承认她是原配妻子?这是什么逻辑?余氏魔怔了吧?沈依依觉得余氏可悲又可怜,不由得暗暗叹息。

孟知大概也觉得余氏的思路太不正常了,无奈地低吼:“娘!您醒醒吧,他打您,只是为了逼我!他要是对您还有半分情义,就不会为了迎娶姚氏,强行把您休弃了!”

余氏摇着头,显然不信,但鞭子抽得愈发密集,她只顾着哀嚎,说不出完整的话来了。

沈依依听着他们的对话,惊讶极了。孟知宁肯看着余氏挨打,也没有告诉白俊茂,账本是被她抢了?

为什么?他不希望白俊茂知道账本的下落?可是他明明说过,是白俊茂派他去偷账本的。看来孟知的话,也不可尽信啊……

不过以白俊茂的个性,即便他讲了实话,白俊茂也不会放过他吧,毕竟这是个连火药都使过了的主儿。

白俊茂大概怕余氏被一口气打死了,让侍卫停下了鞭子,换了个问题问孟知:“你不承认账本是你偷的,那梅花脯总是你偷的吧?”

“什么梅花脯?”孟知扑到余氏面前,紧张地检查她身上的伤,但余氏自己却没当回事似的,反倒近乎贪婪地看着白俊茂,仿佛只要她一眨眼,他就会消失不见。

“你又给我装傻充愣?!”白俊茂气道,“我在洛阳城的住处,除了你,没人知道!”

“可我为什么要偷梅花脯?”孟知问道。

“你从小诡计多端,我哪知道你为什么要偷梅花脯。我只要知道,梅花脯是不是你偷的就行了。”白俊茂一面问着,一面盯着他的脸,似乎在捕捉他的表情变化。

“不是我偷的。”孟知一口咬定。

白俊茂不信,再次冲侍卫抬起了手。

侍卫马上扬起鞭子,朝余氏身上抽去。

当着一个儿子的面,毒打他的母亲,是一种什么样的体验?孟知额上青筋暴起,近乎崩溃:“住手!你给我住手!白俊茂,你就是个畜牲!你迎娶姚氏的时候,我娘正怀着身孕,官府不同意在休书上盖印,你为了顺利让姚氏进门,逼着我娘喝下了堕胎药,强行把她赶出了家门!你当初对我娘恩断义绝,现在有什么资格来打她!你有什么资格打她!”

第317章 惨烈的画面

“夫人!夫人!”

沈依依还没来得及感慨白俊茂比她想象得更渣,就听见对面传来一声惊呼。随即,便见姚氏挺着肚子,面色惨白地从屏风后走了出来,马婆子追在她的后面,试图把她拽回去。

敢情隐藏在暗处的那两个人,是姚氏和马婆子啊?她们不是被甩掉了吗,怎么还是找过来了?难道冥冥之中自有天意?

管他呢,只要她们不知道她和蔡礼来过就行。

马婆子没把姚氏拉住,后者直直地朝着白俊茂走去,步履都有些不稳了。

白俊茂阴沉沉的脸上,现出了几许惊慌:“夫人,你怎么来了?”

他说着,一面上前去扶姚氏,一面吼马婆子:“你带夫人到这里来做什么?柳红呢?”

马婆子本来就吓得不轻,再让白俊茂这一吼,嗫嚅得说不出话来了。

沈依依见了直摇头,怪不得马婆子斗不过柳红,单看这心理素质,就差了一大截,人家柳红被严刑逼供后,谈吐还是清清楚楚的呢。

不过白俊茂很快就顾不上马婆子了,因为姚氏朝后退了几步,避开了他的手,指着孟知问他道:“老爷,这个人是谁?他刚才说的是真的吗?”

“他……”白俊茂看了看孟知,面露犹豫,不知该不该向她介绍。

“老爷,您不是告诉我,您在与我重逢之前,就已经跟余氏和离了吗?”姚氏紧捂着胸口,神情并不见怎么激动,但整个人却在颤抖,摇摇欲坠,“为什么他说,您在迎娶我的时候,还没有跟余氏和离?您为了娶我,逼着余氏堕了胎,强行把她休离了?那您有没有把她的嫁妆还给她?”

白俊茂此时已经稳定了心神,朝着姚氏走去:“你别听他胡说,他是余氏生的那个逆子,为了他母亲,自然不择手段,胡编乱造。”

“哦,他就是孟知?”姚氏听了白俊茂的话,竟渐渐冷静下来。

哎哟喂,这女人怎么这么好哄!白俊茂的话根本经不起深究,他说孟知是为了母亲,那他为什么要为了母亲?如果余氏和白俊茂是和平分手的,那他有什么好怨念的?

还有,她怎么不质疑一下白俊茂以前的话呢,孟知明明长得跟他一个模子里刻出来似的,他为什么却要告诉她,孟知不是他的种?

沈依依快被姚氏蠢哭了,拿着自己头,朝蔡礼的胸口撞。

蔡礼赶紧腾出一只手,托住了她的下巴,不许她乱动。

厅里,余氏见了姚氏,犹如见了仇人,从喉咙里发出几乎野兽的呜咽声,拼命朝她那边扑。

眼看着侍卫又要扬鞭子,孟知赶紧让重影护住了她,自己则冲着姚氏冷笑了几声:“我是胡编乱造?那我再胡编乱造几件事给你听听,如何?你的宝贝女儿沈依依,在你嫁进白家后不久,就跟着吴德私奔了,你知道不知道?她跟着吴德过了整整一年,但吴德根本没有娶她,你知道不知道?

你的宝贝女儿从吴德那里逃出来后,沈家几次要把她弄死,白俊茂对此是知情的,但他从来没有出手帮过她,你知道不知道?

就在不久前,白俊茂设计让沈家全家获罪,被关进了刑部大牢,他在算计沈家的时候,可没管你宝贝女儿的死活,要不是她运气好,突然嫁给了蔡礼,这会儿恐怕还在大牢里关着吧。”

孟知显然知道,唯一能打动姚氏的,惟有沈依依的死活,因此一口一个宝贝女儿。

姚氏果然越听脸色越白,连连朝后又退了几步,挣脱了白俊茂扶她的手。她直直地看着白俊茂,满脸的不敢置信。

“夫人,你别听他胡说,你不会宁肯信他,也不肯信我吧?”白俊茂看了看她越来越苍白的脸,再看了看她高隆的肚子,有点急了。

姚氏从来只听他的话,今儿怎么这样容易就信了孟知?还有,她和马婆子,是怎样避过柳红,找到这里来的?这一处别院,只有柳红知道位置的。

“你别过来。”姚氏捧着肚子,冲白俊茂道,“依依现在的情况如何,你知道吗?”

哦,原来是担心女儿……白俊茂稍稍松了口气,道:“你放心,依依现在好得很,生活安定,衣食无忧,绝没有牢狱之灾。”

姚氏马上反问:“你怎么知道她现在生活安定,衣食无忧,绝没有牢狱之灾?”

大概姚氏从来就没有这样反应快过,白俊茂竟愣了一下才回答:“我也是刚知道的。”

姚氏并未反驳,转身朝外走:“孟知是不是胡编乱造,我去问问依依就知道了。”

问沈依依?白俊茂又是惊讶,又是疑惑:“你上哪儿问依依去?”

“我上宜园问依依去。”姚氏头也不回地道。

宜园??宜园不就在他们家隔壁吗?白俊茂愈发吃惊,赶紧跑了几步,去阻拦姚氏:“依依在宜园?什么时候的事?她怎么会在宜园呢?”

姚氏一心去向沈依依求证,不肯留下,闪躲着避开了白俊茂的手,却冷不防迎面撞到了屏风上。

屏风不是铁板,普通人撞这一下子,是不会有什么问题的,但姚氏怀着身孕,腹部高高隆起,这一下子,直接撞在了她的肚子上。

啊——

姚氏疼得一声尖叫,捂着肚子,朝地上倒去。

“夫人!”白俊茂大惊失色,扑过去接住了她。

孕妇肚子被撞,搁电视剧里都属于惨烈的画面了,沈依依吓得浑身一缩,赶紧闭上了眼睛。

蔡礼把她紧紧地搂在怀里,不住地轻拍她的手。但他也不知道该如何安慰她,姚氏无疑是可怜的,但她的可怜之处,并非别人造成的,而是她自己选择的。也许在余氏眼里,她才是比较幸运的那一个呢。

大滩的鲜血自姚氏身下淌了出来,很快染红了她的裙子,染红了地面,白俊茂抱着她,歇斯底里地冲两个侍卫大喊:“郎中!快,快去请郎中!”

侍卫被吓傻了,听见他吼,赶紧丢下鞭子,跑出去了。

另一名侍卫则忙着和马婆子去搬贵妃榻,让白俊茂把姚氏抱了上去。

余氏在惊愕过后,兴奋起来,指着血流不止的姚氏,哈哈大笑。

孟知趁着这机会,冲重影使了个眼色。

第318章 蛊惑

重影马上捂住余氏的嘴,带着她朝厅后掠去,孟知紧随其后。

厅中正人仰马翻,完全没人留意到他们的异动。

然而他们刚从厅后的小门出去,就看见蔡礼和沈依依并肩站在门前,冲着他们微微地笑。

孟知马上上前,示意重影带着余氏躲到他的身后去。

“你们怎么会在这儿?!”孟知看了看蔡礼和沈依依,带着一丝被发现的气急败坏,压低了声音道。

“天意。”蔡礼笑了一下。

他对姚氏一点儿都不感兴趣,全程都在留意孟知的动向,刚才孟知给重影使眼色的时候,他就先一步带着沈依依出来了,正好把他们堵了个正着。

白俊茂还在厅里,孟知可没心情跟他探讨什么天意:“你让开,我们出去再说。”

蔡礼侧首问沈依依:“媳妇,出去吗?”

沈依依摇头:“不出去,这儿风景多好啊。”

在这儿秀恩爱,耍他呢?孟知慢慢地挺直了背,恢复了他惯常的清冷表情:“你们到底要做什么?”

蔡礼轻拍沈依依的后腰:“媳妇,你问吧。”

沈依依便问孟知道:“谁让你去武昌府的沈家果子铺偷账本的?别又糊弄我,说是白俊茂让你去偷的,刚才你们的话,我们都听见了。”

“你们居然也在?”孟知面露嘲讽,“厅里可真热闹的。”

“快说,不然我们可以再把你和你娘送进去。”沈依依催促道。

孟知一点儿都不信:“你们不怕被白俊茂发现?”

“我们有什么好怕的?”沈依依笑得很轻松,“大不了撕破脸而已,难道他敢把我和蔡将军怎么样?”

蔡礼是炙手可热的镇国大将军,沈依依亦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儿,不但帮鸿胪寺招待过党项使臣,还登上过升平楼……

以他们的身份,会怕担上夜闯民宅的罪名不成?孟知的脸色变得难看起来。

这时候,重影在他身后小声地道:“少爷,您快点,我快制不住夫人了。”

孟知回头一看,余氏被重影捂着嘴,依旧拼命挣扎,口中发出了呜呜的声音。

重影问道:“少爷,我能把夫人打晕吗?”

“不能!”孟知断然否决。余氏已经够可怜了,不到万不得已,他绝不会动她分毫,哪怕是为了权宜之计。

重影只好加大了制服余氏的力度,余氏挣扎之余,露出了痛苦的表情来。

孟知看了看余氏,又看了看通往厅中的那扇小门,咬着牙回过头来,对沈依依道:“是我自己的主意,我知道白俊茂想要账本,所以抢先一步去偷,谁知道却被你抢了。既然你们刚才在厅中偷听,那么就该知道,我刚才没有把你们交代出来,仅凭这一点,你们就不该把我们堵在这里。”

“我们不怕你交代,别卖人情给我们,我们不需要。”沈依依的态度强硬得很,“白俊茂背后的人是谁?他栽赃沈家和晋国府的证据在哪里?”

“这我怎么知道?”为什么非要在白俊茂的地盘上盘问他,孟知很烦躁。

“不知道没关系。”沈依依指了指他背后的余氏,“让你娘到宜园做做客吧。”

他们居然也打余氏的主意!孟知沉下了脸:“只要你们敢对我娘动手,我马上高声叫嚷,把白俊茂引出来。我知道你们不怕他,但你们现在跟他撕破脸,可没什么好处,万一把他逼急了,他不再管什么账本和晋国府,直接对沈家动手,我看你们怎么办。”

“你说得很有道理,现在的确不能把白俊茂逼急了。”沈依依点点头,冲余氏招了招手,“你想重新嫁给白俊茂吗?我帮你呀。”

余氏倏然睁大了眼睛,朝她望来,停止了挣扎。

让余氏重新嫁给白俊茂??她可真敢扯!偏余氏就对这样的话题感兴趣,孟知登时紧张起来,低声地劝余氏:“娘,您别信她……”

“为什么不信?”他们间隔这样近,再小声沈依依也听见了,“余夫人,我娘刚才撞到了肚子,你看见了?现在是你的好机会,千万别放过。你儿子对你是孝顺,但他愿意让你重回白家吗?你要想重新获得白俊茂妻子的身份,只能靠我。”

对于余氏来说,沈依依的这番话,蕴含着无穷的魔力,令她不由自主地朝前挣扎,想要到沈依依那里去。

重影怕伤到她,不敢用力,畏手畏脚,很快就要制不住了。

孟知帮着按住了余氏的肩膀,急声道:“娘,她是姚氏的女儿,怎么会帮您?您别上当。”

“我会不会帮,你来看看不就知道了?你要是不来,永远都只能藏在阴暗的角落里,眼睁睁地看着白俊茂和姚氏快活。”沈依依一面继续诱惑余氏,一面轻轻扯了扯蔡礼的袖子。

蔡礼心领神会,瞬间出手,只用了一招,便逼得重影和孟知连连后退,把余氏解救了出来。

孟知看着蔡礼,惊骇莫名。

沈依依忍不住笑了,他以为她蛊惑余氏,是为了让余氏自己挣脱重影?这怎么可能!

她只是为了安抚住余氏的情绪,以防她大喊大叫,引来白俊茂而已。

“你真能帮我重新嫁给老爷?”余氏的眼睛不好,明明是在跟沈依依讲话,眼睛却望着蔡礼的方向。

沈依依道:“我家园子,就在白俊茂隔壁,你住到我那里去,起码可以很方便地看到白俊茂,你说对不对?”

余氏这下是真相信了,急不可待地道:“走,走,我这就跟你去!”

孟知又气又急,额上青筋暴起,刷地一下抽出了腰间的软剑。

沈依依却冲他笑道:“其实我和蔡将军完全可以先尾随你们,等你们离开这里后,再劫持你娘,对不对?”

孟知愣住了。

以蔡礼的实力,足以硬抢,那他们为什么要冒着被白俊茂发现的危险,把他们堵在这里,再费时费力地哄骗余氏,让她自己心甘情愿地跟他们走?

“这是我们的诚意。”沈依依隔空虚点了他几下,“我们把自己的意图,明明白白地摊开给你看了,现在,我等你的诚意。”

沈依依说完,不等他有所反应,转头对余氏道:“咱们走吧。”

余氏点了点头,乖得像个孩子。

蔡礼招来茱萸,把余氏交给了他。他自己则揽住沈依依的腰,飞身而去。

蔡礼居然还带了家将!孟知不敢追,更不敢久留,只好先和重影撤出了白俊茂的别院。

第319章 意乱情迷

蔡礼带着沈依依,回到了他们的马车上,车上暖意袭人,飘散着淡淡的花香。

蔡礼斜靠到软垫上,舒展开了胳膊。

今夜别院一行,并未找到梅花脯,但却有意外收获,白俊茂后院起火,自顾不暇,而他们哄住了余氏,想必孟知此时正在坐立难安。

沈依依抱着膝盖,蜷在一旁。她没有继承“沈依依”的记忆,自然也就没有继承她的情感,她对姚氏,毫无母女之情,生不出同情的心思来,但刚才的那一幕太吓人了,让她不自觉地回想,胆颤心惊。

蔡礼很快发现了沈依依的异常,伸手把她搂进了怀里,轻声地安抚:“是不是被姚氏吓到了?你别怕,等你怀孕的时候,我一定寸步不离地守在你身旁,别说旁边有屏风,就是有悬崖万丈,我也给你拽回来。”

嗯,这情话够动听的,只是姚氏被撞了肚子,为什么要扯到她身上来!沈依依悠悠地看了他一眼:“我怀孕的时候,孩子他爹不一定是你啊,为什么要你寸步不离地守在我身边?”

蔡礼一抬手,扯散了她的头发:“我现在是你的男朋友,和你成亲是迟早的事,孩子他爹怎么可能不是我?”

怪不得这样淡定,原来是对恋爱结婚的流程有所误解,沈依依哈哈大笑:“谁说谈恋爱过后,就一定会结婚的?你们大梁定亲后都还能退呢,谈恋爱自然也能分手了。要是咱俩分手了,那还结什么婚,以后孩子指不定是谁的呢。”

在她的笑声中,蔡礼渐渐地绷直了背,抿起了嘴唇,眸色深沉。

生气了?沈依依不敢再笑,小心地打量他的表情。

应该不是生气,如果他生气,会跟小孩子一样背过身去。

那这是……难过了?是了,他是受过伤害的人,对感情极不自信,经受不住什么打击。沈依依连忙去捏他的脸:“我跟你开玩笑的啦,我又不是要跟你分手……”

“分手了,以后孩子就不是我的了?”蔡礼拉开了她的手。

都说是开玩笑的了,还这样,这是要无理取闹吗?沈依依叫道:“阿礼!你——啊——”

她的话刚刚起了个头,人就被蔡礼压倒在软垫上了。

“那我现在把生米煮成熟饭,孩子就一定是我的了。”蔡礼说着,一把扯掉了她腰间的汗巾,解开了她领口的纽扣。

干什么!他不会想现在就让她怀上孩子吧??事发突然,沈依依带着三分惊讶,七分纠结,去推蔡礼的肩膀。然而根本推不动。

力量的悬殊让沈依依意识到,如果蔡礼非要用强,她根本一点办法都没有……

她之所以直到如今还能过得随心所欲,全是因为蔡礼尊重她。

不过感情都到这份上了,哪还有什么用强一说,她也并非是不愿意的,只是……这是在马车上!前面还坐车驾车的家将!而且家将的听力很好!

不得不说,在这方面,古人比现代人要开放百倍,寻常夫妻同房,外面有值夜的丫鬟,屋里什么动静都给听了去,也不见他们有什么心理障碍。

很多人家还有通房丫鬟,事前事后进房伺候,甚至在过程中也会参与,帮着扶个腰,擦个汗什么的,想想都让人面红耳赤。

可惜她不是古代人,她害臊,她做不到。

沈依依想到这里,加大了力度,使劲儿地捶蔡礼的肩膀,小声地吼他:“阿礼,你别乱来好不好!”

蔡礼刚把手探进她的衣襟,堪堪停在了她的腰侧,她腰间的肌肤细腻柔滑,她纤细的腰身不堪一握,但蔡礼终究还是停了下来,伏在她的耳畔,粗重而杂乱地喘息。

沈依依感觉到他在克制地隐忍,忽然间很是心疼,抵在他肩头的手悄然后移,环住了他的脖子。

意乱神迷时的感官格外敏感,蔡礼很快察觉到了她态度的变化,轻轻亲吻她的耳垂,低声地呢喃:“依依……”

沈依依亲了亲他的脖子,算是给了他回应。

蔡礼的手便一路朝上,探寻而去,隔着她薄薄的抹胸,一寸一寸地摸索。

她平坦的小腹,清晰可触的肋骨,还有如小荷新芽般含苞待放的柔软之处……

他的指腹带有薄茧,时轻时重地划过抹胸,勾起娇弱肌肤不可控的微微颤栗。

沈依依承受不住,猛地抱紧了他。她抱得是那样地用力,反而让蔡礼无法继续,只得用空着的那只手揽住她的腰,顺着她侧过身来。

沈依依此时的呼吸比蔡礼还要杂乱无章,她把头埋在他的颈窝里,声音打着颤儿:“就这样,不要了……”

“好,好,不要了……”蔡礼用低哑的嗓音抚慰着她,轻轻地拍她的后背,衣襟里的那只手却继续游移,描绘着她抹胸下的波峦起伏。

“蔡礼!”沈依依的声音里带上了些薄怒。

若驾车的是陌生人也就罢了,家将抬头不见低头见的,若是让他听见什么动静,她哪还有脸见人。

蔡礼伏在她的耳边,低声地道:“依依,你胸衣上绣的,是一对鸳鸯。”

啊!这臭流氓!沈依依朝他腰上掐了一把:“挺仔细嘛,还有什么?”

“还有……你太瘦了,肋骨都摸得到。”像是为了证明似的,蔡礼一边说着,一边就摸了摸。

摸得到肋骨不是很正常么,得胖成什么样儿,才摸不到肋骨啊,沈依依暗自翻了个白眼,没有理他。

“还有呢……你这里……真小,我的手都握不满……”蔡礼说到哪儿,就摸到哪儿,将手移了上去,覆在了抹胸的那一对儿鸳鸯上。

什么??沈依依忍住一脚把他踹开的冲动,不动声色地呵呵了两声:“滚开。”

嫌小?嫌小你别摸啊!

她的态度急转直下,蔡礼有些摸不着头脑:“依依?”

死男人,傻男人,气死她得了!沈依依推了他一把:“别逼着我揍你。”

蔡礼还要再说,这时马车停了。家将的声音在外响起:“将军,夫人,宜园到了。”

沈依依马上整理好衣衫,推门跳下了车。

他到底哪里得罪她了?蔡礼想不明白,只好追了上去。

第320章 我不小,你才是真小

在大梁朝,洛阳园林多仿苏州,但因屋舍布局工整,给人的感觉却又大有不同。

此时天黑月明,光影绰绰,别有一番寂静美感,只除了北风吹在脸上的冰冷感觉,并不让人好受。

现在是寒冬腊月,奔波在外,绝非一件美差;而且快要过年了,大多数人都该在家呆着,置办年货了……

沈依依想着想着,脚步就不由自主地慢了下来,让后面追来的蔡礼一把攥住了手。

蔡礼小心翼翼地打量她的表情,凑到她耳边,小声地道歉:“依依,我错了,你别生气了,我再也不在马车上乱来了……”

唉,这是相隔了千年的代沟么?他到现在都不清楚她为什么生气。沈依依只能叹一口气,道:“我的确不乐意在马车上做坏事儿,但我没为这个生气。”

做坏事儿,唔,这词儿用的……蔡礼略微走了一下神,虚心问道:“那你在气什么?”

气什么?气他嫌她小呗!但这话沈依依怎么好意思说出口,只好深呼吸了几下,状似不在意地道:“算了,不气了,说不准你也小呢。”

说不准他也小??啥意思??蔡礼没有追问,脸却有点绿了。

知道她不爽的点在哪儿了?现在能体会她的愤怒了?沈依依瞅了蔡礼一眼,心里终于舒坦了。

忽然茱萸从旁边的小径上过来,拦住了他们的去路:“将军,夫人,余氏闹腾着不肯安歇,非说要现在就去隔壁的白家。”

蔡礼不耐烦地把手一挥:“把她打晕不就歇了?”

能不要这样简单粗暴吗……沈依依无奈地看了他一眼,感慨道:“我倒是愿意现在就把她丢到白家去,可这样等白俊茂回来,她还有命吗?唉,本来我挺恨她的,但想想她蠢成这样,竟然恨不起来了。”

她说完,又对蔡礼道:“你先回去吧,我看看她去。”

蔡礼没有回答,却也没有松开她的手。她只好任由他跟着,示意茱萸带路。

两人随着茱萸,到了位于西跨院的一间屋子,果见余氏正在大闹天宫,完全不讲半点道理。她的眼神又不好,东撞一下,西撞一下,撞得身上的鞭痕全渗出了血。

这女人怎么不懂得好好爱惜自己呢?沈依依暗自摇头,带着蔡礼这个尾巴走上前去,道:“余氏,你要是不把身上的伤治好,再睡个美容觉,我就算把你送到白家,白俊茂也不会要你的。”

余氏冲着沈依依左边的墙角眨了眨眼睛:“美容觉?”

瞧这眼神儿,看哪儿呢这是?沈依依按了按额角:“你想去白家,没问题,但所谓女为悦己者容,这道理你应该明白吧?你想见心上人,却不肯好好保养打扮,你自己说说,这过得去吗?”

余氏现在疯疯癫癫,唯一能让她动点脑筋好好思考一下的,应该只有她的爱情了。如果那还能称之为爱情的话。

余氏听了她的话,果然不闹了:“你说得对,我要养得漂漂亮亮地去见老爷。我不能让姚氏那个狐狸精给比下去了。”

“这就对了嘛。”沈依依道,“我让人给你上点金疮药,你先好好睡一觉,明天咱们再来合计合计,怎样变得比姚氏更漂亮。”

这话余氏显然很乐意听,乖乖地去了里屋。

宜园有几个粗使丫鬟,沈依依让茱萸叫了一个来,帮余氏上金疮药去了。

在回住处的路上,蔡礼一脚踢飞了一粒小石子儿,骂道:“一窝蠢女人。”

沈依依耸了耸肩:“可能是因为白俊茂太帅吧。”

哪里帅了?小白脸!对于沈依依的审美,蔡礼很不以为然。

“你觉得姚氏漂亮吗?”沈依依突然问他。

蔡礼愣了一下:“还可以吧。”

“她好漂亮,按着我的年龄推算,她今年至少得三十了吧,看起来却跟刚满二十岁似的。”沈依依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自己的脸,“‘沈依依’咋没遗传到她的美貌呢?”

这话题跳转的,怎么就到相貌的美与丑上了呢?蔡礼侧首看着她,道:“你,你也挺好看的啊。”

中国男人古今都一样,不太善于当面夸奖女人,所以这么一句简单的话,蔡礼竟结巴了一下,而且脸还红了。

“没她好看。”沈依依摇了摇头。

“别,你长得不像她,挺好的。”蔡礼由衷地道,“不然我看着你,就会想起姚氏,想起姚氏,就会想到她竟然那么蠢,竟给自己的亲女儿介绍姘头。”

他对姚氏的怨恨,还真是刻苦铭心啊,也是,姚氏的所作所为,的确深深地伤害过他,他恨是应该的。

沈依依握紧了他的手,同他一起回到了住处,进了卧房。

两人都累了,洗漱一番,上了床。

蔡礼把自己的那床被子丢到了地上,强行钻进了沈依依的被窝里。

沈依依拍了他一把:“干嘛呢?”

“不干嘛,睡觉。”蔡礼让沈依依枕着他的胳膊,与她面对面地躺着,当真什么都没做,便闭上了眼睛。

这举动有点反常啊……沈依依狐疑地看了他一会儿,也合上了眼睛。

过了一会儿,迷迷糊糊间,她感到蔡礼轻轻地握住了她的手,引着她朝下探去。

干嘛呢这是?耍流氓吗?算了,随便耍吧,她太困了。沈依依浑浑沌沌地想着,连眼睛都懒得睁开。

蔡礼引着她的手,探到了他的身下,隔着薄薄的一层绫裤,按在了某一处凸起上。

沈依依睡得朦朦胧胧,任由他摆弄,压根没有意识到自己在做什么。

蔡礼就这样按着她的手,附到了她耳边:“哼,我才不小。”

他的呼吸吹动了她耳畔的碎发,沈依依觉得痒痒,哼唧了两声。

蔡礼又将手探入她的中衣,隔着抹胸,覆在了她的胸前,轻轻地捏了捏:“你的是真小。”

少女的身体是那样地敏感,沈依依低低地呻吟了一声,睁开了朦胧睡眼:“你在说什么?”

蔡礼瞬间结巴起来:“我,我……没说什么,什么也没说。”

第321章 我们的第一次

“真没说什么?我怎么听见你在我耳边嘀嘀咕咕呢。”沈依依狐疑着,无意识地动了动身子,却忽然发现她左手掌心里的触感不太对。

她疑惑着捏了一捏,这感觉……这感觉……我的天哪!!!

沈依依差点尖叫出声,旋即红涨着脸,紧闭着眼,慢慢地把自己埋进了被子里。

她这模样,怎么不像是生气,而是羞臊难当似的?蔡礼疑惑了一会儿,突然明白了——她刚才睡得迷迷糊糊,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还以为是她自己耍流氓,小手乱摸呢。

这可真是个很有趣的误会,简直棒极了!蔡礼紧绷的身体骤然松懈下来,心情愉悦地翘起了唇角。

不过……她到底要把自己埋多久?蔡礼挪过去,扯下了她蒙在头上的被子:“出来,别闷坏了。”

沈依依蜷着身子,把脸埋在了自己的掌心里。

“害什么臊啊。”蔡礼扒下了她的手,“当初你偷看我没穿衣裳的样子时,可没见你脸红一下。”

这性质不一样!上次她是正大光明偷看的,这次她居然在无意识的情况下摸了他,真是丢死人了!

沈依依红着脸,喃喃地道:“我,我不是故意的……”

蔡礼斜瞥了她一眼,道:“干嘛做了还不承认?你就是故意的。”如此美妙的误会,不利用一下简直没天理。

沈依依咬了咬下唇,没作声。

该不会把她逗哭了吧?蔡礼有点慌了,赶紧握住了她的手:“我骗你的,是我——”

可还没等他把话说完,沈依依就抬起了眼来:“我是故意的?”

呃……没哭啊,蔡礼犹豫了一下:“我……”

“来,我故意一个给你看看。”沈依依手一伸,扯掉了他裤腰上的汗巾子。

突然这么生猛??蔡礼瞪大了眼睛。

“真以为我想不起来?糊弄我?”沈依依一个猛扑,一手卡住他的脖子,一手扒下了他的裤子,“说,为什么要趁我睡得正迷糊的时候,抓着我的手摸你!”

她记起来了?!这就尴尬了。蔡礼红着耳根侧过了脸,不敢看她:“我,我这不是想让你了解一下我吗……”

“我刚才都睡着了,能了解什么?糊弄谁呢?”沈依依不相信。

她再大胆也只是空有理论基础,虽然扒掉了蔡礼的裤子,却什么都没敢做,连碰都没敢碰一下。

蔡礼偷瞄了她一眼:“你醒着的时候我不敢。”这是大实话,她醒着的时候,他敢比大小?嫌死得太慢么?

“哼。”沈依依放开他,翻了个身,“了解什么,并不怎么样。”

“你说什么?!”真是是可忍,孰不可忍,蔡礼强行把她翻了回来,抓住了她的手,“你别跑,你给我仔细摸摸。”

“我才不要摸。”沈依依挣扎着,想抽回自己的手。

“必须摸!”蔡礼的态度从来没有这样强硬过,非把她的手拽了下去。他必须给自己正名,不然这女人没完没了了!

“蔡礼!”沈依依脸上红得发烫,羞得闭上了眼睛。她刚才干嘛扒了他的裤子啊,这下可好……算不算自己把自己坑了?

蔡礼也有点后悔,他太高估了自己的定力,他没想到沈依依的手这样软,这样滑,现在他呼吸大乱,连脑子里都混沌一片,怎么办?

沈依依趁机把手抽了回来,假装自己睡着了。

蔡礼努力平复自己的呼吸,却怎么也平静不下来,仿佛浑身的血液都聚集在了身下的某一点,奔涌咆哮,却又找不到出路,憋得人发慌。

“依依。”蔡礼猛地一个翻身,抱紧了沈依依,“依依,嫁给我好不好?嫁给我,现在就嫁给我……”

他的呼吸滚烫,身体滚烫,抵在她身下的某处,也是滚烫的,沈依依的呼吸顿时也让他给弄乱了:“你怎么这么讨厌啊……”

她嘴里说着讨厌,身体却一点儿都没有抗拒,蔡礼就算再傻,也知道她是愿意的了,马上欢喜而又激动地解开了她的中衣。

好吧,让梅花脯见鬼去吧,大不了她事后找郎中弄点避孕的药。沈依依这样想着,伸手攀住了蔡礼的脖子。

如此明显的暗示和鼓励,让蔡礼近乎狂热,一把扯开她抹胸后细细的系带,眨眼间把她剥了个精光。

沈依依从来没有见过如此热情的蔡礼,有点被吓着:“你,你别急呀,我,我……”我有点紧张。

别看她平时表现得很彪悍,但到底两世为人都没有经历过这种事,心里慌得很。

“我不急,你别怕。”蔡礼觉察到她的慌张,努力让自己显得平静一点,低下头亲吻她的额头,再顺着额头亲到鼻子,最后落在了她微微张着的小嘴上,缠绵着停留下来。

他轻轻抚着沈依依的后背,手指修长有力,带着薄茧的指腹在光滑的肌肤上游走,带起一阵又一阵不由自主的颤栗。

他的手掠过沈依依的腰际,移到她身前,朝上游移而去。原来没有了抹胸的阻隔,触感竟是如此不同,更加地细腻,更加的温润,更加的,真实。

蔡礼的呼吸越来越粗重,渐渐地没了章法。

“依依……”他情不自禁地在沈依依的耳边呢喃,其实自己也不知道说了些什么。

沈依依的情况比他好不了多少,紧紧地抱着他的脖子,眼神已迷离。

蔡礼亲吻着她,慢慢地沉下了身去。

啊——

强烈的痛感突如其来,沈依依一个激灵,一口咬在了蔡礼的舌尖上。

她疼得紧闭了一下眼睛,方才缓过劲来,赶紧向蔡礼道歉:“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想到这么疼……”

说着说着,他们都从对方的眼睛里看到了惊讶。

她嫁进骠骑大将军府的那一夜,婚床上是没有放元帕的,那不是将军府忘记了,而是大家都认为她跟吴德在一起住了整一年,肯定早就不是女儿身,放元帕只会让她尴尬。

可是,如果“沈依依”早已失身,她现在撕裂般的疼痛算什么?

原来“沈依依”,或者说她,还是处子之身啊……

“她……我……”沈依依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

第322章 咱先不要孩子

见沈依依疼成这样,蔡礼的心都揪成了一团。他赶紧加快速度,帮她洗完了澡,又把自己清理干净,抱着她迈出了浴桶。

沈依依试图自己去拿衣裳,才发现她现在连走路都有困难,只要迈开步子,就火辣辣地疼。怎么会这样,不动的时候没这么难受的……她尴尬地停在半路上,红了脸。

蔡礼赶紧把她抱起来,放到床上,再给她拿来干净的衣裳,帮她换上了。

完了,成了个生活无法自理的病号了……而且还是因为这样羞人的原因……沈依依捂着脸,在床上滚了几滚。

蔡礼却伸手将她按住,拖到了床边:“你躺好,我让邱太医进来帮你看看。”

“太医??”沈依依惊得坐了起来,“你让扶留去请的人,是太医?”

“对啊,太医。”蔡礼答道,“太医院很多太医都住在洛阳的,明天天一亮,他便去京城当差了,所以得现在就去请。”

谁管太医住哪儿!沈依依急道:“邱太医是男是女?”

“男的,他给你看过病的,你忘啦?”蔡礼拖过被子,帮她搭上了,“上次你月事来了,肚子疼,就是他给你号的脉。”

恩,邱太医很细心,教了他很多爱护媳妇的方法,都挺有效的,他对邱太医的印象特别好。

月事和她今天的情况不一样好吗!沈依依不愿意:“不行,太羞人了!”

“有什么好羞人的?”蔡礼却道,“宫里的娘娘们生了病,都是他治的。再说了,你总自诩来自开放的时代,难道你在现代有了那方便的问题,也只看女医生,见了男医生扭头就走?”

沈依依居然让他给问住了!

枉她以现代人自居,竟然还不如一个大梁人放得开!

沈依依羞愧不已,同时又挺自豪,像蔡礼这种男人,如果有一天她性命攸关,他一定不会以男女授受不亲,拦着男医生不给她看病的。

“快请邱太医进来吧。”沈依依说着,就要下床。

“你下来做什么,躺着。”蔡礼把她塞回了被子里。

邱太医很快进来了,蔡礼亲自帮他拿着医箱,倒让他有些诚惶诚恐。

沈依依默念了一遍我是现代人,不能畏畏缩缩地小家子气,大大方方地跟邱太医问好,又道:“这么晚了还请您来,耽误您休息了。”

“夫人客气了。”邱太医在床前的凳子上坐了下来。

蔡礼朝沈依依的手腕下垫了小迎枕,又取出一条手帕,搭在了她的手上。

邱太医大概是在宫里见多了这种病例,一脸的云淡风轻,让沈依依的羞涩感减轻了不少。

他很快诊完脉,由蔡礼陪着,去了对面的书房。

蔡礼是真忧心沈依依的身体,一进书房就问:“邱太医,我夫人她……要不要紧?”

邱太医心里有些疑惑,这对小夫妻成亲有些时候了吧,怎么还会弄成这样?不过他常在宫里行走,早养成了不乱问问题的习惯,很快便丢开了这疑惑,道:“不碍事,我这里有药膏,早晚敷一次就行。不过……”

“不过什么?”蔡礼紧张起来。

“不过将军太过于威猛,行房时还是温柔小心些为好。”邱太医严肃地对他道。

他已经够温柔小心了!难道真像沈依依说的,是因为“尺寸不合”?蔡礼想着想着就想歪了,赶紧对邱太医道:“事不宜迟,我跟您拿药膏去。”

邱太医道:“将军随便打发一个人跟我去取药就行,何必亲自跑一趟?”

蔡礼却道:“我还有事要请邱太医帮忙。”

他说着,随邱太医一起出门去了。

等他带着药膏回来的时候,沈依依已经歪在床上睡着了。

他掀开她的被子,轻手轻脚地将她的裤子褪至膝盖,再小心翼翼地把药膏抹了上去。

他刚抹了一下,沈依依就疼醒了,吸着气朝他看来。

蔡礼心疼极了,道:“你忍忍,我给你擦药,很快就好。”

“恩。”沈依依忍着疼,点了点头。

蔡礼仔细地给她里里外外都上了药,再帮她穿好裤子,盖上了被子。

他把药膏塞到枕头底下,随即钻进被窝,拥住了沈依依,满心愧疚地道:“都怪我太浑,你还小,我不该性急的,应该等到你满了十五岁再说。”

沈依依听着他前面半句话,本来还挺赞同的,待听到最后一截,就忍不住拧了他一把:“我过完年就十五了,早几天迟几天有什么区别?我原本以为你至少会说等我满了十八岁的。”

“十八岁?”蔡礼诧异了,“十八岁也太久了吧,都成老姑娘了。”

“十八岁是老姑娘??”虽然她很清楚大梁朝国情如此,但他这话,她怎么就这么不乐意听呢?

“女孩子到了十七岁,若是还没嫁人,官府就要强行婚配了,你说十八岁是不是老姑娘。”

沈依依翻了个身,懒得理他了。

蔡礼很快从后面贴了上来,搂紧了她的腰:“依依,我跟你商量个事,行吗?”

“什么事?”沈依依问道。瞧他这口气,像是正事似的。

蔡礼一开口,还真是正事:“咱们迟些时候再要孩子,行吗?”

沈依依现在同个房,都能伤成这样,他无法想象她生孩子时是什么样的情形,虽然邱太医说沈依依的身体挺好的,哪怕现在就怀孕产子也没问题,但他还是不放心。

虽然目的不尽相同,但这提议正合了沈依依的意,她连为什么都没问,便重重地点着头,翻回身来:“好。”

她这么爽快就答应了?他还以为她不会同意呢。蔡礼放下心来,道:“我刚才找邱太医拿了避孕的丸药,同房后三天内服用一粒就行。皇上大婚前,是先有嫔妃的,那些嫔妃在皇后生下皇长子前,都是用这种丸药避孕的,等她们有资格产子时,一停药就怀上了,可见这药不影响以后怀孕的……”

蔡礼详细地跟沈依依解释着。

沈依依点着头道:“好,你把药丸拿来,我现在就吃了吧。”

第323章 逛街

“急什么,明天吃也一样。”蔡礼揉了揉她的头,“明天我给你裹一层胶囊再吃,不然太苦。”

“药丸而已,能苦到哪儿去?”沈依依道,“再说你会做胶囊吗?”

“不会。”蔡礼老老实实地道,“你教我。”

“我费力气教你做胶囊,还不如我直接把药丸吃了呢。”沈依依说着,斜了他一眼,“你以为我跟你一样怕苦吗?”

“谁告诉你我怕苦的!”蔡礼一下子从床上跳了起来,但旋即又觉得自己反应过激,是此地无银三百两,赶紧顺势溜下床,去端了药丸和温水来,外加一碟子过口的蜜饯。

沈依依一口吞下了药丸,毫不拖泥带水,蔡礼马上朝她嘴里塞了两粒蜜饯,挤得她腮帮子鼓鼓的。

嚼完蜜饯,沈依依要去净房刷牙,蔡礼赶紧按住她,把牙刷子、牙粉、巾子和铜盆都搬了来。

这真是病号的待遇啊……沈依依面色微红,坐在床边,把牙刷了。

蔡礼又把整套刷牙用品都搬回了净房,再才上床躺下了。

沈依依有点愧疚,道:“我太不贤惠了,应该带几个丫鬟来的,不然就不用你做这种小事了。”

多大点事啊,竟能跟贤惠扯上关系?蔡礼觉得她太小题大做了:“我伺候媳妇刷个牙而已,要什么丫鬟!”

讨厌,干嘛这么好……沈依依抱住了他的胳膊,捏他鼓鼓囊囊的肱二头肌。

“依依,你还疼吗?”蔡礼知道她伤得厉害,都不敢轻易伸手去碰。

“好多了,这药挺有效。”沈依依道,“现在只要我不动,就不疼了。”

那就好。蔡礼稍稍放下心来,让她枕上了他的胳膊,小声地与她探讨:“我觉得刚才我挺小心的啊,怎么就伤成这样了?”

恩,是挺小心的,她从他先前的表情,和极力克制的动作幅度,就能看出他的隐忍了。沈依依凑到他耳边,小声地道:“我觉得,是尺寸不合吧……”

尺寸不合?尺寸……不合?蔡礼把这个词儿反复地念了几遍,红着耳根捏了她一把:“你不是嫌我小么!”

“对啊,你太小,所以尺寸不合啊。”沈依依不甘示弱,捏了回去。

“这可是你说的!”蔡礼作势要扯她过来。

沈依依慌忙求饶:“我错了!我错了!救命啊!”

救命?蔡礼忍俊不禁,笑出了声来。

沈依依这才发现他根本没动,刚才不过是吓唬她罢了。

臭男人,居然学会吓唬她了!沈依依翻了个身,一通乱拳。

都有力气翻身打他了,来看药效的确不错。蔡礼暗自点头,按住了她的拳头:“睡觉,不然我来真的啦!”

