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想当大侠 - xp1024.com
《好想当大侠》


关于本作品的一些解答

一,本文属于后宫文,但多女主不种马

二,本文并非套路文,所以剧情和节奏上与很多文差异较大,希望理解和喜欢吧

三,本文是有三个男主的,分别对应着人道,鬼道和神道,只是这三道的立意,其实就是个人对于武侠的侠的细分和观念转变的产物,总得来说,无论人道,鬼道,还是神道,虽然完全不同,但却又殊途同归,终点都是侠道,何为侠?全文着重体现个人对于侠的理解,至于是非对错,有看法的可以讨论。

四,我将神道主角放在了最后,这个其实有些原因,因为三道主角在我看来都一样,但神道主角设定上是个最该像人却又最不像人的角色,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才好,大抵就是这样吧。

五,本文不是流水文,至少目前来说完全没有水剧情,里面人物的行为都是通过心理描写或其他细节描写甚至伏笔,隐喻来解释的,并不存在无理由无意义的行为,因为个人相信做事皆有因果,人物设定也是一点点随着剧情推进而慢慢揭露,无论通过第三方还是回忆或是别的,基本上所有设定都会尽可能自然地通过剧情展现,个人不喜欢系统文那般数据化般地把所有设定打包给读者,更喜欢以传统文学的形式通过各种表现手法来体现。

六,本文或许会有压抑的剧情,但可以保证整体上是积极向上的,思想端正的,不会弘扬那种网文普遍的不劳而获,坐等天上掉馅饼的剧情,换句话说,打个比方吧,全文在武功提升上并不存在醍醐灌顶,一番奇遇瞬间神功大成,从此无敌天下的剧情,不从小刻苦学武,不努力,不思进取,这辈子都不会跟高手沾边,比如第一位人道主角,他永远成不了高手,因为已经错过了最佳习武年龄,而且他并没有练武天赋,只有医道天赋,只是因为一身医骨却无医命,才转而学习毒术。

七,神道主角或许会有很多人不喜,不是说他不是好人,相反,他是个很好的人,天性善良、胸襟广阔,年少英俊又际遇非凡,这种极其正面的角色是我们多数人的武侠起点,一个在污浊的世界过于耀眼的角色,但我想将这种角色塑造成一个悲剧,美丽的东西往往在破碎时才能得到升华

第一章 江湖本无路

武国云州青牛镇天荡山下,一条小道蜿蜒曲折。

时逢晚春,一片碧海缀着万点花色,不论远眺亦或闲游,皆是醉人美景。只不过,名叫李逍遥的少年却没什么心思欣赏。倒不是因为他在这山脚下的客栈看得厌了,而是他实在腾不出空。

这小小的客栈之中,难得一次这么的热闹,加了备用的木桌木凳,仍有七八个人不得不坐在门外,店里只有自己这么一个伙计,忙里忙外,即使老板娘也出来招呼客人,也有些分身乏术了。生意如此之好,他却高兴不起来。客栈内这密密麻麻二三十人,倒有一大半带着兵器,让他这种跑腿伺候人的店小二脊背发麻。平素里总是笑容满面的老板娘,此刻活动着僵硬的面皮,挑起唇角往来招待。她倒不是怕了这些客人,这胖胖的村妇,一向便是天不怕地不怕,能叫她耐下性子轻声慢语出面招待,只不过是因为这帮人多半是聚英山天道阁来的客人,这次为剿灭天荡山多年的匪患而来,天道阁虽然是江湖门派却素有侠名,打着替天行道的旗帜这些年也是做了不少好事。云州江湖势力繁杂,名声最响的四个,铁扇门镇州西,百花阁据州南,霸刀门霸州东,而天道阁则领袖州北。这次剿匪一来造福一方,二来打开云州以北的商路,天荡山地处云州与北方苏州的通商要道,其山匪多年来一直袭扰来往客商,不过天荡山的匪几乎不会对周围的住户人家出手,只是针对往来的客商,官府也曾出兵围剿过几次却收效甚微,最后只能不了了之,虽然只是堵了商路,但也是影响了各镇商贾的财路,自然还是颇为招人记恨,最近统领云州北部的云北商会出重金请了聚英山的天道阁出手剿灭天荡山的顽匪。客栈内,议论纷纷。。。

‘’这次听说天道阁出动了门内大量精锐,还号召了各路侠客聚集到这天荡山来,我看这些山匪好日子到头咯!‘’

‘’这可不一定,前几次官府派兵来时你不也是这般说的?结果呢?最后不是每次无功而返吗?‘’

‘’这次可比以前大不一样哩?‘’

‘’怎的就不一样了?‘’

‘’你想想那些官兵是些个什么样的货色,平时日里欺负欺负老百姓还行,真要跟那些刀口上舔血的恶匪比起来那不就是羊嘛,而这次可不同,我听说呀,这次来的可大多都是武林高手,身手可了不得。‘’

……

李逍遥听着这种在店中不知重复了多少次的类似对话,满脸堆笑的放下酒菜。趁着屋中酒菜大多上齐,他连忙扭了扭腰,往门口走去准备透一口气。

这近二十天中,他只盼莫要有人在客栈中大动干戈,就谢天谢地了,这可是许掌柜的心血啊。

才到门边,扑面一阵香风入鼻,李逍遥抬头一望,登时便知道,那千万遍念诵于心头的祈愿,怕是要在今天落空了。

往来这家客栈的江湖人中也不乏江湖女子,只不过很少有女人愿意挤进这现在臭烘烘的客栈,大多只会在门口买一碗清水淡茶,解解一路上的渴乏,便接着上路。客栈之中,除了老板娘,便是男人的天下。男人本就是一种好斗的生物,江湖中的男人更甚,为着权色财气,往往便会刀剑相向,血溅五步。一群大男人中丢进一个女人,尤其是一个好看的女人,大都会如推石入湖,激起一片波浪来。

在李逍遥眼前走入客栈的,正是一个好看的女人。

白衣飘飘,青丝飞扬,窈窕娉袅,渺渺若仙。

可惜秀美的脸上竟连一点表情也没有,好似有一层无形的面具,正密合在她的粉颊之外。她的身量不高,但自上而下非常匀称,显得苗条修长,上身穿着件白色夹褂,鹅黄束腰之下,是一条雪白的的罗裙。她整个人,就像是一条白色的影子。如果不是她背后背着一个细长的包袱,怕是所有人都会当她是个走错了路的小家碧玉。

“客、客官,抱歉,里面已经没位置了……”李逍遥一脸歉意地招呼道,来到这陌生世界快一年了,还是第一次见到如此可人的女子,想起前世自己看过的人工美女,眼前的女子那不施粉黛的天然美更加让人赏心悦目。“哎,有位置,兄弟们让一让,总能给姑娘腾出个座来。”一个劲装汉子嘿嘿笑道,向着桌上的其他人使了个眼色,立刻便有人站起让出一个木凳,端着酒碗走了出去。“多谢,小二,要壶清水。”女子轻轻拱手表示感谢,一边把行李包袱放在地上,一边摸出一块碎银,递到李逍遥手上,“方才让座那位的帐,也一并算了,余下的,算是打赏。”说罢,掏出一块白巾,仔仔细细铺在凳上,看样子十分讲究。

那姑娘也不开口,径自坐下,将背后长条包袱解下放在膝上,黑亮双眸便只是盯着桌上放着的左手。旁人已经忍不住在猜测她的身份,有几个想到了什么,惊疑不定的偷偷瞄她,有几个全无头绪,只是间或看来一眼,剩下的倒是都在仔细打量她,一来秀色可餐,谁不爱看,二来也都好奇这到底是哪家的女侠。一时间想到好几个出身名门的颇具侠名的女子,却大多和眼前这人对不上号。有人忍不住向见识较广的人低声询问,得了答复,目光却是一惊,忍不住又多看了几眼,似乎不太相信。

那姑娘也不理会这些目光,似是早已见得惯了,清水上来之后,便静静地倒了一杯,凑到唇边,浅浅抿了一口,润湿红唇。出声叫人让座的劲装汉子也听了旁人耳语,双目狐疑的在对女子身上一扫,放下酒碗,抱拳道:“萍水相逢也是缘分,在下李开泰,蒙江湖兄弟抬爱,送了个别号叫做开山神斧,大家同来参加剿匪,可否交个朋友?不知姑娘怎么称呼?”江湖人不拘小节,自然也不忌惮是否该问女子闺名。倒是旁人听了他的名头,忍不住瞄了一眼放在一边的大斧,心中暗暗道一句,原来是他。

说到剿匪,那姑娘眉心才微微动了一动,垂首喝了口水,并不答话。这不理睬的态度颇为无礼,李开泰面上不禁一红,露出几分尴尬之色。这姑娘果真不爱说话,只是静静坐着。但她越是如此,屋内几人的眼中狐疑之色就越是浓重,仿佛这特征更符合他们心中所想的那个人,只不过他们也不知道是不是。

李逍遥察觉气氛不对,拎着铜茶壶便溜出了门口,摸了摸胸,长出口气,心里盼着这帮人千万别胡乱动起手来。

谨言慎行虽是大多数江湖人应该牢记的原则之一,但若是人人都能如此,江湖又怎会有这许多事端?李开泰身旁恰是完全猜不到这女子来路的人之一,他与李开泰颇谈得来,可谓一见如故,这时见新交的朋友撞了这么一遭尴尬事儿,登时面带怒色,哼了一声讥刺道:“姑娘好大的架子,行走江湖,自该广交朋友,万一遇上事端,岂不多条路走?还是说,姑娘功夫厉害的紧,碰上什么对手,也不在话下?”言下之意,你若是承认自己功夫不错,那他当下就要讨教一二。李开泰暗道不好,连忙伸手拽了一下,笑道:“王兄弟,坐下喝酒,喝酒。”明里劝他,暗中却警告似的捏了他一下。

那姓王的汉子却是个直楞性子,一翻双目道:“你捏我作甚?这姑娘进来连句话也不肯说,难不成咱们一屋子江湖好汉,都不配和她叨叨吗?”

女子双目微抬,一双黑眸深不见底,她仍不说话,只是缓缓将膝上包袱放在了桌面上。

王姓汉子酒劲上头,讥笑道:“嗬,这么标致的姑娘,莫非是个哑巴?可惜可惜呀!”