沈依依赶紧闭上了眼睛。

咦,他好像找到吓唬沈依依、威胁沈依依、惩罚沈依依的方法了,蔡礼瞅了她一眼,翘起唇角,把她抱进怀里,合上了眼睛。

晨曦破晓,旭日东升,宜园比京城的将军府更加安静,显得耳畔传来的鸟鸣声是那样地清晰。

沈依依睁开眼睛,准备和往常一样伸个懒腰,再坐起来发会儿呆,却发现身边的那个人并未和往常一样去练拳,而是侧卧在她枕旁,正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

“你怎么没去晨练啊?”沈依依只好收回胳膊,拍了拍他的脸。

“你好点了吗?还疼吗?”蔡礼问道。

他守在这里没去练拳,是因为担心她的伤?哎呀,一点小伤而已,至于嘛!沈依依嗔怪着拧了他一把:“不疼了!你别拿我当瓷娃娃!”

“那我给你上药。”蔡礼从枕头底下摸出了药盒,“我已经洗过手了。”

“恩。”沈依依躺平身子,闭上了眼睛。明明已经看光过了,但还是有点害羞呢。

蔡礼仔细地帮她擦药,红肿的确已经消褪了不少,但沈依依的眉头一直是皱着的。

“怎么,还是疼?”蔡礼的眉头便也皱了起来。

“碰着才疼,不碰就不疼,没事的。”沈依依比蔡礼乐观多了。

“那你歇着,别下床,若是有什么事,我替你去办。”蔡礼说着,放好了药盒,起身去洗手。

好像也没什么事,该做的她已经做了,现在等消息就行。沈依依正想着,就听见茱萸的声音从门外响起:“夫人,余氏一大早就吵着要见您,我拦了半天了,实在是拦不住了,您看这……”

好吧,忘了还有余氏了,沈依依掀开被子,坐了起来。

蔡礼从净房里冲出来,按住了她:“你给我躺下!一个余氏而已,值得你这样?”

“的确不值得,可是我今天打算带她去做的事,我自己也挺感兴趣的。”沈依依嘟着嘴道,“我没病没灾的,让我在床上躺一天,真的会疯啊。”

怎么没病没灾了,这不是受伤了么?蔡礼依旧按着她,不许她动:“你要带她去做什么?”

“逛街。”沈依依道,“买衣裳,买胭脂水粉,买首饰,等等等等。”

逛街啊……的确不是什么需要耗费体力和精神的活儿,蔡礼想了想,松开了手:“你下来走几步,若是不疼,我就陪你去。”

沈依依下了床,慢慢地走着,唔,还有点不舒服,但并不算很疼,完全在可以忍受的范围内。

就这么点伤痛,让她在床上躺着,真不如去逛街,逛街治百病啊!

沈依依想着,果断地扑到了蔡礼的怀里,开始撒娇:“你看,我没事了,待会儿若是疼,你可以背我嘛!”

背她?这主意不错。蔡礼点了点头,弯腰把她扛起来,去了净房:“那你先洗漱吧。”

是背,不是扛!沈依依使劲儿地揍了他两下,梳洗打扮去了。

半个时辰后,他们与余氏分乘两辆马车,出了门。

蔡礼把沈依依抱上了腿,道:“咱们还没用早膳呢,我先带你去早市?”

“好!”沈依依欣然应允。

这时车窗从外面被叩响,蔡礼打开窗,扶留冒了出来,小声地道:“将军,孟知跟着咱们哪,他那个叫重影的侍卫,昨晚在宜园外守了一夜。”

“让他跟着,不管他。”蔡礼吩咐道。

扶留点头,帮他们关上了车窗。

第324章 胡饼就粥

“这个孟知虽然可恶,但倒算是有孝心。”蔡礼回过头来,对沈依依道。

“我算准了他有孝心,才哄着余氏呢,不然谁有闲心给他看着娘。”都是可恨又可怜的角色,沈依依懒得多谈,连恨意都吝啬多给一分。

蔡礼也不愿提他们,低头摸了摸沈依依手指上的玉戒指,道:“你怎么还戴着?先收起来吧,等编了红绳再挂上,或者你别自己编了,待会儿我给你买一根吧。”

“这几天我戴在手上不正好么?”沈依依转动着玉戒指,幽幽地看了他一眼。

蔡礼马上领会了她的意思,眼中浮出了愧疚之色来:“你放心,我不会乱来的,从今往后,都不会乱来了。”

沈依依生怕他以后真的压抑自己,畏手畏脚,连忙道:“跟你开玩笑呢,怎么当真了?我喜欢才戴手上的嘛,管别人怎么想。”

他在心疼她的同时,她也在心疼他么?她不愿自己一时的伤痛,成为他心理上的负担?蔡礼埋下头去,深深地嗅她颈窝里散发出的迷人气息,心中满是感动。

傻丫头,他喜欢她,愿意和她在一起,是因为情感上的契合,又不是为了贪恋那一点儿鱼水之欢,他甚至愿意就这样抱着她,拥着她,直到天荒地老。

车中静谧一片,只闻二人的心跳。

所谓情义相投,岁月静好,大抵如此。

马车在热热闹闹的东大街停了下来,叫卖声,吆喝声,讨价还价的吵闹声,一下子从车窗缝里涌了进来,显得这个世界是那样地真实而踏实。

沈依依最爱这样的地方,马上露出了笑容。

蔡礼把她从腿上放了下来,转而背到了背上,取笑她道:“洛阳的早市和京城的没多大差别,你不用这样激动。”

“京城的早市我也没去过啊。”沈依依一面说着,一面朝外望,“我就是一俗人,爱热闹,怕孤独,阿礼,等我以后真正成了你的将军夫人,你还会允许我来这种地方吗?”那些高门大户家的贵夫人们,是不会屑于逛早市的吧。

说得好像他不允许,她就不会来似的,蔡礼好想学她一样翻个白眼。还有,她从律法到实际,从表面到内里,都已经是他真真正正的将军夫人了,什么叫“等以后真正成了你的将军夫人”?

蔡礼懒得搭理她,背着她跳下了马车。

大梁朝的早市,比沈依依想象得还要热闹,她趴在蔡礼的背上,看到了胡饼店的师傅在擀剂,手法娴熟,自带节奏;她看到了进城卖菜的菜农挑着担子,健步如飞,菜蔬上还沾着清晨的露水;她看到了鹰鹘店的鹰鹘被惊醒,发出了声声鸣叫。

“放我下来!”沈依依拍了拍蔡礼的背,“你看那边有卖鹰的,你要不要去看看?”

“这里的鹰不好,没精神。”蔡礼一副行家里手的口吻,执意不肯放沈依依下地。

沈依依只好凑到他耳边,小声地道:“你背着我,这个姿势反而疼……”

蔡礼仔细想了一想,好像是这么回事,耳根竟是红了。他连忙把沈依依放了下来,顺便握住了她的手。

这时余氏也下了马车,由茱萸带着走了过来。

沈依依愿意带余氏来逛街,却不愿意跟她一张桌子吃早饭,于是对她道:“咱们分头过早,待会儿在路口汇合,一起去买衣裳首饰。”

“我今天能见到老爷吗?”余氏问道。

沈依依的许诺,给了她极大的精神动力,行事说话比以前正常多了。

“能。”沈依依给了她肯定的回答。

余氏马上乖乖地跟茱萸走了。

孟知大概也在这附近吧,不过她一点儿也不担心。如果他能从蔡礼的家将手里把人抢走,那蔡礼的将军就不用当了。沈依依想着,拽了拽蔡礼的手:“我们上哪儿吃早饭?”

“早市的冬天大多卖粥。”蔡礼指着街边的早点摊子给她看,又好奇问她,“你刚才许诺了余氏?万一白俊茂今天不来宜园怎么办?难道你给他把余氏送过去?”

“放心吧,他会来的。”沈依依轻松地道,“他有太多来宜园一探究竟的理由了。”

这倒也是,桃红还在宜园关押着呢。蔡礼便将此事丢开,专心给她介绍起洛阳的早点来:“左手边的这家摊子,五味肉粥卖得最好;右手边的那一家,七宝素粥最出名。你要去哪一家?我听你的。”

“不能两种粥都吃吗?”沈依依困惑道,“我还想尝尝胡饼呢,我都没吃过。”

真是的,好容易穿越一趟,自己做美食固然重要,但品尝大梁朝的风味也必不可少嘛。

“行行行,咱们都吃。”蔡礼明白了她的意思,干脆找了家避风的店面坐下,打发家将们去采购,把早市上稍有名气的早饭全部买一份送过来。

主意不错,但沈依依却担心浪费,忙道:“每种买一份就行,我们和家将们分着吃。”

蔡礼觉得沈依依挺有意思的,她明明是个大手大脚,不拿钱当钱的主儿,但偏偏在吃食上严苛得很,不允许浪费一粒粮食。

一时家将们买来了各种早点,满满当当地摆了一桌。

沈依依向店家讨来空碗,把她和蔡礼的那份拨出来,剩下让家将们拿去分了。

蔡礼推荐的五味肉粥和七宝素粥果然好吃,而且配在一起相得益彰,毫无违和感。胡饼酥酥脆脆,上面沾满了芝麻,沈依依将胡饼掰碎,撒在了粥里,和粥一起吃。

胡饼拌粥??蔡礼看了一眼,满脸怀疑:“这样好吃吗?”

“你尝尝?”沈依依把自己的粥碗推了过去。

蔡礼也不嫌弃,当即喝了一口,米粥软稠,胡饼酥脆,两种截然不同的口感搭配在一起,竟是意外地融洽,好吃得很。

他马上把自己的粥碗推给了沈依依,霸占了她这碗加了胡饼的粥。

沈依依另拿了个胡饼来掰,抬头一看,旁边那张桌上的家将,个个都在埋头掰胡饼,朝自个儿的粥碗里撒。

这场面真是……沈依依忍不住笑出了声来。

第325章 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吃完早饭,蔡礼牵起沈依依的手,漫步而去。早市走到尽头再拐个弯,便是洛阳最繁华的几条街了,在那里,什么都买得到。他好像还没好好陪沈依依逛过街,今儿倒是个机会。

沈依依知道孟知就在附近,故意让茱萸把余氏带了来,帮她挑选衣裳,加大了音量道:“我听说白老爷喜欢鲜丽的颜色,你穿这身大红的最合适不过了。”

余氏干瘪凹陷的面颊上,竟闪过一丝红晕,露出娇羞的表情来:“老爷真的会喜欢吗?”

“会的,会的!”沈依依继续大声地说着,生怕跟踪在附近的孟知听不到,“你在这儿慢慢试衣裳,别着急,等你回到宜园,我就让你见白老爷。”

白老爷三个字,就是余氏的魔咒,只要沈依依念出来,她就变得乖巧温顺,让干嘛就干嘛了。

沈依依安排好余氏,走出门来,去了另一家衣庄,这家衣裳的颜色更加活泼鲜嫩,款式也更时兴。

大梁的衣庄,是分男女的,这家衣庄专卖女衣,店里清一色全是女客。蔡礼这个大男人走进去,马上引起了一阵骚动,有的红着脸窃窃私语,还不时地偷瞄他几眼;还有的更是大胆直接地将他上下打量。

蔡礼四下一扫,皱起了眉头:“店家,清场,这家店我包了!”

干啥?!她来看看衣裳而已,都不一定买,至于清场吗?沈依依吓了一跳,赶紧掐他:“胡闹什么?”

胡闹?蔡礼不高兴地道:“她们都在看我,你没瞧见?难道你不生气?”起码要吃个醋什么的吧?

沈依依无法理解他这思维,奇道:“她们看你,说明你帅啊,身材好啊,我骄傲自豪还来不及,为什么要生气?”

这是他们之间跨越了千年的代沟吗?蔡礼瞪着眼睛,不知该说什么才好了。

这时突然有人认出了蔡礼来,惊喜问道:“敢问您是镇国大将军吗?”

蔡礼诧异看去,答道:“我是蔡礼。”

“真是蔡将军!”发问的少女欢呼雀跃,“您击退金兵,率军入城的那天,我恰巧在京城,看见您了!”

店中的女顾客们竟都惊喜起来,面露仰慕之色,纷纷向蔡礼行礼,随后自动自觉地退出了衣庄,把空间留给了他们。

这转折太突然,沈依依有点目瞪口呆:“蔡将军,您这知名度和待遇都有点高啊?”

蔡礼惭愧道:“镇守边关,保家卫国的将士大有人在,我只不过是因为在家门口打了一仗,才多添了些声名,当不起这样的厚待。”

蔡礼竟有这样谦虚的一面,沈依依忽然对他刮目相看。不过别人礼遇他,并不代表不尊重别的将士嘛。

对于那些豆蔻年华的少女来说,亲眼目睹他带兵击退了入侵强敌,保护了她们和家人的安全,这种切身的冲击力和发自肺腑的感激,沈依依是完全能够体会的。

就好像那一天她躲在地窖里,正担惊受怕的时候,突然看到了蔡礼朝她伸出的手,刹那间热泪盈眶,眼里心里就只剩下他了。当然这事儿她是不会告诉他的,免得他骄傲。

衣庄老板娘一直毕恭毕敬地候在一旁,倒不像是个热情活络的生意人了,沈依依忙道:“我们随意看看,你忙去吧,刚才店里的损失,我们会补给你的。”

老板娘当真退至一旁,不敢打扰他们了。

扰了人家的生意,沈依依很是过意不去,认真试起衣裳来,打算多买几件。

试衣间在店后,与前店隔着一条走廊,是个正经的内室,设有座椅茶水,还有一张窄窄的软榻。

沈依依进去试衣裳,蔡礼站在外面,与她说话。

隔着一扇门,声音听起来瓮瓮的,沈依依不耐烦地打开门,一把将他拖了进去。

蔡礼吃了一惊:“你干嘛?”

都生米煮成熟饭了,还搞得好像她要非礼他似的!沈依依啪地一声关上了门:“你站在外面讲话我听不清,有话进来讲嘛。”

“这,这不太好吧?老板娘在外面呢。”蔡礼紧张地道。

“老板娘在前面店里,她又看不见。”沈依依瞪了他一眼,“再说了,我是让你进来说话,又不是让你做啥,有什么不好的?”

她一面说着,一面脱下了棉袄,试穿起一件新的。

棉袄里面还有中衣呢,什么也看不见,蔡礼总算松了口气,讲话也顺畅了:“我还以为你会陪余氏逛街呢。”

“我陪她干吗,我都给她安排好了。”沈依依扣着领口的纽扣,道,“茱萸会带她去胭脂水粉店化妆的,首饰嘛,随便买几件,反正我要说的话都已经说了,想必孟知这会儿已经心急如焚,生怕我真把余氏给白俊茂送去了。”

“你要拿余氏要挟孟知啊?”蔡礼突然发现,沈依依中衣的带子散了,露出了纤纤腰际的优美弧度来,他的喉头顿时有点发紧,都不知道自己说了些什么。

“余氏不是你帮我哄回来的吗,我是不是要拿她要挟孟知,你不知道么,怎么还问我这话?”沈依依觉得他怪怪的,狐疑地看了他一眼。

“你,你把中衣系好。”蔡礼艰难地把脸扭向了一旁。

沈依依低头一看,原来她露了腰。露了一点儿腰而已,至于吗?他连她最羞人的地方都见过了,却因为这点事就害羞了?

可是她仔细地打量了蔡礼片刻,却发现他并未脸红,耳根和脖子的颜色,也都很正常。

所以,他反常的举止,并非因为害羞?那到底是为什么?

沈依依想了想,撒着娇道:“你过来帮我系上嘛。”

蔡礼没法抗拒她拖着长长的尾音,又甜又糯的声音,只好把头转回来,将手伸进她敞开的棉袄里,帮她系中衣的带子。

他尽量避免接触沈依依的皮肤,但到底还是碰到了几处,只觉得入手处顺滑如细瓷,引诱着人多摸几下。他赶紧草草系好了衣带,把手收了回来。

沈依依看着他系完,一把拧住了他的耳朵:“老实交代,你到底在别扭什么?”

第326章 我故意的呀

“你放手,快把棉袄穿好,别着凉了。”蔡礼皱着眉头道。

“少转移话题。”沈依依用空着的那只手掐了他一把。

蔡礼只好伸出手,帮她系上了汗巾:“衣裳还不错,就是大了点,你待会儿让老板娘给你量尺寸,度身定制一件。”

沈依依松开了他的耳朵,板着脸解开汗巾,脱下了新棉袄,换回了自己的。

蔡礼没辙,只得小声地讲了实话:“我这不是担心忍不住嘛……刚才在车上抱你的时候,我就,我就……差点没忍住……”

沈依依惊讶地转过身来,不怎么相信:“你又不是第一次抱我了,怎么会?以前你还抱着我睡觉呢,也没见你怎样啊。”

蔡礼不自在地移开了目光,露出几分赧然:“我也不知道定力怎么就变差了。”

以前能忍住,或许是因为没有尝过其中的滋味吧。

既然男人的本能他无法控制,那就离她远一点吧。

这是……食髓知味了?沈依依的脸上忽地也红了起来,推了他一把:“那你出去等我吧,我不招你。”

她终于也体贴了一回,蔡礼欣慰地点点头,出去了。

可是……就在回宜园的马车上,蔡礼就想把这“体贴”二字吞回去了——她居然搂着他的脖子,主动爬上了他的腿!

“沈依依!”蔡礼能清楚地感受到她胸前紧贴的柔软,气急败坏,“不是说好不招我的吗?”

“女人的话你也信啊?”沈依依笑嘻嘻地捏他的脸。

嘿,这女人!蔡礼捉住了她乱动的手:“你什么都不能做,招我干什么?”

“我故意的啊!”沈依依被捉住了手,便一通乱扭。

蔡礼被扭到火起,狠狠地亲了她几下:“沈依依,你真的很烦呐!”

沈依依哈哈大笑。

蔡礼瞪了她一会儿,终于没绷住,低头伏在她的颈窝里,也笑了起来。

这样开怀地笑着,因为弄伤她的难过心情,仿佛好转了许多。她是故意逗他开心的吗?她不着调的表象下面,到底藏着多少的善解人意?

去他的定力不足,忍不住也忍着,不能因为这个,就耽误了他抱媳妇。蔡礼恶狠狠地想着,张开怀抱,紧紧地搂住了沈依依。

—————-

一辆马车在与宜园一墙之隔的白府前停了下来,白俊茂亲自把姚氏抱下了车,送进了房里。

许是因为身体底子好,姚氏的胎勉强保住了,但是随时都有小产的可能,必须卧床静养。

“瑶儿,你好生躺着,不要多想,你要相信,我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你,为了咱们的孩子。”白俊茂坐在床沿上,握住了姚氏的手。

“你骗我。”姚氏把手抽了回去,抹了抹泪。

“你怎么又哭了?郎中刚刚才说了,你现在不宜情绪激动。”白俊茂连忙找了帕子给她擦眼泪,“我是骗了你,但我没有害你,对吧?我休掉余氏,那是为了娶你,就连我不许孟知姓白,都是为了你,我不让他占了咱们孩子嫡长的名分。”

“依依呢?那依依呢?”姚氏推开了他拿着帕子的手,“别人我不管,我只问你,依依跟吴德私奔,你为什么不告诉我?依依被沈家谋害,你为什么不帮她?你陷害沈家,为什么不先把依依摘出来?”

“你说的这些,我全不知道!”白俊茂发誓赌咒地道,“这都是孟知瞎编出来骗你的,你信了,慌了神,撞了肚子,差点小产,可不就正中了他的计了?你仔细想想,是不是这么回事。”

姚氏一想,好像还真是这么回事,便不哭了,道:“那你把依依叫过来,我要问问她。”

“好,我这就去。”白俊茂毫不拖泥带水地站起身来,出了房门。

他走到廊下,招手把马婆子叫进了书房里,问道:“柳红呢?”

马婆子惶惶不安地回答:“柳红被蔡公子看上了,带回宜园去了。”

柳红被蔡礼带走了?!白俊茂气得站起身来,狠狠地扇了马婆子一耳光:“没用的东西,怎么能让柳红跟蔡礼走!”

马婆子被扇得有点懵,捂着脸道:“老爷,柳红跟蔡公子走,是自己愿意的,而且夫人也同意了。”

她管得着柳红吗?她管得了蔡礼吗?这事儿跟她有什么关系!

马婆子提及姚氏,让白俊茂迅速冷静了下来,取了一锭银子,丢了过去:“我打你的事,不许告诉夫人,这银子你拿去买药。”

姚氏天真纯良,他不能破坏自己在她心目中的形象。

马婆子接过银子,点了点头。

白俊茂又问:“是谁告诉你们,我在洛阳有一处别院的?”

马婆子道:“没人告诉我们,我们也不知道那是老爷的别院,只是看见您的马车停在门口,这才好奇走了进去。”

“那你们深更半夜的,为什么会逛到那里去?”白俊茂马上又问。

是谁引诱姚氏去别院的,让他找出来,非得一顿打死!

马婆子道:“夫人把柳红给蔡公子,是有条件的,她要求蔡公子三天后与大小姐和离,但昨晚蔡公子却突然带着大小姐出门了,夫人担心他要反悔,所以跟了上去。谁知道半路上跟丢了,我们七绕八绕,不知道怎么就绕到您的别院去了。”

用柳红换蔡礼与沈依依和离?简直荒谬!不过这的确像是姚氏做出来的事,白俊茂焦躁地在书房里走了几个来回,问道:“柳红还在宜园?”

“应该是吧。”马婆子点了点头。

白俊茂马上出门,上宜园去了。

他在门口递了名帖,扶留接过来瞧了一眼,随手一丢,笑道:“你真是祖坟冒了青烟,才跟我们将军做了邻居,不然像你这种买来的芝麻小官,哪有资格来拜访镇国大将军。”

白俊茂点头哈腰地一笑,顺手就塞了一张银票过去。

沈依依躲在门楼里看见,转头对蔡礼道:“你来看,这白俊茂真是个人物,昨晚虐打余氏时,像个活阎王,这会儿却对着扶留点头哈腰,简直判若两人。”

第327章 终于上钩了

蔡礼却是思索着扶留刚才无意中的话:“一个买来的芝麻小官而已,竟有这么大的胆子,敢诬陷晋国府。”

沈依依猜测道着:“我只知道白俊茂与沈家有宿怨,会不会他的目标只是沈家,陷害晋国府的另有其人?”

“你的意思是,有人要陷害晋国府,而白俊茂只是利用这件事,顺便把沈家也拖下了水?”蔡礼问道。

沈依依点了点头:“只不知晋国府有什么仇家了。”

蔡礼听了她这话,乐了:“晋国府的仇人,那可多了去了,胡子元自从当上监察御史,不知弹劾过多少人,恨他的人,大概可以从京城东门一直排到西门去了吧。”

原来监察御史是个得罪人的活儿啊,沈依依亦哑然失笑。

“扶留领着白俊茂去偏厅了,咱们要过去吗?”蔡礼问道。

“去,不过咱们从后门进去,看看就好。”沈依依说着,抬步朝楼下走去。

蔡礼追上去扶住了她:“看什么?”

“看戏。戏名叫,破镜重圆。”沈依依搭着他的胳膊,颇有些感慨,“我这外人看着都闹心,但局中人却甘之如饴,余氏还对我感激有加,你说她这到底是图什么?难道这就是所谓的真爱?”

“真爱是什么东西?”蔡礼困惑问道。

“真爱啊,就是贱人伤我千百遍,我待贱人如初恋吧。”沈依依凭着自己的理解道。

她说的是白俊茂和余氏,蔡礼却想到了他和“沈依依”,不禁嘴唇一抿,将目光转向了别处。

沈依依察觉到他心情的变化,猜到了缘由,伸手把他一掐:“不许在老婆面前想前女友。”

蔡礼绷不住唇角一翘,压在心底残存的那点情绪,从此烟消云散了。

人不犯傻不少年,谁还没做过点蠢事呢,沈依依想起穿越前的那一场暗恋,笑着摇摇头,牵住了身边男人的手。

扶留带白俊茂所去的偏厅,分前后两间,他们便从后门进去,贴着两厅之间的木墙站了。蔡礼伸出手指,不知按下了什么机关,木墙上便现出了一个小孔来,正好窥见前厅的景象。

原来这面墙,本身就有窥视的功能?沈依依惊讶极了。她有心问蔡礼几句,但此时白俊茂已然坐在了偏厅里,她只得把话按下了。

白俊茂枯坐在偏厅里,半天不见蔡礼和沈依依,但脸上并无不耐之色,可见他城府颇深。不过从他不断轻敲椅子扶手的动作来看,他心里应该是不耐的,这表面功夫并未炉火纯青。

又过了一会儿,偏厅门前出现了一名枯瘦如柴的女子,正是余氏,不过她今天精心装扮过,脸上还化了妆,看着比平时顺眼了许多。想来她在深受情伤,自暴自弃之前,应该也是个如花似玉的美人。

余氏手里端着个小巧的托盘,托盘里盛着一盏茶,她端着这托盘迈进了门槛,见白俊茂果真坐在厅中,又惊又喜,又还带着点忐忑和畏惧,走上前去,怯怯地唤道:“老爷,您喝茶。”

白俊茂听到她的声音,犹如见了鬼,噌地站了起来,满脸震惊:“你怎么在这儿?!”

柳红被带进了宜园,已经够让他烦心了,怎么又来一个余氏?!沈依依夫妻到底要做什么??

余氏痴痴地望着他,道:“老爷,我在这里,是为了见您呀。”

白俊茂知道她如今脑子有点不清楚,换了个问法:“你和蔡礼、沈依依是什么关系?”

关系?好像什么关系都没有……余氏茫然了一会儿,道:“他们是好心人,帮我的人。”

沈依依在木墙后听见,冲蔡礼丢了个眼神,你瞧,她把余氏带来见白俊茂,她居然还感谢她。

蔡礼也很无语,懒得再看,把窥视孔让给了沈依依。

白俊茂居然听懂了余氏的意思,又问她道:“他们是特意带你来见我的?”

余氏重重地点了点头:“老爷,你想我吗?”

不想!这问题沈依依都能替白俊茂回答她,她居然还问,想她能抽她鞭子吗?

白俊茂明显露出了怒容,但很快又收了回去,道:“你把茶放下,我有话问你。”

余氏见他没有赶她走,欢天喜地,恭恭敬敬地站在了他面前。

白俊茂问她道:“他们除了带你来见我,还说了别的吗?”

余氏摇了摇头:“没有。”

白俊茂又问:“他们认识孟知吗?”

余氏还是摇了摇头:“不认识。”

白俊茂继续问:“那你跟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余氏道:“我来找老爷,晕倒在他们家门口,他们把我救进来的。”

白俊茂愣了一愣:“然后你告诉他们想见我了?”

余氏点了点头,带着几分娇羞,这样的表情出现在她凹陷的面颊上,实在是不怎么悦目。

白俊茂马上移开了视线,问道:“这是什么时候的事?”

余氏道:“夜里吧……我也记不清楚了。沈夫人真是个好心人,她听说我想见老爷,带我去买了衣裳,还让胭脂铺的人帮我化妆,借给我首饰……”

蔡礼听到这里,冲沈依依竖了竖大拇指。余氏肯定是被她洗过脑了,竟讲了谎话,骗过了白俊茂。

白俊茂大概是因为什么有用的信息都没得到,不耐烦起来,赶余氏道,对:“你帮我去找找他们吧,我等了这么久,都没见到他们过来。”

“老爷,你找他们做什么,我陪您不就行了?”余氏一面说着,一面去握白俊茂的手。

白俊茂慌忙避开,余氏干脆站起身来,朝他扑了过去。白俊茂急着挡她,不小心碰翻了茶盏,摔到地上,发出呯地一声脆响。

厅里正闹腾,扶留从后门进来,冲沈依依和蔡礼招了招手。沈依依马上拉着蔡礼出去了。

站在后门处,扶留对沈依依道:“夫人,孟知来了,说要见您。”

沈依依笑了起来,看向了蔡礼:“瞧,他终于忍不住了,你继续去厅里看戏吧,我会会他去。”

蔡礼想了想,道:“我带柳红去京城,待会儿白俊茂若是问起,你照实告诉他,乱乱他的阵脚。”

第328章 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白俊茂就是太沉得住气了,才让他们抓不到把柄,带柳红去京城,好像是个法子,沈依依想了想,点头道:“行。”

蔡礼道:“我带两个家将走,扶留和茱萸他们都留给你。”

沈依依反对道:“两个太少了,还是小心点,至少带走三分之一吧。”白俊茂这会儿最想得到的人,就是柳红了,他转移了白俊茂的目标,自然得多带点人了。

他有什么可小心的,蔡礼觉得她太多虑,拍了拍她的胳膊,道:“就算路上遇到意外,我的功夫也足以自保,还是把人留给你。”

他说完,生怕沈依依反对似的,转身就走了。

沈依依没辙,只得随他,吩咐扶留道:“带孟知到花厅里见我,另外派人盯着点厅里的白俊茂,别让他欺负余氏。”

“是。”扶留应了,领命而去。

沈依依不紧不慢地去了花厅,还没迈过门槛,就愣住了。孟知背着手站在厅中,神色冷峻,面颊上却多了一道弧形的剑伤,血森森地翻着,连药都没有上。她之所以能断定是剑伤,是因为这道伤痕,和她脸上的一模一样。

她隐约猜到了缘由,在门口站定,看着孟知,不说话。

孟知见她进来,看向了她,道:“我知道你恨我,我不解释,也不和你辩解,只用脸上的这道伤,来向你表示我的诚意。”

沈依依走到主座坐下,神色冷淡:“你误解我的意思了,我要的诚意,绝非什么冤冤相报何时了。再说在我的眼里,你和你母亲都是可怜虫,为了一些我根本瞧不上的可笑原因,想方设法地谋害我,你以为我是和你们一样的人么?”

一些她根本瞧不上的可笑原因?孟知忽地笑了起来,眼神里满是嘲讽:“这些原因在你眼里,当然是可笑的了,我母亲的嫁妆,白家十几年辛苦经营的产业,你母亲当做一件小玩意儿,随手就转赠给你了。我们所有的一切,全被白俊茂抢走,拱手奉给你的母亲了,我们当然是可怜虫了。”

“你说的嫁妆,白家的产业,指的是这个吗?”沈依依从袖子里掏出那枚金锅坠子,扬手抛给了他。

孟知下意识地接在手中,才赫然发现这是什么,不禁惊呆了。他为此不惜从富阳县追到杭州府,不惜三番两次派出杀手谋夺的坠子,竟就这样被她随手抛过来了?她就不怕失手跌碎了?不过,她好像真的不怎么在乎这枚坠子,这坠子上的红绳都扯断了,也没见她换一根。

他视之若珍宝的东西,她却视之如草芥,孟知心中一时气愤莫名,冷声哼道:“你果真和你娘一模一样,因为一切来得太容易,所以不拿东西当东西。”

“我的一切来得太容易?你眼睛瞎吗?”沈依依好想一茶杯砸过去,又觉得为了这样的人牺牲一个她的茶杯不值得,“我历经千辛万苦,逃出富阳县的时候,你没看见?我被你的杀手破了相,你没看见?我在杭州府挤脚店的时候,被沈家沉塘的时候,你没看见?我现在的一切,都是我自己努力得来的,并未靠任何人的施舍,你要恨姚氏就恨姚氏,何必带上我?你不觉得你这种恨母亲就带上她女儿的行径,和你爹为了惩罚你就抽打你娘的行为,没有任何实质上的差别吗?容我说一句恶毒的话,你这就是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的儿子会打洞!”

孟知自诩并非笨嘴笨舌的人,竟让她这一番话堵得一个字都讲不出来。他是因为恨姚氏,才捎带着怨恨沈依依的吗?好像真的……是这样……其实沈依依做过什么,坠子又不是她主动索要的。

甚至余氏所遭受的痛苦,也是白俊茂造成的,而非沈依依,倘若白俊茂能将嫁妆归还,承认他这个儿子,他们母子的生活也不至于这样艰难。

他这种迁怒的行为,真的很像白俊茂吗?像那个他最憎恨,却又渴望得到他的姓氏,得到他的承认的男人?

孟知突然觉得自己从未像现在这样痛苦过,用力地咬了咬牙关。

“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他听见自己这样对沈依依说。

“你知道动用这枚坠子,会有什么样的后果吗?”沈依依没有马上回答他,而是反问道。

“知道,一旦动用,白俊茂便会马上知晓,你是因为这个原因,当初逃离富阳县的时候,才没有使用的么?”孟知笑了一下,不自觉地又带上了一点讥讽的意味。

“当然不是,你说的这个缘由,我后来才知道。”沈依依觉得他这个人对她的偏见,真是深到骨子里了,“我压根不知道这枚坠子是什么,如果你告诉我真实目的和原因,说不准我早就送给你了。我自己能赚钱,才不稀罕你们白家的产业。”

孟知再次语塞,终于收起了他的轻慢:“这枚坠子只有我用,才不会惊动白俊茂,我帮他打理生意多年,各处都有我的人,更何况,有些年代久远的店铺,本来就是我母亲的陪嫁。”

他之所以不被白俊茂承认,还能有钱花,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其实白俊茂根本不会做生意,他的掌柜每年瞒报收益,他都没有觉察。

沈依依欣慰地笑了:“猜到你有伏笔了,不然费尽心力抢了坠子去却没法用,岂不是白费力气。”

她说完,又道:“你拿着坠子,去帮我找几样东西,这枚坠子就归你了。”

孟知看了看手里的坠子,有点不敢相信:“你就这样把坠子给我了?你不怕我从此不回来了?”

“你会不回来吗?”沈依依诧异问道,“你不要你娘啦?”

忘了她有人质了……孟知沉默片刻,道:“我娘这辈子太苦了,你不要害她。”

“我害她?”沈依依“呵”了一声,“我要是存心害她,就天天把她送去白家,看着她挨一顿打再过来。你娘现在不知多感激我呢,都拿我当恩人了,现在你让她跟你走,她都不见得愿意。”

第329章 蔡礼受伤

这女人太伶牙俐齿,偏偏说的又都是事实,让人辩驳不得,孟知忍了口气,决定赶紧把正事说完:“你想让我帮忙找什么?”

“几本跟蓟州有关的账册。”沈依依说着,让扶留帮他递了一张纸条过去。

孟知接过纸条,扫了一眼,道:“好,我会尽快把你要的东西偷来给你。”

“不不不,偷来作什么,我不要。”沈依依摆了摆手,“我需要你记下账本所在的位置,并确保账本一直在那儿。”

什么意思?找而不取,那跟不找有什么区别?孟知弄不懂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问道:“你到底要作什么?那是我家的产业,我不允许你乱来。”

“你家的产业?”沈依依一声嗤笑,“那是白家的产业好不好?你姓白吗?”

孟知顿时气红了眼眶,攥紧了拳头。

沈依依瞥了他一眼,道:“瞻前顾后的,一点儿也不像男人,你答应为我办事,难道不是为了你娘?是你娘重要,还是那些产业重要?”

这个女人,明明大道理一套一套的,但耍起手段来,却也一点儿都不手软。孟知觉得沈依依奸狡极了,不愿再与她多说:“行,照你的办,等我把事情办好后,我要求你每天带我娘出一次门,让我看看她,确保她安然无恙。”

“这都是小事,没问题。”沈依依说完,又提醒他道,“虽然我不要账本,但你得证明你是真的替我办成了事儿。”

“那是自然。”孟知道,“你让我见一眼我娘,我马上就去替你办事。”

“那你等会儿。”沈依依说着,看向了扶留,“可以去告诉白俊茂,蔡将军带着柳红进京去了。”

扶留领命而去,不一会儿,便把余氏带了来,禀道:“夫人,白俊茂急匆匆地走了。”

沈依依趁着孟知和余氏母子相聚,把他叫到跟前,小声地吩咐了几句。

扶留听后,坚决不肯,但到底拗不过沈依依,出门去了。

且说孟知见到余氏,急着问她伤势如何,在宜园有没有受委屈,余氏的心情和精神状态却都好极了,而且急着回去敷沈依依送的蜂蜜鸡蛋面膜,敷衍了他几句就走了。

孟知目瞪口呆,大概自己也对余氏的表现很无语,什么话都没说便离去了。

——————-

白俊茂匆匆回到家中,先写了一张纸条,放飞了一只信鸽,然后去了姚氏房里。

姚氏正半躺在床上,喝马婆子喂的鸡汤。白俊茂接过碗,让马婆子下去了。姚氏朝他身后看看,问道:“依依呢?”

白俊茂露出遗憾的表情来:“依依已经和蔡将军回京城去了,不过你别着急,我派人去请了。”

他既然敢去请沈依依,多半应该没有骗她吧?姚氏这样想着,心里多了些喜悦,冲白俊茂温柔一笑,把碗朝他那边推了推:“你也喝一口。”

看着姚氏略带苍白,反而显得更加楚楚可怜的脸,白俊茂情不自禁地将她拥进了怀中:“瑶儿,你要相信,我不管是个好人还是坏人,我所做的一切,都是为了你,为了你!”

————

宜园里,沈依依把茱萸叫了来,问他道:“如果我回京城,你看不看得住余氏?”

茱萸上战场杀敌都不怕的人物,却因为这个任务吓白了脸:“夫人,我能保她不死,但要想让她听话,我没这个能耐呀!”

茱萸的样子着实有趣,沈依依乐了:“其实不难,时不时带她去见一见白俊茂,且不让白俊茂弄伤她就行。”

余氏的确很麻烦,但怎么着也得撑到孟知办完事。

茱萸咬了咬牙,道:“行!”

安排好余氏,沈依依回到卧房,洗漱睡觉,准备明天一早就赶回京城去。她之前嘱托胡枢去办的事,也不知办的怎么样了。

夜色静谧,只闻北风声。年关越来越近了,不知道她有没有能耐在最短的时间内把沈家救出来,让他们过个团圆年了。

还有蔡礼,洛阳离京城这么近,他应该已经到了吧……

沈依依想着想着,正迷迷糊糊地将要睡着时,忽然听见外面有人在小声地说话,好像是在争论着什么。

宜园和镇国大将军府一样,没有内院伺候的下人,这种夜深人静的时候,不可能有人讲话的。沈依依一下子就惊醒了。

她轻手轻脚地披衣下床,走到窗边一听,原来说话的人是沙姜和扶留。

扶留的声音显得有些急切:“将军受了伤,你不让我及时知会夫人一声,回头夫人要是怪罪下来,你担待得起?”

沙姜寸步不让:“夫人才刚睡下,要是打扰了夫人休息,将军怪罪下来,你担待得起?”

蔡礼受伤了?!沈依依迅速把衣裳穿好,一边挽头发,一边快步朝外走:“备马,回京,沙姜留下,自己领罚。”

“夫人!”沙姜叫道。

沈依依横了他一眼:“是我休息重要,还是将军重要?”

当然是夫人的休息重要!将军他——沙姜正想要开口,却被扶留朝后脑勺上拍了一掌,被迫把嘴闭上了。

快马很快备好,沈依依裹着斗篷上马,扶留领着路,带着几名家将,提前赶往京城。

为了不耽误时间,刚才沈依依一直没有细问,直到马跑了起来,方才冲着扶留喊话:“到底怎么回事?将军伤在上哪儿?伤势重吗?”

扶留一问三不知:“我不知道啊,夫人,我一看将军见了血,就急着赶来通知夫人了!”

都见血了?!沈依依愈发着急了,当即加紧马腹,加快了速度。

深冬时节,北风跟刀子似的从脸上刮过,生疼生疼。沈依依赶回镇国大将军府的时候,已是双颊通红,隐约可见血丝了。

她连脸都顾不得揉一下,下了马,直奔内室。

由于骑行的太急,她的腿已经麻了,一迈过门槛就一个踉跄,朝前栽去。

还好一双有力的臂膀从前方伸过来,及时扶住了她:“依依?!你怎么这个时候回来了?!”

蔡礼?沈依依抬头一看,果然是他,她赶紧扑过去,一把扯掉了他的腰带:“伤哪儿了?快给我看看!”

第330章 这么重的伤!

“你干嘛!”蔡礼一把按住了沈依依的手,“这是在厅里!”扶留他们就在旁边看着呢!

“什么干嘛?看伤啊!”沈依依理直气壮。给自己的丈夫查看伤口,不是很理所应当的事情吗?

蔡礼眨了眨眼睛,似乎有点迷茫:“看伤?”

“是啊,看伤。”沈依依点了点头,“扶留说你受伤了,都见血了,我这才连夜赶回来的。”

蔡礼错愕半晌,忽地看向了扶留。

扶留冲他扮了个鬼脸:“将军别气,我自己滚,二十军棍,好不好?三十?四十?”

蔡礼几步上前,飞起一脚,把他踹了出去。

咋回事?这次轮到沈依依迷茫了:“你踢他作什么?你到底伤哪儿了?”

蔡礼不答,把她拉进了内室,亲自打了温水,给她敷脸擦手,又拿了脂膏来,仔细地帮她抹了厚厚的一层。

“脸都皲了!就该把扶留一顿打死!”蔡礼摸着她的脸,气得不轻。

“你究竟伤哪儿了?!”沈依依急了,“到底要我问几遍?”

“伤……”蔡礼挽起了袖子,在小臂上大概有指甲盖那么大的一点伤吧,看起来红红的。

额……这就是所谓的将军负伤,都见血了?沈依依的嘴角抽了抽:“算了,饶了扶留这一次吧,这么重的伤,我是该赶回来的。”

“不饶,该让他长长心了,瞧把你吹的,冷不冷?”蔡礼帮她脱了小袄儿,又脱了外面的裤子,把她抱进了被子里,“天都快亮了,很困吧?快睡会儿。”

“恩。”沈依依打了个呵欠,却没有闭眼睛,“是白俊茂的人吗?”

“应该是吧。”蔡礼摸着她的头发道,“都是死士,没能抓到活口。”

“真是奇怪,一个商人而已,居然养有死士。”沈依依把手伸进他的袖子里,摸他那很严重都见了血的伤,“白俊茂的背后,肯定还有人。”

“你别想这么多了,胡子元那边查出了不少线索,你赶紧睡一会儿,等你醒了,我们见他去。”蔡礼说着,用手遮住了她的眼睛,强迫她睡觉。

“胡世子那边查出线索了?”沈依依听他这样说,更舍不得睡了,“你跟他约时间了吗?你怎么这时候也还没睡?”

“我不是还没睡,是刚起床,准备去打拳。”蔡礼给她掖了掖被角,“我不知道你连夜回来,和他约在下午,时间充裕得很,你快睡吧。”

“现在既然我回来了,就改个时间,早上见面嘛。”沈依依道。

“顶多中午,你不睡觉,我不许你出门。”这女人这样不听话,看来他今天是打不了拳了,蔡礼干脆也脱了衣裳,钻进了被子里,“我陪你,你快睡。”

沈依依一个翻身,抱住了他的胳膊:“你看,幸亏我派了扶留他们去支援你,路上果然出事了吧?要不是我英明神武,你可能真的就负伤见血了。”

扶留他们赶到的时候,他早就打完了!蔡礼暗自撇了撇嘴,说出来的话却是:“家有贤妻,夫不遭横祸嘛。”

恩,这话挺中听,沈依依满意地翘了翘唇角,合上了眼睛:“睡觉,记得叫醒我。”

她好容易絮叨着把话说完,蔡礼又有事儿了:“哎,你那里本来就有伤,这下一骑马,岂不是加重了?”

“早就好啦。”沈依依嘟囔着道。

“真的?”蔡礼不相信,解开她腰上的汗巾子,把手探了进去。

“喂!”沈依依睁开了眼。

查伤是正事儿,蔡礼没理她,仔细地摸了一遍,确定已经不肿了,这才把手缩回来,帮她系好了汗巾子。

“这么老实?”沈依依笑着戳了戳他的胸,“还以为你会趁虚而入呢,药丸三天的药效可还没过。”

蔡礼竟让她说得脸上一红,捉住她的手,把她箍在了怀里:“沈依依,我就没见过像你这样胆大的女人,什么话都敢说。”

“我说什么啦我?”沈依依噘了噘嘴,“这就嫌我脸皮厚太孟浪了?”

“不嫌,我就喜欢这样的。”她正好噘着嘴,蔡礼就顺势凑过去,亲了一下,“我要是现在趁虚而入,你待会儿就起不了床,见不了胡子元了。”

沈依依习惯性地要抬杠,又怕蔡礼经不起激将,真的引火烧身,便把嘴闭上了。

她是真的好困了,打了个呵欠,把头枕到蔡礼的胳膊上,合眼睡着了。

她侧躺在蔡礼的胳膊上,下边的脸压变了形,小嘴儿微微地嘟着,显得特别可爱。明明是个精明不过彪悍性子,偏偏生就一副人畜无害的天真模样,蔡礼暗暗地笑话了她几句,故意用指尖的薄茧,磨了磨她的鼻子。

其实这是一张与“沈依依”一模一样的脸,但看得久了,了解得多了,就越来越觉得不一样了。

到底是哪里不一样呢……蔡礼贴近了她的脸,吻上了她的唇,进而又情不自禁地更进了一步……

……

沈依依终于让他给弄醒了,迷迷糊糊地去推他的胸:“你干嘛呀……”

蔡礼把她紧紧地拥在怀里,像是在自说自话:“依依,以前我对她,是遮住了眼睛,觉得她什么都好,所以喜欢;现在我对你,是心清目明,了解你的每一处优点和每一处缺点,可是,我还是很喜欢你。我想,这应该就是真正的喜欢了吧。”

“什么她啊我的……”沈依依没听清,朝他的胸推了两把,打了个呵欠。

这女人,真是不解风情,蔡礼捏了捏她睡得红扑扑的脸,帮她擦了擦额上的薄汗,将她重新搂进了怀里。

日上三竿,饭菜飘香,沈依依闻着味儿,醒了过来。

“总算醒啦?口水都滴我胳膊上了。”蔡礼嫌弃地扯过一条帕子,帮她擦了擦嘴。

啊,真流口水了?沈依依摸了摸嘴角,红着脸夺过手帕,坐了起来:“哪儿来的香味儿?我们家什么时候请厨子了?”

“前院儿传来的,大概是胡子元来了,我怕吵醒你,没敢出去问。”蔡礼说着,起身穿衣,“收拾收拾,咱们吃饭去。”

沈依依惦记着胡枢查到的证据呢,赶紧穿衣洗漱,同蔡礼朝前院去了。

第331章 案件的进展

前面一进院子的厅里,果然摆着一桌饭菜。胡枢站在厅门口,一看见他们,就开始吐槽:“堂堂镇国大将军府,居然冷清到这种样子,我带了席面来,连个摆放的位置都没有,也没有伺候的丫鬟,库房竟然设在第二进院子里,跨院却空着……你们说起来也是历经千辛万苦才走到一起,却这样糊弄着过日子……”

许久没听过胡枢吐槽了,看来他那点贼心,是彻底放下了,蔡礼听着很是顺耳,上前大力拍了拍他的肩膀,揽着他朝酒桌边去:“这不是让你们晋国府拖累的吗,哪有功夫收拾?我们刚从洛阳折腾回来呢。说起来,我洛阳那座园子,是不是该你们晋国府付钱哪?”

沈依依跟在后面听他们互怼,心情一下子就明朗起来了。

落座后,他们两人的吐槽模式总算告一段落,胡枢指着满桌子的酒菜,道:“这是我临江阁的手艺,你们去了那么多趟,都没好好尝过,所以今儿我特意带了一桌过来,千万不要嫌弃。”

临江阁的菜,显然是走贵气路线,很多都是宫里流传出来的,三鲜笋炒鹌子、烙润鸠子、攒石首鱼、土步辣羹、羊头签……

沈依依是知道这些菜的,典型的食不厌精,羊头签只取两翼,土步鱼只取两腮,其他的部分全都会当场丢在地上,舍弃不用,否则就是小家子气。

她个人是觉得这样太浪费了,不过胡枢一番好意,她不便煞风景,只得按下不提:“胡世子这样说,是想让我惭愧吗,你来我们家做客,倒要自备酒菜。”

胡枢笑了起来:“我吃过多少你做的菜,好容易回请你一次,你还跟我客气?”

蔡礼扫了胡枢一眼,道:“赶紧吃吧,吃完说正事。”

这是不高兴了?不高兴的点在哪里?沈依依很是不解,不过并未出言反驳,虽然她私下老欺负蔡礼,但男人的面子,还是得顾及的。

三人无声无语地用过膳,移步偏厅喝茶,方才说起了正事。

胡枢道:“白俊茂在京城的别院,我已经派人暗中查探过了,别院里储有罂粟,数量不少,估计是准备用来栽赃晋国府的,只是一直没有寻到机会。”

真查到了?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沈依依赶紧问道:“没有惊动他们吧?”

“没有。”胡枢说着,面露一丝疑惑,“我之所以能查得这样顺利,是因为白家别院的防护并不严密,如果我有心把罂粟偷出来,都不是不可能的。”

“这一点我也发现了。”沈依依道,“所以我和阿礼猜想,白俊茂并非真凶,他只是替人办事而已,根本不知道罂粟的真正作用。”

胡枢缓缓点头:“也是,白俊茂是生意人,与晋国府无冤无仇,没道理设计陷害。”

“我拜托胡世子的另一件事,可有眉目了?”沈依依问道。

“也查出来了。”胡枢答道,“你猜得没错,我父亲之所以会去沈家果子铺买梅花脯,是因为一名外室的提议。”

骠骑大将军府有外室,晋国府也有外室啊?大梁的男人都流行养外室吗?沈依依颇为无语。

大概是看出了沈依依的想法,胡枢主动解释:“我母亲身体不好,所以这么多年,我父亲一直没敢明着纳妾,只把女人养在府外。其实这件事大家都知道,只是瞒着我母亲而已……”

沈依依无意评判晋国公的生活方式,只关心那名外室的目的:“她是白俊茂安插的人?”

“应该不是。”胡枢摇头道,“如果她是白俊茂的人,岂不早就帮着他把罂粟运进晋国府别院,栽赃晋国府了?”

有点道理,但沈依依还是疑惑:“那她为什么要提议晋国公去沈家果子铺买梅花脯?”

“那名外室很是糊涂。”胡枢叹着气道,“据她自述,那些天,我父亲因为买不到好的梅花脯献给太后,十分苦恼,正巧她在与人闲谈的时候,听说沈家果子铺的梅花脯很出色,于是便推荐给了我父亲。”

“好吧,就当她是无意中当了帮凶,那沈家果子铺呢,可有内鬼?”沈依依又问。

沈家果子铺的事,本该她自己去查的,但为了赶进度,便一并委托给了胡枢。

胡枢皱起了眉头:“查不出来了,因为所有人都没当回事,买卖梅花脯,普普通通的一桩生意而已,谁会在意呢。”

也是,你看就连白俊茂,到如今都没当回事呢。沈依依摩挲着茶盏,点了点头。

胡枢见沈依依没作声,有些着急,忙问:“是不是断了线索了?没有办法再继续了?”

“也许是断了线索,也许线索还在,只是我们查不出来而已,不过没关系,我本来也没打算再深入查下去。”沈依依感受着手中茶盏的温度,道,“所以,就这样吧,你继续盯着京城的动向,我要去一趟……汉阳县。”

“汉阳县?”胡枢不明白。

“姚氏的娘家,也就是我的外祖家。”沈依依解释道。

沈家尚未入狱的时候,她就知道“沈依依”的外祖家在汉阳了,只是从未起意拜访而已。

“怎么,这件事与你外祖家有关?”胡枢问道。

“并没有什么关系。”沈依依道,“只是白俊茂口口声声说我父亲当年夺人之爱,他对沈家的敌意便是由此而来,我想去弄弄清楚,就当是我个人的私事吧。”

现代警察查案,总讲究杀人动机,所以她很想知道,白俊茂的这个动机,到底是真是假。

这样做,也许对查清梅花脯一案并没有什么帮助,但反正孟知那边还没有消息传来,她闲着也是闲着。

沈大老爷夺人之爱?胡枢听着有点糊涂,但既然沈依依说这是个人私事,他便没多问,只道:“若是需要帮忙,你尽管直说。”

“好。”沈依依道,“我打算今天出发,就不留胡世子了。”

“这么急?”胡枢惊讶道。

“我希望能在过年前了结此事。”沈依依道,“太后那边虽然一直没有动静,但她的梅花脯却撑不了多久,只怕过完年就会对沈家发难了。”

第332章 我们不认这个女儿

是,别看暂时风平浪静,但两家人都命悬一线,不着急不行。胡枢点着头,起身告辞了。

小夫妻俩回到房间,沈依依一边收拾行李,一边问蔡礼:“刚才吃饭的时候,怎么突然就不高兴啦?”

蔡礼屈着腿,半躺在宴息室的罗汉床上,哼了一声:“他吃过的你做的菜,比我还多。”

这也能成为吃醋的理由?沈依依飞给他一记白眼:“咱们有一辈子呢,你还怕超不过他?”

一辈子,真比任何情话都动听,蔡礼的心情马上多云转晴,走进内室,从身后抱住了沈依依:“既然一辈子这么长,那也不用多,每个月做一道就够了。”

“每个月?”沈依依把衣裳叠好,收进包袱里,忍不住笑了,“你要求还真低。”

这不是怕把你累着了么……蔡礼暗自嘀咕着,把包袱扒拉了过来,“我收拾吧,你歇会儿去。”

“你还真是事事亲力亲为,一点儿大家公子的架子都没有。”沈依依笑话他道。

这不是情况特殊么,家里缺人伺候,只能他亲自上了——他的奴仆留在了骠骑大将军府,沈依依的奴仆全开火锅底料店去了。内宅挑人,是个精细活儿,可不能随便买,且等他们闲下来吧。蔡礼一边扎包袱,一边赶沈依依:“你昨晚才赶回来,今天又要出门,身体恐怕吃不消,还不赶紧歇着去?”

“我没事,我身体好着呢。”沈依依趁着他弯腰,趴到了他背上,“汉阳县你就别去了吧,不要因为我,把军营的事情耽误了。”

以前总气他的沈依依,现在变得好黏人……蔡礼一动不动地弯着腰,生怕稍微一动,背上的温软便会离他而去:“军营的事你不用管,我自从成亲,还没拜访过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于情于理都该去一趟的。”

“有什么好拜访的,你还真拿他们当外祖父和外祖母啊?”沈依依不太乐意了,“我从杭州府回来,三番两次差点被沈家沉塘的时候,可没见他们出来为我撑腰,汉阳县离武昌府那么近,他们不可能没听到风声。要不是为了梅花脯的事,这辈子我也不会去。”

“行,那你一个人路上要小心。”蔡礼把已经放进去的几件袍子,又拿了出来。

“你在家里要乖,不许拈花惹草。”沈依依揉着他的脑袋,叮嘱道。

“等你一走我就纳妾。”蔡礼故意嘀咕着,帮她把包袱打了个结。

“那你纳吧,记得挑漂亮的。”沈依依才不信他的鬼话,拧了他一把。

“你要去几天?”蔡礼一手拎起行李,一手揽住了她的细腰。

“希望明天就能回来。”沈依依随他走到门口,抬头望了望天,“又要下雪了,要过年了。”

“是啊,要过年了。”蔡礼也抬头望去,满心感慨。

这是他们成亲后的第一个年头,却不知道能不能过好。

全是“沈依依”的遗留问题,蔡礼满心心疼,紧揽她的腰,把她拉近身旁,吻了吻她的额头。

沈依依自己倒没那么多想法,笑着推开他的脸,骑马朝汉阳县去了。

大冬天地骑马,是一件极为折磨人的事,但为了赶时间,顾不了那么多了。沈依依用厚厚的围巾蒙着脸,还带了帷帽,但依旧冻到麻木,握缰绳的手也僵了。

她带着几个家将,不眠不休地跑了一天,中途在小客栈打尖,稍微休息了一会儿,便又启程了。

沙姜等家将陪伴在侧,皆在心内感叹,夫人可真能吃苦,这股子狠劲,在女子身上真是少见。

两天后,他们顺利抵达汉阳县,找到了县上的大户姚家。让沈依依意外的是,姚家对她颇有敌意,若非她现在的镇国大将军夫人的身份,大概连门都进不了。

姚氏的父亲姚天明和母亲李氏在正厅里接待了她。姚天明和李氏今年都是四十来岁,保养极佳,看起来才三十出头似的,看来姚氏的基因是祖传的。

姚天明板着脸,很不高兴地对沈依依道:“我们连你娘都早就不认了,你来做什么?”

他们连姚氏这个女儿都不认了?沈依依万般疑惑:“为什么?”

“沈家不是知道原因么,还来问我们?”姚天明哼了一声,端起了茶盏,一副迫不及待要送客的模样。

“老爷!”李氏转头压低了声音,嗔怪了他几句,对沈依依挤出了笑来,“依依,你别怪你外祖父讲话冲,我们实在是让你娘寒透了心了。我听说沈家遭了难了?不过你现在是镇国大将军夫人,想必门路多,肯定有法子的。”

沈依依目的明确,什么废话都不想说:“沈家知道原因,不代表我知道原因,我一个姑娘家,他们怎会对我讲太多?外祖父,外祖母,我这次来,跟沈家的事没关系,只因我前不久见到了我娘,而我娘对我爹抱怨颇多,所以我想来弄个清楚。”

“你娘抱怨你爹什么?”李氏问道。

“我娘说,当初她与白俊茂两情相悦,是我爹横插一杠,买通了媒人,讨好了您和外祖父,强行娶走了我娘。”沈依依照实说道。

“胡说八道!”姚天明气得站了起来,连胸前的胡子都在抖,“什么叫两情相悦?私定终身这种伤风败俗的事,她居然还有脸说了?不管白俊茂私下跟她许诺了什么,他们一无婚约,二无定亲信物,我怎么就不能把她许配给你爹了??你倒是告诉我,我身为一个父亲,哪里做错了?哪里做错了??”

“如果白俊茂与我娘真如外祖父所说,只是私定终身,那外祖父的确没做错。”沈依依看着姚天明,很赞同地点了点头。

姚天明见她如此,气消了不少,在李氏的劝说下重新坐了下来,道:“你娘就因为这个,恨上了我,三朝回门的时候,居然称病不肯来,害我们姚家丢尽了脸面。时隔多年后,她竟然还抛夫弃女,跟白俊茂跑了,这样的女儿,我们不认,坚决不认!”

第333章 隐情

“如此说来,我娘对我爹非常不满意,不愿意嫁给他?”沈依依问道,“那外祖父对我爹满意吗?您觉得我爹比白俊茂更好吗?”

“你爹自然比白俊茂好一千倍一万倍了,不然我怎会把你娘嫁给他?”提起沈大老爷,姚天明的激愤情绪有所缓解,说着说着,还忍不住叹了口气,“你爹唯一的缺点,就是性子太软和了,制不住你娘,不然后来怎么会同意和离,让你娘跟白俊茂跑了?”

可不是嘛,姚氏真好命,沈大老爷也好,白俊茂也好,无论出于什么目的,都把她捧在掌心里,没让她受过苦,果然女人是一种仅靠颜值就可以存活下来的生物吗?

不过这些是既定事实,沈依依不愿花功夫深究,她只关心一个问题:“外祖父,既然您对我爹是满意的,当年他有什么必要贿赂媒婆,用金钱来讨好您?”

“你爹贿赂过媒婆?我不知道这事。”姚天明显得有些惊讶,“当年他的确照顾过姚家的生意,也给我送了不少贵重的礼物,但来姚家提亲的人太多了,他为了能把你娘娶到手,讨好我不是应该的么?这有什么稀奇?”

这倒也是,沈依依听明白了:“外祖父,因为您从来没想过把我娘嫁给白俊茂,所以我爹娶到我娘,根本不算夺人所爱,对吗?”

“当然不算夺人所爱了,你别听你娘和白俊茂胡说。”姚天明把手一摆,很肯定地回答了沈依依。

看来姚氏的话果然不可尽信,明明是姚天明不肯把女儿嫁给白俊茂,她非说成是白大老爷横刀夺爱。沈依依的心情舒坦了不少,又问姚天明和李氏道:“外祖父,外祖母,当年给我爹说媒的媒人,还在吗?”

“怎么不在,那媒人就住在梧桐街上,骑马一刻钟就到。”姚天明道,“说起来,当年那么多提亲的人,就属你爹脑子活,是在汉阳本地请的媒婆,对我们姚家了如指掌,讲起话来,句句都落在心坎上。”

姚天明对沈大老爷的评价,李氏颇为赞同,点着头道:“我不知道你娘和白俊茂对你说了什么,但你爹是个好人,沈家做的也是正当生意,你别听他们瞎咧咧。沈家如今遭难,肯定是暂时的,你的夫君是镇国大将军,一定有门路救他们出来,再不济,还能去求求那个什么国公府。”

“国公府?”沈依依敏锐地抓住了这个词,“哪个国公府?”

李氏仔细地回忆了一番,依旧摇了摇头:“我也不记得是哪个国公府了,要不你去问问媒人?我好像就是听媒人说的,说你爹背后有国公府撑腰,生意才能做这么大,以后前程无量。”

姚天明亦道:“当年那么多人求娶你娘,我们就是听媒人说了这个,才决定把你娘嫁给你爹的,谁知沈家还是犯事儿了。”

“哎呀,做生意嘛,总有顺境逆境,沈家肯定没事的。”李氏到底顾及着沈依依现在的身份,时时刻刻地帮姚天明圆场,生怕他把沈依依给得罪了。

沈家的生意,背后有国公府撑腰?这事儿沈依依还是头一回听说,当即起身告辞:“外祖父,外祖母,那我现在去找媒人问问。今天我冒昧登门,打扰了。”

“你这是哪里话,我们是你的外祖父和外祖母,以前没有去找你,全是因为你娘的缘故,如今话说开了,以后要时常来往才好。”李氏硬拽着姚天明起身,把她送到了门口。

沈依依留下了礼物,动身去了梧桐街。

从姚氏与沈大老爷成亲到现在,不过十五年而已,当年的媒人依旧年轻,眼不花耳不聋,看起来神采奕奕。

这让沈依依的询问工作顺利了不少,那媒人在她的提示下,很快就记起了当年的事情:“那时沈家还不是武昌府首富呢,而姚家是汉阳县大户,姚家老爷瞧不上沈大老爷的!要不是我舌绽莲花,从中斡旋,他哪能娶到你娘那样的美人儿呀!以你娘当年的美貌,就算想进宫当娘娘,都绰绰有余……”

“那你是如何舌绽莲花,从中斡旋的呢?因为沈家背靠的大树,某国公府?”沈依依问道。

媒人听了沈依依这话,表情竟不自然起来,支支吾吾地没作声。

看起来很简单的一件事情,媒人为何表现得这样奇怪?沈依依当即从袖子里抽出了一沓银票来,拍在了面前的小茶几上:“我是个痛快人,希望你也是。”

直接一沓银票??果然够痛快!媒人紧盯着茶几,眼睛都挪不开了。

沈依依继续怂恿她道:“不过是多年前的一桩旧事,你说出来又能怎地?我爹和我娘连我都生出来了,难道你说了,他们能把我塞回去?”

话糙理不糙,媒人看了看她,又看了看茶几上的银票,终于还是开了口:“夫人,您长得跟沈大老爷一个模子里印出来似的,肯定是他的亲生女儿。”

她以为她是来查血统的么?沈依依忍不住乐了:“跟我讲讲国公府的事,这些银票就归你了。”

媒人点点头,回忆着道:“那时候,沈大老爷已经给了我不少报酬,但去姚家提亲的人实在是太多了,谁也不差钱,所以一直拿不下来。后来有一天,突然有人深夜来找我,自称是国公府的人,要替沈家撑腰,给了我两锭金元宝,让我尽快促成姚氏的亲事。在京城,也许国公府不算什么,但在我们这种小地方,能有国公府撑腰,可是了不得的大事,我据此到姚家老爷跟前透了点口风,他果然很快就同意了这门亲事。”

媒人回忆这段过往的时候,脸上依稀还带着崇敬的神色,但沈依依却怎么听怎么觉得不对劲:“是哪家国公府?”

“他没具体说,我也没敢具体问。”媒人回答道。

“他就给了你两锭金元宝?”

“两锭还不多?那可是金子!我至今有一锭没舍得用,一直藏着呢。”

“那人说的是,要你尽快促成姚氏的婚事,而非促成沈大老爷的婚事?”

“对,他就是这样说的,不过这有什么区别,不都一样吗?”媒人疑惑反问。

第334章 牛肉丸与虾滑

当然不一样了,这说明那所谓国公府的人,在意的只是姚氏的婚事,而非沈大老爷。既然如此,那他为什么要自称是为沈大老爷撑腰的呢?真有意思……沈依依想着,问媒人道:“你刚才说,还留着当年的金元宝?可以拿出来给我看看吗?”

“当然可以。”媒人看在那一沓银票的面子上,对沈依依分外热情了。她很快把珍藏的金元宝拿出来,双手奉给了沈依依。

沈依依接过金元宝看了看,金元宝的底部印着年号,除此之外,还有个小小的编号。

“送你金元宝的人长什么样,你还记得吗?”沈依依拿着金元宝,问媒人道。

“记得,记得。”媒人走街串户,记忆力一般都很好,何况是这样让人印象深刻的人。

“那你说给我听听。”沈依依一伸手,沙姜马上奉上了笔墨,铺开了画纸。

媒人一看这架势,先惊讶了一下:“哟,夫人,您还会画画呢?”

“做美食练出来的。”沈依依蘸墨提笔,示意她可以开始了。

“那是个男人,遍身绫罗,但我这双眼睛毒得很,一眼就看出他只是个下人了……”媒人的记忆力果然惊人,时隔多年,居然连那男人的人中上长着颗黑痣都还记得。

沈依依根据她的描述,很快画好了画像,递给她看。媒人捧着画像,盛赞不已:“夫人画得可真好,怪不得能当上镇国大将军夫人。”

她能当上镇国大将军夫人,跟她画画得好有什么关系?沈依依哑然失笑:“我拿两枚金元宝,跟你换这一锭,如何?”

两锭换一锭,媒人自然愿意,更何况沈依依的身份摆在这里,既然她开了口,她哪敢拒绝,于是沈依依顺利地带着画像和那枚金元宝,离开汉阳县,回到了京城。

她抵达京城时,正是下午,蔡礼仍在军营,尚未归家,她便先和胡枢见了一面,把画像和金元宝交给了他,让他尽量去查。她敢肯定,自称国公府,给媒人送金元宝的人,跟沈家绝对没有关系。

她回到镇国大将军府,正巧碰到扶留特意从军营回来报信:“夫人,将军知道您回来了,让我回来告诉您一声,晚上等他回来一起吃饭!”

消息这么灵通?沈依依问扶留:“我不在的这几天,将军是在哪儿吃饭的?”

扶留道:“就在军营吃的,伙食不差,但味道真不怎么样,将军倒是没抱怨,可我快吃吐了。”

食材不错,但烹饪技术不过关的意思?沈依依笑道:“等我忙完,你们将军可以考虑聘我为军厨顾问嘛。”

“那敢情好,就怕把他们的嘴养叼了,回头咽不下军粮。”扶留笑嘻嘻地说着,就要回军营复命。

沈依依连忙叫住他道:“晚上我做饭,让将军不用另外准备了。你们也都回来吃吧,我叫小胡椒带火锅底料来,请你们吃火锅。”

“好好好!我要吃涮羊肉!”扶留光说着,就快流口水了。

“行,涮羊肉。”沈依依点了头,“我马上写个清单,你顺路带去给小胡椒,让她照着清单买齐食材后,再带着阿朱和阿碧来将军府给我帮忙。”

镇国大将军府虽然有待命的家将,但采购食材是个技术活,交给他们去做,沈依依不放心,还是使唤小胡椒好了。

扶留欢快地应着,跟着沈依依去了书房,等她写好采购清单后,去找小胡椒了。

沈依依赶了几天的路,实在是疲惫不堪,好在小胡椒、阿碧和阿朱都已经能在厨房独当一面,她便做了个口头军师,指挥她们做出了一顿火锅大餐。不过,想着上次蔡礼吃醋,嫉妒胡枢吃过的她做的饭菜比他多,她还是不顾辛劳,亲执菜刀,专门给他做了个虾滑。

晚上蔡礼带着一众家将回来,刚踏进府门,就闻见了火锅的麻辣鲜香。家将们欢呼着,顺着香味儿,扑向了前院。蔡礼却独自一人去了第三进院子,果然,沈依依正在小厨房里忙碌,亲力亲为地做着牛肉丸子。

蔡礼站在门边,傻笑着看她,一副近人情怯的模样。沈依依抬头白了他一眼:“干嘛呢,进来呀。”

蔡礼朝里走了两步,才发现他手里还握着马鞭,赶紧丢掉了:“你怎么一回来就做饭,不累么?”

“不累。”沈依依做好最后一个牛肉丸子,摆进了盘子里,“本来没打算自己动手的,结果丰和楼的李伯突然送了点牛肉来,这可是稀罕物,不能浪费,我赶紧给做成丸子了,待会儿下火锅正好。”

牛肉丸子?他还真没吃过。蔡礼看了看正咕嘟冒泡的火锅,从后面抱住了沈依依:“别折腾了,咱们就在厨房吃。”

“行,那你放开嘛。”沈依依拍了拍他搂在她腰间的手。

蔡礼却像是没听见,依旧搂着她:“累不累?脸又吹皲了吧?”

这才几天没见呀,这么黏人,跟个孩子似的。沈依依觉得好笑,干脆转了个身,踮脚攀住了他的脖子:“我这次去汉阳县,有些意外的收获,只不知胡世子能不能帮我查出来了。”

“什么收获?”蔡礼仔细摸着她的脸,问道。

沈依依把金元宝和画像的事讲给他听,道:“当年横刀夺爱的另有其人,只怕白俊茂是错怪我爹了。”

就算白俊茂是错怪沈大老爷了,可这跟梅花脯的事有什么关系?蔡礼以为她是因为跟沈大老爷父女情深,所以才去查这些陈年旧事,并没有在意,只关心她的脸有没有吹伤,要不要多擦些脂膏。

沈依依察觉出他的心不在焉,拧了他一把:“别摸了,赶紧吃饭,我还给你做了虾滑呢。”

蔡礼奇道:“虾滑是什么?”为什么沈依依一出手,做的就全是他没吃过的东西?这让他觉得自己这十几年的纨绔生涯,简直是白过了。

沈依依端了虾滑给他看:“简单点说,就是虾泥。”

她说的简单无比,但等虾滑烫好一入口,蔡礼就尝出不同寻常了。这虾滑不但鲜美,而且爽滑弹嫩,做法一定有讲究。

第335章 最后一道证据

“这是怎么做的?”蔡礼舀了个虾滑,仔细地研究。

“怎么,你想偷艺?我不教的。”沈依依捞起一粒牛肉丸,放进了他碗里。

他的确想学,等学会了,就不用每次都让她下厨了,蔡礼想着,咬了一口牛肉丸,发现这丸子里头不但包着馅,而且还有汤汁,口感丰富得让人惊诧。

“你是怎么把肉馅和汤汁同时包进一粒丸子里去的?”蔡礼惊讶极了。

沈依依正要回答,忽然沙姜进来,禀道:“将军,夫人,孟知来了。”

来得可真不是时候,他正吃饭呢!蔡礼不高兴地把牛肉丸子塞进了嘴里:“叫他等着!”

沈依依知道他说的是气话,站起身来,把手搭在了他的肩膀上,道:“你先吃着,我去听听他怎么说,马上就回来。”

蔡礼马上放下了筷子:“我跟你一起去。”

“不用,你吃吧。”沈依依按住了他的肩膀。

“还是一起去吧,我不放心。”蔡礼执意站起身来。

“有什么不放心的,这是在咱们自己家里。”沈依依嗔道。

就凭孟知那张酷似她前暗恋对象的脸,就够让他不放心了。蔡礼小心眼儿地腹诽着,拉起沈依依的手,朝前面去了。

孟知等在前院厅里,被几桌火锅包围着,四周全是虎视眈眈的将军府家将。他大概没见过这样的阵仗,一向淡漠的脸上,透着几许惊讶,甚至还有一点紧张。

火锅+家将,而且是在用来正式待客的前院,沈依依自己都觉得挺好笑,赶紧把孟知带到东厢房去了。

蔡礼跟在他们后面,但并未进房门,只在门外站着。他不放心的是孟知,对于自家媳妇,必须给与足够的尊重。

“你这镇国大将军府,真没个正经府邸的样子。”孟知一到东厢,就开始吐槽。

“跟你有关系吗?等你自己当上大将军再说吧。”沈依依是真看不惯孟知的样子,明明能写会算会做生意,还有一身的功夫,却非要把大好的时光用来和白俊茂纠缠,这若是换作她,早就远走高飞,建功立业,过自己的小日子去了。

孟知像是突然才意识到沈依依的身份似的,神色骤然严肃了几分,终于开始说正事了:“你要的东西,我已经确定位置了。”

他说着,从怀中取出一本自己装订的小册子,朝沈依依递了过去。这时沙姜突然出现,截住了册子,先仔细检查了一番,确定册子上没有萃毒藏暗器,再才双手奉给了沈依依。

册子上,是几份账本的抄本,从中可以看出,白俊茂是蓟州果子行的幕后老板,销往沈家的那一批梅花脯,正是他所为。在册子的最后一页,还附有这几份账本所在的地址,那是一家名为安庆福的当铺。

“很好。”沈依依合上册子,揣进了怀里,“如果事情进展顺利,三天之后,你就能接你娘回去了。”

孟知一心想看白俊茂倒霉,竟有了几分急迫:“你打算怎么做?”

“你不必知道,你帮我看好安庆福当铺,防止白俊茂到时候狗急跳墙,销毁账本就行。”沈依依道,“我只是想救沈家而已,至于白家的产业,我一点儿兴趣都没有,等我达成目的后,你爱怎么办,就怎么办。”

那枚金锅吊坠,还在孟知的怀里藏着呢,这比什么许诺都管用,他爽快地应着,告辞离去了。

傻孩子,他还不知道这桩案子到底有多大呢,白家的产业,做梦吧!不过到时候他会感激她的,凭着他今日的立功,或许能免于被白俊茂牵连,保住一条性命。

沈依依揣着小册子,走出东厢房,蔡礼转过身,朝她伸出手来。沈依依却没有把手交给他,而是调皮地一撑他的胳膊,跳进了他怀里。

蔡礼赶紧接住了她,心道堂堂正室夫人,居然跳来跳去,此举即便搁在不怎么讲规矩的骠骑大将军府,亦属于惊世骇俗之举吧,恩,他的媳妇,真是活泼可爱极了。

沈依依攀着他的脖子,道:“刚才孟知跟我说的话,你都听见了吧?册子在我怀里呢,你自己拿出来看,然后派几个得力的家将,去安庆福当铺盯着吧,千万不要打草惊蛇,毕竟烧毁几本账册,是很简单的事情。”

账册在她怀里?对于探手入怀取东西这件事,蔡礼是有心理阴影的,朝她胸前瞅了好几眼,都没敢伸手:“你自己拿出来给我看不行么?”

沈依依居然猜到了他的顾忌,道:“咱们已经是真夫妻了,即便你不小心摸到了不该摸的地方,我也不会生气的啦。”

这女人!能不能不要什么都讲出来!蔡礼恼羞成怒:“既然是真夫妻,又何来不该摸的地方?”

他像是要证明自己似的,故意把手伸进她怀里,满满地摸了一把,顺带着揉了一揉,末了还嫌弃道:“真小,都不见长。”

胸小这件事,他嫌弃得多了,沈依依也就不当回事儿了,晃着他的脖子道:“我就小了,怎么滴,有本事你休了我呀。”

蔡礼扯开她的胳膊,把册子取了出来:“不要动不动就把‘休’字挂在嘴上,这里是梁朝,不是现代。”

这便是真的生气了,沈依依赶紧抱住他的胳膊晃了晃,可怜兮兮地道:“我错了,我再也不说了。”

她怎么突然这副样子?是不是他把话说重了?蔡礼赶紧把她搂进怀里,揉了揉她的头发:“我这就派人去安庆福当铺守着。”

他叫了家将来吩咐,沈依依赶紧站直了身子。

蔡礼安排好事情,两人回到小厨房,继续涮火锅。

沈依依烫了个牛肉丸子,喂到蔡礼嘴边,蔡礼一口吞了下去,叹道:“梅花脯的真相太离奇了,现在证据有了,嫌犯也认定了,可是该如何着手?难道贸然入宫去告诉太后,梅花脯是毒品,会让人上瘾?只怕太后乍闻此事,会又惊又怒,首先拿沈家开刀。”

“咱俩想一块儿去了。”沈依依烫着小青菜,道,“这事儿不能用常理来解决,得反其道而行之。”

第336章 入宫

“什么叫‘反其道而行之’?”蔡礼问着,接过了沈依依手中的小漏勺和长筷子,“你吃吧,我来烫菜。”

“阿礼。”沈依依托着腮,很认真很认真地问他,“万一明天我就拖累你掉脑袋,你会后悔娶我吗?”

“什么意思?”蔡礼手里拿着漏勺,转过头来反问她道,“你要做什么?”

“我要孤注一掷,我要铤而走险,你怕不怕?”沈依依凑过脸去,笑嘻嘻地问他。

梅花脯的事儿,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蔡礼一时竟分不清她是认真的,还是在开玩笑:“你别乱来,你等我请调南疆,增援南平州后再动手。”

“为什么?”沈依依奇道。她反击白俊茂,跟他请调南疆有什么关系?

“因为这样可以保住你的命。”蔡礼捞起烫好的小青菜,放进了她碗里,“男人在外打仗的时候,即便是太后,也不会动他们的家眷的,以免动摇了军心。”

他要为她做最后的努力,给她添加一道保障么?而这一切,都只是因为他爱她?沈依依歪到他身上,抱住了他的腰:“我不要,我要你陪我一起死,不求同年同月生,但求同年同月死,多浪漫啊!”

得,现在他知道,她是惯常的不着调,在开玩笑了,蔡礼毫不怜香惜玉地拍开了她的手:“谁要陪你一起死,我连儿子都还没有呢。”

“喂!”沈依依从桌子底下踢了他一脚。

蔡礼横了她一眼:“喂什么喂,说人话。”这么严肃的事情,她居然也能开玩笑,真是太惯着她了。

沈依依把双手搁在膝盖上,夸张地摆出了乖乖女的姿态:“夜长梦多,时间来不及,我打算明天一早就进宫。”

这副乖巧模样是装给谁看的?这女人真是越来越古灵精怪了。蔡礼忍不住笑了起来:“你要进宫做什么?”

“给太后送梅花脯。”沈依依答道,“上次孟知不是给了我一包么,就用它了。”

蔡礼脸上的笑容渐渐消失了:“你这时候给太后送梅花脯?你打算怎么解释?难道仗着他们没找到账本,假装没有罂粟这回事,继续为太后提供梅花脯?”

“怎么可能假装没有罂粟这回事,我就算继续为太后提供梅花脯,又能维持多久?”沈依依说着,附到蔡礼耳边,小声地说了起来。

蔡礼听完,眉头微皱:“你这法子……”

“挺剑走偏锋的,是吗?”沈依依歪着头道,“但其实也还行,就算计划失败,顶多挖不出白俊茂背后的人,至少沈家和晋国府暂时安全了,我希望能尽快救他们出来,过个好年。”

蔡礼仔仔细细地想了想,点了点头:“行,那就这样,明天我陪你进宫。”

“我给太后送点梅花脯而已,要你陪什么。”沈依依推了他一把,“你老老实实去军营练兵,不要因为我,把正事儿耽误了。”

“你弄错了,梅花脯才是正事!”蔡礼却道,“如果梅花脯的事没法解决,我连命都会丢掉,还练什么兵哪!”

“正因为随时会丢掉性命,才更要抓紧时间去练兵,过过瘾啊。”沈依依说着,朝火锅里丢了一粒牛肉丸子。

曾几何时,他们连拖累这种事,都能拿来开玩笑了?这是不是说明,他们之间的关系,又更进了一步呢?

沈依依抿嘴冲蔡礼一笑,舀起了锅里的牛肉丸子,“最后一颗,要不要?”

“要!”蔡礼马上张开了嘴。

沈依依把牛肉丸子吹凉,喂进了他口中,蔡礼却只咬掉了一半,把另一半推给了她:“留一半儿给你。”

“这是你吃剩的。”沈依依嘀咕道。

“你嫌弃我?”蔡礼斜着眼瞅她。

“就嫌弃了,怎地?”沈依依嘟着嘴道。

蔡礼衔起那半颗牛肉丸子,硬塞进了她嘴里,顺便含住她的嘴唇,细细地品味了一番。

“流氓!趁机占我便宜!”沈依依含混不清地抗议着,任由蔡礼把她搂进了怀里。

最后这顿火锅,不知道是怎么结束的,沈依依被吻得七晕八素,等醒过神来时,人已经滚到了床上,窝在了蔡礼怀里。

是因为他们无法预测的命运,所以想要不管不顾地疯狂一次么?沈依依刚才虽然与蔡礼开了不少玩笑,其实心内满是愧疚,主动宽衣解裳,紧紧地抱住了他。

蔡礼好久没有与她亲密接触过了,搂着这样的温软香滑,颇有些抑制不住地激动。他微带薄茧的手指,在她玲珑有致的曲线上游走,但最终却还是停了下来,只是亲了亲她的耳垂:“今儿我若是要了你,明天你就别想进宫了。”

沈依依很了解他的战斗力,当真有些犯怵,悄声地在他耳边道:“那我帮你……”

“你能怎么帮,别胡闹,赶紧睡吧——”蔡礼一句话还没说完,便感觉到了沈依依的动作,情不自禁地惊呼了一声,“依依!”

“嘘,别做声。”沈依依揉了揉他的头发,吻住了他。

……

大概没有谁能和他媳妇一样,如此放下身段了……蔡礼用力地回吻着,攀上了云端。

……

清晨飘起了雪花,天地一片白茫茫。

蔡礼回味着昨夜的疯狂,体谅着沈依依的辛劳,俯身亲了亲她的额头:“我先起床,你再睡会儿。”

“不睡了,今儿要入宫。”沈依依揉了揉眼睛,坐了起来。

蔡礼赶紧拿了小袄儿来给她披上,道:“我陪你去。”

“昨儿不是说了不用么。”沈依依边穿衣裳边道,“你陪我去,显得太刻意了。”

她说得有理,蔡礼想了想,不再坚持:“那你小心些。”

“今儿我不是主角,你不用太担心。”沈依依穿好裙子,下了床。

“要我去知会胡子元一声么?”蔡礼问道。

“不必了。”沈依依道,“还没到那一步。”

孤军奋战,得需要多大的勇气和决心,她是担心计划失败,会牵连更多的人吧?蔡礼拉了她一把,把她拽进了怀里:“我等你回来,咱们办年货去。”

第337章 就知道你有办法

“好,等我回来,咱们办年货去。”沈依依仰首冲蔡礼一笑,紧紧地抱了抱他的腰,收拾好自己,离家进宫去了。

感谢蔡礼给她的身份,不然她可没办法想进宫就进宫,即便她是皇上跟前的红人儿。

在内侍的引领下,沈依依去了宁寿宫。

她今天运气不错,秦王不在,不然仇人相见,必有一番眼红,不知要拖到什么时候才能说正事了。

眼见得马上就要过年了,太后的心情并不怎么好,因为宫内的梅花脯所剩不多,而新的梅花脯始终不见影子。她不介意过完年就拿沈家开刀,但并不是杀了沈家人,天上就会掉下梅花脯来的,所以她很烦躁。

罂粟壳就是这样子的一种东西,偶尔吃个三五次,并不会上瘾的,但像太后这样天天吃,吃的时间越久,依赖得越深,到了现在,基本上已经无法自拔,见着梅花脯一天天变少,心里便会恐慌了。

在极度企盼梅花脯的当口,忽闻有沈家人求见,太后很高兴,但同时心情又很复杂,因为沈依依不但是沈家人,更是皇上的人,至少她的夫君,是皇上的人。

不过太后没有犹豫多久,对梅花脯的渴求便占了上风,命内侍把沈依依领了进来。

沈依依知道太后看她不顺眼,行过礼便开门见山,道明了来意:“太后娘娘,臣妾给您送梅花脯来了。”

她竟真是来送梅花脯的,太后的表情很是柔和了几分。

沈依依把梅花脯取出来,递给了身旁的宫女,再由宫女将其奉给了太后。

内侍试过毒后,太后拈起一枚梅花脯,送入了口中。唔,味道是对的,太后满足地眯起了眼睛。

身为太后,讲究的是喜行不露于色,而她却因为一粒梅花脯,就向沈依依展露了内心的感受,可见毒瘾已经不浅了。

“沈家终于又找到梅花脯了?”太后吃完一粒梅花脯,拿帕子擦了擦手,“看来把他们关进牢里是对的,不给他们一点压力,他们哪能尽心尽力?”