那女子轻轻叹了口气,似是非常不愿的抬起右手,青葱嫩指钩住包袱布结,轻轻一扯,缓缓将包袱皮向一边扯开。屋内众人,顿时伸长了脖子看了过来,紧接着,又纷纷响亮的倒抽了一口凉气。

露出来的,是一把长剑。

青色的剑鞘,缀着数颗白玉翡翠,剑柄拖着两条火红剑穗。一眼望去,便知道价值绝对不菲,单是护手上那一颗碧玉珠,怕是就会引来贼人无数,难怪要用包袱裹好。众人抽气吃惊,自然不是因为这剑的价钱,那王姓汉子面上酒意瞬间去了大半,面颊几乎没了血色,连声音也有些发颤,“这……这剑……莫非、莫非”

还未说完,女子缓缓将剑抽离剑鞘半身位置,只见剑身漆黑如墨,还泛着渗人的寒光。

这下王姓汉子更加确定了眼前女子的身份,脸上的肌肉都变得有些扭曲,似乎想努力做出一个微笑,却不得其法。他缓缓坐下,抬手擦了擦额上冷汗,语气骤然变得十分恭敬,“在下……在下有眼无珠,没想到、没想到林姑娘也会来参加这次剿匪,多有得罪……还、还请林姑娘海涵。”旁边已有人忍不住在窃窃私语。“真的是她,没想到竟这么年轻。”“天道阁怎么连她都请来了?”“你怎知道她是天道阁请来的?谁知道是不是她自己愿来的,这位林姑娘行事向来古怪。”听到众人议论纷纷,李逍遥这才意识到这女子竟是江湖人称“一剑夺命”的林碧柔,她的剑在江湖上是出了名的快,据说她纵横江湖所杀各路高手都是一剑毙命,实力可见一斑,在江湖剑客榜上排名第三,江湖高手榜上排名前百的高手,而在座的各位江湖人士都是连上榜资格都没有的小角色。

李开泰比身边那人倒是镇定许多,他举起酒碗,朗声道:“久仰林姑娘大名,今日得见,实感荣幸。方才如有冒犯,还请恕罪,李某自干一碗,权作赔礼。”旁边那王姓汉子低声喃喃道:“娇颜冷面终不语,一剑夺命墨水剑,林姑娘既然到了,莫…莫非血蝴蝶也要来不成?”

江湖上的女人,名头响亮的,不是绝色倾国,就是武功超凡。貌若天仙却甘愿行走江湖的,多半会仰仗三年一次的江湖绝色榜的称号扬名天下,而武功过人的,则往往不屑于艳名,更愿单靠一身武艺闯出名号。血蝴蝶、一剑夺命这两个名号,对见闻广博的人来说,可是响亮的很。血蝴蝶荆秀儿,武功不高却极善暗器偷袭,据说浑身上下都藏着暗器,从头到脚都是杀机,喜好赤着一双秀足,传言其杀人后喜欢留下一只带血的纸蝴蝶,所以人称血蝴蝶,喜好行侠仗义之事,但为人行事不按常理,据说曾经只因为被一成名高手轻薄,竟尾随千里,最后伺机于闹市中以毒针袭杀,一战成名。林姑娘与这样一个女子齐名并称,自然不是什么泛泛之辈。不仅那一身极有特点的穿戴在江湖口耳相传,她手上一剑穿喉的墨水剑,近三年更是名震云州。传言其寡言少语,性格冷漠,极少与寻常江湖人士动手,曾横扫淮河一带数十家青楼妓院,解救无数沦落红尘的少女,留下了上百具囫囵尸首,均是一剑封喉,最后被官府海捕通缉,却不知为何来到这。

而且林碧柔和荆秀儿常常一起出现在某地,所以很多人猜测两人必然有着某种联系。

这两女从江湖上的角度来看俱非大奸大恶之徒,但行事乖张狠辣,也称不上正道中人,更何况林姑娘一向在东北三州活动,按常理,本不应该出现在这千里之外的天荡山,看来八成是不请自来的不速之客。众人又偷偷瞄了林姑娘几眼,已有人开始担忧这场围剿会多生事端。他们担忧的的确有些多余。

事实上这样一个秀美可人的女子,又是颇有名气的剑客,本身就足以带来没完没了的麻烦。

这边李、王二人才刚消停,另一角却有两个青年剑客齐齐站了起来,视线只在这位林姑娘面上一扫,便盯住了横在桌上的那柄墨水剑。那两人穿着打扮极为相似,都是黄衫褐裤,软底布靴,腰间长剑也是一模一样,除了一个左手剑,一个右手剑之外,其余都如照镜子一样相似。一看他们起来,客栈内的诸人便想到了云州武林小有名气的宋氏兄弟。果然,那二人马上便开口印证了他们的猜测。“在下宋左。”“在下宋右”“我兄弟二人苦练剑法。”“蒙江湖兄弟抬爱。”“赐了个云州双剑的名号。”“我们兄弟二人生平最喜剑法。”“久仰林姑娘大名。”“还望能不吝赐教,随手指点一二。”“随便选我们哪个都可以,另一个绝不帮忙。”“只是切磋技艺,不伤和气,点到为止,还请诸位做个见证。”这兄弟两个一人一句,说的却极有默契,若不是两人持剑不一样,常人难以分清这对孪生兄弟。这种恼人的切磋讨教,在诺大的江湖中每日不知要发生多少,偏偏若不出手,往往便会被当作自愧不如,认了下风。尤其这些急着闯出名号的青年,更是将挑战高手视作扬名立万的捷径。

第二章 突生变故

刚才王姓汉子还能算是气话,林姑娘忽略也就罢了,这种正经八百的邀战,才真叫难办。

二十多颗脑袋一起转了过来,都想看看她要如何应付。

林姑娘浅浅抿了口水,那水有些太热,她稍稍撤后一些,拢起樱唇轻轻吹起气来,竟好似没有听到一般,一脸的云淡风轻。宋家兄弟的脸色登时变得有些难看,面带怒色的大哥轻轻一扯,朗声道:“林姑娘,我兄弟二人堂堂正正向你讨教,你就算不敢应战,也总要有个回话吧?”

邀战不成,便是挑衅,如果林姑娘仍不出手,至少在这班江湖汉子眼中,就已和怯战无异。偏偏林姑娘仍是不见动作,只是将吹温了得的开水送入唇畔,缓缓喝了起来。

李逍遥在一旁也不慌张,仍是来回打量周遭各色人等,见惯了这种场面,早就不以为意,只要别乱斗就行,像这种挑战见得实在太多了,一般不会出什么大事。“既然如此,那在下得罪了!”宋左性子更燥,抬手将宋右拨开,侧手一抄,已将剑柄紧握掌中,正欲宝剑出鞘。林姑娘此时却才将手中水杯放回桌上,瓷底木面一碰,发出哒的轻轻一声。这一声中,宋左的手已扬起,剑身已从剑鞘显露些许。可所有人都没听到本该出现的那一声龙吟,也没看到本该出现的那一道寒光。

随着他的手一道抬起的,竟只是一个剑柄而已。

那寒光闪闪的三尺青锋,竟齐根断在了剑鞘之中。

林姑娘放稳水杯,回手搭上剑鞘,水眸一侧,淡淡瞥了一眼,便不再理会这两兄弟。

一旁的李逍遥搓了搓手,嘿嘿一笑,端起水壶连忙给宋北满上一杯凉茶,一抹嘴巴,道:“点到为止,莫伤和气,喝茶喝茶。”

女子也未理会,似乎从未将众人放在眼里。

屋内这二十多人,此刻倒已都知道,这看似娇怯怯弱不禁风的秀美少女,确实有不把他们放在眼里的资格。

宋右捏着手中剑柄,脸上一阵青白交错,手背青筋暴起,却不敢移动分毫。

这四十多只眼睛,没有一只看清这位林姑娘是如何出手,更不要说那足以无声无息击断精钢长剑的快剑是多么惊世骇俗。

‘’好快的剑,好美的人。‘’李逍遥一边继续招呼着客人,一边心里感叹道,要知道这近一年来在这客栈里,人来人往的,听了不少关于这个世界的奇闻异事,也见了不少武林人士的决斗,但从未像今天这般惊世骇俗,和前世自己见过的武功比起来,刚才的更像魔法了,不禁想到前世小说里的轻功,这世界的真正高手莫不是真的可以飞来飞去?想想自己的三脚猫功夫,不禁有些神往。

即便先前还有几人存有挑战之心,此刻也随着冷汗流得干干净净,宋左僵在兄长背后,更是连颤动不已的手掌都偷偷从剑柄上拿开,握出紧缠的白绢,露出一片湿痕。林姑娘轻轻呼了口气,提起桌上包袱缓缓包好,跟着缓缓站起,向门外走去,李逍遥立马殷勤地跟出门去招呼慢走,欢迎下次再来,众人一阵恶寒,还想这煞星再来吗?众人望着她苗条倩影,裙下莲足堪堪一握,纤腰如柳盈盈欲折,挺背削肩,楚楚可怜,哪里像个转瞬之间便能断人兵刃的一流高手?随之而来的,便是混杂着浓厚好奇的担忧。这样一个女子,赶来这天荡山,所为何事?客栈内的诸人纷纷没了胃口兴致,林姑娘才走出去,便一个个结账起身,跟在后面,也再没有人多看一眼宋氏兄弟。

一场转眼分出胜负的甚至称不上切磋的交手,仿佛已将云州双剑这个名号从酒肆中就此抹去。

不出数月,也许便是整个江湖。

李逍遥抬起手抹了把汗,眼巴巴地看着林姑娘远去,他其实一直想要拜像她这样的高手为师,学得一身本领,像个侠客一般纵横江湖,奈何苦无机会,不禁感叹,又扭头望了一眼屋内,仅剩下的两个身影,已有一个沮丧万分的跪在了地上。

他轻轻叹了口气,掩上了木门,决定晚些再进去收拾,这种挑战他见得多也听得多了,初出茅庐的小子挑战榜上有名的高手往往都是铩羽而归,许多还身受重伤乃至丧命,但尽管如此还是许多人趋之若鹜,因为这是一条成名江湖的捷径。