把沈家关进牢里是对的?沈依依忍不住顺带吐了个槽:“娘娘,诚如您所说,沈家人全在牢里关着呢,上哪儿找梅花脯去?这些梅花脯,是我找白俊茂白老爷软磨硬泡多时,才弄来了这么一包。”

梅花脯不是沈家的,而是白家的?太后愣了一愣:“白俊茂是谁?”

“回娘娘,白俊茂是我母亲如今的丈夫,家住洛阳。”沈依依回答道。

太后并不知道梅花脯是毒品,倒没想太多,只是不高兴:“白俊茂既然是你母亲现任的丈夫,怎么如此小气,只给你这么小一包?”

“嗐,娘娘说对了,白俊茂小气着呢,他拿梅花脯当宝贝,死活不肯全给我。”沈依依气愤地道。

太后拈起一枚梅花脯,在手指间慢慢地摩挲着:“你确定白俊茂还有梅花脯?”

“确定,我去过他家了,亲口听他说的。”沈依依重重地点了点头。

太后又吃了一粒梅花脯,道:“行,这事哀家知道了,哀家会派人去白家,征收梅花脯,若是白家愿意接替沈家,为哀家提供梅花脯,那哀家就把沈家人放出来。”

“臣妾多谢太后娘娘!”沈依依站起身,行了个大礼。

出得宁寿宫,沈依依马上被带到了皇上面前,可见皇上非常忌讳她跟太后私下接触,不然就凭她一个小小的外命妇,何至于让皇上如此惦记?

不过对于梅花脯的事,皇上亦无能为力,听她讲了此行的目的,只能略带着一丝愧疚,让她回去了。

沈依依刚出宫门,便见蔡礼背靠着她的马车,站在那里。她赶紧加快了脚步跑过去,拍了他一把:“你不是去军营了吗,怎么在这里?”

“上午已经操练完了,我来接你。”蔡礼把她拉进怀里,捂住了她的手,“咱们说好一起办年货去的,你忘了?”

“行,去办年货。”沈依依说着,压低了声音,“正好我有话跟你说,咱们先上车。”

蔡礼马上将她打横抱起,跳上了车,关好了车门。

沈依依把面见太后的事讲给他听,道:“以太后的个性,若是找白俊茂要不到梅花脯,肯定会硬抢,你能不能派个机灵人混杂其中,到时候给他们提提醒,领领路,带着他们去一下白家的当铺和京城的别院?”

蔡礼冲她笑了笑:“有谁比柳红更合适?”

柳红是白俊茂的人,当然合适了,只是沈依依不太相信:“她会愿意吗?”

“她敢不愿意吗?”蔡礼道,“她已经背叛了白俊茂,只要我把她丢出去,就是一条死路,她现在只能听我的。”

沈依依想了想,道:“行,那就这样,如果柳红办事不力,咱们再想办法。现在最要紧的是,是盯住当铺和别院,千万别让白俊茂把东西销毁了——太后还不知道罂粟的事,不会一上来就查封白家的产业,白俊茂会有充足的时间做准备。”

“那是高高在上的太后,你以为她会管查封这样的小事?”蔡礼笑了起来,“你放心,我会提前跟人打招呼的,等太后的人一去白家,白家的产业就会被悄悄查封的。”

这样最好了!沈依依攀住他的脖子,高兴地跳了起来:“我就知道跟你商量,你一定会有办法的!”

车厢顶不高,她这样跳起来,一准儿撞到头,蔡礼赶紧伸出手,帮她挡了一下。果不其然,沈依依把脑袋撞到了蔡礼的手上,“哎哟”了一声。

“你撞疼了我的手,我还没说什么,你倒哎哟上了。”蔡礼一把将她拽进怀里,按到自己的腿上,朝她的PP上拍了两下,“你给我消停点,别乱动。”

沈依依正要抗议,蔡礼已是把车窗推开一道缝,吩咐起外面的扶留来了,她只好乖乖地趴在他的腿上,不动了。

蔡礼向扶留交代完查封和柳红的事,一转头,便看见沈依依趴在他的腿上,仰着头,可怜巴巴地冲他眨眼睛。

这丫头!又演给谁看呢?蔡礼笑着摇摇头,拍了拍她的头:“行了,别装了,起来吧。”

第338章 年货

沈依依嘿嘿地笑了两声,一跃而起,抱住了蔡礼的脖子:“你们梁朝人过年,要办什么年货?我要不要先去向花夫人请教请教?”

“是我们梁朝人,不是你们梁朝人,所谓嫁鸡随鸡、嫁狗随狗,即便你是现代人,既然嫁给了我,也就是梁朝人了。”蔡礼先纠正了她的错误,再才回答她道,“你看花夫人像是个办年货的主儿吗?骠骑大将军府的年货,历来都是二夫人置办的,花夫人才懒得管那些小事儿。”

唐氏置办的啊,那就算了,她才不想去请教她。沈依依晃了晃蔡礼的胳膊:“咱们上哪儿置办年货去?反正我们家人口简单,把东西买回来,给他们各人分派点任务就行了。”

“自然是御街了,走,我带你逛逛去。”蔡礼说着,敲了敲车壁,命驾车的家将朝御街去了。

沈依依许久不曾逛御街,待到了皇城门口,下了马车,差点被眼前的热闹景象晃花了眼。

御街两旁,密密麻麻地全是摊位,各家商铺亦将年货搬到了大马路上,尽情吆喝,跟竞赛似的。

各种锦装、新年历、各式各样的大小门神、桃符、钟馗像、虎头,还有金彩缕花、对联,种类繁多,琳琅满目。

前来采办年货的人擦肩接踵,几乎迈不开腿,走哪儿都得靠挤。

沈依依惊讶地看着,禁不住暗自感慨,看了大梁朝的年货市场,顿时觉得现代人的年,过得太粗糙了。

她牵着蔡礼的手,挤在人群里逛了一会儿,问道:“阿礼,我这段时间忙忙碌碌,是不是已经错过很多节了?”

蔡礼想了想,道:“咱们没过腊八节,忘了祭灶神,也没喝人口粥。”

“落掉这么多?”沈依依怪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头,“我真不是个称职的当家主母。”

“这不是情况特殊么,沈家人全在大牢里,大家都知道。”蔡礼拉着她的手,走进了一家贩卖百货的店铺中。

他正打算告诉沈依依,梁朝人爱置办什么样的年货,就让店家的一个大袋子塞了个满怀。他定睛一看,袋子里装着门神桃符、迎春牌子、纸马铺印的钟馗、财马、回头马,还有苍术、小枣、避瘟丹,等等等等。

“这是做什么?”他还没买东西呢,怎么就突然塞了一大袋子年货给他?这下连蔡礼这个“本地人”都糊涂了。

店家忙着招呼别的客人去了,没空回答他,倒是旁边有位顾客为他答疑解了惑:“马上要过年啦,这些是店里没卖完的零碎年货,只要到店的人,店家都会免费送一份,图个吉利。”

年货具有时令性,今年卖不完,是绝不会留到来年的,所以除夕前会把没卖完的货品,全给送出去。所以,是他们置办年货的时间太迟了么,店铺里都已经开始赠送零碎物品了?

蔡礼觉得有些尴尬,赶紧把袋子丢给茱萸,拉着沈依依出了门。

徐晟和王士廉就站在店外的屋檐下,看见他们出来,笑得东倒西歪:“阿礼,你竟穷到如此地步了么,故意这时候才来采购,好蹭店家的免费年货?”

蔡礼本来就是因为这个才尴尬,闻言马上上前,一人赏了一拳:“我要是真穷了,就上你们家过年去!”

胡枢从街角处走了过来,道:“好巧,竟在这里遇上,我的临江阁就在近旁,不如同去小酌几杯?”

徐晟马上拒绝:“你又不喝酒,谁要跟你去小酌。”

王士廉凑到蔡礼耳旁,小声地告诉他:“他们两家要说亲了,徐晟嫌胡子元太古板,配不上他妹妹,看他不顺眼呢。”

徐旼和胡枢?蔡礼倒是一点儿也不意外。

徐晟听见王士廉在跟蔡礼咬耳朵,一把将他拽开,问蔡礼道:“跟我们喝花酒去?”

他媳妇就站在旁边,叫他跟他们喝花酒去?蔡礼一脚踹了过去:“滚!”

徐晟赶紧闪开,还是沾了一脚的尘土,一边骂他,一边和王士廉走了。

胡枢看着蔡礼和沈依依道:“那咱们上临江阁坐坐去?”

看样子是有消息了?蔡礼看看沈依依,点了点头。

三人来到临江阁,照例上了顶楼,进了济楚阁儿。

胡枢把沈依依先前给的金元宝和画像取出来,摆在了桌子上。

沈依依眼睛一亮:“找到这个人了?”

原来是为了沈大老爷的私事,蔡礼兴致乏乏,走到窗边,眺望金水河去了。

胡枢点了点头,道:“此人是夔国府的老奴,一直伺候夔国公,如今还在府中当差。”

蔡礼听得夔国府几个字,把头转了过来。

沈依依却是满脸茫然:“夔国府为什么要插手我爹和我娘的亲事?难道沈家的生意,背后真有夔国府撑腰?”

她对夔国府一无所知,唯一的印象,是听孟知说过,他是夔国府的远房亲戚。

孟知……白俊茂……夔国府?

她似乎模模糊糊地抓到了什么:“难道夔国府是为了白俊茂?”

“这事儿我查过了。”胡枢道,“白俊茂的确和夔国府有关联,但具体是白家旁支还是外室子,我就不清楚了,毕竟这么多年,白俊茂都没踏进过夔国府的大门,而夔国府的人,也都不认识他。”

她的初衷,不过是为了关心一下沈大老爷的人品,可没兴趣深挖夔国府的秘辛,沈依依想了想,道:“反正当年破坏白俊茂和姚氏亲事的人,并非我爹,而是夔国府,对吧?”

胡枢点了点头,又道:“此事会不会跟梅花脯有关联?我打算继续查下去。”

“你想查就查吧,但切记不要打草惊蛇。”沈依依叮嘱他道。

她居然不关心夔国府的事?胡枢很是意外:“梅花脯的事,你是不是已经有打算了?”

不是有打算了,而是已经开始行动了……她略施小计,变被动成了主动,所以白俊茂背后的主使是谁,自有白俊茂自己着急,不用她操心了。沈依依冲胡枢笑了笑,道:“胡世子给我们将军府送点年货呗,多送点,我就把我的计划告诉你。”

第339章 胜肉饺子

“沈家被晋国府连累,你们又一直在为了梅花脯的事东奔西跑,我很是过意不去,这年货,本来就该晋国府准备的,是我疏忽了。”胡枢说着,竟站起身来,对沈依依作了个揖。

她开玩笑呢,他这么一本正经做什么,沈依依被他弄得不好意思起来,赶紧把她入宫的事讲给了他听。

胡枢听着听着,眉头皱了起来:“你把事情办完了才告诉我?怎么不事先讲,我好早做准备,有个照应?”

“照应什么呀,万一失败了,岂不是把晋国府也牵扯进去了?咱们两家不能同时栽,总得留一家继续梅花脯的事。”不管怎么说,此计算是初步成功了,沈依依的心情很不错,“我们现在等着太后找白俊茂的麻烦就行,暂时没什么事,正好置办年货,回家准备过年。”

胡枢赶紧道:“我马上让人把年货送到镇国大将军府,你们不如留在临江阁,吃了饭再走。”

来去匆匆,会令人生疑,是该留下吃顿饭的,沈依依小声地征求了蔡礼的意见,三人移步二楼的济楚阁儿,吃了一顿拨霞供后,方才告辞归家。

沈依依一上马车,便揪住了蔡礼的耳朵,挑起了眉毛问他:“喝花酒?”

什么喝花酒?蔡礼愣了一会儿,方才反应过来,大叫冤枉:“那是徐晟说的,又不是我说的!”

“我知道是他说的,但如果你以前没去过,他会邀请你?”沈依依揪着他的耳朵,跨坐到了他的腿上,直视他的眼睛。

这以前的事儿,该如何解释她才肯信?蔡礼心里挺着慌,但突然发现,沈依依用的虽然是质问的语句,但脸上并无怒色,而且揪他的耳朵也没用力。

很显然,她并没有真正生气,多半是逗他玩儿呢。原来丈夫一职,亦是做着做着就有经验了,你瞧,他都会判断媳妇到底是真生气还是假生气了,不会再像以前,一点小事就被她气得半死了。

蔡礼判定了局势,心有成竹,好整以暇地把双臂朝脑后一枕,摆出了一副无赖的样子来:“我就喝花酒了,怎么着?你连我以前的事也要管?”

“我没说要管啊。”沈依依却是突然变了态度,嬉皮笑脸地扭着身子,凑到了他耳边:“你带我去见识见识?”

“咳咳咳!”蔡礼差点让自己的口水给呛着了:“胡闹!哪有女人去喝花酒的!”

“女人怎么了?你歧视女人哪?”沈依依贴着他的脸,不肯罢休,“我好容易来大梁一趟,什么都想体验一下嘛。”

“不行!”蔡礼断然拒绝,“我自己都没去过!”

“切,刚才还说自己去过呢。”沈依依丢给他一个鄙视的眼神,爬下他的腿,不理他了。

他居然因为没有喝过花酒,而让自家媳妇给鄙视了?蔡礼好半晌方才消化这条信息,无奈地反手拍了拍沈依依的腰:“等过完年,我找个远离京城的地方,带你见识见识去,好不好?”

“为什么要远离京城?”沈依依问道。

“京城有谁不认识你,有谁不认识我?你希望我们隔天就成为大家饭余茶后的话题?”蔡礼一手把她揽过来,箍在了怀里。

镇国大将军携妻逛青楼,喝花酒?沈依依让他逗笑了起来。

两人回到将军府,胡枢已经命人送来了年货,几名家将正在自动自觉地张贴桃符等物。沈依依忍不住暗自感慨,果然是穷人的孩子早当家,家将们知道他们两口子太忙,不靠谱,所以都会自己找活儿干了,根本不用吩咐。

蔡礼溜达了一圈,钻进了厨房,撸起袖子洗了手,开始忙东忙西,一会儿洗个萝卜,一会儿掰几片白菜。

沈依依跟着进去,奇道:“阿礼,你这是做什么?”

“我煮个素面吃。”蔡礼捋着萝卜须子,头也不抬地道,“临江阁的拨霞供油腻腻的,我不爱吃,没吃饱。”

所谓拨霞供,就是涮兔肉,其实味道还不错,哪有他说得那样不堪;他是因为跟胡枢不对付,所以才没吃饱吧?沈依依无奈地摇摇头,走上前去,接他手里的萝卜:“你要吃什么,跟我说一声就行,何必亲自动手。”

蔡礼却把手一缩:“素面而已,我自己煮就行,你嫁给我,又不是专门来做饭的。”

干嘛这么心疼人儿,讨厌……沈依依从侧面抱住了他的腰:“那你给我做个胜肉饺子吧,我想吃。”

胜肉饺子??他连肉饺子都不会包,何谈胜肉饺子?蔡礼用水淋淋的手拍了她一下:“你故意的吧?”

“对啊,就故意的,这都被你看出来了?”沈依依笑着躲开,转着轻盈的圈儿,戴上了攀脖,系上了围裙,“你爱煮素面就煮素面吧,我可要包胜肉饺子了。”

这不是怕把她累着么,他媳妇怎么就这么勤快呢?蔡礼只好放下了萝卜:“我给你打下手吧,需要什么食材,我来洗。”

“不用,你去剥松子和胡桃仁。”沈依依说着,把他赶出了厨房。

蔡礼出去问了一声,才发现家里的松仁儿和胡桃仁儿都是现成的,根本不用剥。敢情沈依依给他分派这个活儿,只是为了让他歇一歇,蔡礼低头一笑,抓了一把松仁儿和胡桃仁儿,回到了厨房,喂了一粒到沈依依嘴里。

“你怎么就是闲不住呢?”沈依依嚼着松仁儿,轻轻地踹了他一脚。

蔡礼凑过去,亲了她一下:“我想看见媳妇也有错吗?”

哎呀,真是越来越不要脸了,连这种油嘴滑舌的话也敢说了!沈依依瞪了他一眼,唇角的笑意却不自觉地溢了出来。

她发好干笋和香菇,用滚水汆了一下,剁得碎碎的,再让蔡礼把松仁儿和胡桃仁儿撒了进去,调上油、酱,以及她自制的五香粉,拌成了饺子馅。

蔡礼帮她舀了白面和水,递到她手里:“你和面,我来擀皮儿。”

“你会擀吗?”沈依依质疑着,很快和好了面,分好了剂子。

第340章 惊天噩耗

“不就是把面团擀薄么,这有什么难的。”蔡礼说着,拿起一团剂子,用擀面杖擀了起来。

他力气大,一下子就把剂子擀薄了,可饺子皮并非薄就可以,还必须是圆的,而且最好中间厚,周围一圈薄,但蔡礼擀的饺子皮,是个四不像,怎么包?

为了不打击蔡礼的积极性,沈依依在犯难过后,硬是把厨艺智慧发挥到了顶点,用蔡礼擀的四不像饺子皮,包了几大盘饺子。

蔡礼见她如此,还以为自己擀饺子皮的功夫了得,得意洋洋地道:“你看,我就说擀饺子皮不难嘛。”

不是擀饺子皮不难,而是她的手艺太高超,高超到她自己都佩服自己好吗!沈依依暗自翻了个白眼,指使他道:“去烧水,准备下饺子了。”

蔡礼当真兴致勃勃地去烧了水,把饺子端到灶台上,打算下锅了。

正在这时,茱萸脚步匆匆地进来,禀道:“将军,夫人,王福田公公来了!”

皇上跟前的王福田?来找沈依依的?蔡礼正要笑话沈依依人太红,忽地一抬头,却见茱萸的神色不对,赶紧丢下手里的锅盖和饺子,跟他上前院去了。

沈依依亦留意到了茱萸的神色,叫住他问道:“王公公来做什么?好事还是坏事?”

茱萸满脸凝重:“王公公没说是什么事,但脸上没有笑,还一直抹汗,显得很急的样子。”

那想必多半是坏事了!沈依依心里咯噔一下,赶去了前院。

等她迈进前院时,蔡礼已经不见了,只剩下一个王福田,正扶着小太监的胳膊,步履匆匆地朝外走。她赶紧迎上前去,道:“王公公,您好容易来一趟,不坐会儿再走?”

王福田放慢了脚步,但却并没有停下来:“夫人,我是奉圣旨来请小蔡将军入宫的……”

他说着说着,看了沈依依一眼,沈依依赶紧遣退左右,上前几步,凑近了王福田。

王福田压低了声音,道:“夫人,骠骑大将军战死在南疆了……”

什么??蔡复广战死了?!沈依依震惊万分,猛地抬起了头来。

王福田赶紧道:“夫人,此事并非机密,但却也不要外传为好。”

虽然将士战死沙场,并非什么稀奇的事情,但沈依依仍然一时心乱,半晌方才镇定下来:“公公,请容我多问一句,骠骑大将军为何会战死在南疆?是我军寡不敌众?是中了敌军的埋伏?还是……新制的军粮不得力?”

“具体原因乃属军情,我不知道。”王福田摇了摇头,“不过应该跟军粮没关系,不然皇上就不止是宣小蔡将军入宫,还得加上夫人您了。”

沈依依稍稍松了口气,她倒不是担心军粮会牵连到她,而是她现在没空去研制更新的军粮。

王福田看着沈依依,欲言又止。

沈依依将一张银票递了过去,王福田却摆摆手,委婉地提点她道:“骠骑大将军府想必也得到消息了,夫人何不过去看看?”

这是让她去安慰花氏?沈依依不太明白王福田的意思,但王福田显然不方便明说,她只得按下疑惑,命人备马。

此时天空阴霾,云层低垂,一场大雪隐隐在望,却又将下不下,让人觉得压抑得很。

马匹飞驰,北风呼啸,刮在脸上,如刀割般疼痛,但沈依依顾不上这许多,她只知道骑马比坐车要快很多,所以顶风而上,朝着骠骑大将军府去了。

她与蔡复广的接触并不多,以她现代女性的眼光看,他并非一个好男人,养外室,还不好好教养庶女,尽给花氏添乱。但她不可否认,蔡复广是个优秀的男人,是个保家卫国、劳苦功高的大将军。他常年镇守在湿热的南疆,无法与妻儿团聚,更落下了一身的伤病,只为了一方国土的安宁。

这次他奉命收复失地,意在扬大梁国威,挽回前朝失去的尊严,却不料血染疆场,把性命丢在了那里。

花氏得此消息,一定悲痛欲绝吧?

还有蔡礼,他虽然已经脱离了骠骑大将军府,但血浓于水,那毕竟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一定也非常非常难过。

沈依依心情沉重,一路到了骠骑大将军府门前。

骠骑大将军府显然已经得到了消息,门首虽然尚未挂起白幡,但守门的小厮却是神色哀痛,连缘由都没问,便将沈依依请了进去。

让沈依依意外的是,归燕居里,只有唐氏和魏氏对坐抹泪,花氏却不见踪迹。她迈进门槛,奇道:“花夫人呢?”

唐氏朝卧房的方向指了指,道:“大夫人接到了将军离世的消息,执意要去南平州,我们拦不住,她已经换装去了。”

花氏要去南平州?王福田暗示她来骠骑大将军府,难道是为了让她劝劝花氏?沈依依纳闷着,去了花氏的卧房。

花氏卧房的格局,和他们镇国大将军府的差不多,外面是一间宴息室,里面才是寝室。彩云听见动静,迎到了宴息室内,红着眼圈给沈依依行礼:“沈夫人,我们夫人已经知道您来了,若您不介意,可以直接进去。”

这是她血缘上的婆母,她有什么好介意的,沈依依马上推开寝室门,走了进去。

寝室里,花氏果然正在换装,她身披软甲,手里捧着头盔,腰间还挂着长剑。她的眼中并不见泪水,眼神却比任何时候都显得坚毅,沈依依看着这样的花氏,突然觉得连“节哀顺变”这样的话都讲不出口,只能问道:“夫人打算什么时候出发?带哪些人去?”

花氏转过头来,冲她笑了一笑:“你虽然柔柔弱弱,手无缚鸡之力,但脾性我倒是很喜欢。”

她没有和其他人一样,一来就安慰她,或者是劝她不要去战场,想必心智比她所了解的还要坚韧,难怪阿礼会为她着迷,死心塌地。

她才不是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蔡祯那种习过武的女孩子,力气都没她大呢!沈依依在心里辩驳了一句,又问道:“夫人,皇上允许您去南平州吗?”

第341章 你后悔嫁给我吗

花氏没有回答沈依依,却是问她道:“阿礼进宫去了吗?”

“进宫去了。”沈依依有些奇怪,“您怎么知道的?”

花氏笑了一笑,露出满脸了然,眼中却含着一丝隐隐约约的哀愁:“既然阿礼进宫去了,你就别在这里跟我磨叽了,赶紧去南门等着吧。”

去南门等什么?沈依依一愣。

花氏叹了一声,道:“你以为,皇上这时候召阿礼进宫,是为了什么?难道是因为他骤然丧父,想要安慰他?不,肯定是因为战事未平,主将却战死沙场,不易宣扬,所以要静悄悄地派他带兵赶赴南疆,接替骠骑大将军的位置。”

花氏说着,见沈依依露出满脸惊讶,忍不住又叹了一声:“武将家就是这样的,圣旨一到,哪怕正在洞房,也得赶紧披甲上阵,不会给你话别的时间的。我们这些武将家的女人,往往连他们去哪儿都不能问。”

明白了,蔡礼待会儿不会再回家,去过宫里后,便会立即出征,她要想跟他话别,就得赶紧去南门等着。沈依依不再废话,向花氏深深施了一礼,便匆匆离去。

天空似乎更加阴霾,云层垂得更低了,沈依依伏在马背上,一路疾驰,先回到了镇国大将军府,以自己最快的速度煮好了胜肉饺子,连同一罐她自己特调的辣米油香醋,装进了双层保温的食盒里。

蔡礼出征,肯定要先去军营领兵,不会那么快就抵达南门,时间足够她煮饺子了。

她带着食盒,翻身上马,又是一路狂奔,来到了南门。

半空开始飘起小雪的时候,果然有数列轻骑兵顶着漫天的雪花,朝着南门这边来了,为首的将领正是蔡礼,身后还跟着扶留等家将。沈依依赶紧拎起食盒,迎上前去。

蔡礼远远儿地就看见了她,夹紧马腹,当先到了南门,翻身下了马。

他的眼圈红红的,显然刚刚哭过,沈依依怕耽误了他的行程,二话不说,掀开食盒,夹起饺子蘸了醋,喂进了他嘴里。

蔡礼想要节约时间跟她讲话,几乎是囫囵吞下了饺子,问道:“你怎么知道我要来南门?”

“花夫人告诉我的。”沈依依道,“饺子好吃吗?”

“好吃,是咱们包的胜肉饺子?”蔡礼抬手,摸了摸她的脸,“战场无情,此去还不知道能不能回来,有没有后悔嫁给我?”

“是啊,我们两人一起包的胜肉饺子,我特意煮来给你尝尝。”沈依依把食盒递给旁边的沙姜,将纤纤细手覆在了他略显粗糙的大手上,“你喜欢打仗吗?”

蔡礼翻手一握,把她的手攥住了:“天下无战事最好,但如果有战事,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自然更愿意赶赴沙场,抛头颅洒热血。”更何况,此次战死的人是他的亲生父亲,他不但要去为国征战,更要去为他报仇,把他的尸骨带回来。

“只要你愿意,那就够了。”沈依依仰头看他,目光柔和,“人生在世,谁不会死?所以死并不可怕,可怕的是活了一辈子,还没做过自己喜欢的事。”

说得对,不过死还是很可怕的,因为死了就再也见不到她了。蔡礼不敢把这话讲出口,只能趁着后面的士兵尚未抵达,双手捧起她的脸,深深地吻了下去。

沈依依攀住他的脖子,踮起了脚,好让他不必弯腰。

蔡礼凑到她耳边,道:“快点长高,希望等我回来的时候,亲你不必弯腰。”

“你要去那么久吗?!”沈依依骤然睁大了眼睛。

“马上要过年了,过完年,你又大一岁了,难道不准备长高吗?”蔡礼捏了捏她的鼻子。

两人还没说几句话,身后马蹄声至,兵士们追上来了,蔡礼必须走了。

沈依依很想洒脱地松开他,挥手送别,但手上却像是粘了胶水,怎么也舍不得放开,眼里也不受控制地溢出了泪水来。

蔡礼将手搭在她的肩膀上,踌蹴了一会儿,道:“我会在颖县停留半天,你要不要跟我一起去?但我们要连夜赶路,不会有歇息的时间,会很累——”

他还没把话讲完,沈依依已经翻身上马:“走吧!”

要不要这么干脆?蔡礼笑着摇摇头,亦翻身上马,带着她和身后的兵士,向南一路而去。

雪越下越大,蔡礼渐渐后悔了,干嘛要仓促带沈依依去颖县,连个雨披都没有给她带。他想了想,冲旁边马背上的沈依依喊道:“依依,你还是回去吧,万一太后找你,怎么办?”

他指的是梅花脯的事,但沈依依却满不在乎地甩了甩头:“管他呢。”..

梅花脯一事虽然危急,但哪里比得上蔡礼,他马上就要远赴南疆了,她不愿放弃任何一秒与他相处的机会。

蔡礼没奈何,只好单手解下肩上的斗篷,隔空扔了过去:“你披上。”

沈依依可没单手披上斗篷的本事,只好暂时在路边勒马,把斗篷系好后,方才重新上马。

蔡礼并没有停下来等她,她费了好大的劲,方才追上了队伍。

蔡礼带着愧疚,侧头看她:“依依,别怪我,军令如山,我没办法停下来等你。”

“你要是停下来等我,我才会怪你呢。”沈依依冲他摆了摆手,多大点事啊,还特意解释。

蔡礼把视线移到她的脸上,恨不能飞到她的马上,帮她涂点脂膏:“依依,你有没有后悔嫁给我?”

怎么又问这个问题?沈依依瞥了他一眼:“可后悔了,能和离吗?”

他真是脑子抽了,才去问沈依依这个问题,她这种不着调的女人,就不适合深情款款。蔡礼使劲儿地攥了攥缰绳:“不能!”

不能还问?沈依依“切”了一声,突然压低了声音:“阿礼,节哀。”

在法律上,蔡复广已经不是他的父亲,他不必为他守孝,但在感情上,这份哀痛,是无论如何也忍不住的吧?可是,他不能放声大哭,不能过多地谈论,甚至不能在外人面前流露出自己的真实情感,这种痛,恐怕比丧父的哀伤更甚数倍吧。

蔡礼红了眼眶,侧过了脸去,过了好一会儿方才又转回来:“等你回京城后,帮我去看看花夫人。”

第342章 离别前的温存

回京看花夫人?沈依依瞅了蔡礼一眼:“恐怕没那个必要了。”

什么意思?到底是自己的亲娘,蔡礼稍稍一想,便猜了出来:“她要去南疆?”

沈依依点了点头:“我去骠骑大将军府的时候,她已经把盔甲都穿戴好了,你们说不准还能碰上呢。”

蔡礼本欲说几句,但想想如果他是花氏,估计一样会赶赴南疆,便只轻叹了一声,不再作声了。

雪越下越大,渐渐在肩膀上累积,成了厚厚的一层。沈依依侧首望去,蔡礼的眉毛都变白了,惹得她笑出了声。

一行人不分昼夜,一路疾行,终于抵达了颖县。

蔡礼将沈依依安顿在驿站内,马上便出去了。事关军事机密,沈依依什么都没有多问,只是找驿站的吏员借了厨房,一张又一张地烙饼,准备给他带着路上当干粮。

日下西山,夜幕低垂,月亮悄悄爬上树梢的时候,蔡礼终于回来了。

沈依依迎上前去,把打包好的烙饼给他看:“路上带着吃,我烙得有点多,你可以分给其他人。”

蔡礼接过烙饼,放到一旁,将她搂进了怀里:“我还有一个时辰,带你去看看颖县夜景?”

一个时辰,就是两小时,看什么夜景哪!沈依依摇摇头,解开了领口的纽扣。

“怎么了?”蔡礼困惑地低头看她。

沈依依很快又扯开了腰间的汗巾子,开始宽衣解裳。

她很快把自己剥得精光,只剩下了一件粉嫩的抹胸。蔡礼顺着她雪白的颈子朝下扫了一眼,声线有点发紧:“依依……”

“喊什么呀,快点,别浪费时间。”沈依依戳了戳他的腰。她不会解盔甲,只能他自己动手了。

蔡礼犹豫着,没有动。

“怎么,违反军令吗?”沈依依疑惑问道。

既然这一个时辰能用来看风景,那么滚床单应该也可以吧?

蔡礼果然摇了摇头:“我以前就说过了,不会再碰你了,等你大些再说。”

他马上就要上战场了,还等什么等!沈依依懒得与他啰嗦,开始研究他的盔甲。

虽然屋子里有地龙,但这样子不着寸缕地站着,还是很容易着凉的,蔡礼只好先把她拦腰抱起,塞进了被子里,随后卸甲除衣,也钻了进去。

“依依……”蔡礼抚着沈依依的后背,眉头却是微微皱起,“你……”

上次沈依依事后的“惨状”,他记忆犹新,此时他即将远征,待会儿该由谁来照顾她?

沈依依搂住蔡礼的脖子,用尽她最大的温柔,紧贴住他的身子,堵住了他的嘴。

蔡礼本能性地将她压在身下,轻叹着气道:“你想好了?真要这样,待会儿你下不了床,怎么办?难道把你一个人丢在颖县?”

什么叫她待会儿下不了床?这是在担心她,还是在吹嘘自己的能力?沈依依狠掐了他一把,道:“你先让我下不了床再说吧!”

哪个男人受得了这样的激将,蔡礼马上低下头,把她那句话的尾音堵了回去。

……

沈依依很怀疑,是不是因为她的那句话,蔡礼存了心想要证明自己,不然她怎么会在云端和疼痛中来回行走,最后真的被折腾到浑身无力,眼看着就下不了床呢?

蔡礼带着意犹未尽的神情,轻轻拨开她被汗水浸湿的额发,亲了亲她的脸:“记得要吃避子药丸,我让沙姜连夜去取。”

沈依依未置可否,将脸贴在了他的胸前。

蔡礼将手探下去,小心翼翼地摸了摸:“上次没用完的药膏,就搁在咱们房的柜子里,我让沙姜一并取来吧,反正他也不知道是做什么的。”

沈依依捏了捏他的胳膊,算是作了回答。

蔡礼取笑她道:“还能下床吗?怎么连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

一向不着调的沈依依,这次却没有抬杠,而是抱紧了他的腰,轻声地道:“你一定要好好的。”

蔡礼低下头,吻了吻她的头发:“没办法陪你过年了,我争取回来和你一起过花朝节,好不好?”

花朝节,那是来年二月的事情了,但沈依依还是仰起头来,对他露出了笑脸:“好,回来陪我过花朝节,你说话要算数,我等你。”

时间紧迫,蔡礼甚至来不及命人烧水,和她一起洗一洗了,只能抱了抱她,起身下床,穿衣披甲。

沈依依强撑着爬起来,学着帮他穿盔甲。蔡礼推开她的手,道:“你赶紧回床上躺着去,我自己来就行。”

沈依依坚持道:“你这一走,好久都见不着,还不许我多看一会儿?”

岂止好久都见不着,刀剑无眼,谁知道再见时,是不是阴阳两隔。这话他们俩都不敢讲出口,但却心知肚明。蔡礼满心愧疚,只得由着她去了。

沈依依把穿戴整齐的蔡礼送至门外,看着他翻身上马,趁着夜色,带着那数列兵士,朝着南边奔驰而去。

她两世为人,本以为看破一切,不会再有太深切的牵挂,但随着马蹄声渐远,心却好似被带走了一般,空空落落了。

扶留一身戎装,不知从哪里钻出来,唤道:“夫人!”

沈依依这才回过神来:“你怎么还没走?”

“我负责断后,马上就走。”扶留嘿嘿地笑着,道,“夫人,这一去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回来,您千万把小胡椒给我留着。”

小胡椒又不是什么物件,怎么给他留?沈依依瞪了他一眼,道:“把你们将军看好,把仗打好,少惦记我们家小胡椒。”

“夫人,什么你们家,咱们不是一家人么?”扶留还要再说,时间却不等人,他只得一边翻身上马,一边央求沈依依,“夫人,帮我给小胡椒捎个话,我走得匆忙,来不及去跟她道别,叫她别生气。”

这孩子还不满十七岁呢,就要上战场去杀敌了,沈依依感慨着,冲他挥挥手:“你回来要是还不去提亲,我让将军打你棍子。”

“那您告诉小胡椒,等我回来,就去娶她!”扶留大声地喊着,夹紧马腹,带着另一列兵士,消失在夜幕中。

第343章 慌了神

在那一列兵士中,沈依依发现了汪清的身影,时间不允许她上前打招呼,只好冲他挥了挥手。汪清显然听见了她先前与扶留的对话,显得有些黯然神伤,但是沈依依也没有办法,扶留是小胡椒自己的选择,感情这种事,勉强不得。

夜色浓重,兵士们很快消失不见,沈依依在寒风中站了好一会儿,方才紧一紧斗篷,回到了屋内。

沙姜跟着进来,道:“夫人,方才将军命我回京取药,不知夫人还有什么需要捎带的?”

取药啊……沈依依恍惚了一下,道:“不必了,准备一辆马车,明早天亮,我们就回去了。”

沙姜并不知道他要去取的是什么药,只是见沈依依面色红润,不像是有病在身的样子,便没有坚持,退下找马车去了。

沈依依躺回空荡荡的床上,怎么也睡不着,几乎把看过的电视剧中战争的场面全部调出来,回放了一遍。蔡礼的功夫那么好,而且花夫人也去南疆了,他肯定不会有事的。可是蔡复广身为经验丰富的老将,都把性命丢在了南平州,让她实在是难以不担心……

沈依依反复宽慰着自己,又反复把心提起,睁着眼睛到了天亮。

颖县物资有限,沙姜花了大价钱,也不过买来一辆普通的马车,不过沈依依的魂儿已经跟着蔡礼飞去了南疆,又哪会注意到这些细节,一路呆呆怔怔地回到了京城。

许是为了让她回魂提神,她到了镇国大将军府,还没下车,小胡椒便跑了过来:“夫人,白老爷找您!他不敢守在镇国大将军府门口,就天天去店里堵我,我为了不耽误生意,只好躲回将军府来了!”

想想仍在狱中的沈家老小,沈依依不得不暂且把蔡礼的事放下,打起了精神来:“白俊茂在哪儿?”

“他实在是太烦人了,我让人把他轰走了,不过待会儿他肯定还会来的。”小胡椒一面说着,一面扶了她下车,“大小姐,您这是从哪儿来,满脸倦容,像是几天没睡好似的。”

沈依依想起扶留的嘱托,一面朝宅子里走,一面对她道:“扶留和汪清,都跟随将军去南疆打仗了。扶留让我转告你,等他回来,就来娶你。”

小胡椒红了脸,跺着脚呸了一声:“谁要他娶!”

“你不想嫁?”沈依依苦中作乐,依旧开起玩笑,“招个上门女婿也不错,我给你买个小宅子。”

上门女婿?扶留如今在军营,也是会被尊称一声将军的人物了,会委身给人当上门女婿?小胡椒不愿再跟沈依依讨论这个话题,噘着嘴道:“夫人,您还是操心操心白老爷吧,他不知道有什么事儿,整天火急火燎地朝店里跑,跟牛皮糖似的甩不掉,您的母亲怎么也不管管他。”

指望姚氏管他?姚氏至今生活在他虚构出来的梦幻国度呢。沈依依撇了撇嘴,道:“若是白俊茂再来,你让人带他来见我便是了。”

“好。”小胡椒点了点头,“我带了不少火锅底料来,用三鲜的锅底给您涮点菜吃?”

“行。”沈依依扶着她的手,迈进门槛,累得连衣裳都懒得换,便歪到了罗汉床上,“别弄太复杂,用底料给我下碗面就行。”

小胡椒领命而去,很快煮了一碗色香味俱全的三鲜面来。沈依依尝了几口,赞道:“你的厨艺愈发精湛了,有功夫可以琢磨一些新产品,开拓一下生意了。”

小胡椒有些意外:“夫人,我还以为您会说:你的厨艺愈发精湛了,可以嫁人了呢。”

沈依依比她更意外:“谁规定女人就要围着锅台转的?你有赚钱的本事,为什么不善加利用?”

女人不就应该围着锅台转么?即便是高门大户的夫人,也要为全家人的饮食操心的吧,只不过具体实施过程有厨娘代劳而已。不过沈依依的惊世言论太多了,小胡椒惊讶了一下,也就丢开了。

不多时,有家将进来禀报:“夫人,有个姓白的男人——”

他还没说完,小胡椒便道:“肯定是白老爷,我去叫他!夫人,您打算在哪儿见他?”

沈依依想了想,觉得把白俊茂带到哪儿都不合适,于是改了最初的主意,道:“他没资格踏进镇国大将军府,我现在去趟御街,他若是真心想见我,自会跟来,别赶他便是了。”

“您刚回来就去逛街?累着了怎么办?”小胡椒心疼她,给她出主意,“咱们以前租的那个小院子,不是还在么,让他上那儿等着去,如何?”

他们之前住的院子,因为租金尚未到期,便一直租了下来,现今是小胡椒带着开火锅底料店的奴仆住着。

沈依依想了想,觉得还算妥当,便听从了小胡椒的安排,点了点头。

家将出去传话,小胡椒则扶着沈依依上了马车,朝着他们原先所住的小院子去了。

白俊茂果然见沈依依心切,等她到时,他已经气喘吁吁地牵着马,在院门前等候了。

白俊茂虽然满脸急色,但依旧维持着表面上的风度,不疾不徐地走到沈依依跟前,道:“依依,你可真是大忙人,我找你了好几天,总算是见着你了。”

小胡椒护在沈依依身前,斥道:“白老爷请自重,我们夫人的闺名,可不是你能叫的!”

有关白俊茂和梅花脯的事,沈依依并未向小胡椒透露太多,但在刚来来的路上,她把姚氏如今的处境简略地描述了一遍,因此小胡椒这会儿一见白俊茂,便心头火起,横眉冷对。

白俊茂心里揣着事,没空跟小胡椒辩驳,马上改口:“夫人事务繁忙,叫我好等。”

不,她不忙,她闲得很,沈依依慢悠悠地朝院内走着,道:“白老爷别来无恙?我娘身体如何?家里生意可好?”

她提到了生意,白俊茂正好接着朝下说,赶紧追在了她后面:“夫人,我听说你最近进宫见过太后娘娘,给太后娘娘进献了梅花脯?”

第344章 空寂的房子

“白老爷消息挺灵通的呀?”沈依依略停了下脚步,“你不是生意人么,怎么连宫里发生的事都知道?莫非在宫里有眼线?”

在宫里有眼线?白俊茂已经焦头烂额了,哪还经得起这样的大帽子,赶紧否认:“我哪知道宫里的事,这不是太后娘娘派人来问话,非说你进献给她的梅花脯,是出自我们白家么?夫人,我什么时候给你送过梅花脯了?你故意在太后面前提起白家,究竟是何用意?”

怎么,终于慌了?沈依依露出满脸的诧异:“白老爷,梅花脯不是上次我去洛阳探望我母亲时,你特意送给我的吗?我尝过后觉得味道不错,这才献给了太后,能有什么用意?我把你的梅花脯转赠给太后,这是莫大的荣幸,怎么白老爷却是一副不情不愿的样子?难道太后因为梅花脯责罚你了?”

“责罚倒是没有……”白俊茂下意识地接了半句话才反应过来,沈依依仍旧在扯谎,她去洛阳探望姚氏的时候,他根本不在家,何来送她梅花脯一说!

“既然太后娘娘没有责罚你,你为什么要来责问我?”沈依依不满地说着,抬腿朝屋里去了,“天儿挺冷的,我就不留白老爷了,你请回吧。”

白俊茂哪肯走,坚持跟了进去:“夫人,还请屏退左右,我有几句话想要跟你说。”

“白老爷有话就直说吧,这丫鬟也不是外人。”沈依依进屋坐了,让人去点火盆。

白俊茂见她跟没事人儿似的,无计可施,只好把牙一咬,道:“你是不是知道什么了?你是故意把我和太后的梅花脯扯上关系的,是不是?”

对啊,她就是故意的,谁让他这么有耐心呢,那她只能主动出击了。沈依依暗自一笑,脸上却依旧是一派诧异:“白老爷,你在说什么,我怎么听不懂呢?不就是太后喜欢你的梅花脯,派人去问了你一声吗?你把梅花脯献上去,不就得了?”

“白家所有的铺子一夜之间全被查封了,你知道不知道?你敢说这不是你动的手脚?”白俊茂压低了声音,咬牙切齿地道。

“太后娘娘查封了白家的铺子?为什么?”沈依依继续装诧异,心里边觉得跟白俊茂这样的人打交道,实在是太累了,即便到了这个时候,他讲话依然是说一半藏一半的。

“因为从头到尾都是你一个人在演戏!”白俊茂怎么也没想到,他居然会被沈依依摆了一道,“你的梅花脯根本不是我给的,我没有梅花脯,拿什么给太后,铺子自然会被查封了。”

沈依依,这个姚氏唯一的闺女,他还是很熟悉的,今年还不到十五岁,性子天真傻懦,极好哄的,怎么短短一年未见,就跟变了个人似的?

对啊,从头到尾都是她一个人在演戏,可是,她献给太后的梅花脯,却是的的确确出自白家,而非她撒谎。怎么,只许他栽赃陷害,不许她演戏么?沈依依暗自冷笑,端起小胡椒送来的热茶,喝了两口:“明明就是白老爷送我的梅花脯,我不知道你为什么要矢口否认,这种小事,我至于说谎么?”

白俊茂虽然表面上急得跳脚,其实一直在暗中观察沈依依的表情,但却什么发现都没有。这让他心里有点犯嘀咕,她到底是故意扯谎,还是有人从中做了手脚?莫非是别人把梅花脯给了沈依依,并谎称梅花脯是他的,所以她才会有这样的认知?

火光电石中,白俊茂想到了那一包丢失的梅花脯,后背有冷汗流了下来。

那包梅花脯的下落,他一直没有查到,莫非……还没等他把事情的原委想清楚,门外突然响起了他的亲随的声音:“老爷,老爷,不好了,咱们家的安庆福当铺被搜了!”

安庆福?!白俊茂浑身一个激灵,再顾不上跟沈依依多说,匆忙出去了。

安庆福三个字,沈依依听得分明,等白俊茂一走,立刻叫来沙姜,吩咐他道:“去请晋国府世子,我在临江阁的老地方等他。”

事出紧急,她没功夫先给胡枢送粉蒸羊肉了,再说梅花脯一事已经到了最关键的地步,没有必要再遮掩了。

她登车先一步到了临江阁,没过一会儿,胡枢也到了。

沈依依连坐下喝盏茶的功夫都不敢耽误,急急忙忙地对胡枢道:“胡世子,白俊茂的安庆福当铺被查封了,还请你暗中派人去打探一番,确保白俊茂的那些账本,都能被搜出来。”

“好。”胡枢马上唤了心腹进来吩咐,派人先去了。

沈依依又道:“阿礼如今不在家,还有些事情,全得靠胡世子了。”

“你说这话,让我如何自处?这本来就是晋国府的事,蔡礼肯帮忙,是我们晋国府欠了他的人情。”胡枢道。

沈依依不再与他客气,接着道:“除了账本得被搜出来,罂粟壳也很重要。我们只有一次机会,一定要确保能给白俊茂定罪。”

“一定要这样做吗?”事到临头,胡枢却有些犹豫,“幕后主使尚未查出来,即便揪住了白俊茂,他也不一定肯讲实话。”

“他的确不一定会讲实话,可是咱们没有时间了。”沈依依道,“梅花脯的事有白俊茂顶着,起码我们两家人暂时安全了。”

她知道,查出幕后主使很重要,但在没有更好的办法的前提下,还是先保住两家人的命更要紧,更何况,沈家老小还在牢里关着呢。

胡枢想了想,的确没有更好的解决办法,于是不再啰嗦,马上着手去办了。

沈依依回到镇国大将军府,下厨给自己做了几道菜,却怎么也吃不下,只好让沙姜他们端去分了。

她回到房中,独自盘坐在罗汉床上发呆,头一次觉得这镇国大将军府太空荡了,空荡得让人害怕。

由于穿越前的孤儿经历,她本来就害怕安静,为何却能容忍家中空荡许久?是因为之前一直有蔡礼在吗?如今他一走,便觉出寂静的味道来了。

沈依依暗叹了一口气,把沙姜叫了来:“去找个信誉好的人牙子来,我要买几个人。”

第345章 好消息

马上就过年了,叫人牙子来买人?沙姜愣了一下。不过想想蔡礼和扶留他们都去战场了,家里冷冷清清的,怎么过年,倒不如买几个人回来,看着热闹些。

沙姜这样想着,问道:“不知夫人具体要买什么人?粗使丫鬟婆子,房里伺候的丫鬟,还是前院听差的小厮?”

沈依依忍不住笑了:“咱们将军府缺什么,就买什么。”

将军府什么都缺,将军是从骠骑大将军府分出来另过的,夫人的奴仆倒是多,但全还了卖身契,开火锅底料店去了,现在的将军府,除了将军夫人,就只剩家将了。沙姜跟着也笑了,出门找人牙子去了。

沈依依倒在罗汉床上歇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撑着爬起来,翻出清凉消肿的药膏,给自己涂了一点儿。避孕的药丸和药膏是放在一起的,她拿起来看了看,还是丢到了一旁。

沙姜不愧是蔡礼训练出来的家将,办事效率奇高,沈依依刚把药膏抹完,洗净了手,他就领着三个人牙子回来了。

沈依依极度怀疑他是把人绑在马上飞奔回来的,不然怎么会这么快?沙姜瞧见沈依依惊讶又疑惑的眼神,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头,马上要过年了,买人得抓紧时间,争分夺秒哪。

镇国大将军府新开府不久,比不得那些百年世家,家中都是世代老仆,想要用人,只能先挑着买,再慢慢调教了。不过既是开府之人,等她和蔡礼百年之后,是不是会被后人尊称为祖上的那一辈呢?沈依依稍稍神游天外,想了些有的没的,自个儿把自个儿逗笑了。

沙姜带了三名人牙子来,形成了竞争关系,三人争先恐后地奉上自家的花名册,以供沈依依挑选。

在杭州府的时候,沈依依亲自和牙侩行打过交道,也曾买过奴仆,对此流程并不陌生,当即捧了册子,一面看,一面听人牙子口若悬河地介绍。

大梁朝的人牙子特别专业,册子都是分了种类的,哪些是粗使奴仆,哪些是有一技之长的人才,都是分门别类登记的;如果有拖家带口的一大家子人一起卖身的,也在后面特别有注明。

沈依依看中了一大家子,老老少少七八人,其中有四人会做饭,另外还有两名老人,两名孩童。

穿红衫的人牙子见沈依依在这一页上停留的时间挺长,马上凑上前,道:“夫人,您要是嫌弃这家子有老有少,我可以把这四名会做饭的单独卖给您。”

沈依依赶紧摇头:“好好的一家人,要是让我给拆散了,多不好。”

在大多数大梁人眼里,奴仆不过是个物件儿,可以随便拆散卖,但沈依依到底拥有一缕来自现代的自由灵魂,做不出这种让别人妻离子散的事情来,当即拿定了主意,对红衫人牙子道:“你让这家人明天过来,我看看。”

连老带少全部都要?红衫人牙子喜出望外,连声地道:“夫人真是菩萨心肠,我明儿一早就把他们带过来,给夫人瞧瞧。”

沈依依点了点头,接着又挑了洒上、浆洗上的人,前院的小厮,以及各院房中伺候的人。

她行事爽利,很快选定了人,让人牙子们明天把人都带过来看看。

三名人牙子压根都没想到临到过年了还能赚一笔,个个喜出望外,第二天一大早,就把人都带来了。

沈依依看过了相貌体态和谈吐,让会厨艺的下厨做了几道菜,让会写字的提笔写了几个字,便让人牙子把人留下了。不过她跟人牙子约好,各人都有半年的试用期,如果在试用期内表现不佳,随时可以原路退回。

随着沈依依把人安排到各处,镇国大将军府开始热闹起来,这些人大概是人牙子专门调教过的,行事颇有章程,暂时看来,挺放心。唯一遗憾的是,人牙子那里没有合适的管家人选。说来也是,培养一名合格的管家,需要好多年,谁家舍得放出来,如果有被放出来的,多半是品行不端,犯了事儿的,她也不敢要。

罢了,管家算是高端人才,可遇不可求,慢慢来吧。沈依依歪在罗汉床上,侧头看着窗外,院子里,几名丫鬟正在伺弄几盆花,个个面带笑容,有说有笑。欢声笑语,热热闹闹,这大概就是她期待的生活了,只除了没有蔡礼。

新买的丫鬟碧莲进来,禀道:“夫人,晋国府世子来了,沙姜将他请到文武堂奉茶去了。”

买进奴仆后,沈依依在第二进院子里设了文武堂,用来接待关系亲密的亲朋好友,沙姜自是知晓胡枢与镇国大将军府的关系,所以直接将他引了去。

胡枢这时候来,肯定有要事,沈依依马上爬下床,由碧莲伺候着整理好衣裳和头发,赶往了文武堂。

文武堂里,胡枢安然端坐,手捧着一盏热茶,正不紧不慢地喝着。沈依依一看他这样子,便知不是什么坏事,心情一下放松了。

胡枢抬起头来,唇边露出一丝笑:“搜出来了。”

“哦?”为了方便讲话,沈依依并未到主座上落座,而是坐到了他旁边的位置上,“搜出什么来了?谁搜的?”

胡枢道:“自然是太后的人搜的,他们从白俊茂的当铺里,搜出了账本,从他京城的别院里,搜出了罂粟壳。如今证据确凿,沈家果子铺出售给晋国府的梅花脯,乃是白俊茂用罂粟壳做出来后,再故意销给沈家果子铺的。”

“仅仅如此?”沈依依问道。

胡枢轻轻地把茶盏放下,道:“太后尚未发现梅花脯的真相,但白俊茂故意把梅花脯销给沈家果子铺,随后又关闭了蓟州的果子行,这行为本身就够可疑了,太后一定会查的。”

沈依依却是轻轻摇头。

“怎么,不对吗?”胡枢疑惑问道。

“不是不对,而是有毒瘾的人的行为,不能以常理推断。”沈依依道,“太后如今知道了梅花脯的来历,首先想到的肯定是补充库存,不会马上去查白俊茂,因为她的梅花脯不多了,她离不开它。”

第346章 你恨错了人

“这个不难。”胡枢思索片刻,开口道,“我有很多种方法,可以让人不动声色地去给太后提醒儿。”

“不动声色地派人去提醒太后,然后让太后把白俊茂抓起来问罪么?”沈依依慢慢地转动着茶盏盖子,道,“要不你等等,让我先去试试。”

“试什么?”胡枢问道。

“试试白俊茂。”沈依依说完,问他道,“白俊茂被关押了吗?”

“没有。”胡枢摇了摇头,“太后命他赶制梅花脯,现在他在京城别院。”

你看,她就说了,身染毒瘾的人,一定会把对梅花脯的需求摆在第一位的,至于那些疑点,就算看到了,也会忽略过去。沈依依暗叹一口气,道:“我想私下去见见白俊茂,可以安排吗?”

“可以,这个容易。”胡枢道,“就今天晚上,怎么样?晚饭的时候,看押他的人少,到时我来接你。”

“好。”沈依依点了点头,“我去准备准备,把之前从汉阳县媒人那里得来的金元宝,还有我画的像都翻出来。”

“金元宝?画像?你这是要做什么?”胡枢疑惑了。

“拿去试白俊茂。”沈依依道,“我总觉得,其实他是个蠢人,什么都不知道。”

胡枢似有所悟,微微点头,告辞离去。

沈依依回房开了柜子,把金元宝等物取出来,用匣子装好,随后又去了厨房,吩咐厨娘们晚上做几个好菜。

日头偏西,晚霞满天,胡枢如约而来,把沈依依接到了白俊茂在京城的别院。

别院外,已有重兵把守,白俊茂在院中踱步,脚上拴着长长的铁链,每走一步,都哐哐哐哐地响。

胡枢果然早已做好了安排,院中除了白俊茂,别无他人。

胡枢站在院门口,示意沈依依看白俊茂,道:“你有什么话,去跟他讲吧,我在墙头安排了人,不怕他乱来。”

“没事的。”沈依依点点头,走进了院子里。

白俊茂这次看见她的态度,与上次截然不同,眼里几乎喷出火来,袖子一撸,就朝她跟前冲。

墙头的弓手马上搭起了箭,沈依依却做了个不必的手势,对白俊茂道:“等你梅花脯做好,就要人头落地了,还有心思来打我。”

白俊茂犹豫了一下,停下了脚步:“我为什么会人头落地?这也是你害的?”

“甭管是谁害的,你不该先问问为什么吗?”沈依依朝四周看看,挑了张竹编的椅子坐了下来。

白俊茂很不喜欢被她牵着鼻子走的感觉,但还是忍不住问了一句:“为什么?”

沈依依冲他招招手,白俊茂半信半疑,凑了过去。沈依依压低了声音,把罂粟壳有毒,会令人上瘾的事讲了一遍。

白俊茂肯定知道罂粟有问题,不然不会借机拉沈家下水,他不知道的,应该只是罂粟的具体功效,不然不会随随便便起将其丢在别院。

此时他听完沈依依的话,眼中恍然大悟的神情一闪而过,脸上倒是波澜不惊:“胡说八道,倘若罂粟壳会令人上瘾,太医们怎地不说?难道他们还不如你?”

“我是不是胡说八道重要吗?”沈依依讥讽道,“梅花脯原本是要栽赃给晋国府和沈家的,现在你自己背了锅,你觉得,最后掉脑袋的人会是谁?”

既然梅花脯一案是他背了锅,那顶替晋国府和沈家去死的人,自然也就是他了。白俊茂终于淡定不了了,额上冷汗滚滚而下。

沈依依没有给他留思考的空间,紧接着把匣子拿出来,递给他看。

白俊茂下意识地接过来,打开了匣盖儿。匣子里,盛着一锭金元宝,另外还有一张画像。

白俊茂拿起金元宝,翻过来,盯着底部的一道痕,脸上的神色隐约变了。

沈依依倒是没想到,白俊茂见到金元宝便会有反应,那道痕她也发现了,还以为是媒人自己不当心磕的呢。

白俊茂放下金元宝,拿起了那张画像,这一次,他脸上的神色没有大的变化,只是眼中充满了疑惑。

他手里拿着画像,问沈依依:“这些是什么意思?”

“当年帮我爹‘横刀夺爱’的媒人,你还记得吗?这锭金元宝,就是画像中的这个人,私下给他的。”沈依依解释道。

白俊茂听明白了,但依旧疑惑:“画像上的这个人,为什么要给媒人金元宝?”

“他要求媒人暗示姚家,沈家有国公府撑腰,以此说服姚家尽快把姚氏嫁给我爹。”沈依依道,“所以,不是我爹‘横刀夺爱’,而是有人希望姚氏尽快嫁给别人。”

白俊茂听后,反应远超沈依依的预料,他竟惨白着一张脸,重重地跌坐到了地上。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白俊茂喃喃地说着。

“画像上的人,是夔国府的家奴,对不对?”沈依依站起身来,俯身问道,“夔国府的人,为什么要拆散你和姚氏?”

“你说得对,是夔国府拆散了我和姚氏……”白俊茂咬牙切齿地对她说着,目光的焦距却不知落在了哪里,“我本是夔国府旁支,多年前,夔国公嫡子不幸过世,夔国公夫人不愿扶持庶子继承世子之位,一心想让我入府帮她。他们肯定是认为姚氏的身份配不上夔国府,才暗地里动手脚,拆散了我和她。”

沈依依听明白了,但仍旧有些疑惑:“既然他们成功拆散了你和姚氏,你为什么还是没有进夔国府?”

“我哪知道他们如此看重我妻子的身份,尚未进夔国府,便又娶了余氏。怪不得,怪不得我迎娶余氏后,夔国公夫人便再也不提让我进夔国府的事了。”白俊茂说着说着,恍然大悟。

“如今真相大白,拆散你的人是夔国府,而非我爹,以后你要恨就恨夔国府,别恨我爹了。”沈依依对他道。

“你说得对,我应该恨夔国府,是他们拆散了我和姚氏!”白俊茂说着说着,从地上爬了起来,冷笑着道,“所以是我恨错了人?沈家入狱,实在是太冤了?行,我这就把梅花脯的事全告诉你。”

第347章 尽数释放

沈依依侧过身,朝院门处丢了个眼神,院门外的胡枢马上会意,命人搬来桌椅,准备好了笔墨纸砚,再招手叫来晋国府的幕僚,命他暗中做下笔录。

此时的白俊茂双眼赤红,沉浸在对夔国府的无边恨意中,完全没有留意到她的小动作,只自顾自地朝下说:“一年多前,夔国府派人找到我,让我按照他们的要求,在蓟州开果子行,做他们指定的梅花脯。他们答应我,只要我把这件事办好,就让我进夔国府,给夔国公夫人当儿子。当年我没能进夔国府,一直是心中遗憾,这次听说又有机会,自然满口答应了下来。

我接下这件事后,仔细一琢磨,发现这是个绝妙的机会,完全可以实现一箭多雕,因为沈家也做果子行的生意。更妙的是,沈家在武昌府的果子行,居然是沈二老爷掌管的,他那个人,心眼不少,但根本不是做生意的料,我轻轻松松让他栽了一次,他为了还清欠我的债务,不知用了什么法子,让沈家老太太劝动了沈大老爷,与姚氏和离了。我等了姚氏这么多年,终于娶到了她,愈发觉得夔国府交给我的这件差事,真是好极了。”

原来沈大老爷跟姚氏和离,是因为沈二老爷欠了白俊茂的债务,怪不得在沈家无人提起此事,大概是因为沈二老爷自己心里有鬼,所以勒令下面的人不许多谈吧?沈依依默不作声地想着,对白俊茂和姚氏生不出半分同情来。

白俊茂似乎是铁了心要把夔国府供出来了,仍在继续说着:“我不知道夔国府让我做的梅花脯究竟是什么功效,我曾以为有毒,偷偷给猫狗吃过,但并没有发现有毒性,所以一直很困惑,不知该用什么态度对待。但有一点我很肯定,梅花脯的事儿,肯定有猫腻,不然夔国府凭什么敢以此对付晋国府?我一直痛恨沈家当年拆散了我和姚氏,心想这是个拖沈家下水的好时机,这才选定了沈家武昌果子行。”

沈依依大概地听明白了,问了他几个问题:“你主要负责做梅花脯,并将其销售给沈家果子行?可你凭什么肯定这一批梅花脯一定能卖到晋国府?”

“那是夔国府安排的。”白俊茂道,“我私下让人探查过,应该是夔国府在晋国府安插了内奸,怂恿夔国公上沈家果子行来采买梅花脯。”

晋国府的确出了内奸,就是晋国公养在外面的小妾,两下倒是对上了。沈依依暗自点头,又问白俊茂:“等这件事上报到大理寺,你可愿作为人证,把刚才所述的事再讲一遍?”

白俊茂一想到当年拆散他和姚氏的人不是沈聚鑫,而是夔国府,心中恨意滔天,毫不犹豫地磨着牙道:“横竖都是要掉脑袋,别说大理寺,就是到了太后娘娘面前,我也是要把夔国府供出来的!”

沈依依担心白俊茂出尔反尔,出言安抚他:“如若证据成立,你由主犯变成了从犯,又戴罪立了功,说不准还能从轻发落呢。”

白俊茂看到了希望,顿时就想起了有孕在身的姚氏,他和姚氏的骨肉还没出世呢,如果能够保住性命,不连累到他们,那就最好了。他这样一想,比沈依依还急迫了,催促她道:“我需要去哪里举报夔国府?赶紧带我去吧。”

“会有人带你去的。”沈依依说完,走向院外,冲胡枢点头示意。

胡枢让幕僚收起笔录,对沈依依道:“累你辛苦这么久,剩下的事,全交给我吧。”

接下来的事,即便她愿意出力,也不方便出面了,的确交给胡枢比较好。沈依依点点头,问了一句:“夔国府和晋国府有过节?”

胡枢皱眉想了想,道:“若说有过节……便是我弹劾过夔国府了,可是被我弹劾过的人太多了,一时我还真想不到这上面去。”

这些纷争,与沈依依没有太大关系,她只是随口一问,并未深究,向胡枢道了句辛苦,便登车回镇国大将军府去了。

虽然蔡礼不在京中,虽然镇国大将军连个长辈都没有,就连奴仆都是临时买来的,但沈依依还是决定热热闹闹地过好这个年。说起来,这是她穿越到大梁朝后的第一个新年呢。

在回府的路上,沈依依把决心下得很足,然而到了家中才发现根本没她什么事儿,收工回家的小胡椒早已带着全家上下,把府邸清扫得干干净净,该张贴的全张贴了,该布置得全布置了,就连团年饭上要用的大小圆子,整鱼整鸡,都收拾妥当了。

沈大老爷跟个三岁的孩子似的,眼巴巴地凑在灶台前,等着新出锅的炸丸子。沈依依过去帮他整了整衣衫,想想姚氏,想想白俊茂,只余心中一声叹息。

他们这边就要过年了,沈家老小还关在牢里呢,虽然她对那些人并没有多少感情,甚至还有过过节,但仍然希望他们能够在过年前被放出来,过个团团圆圆的年。

她倚靠在厨房门口,看着忙碌的小胡椒等人发呆,沙姜今日随她去见过白俊茂,大概明白她的担忧,小声地安慰她道:“夫人,有了白俊茂的指证,能证明沈家人无罪,他们很快就会被放出来的。”

光有人证够吗?还得找证据吧?沈依依只当沙姜的话是纯安慰,没有朝心里去。但事实很快证明,沙姜是对的,大梁朝和现代不一样,他们重口供大过重证据,白俊茂指认夔国府后,大理寺虽然尚未对夔国府定罪,但沈家人很快被判无罪,尽数释放了。

太阳还没落山,沈家人就被释放了?沈依依看着来报信的松烟,惊讶到有点恍惚。

“夫人,沈家那么多人住在刑部大牢,朝廷供给他们吃喝,开销也挺大的,现在他们被判无罪,估计刑部的人求之不得,所以释放得格外快速吧。”松烟笑着开起了玩笑。

虽然是玩笑话,想想倒也有些道理,沈依依笑着让人给他了上等的红封,问道:“沈家人被放了,那你们府的胡柏少爷呢?”..

“也跟着放出来了。”松烟道,“不过此案尚未了结,我们国公爷和世子被太后召进宫去了。”

第348章 过属于自己的生活

胡柏被放出来了就好,当初拖晋国府一起下水,一是出于气愤,二是被迫无奈,沈依依心存良善,可不希望有任何无辜的人受到牵连伤害。

沈家终于无罪释放,晋国府也安然无恙,压在沈依依心口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让她感到浑身松快。

松烟倒是有些疑惑担忧,忍不住问她:“夫人,您向来聪慧过人,可知我们国公爷和世子被太后召进宫,是为了什么?”

沈依依还真猜到这是为了什么,但事关案情,她不便多说,只让松烟放宽心:“横竖跟晋国府没关系了,你不必担心。”

梅花脯一事虽然与晋国府和沈家无关,但却的确是夔国府的阴谋,太后如何忍得下这口气,必然是要一查到底了,她此时传召晋国公和胡枢进宫,想必就是为了这件事了。

松烟听说与晋国府无关,当真放下心来,给沈依依行过礼后,回去了。

沈依依回到房内,翻开府内新的花名册,盘算着团年饭的时候,该把各桌安排在哪儿。小胡椒腰里扎着围裙,擦着手进来,道:“夫人,二太太来了,您要不要见?”

沈依依一愣:“哪个二太太?”

小胡椒“啧”了一声:“夫人,当然是沈家的二太太,您刚把他们救出来,这就忘了?”

沈二太太?沈依依的记性好得很,可没忘记以前二房给她下绊子,百般刁难的事,她闻言不禁皱了皱眉头,道:“他们已然获救,沈家的产业也解了封,就该赶紧回武昌府过年去,来找我做什么?”

救沈家人是一回事,跟他们有感情是另一回事,她装不出来。

小胡椒道:“沈家的产业是解封了,可是过了这么久,各处店铺、生意都成了空壳子,现下连一文钱的现银都拿不出来,没钱回武昌府过年呢,估计二太太就是为了这个来的。”

沈家这是借钱来了?可是他们要借钱,却派了跟她过节最深的二太太来?这是什么用意?沈依依本来打算让小胡椒去给些银子了事,这会儿却被勾起了好奇心,对小胡椒道:“请二太太进来吧。”

小胡椒应了一声,让人把沈二太太带了进来,她自己则站到沈依依身后,满脸警惕,毕竟沈二太太以前就对沈依依不友善,她得提防着点。

沈二太太显然在牢里遭了不少罪,没法自己利索地走路,全靠一名小丫鬟扶着。她虽然步子不稳,却坚持走到沈依依跟前,动作艰难地跪了下来,要给她磕头。

沈依依吓了一跳个,赶紧起身,闪到了一边。沈二太太再怎么不对,也是长辈,若让她下跪,传出去名声受损的,将是沈依依,她才不会允许这种蠢事发生。

小胡椒也反应过来,很有些不高兴,上前强行把沈二太太扶了起来,道:“二太太,我们夫人忙得很,本来没有时间见你的,是我劝了又劝,替你担保,她才挤了些时间出来。但你却一进来就闹这一出,岂不是让我难做?”

沈二太太被强扶起来,仍旧不肯落座,站在沈依依面前,道:“以前都是我不对,总跟依依过不去,这次多亏依依不计前嫌,以德报怨,救了我们全家人出来,不然我们沈家就这么完了。我给依依下跪磕头,是真心要给她道歉,没有别的意思……还有珊珊,以前也总跟依依过不去,回头我把她带来,也给依依赔礼道歉……”

真心悔过,还是被迫为之,沈依依已经懒得去琢磨了,她看着沈二太太叹了口气,道:“以前的事已经过去了,我不会再计较,你们也不必想着要报恩,从今往后,好好过日子就行。”

沈二太太听她说着,连连应声,和以前判若两人。

沈依依让小胡椒拿了银子出来,用匣子装好,命人送她回去了。

晚些时候,沈依依用晚膳的时候,晋国府有消息传来,晋国公和胡枢被召入宫,果然是为了夔国府的事。夔国府为了谋害晋国府,竟拿太后的安危做文章,此事让皇上也颇为震怒,命人突袭夔国府,查获了罂粟壳,而罂粟壳并非大梁产物,而是出自南平州。南平州自前朝便被敌国侵占,夔国府是如何得到罂粟壳的?莫非夔国公有通敌之嫌?

这起案件因为罂粟壳的产地,突然提高了好几个档次,非沈依依能够跟进的了。不过沈家已经脱险,她本来就不再关心,倒是蔡礼远赴南平州,战事不可预料,让她颇为忧心。

第二天,沈依依起了个大早,翻箱倒柜,把她之前给蔡礼买的棉衣棉被全找了出来,让沙姜设法送到南疆去。

沙姜哭笑不得:“夫人,南疆正在打仗,戒备森严,就算我送过去,也见不到将军哪。”

这倒也是,是她关心则乱,犯傻了。沈依依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鬓角,坐到满炕的棉衣棉被中间,开始发呆。

沙姜知道她在为蔡礼担心,毕竟有蔡复广的牺牲在前,她心中一定是忐忑的。可是身为武将,征战疆场是最难免的事情,沙姜只能暗叹一声,给还在收拾东西的小胡椒使了个眼色,一起退了出去。

傍晚时分,沈家派人来请,沈依依以为他们要回武昌府,于情于理,该去送一送,于是带上沈大老爷,登上马车,随着领路的人去了。

沈依依初至京城时住过的那处沈家别院,已经解封,如今沈家老小就挤在那里。她带着沈大老爷在院门前下了马车,沈家的几位老爷,带着各自的太太儿女,齐刷刷地站在门外迎接她。

再见沈家人,沈依依心中已毫无波澜,沈家曾经对“沈依依”的宠爱,后来对她的欺压,都与她无关了。如今她有了蔡礼,有了自己的家,她要去过真正属于自己的生活,有关“沈依依”的一切,就让它翻篇吧。

沈依依想着,回转过身,亲自把沈大老爷从马车上扶了下来。丁氏年事已高,这次回武昌府,下次还不知什么时候能和沈大老爷见面,他们毕竟是亲母子,所以沈依依这次来,特意把沈大老爷带上了。

第349章 唇枪舌剑

沈家几位老爷见了沈大老爷,纷纷上前叫大哥,将他围在了中间。沈大老爷虽然智力消退,但他曾随沈依依到狱中见过他们,大概能弄懂是怎么回事,因此见了他们,非常激动,一把抓住沈二老爷的胳膊,一顿猛摇。

沈二老爷一瞅这情形,抓紧了机会,扭头对沈依依道:“依依,你看,血浓于水,无论我们有再多的不是,你爹还是心系着沈家的,不如就让你爹留下吧。”

“让我爹留下?”沈依依听得有点懵,“你们今天不是打算回武昌府?”

她可是来送行的,但听沈二老爷这口气,怎么他们根本没打算走?

沈二老爷把沈大老爷交给了沈四老爷,自己则上前带路,领着沈依依朝里走:“马上就大年三十了,武昌府老宅被封了这么久,肯定又脏又乱,如何过年?倒是京城的这座宅子小巧,收拾起来方便,还不如留下来过完年再说。走走走,我先带你去见老太太,老太太从昨儿起,就盼着你来呢。”

说得挺有道理,沈依依便没再发表意见,跟着沈二老爷进了屋。

沈五老爷落在后面,看着沈依依的背影,凑近了沈四老爷,小声地道:“听二哥这意思,我们只是留在京城过年,等过完年就要走了?咱们之前商量的事情,不是这样的吧?”

沈四老爷看了看沈大老爷,不予做声,沈五老爷“啧”了一声,道:“大哥现在傻得跟个孩子似的,你还怕他说出去?”

沈四老爷心想也是,便招手叫让沈五老爷凑近了些,道:“我们入狱这么久,沈家的生意算是彻底地废了,二哥的意思,是往后就留在京城,别人看在小蔡将军的份上,总会给我们几分薄面。”

留在京城,借蔡礼的势?如果这势能借到,固然是好,可是……沈五老爷望了望沈依依的背影,道:“我们如果执意留在京城,依依肯定不会管,可是若要借镇国大将军府的势,只怕她不会依。”

沈四老爷冲沈大老爷努了努嘴,道:“所以我们得把大哥留下,只要大哥跟咱们在一起,还怕依依不主动照拂?”

整个沈家,沈依依最在意的人,就是沈大老爷了,只要有沈大老爷在手,不怕沈依依不照顾他们。沈五老爷心领神会,露出了笑脸:“今儿请依依来,就是为了这件事吧?希望二哥口齿伶俐些,把这事儿给办妥了。”

沈四老爷信心满满:“大哥是沈家人,留在沈家,天经地义,怎么可能办不妥。”

这倒也是,理全在他们这边,还怕争不赢?不过,如今他们沈家势弱,万一沈依依不讲道理,他们该怎么办?沈五老爷留了个心眼,招手叫来一名小厮,让他带沈大老爷出门去买糖。

沈四老爷担心沈五老爷此举惹恼沈依依,沈五老爷却道:“我看依依并没有多提防,不然她的侍卫怎么没阻拦?”

沈依依带来的几个侍卫,就守在院门外,当小厮带着沈大老爷出门的时候,他们并没有什么反应。沈四老爷留心看了一会儿,放下心来,和沈五老爷一起进厅里去了。

厅中,丁氏拉着沈依依的手,正热泪盈眶:“依依,这次多亏了你了,若不是有你,我们沈家就完了……”

沈依依扭头吩咐了一声,便有丫鬟捧了匣子进来,里面装的全是银元宝。沈依依把匣子交给丁氏,道:“老太太要留在京城过年也好,免得回了武昌府,什么都没有。这是我的一点心意,您收下吧。沈家的生意虽然荒废已久,但有几位能干的叔叔在,我想沈家很快就会重新兴旺起来的。”

丁氏见沈依依出手大方,心里高兴,问道:“依依,你爹一直跟着你住呢?”

“是。”沈依依点头道,“我爹需要人照顾,让他一个人住,我不放心。”

丁氏露出愧疚的表情来,道:“都怪我们沈家没用,把照顾你爹的责任压到了你肩上,如今我们既然已经出狱,就让你爹赶紧回来吧,他一直待在将军府,时间久了,难免有人讲你的闲话。”

“他是我亲爹,哪有人讲闲话?”沈依依不以为意,“我爹在将军府住得挺好,就让他一直住着吧,免得回来给你们添麻烦。”

“我们大梁没有娘家父亲跟着女儿住在婆家的规矩,怎么可能没有人讲闲话?只不过是人家碍着你的身份,不敢传到你的耳朵里去罢了。”丁氏道,“等时间久了,别人不光会讲你的闲话,还会说我们沈家不懂事,看着大老爷傻了,就塞给你。”

沈依依听得一个“傻”字,微微地皱眉头,但丁氏是沈大老爷的亲娘,口气直白点,她无话可说,只得道:“沈家百废待兴,哪有精力照顾我爹,等你们回武昌府后,安顿好再说吧。”

她才懒得跟丁氏做口舌之争,反正只要她把沈大老爷留在将军府,沈家还敢上门抢人不成?

丁氏叹了口气,道:“我们在武昌府的生意全都断了,还回去做什么,不如留在京城。”她一面说,一面瞥了沈二老爷一眼。

沈二老爷赶紧帮腔:“对,京城乃繁华之地,人多,机会多,我们留在京城,会更方便做生意,以图东山再起。而你爹,本来就跟我们住在一起,后来我们沈家遭难,全家老小进了监牢,他才被你接了去,如今既然我们脱困了,就让他回来吧。”

“二叔,你们刚出狱,沈家生意又都断了,可谓是百废待兴,这时候让我爹回来,岂不是给你们添乱?不如你们先忙生意,此事以后再说。”沈依依皱了皱眉头,要死了不松口。其实她并不知道丁氏等人打的是什么主意,只是她本能地不信任他们罢了。

沈二老爷见沈依依油盐不进,狠狠地瞪了沈三老爷一眼。

沈三老爷与沈大老爷最为亲厚,一向不会和沈二老爷站在同一战线的,可是,沈大老爷是沈大老爷,沈依依是沈依依,到底隔了一层,沈三老爷想了又想,还是开了口:“依依,我知道你心疼你爹,想要把他留在将军府过好日子,只是你有没有想过,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你爹一个大老爷们,你怎知他肯在别人家过活?你不能因为他现在跟个孩子似的,就不顾他自己的意愿吧?”

第350章 分家(一)

沈三老爷的话很有道理,然而沈依依却道:“你们一出狱,我就问过我爹了,他愿意留在将军府,跟我和蔡礼一起过活。”

沈三老爷不相信,道:“这不可能,你把你爹请来,我要亲自问一问。”

请什么请,他都把人扣下了!沈五老爷连忙出声道:“大哥一回家就不想走了,早被小厮领着出门逛去了,不如今天就让大哥留下,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他们还得靠沈依依照拂,沈大老爷必须留下,但关系也不能闹得太僵,这个道理,沈五老爷还是明白的。

沈依依却是一步也不肯让,她瞅着沈五老爷笑了笑,道:“五叔,你是不是认为,只要你把我爹领出门藏起来,我就没辙了?如果是这样,那你只怕是要失望了。这里是京城,我比您熟,况且我也不是以前那个任人摆布的‘沈依依’了。”

沈依依说着,微微侧首,朝外问道:“老爷现在何处?”

门外马上有人回答了她:“回夫人的话,老爷在东大街的桥上看杂耍呢,咱们的人在暗处跟着,万无一失,请夫人放心。”

敢情沈大老爷一出门,将军府的暗卫就跟上了?怪不得刚才院外的侍卫无动于衷呢。沈五老爷不自觉地抬起袖子,抹了抹额头上的汗。

沈依依轻蔑地看了他一眼,也不等他接话,转身而去。

丁氏还要指望沈依依呢,赶紧命沈二老爷追上去,但无论沈二老爷如何道歉解释,沈依依也没有再回头。

沈二老爷回到厅里,把沈五老爷劈头盖脸地一顿骂:“咱们不是说好,要慢慢地跟依依说这件事,断不可起冲突么?这下可好,大哥没能留下,还把她给惹恼了。”

丁氏最偏疼沈五老爷的,此时也忍不住抱怨:“老五,咱们没说要把你大哥领出去啊,你怎么擅作主张呢?”

沈五老爷觉得委屈极了:“我这不是想出出力么,谁知道依依如今翅膀硬了,比以前更难说话了。”

说起以前,丁氏满腹感叹:“以前依依多听话呀,她是从杭州府回来后,才变成这个样子的。”

沈四老爷道:“娘,二哥,老五,事情已经闹成这样了,再多说无益。我们早该想到的,依依若非羽翼丰满,又哪来的手段把我们救出来?现如今我们还是想一想,该如何渡过难关吧。”

这可真是难关,在狱中的时候,有人管饭,还有一身囚衣,如今出来,却是什么都没有了,很可能吃了上顿没下顿。

沈五老爷还是很乐观的,道:“依依不是送了银子来么,应该足够咱们撑一段时间了。”

“足够咱们撑一段时间?”沈二老爷听着沈五老爷轻松的语调,觉得脑仁疼,“你知道我们家上上下下有多少口人吗?我们沈家五房,除去大房不算,足有二十几口人,还有奴仆,掌柜的,伙计……”

沈五老爷没等他说完,就打断了他的话:“怎么把掌柜和伙计都算上了?咱们家现在已经没生意可言了,那些掌柜和伙计可以辞退,还有奴仆,每房留一两个人服侍就行,其余的统统卖掉!”

沈二老爷看了看沈三老爷,没吱声。

沈三老爷皱着眉头道:“二哥刚才说的这些人,受我们沈家牵连,也在牢里被关了这么久,现在他们出狱,和我们一样一无所有,前程未卜,你这就要急急忙忙地把他们辞掉,那以后还有谁敢替我们沈家做事?”

沈二老爷没沈三老爷这么有良心,但他有其他担心的问题:“我们沈家培养一个掌柜,可不容易,那些大掌柜,都是父子相承,几辈人都待在我们沈家,如果这时候把他们辞退了,以后等我们想用的时候,就再也找不回来了。”

丁氏这时候也插话了:“如果你们连掌柜和伙计都养得起,还怕养不起几个奴仆?顶多先不给他们发月钱就是了。”丁氏在牢里苦了这么久,正想要好好地享享福,如果把奴仆都给卖了,难道让她一把年纪还亲力亲为?

沈五老爷见他们都不同意他的提议,也不争辩,只把手一摊:“得,那你们说怎么办?卖田卖地卖房产?”

变卖家产,自然是一条出路,可是,他们沈家是经商起家,田地,铺子,房屋都有,但绝不足以支撑这么大一个家,他们可以为了做生意的本钱,去变卖家产,但是现在百无头绪,即便变卖了家产,也只能坐吃山空。

沈二老爷坐到丁氏下首,缓缓摇头:“不行,不能变卖家产。”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只剩一条路可走了。”沈五老爷说着,顿了一顿,等众人的目光都落在了他身上,方才把最重要的那句话讲出来,“分家吧。”

“分家?!”丁氏气得把茶几一拍,“我还没死呢,你们就想分家?”

出乎她意料的是,满厅里,情绪激愤的人只有她一个,从沈二老爷到沈四老爷,全都没作声。

大家心里想得差不多,如今沈家只剩下了一个空壳子,此时分家,多少还能捞到点东西,要是再等上些时日,只怕什么都没了。

沈二老爷以前一心想做大当家,但是现在沈家连生意都没了,他即便当了家又如何?所以连他也是赞成分家的。

丁氏见他们都不作声,猜到了他们的心思,忍不住老泪涟涟:“好容易才出狱,你们就不要为娘了吗?”

从古至今的规矩,如若分家,长子赡养父母,可是沈大老爷已经成了那个样子,谁来养她?

沈二老爷忙道:“娘,我们只是说分家而已,怎么会不要您呢?等分家后,您跟我住。”

丁氏不作声。

知子莫若母,沈二老爷为人如何,她再清楚不过了,况且二儿媳妇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她若是跟着他们住,苦日子肯定在后头。

沈五老爷急着要分家,问丁氏道:“娘,您怎么不说话?您是不是不愿意跟二哥住?要不,您跟我住?”

丁氏最偏疼沈五老爷,自然是愿意的,当即点了头。

可是沈二老爷不干了:“大哥智力受损,沈家以我为长,娘岂有跟着幺儿过活的道理?到时别人还以为我不孝,故意不赡养亲长呢!”

第351章 新年惊闻

“什么孝不孝的,咱们家都成这样了,还在意这些呢?”沈五老爷满不在意地道。

丁氏想跟沈五老爷过,听得连连点头。

沈二老爷气道:“老五,别以为我不知道你打的是什么主意,只要娘住在你家,我们其他几兄弟,逢年过节就得给你送礼进贡。你以前做生意的时候,可不怎么样,这会儿算盘倒是打得响亮。”

沈五老爷毫不犹豫地反驳:“我再穷,也不缺你们那点儿礼吧?你们来看老太太送的东西,是能担负我们五房的吃穿用度,还是能给我做生意当本金?”

这话说得好像也对,沈二老爷无可反驳,扭过头,不作声了。

丁氏见沈五老爷占了上风,很是高兴,张罗着让人收拾行李,回武昌府过年。

沈二老爷愣了一下,问道:“娘,您要回武昌府?咱们不是说好在京城过年的吗?”

这话破坏了丁氏的好心情,她一下子拉长了脸,道:“你大哥注定回不了家了,我们还留在京城做什么?没有你大哥在,你还指望沈依依能照拂我们不成?”

沈二老爷叹了口气,不作声了。

沈五老爷心有不甘,问沈二老爷道:“二哥,我们真的没办法把大哥接回家了?”

沈二老爷叹着气,摇着头道:“依依刚才的态度,你又不是没看见。如今小蔡将军正在边疆为国效力,无论她做出什么出格的事,皇上也会偏袒她的。”

沈五老爷不服气,道:“家务事而已,难道皇上会管?”