回转身子,那林姑娘走的着实不快,一眼望去仍未到山道弯折之处,颇难为一众江湖豪杰慢着性子亦步亦趋。想来今日不会再有什么波折,李逍遥抽了一张板凳坐下,可还没歇口气,搭手一望,远远低处一顶小轿,由两个壮士汉子扛在肩上,大步流星走了过来,后面一干护卫紧紧跟随。

轿子左右,跟着四名妙龄少女,四个虽都背着宝剑,其中一个却穿着水红裙裤,合欢小褂,挽着双心环髻,怀里还抱着一把通体墨绿色的宝剑。

另外三名女子则是一般的黄衫青裙,素面朝天,形貌虽略有高低,但也都称得上秀美可人,比起方才惊起一番波澜的林姑娘,也不逊色太多。

这阵仗,轿中自然便是难得一见的贵人嘞。

李逍遥登时跳起,招呼老板娘准备珍藏的上好茶水,掌柜的早已吩咐过这一拨决计不可怠慢半分。

天道阁此次剿匪是由老阁主南云清的大女儿南云柔指挥,据说这南云柔在武道上天资奇高,年纪轻轻就已经是江湖上的一流高手,不过她少在江湖走动,大家对她也了解甚少,不过有一点确是众所周知,南云柔每次出门必带着四位侍女,生活起居形影不离,情同手足,人称天道五娥,最令人称道的便是五人合力的五行剑阵,威力无穷,据说还未有人能破。

李逍遥连日里听那些江湖豪客信口闲聊,早已知道这南云柔这两天就会到天荡山了,两相印证,这小轿载的是谁简直一目了然。

“几位女侠,在小的这儿歇歇腿脚,喝口热茶再赶路吧。前面就是山路,还是养养精神的好。”李逍遥一边招呼,一边将一张较为平整的木桌从屋内搬了出来,挑了最干净的杯子摆放整齐,“掌柜的曾特地打过招呼,可不能叫南云小姐受委屈。”“掌柜的有心了。”体态较为丰腴的那个年轻少女温婉一笑,摆手让轿夫将小轿稳稳落下,绵声道,“来,大家喝口茶水,坐上会儿吧。”

另一个少妇打扮的女子点了点头,从腰间摸出一锭银子,轻轻放在桌上,道:“店家,弄些清水和热茶,剩下的算是打赏了。”李逍遥连忙将银子拿起塞回,连声道:“不能收不能收,我们这小店能招待贵客三生有幸,此次贵小姐帮我们除匪患,怎能再收小姐的钱,大家只管喝,我再去让老板娘弄两个小菜,乡野之地招呼不周,多多担待。”

那少女抿了抿唇,先端了杯水,仔细看了看,又不知拿了什么东西忘水里试了试,才撩开轿帘钻了进去。剩下那圆脸少女咯咯娇笑两声,扭腰便坐在桌边长凳上,脆声道:“托小姐的福,从昨个进了青牛镇,吃住就都不要银子咯,呵呵”

林姑娘走的颇慢,跟在后面的众人回头发现了客栈前的一行,交头接耳一番后,倒有十几人折返回来。比起一个林姑娘,这南云小姐才是这次的主角。纵使见不到人,与随行的侍女搭搭话聊聊天也是好的。毕竟行动之后,天道阁保不准便会扬名云州,自己也跟着沾沾光,多探些风声,攀攀关系,百益无害。‘’此时到访天荡山的人,九成九都是为了这次的剿匪,可林姑娘却对身后诸事置若罔闻,只远远看了花轿两眼,便又继续赶路,似乎此行另有目的。‘’李逍遥心里想到。

夜幕降临,招呼完歇脚的客人,李逍遥坐在客栈不远处的大青石上,借着皎洁的月光,望着远处连绵的群山,心中一阵舒畅。自己莫名来到这陌生世界,原本按部就班的从医生涯突然发生巨变,李逍遥有记忆的那一天开始便是孤零零的一个人,也不知家在何方,自己这副少年身躯是谁,最后只得以乞讨为生。某日他正在为晚饭而四处奔波,无巧不巧地碰到了一个病奄奄的老头,倒卧在街头。本来自己都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了,但还是跑过去看了看老头倒底怎样了。李逍遥前世是医生,一眼看出这个老头是饿得发荒,于是将自己乞讨而来的食物尽数给了老头,并将他带到了自己寄居的一个破庙。

在李逍遥的悉心照料下,老头终于在第二天恢复了神智。而这个老头也是知恩图报,在得知李逍遥向往江湖任侠之事之后,由于已过习武年龄,只传了他一篇内功心法。不过还没来得及跟他解释修习那篇内功心法的法门时,便因常期劳碌、营养不良、积劳成疾而一命呜呼!自己第一个师傅就这么没了,后来李逍遥一路乞讨,又在途中拜了另一个师傅,说是拜是,其实是被逼的,那人疯疯癫癫的,非要当他师傅,最后没办法,就得了这么个便宜师傅,这师傅也没啥绝世武功,更没有内力传给他,只是教了他些下九流的本事,下毒,暗器,江湖骗术,唯一正经的本事就是一门叫草上飞的轻功,据说专门用来逃命,效果奇佳,最后又疯疯癫癫地跑的没影了,也不知他是谁,说来自己这两师傅都不知其名,李逍遥也莫可奈何。

不过有了些傍身本事,李逍遥不用再沿路乞讨,一路上耍耍江湖骗术也能裹腹,最后幸得客栈老板救助从此便做了客栈的伙计,也算安定下来,现在想想家人朋友和以前生活种种,恍如隔世,如梦如幻,到现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来到这世间的,更不知道怎么回去,日子一久,回家的念头也慢慢淡了,而这新奇的世界更加让他感兴趣,向往着江湖侠客一人一剑走天涯,快意恩仇好不快哉。千峰碧屏,白云兴起,渺渺的晨雾将金乌托上了云端,仿佛文中的桃园仙境。晨风拂过,璀璨的露珠滚动流转,一时间珍禽婉转,异兽走动,新的一天又开始了。

一大早,昨天住店的客人都陆陆续续离开了,只剩李逍遥和许掌柜夫妻二人,这些天客栈生意意外的好,店里的各种物资都见底了,许掌柜便关了客栈,留老板娘一人在家收拾,自己带着李逍遥推着车去镇上采买去了。阳光驱散了晨间雾气,暖洋洋地洒在路面上,成群的鸟儿在翠绿的林间追逐嬉戏,争食着野果和虫儿。花香阵阵,蝴蝶纷飞,不知何时,路边已是姹紫嫣红。李逍遥推着木车,一路欣赏着沿途的风景,怡然自得,阳光晒得身上暖暖的,前世可是难得看到这好山好水,好不惬意,许掌柜不紧不慢的跟在后面,几次想要跟李逍遥换着推车都被他拒绝了,一来推车也不算什么,自己的身体还是颇为强壮的,二来是为了报恩,许掌柜夫妻二人对自己这些日子颇为照顾,他们膝下无子,自己名为店里伙计,实则被当做儿子一样看待,李逍遥心里感动,很多事情能做也都抢着做了,也算进了一番心意。

走着走着,朦胧中,李逍遥做了一个奇怪的梦,梦中莺歌燕舞,左拥右抱的,再仔细一看,那当中的人不是自己是谁?忽然风云变幻眼前之景消逝,回过神来自己还在沿着路推着车,原来不过一白日梦,自己胡思乱想,李逍遥自嘈的笑了笑,自己明明想当那飞来飞去,神龙见首不见尾的江湖侠客啊,难道自己内心深处还想着那三妻四妾的美事?真真的贪心不足啊!李逍遥狠狠摇摇头,甩掉了之前的胡思乱想,继续沉浸在山水中,对他来说还是眼前的山水风光来的实在。

李逍遥正悠然自得,突然见不远处的路口有许多人围着,于是停下手里的车看看情况,许掌柜见李逍遥突然停车也从后面跟上来,正要问缘故,李逍遥低声道快跑,原来前面是一伙劫匪正在打劫客商,这段时间可没听说还有山匪敢下山呀,更不用说劫道了,大家都以为山匪们被吓破了胆,不敢下山来了,今天出门没看黄历,竟给自己遇到了,而且李逍遥看到他们的同时,他们也看到了自己,李逍遥心道不妙,直接弃车,连忙带着许掌柜逃跑。

奈何山匪速度惊人,眼巴巴地看着离他们越来越近,眼看就要到了生死存亡之际,李逍遥一咬牙,让许掌柜先顺着路边小路找地方藏起来,自己沿着大路引开他们,才在大路狂奔了不过三四百步,就被围住了,不过看到他们手上没有许掌柜,顿时心安了不少,好歹跑了一个,自己也算报了救命之恩了。两腿一软就跌倒地上,几个魁梧壮汉把他团团围住,他定睛望去,顿觉一股庞大的压力扑面而来,一时间呼吸困难,四肢百骸都变得麻木僵硬,仿佛猛兽盯上了它的猎物,随时会将他吞噬。李逍遥心头大骇,现在的山匪都这么吓人的吗?哪怕他们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面无表情,散发出来的气息也令人胆寒,不怒自威。

这便是天荡山的山匪吗?以前自己只是听往来的客商说过,没想到竟然如此骇人,似都是些内家高手。

不过李逍遥使劲拧了拧吓得酸软的大腿,疼痛很快便让他镇定下来,现在害怕也无用,这天荡山的山匪虽然盘踞多年,但很少害人性命,只是劫财,自己现在身无分文,想必也不会对我怎样吧!李逍遥心里侥幸地这样想着。

然而突然感觉自己身子一轻,原来自己被身前大汉像拎小鸡一般提起来抗在肩上,径直地往回走去。

‘’大哥饶命,小人穷光蛋一个实在没钱孝敬,求各位大哥放我一马,我上有八十岁。。。‘’李逍遥在大汉肩上无可奈何,连忙告饶道。

‘’闭嘴!‘’大汉一巴掌拍在李逍遥屁股上,李逍遥只觉得火辣辣的疼。见求饶不成,李逍遥一咬牙,从怀里摸出一小药包,朝着擒住自己的人一洒,巨汗被自己药粉刺激,下意识松开手,李逍遥这才趁机脱身,一旁几个山匪正欲动手,李逍遥立时又摸出几包来洒,洒完就撒丫子溜之大吉。