沈二老爷瞅了他一眼,道:“老五,你是不是傻了?就你这样,如何重新做生意,东山再起?皇上是不会管臣子的家务事,可是皇上的态度却会决定官衙的态度,你觉得这事儿如果闹大了,官衙会向着咱们吗?”

沈五老爷终于觉得没希望了,垂头丧气地道:“那收拾行李吧,咱们都回武昌府去。”

是,就算要分家,也得先回武昌府再分家。沈二老爷没有异议,大家一起收拾行李去了。

消息传到镇国大将军府时,沈依依正在炸肉丸,沈大老爷目不转睛地在灶台旁看着。小胡椒无不感慨地道:“我本以为沈家经此一难,会更加团结,共同渡过难关,却没想到他们出狱后做的第一件事,竟是分家。”

沈依依从锅里捞出刚炸好的丸子,搁进大漏勺里,顺便拍开了沈大老爷的手:“爹,等凉会儿再吃。”

小胡椒见沈依依不关心,便道:“他们回武昌府了也好,至少不会再来要大老爷回家了。”

“镇国大将军府,就是大老爷的家。”沈依依说着,拿了个干净的盘子,舀出几个丸子放进去,又让小丫鬟拿扇子扇一扇,以便丸子快点凉。

虽然沈依依只讲了简短的一句话,但小胡椒总觉得他们的生活,将会和以前不一样了。

很快到了大年三十,镇国大将军府不分上下尊卑,里外开席,摆了十来桌,大家一起吃团年饭。

今次的团年饭,是沈依依亲自下厨,带着众厨娘一起做出来的,可谓是色香味俱全,且每个菜名都蕴含深意,取个好兆头。众人热热闹闹,吃得非常开心。

闲眉居里,圆桌前围坐着沈依依和沈大老爷,小胡椒侍立在侧。沈依依指了指身侧的凳子,唤小胡椒道:“过年无大小,你也来坐下。”

小胡椒也不扭捏,到桌前坐了,举杯祝酒,道:“夫人,愿您来年事事如意,心想事成。”

沈依依笑着端起酒杯,一饮而尽。

小胡椒望着空着大半边的桌子,忍不住感叹:“要是将军在就好了。”

沈依依怔怔地看了看空着的凳子,垂下了眼帘。

小胡椒自觉失言,忙道:“将军在南边,大概也在过年呢,只不知南边过年的习俗,是不是跟我们一样,是不是也要吃团年饭。”

大过年的,沈依依不愿让小胡椒忐忑,抬头笑了一笑,道:“傻丫头,将军在打仗呢,哪有时间和闲心过年。”

小胡椒吐了吐舌头:“那等将军打完仗回来,咱们给他补过新年。”

只听说过补过生日的,哪有补过新年的?沈依依笑着摇摇头,端起了酒杯:“祝你明年多赚钱,少犯傻。”

“谁犯傻了!”小胡椒不服气地瞪了瞪眼,举起了杯。

一时半空中焰火升天,绚烂夺目,争奇斗艳,沈大老爷兴奋地跑出去,仰着脖子看。沈依依命沙姜把预备好的烟花也搬出来,哄着沈大老爷玩。

小胡椒陪着沈依依站在游廊上看烟花,给她披了件披风,问道:“夫人,京城与武昌府不同,虽然是大过年的,但街上热闹着呢,您要不要出去逛逛?”

沈依依摇了摇头的,道:“明天一早,还要入宫去给皇上和皇后拜年,早些睡吧。”

早些睡?就算不去逛街,也还得守夜呢。小胡椒正要说话,突然想起来,蔡礼不在,有什么好守夜的,于是便没有作声。

院子里燃起了烟花,沈大老爷兴奋地在五彩焰火中穿梭,惹得几个侍卫紧张不已。家中奴仆们连团年饭都舍不得吃了,全聚在院子里,看烟花,放烟花,远远看去,竟也有了几分热闹的意思。

沈依依看了一会儿,把沙姜叫过来叮嘱了几句,便转身准备回房歇息了。

正在这时,忽有侍卫匆匆来报:“夫人,黄公公来了!”

黄公公?黄福田?兴许是送皇上的赏赐来了吧。如今蔡礼正在南疆效力,皇上大年三十赐菜给得宠的臣子,乃是惯例了。沈依依没有多想,便道:“快些请进来。”

侍卫很快把黄福田请了进来,只是黄福田并未携带赏赐,而且神色匆匆,额头上还挂着汗珠。

沈依依心觉不妙,忽然就想起了战死在南疆的蔡复广,心跳得乱了起来,连向黄福田打招呼都忘了。

黄福田显然心里也有事,没有与她计较这些细节,刚站定便道:“沈夫人,皇上宣您即刻进宫,有要事相商。”

要事?大过年的,能有什么要事?沈依依的脸刷地就变白了。

第352章 被困岚山

黄福田看到沈依依的脸色变化,竟没有出言安慰,只是默默地做了个请的手势,便上前领路了。

沈依依见黄福田如此,心情愈发忐忑,使劲儿地咬了咬下唇,方才随他朝外去。

小胡椒追上去,为沈依依紧了紧披风,道:“夫人,我随您一起去,我在宫门外等您。”

沈依依点了点头,没有作声,仿佛她一开口,坏消息就会从天上掉下来似的。

小胡椒扶着沈依依,到门口上了马车,在一众护卫的簇拥下,朝宫门驶去。

夜空中,不时有焰火绽放,但在刹那间的绚烂过后,却是更显得无边无际的黑暗。沈依依并非悲观的人,但此时却一点儿也乐观不起来,就任由自己凝着眉,跟随黄福田进了御书房。

御书房的书案后,皇上的浓眉皱得比沈依依还深,案前站着一排军要大臣,其中有兵部尚书,兵部侍郎,神武将军,还有秦王。

沈依依走上前去,给皇上行礼。

皇上看向了兵部侍郎:“王恒,这是蔡礼将军的夫人,沈氏,你把情况给她说一遍吧。”

兵部侍郎王恒拱了拱手,应了声事,转向了沈依依,道:“沈夫人,事情是这样的,南疆战报,蔡礼将军在岚山一带的丛林受困,大军面临断粮境地,但岚山地形复杂,几乎没有正经的道路,而且敌军散布,军粮运不进去,皇上这才紧急召见我等,一起商量办法。”

所以,蔡礼暂时没事?他并没有战死边疆?沈依依大松一口气,忽然觉得整个人又活了过来。她闭了闭眼,理了理思路,问道:“皇上召臣妾来,是因为臣妾是蔡礼将军的妻子,还是因为南疆军士的军粮,都是我负责的?”

女人太聪明,究竟是坏事,还是好事?皇上看了看沈依依,微微点头:“两者皆有。军粮无法运入岚山,南疆军士断粮在即,我们得想想办法。朕打算派秦王深入岚山,为蔡礼将军送军粮,只是秦王顶多带一支十人小队,这军粮如何选择,便是个大问题了。”

王恒补充道:“必须是轻便易携带,而且不容易腐坏的军粮。根据战报,被围困在岚山的我军将士,至少有两百人,十个人携带足够两百人食用的军粮,这不是简单的事。”

岂止不简单,简直是无法完成的任务,在场所有的大臣,都在心里默默地道。

沈依依的关注点,却和大家不在一个方向上,她不由自主地把目光投向了秦王,毫不掩饰她眼中的质疑。

谁不知道她跟秦王有过节,让秦王去给她的丈夫送军粮,这是谁的主意?

任务本来就艰难,到时候秦王若是故意消极怠工,再把责任推到环境险恶上,谁能奈他何?

沈依依的态度太过于明显,皇上想回避都回避不了,只得当着这些臣子的面,向她解释:“秦王志存高远,绝非着眼于私人恩怨之人,此次是他主动请缨,要去给蔡礼将军送军粮的,朕相信他一定能办好这趟差事。”

秦王主动请缨?他存的是什么心?沈依依深表怀疑。不过皇上已经耐心解释了,她不便再当众质疑,于是便换了话题:“便携军粮的事,臣妾会想办法,今晚回去便开工,明早将成品呈给皇上过目。”

明早就能交出成品来?都不用跟大家商议?皇上很是惊喜:“朕就知道,召你来准没错。那你赶紧回去准备吧,朕让黄福田送你。”

沈依依行礼告退,出了御书房。黄福田上前引路,似无意地抬手一挥,屏退了随行的小太监和宫女。

沈依依便知这是有话要对她讲了,唤了声:“黄公公。”

“沈夫人。”黄福田摸了摸怀中的拂尘,道,“腊月里,西北战事又起,幸亏伐北将军英勇杀敌,方才镇住了场面,不然大家都没法过个安稳年。”

特意屏退左右,只是为了跟她聊西北的战事?这跟她又有什么关系?沈依依瞅了黄福田一眼,问道:“这位伐北将军是……?”

黄福田暗道一声“聪慧”,回答道:“这伐北将军,正是当今太后的内侄,秦王的表兄。”

沈依依明白了,如今太后娘家崛起,即便是九五之尊的皇上,也得买几分薄面,依从秦王的意思,许他去给蔡礼送军粮。再说了,秦王是要为国效力,皇上也没什么理由要拦着。

皇上有皇上的难处,沈依依能明白,可是,蔡礼是她的夫君,是她的爱人,她不愿他有半点危险。

蔡礼如今被困岚山,军粮短缺,一定又疲惫又饿,想想就让人揪心,她如何能让他的后方再出问题?

沈依依想着,语气便和缓不下来:“黄公公,那可是两百名我朝将士,两百条性命,据我所知,秦王从未出征过,派他去执行这样困难的军务,是不是有点太过于儿戏了?”

黄福田微微一笑,从袖中取出一只锦囊,递给了沈依依。

锦囊看似普通,用料却是明黄色的,沈依依吃了一惊,双手接过:“皇上有密旨?”

黄福田微微点头:“还请沈夫人上车后再看,看完后即刻销毁。”

沈依依赶紧应答,别过黄福田,走向了宫门。

她走出宫门时,空中飘起了小雪,凌冽的寒风吹在脸上,刺骨地痛,但却有让人格外地清醒。

小胡椒一路小跑迎上前来,把一顶厚厚的斗篷披在了她身上:“夫人,皇上那边怎么说?将军有事吗?”

沈依依不想让她担心,冲她笑道:“将军没事,皇上命我赶制军粮而已,今晚就得开工。”

没事就好,赶制军粮不算事儿,哪怕今天是大年三十。小胡椒放了心,扶着沈依依上了车:“那夫人今晚就得出门?”

沈依依不是第一次做军粮了,规矩小胡椒都懂,这军粮肯定不是在镇国大将军府做的,待会儿就会有车来接,一切都得保密。

沈依依点点头,命她掌灯,打开了锦囊。

第353章 赶制军粮

“这是什么呀?”小胡椒好奇问道。

沈依依没有回答,她径直从锦囊里抽出一张纸条,仔细看了起来。

“原来如此。”沈依依看完纸条,露出了几分了然和安心的表情来。

纸条上到底写了什么?小胡椒愈发好奇了。不过既然沈依依不说,她也就没有再问。

“把灯挪过来。”沈依依出声道。

小胡椒赶紧把灯挪到了她手边。沈依依拿起纸条,当场在灯上烧作了灰烬。

小胡椒把灯和空锦囊收好,道:“夫人,您这次去做军粮,要带些什么去?”

沈依依却道:“我打算做完军粮后,直接去南疆,中间就不回来了,所以你帮我把行李收好,我一并带去。”

“去,去南疆?!”小胡椒惊呆了。

这去南疆和去做军粮可不一样,南疆山高水长,远着呢!而且南疆那边正在打仗,她去做什么?送命么?!小胡椒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扑过去抱住了沈依依的胳膊:“夫人,一定是我听错了,对不对?这大过年的,您去南疆做什么!”

“我去陪将军过年呀。”沈依依冲她一笑。

小胡椒松开她的胳膊,跺起了脚:“夫人,您又逗我玩儿!”

“谁逗你玩儿了?”沈依依忽然严肃起来,“别嚷嚷了,这可是军事机密,你要是再讲,小心被砍头!”

这真的是军事机密,还是依旧在逗她玩儿?小胡椒拿不定主意,愣住了。

沈依依揽住她的肩膀,把她拉到了身旁,小声地道:“我去南疆的事,一定得保密,之所以告诉你,是希望你能编个理由,替我打掩护,毕竟我出门这么多天,肯定会有人发现的。”

编理由?这……小胡椒犯起了难:“您的娘家在武昌府,我说您回武昌府了?可是武昌府离京城不太远,很快就会被人发现我说谎的。要不,我说您病了?可是大过年的,咒你生病,是不是不太好?”

“我看挺好的。”沈依依当机立断地做出了决定,“你找个和我身段差不多的丫鬟,冒充我躺在床上,把帐子拉严实。至于太医那边,我来搞定。”

小胡椒觉得很不妥当:“万一有人来探病怎么办?丫鬟的身段就算和您再像,也会露馅的。”

“那就说我得的是传染病!”沈依依毫不犹豫地道,“具体是什么病,就让太医来告诉你吧。”

她赶赴南疆,乃是为了国事,想必太医那边,只要她提要求,皇上一定会为她安排得妥妥当当的。

小胡椒总觉得大过年地装病不太吉利,但她又想不出更好的办法,只好依了沈依依。

朝廷那边的效率真是高,两人刚回到家没多久,便有车马来接沈依依去做军粮了。

沈依依赶紧拎起轻便的行李,跟着领路的人走了。

车马弯弯绕绕,把沈依依带到了一处大宅里。这里安安静静,也不知道是什么地方。和以前一样,宅子里人员简单,家具更简单,除了配料的台子,几乎就只有灶台了。

让沈依依意外的是,除了帮工的厨师,秦王居然也在这儿。

大晚上的,秦王还穿着一身蟒衣,背着手站在院子正中,冲沈依依笑了一笑:“沈夫人,你终于来了。”

沈依依福了一福:“见过王爷,王爷是来监工的么?”

秦王打量了她几眼,道:“瞧你这满脸的戒备,怎么,担心我朝食材里下毒,害死了你的夫君么?”

“王爷说笑了。”沈依依翘了翘唇角,“王爷既然能来到这儿,想必是奉了皇命,如果这批军粮出了事,首当其冲的就是王爷,我有什么好担心的。”

女人太聪明,真不是什么好事。秦王骤然失了兴致,把脸一板:“赶紧干活儿吧,皇上明早等着看军粮呢,别耽误了功夫!”

要不是他拦在院子里,她早就开工了!沈依依腹诽着,越过秦王,进了屋里。

宽大的配料台前,已有数十名厨师待命,为首的厨子迎上前来,给沈依依行礼:“沈夫人,面粉,各种粗粮,各种调料,全都备齐了,您需要哪一样,我们就给您搬哪一样。”

“好。”沈依依点了点头,“我要糖、水、盐、猪油、牛乳、淀粉和面粉。另外,准备好块状的模具和石碾子。”

厨子应着,转身准备去了。

朝廷给准备的厨师,个个训练有素,埋头做事,听不见半点闲谈的声音。沈依依所要的各种食材很快就准备好,搬了上来,整整齐齐地码在了台子上。

沈依依指挥众人把糖、水、盐、猪油、牛乳、淀粉和面粉慢慢地搅拌混合在一起,揉成面团,再运到室外放凉。

秦王歪在一旁的太师椅上看到这里,忍不住站了起来:“这可是我们要带去南疆的军粮,你就揉了几个大面团子?刚才在御书房,你是不是没听清?我只能带十个人进山,十个人要带足两百个人的口粮,你就让我背几个面团子去么?!”

“王爷,您等我做完了再品鉴不迟。”沈依依忙着干活儿,头也不回地道。

秦王快步走到她面前,拦住了她揉面团的手:“沈依依,你是不是还在记恨我?你是不是想公报私仇?我告诉你,明天面圣的时候,我可不会为这些面团,替你说好话!”

这秦王的脑子,是不是坏掉了?沈依依用力推开了他的胳膊:“王爷,被困深山里的人,是我的夫君,你觉得我会拿他的性命开玩笑吗?”

“那谁知道呢?”秦王突然凑近了沈依依的脸,“说不准你已经看上了本王,正想要蔡礼战死边疆呢?”

沈依依怕弄脏了手,极力忍住扇他一耳光的冲动,道:“就算蔡礼战死边疆,我也没法改嫁王爷的,因为他死了,你也要跟着陪葬。别忘了,你是来监工军粮了,这批军粮要是出了问题,你也脱不了责任。”

“你这人怎么这样没意思?”秦王悻悻地摸了摸鼻子,站直了身子,“当初我怎么就看中你了。”

嫌她没意思?有意思的在后头呢。沈依依心中冷笑,加紧干活儿去了。

第354章 一块饼砖

天气寒冷,放在室外的面团很快就冷却冻硬了,沈依依带人把面团搬进来,教厨子们把冻硬的面团切成片,再放进烤炉里烘烤起来。

秦王在一旁看着,又忍不住了:“沈依依,你到底是不是故意的?你这面团根本就没发酵,不过是一团死面罢了,你居然就这样放进炉子里烤了?”

沈依依懒得理他,弯下腰,看炉子里的火去了。

以秦王的身份,何时被人这样怠慢过,当即一个箭步,到了沈依依跟前:“本王与你讲话,你居然充耳不闻?你是不是当本王什么都不懂?烤过的面片格外容易回潮,等我们一路到了南疆,这些东西只怕都发霉了!”

沈依依头也不抬地道:“王爷若是对我有什么意见,或是对军粮有什么意见,不妨留到明天面圣的时候去讲,我又不会把您的嘴封起来,您急什么?倒是您在此吆五喝六的,如果耽误了做军粮的进度,我明天可是会告您一状的。”

“你!”秦王恨不得拎着她的衣领,把她提溜起来,但想想明早还得带着军粮向皇上复命,只得生生地忍了下来。

第一批烤面片出炉了,看起来就像是一指厚的饼,但由于和面的时候加了猪油,并非秦王口中的烤死面,而是酥脆而蓬松的。

秦王终于觉得有点不可思议,走近了来细看,沈依依却把刚烤好的饼给碾碎了。

秦王瞪大了眼睛:“好好的烤饼,你给碾碎了做什么?难道是怕路上被颠碎了,所以自己动手?”

沈依依停下手里的活儿,看向了秦王,无比认真地道:“王爷,您要是再这样,我不介意再用一次防狼喷雾。”

她提起防狼喷雾,秦王终于忿忿地走开了。以沈依依的性子,她还真可能再用一次。

沈依依看着秦王出了屋子,世界终于清静了。

厨子们学着沈依依的样子,把所有的烤饼都碾成了粉粒。其实他们和秦王一样满头雾水,不知道沈依依到底要做什么。

沈依依一一检查了烤饼粉粒,把不合格的挑出来,重新碾碎。随后,她指挥厨子们在这些饼粉里加入了糖浆和油,搅拌成了黏性的混合物。

秦王躲在窗外看着,差点又忍不住冲进去,幸亏随从拦了他一下,才没去招惹沈依依。

沈依依搅拌好饼粉,教厨子们把黏糊糊的混合物装进方形模具里,用重物压严实,等模具里有了空隙,马上加入更多的饼粉,再次压实,如此循环反复,直到模具里被压缩的饼粉填得严严实实,毫无间隙。

由于饼粉里拌进了黏性的糖浆和油,最后模具打开,里头的饼粉结实得像块小砖头,拿在手里,破有分量。厨子们争先恐后地把饼砖拿在手里掂量,纷纷道——

“这么小一块,居然这么重!”

“这样一块吃下去,得管一整天吧?”

“这饼砖这么扎实,估计吃一个角就饱了。”

“肯定能饱,这里头可不止有面粉,还有糖,有奶,有油!”

沈依依听着他们的议论声,笑了一笑:“大家忙活了几乎一宿了,也都饿了吧?不妨分着尝一尝,就知道顶不顶饿了。”

“本王来尝!”

秦王的声音自门口传来,厨子们连忙住了声。

沈依依回头望去,只见秦王迈着大步朝这边来了。

厨子们自动自觉地分开两边,挪出了一条路来。

秦王径直走到台子前,抽出腰间的佩刀,干脆利落地削下了半块饼砖,当着众人的面,吃了起来。

这饼砖的制作过程虽然不怎么地,但吃起来味道还算不错,甜甜的,颇有嚼劲。秦王想着,冲沈依依微微点头。他吃着吃着,惊讶地发现,这半块饼砖,他竟然吃不完!也就是说,才吃了四分之一的饼砖,就已经饱了!

他虽然养尊处优,食量算不得很大,但到底是个男人,这四分之一的饼砖,就能填饱他?

所以,这样的一块饼砖,可供四个人吃一顿?

秦王看着手中尚未吃完的饼砖,震惊了。

沈依依并没有在意秦王脸上的表情,她照顾领头的几个厨子把饼砖分开几块,分发给众人食用,等他们吃饱后,再记录每个人的食量。

一番忙碌下来,食量最大的,干掉了半块,但一多半都和秦王一样,吃四分之一就饱了。

秦王还沉浸在饼砖饱食度的震惊中,没有计较沈依依的态度,而是默默地盘算,一块饼砖,可供四个人吃一顿,两百个人,五十块饼砖就够了,他们这次去,一共十个人的小队,总共至少可以带一千块饼砖,那么可以吃多少天?

沈依依做好了食量记录,把单子折好,揣进了怀里,走过来喊秦王:“王爷,军粮已经准备好了,天也快亮了,咱们这就准备入宫,向皇上复命吧。”

这么快?哦,对,她本来就是跟皇上保证,今早便能提供军粮的。如果蔡礼不是她的夫君,她会如此尽心尽力吗?秦王突然发现,他有一点嫉妒蔡礼了。

沈依依命厨子将军粮打包装好,上了马车,秦王骑着马,走在了前面,一起朝着宫里去。

不得不说,皇上日理万机,每天起得也够早的,他们抵达御书房时,皇上已经穿戴整齐,在书案后等他们了。

沈依依将饼砖交给黄福田,由他装在盘子里,呈了上去。

“这军粮……这么大?”皇上微微有些惊讶。

比起之前的耐饥丸,的确算大的,沈依依点头道:“皇上不妨先尝尝。”

此时小太监已经试过了毒,皇上推开黄福田递过来的银勺子,就用手掰下了一块,送入了口中。

“味道尚可。”皇上尝过一块,点着头道。

“方才臣妾已经做过实验,这样的一块饼砖,可供四个人食用。”沈依依说着,从怀中抽出那张单子,交给黄福田,呈给了皇上。

一块可供四个人食用?那倒不嫌大了。只是皇上有些不解:“我以为你会继续做耐饥丸,那东西也很适合轻便携带。”

第355章 赶赴南疆

“皇上,之所以没有选择耐饥丸,一来是因为耐饥丸需要晾晒,时间来不及;二来,耐饥丸虽好,但由于所选食材的缘故,长期食用,对胃不好。而且有些人肠胃敏感,只要吃了耐饥丸,就会不舒服。”沈依依解释道,“臣妾也是急中生智,突然想出了这款饼砖,用料是面粉、糖、牛乳和猪油,几乎人人都可以吃,而且即便长期食用,也不会有副作用。”

“好,好。”皇上听得连连点头,“易食易携带,果然是上佳的军粮。这饼砖,可有名字?”

“这是压缩——”沈依依脱口而出,话说一半,却又赶紧改口,“还请皇上赐名。”

沈依依居然也变得油滑起来了,皇上摇着头,笑着看了她一眼,道:“不然就叫平安饼吧。”

平安饼,希望蔡礼等人平安归来,而不是把打胜仗摆在第一位么?不管这是不是皇上的真心话,沈依依都颇为感激,俯下身去,行了个大礼。

做军粮的时候,秦王上蹿下跳,当真到了皇上面前,他却乖得像只猫,连邀功这种事都忘了做。不过他确实也没帮上什么忙,不过是捣乱罢了。

皇上指着案上的平安饼,对沈依依道:“这平安饼,你们昨夜做了多少?够不够此次带去南疆的?”

“回皇上,平安饼一共做了一千块有余,我们进宫的时候,厨子们仍在继续。”沈依依回答道,“臣妾不知此次进岚山的队伍,每人能带多少块,所以不敢妄言够不够。”

皇上看向了秦王。

秦王忙道:“每个人大概也就只能带一百块,一千块平安饼,足够了。”

皇上微微颔首:“既是如此,你先回去休息,等睡醒之后,马上启程。”

秦王刚要应答,沈依依跪了下来:“臣妾恳请皇上,准许臣妾随秦王一起去南疆。”

“你想去南疆?那里可正在打仗。”皇上惊讶道。

秦王更是皱起了眉头:“沈依依,你别胡闹。”

“王爷,我没有胡闹。”沈依依义正言辞地道,“军粮是我做的,只有我最了解,万一王爷到了南疆后,临时发现军粮出了问题,该如何弥补?你带着我,但凡途中出现意外,都可以及时修正,岂不方便?”

秦王本来想要责怪她公私不分,就因为惦记蔡礼,便要跑到南疆去,但沈依依却只提军粮,他就不好说什么了。

皇上见秦王一时没有吭声,便道:“沈氏言之有理,就让她跟去吧,反正她只是跟着去南疆,又不是跟着去岚山。”

皇上发了话,秦王哪还敢反驳,只得应了下来。

皇上这便道:“你们都回去休息吧,睡上几个时辰,天黑前出发。”

休息什么呀!沈依依忙道:“皇上,即刻启程便是,不要耽误时辰了。”

皇上惊讶道:“你们昨天为了赶制平安饼,一夜未眠,怎能不休息?”

“路上睡便是了。”沈依依毫不犹豫地道。

“你们去南疆,乃是骑马,并非乘坐马车,如何睡觉?”皇上反对道。

“无妨,臣妾有办法。”沈依依道,“镇国将军府有女侍卫,命她与臣妾共乘一匹马,从后面抱住臣妾,让臣妾睡觉便是了。”

这法子听起来好像可行,皇上便看向了秦王:“你以为如何?”

秦王很想狠狠地瞪沈依依一眼,但皇上都这样问了,岂容他反对,只得咬着牙道:“臣弟也能在马上睡。”

“那好,你们回家整理一下行装,即刻出发去南疆吧。”皇上一锤定音,拍了板。

沈依依行礼告退,出了御书房。

秦王与她一道,等确定离开了御书房的范围,马上向沈依依发难了:“你不用睡觉,难道别人也不用睡觉?我在马上怎么睡?万一摔下来受了伤,你负得起责?”

沈依依觉得很奇怪:“王爷,方才在御书房,又不是我逼着你答应的?那不是你自己说,你也可以在马上睡觉的吗?怎么一出御书房,你就变卦了呢?莫非你刚才是骗皇上的?王爷,这欺骗皇上,可是欺君之罪,你确定你刚才是在说谎?”

“你!”秦王气得一甩袖子。他怎么就忘了,沈依依是个伶牙俐齿的人了,居然还妄图跟她讲道理。

沈依依担心蔡礼的安危,也担心被困岚山的两百将士的安慰,一秒钟都不想耽误,可没功夫跟秦王打机锋,当即丢下他,加快脚步出宫去了。

“喂!喂!沈依依,我们还没约定城门见面的时间呢!”秦王气急败坏,赶紧追了上去。

“不需要约时间,我的行李随身带着呢,马上就能走。”沈依依头也不回地道,“王爷若是需要回家收拾行李,请自便,收好来追我便是。”

“你,你!”秦王再一次被气到了。这是什么女人哪,居然连行李都随身带着了?她还真是去南疆的心似箭哪!

沈依依已经万事俱备,只差赶赴南疆,才懒得理会秦王气不气,加快脚步,扬长而去。

秦王正琢磨着要不要回去睡一觉,再去追沈依依,随从劝他道:“王爷,您已经在御前做了保证了,如果反悔,那可真成了欺君之罪了。”

“得得得,走走走!”秦王暴躁地把手背到身后,朝宫外走去,“你回王府收拾行李,我跟着沈依依走,不然她已经启程,我却还在家收拾行李,算怎么回事?”

随从应了一声,回王府去了。

秦王在宫门前上了马,追上了沈依依。他发现,沈依依是独子乘骑,并没有什么女侍卫从后面抱住她,让她睡觉。他不禁奇道:“你的女侍卫呢?你不睡觉?”

“两个人共骑一马,重量增加,会影响赶路的速度。”沈依依回答道。

秦王已经被她气到没脾气了,耐心地又问:“那你不困?”

沈依依瞥了他一眼,道:“王爷,行军打仗的时候,还能顾着睡觉?”

“可咱们这不是行军打仗。”秦王反驳道。

“我们是去送军粮,和行军打仗有什么分别?”沈依依反问他道。

第356章 一罐热汤

秦王反驳不出来,只得忍了这口气,抓紧了缰绳赶路。

跑了不到两刻钟,秦王呵欠连天。

呵欠这东西,是会传染的,不一会儿的功夫,就连跟在后面的队伍都开始困意朦胧了。

沈依依实在看不下去,对秦王道:“王爷,你若是想睡就睡吧,不必硬撑着。”

说话间秦王又打了个呵欠,气道:“我在马背上,怎么睡?你倒是睡一个给我看看!”

沈依依心平气和地道:“在马背上睡觉的方法,我已经说过了。”

“什么方法?让人与本王共骑,然后从后面抱住本王?”秦王想象了一下那画面,自个儿打了个哆嗦。早知如此,他带个美貌的姬妾随行,靠在她怀里睡一觉,倒也不失为一件美事;可现在这队伍里,除了沈依依,全是大老爷们,让他们抱,他还不如去死。

罢了,就算他之前想得到美貌姬妾,也是不敢带的,他此次是执行公务,若是带姬妾同行,皇上肯定会责罚。

唉,全是沈依依害的,非要马上赶路,连觉都不让人睡。

不过这女人精神怎么这么好,一宿没睡,愣是连呵欠都不打一个。后面跟着的那些士兵,心里该不会在鄙视他连个女人都不如吧?

秦王这样想着,赶紧掐了自己一把,好让自己清醒一点。

沈依依仿佛真的不知疲倦一般,日夜赶路,困了就把自己绑在马背上睡一会儿,饿了就在马背上啃干粮。

秦王为了跟上她,只能有样学样,苦不堪言,短短两天的时间,竟瘦了一大圈。他有心狠狠地骂沈依依一顿,可沈依依如此拼命,士兵们都很钦佩,对她恭敬有加,秦王忍了又忍,到底没敢犯众怒,把骂她的话全给憋了回去。

他们行进的速度惊人,很快进了南疆的地界。

此处有一座边陲小城,名字颇有诗意,叫做彩云。

终于到了!秦王如释重负一般,命人在城外扎营,然后一头栽倒在地铺上,再也不想起来了。

沈依依跟着他进了营帐,问道:“王爷,接下来该做什么?”

“你就不能让我先歇会儿?”秦王气道,“就算军情紧急,可也不能还没出发,就先把本王累死了吧?”

“王爷误会了。”沈依依的态度非常客气,“您尽管休息,把准备工作交代给我去办,不就行了?这样两不耽误。”

这主意好像不错,让沈依依去做准备,等他一觉醒来,正好出发。秦王觉得沈依依总算懂事了一回,很是高兴,道:“岚山地形复杂,必须有当地人带路,才能进得去。你先派人去彩云城,找个向导回来吧。”

“行。”沈依依满口答应,“那我先去办事,您尽管休息。”

秦王连点头的力气都没有了,微微动了下下巴,就合上了眼睛。

南疆天气炎热,尽管他们来的时候,京城天寒地冻,但这里却是湿热一片,到处草木繁盛。沈依依走出营帐,派了人去彩云城找向导,她自己则在背风处搭起了土灶,用随身携带的简陋器具和食材,煮起了汤。

一名士兵走过来,对沈依依道:“沈夫人,您一路辛苦了,快去歇息吧,我来做饭。”

沈依依吹了吹火,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那士兵回答道:“我叫铁牛。”

铁牛?沈依依抬起头,仔细打量了他一番。皇上给的锦囊上,有这个人的名字,他是秦王的人。

沈依依收回目光,道:“我的确有点累了,这是给秦王熬的汤,你来看着,我去歇会儿,你半个时辰后喊我。”

铁牛应了,蹲到了土灶前。

沈依依把食材和调味品一一交代给他,便去营帐歇息了。

铁牛仔细地把食材和调味品都闻了一遍,方才放进了滚水里。一时汤熬好,他端起罐子,进了秦王的营帐。

秦王并没有睡觉,而是斜倚在一个包袱上,不知在琢磨什么。

铁牛走进去,唤道:“王爷!”

秦王抬眼看去,问道:“你端的什么?”

铁牛道:“王爷,这是沈夫人特意为您熬的汤。”

“她为我熬汤?”秦王以为自己听错了。

“对,沈夫人为您熬的汤。”铁牛道,“看来沈夫人是刀子嘴,豆腐心,她还是体谅您的。”

“她就算给我熬汤,也肯定是为了下毒。”秦王看着铁牛手里的罐子,满脸狐疑。

“没毒。”铁牛道,“食材我都闻过了,而且是我亲自看着熬的。我就是担心沈夫人使坏,这才让她去歇息了。”

“你亲自盯着熬的?”秦王这才放下心来,示意铁牛把罐子端过来。

这一路奔波劳累,每天都啃硬邦邦的干粮,他的确很想来几口热汤。

铁牛点着头,把罐子递给了秦王。荒郊野外的,餐具简陋,没有碗,也没有勺子,秦王就抱着罐子,喝了起来。

铁牛在一旁侍立着,这时候有人来报:“去彩云城找向导的人回来了。”

秦王捧着罐子,吩咐铁牛道:“你先去看看,把向导带来。”

铁牛问道:“王爷,要不要去叫醒沈夫人?她刚才嘱咐过,过半个时辰就叫醒她的,现在早过了半个时辰了。”

“叫醒她做什么?”秦王打了个呵欠,“是我们进岚山,又不是她。”

“是,属下知道了。”铁牛应着,出去了。

营帐外,站着三名士兵,正是之前沈依依派去彩云城的人。

为首的那名士兵叫石头,铁牛便问他道:“向导呢?”

石头苦笑着道:“彩云城刚被屠过城,血流成河,别说成年男人,就连成年女人都找不到,剩下的全是吃奶的娃娃和走不动路的老人。”

屠城?彩云城虽然是边陲小城,但到底是在本朝的地界上,居然被敌军屠城了?!铁牛的心情一下子就沉重了起来:“你们在这里等着,我去禀报王爷。”

铁牛走进秦王的营帐,差点绊了一跤,他低头一看,原来是刚才盛汤的罐子,不知怎么滚到营帐门口来了。

这王爷就是王爷,让人伺候惯了,喝完汤怎么不放好,要随手乱丢呢?铁牛摇摇头,捡起罐子,朝里看去,只见秦王仰面躺在地铺上,看样子已经睡着了。

第357章 迷草疑云

“王爷,王爷!”铁牛走到床边唤秦王,顺手把罐子放好了。

地铺上,秦王双目紧闭,一动不动。

这才多大点功夫,就睡得这么沉?铁牛觉得不对劲,大着胆子伸出手,推了推秦王的肩膀。

地铺上,秦王死沉死沉的,即便铁牛用了不小的力气,也没能把他叫醒半分。

该不会是突发疾病,断气了吧?铁牛被吓得不轻,赶紧去探秦王的鼻息,又去观察他的胸膛。还好,还好,鼻子里还有气儿,前胸亦有起伏,秦王还活着。

只是,怎么叫不醒他呢?铁牛摸了摸脑袋,跑出了营帐:“快,快去请郎中!王爷只怕是晕过去了,怎么都叫不醒!”

秦王晕过去了?!外面等候消息的三名士兵骤然一惊,不约而同地站直了身子。

为首的石头道:“这里除了王爷,就属沈夫人身份最高,咱们先去把沈夫人叫醒吧。”

“我让你们去请郎中,你却要叫沈夫人?耽误了王爷的病情,你担得起责吗?”铁牛气道。

“你说得轻巧,请郎中,拿什么请,你有钱吗?再说彩云城刚被血洗过,哪有郎中?你这不是为难人吗?”石头根本不怕铁牛,当场和他杠了起来。

站在石头左边那名士兵,名叫狗剩,出来打圆场:“两位大哥,别吵了,我这就去城里找郎中,青山去请沈夫人,两下都不耽搁,怎么样?”

站在石头右边的士兵,便是青山了,他见狗剩提到他,马上应了一声,抬脚就朝沈依依的营帐去了。

狗剩朝铁牛做了个息怒的手势,也转身朝彩云城去了。

请沈依依和请郎中,好像是不矛盾,铁牛无可反驳,只得黑着脸,不作声了。

沈依依很快起身,跟在狗剩身后过来了。

“怎么回事?王爷怎么了?”沈依依在铁牛身前站定,问他道。

“王爷现在如何,沈夫人不是早已经料到了么,又何必明知故问!”铁牛没好气地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沈依依皱眉道。

“您问我这是什么意思?”铁牛跑进秦王的营帐,把空汤罐取了来,“王爷喝完您炖的汤,就人事不省了,您倒是告诉我,他这是怎么了?”

石头和狗剩听了铁牛的话,齐刷刷地看向沈依依,惊得目瞪口呆。

狗剩结结巴巴地道:“沈,沈夫人,您给王爷下药?为,为什么呀?”

“对呀,为什么呀?王爷去给我的夫君送军粮,我反倒下药害他?”沈依依满脸不高兴地道,“再说了,这汤不是你看着炖的么,食材也是你添加的,现在出了事,却一股脑地朝我身上推?”

狗剩听到这里,不结巴了:“铁牛,汤是你看着炖的?食材也是你加的?那你怎么怪沈夫人?”

“汤是我看着炖的,食材是我加的,可是,汤头是她放进罐子里的,食材也是她准备的。”铁牛据理力争。

“铁牛,你那鼻子,我是知道的,比狗还灵。如果汤头和食材有问题,你早闻出来了。”石头插进话来,“除非你是有意害王爷,明明当时闻出来了,却故意隐瞒不报。”

“我怎么会害王爷!我是王爷——”铁牛一急,差点把“我是王爷的人”都说出来了。

“你是王爷什么?”石头紧紧追问。

铁牛知道石头不好缠,不再理他,自顾自地抱着空汤罐,不停地闻:“肯定是沈夫人下了药了,只不过我没闻出来而已。”

“你这还没闻出来呢,就敢污蔑我,那要是闻出什么来了,岂不是要将我当场治罪了?”沈依依沉下脸道,“明明汤是你炖的,也是你给王爷送进去的,现在出了事,就该你担责!来人,把他给我拿下!”

石头和狗剩马上上前,反扭住了铁牛的胳膊。

铁牛拼命挣扎:“不是我!不是我!”

“是不是你,等王爷醒了再说。”沈依依说完,吩咐石头和狗剩道,“去把他绑起来,丢到营帐里去,咱们人手精贵,可没法分出两个人去看守他。”

石头和狗剩齐齐应了一声,用麻绳把铁牛捆好,丢进了营帐。

一时青山从彩云城回来,果如石头所说,没有请到郎中。不过他带回来一名佝偻着背的老人,据说会用草药,懂些医术。

那老人名叫金贵,他只翻开秦王的眼皮看了看,便惊讶叫道:“这是误食了迷草哪!”

“迷草?”沈依依问道。

“迷草是我们南疆才有的一种草。”金贵一边说,一边比划,“那草碧绿碧绿的,但汁液却无色无味,只要误食,得足足昏迷三天三夜哪。”

“那他有没有性命之忧?”沈依依又问。

“没事,没事的。”金贵摆着手道,“三天后自己就醒了。”

“那就好。”沈依依拍着胸口道。

金贵看了看一旁站着的石头和狗剩,好心地叮嘱他们道:“你们第一次来南疆?可得小心点,不要乱吃乱碰,很容易出问题的……”

沈依依盯着金贵身上的一只药囊看了一会儿,对狗剩道:“老人家来一趟也不容易,你去把我们的干粮取些来,请老人家吃饱。”

金贵连忙转身,向沈依依道谢:“多谢夫人,多谢夫人。自从陈军占领了岚山,我们没法进山打猎采摘,断了食物来源,已经好些天没吃饱过肚子了。”他一面说着,一面苦笑:“前几天陈军屠城,我们彩云城成年的男男女女,要么就地被杀死,要么被抓去充了军,就算现在陈军走了,我们也没人力进山了。”

陈军,是大梁南边邻国的军队,南平州就是被他们占领的。

狗剩带了金贵下去吃干粮,石头对沈依依道:“夫人,彩云城的确不剩什么人了,所以我们没能找到向导,正等着王爷拿主意呢,他却晕倒了。”

“世事难料。”沈依依看了看地铺上的秦王,“谁能料到,王爷竟会误食迷草?他到底是什么时候误食的?”

石头道:“迷草是南疆才有的东西,连它长什么样子我们都不知道。夫人,无论王爷是什么时候误食的,这件事,应该和铁牛无关,不如先把他放了吧。”

第358章 剑走偏锋

沈依依沉吟片刻,道:“你把铁牛带来,我与他说。”

石头应了声“是”,转身出了营帐。

片刻过后,石头和青山一起,把依旧五花大绑的铁牛架了进来。

铁牛见了沈依依,紧咬牙关,双侧太阳穴上青筋暴起,但他什么也没说,只是忿忿地把头扭向了另一边。

沈依依没有在意他的态度,淡然地道:“方才南疆的当地人金贵,已经诊断出王爷是因为误服了迷草,才导致昏迷不醒,三天后,王爷自会醒来,不会有事。”

铁牛听见沈依依的话,愣了一愣,把头转了过来:“三天后,王爷自己会醒?”

“是。”沈依依回答道,“金贵跟着狗剩去拿干粮了,你若是不信,待会儿自己去问。”

铁牛眨着眼睛,不敢再断定是沈依依下了毒了。谁会下毒只让王爷昏睡三天?这不是闹着玩儿么?所以真是王爷误服了迷草了?他们进入南疆地界后,王爷因为好奇,好像是中途下过马,还拔过草,不过他堂堂一个王爷,怎么还乱吃东西?

铁牛记不太真切,拿不准主意,表情明显松动了。

沈依依看在眼里,道:“我想,我和你都不会这么无聊,在运送军粮这种关键时候,让王爷昏睡三天,所以,这只是个意外,跟你我都没有关系。”

铁牛认同沈依依这个观点,轻轻地点了一下头。

沈依依示意青衫给铁牛松绑,紧接着又对石头道:“秦王昏迷不醒,身边不能没人照顾,不如你留下照顾他吧。”

石头尚未应声,铁牛先反对了:“沈夫人,我们一共只有十个人,现在秦王倒下了,本来就少了一个,再留下石头,还怎么按时按量地把军粮送到?”

“那难道把秦王丢下不管?”沈依依皱眉道。

铁牛道:“这不是还有沈夫人吗?”

“让我留下照顾秦王?这孤男寡女的,我还是有夫之妇,你觉得合适?”沈依依沉下了脸。

就算铁牛心里不以为然,也断不敢讲“合适”二字,只得道:“如果必须留下一个人,那就我吧。石头是领队,少了他不行。”

沈依依要的就是这句话,马上应声:“留谁都一样,你们自己决定吧。”

铁牛看向了石头,石头并无异议:“你想留就留吧,照顾好王爷。”

铁牛得了准信,对沈依依道:“沈夫人,我想去见见那位当地人。”

沈依依知道他不会放心:“我也正要去见他,一起吧。”

铁牛点点头,跟在了她身后。

两人来到另一处营帐,营帐里,狗剩正在劝金贵:“老人家,你自己多少也吃点,怎么全塞兜里呢?”

他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见着了沈依依,忙道:“沈夫人,您快来劝劝这位老人家,我给他干粮,他全塞兜里了,怎么也不肯吃。”

沈依依冲狗剩摇摇头,走上前去,问金贵道:“家里有孩子?”

金贵冲她笑了笑,点头道:“我的小孙子,五岁了。”他说着说着,又叹起了气:“我儿子和儿媳都被陈军抓走了,生死不知,家里除了小孙子,就只剩下我和我的老太婆了。岚山被陈军占了,我们老两口又老胳膊老腿的,哪里去弄口粮?我看你们这干粮像是可以放很久的样子,所以想带回去,留着给他们吃。”

沈依依没有和狗剩一样劝他吃一点儿,而是道:“您家住在哪儿,我送您回去吧。”

石头从外面踏进营帐,正好听见这句话,有点愣。秦王倒下了,他们这支小分队群龙无首,正等着沈依依拿主意呢,她怎么还有闲心送金贵回家?难道被困在岚山的那个人不是她夫君?

这时,沈依依已经转头叫狗剩了:“你给老人家再多拿一包干粮,咱们送他回去。”

石头连忙上前道:“沈夫人,您不能走。”

铁牛还等着问金贵话呢,一个迈步,拦住了沈依依的去路:“沈夫人,你们不能走。”

沈依依皱着眉头道:“无论你们有什么话,都边走边说,别耽误了我送老人家回去。”

石头和铁牛只好让出路来,跟在了她和金贵身后。

铁牛迫不及待开口问金贵:“老伯,我们公子为什么会昏迷不醒?”

他们此次出行,没有公开秦王的身份,只以公子相称。

金贵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我不是早就说过了吗,他这是误服了迷草了。”

“迷草是什么?长什么样子?生在何处?你能不能现在就把迷草找来,让我们看看?”铁牛的问题一个接一个。

金贵左右瞅了瞅,随手朝路边一指:“喏,那不就是了?”

铁牛茫然地朝路边看去。

金贵朝旁边走了几步,弯腰拔下一株深绿色的小草,递给了铁牛:“这就是迷草,在我们南疆随处可见,不过没谁蠢到去吃它,哪怕鸡鸭牛羊都会绕着走。”

他这是在嘲讽秦王太蠢吗?不过这株草看起来平平无奇,即便换做是他,只怕也会无聊时叼在嘴里吧?铁牛接过迷草,翻来覆去地看了好几遍,也没看出什么不同来,不禁质疑:“这东西吃了真的会让人昏迷三天?你该不会是哄我的吧?”

金贵不高兴地道:“我都不认识你,哄你做什么?你要是不信,拿着它进城,随便问谁去,我们彩云城的人,总不会都哄你吧?”

金贵本是负气一说,谁知铁牛却觉得这真是个办法,当真拿着迷草,先一步进城去了。

铁牛走了,沈依依正好与金贵说话:“老人家,我叫你金伯可好?”

“随你叫什么,我都大半截入土的人了。”金贵摆了摆手。

“金伯,你们是土生土长的彩云城人?”沈依依问道。

“对,祖宗八辈都住在彩云城,背靠着岚山。”金贵说着,抬头望向了远处云雾遮掩的山峰,连皱纹里透着伤感。

沈依依看在眼里,道:“陈军占了岚山,还屠了城,想必你们一定很不甘心了。”

“抢了我们的粮,还杀了我们的人,能甘心吗?”金贵叹道,“可不甘心又有什么办法?陈军占着地利,打败了大梁的蔡家军,我们只能忍气吞声了。”

第359章 眼中含泪

“陈军打败了大梁的蔡家军?蔡家军被打败了?”沈依依像是在问金贵,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唉,要不是蔡家军不见踪影,我们哪至于让陈军屠了城。”金贵叹着气,忽然看见城墙上斑驳的血迹,抬手揉了揉眼睛。

“你们希望蔡家军回来吗?”沈依依在城门前微微顿足,侧头问金贵道。

“那哪能不希望呢,做梦都想他们回来。”金贵叹道,“可是,老蔡将军已经战死了,小蔡将军不知所踪,估计已经让陈军抓去了吧,哪里还有什么蔡家军。”

沈依依转头望向天边的晚霞,突然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金老伯一定对岚山很熟悉吧。”

“那是,比自己家还熟。”金贵拍了拍腰间的药囊,“岚山还没被陈军侵占前,我每天上山采药,哪个山头有什么药,我最清楚了。”

“金老伯,带我们进岚山吧。”沈依依转过身来,面朝金贵,神色郑重而严肃。

“进岚山?你们要进岚山?”沈依依话题跳转得太快,金贵有点懵,“岚山被陈军占着呢,进去做什么?”

沈依依微微弯腰,附到金贵耳边,小声地说了几句。

金贵惊讶极了:“你,你是说——这怎么可能?”

“可不可能,就得看金老伯您了。”沈依依看着他道。

金贵捂紧了怀中的干粮,继续朝城内走去:“我家里还有老婆子和孩子。”

“我会给他们留足干粮。”沈依依马上接话。

金贵不再作声。

一行人默默地加快了脚步,朝着城内去了。

石头跟着听了这一会儿,总算是弄明白了。敢情沈依依执意送金贵回家,是为了请他当向导?不过,她是怎么知道金贵识路的?是了,金贵的腰上挂着药囊,一看就是经常进山采药的人,肯定认识路的,她观察可真仔细。

可是,金贵并没有给她肯定答复呢。也是,此去岚山,凶多吉少,任谁都会犹豫吧。

不对,他怎么也跟个娘们儿似的,顾东顾西了?石头拍了自己一巴掌,紧走几步,追上前面的沈依依,把她拉到了一旁:“沈夫人,既然金贵家有老有小,不如我先行一步,挟持他的老伴和小孙子,不怕他不带路。”

“不行!”沈依依斩钉截铁地否决了他的提议。

“沈夫人,您是不是担心我找不到他家?”石头没有放弃,继续劝她,“您放心,我刚才问过青山了,我知道他家住在哪儿。”

“你这是求人的态度吗?”沈依依不满地看了他一眼。

“这不是事态紧急吗!”石头有些着急了。

“放心吧,他会答应的。”沈依依道,“你去通知其他人收拾行装,准备出发吧。”

她怎么就能这么肯定?万一金贵不同意怎么办?石头心急如焚,可是沈依依说完话,就去追阿贵了,他只好折返回营地。

铁牛拿着迷草,在彩云城转了一大圈,问了许多人,所有人都告诉他,这草的确叫迷草,只要误食它的汁液,便会昏睡不醒,不过没什么别的副作用。

铁牛终于放了心,丢掉迷草,返回了营地。

他到营地时,石头正在带领其他人收帐篷。铁牛赶紧上前,问道:“向导找到了?”

沈夫人说找到了。石头在心里默默地念着,点了点头:“是,找到了。你也别耽误时辰了,趁着还没天黑,赶紧带上王爷,骑马朝回走,找个安全的地方暂住吧。”

“好。”铁牛心里其实还有很多话想说,但仔细想想秦王昏睡着,说再多也没用,于是便压了下去,“你们可得尽快进山,耽误了军令,是要掉脑袋的。”

“我们都知道,你快走吧。”石头说完,继续指挥众人收帐篷去了。

他们以最快的速度收好帐篷,就地藏好,所有的马都解开缰绳,随它们自己吃草去了。收拾好后,每个人轻装简阵,除了身上的衣物和武器外,几乎全部都是平安饼了。

石头让其他人到城门口待命,他自己则带着青山,去金贵家找沈依依。

金贵家的院子,在陈军屠城中被烧毁了半边,剩下的那半边也摇摇欲坠。已经辨不出形状的大门前,金贵正在与老伴说话,他的小孙子则哭着抱紧了他的腿。沈依依静静地站在一旁,看着天边的流云。

石头正要上前,却见沈依依冲他做了个止步的手势,他赶紧停在了原地。

院门前,金贵用力掰开了老伴的手,用责备的口吻道:“哭什么,看把孩子吓的,赶紧带他进去。我只是进山采药,顺便弄点吃的,你们安心等我回来。”

“你骗人!”金贵老伴泪眼婆娑,“我跟了你一辈子了,你哪次采药,不是说走就走,什么时候专程回家道过别?你肯定也知道,这一去就回不来了,所以才特意回来最后看一眼孙子。”

金贵明显语塞,顿了一顿才开口反驳:“胡说,我只是回来给你们送干粮。”

“干粮托人送回来不就行了?”金贵老伴一面说着,一面看了沈依依一眼。

沈依依依旧在看天边的流云,仿佛没有注意到这一幕,但石头却看得很真切,她的眼中也有了泪。

是,他们这一去,九死一生,说不准还没找到那支两百人的队伍,就先把命断送在陈军手里了。原来金贵之前没有答应当向导,不是不愿意,而是知道这后果,想要回家和家人道别。毕竟,这说不准就是人生的最后一面了。

石头想着想着,眼眶也有些湿润了。

金贵用力掰开了老伴的手,道:“我真的只是去采药,别多想,照顾好咱们的孙子,等着我回来。”

其实他只要告诉老伴真相,老伴一定会支持他的,可是刚才那位沈夫人说了,不能暴露他们此行的真实目的,所以即便老伴很难劝,他还是忍住了。

金贵强行把老伴和孙子推回了院子里,转头对沈依依道:“我们走吧。”

沈依依微微点头,与他朝石头走去。

金贵一看到石头,目光便落在了他的腰间:“你带的是,砍柴刀。”

第360章 执意进山

对,是砍柴刀。石头正要回答金贵,却意识到他的话并非问句,而是肯定句,于是不解抬头,把疑惑的目光投向了金贵。

“好,好。”金贵竟伸出手去,拍了拍石头腰间的砍柴刀,“看来你们是真的。走,我们这就走,我带你们去岚山。”

什么叫他们是真的?难道之前他以为他们是假人儿不成?石头疑惑地与沈依依对视了一眼,跟在了金贵后头。

金贵年纪大了,走路不快,石头有心催他,又担心沈依依责怪,只得也放慢了脚步。

出了城门,他们与其他人汇合,朝南行进。

渐渐地,彩云城被甩在了身后,四周一片荒芜,除了他们,再不见旁人。石头终于问出憋了许久的问题:“金老伯,您刚才说我是真的,是什么意思?”

金贵道:“你们既然带着砍柴刀,想必是蔡将军的人,怎么竟不知道?”

“知道什么?”石头满头雾水。他们并非是蔡将军的人,而是朝廷普通士兵,砍柴刀,是此次出行前,兵部给配备的,其实他们也不知道究竟有什么用处。

沈依依在一旁也听得好奇,道:“金老伯,您要是知道什么,不妨告诉我们。”

金贵道:“上个月,驻边的军营里,打起来了。我们起初以为是陈军来了,正准备找地方躲一躲,但瞧着却又不像,后来一打听,才知道是蔡家军和钟将军的人打起来了。”

“钟将军?”沈依依想了想,有些疑惑,“是蔡将军的副将?您说的蔡将军,是指蔡复广将军吧?”

“对,是蔡复广将军。”金贵点着头道,“钟将军不是蔡将军的副将,他是朝廷派来协助蔡将军的。听说钟将军是太后的本家,气焰嚣张得很,非不同意蔡家军配备砍柴刀,说有损大梁国威。蔡将军说服不了他,双方人马就打起来了。”

“砍柴刀?蔡家军配备的是砍柴刀?”沈依依看向石头腰间,问道。

“对,砍柴刀,吹箭,是蔡家军每个人都配备的两样武器,当初他们刚来时,为了这两样,还特意向我们当地人请教过,所以我记得。”金贵点着头道,“等上了岚山,你们就知道了,什么长枪短剑都不好使,手里握着砍柴刀,才走得了路,砍得了人。”

“蔡将军既然是了解过当地情况才制订的武器,钟将军凭什么一来就反对?是大梁国威重要,还是打胜仗重要?”石头愤愤不平地道。

“可不是嘛,唉。”金贵叹起了气,“钟将军仗着势,蔡将军没办法,只好与他达成了协议,各管各自的人,蔡家军配砍柴刀,钟家军配长矛和大刀。后来蔡家军和钟家军一起进岚山,配长矛和大刀的钟家军根本不顶用,全靠蔡家军撑着,不然怎么会败?不然蔡将军怎会战死?”

这事儿在京城可从来没听到过风声,沈依依暗暗心惊:“那钟将军呢?被治罪押回京城了?”

“没有,钟将军还在驻地待着呢。我听说,朝廷怕动摇军心,只派了监军来问责。”金贵道,“后来小蔡将军赶赴南疆,钟将军迎到了城门口,小蔡将军却当着全城百姓和监军的面,把他狠狠揍了一顿。”

这的确像是蔡礼做出来的事,沈依依想着战死的蔡复广,轻声道:“该打。”

“可不就是该打!”金贵气愤地道,“小蔡将军进岚山杀敌,钟将军就该保我们平安,结果怎么着,他们根本抵挡不住陈军,让他们血洗了彩云城!”

原来南疆驻军,并非是一块铁板,那个坏事的钟将军,与太后和秦王都有联系,怪不得皇上秘授锦囊,要她取而代之,敢情并不是因为她和秦王之间的私怨。

说话间到了岚山脚下,石头对沈依依道:“沈夫人,您就送到这里吧。”

沈依依一愣:“什么意思?难道我不跟你们一起进山?”

这话问得不对吧?应该说,你一个女人,竟要跟他们一起进山?石头不好直说,只得道:“沈夫人,此去艰险,危险很多,您还是去彩云城等消息吧,陈军刚刚屠过城,近期应该不会再来,那里还是很安全的。”

“不,我要进山。”沈依依语气坚定,不容置疑,“我孤身一人,在彩云城无亲无故,能去哪里?再说干粮都在你们身上,我吃什么,喝什么?”

石头指了指金贵,道:“沈夫人,您可以到金老伯家,正好和他的老伴还有小孙子做个伴儿,至于干粮,您刚才送给他们的不少,足够你们吃很久了。”

秦王昏睡,沈夫人为尊,但他可从来没想过,要带她一起进山。一来她一介女流,肯定会拖累他们,二来她是小蔡将军的夫人,万一出了什么意外,谁担得起责?

可是,沈依依却道:“我想你刚才没听清,我说的是,我要进山,并不一定非要跟你们一起进山,如果你们不带着我,我就一个人走。”

石头哪敢让她一个人走,顿时傻眼了。

沈依依放缓了语气,道:“放心,我不会拖累你们的。”

她说着,竟也从随身的小包袱里,抽出了一把砍柴刀。

石头瞪大了眼睛:“沈夫人,您怎么会准备砍柴刀?”

沈依依反问他道:“你为什么会准备砍柴刀?”

石头照实作答:“是朝廷配备的。”

原来如此,应该是军报中提到了武器的问题,所以朝廷才提前为他们做了准备。沈依依点了点头:“我听说此行要去岚山,就把我家柴房里的砍柴刀磨了磨,带上了。”

她一面说着,还从怀中取出了一只细长管:“这个你有吗?”

石头摇了摇头,正要发问,金贵笑了起来:“就让这位夫人跟着吧,说不准拖后腿的人是你们呢。”

他们可是训练有素的士兵,怎么可能拖后腿?石头非常不服气,倒不再争了。

金贵道:“一般人天黑是不进山的,但我知道有一条小路,可以试一试。虽说晚上危险,可是白天陈军散布山头巡逻,我觉得更危险。”

石头现在的全副注意力都在沈依依身上,一会儿担心她待会儿崴了脚,还得腾出人手来背她,一会儿担心她被虫子咬了尖叫,会引来陈军,简直心神不宁,听了金贵的话,也只是胡乱点了点头。

第361章 突发危机

白日里的岚山,云雾缭绕,绿植成荫,仿佛有着无尽的魅力,吸引着人们前去探秘。然而太阳落幕后的岚山,却犹如深不见底的黑洞,处处潜伏着未知的危险,仿佛朝前踏出半步,就是深渊。

金贵说要带他们走小路,可是眼前根本没有路,在没有月亮的黑暗里,铺天盖地地全是植被,阻碍着他们前进的路。

不等金贵指点,沈依依便抽出砍柴刀,利索地砍向藤蔓灌木,劈出了一条路。金贵赞许点头:“你是个行家。”

“行家谈不上,但也不算生疏。”黑暗中,沈依依笑了笑,跟着阿贵轻微的脚步声一路向前。

这一刹那,她仿佛又回到了从前,为了蹲守蘑菇,猫在深山老林里好几天,最后还失足跌落悬崖,穿越到了这里。

如果不是跌落悬崖,她不会遇见蔡礼,而今次在另一个时空进山,也是为了蔡礼,也许,合该她与深山有缘吧。

反观石头等人,手握着砍柴刀,却不知所措,还是在金贵的指导下,才弄清楚了要如何开路。石头这才明白金贵刚才的话的意思,原来拖后腿的人,真的不是沈依依,而是他们。不过,沈依依是如何懂得这些的?他纳闷极了。

丛林间,有萤火虫成群结队,星星点点。借着微弱的荧光,金贵不时指一些药草给沈依依看,小声地告诉她:“你瞧,那是漆姑草,那是通泉草,还有荨麻……”

药食不分家,这些沈依依都认得,她还知道荨麻可以当菜吃呢。沈依依饶有兴趣地看着,不时点头。

四周安静极了,只有虫鸣蛙叫的声音。金贵说过,这条小路因为草药众多,对于野兽来说气味刺鼻,所以鲜少来此,他们相对而言很安全。而岚山地形复杂,野兽众多,晚上出来巡逻,等同于找死,所以他们也不用担心陈军。

一行人放心地朝前走着,不过石头等人到底是行伍军人,警惕性很高,不时支起耳朵注意周围的响动。

虽然石头等人警惕性很高,但金贵还是很不满意,小声地同沈依依嘀咕:“他们是谁派来的?当真是蔡将军的人?我看他们在这山里,连路都走不稳,怎么找人?万一遇见陈军,只怕还没来得及反抗,就先被人杀死了。”

沈依依暗自苦笑。京城里的士兵,自然不熟悉南疆的情况了。而且大过年的,事出紧急,估计朝廷也没功夫去训练他们。她若不是穿越前积累的经验,这会儿肯定还不如他们呢。

金贵见沈依依不接话,只好换了话题:“夫人,你是哪里人氏,为什么会跟这些当兵的搅在一起?你夫家不管你的么?”

夫家?她的丈夫,正不知困在岚山的什么地方,等着她去救呢。明明是苦难当头,沈依依想到蔡礼,却不由自主地露出了微笑:“夫家管不住我。”

夫家管不住?那是有多野?金贵诧异了看了她一眼。

“我开玩笑呢。”沈依依赶紧道,“我是武昌府人氏,我夫君也被困在岚山了,我想去救他,所以才死皮赖脸地跟了来。”

“你夫君也被困在岚山了?”金贵惊讶道,“你的夫君,莫不就是小蔡将军吧?”

沈依依虽然没有表露身份,但石头等人对她的尊敬,他是看得出来的。

沈依依笑着摇头:“我娘家只是一介商户,哪里高攀得上小蔡将军,他不过是一个小头领罢了。”

小头领的媳妇,会被人尊称为夫人?金贵不太相信,但看沈依依熟练拿砍柴刀开路的样子,更不像是深宅大院里养尊处优的夫人,于是他便没有再问。

走着走着,金贵突然满脸惊喜,朝旁边的灌木丛扑去。沈依依担心后面的人撞上,赶紧抬手示意。

石头刚想问问怎么了,就见金贵在萤火虫的环绕下,手举着一根小草,惊喜若狂地站了起来:“我居然找到这个了!怪不得我找了这么多年都没找到,原来它晚上才好找,因为会发光!”

“这是什么?”沈依依疑惑问道。

金贵怕耽搁赶路,没有多做停留,一边朝前走,一边跟沈依依解释:“这草没有名字,也几乎没有人见过,所以我自己找,拜托别人找,总没有找到过。”

“没有名字?无名草?”沈依依发现这株草自带荧光,好奇地探过头去看。

“无名草?行,就叫无名草吧。”金贵乐呵呵地笑了,“我孙子从娘胎里带来的毛病,一到夜里就咳嗽,没法睡觉。为了他这个毛病,不知找了多少郎中,后来有位神医发善心,给开了个方子,才吃了两剂,就好了大半。本来接着再吃几次,就能痊愈了,可是断了药引子,也就是这无名草了。这下好了,有了药引子,我孙子很快就能不咳嗽,睡个好觉了。”

“那恭喜金老伯了。”沈依依也没想到,此次进岚山,会有这样的收获,她由衷地替金贵感到高兴。

“夫人,你是我的福星哪!”金贵把那株草捧在手里,怎么也看不够,“如果不是你,我哪会夜里上山,如果不是夜里上山,又哪会发现这无名草?”

金贵带着他们又走了一段路,愈发深入老林,随着道路越来越难走,大家极有默契地都不说话了,安静的黑夜里,能听得见砍柴刀分开茂密灌木的声音。

忽然,空气中传来极细微的响动,沈依依还没反应过来,就听见身后咚的一声,倒下了一个人。

怎么回事?!也许是出于女人的直觉,尽管她满头雾水,但还是下意识地蹲下了身子。

黑暗中,有人去探查倒地队友的情况,石头身为队长,一面凝神四顾,一面低声喝问:“怎么回事?!”

他说话的尾音尚未落下,就见金贵一个猛扑,抱住他的脖子,把他压倒在地。

“金伯,您这是做——”石头说着说着,觉得不对劲,伸手推金贵,发现推不动。他赶紧抱着金贵坐起来,伸手去摸他的脖子。

沈依依突然意识到了什么,急忙出声阻止:“别摸!!”

第362章 尽数被捕

石头听见沈依依的呼喊,急忙缩手,但指尖还是沾上了一滴金贵脖子上的血,顿时感到火辣辣的疼。这血里有毒!不,是伤了金贵的东西有毒!石头骇然,赶紧朝衣服上蹭。

沈依依就着微弱的荧光,在草丛中找了一会儿,揪下几片叶子,递了过去:“你趴下,把这叶子嚼烂了敷在伤口上,也许有用。”

这是金贵刚刚才教过的知识,没想到这么快就派上用场了,而且还是在这种情况下。

石头火速嚼着树叶,还不忘喝令其他人:“先别管伤员了,赶紧趴下,免得再有伤亡!”

他当兵这么些年,这算是最憋屈的一回了,人都倒两个了,他却连敌人在何方都不知道!

狗剩他们也是多年的兵士,反应迅速,一听到命令,马上就朝地上扑。然而就在此时,嗖嗖嗖数箭齐发,厮杀声顿起,不远处火光乍现,照亮了夜空。火光中,两群人挥着刀,搭着箭,混战在一起,瞬间把寂静的山林变成了染血的战场。

原来是有人特意埋伏在这里,但伏击的对象并不是他们。

石头定睛看了一会儿,踌躇道:“他们穿的都不是大梁兵服,脸上全抹着绿色的草汁,我分不清谁是敌,谁是友。”

沈依依一边忙着找治伤疗毒的叶子,一边道:“管他是敌是友,难道你还想加入战团不成?别忘了我们此行的任务是送粮,不是打仗。”

石头顿觉失职,赶紧蹲下身子,去看金贵。金贵的伤口在脖子上,狗剩已经帮他清理过了,但伤口周围依旧泛着黑红色的血。由于血中带毒,他们不敢包扎,只给敷了一层沈依依采来的草药。

那名受伤的士兵名叫虎子,情况和金贵差不多。

石头眼中泛泪,却没功夫多说什么,迅速把虎子身上的平安饼卸下来,和其他队员分着装了。人可丢,军粮不可丢,这是他们来南疆前,就定下的铁律。

沈依依又采了一把叶子回来,递给照顾伤员的狗剩。石头对她道:“夫人,趁着他们打斗,无暇顾及我们,我们赶紧背上金贵和虎子走吧。”

这时狗剩却哽咽着道:“不用背了,他们都不行了。”

石头大惊,伸手去探金贵的鼻息,果然已经没了,他再去探虎子的,也是一样。

沈依依努力回忆着穿越前见识过的那些医疗急救手段,指挥他们做心脏复苏,人工呼吸,然而统统没有用,眼见得两人的身体渐渐地就冷了。

石头失魂落魄一般,把手按在地上:“夫人,金伯死了,没有向导了,这下可怎么办?”

才刚上山,就折损两人,但现实不允许他们哀痛,因为有更残酷的问题摆在他们面前。

沈依依使劲儿地掐着掌心,强迫自己不要哭出来:“你知道小蔡将军他们的位置么?”

“知道大致方位。”石头点了点头。

军报中附有地图,他们全看过,但地图上可没有茂密的丛林和野兽,没有向导,他们几乎寸步难行。

沈依依闭了闭眼睛,强忍着悲痛道:“把他们藏进林子里,咱们继续赶路。”

她说完,蹲下身去,去取金贵身上的药囊,却发现他的手里,还紧紧攥着那株无名草。

沈依依再也忍不住,落下泪来。狗剩帮她掰开金贵的手,取出无名草,连同金贵的药囊,一起带上了。

他们把金贵和虎子的尸体掩藏好,朝着石头指出的方向,继续朝前赶路。沈依依知道,战后会有专人来寻找牺牲将士的尸首,但南疆气候炎热湿闷,只怕不等仗打完,就会腐烂得面目全非了。

可是,她想不出更好的办法了,战争就是这样残酷。

她拿刀劈开面前的蔓藤,转头望去,那两帮人马依旧杀得难分难舍,树上似乎还猫着不少放箭的人助阵。

也许有一方就是大梁的将士吧,但他们不敢赌,他们冒不起险。每个人有每个人的职责,军人更是如此。

为了远离那方战场,他们很想加快脚步,但事与愿违,却越走越慢。这怪不得他们,原本是计划十个人背负的军粮,现在全压在了七个人的身上。沈依依试图分担一点,但被石头严词拒绝了,此处不是争论这个问题的时候,她便没有坚持。

不知又朝前走了多久,渐渐地再也听不见后面的厮杀声,他们终于松了口气。

“夫人,您要不要歇——”石头话还没说完,就惊骇发现面前多出了几个人。

他们衣衫褴褛,浑身污垢,脸上抹着绿色的草汁。当然这些都不是关键,关键的是,他们居然能在所有人都没有察觉的情况下,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他们面前!

狗剩迅速举起了砍柴刀,小声地提醒石头:“是刚才其中的一帮人。”

刚才厮杀的其中一帮人?是用暗器害死了金贵和虎子的那帮人么?石头二话不说,一声令下,率众砍了过去。

沈依依担心自己拖累他们,很快猫下腰,找了个地方躲了起来。

虽然又遇危险,但她并不是很担心,因为对面只有三两个人,而石头他们有七个,即便身上有负重,也一定会赢吧。

然而,很快她就知道自己的判断错了。

当她被脸上涂着草汁的人从丛林中拖出来的时候,面前是五花大绑的石头和狗剩等人,一共七人,一个都没少。

七个打三个都打不过?!沈依依突然气得慌。如果他们就此把命丢在这里,还真没什么好冤的。只恨军粮送不到,蔡礼他们脱不了困了。

所以岚山被占,南平州历经两朝无法收服,不仅仅因为地形复杂,易守难攻,更因为大梁的军队不如人?

沈依依忿忿地朝石头望去,石头垂头丧气地低下了头,没敢看她。

三名绿脸人毫不怜香惜玉,用藤蔓绞成绳,捆住了沈依依的手,再把她和石头等人串成一串,命他们跟着朝前走。

“你们这些陈国狗!”石头忍不住骂道。

为首的绿脸人回过头来,冲他轻蔑地笑了笑。沈依依的心就此沉了下去。完了,还真是陈国人,他们这次恐怕凶多吉少了。

第363章 原来是你

山路崎岖,枝藤遍布,沈依依一行被捆绑着双手,串成一串,跌跌撞撞地翻山越岭,过河淌水,吃了不少苦头。所幸没有走多久,他们便沿着一条遮天蔽日的小路,下到了一处山坳中。

按照时辰估算,此时天色应该快亮了,然而林中古树参天,遮住了光线,四周仍是一片黑洞洞。

进得山坳,马上有人举着火把迎了上来,他们的脸上,一应涂着绿色的草汁,看不清长相。

“今天抓了战俘?”

“是,一共八人。”

火光中,有人问着,朝着他们这边来了。

这声音听着,怎么这么熟悉?沈依依疑惑着,朝前望去。

石头亦是诧异:“那个提问的人,讲的是官话,莫非他们不是陈国人?”

不等他们得出结论,那群人已经举着火把,来到了他们面前。

火光映亮了石头等人的脸,那群绿脸人的目光,却是齐刷刷地落在了站在队伍最末端的沈依依身上。

“怎么有个女人?”

有人问道。

“对,有个女——”

回答的人话还没说完,就见为首的那人飞奔至沈依依跟前,惊讶喊道:“夫人?!”

沈依依终于辨出了这声音,试探着问:“扶留?”

“是我,是我,夫人,是我!”扶留用手使劲地抹着脸道,“为了防蚊虫,我们脸上涂了草汁。”

草汁早已干了,轻易抹不下来,扶留只得放弃,转头骂人:“你们是怎么搞的,连自己人都抓?!这是咱们小蔡将军的夫人,要是她出了事,你们就算有两个脑袋,也不够砍的!”

沈依依忙道:“不知者不罪,他们又不认得我。”

话虽如此,但扶留到底还是骂了一通才罢休。

他帮沈依依解了绑,问道:“夫人,您怎么会在岚山?他们又是什么人?”他一面说着,一面指向石头等人。

“他们是跟我一起的,你给他们松绑吧。”沈依依活动着手腕道,“将军呢?”

“将军马上就回来。”事涉军事计划,扶留没有详说。

沈依依把石头叫了来,对扶留道:“我们是来送军粮的,这是队长石头,你们自去交接吧。”

“军粮?!夫人,你们可真是雪中送炭了!”扶留大喜,马上命人与石头交接,分发军粮。

这支被困山坳的部队,显然已经饿了很久了,听说来了军粮,人人两眼放光,若非军纪严明,只怕就要欢呼雀跃了。

扶留安排了人手分发军粮,转头对沈依依道:“夫人,我送您去将军的营帐歇息吧。”

“好。”沈依依点头道,“你待会儿给石头他们也安排个地方休息,他们跟我一样,一整宿都在赶路,没有合眼。”

“那是自然,我办事,您放心。”扶留把沈依依送到营帐,跟守卫的兵士交代了一声,便继续去忙军粮的事了。

行军在外,营帐的布置很简单,外间摆着桌椅沙盘,里间则是一张木头床。这床一看就是临时伐木做的,有的地方连树皮都还没有剥干净,沈依依伸手抚过,仿佛看见了蔡礼那大块头蜷缩在床上的情景,忍不住就笑了。

一宿未眠,她又困又累,合衣在床上躺下,闭上了眼睛。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仿佛有人在摩挲她的嘴唇,沈依依一个激灵醒过来,正对上一张墨绿色的脸,吓得她差点尖叫起来。

“别怕,是我。”朦胧的光亮中,传来了蔡礼温和而又低沉的声音,他一面说着,一面握紧了沈依依的手,“依依,别怕,是阿礼。”

一片墨绿中,依稀可见蔡礼瘦削的面颊,还有因为消瘦而突出的颧骨,他的嘴唇干到已经裂开,惟有一双眼睛炯炯有神,似乎比往日更有神采。

沈依依凝神看了一会儿,忽然扑到蔡礼怀里,紧紧地抱住了他:“阿礼!阿礼!”

分别不到月余,却仿佛已隔三秋,奇怪,在家时并没有觉得有多想念,这会儿见了面,才发现满心都是他。

蔡礼搂住沈依依,用满是胡茬的下巴,抵在她的头顶上:“刚才扶留说你来了,我还以为是他太饿了,出现幻觉了。”

沈依依噗嗤笑出了声:“我给你们带军粮来了,这几天不会再挨饿了。”

提起军粮,蔡礼忽然变了脸,一把将她推开了:“谁允许你上山送粮的?别告诉我这是圣旨,我可不信!”

“还真就是圣旨。”沈依依重新扑过去,抱住他的胳膊,把秦王请缨送粮,皇上密授锦囊的事,讲了一遍。

蔡礼却没那么好糊弄:“你说皇上命你给秦王下毒,我信。可是皇上说过你把秦王毒晕后,自己上山吗?”

怎么打了几天仗,脑子都变灵活了?沈依依见糊弄不过去,只得耍赖:“我人已经在这儿了,你要找我算账,也得等仗打完再说。”

也是,来都来了,难道把她丢下山吗?蔡礼无奈地摇了摇头,另起了话题:“这批军粮也是你做的?”

“嗯。”沈依依点头道,“皇上说你们有两百人,这些军粮,应该够吃六七天了吧?”

“够了。”蔡礼帮她拢了拢头发,“我都安排好了,你不用担心。说说你吧,这一路上累着了吧?有没有哪里受伤?”

提起受伤,沈依依的神色黯了下去:“我倒是没什么,可是就在岚山上,有两人被暗器所伤,牺牲了。其中一人名叫虎子,还有一人是我在彩云城找的向导,名叫金贵。虎子是奉命送粮,他牺牲了,自有朝廷安葬;可是金贵家里只剩下老伴和小孙子了,老的老,小的小,以后怎么办?我都不知道该如何向他的家人交代。”

“你放心,我们会为他们报仇的。”蔡礼握着她的手道,“金贵的家人,我也会将他们安排妥当。”

“好。等仗打完了,我们一起去看看金贵的家人,好吗?”沈依依问道。

“听你的。”蔡礼说着,轻轻拽了她一把,“你要不要起来,到处转转?虽然岚山上到处都是陈军,但这山坳里还是安全的。”

第364章 再次断粮

“好,我去转转,难得来一趟。”沈依依从善如流,倒不是因为她真的有多感兴趣,而是她不愿蔡礼为了他分心,“你去忙吧,不用管我。”

“好,那我去看看军粮,你有事就找我。”蔡礼看着她起床披上了衣裳,方才出去了。

沈依依穿戴整齐,简单地把头发挽了个纂儿,出了营帐。

此时天色已亮,虽然林中遮天蔽日,光线不足,但周遭的景色已经能够看清了。

在穿越前,沈依依经常深入老林,这满眼的绿色不足以让她惊叹连连,但她很快就找到了乐趣,一会儿钻进草丛,一会儿流连树下,找寻各种可供入菜的植物。

不时有士兵经过,朝沈依依投来好奇的目光。更有的窃窃私语——

“咱们营地怎么多了个女人?”

“那是小蔡将军的夫人,给我们送军粮来的!”

“朝廷怎么派一个女人来送军粮?她肩不能挑手不能提,这不是来添乱么?”

沈依依听见声音,抬头望去,只见讲话的是个瘦高瘦高的士兵,脸庞黑黑的。

他见沈依依看他,也不慌张,理直气壮地挺了挺胸膛,转头走了。

沈依依笑着摇了摇头,继续采树下的蘑菇去了。这些傻小子,她不来,谁给他们做饭?军粮再多,也只够他们吃几天的,万一这几天过了,仗还没打完,怎么办?

沈依依采了一堆蘑菇和野果,用树枝编了个篮子装着,去了小溪边。这溪水很浅,但却清澈,沈依依把蘑菇和野果清洗干净,拎回了蔡礼的营帐。她把野果摆到外间的桌子上,蘑菇则铺到营帐外的大石头上晾晒。虽然这里的阳光被林木遮住,也不知道晒不晒得干。

蔡礼带着几个副将回营议事,顺路问了她一句:“你晒蘑菇做什么?”

沈依依回答道:“营地不能生火,我只能拿来晒了。”

营地的确不能生火,因为生火会有烟,万一让敌军发现就不妙了。蔡礼没想到她懂得这些,笑着伸手,摸了摸她的头。

几个副将连忙把目光移向了别处,当做没看见。

这时候秀什么恩爱呀!沈依依拍开蔡礼的手,把他推进了营帐。

南疆的阳光果然不给力,蘑菇晒到太阳下山,还是湿漉漉的,沈依依只得放弃,叹着气将它们收了起来。

夜幕降临,她躺在营帐里间的小床上,外面传来蔡礼与副将们议事的声音。打仗的事她听不懂,但他们因为有了军粮而欢快愉悦的音调,她还是听得出来的。既然他们心情愉悦,那应该有把握打个胜仗吧……

沈依依迷迷糊糊地想着,进入了梦乡。

不知过了多久,营帐外突然喊声如雷,紧接着短兵相接的声音四起。沈依依从梦中惊醒,猛地坐起身来,朝外看去。营帐没有窗户,看不到外面的情形,但外面冲天的火光,却是映亮了厚厚的帐壁。

怎么回事?!沈依依迅速掀开被子,下了床。幸好她是和衣而眠,此时倒是方便。

外面喧嚣震天,营帐内倒是安静,沈依依穿上鞋,走出里间,外间空荡荡的,一个人也没有。她轻轻地推开营帐门,正要朝外看,门缝里便出现了扶留的脸:“夫人,将军有令,您待在营帐内便好,不用害怕。”

“打仗了?”沈依依轻声问道。

“陈军突袭。”扶留回答道,“不过一切都在将军的预料之中,夫人不用担心。”

沈依依点点头,关上了营帐的门。她知道,这种时候她如果出去,纯属添乱,还是听蔡礼的话,安静待着就好。

不知过了多久,外面冲天的火光渐渐熄灭,天色也大亮了。

营帐门从外面被推开,蔡礼走了进来。

沈依依从椅子上站起来,却发现腿已经麻了,她赶紧扶住了桌子,以免摔倒。

蔡礼快步走过来,帮她揉腿:“吓着了吧?打起来的时候,你还在睡,我怕把你吵醒,所以没有告诉你。”

打了一夜的仗,第一件事却是帮媳妇揉腿……沈依依翘了翘唇角,轻轻拍了拍蔡礼的肩膀:“我没事,你快歇歇吧。”

她强行捉住蔡礼的手,把他按到了椅子上。

蔡礼正要说话,扶留匆匆跑了进来:“将军,不好了!不好了!”

蔡礼马上站了起来:“怎么,陈军杀回马枪了?”

“不是,不是。”扶留哭丧着脸道,“是军粮,好多军粮被撞翻,混了泥和毒草,没法吃了!陈军一定是故意的,他们肯定知道我们运了军粮来,所以才来半夜偷袭搞破坏!”

“怪不得……”蔡礼皱起了眉头,“怪不得他们早不偷袭晚不偷袭,偏偏在我们防备最严密的时候偷袭,原来是醉翁之意不在酒,是我大意了……”

“将军,现在怎么办?”扶留急道。

战事之所以胶着,正是由于粮食短缺,如今好容易续上了军粮,却又断了,该如何是好?

蔡礼皱着眉头,沉吟不语。

扶留把求救的目光投向了沈依依:“夫人,您一定有办法的,对不对?”

蔡礼拦他道:“巧媳妇难为无米之炊,现在军粮无法食用,就算夫人厨艺高超,也变不出口粮来,你别为难她了。”

“我倒是有些办法。”沈依依看向了营帐角落里搁着的大锅,“只是营地不能生火,怎么办?”

“以前是不能生火,但现在却是无妨了。”蔡礼却道,“以前不能生火,是怕暴露了藏身之处,现在反正陈军已经知道了这处地方,生火倒是无所谓了。”

“能生火,就能填饱肚子。”沈依依说着,走向了角落,“扶留,你帮我把锅搬到外面去,我来给大家做早饭。”

她讲话的语气,并非自信满满,而是带着云淡风轻的味道,好像在这缺米少油的荒郊野岭,做饭是一件很稀松平常的事情一般。

难道巧媳妇真能做无米之炊?扶留其实不太相信,一边去搬那口大锅,一边对沈依依道:“夫人,如果做不出来,您不用勉强的,大不了等天黑了,我们去突袭陈军营地,抢粮食回来。”

第365章 香飘四溢

“你这是不相信我的厨艺?”沈依依佯装生气,斜了扶留一眼。

扶留忙道:“不敢,不敢,夫人的厨艺要是称第二,就没人敢称第一了。”

他嘴上这样讲着,心里却道,沈依依厨艺高超是不假,但她历来做的都是高端大气的食物,就连清粥小菜都极少上手,又如何能在这荒郊野外,做出能够饱腹的食物来?她只怕连野菜都不认识吧。

沈依依不知扶留正在腹诽她,忙着指挥他搭建土灶,架上大铁锅。沈依依擦拭大铁锅的时候,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既然你们有锅,那想必原本就有做饭的人了?”

“有。”扶留给了肯定回答,随后却露出了哭笑不得的表情来,“那几个人,不知道是谁挑的,做饭难吃也就算了,连野菜野果都分不清,才做了没几天饭,就害得我们拉肚子,从此以后,再也没人敢让他们做饭了,不然不等陈军进攻,我们自己先倒下了。”

这是敌军派来的卧底吗?沈依依忍不住笑了:“那他们烧火洗菜的本事怎么样?叫来给我打打下手,帮帮忙?”