第三章 桃花运?桃花劫

招惹了山匪,李逍遥想来想去,只得偷偷回自己住的茅屋收拾好东西就离开,无论如何不能连累了掌柜一家,自己那几包毒粉多半已经要了山匪几条性命,若是来寻仇,发现自己与许掌柜的关系那就糟了,掌柜一家是好人,李逍遥不愿连累他们。

朝着远离天荡山的方向,李逍遥走了许久才停下来休息,长舒一口大气,背靠着大树一屁股坐了下去,他这次离开除了带些衣物包裹,就只有手里的一柄长剑,毕竟是它让自己活到了今天,这还是那疯癫师傅留给他的唯一念想,虽然这这不是什么削铁如泥的宝剑,但它的制作工艺倒是让他惊讶,剑身中空,剑柄可取下,可从剑柄处向剑身填充特制毒粉,剑身上有无数细孔,与人刀剑相向时,毒粉会一点点挥发出来,虽不致命,但几个回合就足以让人四肢无力,李逍遥自己一开始被疯师傅逼着每天服食少许毒粉,现在已经对剑毒有了抗性,这也算是奇兵了。

他人刚坐下,心里又开始哀叹起来,也不知道是第几次哀叹自己的霉运。

不过自己四海为家的日子自己也算过惯了,如今没了客栈伙计的身份,倒也算自在了。

李逍遥连夜赶路,行经一个小村落时,肚子就叫了起来,他可没银两,毕竟在客栈工作他是坚持不要工钱的,全当报恩,此时自然没啥办法。

于是他施展草上飞的功夫,虽不能飞来飞去,但在屋檐间穿梭也是得心应手。他武功虽低微,但他把主要精力都放在了这逃跑的功夫上了,所谓一念通神,一身逃跑用的轻功已经算是不凡,纵跃之间竟没有半丝声音,而且速度奇快,在这样的夜里,就真的如鬼魅一般。

只是祸不单行,李逍遥不小心踏在了屋顶的一块破碎的瓦片上,他本想来这里偷…不…应该说是拿些东西裹腹的,没想到一不留神,整个人挟着漫天的瓦砾灰尘,极其狼狈地摔在了地上。

好在他总算还有几分功夫,落地之际,虽然跌得很难看,但总算是有惊无险。李逍遥心里暗暗叫苦,心道莫要被这房屋的主人当成是小偷强盗才好。

等他拍拍身上的灰尘站了起来,却看到了极其香艳的一幕。

一个女子正缩在半人高的木制大桶里,长长的头发漂散在充满了鲜花的浴水上。而当李逍遥触到她的俏脸上时,身躯一颤,整个人一下子怔住了,张大了嘴巴,连呼吸也忘了。

好美丽的女子!

她的脸因为惊愕而显得略微有些苍白,双眼也露出惊恐的神情,但这一点也没影响到她摄人心魄的美丽。

李逍遥早些年一路乞讨,也算游历四方,但也从未见过如此绝代佳人,顿觉以前见过的美女跟眼前的佳人一比,简直不值得一提。

只是这平凡无奇的小村落里怎么会有如此动人的人间尤物!

两人一个惊愕的不知所措,一个是震惊于对方的容颜,一个震惊于突发事件,一时反应不过来,最后竟谁也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大胆恶贼,竟敢冒犯我家小姐,还不出来受死!”一个浑厚无比的声音突然传入李逍遥的耳朵,如天雷滚滚,震得他耳朵隐隐作痛,李逍遥神色不禁一变,外面的家伙一定是个极其厉害的内家高手,连这警告声都夹带着极强的内力,看来眼前这个绝世佳人不是一般的村姑,能有内力如此深厚的人随驾,肯定大有来头。

一念于此,李逍遥不禁暗叫可惜,这绝代佳人必是权贵之女,自己惹不起。

“小心,别伤了我家小姐!”一个尖而细,又夹带着一丝惶恐的女子声音随即传来。

就这几句话的功夫,那洗澡的绝世佳人终于有了反应,“啊!”发出了一声惊天动地的叫声。

李逍遥还没来得及叫声不妙,只听“轰”地一声,房门已经被人破开,一个约莫四十来岁的威武大汉,怒目横睁,正站在门口,双眼怒瞪着李逍遥,如狼似虎。

“恶贼!”大汉音落身起,双掌如刀削一般向李逍遥劈去,快如闪电。

李逍遥来不及解释误会,凛冽的掌风已经朝他呼啸而来,他武功不高,但眼力劲还是有的,心中暗道一声“高手”。自知内力与他相去甚远,拳脚功夫更是三脚猫,不入流,硬拼绝无胜机,而且此事归根结底也是自己理亏在先,忙下盘发力,欲借助一直以来引以为傲的逃跑功夫来摆脱眼前这个局面。

想法是美好的,现实却是残酷的,李逍遥只觉得身形如被钉住一般,竟是无法随心移动,这才知那大汉的掌风实在是过于凌厉,已超出普通拳脚的范围,掌未到,但夹杂内力的掌风已至,如锁链般将他禁锢!李逍遥一时移动不得,心中大骇,他知道这个大汉功夫了得,但没有想到竟会恐怖如斯!

“嘿!”转眼之间大汉的巨掌已经劈至,李逍遥猛提一口真气,腰中长剑已然出鞘,借着利剑之长,反倒后发而先至。李逍遥剑术虽然不算高明,但兔子急了还咬人呢,若是大汉不想两败俱伤,那就只有退避一途。

李逍遥武功虽然拿不上台面,但人却是聪明异常,几年的江湖磨砺,东学一招,西学一式,武功杂乱,却也在某种意义上算是博学了。这一剑之招式,是他以前见人使过的,或许危机时刻潜力激发,此时竟学了个七八分像。

那大汉见他出剑之势,眉头微微一皱,像是认出了他的招术,但口中却喝道:“雕虫小技!”

他不避不让,双掌迎向剑身。李逍遥见他竟敢用肉掌接他的长剑,不禁暗恼此人竟敢如此托大,不过也让他十分头疼,他剑术不堪,只能靠剑内毒粉出奇制胜,但剑身毒粉得刀剑相击才能挥发出来,他空手接白刃,自己真是倒了大霉了。

这大汉好生了得,自己的一剑真就叫他给双掌给制住了。

但这还没完,剑与肉掌接触的刹那,李逍遥只觉长剑一颤,仿佛泥牛入海,一点劲道也使不上,进不得,退不得,随即一股山呼海啸的大力从剑上传来,沿掌心而上。而自己修炼多年的内功竟是一点用而没有,难阻其分毫,一下子分崩离析,继而心口一震,整个人已经如断线的风筝一样飞了起来,重重地撞在了身后的墙上,一口鲜血顿时从口中喷出,“咣当”一声,长剑也掉落在地。

借物传劲之下,居然还能有如此大力,这大汉的功力当真是深厚得令人乍舌,指不定是江湖上有名有姓的大人物。

大汉轻笑一声,眼中说不出的鄙夷,李逍遥的斤两入不了他的眼。

仿佛身体像是散了架似的,一动也动不了,李逍遥试着强提一口真气,但胸口却如被重物敲击一般,忍不又吐了口血,不禁一阵心灰意冷,但求生之念却是一刻也未停过,要是就这么糊里湖涂的死在这里,岂不是冤得要命,这种时候,按李逍遥多年的习惯,早就跪地求饶了,只是身体却虚弱得连跪地求饶的力气也没有了,可见这大汉出手有多重,自己也算是在阎罗殿走了一遭。

想来自己真是亏的慌,自己要是真得冒犯他家的小姐也就算了,所谓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但明明自己是不小心掉下来的,半点便宜也没沾到,连眼福都没有啊,越想越觉得亏。

李逍遥想到这里,眼睛还不由自主地向那绝代佳人看去,但见那桶旁却多了个年轻女子,身着一件白色长裙,样子虽然看不真切,但仍依稀分辨得出也是一个难得一见的美人。只见她已用屏风将木桶和佳人遮挡了起来,只能隐隐透着屏风看到那丽人的影子,这简直是要自己死不瞑目啊,好歹让自己再看一眼佳人吧。

那大汉见李逍遥在这份上居然还想偷窥他家的小姐,竟是怒极反笑,道:“年轻人,你也真够大胆的,好!”走过来一把将李逍遥提起,如拎小鸡般将他带到了门外,然后重重地将李逍遥扔在地上,那大汉冷冷得看着他,道:“小子,你是什么人?”

女子最重名节,就算是武林中人,对女子的名节仍是十分看重的。虽然自己所谓的偷窥之事纯属无心,而且也没看到什么,但这种事情是怎么也说不清的,他如今算是黄泥巴掉裤裆了。

思来想去,今日之事只有两个方法能够解决:一是那绝代佳人能够下嫁自己,这当然是李逍遥求之不得的事情,立马拜堂成亲都行,但恐怕人家小姐怎么也不会看上他,即使没有门户之见,尊卑之别,光两人非亲非故,这点就难上加难;二则是将自己杀了灭口,反正此地别无他人,只要他们不说,自然也不会有别人知道,这第二种方法绝对是他们三人会采取的做法。

一时之间,李逍遥只觉心灰意冷,隐隐感到大汉透出的杀机,一时万念俱消,心虽不甘,但也是无可奈何。但就在他百念全消之际,丹田之间突然升起一股暖气,虽然被那大汉扔到地上,浑身像散了架似地疼痛难当,但重重摔在地上之后,丹田之中那股暖流反而延胸口而上,迅速流经全身,暖流过处,原本受损的经脉全都舒张起来,如同重生一般,片刻间的功夫,伤势竟已好得七七八八,自己那短命师傅传给自己的内功还真是神奇,虽然不知名字,但李逍遥还记得短命师傅最后跟他提到的破而后立的说法,只是还没来得及讲清楚就一命呜呼了,现在看来这大汉要命的一击给了自己破而后立的条件,自己也算因祸得福。

那大汉心知李逍遥功力平平,却能抵挡自己的一击而未死,不禁有些好奇,心念动转之间,眼光扫到了李逍遥的脸上,不禁轻咦一声,原来李逍遥因重伤而苍白的脸上竟然有了红晕,隐隐还能感受到他体内比之前更加澎湃的真气流动,这分明是内功提升的样子,这前后剧烈的反差怎么不叫他这个享誉江湖十几载的高手惊异不已。

那大汉乃是一代高手,片刻之间已是神色如常,杀意却更加浓烈,当下掌下聚劲,便要将李逍遥立毙掌下,虽不知他修习什么功夫,但留之必为隐患。

“萧师兄!”一个如一般的声音响起,却使得那大汉立刻收劲退到一旁,恭恭敬敬地叫了声“大小姐”。

那小姐从屋中走了出来,旁边伴着那个白衣女子,她着了一身粉色的长裙,莲足轻摆之际,衣袂轻飘,说不出的灵动飘逸。

“萧师兄,不是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叫我什么‘大小姐’,只需唤我‘熏儿’就可以了!”粉衣小姐娇俏的脸上透着不满之色,娇喝道。

“不敢!”刚才还势如猛虎的大汉一下子竟变得惶恐不安,连连摆手道:“大小姐,师父他待我恩重如山,先有救命之恩,后有养育授业之恩,萧瑟此生就算当牛做马也要报答恩情,这僭越之事万不可为!”

大汉萧瑟说话的时候,正好是李逍遥体内莫名暖气功行完满之际。他气走百脉,运行了一周天,不但内伤尽去,而且内力的进境也提高了不少!以前李逍遥只不过是个三流人物的话,此时此际,他的内力已踏入一流之境,全是拜这叫萧瑟的大汉所赐。

他双眼虽然仍未睁开,但周围的一举一动莫不了然于心。萧瑟的名字从耳中传过,李逍遥心中不禁一动,心道这个名字怎么有几分熟悉?

李逍遥猛地想起了一个人来,十年前江湖上有个“集恶道”,是武林中一群恶名赫赫的高手聚在一起所创,成立没多久,便聚集了江湖中好些颇有恶名的匪徒。其门徒烧杀淫掠,当真是无恶不做。

官府出兵几次围剿,谁知“集恶道”强得出奇,几次前去围剿的官兵差点儿死伤殆尽,只逃回了十多人,消息传出,武林中一片哗然。

但更出奇的是,就是这么个“集恶道”后来竟一夜之间覆灭了。

后来,人们才从知情的武林人士中传出消息,原来“集恶道”突遭一绝世高手混入,那高手也是个聪明家伙,深知擒贼先擒王的道理,只袭杀领头的恶首,在几个恶首被一一毙命之后,这令人闻风丧胆的邪派竟树倒猢狲散,一夕之间消失得干干净净。

而这个大高手的名字正是萧瑟,外号叫做“霹雳手”!

难道是他?

第四章 你追我赶

“萧大哥,你满口都是我爹的恩德,难道没有我爹的恩德,你就不理熏儿了吗。”粉衣小姐两眼盈盈,说不出得怜人,隐约带着哭腔,道。

“不是,小姐,不是……,这个…”萧瑟武功虽是绝高,但在应对女孩方面却是缺乏头脑,也怪不得他四十出头的人依旧独身一人,只是抓耳挠腮,不知所措的样子,哪有半分高手的气度。

“哈哈哈”,粉衣小姐和白衣少女此时看着他那傻样都笑了起来,白衣少女笑了一阵,道:“萧大哥,小姐是在逗你呢!你这人忒也老实啦,堂堂‘霹雳手’竟会如此,恐怕江湖上没有一个人会相信哩!”

果然是他!证实了心中的想法,李逍遥心中惊骇却是更甚,眼前的这个粉衣小姐,恐怕是自己一辈子也得罪不起的人啊!

随着粉衣小姐的笑声在耳边回荡,说不出的动听可人,李逍遥忍不住睁开了眼睛,虽然躺在地上,但他的脸正对着粉衣小姐,眼一睁开,那俏脸便映入眼帘。

熏儿吗?人美名字也美。

她身边的白衣人儿已算是美人了,若在平时,正是李逍遥倾心追逐的对象。但此际站在粉衣小姐的身边,竟是半点也惹不起李逍遥的注意!仿佛她的存在只是为了陪衬粉衣小姐这个绝代佳人!

李逍遥瞪大了双眼,看着她娇笑不已的样子,心中突地一热,心想要是能讨她做老婆该多好,只是转念一想,自己都觉得有点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的意思。

粉衣小姐笑了一阵,仿佛笑得累了,将她的纤纤玉手轻搭在白衣人儿的肩上,柳腰半弯,正好望向李逍遥,见他双眼死盯着自己,眼中充满着侵略之意,心中不禁一怕,忍不住轻哼一声,柳眉微皱,但在李逍遥看来,神情却是动人之极。

粉衣小姐本是武林奇人之后,什么江湖豪侠,武林恶棍都是见过不少,但李逍遥与她第一次相见却是在她赤身裸体的情形之下,心中本就对他有三分怒三分怕三分羞,眼见李逍遥目光扫来,真真的又恼又羞!

粉衣小姐一念至此,俏脸上顿时飞起了两片红云。她本就美得不可思议,这下子更是俏丽异常,娇艳得不可方物。

李逍遥一下子看得痴了,心道若是能娶她为妻,那真是不枉来人世一遭。

粉衣小姐本就心潮涌动,待见他贱兮兮的笑脸,心中暗骂:淫贼!

她本对李逍遥就没有什么好印像,现在看他色迷迷的样子,浑身不禁一哆嗦,直冒冷汗。

旁边的白衣人儿也觉察到了她的小姐的异样,顺着小姐的目光看去,正好看到了李逍遥脸上那贱兮兮的贼笑,顿时轻哼一声。

“你这个淫贼,当真是胆大包天,死到临头还敢对小姐如此无礼,看我不把你的眼珠子挖出来!”白衣人儿恶狠狠看着李逍遥,上前两步,停在李逍遥的身旁,伸出右手,中指食指翘起,作势要挖他的双眼。

原本躺卧在地上一动不动,奄奄一息的李逍遥突然窜了起来,眨眼间的功夫竟已经纵跃远遁。

饶是萧瑟武功已臻最上乘的境界,在惊诧之余还赞了一声“好轻功”,随即又叹息如此大好有为青年却堕入魔道,可惜可惜!他武功见识均属上乘,但奈何轻功却是软肋,眼见李逍遥纵跃如飞,心知自己追也是无用,索性一动也不动,眼下保护大小姐才是他最要紧的事。

李逍遥不知那白衣人儿是吓他的还是来真的,实在没有勇气试试她是否会真得要挖自己的双眼,于是趁他们以为自己重伤不起,双手一用力,已从地上跃起。就在白衣人儿的错愕中,双足用力,一下子已飞纵到老远的地方去了!他原本轻功就已经不错了,此刻内力突增,纵跃之间,动若脱兔,行如鬼魅一般。

几个起落之间已经到了几十丈外,李逍遥心里稍安,又心念粉衣小姐的模样,忍不住停下来回头再看最后一眼,却吓得几乎魂飞魄散,粉衣小姐和萧瑟倒是在原地一动未动,但那白衣人儿却如影子一般紧随自已而来,才一眨眼的功夫,两人的距离便只有数丈之遥。

李逍遥不敢跟白衣人儿纠缠,否则难保那萧瑟不会追上来。他清楚自己与萧瑟之间实力的差距有多大,说句实话,就算没萧瑟,自己这三脚猫的功夫,连那白衣人儿说不定都胜不过,忙足下用力,全身真气流转,拼了命地远蹿而去。

那白衣人儿的轻功也着实了得,李逍遥内力突增,速度较以前也快了不少,但也只是稍胜一筹而已。

李逍遥的轻功只是因为他内力突增至一流高手的地步才不同凡俗,本质上只是个不入流的身法,但白衣人儿的轻功却是当世高手所传,功法之精妙比之李逍遥的草上飞实在是高之甚多。两人一个逃一个追,竟是维持着一个不前不后的局面。两人行迹如飞,转眼便已远去无踪。

粉衣小姐望着两人早已消逝的地方的轻声问道:“萧师兄,馨儿不会有事吧!”

萧瑟沉吟半晌道:“大小姐请放心,馨儿在武林中已算得上是一流身手。那少年武功招式杂乱无章,只是三流人物,大小姐不必过虑!”

话虽如此,但萧瑟心中对李逍遥的邪门内功着实惊异,只是内功再强,不会武功也只是空有一身蛮力罢了,馨儿的安全无须担心。

他的武功已达宗师级,在屋中击中李逍遥的那一掌,虽只是用了五成功力,没死已经是奇迹了,但没有想到李逍遥竟会在不到一柱香的时间内内伤痊愈且似更有精进!

“这个淫贼倒也有趣!”粉衣小姐轻轻笑着,眼中满是好奇。江湖上哪个俊彦不对她争相媚好,但言语行动之间绝对是恭恭敬敬,就算是江湖恶徒,知道她身份也绝没有一个敢如李逍遥这般看她的,脸上红晕未退,却想到了李逍遥那恼人的眼神,便有了慢慢跟他算帐,以报今日羞辱之仇的打算,自己在丹青上有些造诣,想着想着,娇艳无比的脸上现出淡淡的笑意。

……

黑暗之中,只见两个人影一前一后,前脚落地,后脚已起,瞬时之间,已是远遁十余丈,纯以轻功而论,足可列入当今武林一流境界。

李逍遥一边跑一边还不忘往后看看,待见白衣人儿如影随行,半分不肯落下,只得为自己的小命而亡命狂奔。两人一个卯足了劲地跑,一个拼了命地追,任谁也不肯停下,竟连续跑了一个时辰。

好在李逍遥内力大增,加之长年劳碌命,持久力不是一般人能比的,但一个时辰跑下来,身体毕竟是血肉之躯,早已累得快要接近崩溃。

他身后的馨儿却是越追越是心惊。她明面上的身份虽然只是小姐的贴身丫鬟,但从小便受小姐的父亲,也就是天下第一高手慕容复的指点,一身武艺已足抵一流高手。而大小姐因天生绝脉,此生与武学无缘,慕容复更是悉心教授馨儿,让她作为女儿的贴身保镖。馨儿在武学上的资质谈不上好,但十余年的苦修加上名师指点,成就也非寻常人可比,尤其她天生适合修习轻功,单以轻功而言,其他师兄就连萧瑟都不是她的对手。但此际已跑了如此长的时间,自己却丝毫没有能够拉近与这个淫贼的距离,怎能不叫她惊愕万分。

李逍遥体会着身体的疲劳,忍受撕心裂肺般的痛苦,支持自己跑下去的只是对生命的绻恋,脑中全没了其它念头,只是一门心思地想要把身后的跟屁虫甩掉,一个劲地跑,直到不小心脚下一失足,一个踉跄摔倒在地上,全身的骨头仿佛都被人一根根地敲得粉碎,每一块肌肉都被拉扯得失去原形。

李逍遥躺在地上,一动也不想动,眼睁睁地看着白衣人儿离自己越来越近,心中不由感慨道:“天哪,这个少女到底是不是人呐,他自认为逃跑一流了,硬是跑不过她一介女流!”