“行!”扶留应着,转身去了。

不一会儿,他便领着六个人,抬着三口大铁锅,走了过来。

“夫人,之前就是他们六人做饭的,我们还找到剩下的几口锅,一并给您搬过来了。”扶留一面向沈依依汇报,一面指挥那六个人把铁锅摆好。

蔡礼的队伍,加上送军粮的,一共两百来号人呢,能多三口大铁锅,自然是好事了,沈依依很是高兴,马上给他们分派了任务,烧火的烧火,打水的打水。她自己则带上两个人,上山坳里最茂密的那片林子去了。

余下的四人一边忙活,一边抬头朝林子那边张望。其中有一个实在忍不住,问扶留道:“夫人真的能找到食物?我们做饭的那几天,可是把这山坳里的野菜都挖遍了,全部又苦又涩,难以下咽。”

扶留对此也深表怀疑,但在外人面前,自家夫人的脸面还是要维护的,于是狠狠瞪了他一眼,道:“你们若是有本事,还需要夫人操劳?”

“明明是这山上的野菜不好吃,能怪我们吗……”那人不服气地嘀咕着,不敢再说了。

扶留没功夫帮着做饭,见他们四人井然有序地忙碌着,便去了蔡礼的营帐。

蔡礼正在写战报,听见脚步声,抬起头来,问道:“夫人在做饭?”

扶留照实答道:“夫人带着人去林子里找食物了。”

“有人跟着吗?”蔡礼马上紧张起来。

那林子里什么猛兽都没有,就连兔子山鸡都少得可怜,难道还有危险不成?他应该关心的是,沈依依能不能顺利找到食物吧?扶留见蔡礼这样子,忍不住地想翻白眼:“将军放心,有两人跟着。”

蔡礼这才松了口气,低头继续写战报:“若是待会儿夫人还不回来,你带人去看看。”

“是。”扶留应着,出了营帐。

临近中午时分,阳光透过参天古树,洒满了整个山坳,视线终于明亮了起来。伴随着游走的阳光的,还有一阵接一阵的香味,引得人不由自主地咽口水,再不由自主地伸长了脖子,想要看看香味的来源。

这是饭菜的香味!扶留精神一振,抬头朝铁锅的方向望去。只见草地上炊烟袅袅,热火朝天,依稀还能见到锅中有汤水在翻滚,果然是有饭菜熟了。

扶留命兵士们自己操练,拔腿跑了过去。

草地上,一共四口大铁锅,每个都没落空,一口锅里煮着粥,一口锅里煮着不知名的瓜果,最后那两口锅更是令人惊奇,竟是野菜拌蛋和野菜煮肉!

对于这些血气方刚的小伙子来说,蛋和肉意味着什么,不言而喻,扶留很是没出息,直勾勾地盯着看了半天,才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追着沈依依问:“夫人,您这是从哪儿从来的蛋和肉?”

沈依依诧异地看了他一眼,道:“蛋是鸟窝里掏的,肉是抓的兔子和山鸡,这些林子里不都有么,你不知道?”

“我当然知道林子里有兔子和山鸡。”扶留说着,香味儿飘来,他忍不住咽了口口水,“可是那林子里兔子和山鸡都少得可怜,就算全部抓来,也不够塞牙缝的,您是如何煮满这么两大锅的?”

“掺了野菜嘛!”沈依依依旧很诧异,这么简单的道理,扶留不明白?就算不明白,看看锅里也就知道了嘛。

她哪里知道,对于不会厨艺的人来说,能用几块肉做出一大锅菜来,已经是很了不得的本事了。

扶留听得野菜二字,惊喜的心情马上打了折扣。

沈依依见他脸上的笑意消失,奇道:“你这是怎么了?”

扶留不好意思直说,只指着锅里问道:“夫人,这些野菜,您尝过了没有?”

“自然是尝过了。”沈依依一边说着,一边拿果壳做成的碗盛菜,“这是鸟蛋凉拌马蹄跟,这是芭蕉花煮野兔,这是山鸡汤煮草芽,这粥,是我用平安饼和野茼蒿一起煮的,你来尝尝。”

沈依依用一块平整的石头当餐桌,眨眼间摆满了果壳碗。但扶留却是迟迟不敢伸手:“夫人,这芭蕉花,他们也曾做过的,苦得很哪。”

“苦不苦的,你尝尝不就知道了?”沈依依端起那碗芭蕉花煮野兔,递给他道,“怎么,你连打仗都不怕,却怕吃苦?”

扶留仍在犹豫,蔡礼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一把接过了沈依依手上的碗和筷子,就这样站着,吃了一大口。

扶留转头看他,直眨眼睛。

沈依依笑眯眯地问蔡礼:“好吃吗?”

蔡礼连连点头,却是没空回答,转眼间把一碗芭蕉花煮野兔吃了个精光。

扶留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将军,真的不苦?您是担心夫人生气,故意忍着的吧?”

蔡礼可没沈依依那样好脾气,飞起一脚,踹了过去:“你若是嫌苦,可以不吃,正好省一份食物。”

第366章 恶心呕吐

扶留挨了一脚,却愈发认定这芭蕉花是苦的,蔡礼一定是恼羞成怒,才踹了他一脚的。抱着这样的想法,扶留假装还有事要忙,脚底抹油,开溜了。横竖他还有备用的太平饼砖,待会儿先啃两口充充饥,不至于饿肚子。

过了一会儿,到了开饭的时间,四口大锅前排起了长队,每个人可以领到两个大大的果壳碗,其中一碗是粥,另一碗是菜,粥是太平饼煮野茼蒿,菜则是有荤有素。

扶留悄悄地跟在排队的人群后面,留心观察他们的表情,忽然,他看见有两名士兵端着饭菜蹲在草丛里,边扒菜边说话,其中一人道:“你之前还嫌弃夫人是来添乱的,如今要不是有夫人,咱们又要挨饿了。”另一名黑黑瘦瘦的挠了挠头,道:“我哪知道夫人这么厉害,这芭蕉花煮野兔,真是绝了。我做梦都没想到,在打仗的时候还能吃上肉。”

扶留忍不住走上前去,问道:“这芭蕉花不苦吗?”

两人抬头见是扶留,连忙站了起来,一人道:“不苦,不苦,夫人做的芭蕉花,一点儿都不苦。”

黑黑瘦瘦的那人则直接把自己的碗递了过去:“要不你尝尝?味道可好了!”

扶留当真接过碗来,尝了一口芭蕉花,只觉得入口鲜甜,还浸透了野兔的鲜美,哪里有半点苦涩的味道?

扶留赶紧把碗还给黑瘦士兵,拔腿就朝沈依依那边跑。都怪之前做饭的那几个人,让他以为芭蕉花就一定是苦的,早知道沈依依做的野菜这么好吃,刚才他就应该和蔡礼一样,吃饱了再走!

扶留顺着队伍,朝着沈依依那边狂奔,一路上听到的都是对沈依依的赞美之词。他忽然就有了与有荣焉之感,恨不得大声地告诉他们,这是我们家的夫人!沈依依的厨艺如此惊艳,小胡椒应该也偷师了不少吧?如果他还能留着命回到京城,她会不会屈身下厨房,特意给他做几道菜呢?嗯……等他有命回京城再说吧……扶留不敢再想,直奔沈依依跟前,开后门要了一碗粥,一碗菜,蹲在地上吃了起来。

沈依依手执长勺,一边给士兵们打菜,一边望着扶留笑。这时忽然有一双大手从旁边伸过来,接过了她手中的长勺,沈依依转头一看,原来是蔡礼。蔡礼拿着长勺,有模有样地给士兵打着菜,那些士兵何曾享受过将军亲自服务的待遇,一个个惊讶地睁大了眼睛,差点连碗都捧不住了。

沈依依连忙赶他:“你跑这儿来做什么,是不是还没吃饱?你先回营帐去,随后我就让人给你再送两碗粥和菜。”

“我已经吃饱了。”蔡礼不肯走,“我这会儿没事,来帮帮你的忙。”

“我不用你帮忙。”沈依依道,“你是堂堂大将军,就该去干将军的活儿,不要越俎代庖。”

“这怎么能叫越俎代庖呢?”蔡礼不满地道,“我来帮媳妇的忙而已,这也有错?”

这一声“帮媳妇的忙”,引得许多士兵侧目,就连扶留都仰起头,望着他们俩嘻嘻地笑。沈依依竟不由自主地红了脸,悄悄地啐了蔡礼一口。当着这么多人的面,秀什么恩爱哪!

蔡礼忙活着,催沈依依回营帐休息,沈依依却执意陪着他,直到忙完,方才跟他一起回到了营帐。

两人并肩依偎在营帐的地铺上,蔡礼显得颇有些激动,紧握着沈依依的手道:“依依,幸亏有你,不然我又要让这几百号人饿肚子了。”

“我不过是做了一顿饭,老本行而已。”沈依依靠在他的肩头,谦虚地道。

蔡礼道:“做饭的那六个人,你多教教他们,不然你一个人忙活,太累了。”

“放心,我会教的,他们干活儿很勤快,今天帮了我不少忙。”沈依依说着,又问他道,“我没有给你添乱吧?”

“你解决了我们最大的难题,我哪还敢嫌你添乱?我想今天凡是吃上热汤热饭的人,都不敢讲这话了吧?”蔡礼笑着捏了捏沈依依的鼻子,把真实的想法埋在了心里。

沈依依上岚山,他是非常担忧的,刀剑无眼,万一伤着了怎么办?可是她来都来了,难道把她赶回去?那些让她心情变差的话,还是不要说了。

他摸着沈依依已有些略显粗糙的手,突然想到一件事:“依依,你吃饭了吗?”

沈依依眨了眨眼睛:“好像……还没有。”

“什么叫好像还没有?你连自己有没有吃饭都忘了?”蔡礼捏了她一把,站起身来,“幸亏我早有准备,留了一手。”

他走到桌子前,从底下取出一个托盘,托盘上赫然是一份饭菜,还在微微地冒着热气。

他把饭菜摆到桌子上,招呼沈依依过来吃。

沈依依走过去一看,饭菜正是她自己做的那几样,而那个托盘,应该是在山坳里现做的,还带着树木特有的湿润。

“以后不许饿着肚子干活儿,必须先让自己吃饱,记住没有?”蔡礼满脸严肃地警告她,把筷子递到了她手里。

“知道啦,将军大人。”沈依依冲他做了个鬼脸,拿起了筷子。

蔡礼捏了捏她的鼻子,走到她身后,帮她捏起了肩。

为老婆解疲是好事,可她正吃着饭呢,这让她还怎么吃?沈依依刚喝了一口野鸡汤,正要笑着回头说蔡礼,忽然一阵恶心反胃,还没等她反应过来,已是哇地一声吐了。

这呕吐来得太突然,让她有点懵,举着筷子愣住了。

蔡礼毕竟有过全员吃野菜拉肚子的经验,赶紧倒水让她漱口,叹着气拍额头:“你是不是肚子不舒服?看来岚山的野菜真的吃不得,上次他们做了几天野菜,吃得大家都闹肚子。”

她做的野菜,吃了也会闹肚子?这简直是对她厨艺的侮辱!沈依依努力压下翻腾的恶心劲儿,狠狠地瞪了蔡礼一眼,在心里默默地算起了小日子。

她在桌子底下掰着指头数了几个来回,抬头问蔡礼道:“今儿是几号?”

第367章 独留营地

“正月十二,怎么了?”蔡礼回答道。

哦,天哪!沈依依猛地捂住了脸,但旋即又抬起头来,若无其事地对蔡礼道:“可能真的是伤了伤胃了,你这儿有药吗?”

“有,有。”蔡礼从桌子底下翻出一只小匣子,递给了沈依依,“上次全员拉肚子的时候,军医给配的药,我一直备着呢。”

沈依依打开一看,小匣子里是几粒黑色的药丸。她笑着抬起头,对蔡礼道:“我现在胃是空的,难受得很,我先去躺一会儿再吃,你忙你的去吧。”

已经吐过一回了,怎么还等会儿再吃?蔡礼想要劝她,外面却传来了扶留唤他的声音,他只好把沈依依扶进里间,再三叮嘱她尽快服药,转身出门去了。

沈依依听着他的脚步声走远,马上爬起来,把小匣子里的药丸拣出一粒,用手碾碎,丢进了床底下。为了作假逼真,她还端起床头的水,喝了好几口。

她在床上躺了一会儿,实在是懒得动弹,无奈肚子咕咕直叫,只好强撑着爬起来,去把饭菜吃了。好在这次运气好,没有再吐。

在离营帐约莫几百米的地方,蔡礼正在检查士兵们的操练情况。他来回看了一会儿,忽然问扶留:“今天是几号?”

扶留眨了眨眼睛:“将军,今儿是正月十二,我们定在今晚突袭陈军,您不会忘了吧?”

“这么重要的,我能忘吗?”蔡礼瞪了他一眼。不过有一件更重要的事,他还真差点忘了……

蔡礼一面想着,一面对扶留道:“昨晚陈军来袭,我没有提前告诉夫人,害得她提心吊胆,今天我们突袭陈军,我可得去告诉她一声。”

告诉就告诉呗,他们都陷在这个山坳坳里,还怕夫人走漏了消息不成?扶留不明白,这样的小事,蔡礼为什么还要特意讲出来。

黄昏时分,草地上依旧架起了四口大锅,袅袅的炊烟顺风直上,缥缈而去。沈依依却是知道,锅里压根没有煮菜煮饭,只是烧了四锅水而已,此时的士兵们,其实都在加紧时间啃太平饼砖。

蔡礼回到营帐,掀开了里间的帘子,发现沈依依并不在里面,只有打扫清洁的一名士兵,便退了出来。这时,打扫清洁的士兵却追出来,把手里的东西给他看:“将军,这些碎药丸,是我在床底下发现的。”

蔡礼接过来闻了闻,愣神半晌,道:“扔回原处,不要声张,你就当没看见。”

那士兵不明所以,但将军讲的话就是军令,他什么也没问,便去照办了。

蔡礼看向营帐外,表情似喜似忧,好一会儿,他才调整好情绪,平静地走了出去。他在四口大铁锅旁找到了沈依依,嗔怪道:“不是闹肚子么,怎么不在营帐里休息?”

“我躺了半天了,出来转转。”沈依依说着,朝铁锅努了努嘴。

蔡礼知道她在疑惑什么,道:“我吩咐过他们了,待会儿给你开小灶,单独做几个菜。”

“免了,我自己做,他们做的,哪有我做的好吃?”沈依依还记得扶留之前跟她描述过的情形,毫不犹豫地拒绝了蔡礼的好意。

自己做饭,会累着,可不自己做,又会吃不好,真是两难。蔡礼默默地叹了口气,决定暂时不去追究这些细节,捡重要的事先说:“今晚我有任务,要率兵出行,我把你留在营地,你一定要注意安全。”

蔡礼说完,停顿了一会儿,又道:“依依,这次出击,至关重要,可以说是决定胜负的一战,而我们的人手本来就不够,所以,我不能留人保护你。”

原来是要出任务,怪不得大家都在啃太平饼砖,至于生火烧水,是为了迷惑敌人吧?沈依依想着,对蔡礼道:“你不用管我,我躲在营帐内,见机行事便是。再说你们都全员出战了,又还有谁来搜这些空营地?”

是这个理,他们一共只有两百来号人,陈军也不可能放着偷袭不管,绕道来包抄营地。蔡礼点点头,用力地抱了抱沈依依,转身去整队了。

沈依依不愿给他添麻烦,特意躲进营帐,听着他们的脚步声渐渐远去,山谷中安静下来,方才重新出来。

谷中静悄悄的,唯有远处的林子里,传来隐约的鸟叫声。沈依依没有犹豫,带上蔡礼留给她的太平饼砖,动身去了林子。

林中古树参天,遮天蔽日,地上藤蔓缠绕,几乎没有下脚的地方。沈依依辨准了方向,麻溜地手脚并用,爬上了其中的一棵大树。等她在树杈上坐好,轻轻拨开枝叶,正好能看见营地。

很好,就待在这里,等蔡礼他们回来吧。

沈依依想着,从兜里掏出事先洗好的野果,啃了起来。

夜渐渐地深了,沈依依担心着蔡礼和将士们的安危,毫无睡意,倒是不怕打瞌睡,摔下树去了。

弯弯的月亮爬上了树梢,借着月光,沈依依忽然瞥见有一道黑影,正在悄悄地朝营地靠近。

莫非是敌军来袭?沈依依心下一凛,不由自主地挺直了背。但她稍稍一想,便打消了这个疑虑,什么敌军,会只派一个人来偷袭?

她再仔细朝那道黑影看去,发现他走路的姿势很奇怪,似乎是受了伤,一瘸一拐的。

管他呢,反正他只有一个人,构不成什么威胁,她且在树上继续呆着吧。

沈依依正想着,却见那道黑影竟进了蔡礼的营帐。片刻过后,黑影急匆匆地从营帐里出来,焦急而又压抑着声音喊道:“夫人!夫人!”

是扶留?!沈依依赶紧从树上溜下来,朝着营帐走。

扶留是习武之人,耳朵灵,听见脚步声,马上迎了上来。待他就着月光看清是沈依依,终于松了口气:“夫人,您去哪儿了?刚才我没见着您,可吓坏了。”

沈依依没有回答,却是打量了他一番,问道:“你这是怎么了?”

“我半道上中了陷阱,受伤了,担心拖后腿,所以先回来了。”扶留道,“夫人放心,没人跟踪我。”

第368章 命悬一线

“你的腿受伤了?”沈依依连忙低头看去,果见扶留左边的小腿上淌着血,已经浸透了裤腿。

她连忙去扶扶留:“赶紧进去躺着,营地里有药吗?”

“我没事,我自己能走。”扶留坚持没让沈依依搀扶,自己一瘸一拐地进了蔡礼的营帐。

他本不愿占用蔡礼的地方,但总不能让沈依依去他的营帐,所以只能僭越了。

沈依依跟着进去,把椅子搬到营帐门口,让扶留坐了——只有这里有月光,能看见他的伤口,至于灯或火把,也许会把敌军吸引来,他们是不敢点的。

作为领兵打仗的将军,蔡礼的营帐里就备有金疮药,沈依依去翻了出来,帮扶留敷上了。

扶留腿上的伤口并不长,但却很深,想必一定很疼,沈依依劝他去休息一会儿,他却不肯,就坐在门口,警惕地听着周围的动静。

有了他这个病号,树上是去不成了,沈依依干脆铺了块草垫子坐在地上,与扶留聊天。

扶留执意跟她换个位置:“夫人,您到椅子上来坐,我去坐地上。”

沈依依没搭理他:“汪清呢?”

扶留愣了一愣,表情变得沉重起来:“这次南疆之战,死伤众多,除此之外,还有一批人被掳,我也不清楚汪清现在是死是活。”

这样的结果,沈依依已经猜到了,毕竟山坳中一共就两百来号人,而她都已经见过了,其中并没有汪清的身影。

“也许汪清是被掳了,还活着,等今晚的突袭分出胜负,就能知道他的下落了。”扶留安慰沈依依道。

沈依依默默地点了点头。

扶留踌蹴了一会儿,问道:“夫人,小胡椒还好吧?”

“你终于想起来问她了?”沈依依调侃道,“我还以为你已经把她给忘了呢。”

“怎么会忘呢?只是担心没法活着回去,不敢问罢了。”扶留苦笑道。他说着说着,扶着椅子站起身来,朝着外面张望:“不过,只要今晚我们能打胜仗,就能回去了。可恨如此关键时刻,我居然受了伤,无法上阵出力,真是辜负了将军对我的期待。”

“没事,你留在营地保护我,将军也会感谢你的。”沈依依故作轻松地道。

他现在是个伤员,如果敌军真的来袭,他不拖累沈依依就算好事,怎么保护她?扶留知道沈依依是为了安慰她,冲她感激一笑。

忽然间,山坳里有野兽的咆哮声传来,扶留警觉地站起身来,奇道:“这怎么像是豹子的声音?可是旁边林子里并没有豹子。”

旁边林子里的确没有豹子,不然她刚才也不会去爬树了。沈依依疑惑着,从墙角的铁锅旁抽出一把菜刀,握在了手里。

她握着菜刀,还没转身,就听见背后一声大叫:“夫人,快跑!”

沈依依猛地回过身去,只见一只壮实的黑豹,正在扑向扶留的喉咙。扶留到底是习武之人,反应很快,马上操起椅子,抡向了黑豹,挡住了它的第一波袭击。可是豹子的利爪很快又至,一把拍碎了椅子,直击扶留的脸。

这一下要是拍到扶留的脸上,他铁定就毁容了!情急之下,沈依依来不及多想,随手抓起一把锅铲,朝着那黑豹扔了过去。

凭借着平时做刀削面的功夫,锅铲精准地砸到了黑豹的身上。黑豹吃痛,抬头看了一圈,马上转移对象,放开扶留,扑向了沈依依。

“夫人!!!”扶留急得要哭了。

他死了没关系,可要是沈依依被伤着了,他就算死,也难辞其咎了。

黑豹毫无意外地把沈依依扑到了地上,完完全全地把她压住了。

扶留一时只见黑豹,不见沈依依,慌了神,赶紧一瘸一拐地赶过去,抽出腰间的砍柴刀,狠狠砍向了黑豹的脖子。刚才黑豹离得太近,他没办法抽刀,不然早就将它砍死了。

但他很快发现,他这一刀是多余的,地上的黑豹早就无声无息,一动不动了。

这是怎么回事?扶留拔出砍柴刀,奋力把黑豹掀到了一旁,这才发现,黑豹的胸口上,扎着一把菜刀,那菜刀已经完全没入了它的胸膛,连刀背都看不见了,怪不得它会这么快毙命了。

扶留顾不得多研究黑豹,赶紧去扶沈依依:“夫人,您没事吧?”

沈依依摇摇头,任由他扶了起来。

扶留顾不得避讳,上上下下仔细打量沈依依,发现她的手臂被抓出了几道口子,立时慌了:“夫人,您别动,我这就给您拿药去!”

“没关系的,你别急,这伤口还没做饭时切到手的伤口深呢。”沈依依安慰他道。

扶留急急忙忙地拿来金疮药,撒到了她的伤口上。她说得没错,这几道伤口看着吓人,但其实都很浅,应该是豹子还没来得及使力,就已经断气了。

扶留这才松了口气,抬脚踢了踢那头豹子,赞道:“夫人,原来您不光会做饭,还有这等好身手!有本事一刀毙命砍死豹子的,别说女人,就是咱们蔡家军里的将士,都数不出几人来。”

“我哪有一刀毙命砍死豹子的本事。”沈依依笑着比划了一下,“它扑过来的时候,我正好把刀横在胸前,它算是自己撞到刀口上了。”

所以,这豹子是因为自己的力量,把胸膛压到刀刃上去了?怪不得死这么快!扶留也忍不住笑了:“那也是夫人机灵,换作别人,早就吓得手足无措了吧。不过,夫人,这样的事若有下次,您可不能冒险了,我死了不要紧,若是您有个三长两短,我如何向将军交代?”

“你的命难道不是命吗?这样的话以后不要再说了。”沈依依摆了摆手,示意他去看看那头豹子,“你去确定一下它死透了没有,待会儿可别诈尸。”

肯定死透了,他刚才还补了一刀呢。扶留虽然这样想着,但还是朝豹子走去。

他仔细查看了一番,正要告诉沈依依豹子已经死透了,忽然营帐外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是谁?!敌军?!扶留马上紧张起来,赶紧冲沈依依打了个手势,示意她别作声。

第369章 狭路相逢

沈依依也听见了外面的声音,马上屏声静气,悄悄地溜到墙角,重新拿了把菜刀——刚才的那把还插在黑豹的胸前,她怕拔刀发出声响,惊动了外面的人。

扶留侧身躲在营帐门边,朝外看了一眼,脸上露出疑惑的表情来。沈依依轻手轻脚地也来到门边,以口型无声地问他:“是谁?”

扶留朝外努了努嘴,道:“夫人,您自己看。”

看扶留这反应,无论外面来人是谁,肯定都不是敌军了。沈依依稍稍放下心来,小心地探出半个头,朝外看去。

月光下,秦王与铁牛背靠着背,一面朝前移动,一面警惕地东张西望。他们身上的衣衫全都破破烂烂,脏兮兮的,而且还挂了彩,显得特别狼狈。

秦王?!沈依依的眉头跳了一下,小声地告诉扶留:“这次护送军粮,是由秦王负责的,因为他临时出了意外,昏睡不醒,这才由我领队上山。”

原来护送军粮的领队是秦王?这才对嘛!他就说,皇上怎么可能派沈依依来执行这样危险的任务!扶留恍然大悟,征求沈依依的意见道:“夫人,那咱们别躲着了,跟秦王打个招呼?”

他来都来了,不打招呼还能怎地,沈依依点点头,率先走了出去,唤道:“秦王,你怎么来了?”

秦王循声望来,见是沈依依,可谓是仇人相见,分外眼红,挥舞着一根木根,就朝她扑了过来。

沈依依只觉得他这样子滑稽可笑,侧身一躲,进了营帐:“您好歹是位王爷,就算要杀我,拿把剑行不行?用木棍打人,着实有损您的威仪呀。”

都这时候了,她居然还有心情调侃他!秦王气道:“沈依依,你蛇蝎心肠的女人,害我昏睡,无法护送军粮,还害我被野豹追赶,弄丢了先皇赐给我的宝剑!你别太得意,等本王回京,一定要向皇上参你一本,让你这辈子都无法翻身!”

“王爷,你昏睡不醒,是因为自己误服了迷草,关我什么事?你可别乱给我扣帽子,诬陷人,也是要凭证据的,你有证据吗?”沈依依表情委屈,声音里却透着坚定不移。

证据?证据就是那个汤罐!可是等他醒来的时候,汤罐早已经不见了踪迹,现在让他上哪儿寻去?奸狡的女人,一定是她毁尸灭迹了。秦王恨得直咬牙,死死攥着那根木棍,一步一步逼向了沈依依。铁牛也拎着根木棒,跟在了他后面。

扶留一看情形不对,赶紧现身,挡在了沈依依面前:“王爷,有话好好说。”

秦王认出他是蔡礼的家将,脚步慢了下来,朝着四处张望:“蔡礼呢?这营地里怎么只有空帐篷,没有人?”

“军事机密,恕我无法奉告。”扶留说着,把菜刀横在了胸前,“王爷,您何不把武器放下,进营帐来喝杯茶?”

他自己手里拿着菜刀,倒让他把武器放下?秦王气极,喊铁牛道:“不用怕他,他受伤了,我们两个对付他一个,绰绰有余!”

扶留见他完全没有罢手的意思,心里有点慌。秦王有些三脚猫功夫,他是知道的,那铁牛肯定也会拳脚,不然不会跟在秦王身边,他们二对一,他的腿又受了伤,还真没什么胜算。

罢了,就算死在这里,也不能让沈依依伤到分毫,扶留下定了决心,紧了紧菜刀柄。

眼见得秦王抡起了木棍,沈依依突然出声道:“王爷,你可要想清楚了,你如果现在把我打死了,除了落得一个残杀将军夫人的罪名,什么也得不到。”

“谁会知道,你们是我打死的?”秦王嘿嘿一笑,“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这会儿营地里除了你和铁牛,再无旁人,只要有眼睛的人,都会知道是你下的手吧?除非,你打算打死我和扶留后,就马上跑路?可是,你确定吗?你不怕这山上的野兽,和林间的瘴气?”沈依依悠悠地说着,一点儿也不紧张的样子。

提起野兽,秦王的脸色变了:“铁牛,那头黑豹呢,有没有追来?你赶紧去看看!”

豹子就在营帐里呢,只要他再朝前走两步,就能看见了。扶留正要出声,却见沈依依冲他使了个眼色,他赶紧把嘴闭上了。

铁牛到周围转了一圈回来,禀报秦王道:“王爷,豹子没跟过来,应该还在谷口。”

豹子还在谷口,就意味着他杀掉扶留和沈依依后,无法顺利跑路,万一蔡礼回来,看到两具尸体,还有他跟铁牛,一切辩解都会显得无用。秦王暗自掂量了一下,彻底停下了脚步,收起了木棒,忿忿地喊铁牛:“去找个空营帐,歇一晚!”

不报仇了吗?铁牛没敢问。两人转身,消失在黑暗中。

终于走了,好险!扶留这才明白,沈依依刚才为什么不许他说豹子的事,原来是要靠它唬退秦王。他冲沈依依竖了竖大拇指,由衷地夸道:“夫人,您可真聪明!”

“雕虫小技,算得了什么。”沈依依指了指椅子,“赶紧坐下歇会儿吧。”

两人重新坐回椅子上,也不敢睡觉,就这样睁着眼睛,直到天边发白。

当清晨的第一缕阳光照进营帐时,扶留噌地站了起来:“谷口有脚步声,很是整齐,应该是将军他们回来了!”

沈依依没他耳朵那么灵,侧首听了半天,也没听出什么来。

谨慎起见,扶留并没有迎出去,而是把菜刀握在了手里。

过了一会儿,沈依依也听见了脚步声,再接着是整队的声音,夹杂着兴奋的欢呼声。

真的是蔡礼他们回来了!沈依依顾不得扶留,自己冲了出去。

不远处,士兵已原地解散,正席地休息,秦王正站在蔡礼面前,神情激愤地说着些什么。

沈依依是从秦王背后过去的,他没有察觉,依旧挥着手臂喊着:“蔡礼,你身为领兵打仗的将军,竟如此护短!我告诉你,那只汤罐即便毁了,也一定有碎片在,我会找到它,呈给皇上裁决的!”

“那你去找。”蔡礼满不在乎地道,“就算找到了,上头又没刻我媳妇的名字,你能证明是她的?”

第370章 得胜归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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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71章

“夫人,您放心吧,将军早就安排好了。”扶留笑道。

“他早就安排好了?安排好什么了?马车吗?可是,他怎么知道我不想骑马的?”沈依依感到很奇怪。

这不符合常理,她此刻归心似箭,蔡礼不可能不知道,他不是应该给她安排一匹千里马才对吗?

面对沈依依的疑惑,扶留一脸茫然,沈依依只好打住了话题,道:“走吧,早点回去休息,明天好早点出发。”

这话扶留终于听懂了,干脆地应了一声,上前引路去了。

蔡礼给沈依依找的住处不大,仅一间房而已,但布置得干净整洁,床铺都是崭新的,闻起来气味清新。短短的时间内,能安排成这样,委实算是有心了,沈依依枕着干净软和的枕头,微微地笑着,很快进入了梦乡。

许是归乡心切,第二天天还没亮,沈依依就醒了过来,她梳洗后出房门一看,扶留和马车已经在外面等候了,敢情大家都一样,想要早点回家。

沈依依冲扶留笑了笑,也不多话,径直踩着小板凳,上了马车。让她惊讶的是,这马车上全部铺着厚厚的褥子,而并没有安设座位。

这是什么意思?让她一路躺着回京城?沈依依疑惑着,唤了一声:“扶留!”

扶留应声而来,他没朝马车上看,就明白了沈依依为什么喊她,笑道:“夫人,这是将军特意吩咐的,可怨不着我。”

沈依依觉得一个头两个大:“马车上铺被褥,我不反对,但不至于连个位子都不留吧?这让我坐哪儿?”

“夫人,您别急,先忍忍,很快就到下一个休息点了。”扶留劝她道。

下一个休息点?什么意思?中午吃饭的地方吗?沈依依猜测着,上了马车。都已经这样了,不喜欢也得上了,毕竟这是马车,会颠簸,临时加个凳子是不可能的。

很快,沈依依就知道了“下一个休息点”是什么意思,因为马车刚刚驶出南疆的地界,就在路边的一家茶水摊前停了下来。

这才多大会儿,就要休息了?沈依依疑惑着探出头来,问扶留道:“为什么要在这里停?我不渴,也不累。”

扶留道:“夫人,所有的休息点,都是将军提前选好的,我做不了主。不过,您看这儿风景不错,又有热茶,您何不下车散散步,活动活动腿脚?”

蔡礼居然提前把休息点都选好了?他有这么闲吗?沈依依觉得处处透着古怪,可又说不上来为什么,只得下了车。

扶留上前虚扶了她一把,唤摊主倒了热茶来。

沈依依想了想,并未饮茶,而是请摊主另倒了温水来,慢慢地喝了一杯。

扶留问她道:“夫人,这躺在马车上,与坐在马车上有何不同?是坐着颠簸,还是躺着更颠簸?”

“自然是躺着好些了。”沈依依答完,又奇怪问道,“你问这个做什么?”

是将军让他问的,他也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过将军还交代了,不许他讲太多,因此扶留没提蔡礼,只道:“我不过是好奇问问罢了。”

好奇问问?他跟蔡礼,可是一个比一个古怪了。沈依依狐疑地看了扶留一眼,道:“歇够了,咱们走吧。”

沈依依躺到褥子上,实在是睡不着,只好看着车顶发呆。过了没多大会儿,马车又停了,沈依依以为是为了避让行人才停的,谁知扶留的声音却在车外响了起来:“夫人,这里有一家卖甜糕的店,您下来吃一块?”

沈依依有点头大,打开车门道:“咱们是要赶路回家,不是游山玩水。像这样走走停停,几时才能到京城?”

其实他也是这样想的,无奈将军有令,他能怎么办?扶留找不出理由来解释,只好拿他的腿说事儿:“或许是将军怜我有伤在身,赶不得路,所以才让我们多休息?”

沈依依马上反驳了他:“你不是坐在马车前头吗?又不是靠腿赶路的。你若是在前头坐得不舒服,我可以把车厢让给你。”

扶留哪敢让她让车厢,忙道:“夫人,我只是胡乱猜测的,您若是想知道缘由,等回京后,问将军去。”

“那我们就别老休息了,加紧赶路,早回京,早问将军。”沈依依果断没去吃什么甜糕,转身回了车厢。

这这这,她若是不下车休息,回头蔡礼那里交不了差呀!扶留急了一会儿,只好去买了几块甜糕,塞给了沈依依,让她路上吃,也算是折衷了。

甜糕味道还算不错,可是接下来的行程让沈依依很崩溃,这马车竟是三步一停,五步一回,遇见商铺停一停,遇见城镇停一停,若是有驿站,更是要停上半天了。

即便是出门游玩,也不带这样的吧?沈依依深深地怀疑,蔡礼这样做,是故意要让她迟点回京。难道他要趁着她不在京城的这段时间,做什么对不起她的事不成?或者,是不是皇上曾经承诺过他,只要他打了胜仗,就赏几个美女给他?

沈依依自己都觉得这些猜测挺可笑,但就是抑制不住地去想,脑子里乱糟糟的。

如此走走停停,过了三天,他们才只走了三分之一的路程,沈依依已经彻底放弃,毫无形象地呈大字摊在车厢的被褥上,连形象都懒得顾及了。

忽然,马车又停了下来。沈依依不耐烦地喊道:“知道了,知道了,这就下来,活动筋骨!”

可是,并没有和之前一样传来扶留的声音,反倒是耳畔有浅浅的呼气声,吹起了她的碎发。

沈依依猛地一个激灵,转过头去,正好撞进了蔡礼含笑的眸子里。

“阿礼?!”沈依依高声叫了起来。

蔡礼听她的声音如此激动,便自动自觉地张开了双臂,等待她扑入怀抱。

然而沈依依却是干脆果断地拎起了他的耳朵,吼道:“蔡礼,你让这马车走走停停,究竟是何居心?!”

蔡礼被她吼得愣了一会儿,道:“依依,我知道,是我不好,不该丢下你一个人,先行回京,可是我有军务在身,无法耽误,你看,我这不是一办完事儿就赶来了吗?”

第37章2章 家有喜事

“谁怪你这个!”沈依依叫道,“我是说这个马车,走不了两步就停,速度跟乌龟似的,扶留说,那些停车的休息点,是你事先规定的,所以他不敢违背,必须走几步就停一下,是这样吗?”

“是,是我事先规划好的。”蔡礼点头道,“我这不是担心你累着吗?”

“我什么时候这么娇气了?借口!肯定是这几天你在京城处理什么不敢让我看见的事,所以故意让我耽搁在路上。“沈依依瞪着他道。

“我回京不过是向皇上复命,能做什么不敢让你看见的事?”蔡礼说着,忽然拍了拍脑袋,“还真有一件事,要与你说。”

“什么事?”沈依依问道。

蔡礼道:“我娘之前去了南疆支援我,你知道不知道?”

“知道。”沈依依点点头,“我这次去南疆,没有见着夫人,她是不是牺牲了?我怕你难过,没敢提。”

“我本来也以为我娘牺牲了,结果在带回来的战俘中发现了她,她还活着。”蔡礼说着,摸了摸沈依依的头发,“对于我娘来说,被掳比杀了她还难受,所以等你见了她,千万别提这茬。”

“好,我记住了。”沈依依应道。花氏还活着,她满心欢喜,看蔡礼也顺眼了许多。

“还有一个噩耗。”蔡礼把手搭在沈依依的肩膀上,叹了口气,“汪清没能活着回来,为国捐躯了。”

汪清死了?虽说上了战场,就会有死伤,但沈依依还是难过得说不出话来。

蔡礼握住她的手,道:“别太难过了,好男儿战死在沙场,好过老死在床上。而且我们打了胜仗,终于收复了南平州,汪清泉下有知,一定会很高兴的。”

“恩。”沈依依不愿让蔡礼担心她,强忍着泪水,点了点头。

“好了,前面有个镇子,听说民风淳朴,风景优美,咱们下车瞧瞧去。”蔡礼说着,直起身来。

“又要下车?活动筋骨?”沈依依抓狂地拍了拍额头,突然意识到罪魁祸首就在眼前,她完全可以揍人,用不着拍自己,于是一个猛扑,压倒了蔡礼。

“别别别!依依,不要这样!依依,你冷静,冷静,千万不要乱动!”蔡礼慌手慌脚地抵住沈依依,忽然又觉得这样不对,连忙伸出双臂,把她紧紧地圈在了怀里。

沈依依被箍得动弹不得,叫道:“蔡礼,你做什么?!”

“不要大声叫喊,伤神。”蔡礼一本正经地劝着她,把她抱下了马车。

沈依依反抗无效,只得道:“行行行,我跟你去镇上,你放我下来。”

蔡礼却不听,换了个姿势,拦腰把她抱在了怀里。

“蔡礼,这里有很多人咧!你快放我下来!“沈依依慌忙叫道。别说这是古代,就算是见多不怪的现代,被人拦腰抱着走,也是会很引人注目的吧?

蔡礼听见沈依依喊,果真把她放了下来,可沈依依刚松了口气,又被他背到了背上。

行吧,背就背吧,至少不引人注目。沈依依无奈地吐出一口气,随他去了。

不过,不是说好下车松散筋骨的吗?她这样子被背着,不但不能松散筋骨,反而会血液流通不畅吧?

搞什么嘛!沈依依嘟囔着,故意去挠蔡礼的脖子。

蔡礼左躲右闪,哭笑不得地道:“依依,别闹,马上就到了。”

不是随便逛逛么,听他这口气,是要带她去某个地方?沈依依好奇问道:“你要带我去哪儿?”

“不过是一处民宅罢了。”蔡礼回答道。

民宅?带她去民宅作什么?不会住下不走了吧?沈依依满心疑惑。

等到了地方,她便又抓狂,想要家暴蔡礼了,这哪是什么民宅,这明明是一家医馆嘛!沈依依气得直揪蔡礼的耳朵:“上这儿来作什么?是不是你病了?”

“你以为我病了,还这么凶?”蔡礼幽幽地道。

他的控诉好像还挺有道理的,沈依依赶紧松了手。

蔡礼并没有背她进医馆,而是经由侧门进去,到了后堂。

一名小丫鬟领着他们入座,又请了他们家小姐来。那小姐看着不过二八年华,她见了蔡礼和沈依依,捂着嘴笑:“虽说我自诩医术高明,但这事儿还是得请我父亲来。”

连自诩医术高明的小姐,都束手无策,还得请自己老爹去?沈依依的心提了起来,小声地问蔡礼:“阿礼,你到底怎么了?”

“也没怎么,请个平安脉而已。”蔡礼握着她的手,安慰她道,“毕竟南疆气候炎热潮湿,瘴气也多,万一有什么隐患潜伏于体内而没有及时察觉,那就……”

他这番话听起来挺有道理的,可惜沈依依不是好糊弄的人,马上提出了质疑:“你刚从京城过来,难道宫里的御医没有为你诊脉?你为国效力,打了胜仗,这些事皇上肯定有安排的。”

你干嘛要这么聪明呢?蔡礼一时语塞,还好这时郎中进来了,他连忙打岔:“这位便是薛神医吧?你来得正好,快来帮我们诊诊脉。”

有外人在,得给蔡礼面子,沈依依只好住了嘴。

那薛神医显然知道他们的身份,先行礼问了好,再才开始诊脉。

蔡礼的身体很健康,只是有些湿气入体,薛神医给开了副祛湿的方子。

真的是诊平安脉啊?沈依依不疑有他,也把胳膊伸了出去。

小丫鬟拿一块帕子帮她遮了腕子,薛神医告了个罪,诊了起来。他微微侧着头,诊得特别仔细,左右换着手诊了好半天,直诊到沈依依的心里开始敲鼓,这才松开沈依依的手腕,站起身来,笑着行礼道恭贺:“恭喜将军,恭喜夫人,夫人已经有喜一月有余了。”

蔡礼噌地一下站起身来,却又觉得自己这个反应不对,赶紧又坐了下去。坐下去后,他又觉得这样的反应太冷淡,赶紧又站了起来。

他这个样子,真是傻气透了,薛神医忍着笑又道了一声恭喜,退了出去。

“你干嘛呢,高兴坏了?”沈依依抬起手,戳了戳蔡礼的腰。

蔡礼这才呵呵地笑出声来,坐下了。

要不要这么傻啊?不是刚打了胜仗的大将军吗?沈依依翻了个白眼,揪住了他的耳朵:“让马车走走停停,又哄我来诊什么平安脉,你这是有预谋的啊?你是不是早就发现我怀孕了?”

“我已经是要当爹的人了,你还揪我耳朵!“蔡礼抗议道。

“要当爹了了不起吗?我还要当娘了呢!”沈依依说着说着,自己忍不住笑了起来。

蔡礼快活地把她重新背到了背上,道:“就你那点小伎俩,能瞒得过我?之前我不说,是担心判断有误,让你空欢喜一场。好了,现在是真有孕了,咱们也不坐马车了,我背你回京城去。”

“背我回京城?!你是认真的吗?!”沈依依睁大了眼睛。

“你给我老实呆着,别乱动。”蔡礼回首瞪了她一眼,“等到了家,我再找你算账,为什么没有吃避子药丸,为什么让自己怀了孕。”

切,刚才听说她怀了孕,不是挺高兴的吗,装什么装呀。她那不是担心他战死在南疆,想给他留个后么?沈依依甩着腿,翻了个白眼。

蔡礼腾出一只手,按住她不安分的腿,背着她一步一步,走进了阳光里。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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