馨儿却是有苦自知,女孩子家的体质本来就不比男人,能一路追下来,只是靠着一直来绝不服输的倔强而已,其实全身真气已经消耗得七七八八。她本在心里连连叫苦,突见李逍遥摔倒在地,心中不禁大喜。这一路狂奔让她吃尽了苦头,这笔帐自然要算到李逍遥的头上,暗暗思量该如何修理这个淫贼。

她人虽锱铢必较,但却不蠢,眼见李逍遥一动不动,没什么江湖经验的她也知道该提防他偷袭,一时不敢轻举妄动,停在他三丈处远的地方,只是用一双美丽的眼睛瞪着李逍遥,一边调匀着体内乱成一团糟的真气,趁机恢复些元气。

第五章 暗算

一个时辰的长途狂奔使她的内力消耗甚大,功行一周天,内力却只是恢复到了平时的两三成,这还是多亏了所学内功心法的神异,但要功力尽复,没有一天调息是完全不行的。

眼见李逍遥还是一动不动,馨儿心道他不会就这么猝死了吧。带着这样的念头,忍不住朝他走去,临到李逍遥身前,却见他突然起身,一副张牙舞爪的样子,睁大双眼瞪着自己,倒是被他吓了一跳,不由得轻呼一声,手抚胸口,退后了好几步。

馨儿深吸一口气,平息了荒乱的心情,但刚刚才调匀的真气又有些紊乱,她心中气急,想不到他死到临头了居然还敢吓自己,当真是不知死活,杀心顿起,再向李逍遥看去,却见李逍遥不算英俊的脸上竟满是笑意,显然刚才自己出丑的举动全被他看在了眼里,心中更恼怒,杀意更盛。轻叱一声,馨儿出招如风,一脚袭向李逍遥。

馨儿虽然功力大耗,但以李逍遥空有内力的本事,再加上四肢酸痛,哪能躲得开她如此迅猛的一招。所谓迅雷不及掩耳,李逍遥根本来不及有什么反应,或者说没法反应,馨儿这一脚已扎扎实实地踢在了他的右脚胫骨上,还没等他哀嚎起来,腹部又挨了一脚。

“哎哟”,李逍遥吃痛一声,被踢出老远去,好不容易才爬起来。

这时馨儿又迫近,李逍遥无奈之下,习惯性的双腿一软,行云流水般,扑通一下就给跪了。

反倒是馨儿被李逍遥突然的举动吓了一跳,又后退了几步,戒备起来,还以为这淫贼有什么后手,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原来这淫贼是跪地求饶了,原本她还想着这淫贼多有骨气呢,原来不过尔尔,心中又多了一丝鄙夷。

悦耳的求饶声传来,馨儿一时放松警惕,正要上前好好教训这淫贼一番,出一出恶气,谁知原本跪地求饶的李逍遥突然发难,馨儿一时不备,着了道。

李逍遥自知本事低微,这丫头功夫看样子远胜自己,所以出手也尽全力,但他没考虑到馨儿此际内力大耗,这一击却让馨儿吃了大亏。

李逍遥只想袭击她的腿脚,让她无法再追自己,谁知自己的内力大增后,不再像以前一样随意控制,自身内力通过手掌透小腿而入,馨儿的右足都被震裂了,痛得她倒地娇哼不已,一时瘫倒在地,双手抱足,痛哼之下,眼泪也流了出来。

李逍遥见馨儿倒地痛哭,还以为她在设计骗自己,自己腿上刚被她踢的地方正生生作痛,心中想道:“这少女好看是好看,但太粗暴了,不知道又在搞什么鬼,引我上当吗?”

只是看了一阵后,见白衣少女脸上的痛楚不像装出来的,但还是不敢贸然靠近。

短命师傅传自己的内功心法自从挨了萧瑟那要命一击之后,仿佛被激活一般,当真是神妙异常,才休息了一阵,李逍遥身体上的疲劳已经去得七七八八了。

他虽然有心看看这个少女到底怎样了,但又怕她搞鬼,因此踌躇不前,这个情形正如刚才馨儿的心情一样,不过两人的位置却是颠倒过来了。

犹豫一番,李逍遥还是忍不下心一个人离开,不怕一万就怕万一,要是她真的重伤了,把她丢在这荒郊野外的,出了事他也于心不忍,这少女虽然可恶,但李逍遥可一点也没害她的心思,只好慢慢靠了过去。

馨儿见李逍遥站了起来,还朝着自己来了,娇躯不禁起了一阵寒栗。她原本可以聚集内力,徐图反击,但剧痛之下,哪有能力凝聚内力!现在的馨儿正是鱼肉在刀殂,没有半分反抗的能力。又想到李逍遥原本就是偷窥小姐洗浴的淫贼,现在兵贼易势,不知道这个淫贼会干出什么龌蹉事来!她越想越怕,一时竟忘了疼痛难止的右足。

李逍遥沉吟半晌,终于还是怜香惜玉之心占了上风,硬着头皮慢慢地走到少女身旁,弯下身子去检查她双手紧抱的被自己弄伤的右足,要是也被她偷袭,他也认了,就当一报还一报吧。

哪知少女眼见他竟然如此无礼地要对她动手动脚,又羞又怕又气又无奈,虽然无力反抗,但仍是死死地双手紧抱右足,一副宁死不从的姿态。

李逍遥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些什么,也没心思猜,他想掰开她的双手检查她的右足,哪知这少女看样子年纪不大,但力气当真大得要命,李逍遥手上几次用力,竟是不动分毫。偏偏他双手又不敢太使力,生怕不小心又伤着了她,伤上加伤就麻烦了,一时竟和她僵持住了。

月明星稀的夜晚,孤男寡女的,两人的举动要是被人看见不被误会才怪。

一番拉锯战下来,馨儿足上的痛楚也大增,最后竟然疼晕了过去。

李逍遥武功虽然低微,但也算在江湖上厮混了几年,基本的伤势还是看得出来的,少女只是有些骨裂而已,这种骨裂只是小伤,但没有半个来月的休养是不可能自由行走,他空有一身内力修为,不会用,更别说给人疗伤了,只是查看了少女伤势,确定真假以及没有大碍才放下心来。

他人虽然聪明,但长期以来毕竟只是一个三流人物,本事有限,只会用毒,却不会疗伤,此时也只能干瞪眼。

“没事了,你只要休…”李逍遥检查完抬头对少女道,却见这个少女早已晕厥过去,心道女孩子就是女孩子,外表再如何坚强,遇上这等痛楚还是忍受不住而痛晕过去。

借着皎洁的月光,李逍遥只见她俏丽如月的脸上满是楚楚怜人之意,适才一路追杀自己的凶悍早已不见踪影,当真是说不出的美丽,虽然比之粉衣人儿的绝色还差了很多,但已经是一个不可多得的丽人了。

李逍遥眼光顺着馨儿的脸蛋往下游走,心中一片激荡,眼下美色当前,怎不令他想入非非,但随即想到那令他后怕不已的萧瑟,还有她可能的深厚背景,再说自己最多算个小人,不是什么恶人,还是个想当大侠的小人,心头不好的想法顿时灰飞烟灭。

……

馨儿只觉全身酸痛的,浑身说不出的难受,悠悠醒转,忍不住痛呼一声,慢慢睁开了一双妙目,就见李逍遥这淫贼正在一旁守着。

刹时间,馨儿只觉呼吸困难,心中想道,我到底昏迷了多久?这个淫贼到底有没有干什么?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惊出了一身冷汗。

李逍遥见她脸色变幻,只道她修习的是一门奇功,正运功恢复。他心中本就在推测粉衣小姐的父亲是怎样一个高人,竟能有萧瑟这个武功强得惊人的徒弟,眼见这白衣少女功法如此奥妙,心中对这位奇人的敬佩之意更加强烈,想必是什么武林神话般的人物。

馨儿愣了一会,才发现自己的处境,当下一声尖叫,双手撑地,双足发力,四肢一起连动,行动如飞,转眼的功夫,整个人已离李逍遥三丈来远。只是她双足这一用力,右足一下子又痛彻心扉,顿时四肢无力,又瘫倒在地。

李逍遥虽然自负轻功了得,但见她四肢着地,趋前突后,只觉神妙无比,或许这就是那高人教她的,莫不是蛤蟆功?一时戒备起来,过了一会儿才明白过来,原来是动作过大,足伤复发。

他虽然对少女美丽的容颜心慕不已,但深知她绝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人物,见她眼下也算生龙活虎了,当下抱拳道:“这位姑娘,在下李逍遥,适才在村中屋舍之事,纯属误会。我绝不是有心偷窥你家小姐的,如有得罪之处,请多多包涵,望请姑娘回去之后替在下美言几句,今日之事,对小姐的名誉有损,不如就当全没发生过可好?在下告辞!后会无期!”

李逍遥这番倒是诚心诚意想要撇清误会,连自己的姓名也如实地报上了。他虽然有些男女心思,但对少女这等背景实力不明之人实在不敢轻惹,强自将那魂牵梦绕的倩影从脑海中抹去,也不等馨儿有什么反应,当下收敛身形,远遁而去。

馨儿正可怜自己竟要在这荒山野岭失身于人,想到伤心处,不禁珠泪盈盈,正决心死拼到底,最不济也要咬舌自尽。

谁想这淫贼竟会这样轻易放过自己,错愕之间,淫贼已经消失无影。她兀自不肯相信,心道这厮定是躲在暗处伺机偷袭自己,当下气凝百脉,功行全身,最后也没发现什么端倪。

等了老半天,依旧清风明月,树影婆娑,哪有那个淫贼的半分踪迹。荒天野地里,就只剩下自己这么一个俏丽的小姑娘独卧于天地之间,月寒如水,馨儿浑身一个激灵,突起一阵凉意,直至功行一周,方才恢复如常。

这个淫贼竟会放过自己?

突然想起李逍遥临行前说的话,真是误会?不由得信了几分。

但片刻之后,馨儿又将这念头甩出脑海,这绝不可能,这淫贼愈是说得真诚,所图谋的便愈是惊人,指不定是什么欲擒故纵的伎俩,岂能瞒得过她?

阴谋!肯定是个阴谋!

至于是何阴谋,自己心性善良,怎能想到这淫贼心中的毒计。

馨儿心底一松,知道李逍遥不会欺辱自己了,但心中却是一片茫然,恍惚之间,右足又开始隐隐作痛起来。

第六章 君子剑

却说离开馨儿后,李逍遥全力施展轻功,一路踏风而行。

虽然他不知道自己到底得罪了哪个权贵之女,也不知道日后会遇上什么麻烦,但此刻把这些烦心事丢到了一边,反正想也无用。

此时正值午夜,李逍遥却全然没有睡意,直又行了半个时辰,才在树林边上休息下来。但前前后后近两个时辰的奔跑,糊里糊涂的,都不知自己跑到哪了,最后实在累了才随意找了处歇脚地。

第二天醒转过来,找了些野果垫垫肚子。李逍遥本想在山林中躲段时间避避风头,哪知才呆了两天,便忍不住跑到临近的无双大城里去了。

李逍遥身上没有钱,但从前迫于无奈,也跟其他乞丐学了些顺手牵羊的本事,城里富人多,随便挑了几个看样子脑满肥肠的家伙下手就收获颇丰。

有了钱,李逍遥立马上酒楼,点了几个小菜,要了点酒,慢慢饮斟起来。

谁知才吃到一半,却听旁边桌上几个江湖汉子正在吹侃江湖上的最新消息,李逍遥当下便仔细静听。

谁想这几个大汉说到这江湖第一美人、第一高手慕容复之女两天前放出消息,要武林人士帮助缉拿一个曾欲轻薄她的淫贼,凡是提供消息或是活捉那淫贼的江湖人士必有重酬。

消息才传出,整个武林都轰动了。年轻一辈谁不想博得美人欢心,年长一点的也希望能够得到慕容复传授个一招半式或攀攀交情。要知道,慕容复自十八岁出道,四十年来未曾一败!自他四十岁后,手下更无十招之敌,而近十年来,已无人敢与他动手了,简直神话一般的人物。

要谁能与慕容家攀上关系,那在江湖中可是莫大的光荣,放眼天下,还有谁敢惹慕容复!而慕容复的女儿更是武林中公认的第一美人,要哪个年青俊彦能够得到她的垂青,那真是天底下最大的恩赐。更何况加上她父亲的威名,任谁都可以鲤鱼跃龙门!

李逍遥听着不禁将这传说中的武林第一美女与三天前遇到的粉衣小姐比较起来,心道以粉衣小姐的容貌,才配得上武林第一美女的称号吧!心念电转之间,突然想到一种可能,一张脸顿时变得阴晴不定,自己在心里嘀咕道:“不会这么巧吧?”

果然,那几个大汉随即说到那淫贼的姓名正是叫做李逍遥的家伙!

听到自己的名字,李逍遥恨不得狠狠打上自己几个耳光,有事没事干嘛要跟那丫头说自己的名字!现在真是捅了个天大的篓子,一念至此,不禁连连苦笑,不过天下同名同姓的多了去了,到时自己死不认账,谁又知道?

一切疑惑都解开了,怪不得粉衣小姐会有萧瑟这么一个强得离谱的护卫,怪不得她竟如此绝美动人,武林第一美人果然不负盛名!

想不到自己曾梦想的轰动武林竟然真的实现了,只不过声名实在太差,怕不是要成为武林公敌,这就有些事与愿违了,况且自己可是连慕容小姐的边都没挨着啊。

李逍遥正低头思忖时,那几个汉子中有个家伙竟掏出一张画像,说是慕容小姐亲自画的淫贼肖像,李逍遥偷眼看去,不正是自己棱角分明的脸吗!没想到这慕容小姐不仅人美,这丹青妙笔也是一绝,真是惟妙惟肖。

偏偏有个大汉正好望向李逍遥这边,错愕了一下,随后狂叫起来,显是认出了李逍遥。一番大叫之下,惊动了全酒楼的人。想不到这小小的酒楼里的江湖人士竟有十来号人,几个照面下竟都认出了李逍遥这个淫贼,顿时群情激奋,纷涌而上。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李逍遥也无心跟他们纠缠,这样只会没完没了,当下施展轻功突围而去。

好在他现在轻功了得,场中众人虽也有几个高手,但轻功高绝之人却是一个也没有,竟被他逃了出去,当下李逍遥又避入山林。但他躲在无双城的消息不日便传遍江湖,没几日的功夫,四周便群雄云集。一时无双城的街头巷尾中,甚至周边山林之中,到处都是武林中人,看架势,势有挖地三尺之心。

无双城虽然是个大城,但一下子云集了如此多的武林中人,客栈一下子竟全部住满,住不下的武林人士只好借居民屋。而且聚集而来的人还有愈增愈多之势,让人不得不感叹名利美色的厉害!

冬季本是诸多行业萧条之时,没想到经过李逍遥这一折腾,无双城的各种行当的需求量都是急增。他一时竟带动了当地的经济发展,将原本不甚景气的商业带上一个新的高度,后来一些商家为了生意,许多人暗地里造流言,说李逍遥藏在他们那儿,引的得许多江湖人蜂拥而至,尝到甜头的商贩们群起效仿,最后以至于各地都有李逍遥出没的消息,是真是假谁都说不清了,不过这是后话了。

只是武林人士一多,难免会有所磨擦,恩恩怨怨的,许多都有门派之见,甚至还有私怨,几日间没将李逍遥找着,反倒是互相寻仇斗殴死了不少人,这样反而把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的官府都惹了出来,最后实施宵禁,并驱逐外来人士。

“不与官斗”向来都是武林中的基本原则,等官府逮捕并驱散了一批人后,轰轰烈烈地搜捕淫贼的行动顿时从明面上搬到了暗地里,原本的一大帮人散的散,回的回,有些人则化整为零,继续寻找李逍遥。毕竟,武林第一美人加中原第一高手的权色诱惑实在太大了。

无双城外多山林,李逍遥隐身之处是一座大山,绵数十里,当真是安全无比。在无双城实施宵禁后,他见围捕的武林中人越来越少,这才开始抛头露面,谁想才出林子没多远,便连连遇上搜捕之人,当下又是一阵逃窜。虽然慕容小姐说要活捉他,但李逍遥知道要是被捉住的话,迟早也是死路一条。

福祸相依,这遭遇对于李逍遥来说也不算完全的坏事,围剿他的大部分都是些三流人物,倒是很好的磨练,李逍遥这几日的拳脚功夫进步真是快得惊人,连番的边打边逃反倒是一种锻炼,虽然本事高了些,他如今已经算是个二流高手了,只是得过且过,遇强则跑,跑不了就跪地求饶的的窝囊性子依旧改不过来。

山林中,李逍遥轻轻擦拭着长剑,他原先那把毒剑落在了初遇慕容小姐的屋舍里,现在这把剑正是前几天前从一个围攻他的江湖客手中抢来的,虽然谈不上削铁如泥,但也是他目前用过的最好的剑了。

这些天来,他虽然拼命反击,却从没有杀人,除非迫于无奈,否则他不愿随意结下死仇。

他慵懒地靠着树干,合上眼立刻睡了起来。这几日围捕之人越追越近,武功不算高强,但纠缠起来极为麻烦,使得他一天竟没有几个时辰可以入睡,是以这一路支撑下来,现在几乎一逮到机会就要好好睡一下。

蒙蒙胧胧之间,只觉一股不舒服的感觉袭上心头,李逍遥心生感应,双目大张,四处扫视,接着沉声道:“谁?”右手轻拍剑鞘,“不要躲躲藏藏的!”

他内力暴增,在这几日战斗的中,五感也变得极为敏锐,普通人已经不可能悄无声息地近他的身了。

话音才落,只见两丈外的一棵大树后转出一个白衣飘飘的俊美青年。李逍遥虽然自认为英俊挺拔,但只觉眼前之人仪表不凡,真乃翩翩风流客,浊世佳公子,比之自己都要俊俏许多。

但令李逍遥惊异的不是白衣青年的俊美,而是他竟能欺到自己身边如此之近才让自己发现。

自李逍遥内力大长之后,如今草木皆兵的状态下,只要有人接近他身周四五丈之内,他都能心生感应,但此人竟能欺到他两丈处才让他发现,那只能说明他功力了得,生平所遇高手,除了萧瑟之外,就数此人了。

“呵呵,果然敏锐,在下‘君子剑’张天啸,奉慕容仙子之命,特请李兄到云州一叙。”这张天啸说话和他的名号一样,斯文俊美,明明要拿人,却让人觉得像是在请人一般,有些君子风度。

他虽是乞丐的出生,没念过书,但前世的记忆让他学东西倒也快,谈吐之间,礼仪还是有的。

不过“君子剑”这三个字一入耳,心下却是一惊。当今武林中老一辈人士风采依旧,但年轻一辈中也是俊彦辈出,其中“三英四杰”最为有名,这“君子剑”张天啸正是其中之一。

李逍遥当下道:“张兄乃是人中之龙,慕容小姐又是仙子,但在下只是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不敢轻扰佳人!后会无期,再见!”

他心知这张天啸不是易与之辈,暗道能不交手最好。

“哈哈,李兄此言差亦,慕容仙子的旨意,对我等凡夫俗子来说,莫不是天大的荣幸。况且李兄年少有为,李逍遥之名现在可是路人皆知!”张天啸不知道从何处拿出一把折扇来,轻轻挥动起来,说不出的风度翩翩,也不知这厮迷倒了多少无知少女。

想不到自己误打误撞倒是有了些名声来,李逍遥心中苦笑不止,但连日奔波,岂是自己所期望的,当下便诚诚恳恳地道:“张兄,在下与慕容仙子确实有几分误会,张兄可否给小弟一个面子,网开一面,只当今天没见过小弟,日后江湖相见,定当相报!”

“李兄…”张天啸脸色一变,“在下好心相请,李兄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啊!你若是老老实实跟我去云州,见了仙子之后,我自会跟你说几句好话,不然的话,可休怪我无情!”

第七章 真小人与伪君子

李逍遥心道这厮果然还是个伪君子,说一千道一万,他就没打算放过自己,“张兄,小弟也想再见仙子一面,不过若与张兄一起的话,未免尴尬。其实小弟早与仙子情投意合,两情相悦,这次不过是我们二人之间赌气而已,小题大做了。”

其实早在慕容小姐发出擒拿李逍遥的消息后,就有不少人在猜测两人之间的关系。慕容小姐是何等身份,李逍遥只是武林中一个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如何能轻薄武林第一美人?即使真有冒犯的举动也不至于这么大动干戈,以她的背景,私下就能处理了,早些时候就有不长眼的人物曾觊觎慕容小姐的美色,但莫不是被废武功,便是横死路边,其中不乏名震一时的黑道高手和白道的道貌岸然之徒,待到慕容小姐原是第一高手慕容复之女的消息传出,武林中便再也没有哪个不长眼的人敢动歪脑筋了。年轻俊彦更是像苍蝇一般围着慕容小姐,争相献媚,以图抱得美人归,从此一飞冲天。

李逍遥说到底也只是平凡得不能再平凡的人而已,凭什么能惹得仙子亲下玉旨,要擒拿此人,而且要活的不要死的!这里面怎么看都另有隐情。

张天啸虽贵为年轻一代中的佼佼者,平日里多少名门闺秀自荐枕席!但他眼界奇高,平常佳丽哪里入得了他的法眼。自半年前见过慕容小姐一面后,顿时神魂颠倒,情难自抑。此后在他鞍前马后,苦苦追求之下,慕容小姐也只是冷颜以对,更是激起了他的豪气,心道此等美丽绝顶、不为欲物所动的佳人才是他的良配,越发用心讨好。但襄王有意,神女无情,始终没有结果。

谁想在十天前听说竟有一个贼子胆敢招惹江湖上人人心仰不已的绝代丽人,张天啸顿时怒火中烧,恨不得将李逍遥一片片撕碎,但转念想来,这不正是送佳人的最佳礼物吗?于是立马赶到了无双城,欲亲自拿下李逍遥。他苦寻几日,终于还是找到了李逍遥。

张天啸前些日子只是一门心思想着博佳人一笑,浑没想到李逍遥是怎会招惹到佳人的。情投意合!两情相悦!八字一入耳,心中却是格登一下,想那慕容小姐身边有萧瑟这等大高手护驾,李逍遥怎有机会得罪到她?而且又叫人活捉李逍遥,岂不是有维护之意!

所谓利令智昏,张天啸虽是聪明才智,但情字当头,不由得失去了平常的判断力。一念至此,双眼如欲喷出火焰一般,死死地盯着李逍遥,道:“你说什么!”

李逍遥见他面目狰狞,浑没了适才的潇洒,立时想到张天啸正是那小姐的追求者,心中暗叹慕容小姐的魅力之大,但一想到佳人的容颜,心中也怦然而动。转念之间,心道:自己索性糊弄下去,这仙子害得自己如此之惨,自己也要让她尝尝厉害!至少也要讨些嘴上便宜。

慕容小姐所传的消息里颇有暧昧之意,李逍遥自然深知是她不愿透露详情影响自己的清誉而已,但这也正好能利用起来。这几日他虽然没杀一人,但受伤在他手下的却有好多人,他虽然心喜自己武功大有长进,但却不是那种得意忘形之人,江湖结仇绝不是什么好事,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若是把自己说成是仙子的小情郎,闹成个小两口的矛盾问题,一时半会谁也弄不清真假,情形可能会逆转也说不定,至少也得把水搅浑了。

何况慕容小姐如此绝代风华,自己因为她遭了这么多罪,占占嘴上便宜又有何不可?

他轻轻一笑,道:“张兄莫非没有听清楚吗?其实小弟与熏儿妹妹已有婚约,只是她面子薄,没有对大家说明而已。小弟生性喜好洒脱,不愿守着她一个人,便出偷偷跑出来。但没想到熏儿妹妹竟会如此想我,才几天不见,便通过这种手段寻我回去,只是因此要劳动张兄,真是罪过!”

李逍遥越说越离谱,连“熏儿妹妹”这些词也脱口而出。他有心叫得亲热些,佳人的闺名还是听她和萧瑟对话才知的。

“胡说八道!”张天啸怒不可遏,暴喝一声,随即便又是冷静下来,道:“李兄,你莫不是想激怒在下,才胡言乱语?”他轻笑一下,又恢复了原来潇洒的神情,“无论李兄怎么说,在下一定会带李兄走的!”

李逍遥暗暗赞叹张天啸果然不负盛名,竟一下子狂怒中清醒过来,但既然知道他的软肋,岂会轻易放过,道:“小弟与熏儿妹妹之间的事还要劳动张兄大驾,小弟真是愧不敢当,小弟在这儿代熏儿赔罪了!”

张天啸脸色又是一沉,道:“李兄,切莫再胡言乱语。仙子乃是当世佳人,人所共仰,你若再出口不逊,可别怪我手下不容情!”

“哈哈!”李逍遥大笑道:“奇哉怪也,小弟与熏儿妹妹确实情投意合两……”

“住嘴!”李逍遥一句话还没有说完,就听张天啸一句暴喝,腰中剑已然出鞘,如电一般挥洒过来。

好一个“君子剑”,这一剑声势惊人,仿佛张天啸所有的愤怒全在这一剑中倾泄而出。

“来得好!”李逍遥也拔剑在手,两人都要试试对方的功力,这两刃交击,双方都没有闪避。

两剑相触,李逍遥只觉一股大力传来,压得心肺难受,当下“登登登”连退了几步,气血一片翻腾,忙运气调息,方才止住了紊乱的气息。

待看向张天啸那边,虽然他也后退,但只退了两步。李逍遥在这一剑上已然全力以赴,即使张天啸没有藏拙,论功力,还是张天啸略胜一筹。

不过这一战无论李逍遥是胜是负,他都会声名大振,能力拼“君子剑”一击而只略落下风,江湖上又有几个年青一辈能够做到呢?

“李兄好深厚的内力啊!”张天啸脸上已经换过凝重之色,“在下就全力以赴,以示对李兄的珍重!”

张天啸举剑摆起架势,双目如电,一股凛洌的杀气顿时遍布林中,甚至惊起了林中无数飞鸟。

李逍遥也是不敢大意,毕竟他面对的是武林中威名赫赫的人物,自己几斤几两还是知道的,或许内力如他所说不低,但剑法招式一塌糊涂,要是真交手,没几个回合就定会落败,李逍遥正思量着如何脱身而去。

“接招!”张天啸又再袭上,君子剑顿时挥洒出无数道光茫,漫天全是凛冽的剑光。

见他来得迅猛,李逍遥忙避过一旁,将精神全部集中在眼前这个强敌身上。心知内力自己要逊上对方一筹,但论起武技,自己与对方相差得可要大得多了。不过好在这十来日的苦战也带给了自己意想不到的好处,无论见识武技,李逍遥都上了几个台阶,还将几年来偷学的武技揉合了起来,创出了自己的一些新招。不过张天啸这一剑来得太猛,李逍遥心知挟着出招时的高速,自己碰硬这招可就要吃大亏了。好在他轻功了得,当下身形连动,已脱出了剑光的范围。他回身正要反击,却见张天啸利刃一转,又是暴卷过来,丝毫没有中途停招,仿佛从头到尾只是一招而已。当下身形再动,又脱了开去。谁知尽管他身形躲闪,张天啸总是如影随形,不离不远,逼得他还手不得。

李逍遥身形连闪十余下,始终不能将张天啸的剑闪脱,心下一片悚然。他心知张天啸的剑声名卓著,但谁想轻功身法竟会厉害至斯,这下真是偷鸡不成反蚀了一把米了。

不能坐以待毙,只得硬着头皮反击。李逍遥轻喝一声,手中长剑出手,剑尖正中剑身,谁知两剑再次相触之际,只觉一股古怪的力道透体而入,自己竟浑身一颤,一口真气竟提不上来。

借物传劲?在李逍遥所知武学中也就只有少林的隔山打牛有此神妙了,或者功力修到绝高境界如萧瑟之流,方能做到一点。只是这张天啸年纪轻轻的,功力竟会如此高明?李逍遥实在不能相信。

张天啸右手使剑荡开剑身,左掌推出,正中李逍遥胸口。此际正值李逍遥真气涣散,他哪有力气躲闪!挨了这结结实实的一掌后,李逍遥狂吐几口鲜血,跌倒在地。

张天啸收剑傲然而立,神情高傲异常,想来这动作已然成了习惯。

他适才已然手下留情,不然的话,那一掌已经可以要了李逍遥的命了。

李逍遥再吐一口鲜血,身上那股古怪劲道却已经消失了,他真气略微一运转,压下心口的烦闷,沉声道:“怎会如此?”

张天啸轻笑一下,从袖中取出那把折扇,轻轻挥动起来,仿佛眼前的事一点也与他无关,“李兄,你可曾听说过我张家的‘崩劲钢’?”见李逍遥一脸茫然,又道,“崩劲钢乃我张家特有的铸剑材料,可导真气,亦可破真气!”看到李逍遥脸上已经露出恍然之色,“不错,这把剑正是用崩劲钢所制!”

李逍遥虽然感叹天下竟有如此异物,但暗自却也舒了口气,心知张天啸的功力并没有竟想中的那么高,原来是借的外物之力,难怪啊。

这厮有些狡诈,头一次两剑相接之际,张天啸显然没有用上崩劲钢的特性,看来使用崩劲钢还要配合特殊的方法,否则对手也利用岂不害了自己。显然张天啸要一举擒下自己,是以在第一击上故意欺骗自己。在探出自己的实力后,一面用霸道的剑势逼自己再次硬碰,一面又利用崩劲钢的特性一举击伤自己。

好深沉的心机!这就是江湖顶尖青年俊杰的实力吗?

李逍遥却不知道这崩劲钢虽然功效奇特,但半个月只能使用一次,其它时间却如凡铁无别。每次用完之后,必要等半个月,才能重显奇性。张天啸本来是不舍对李逍遥使上崩劲钢的,但谁叫李逍遥一口一个熏儿妹妹叫得他恼恨不已。

那令李逍遥都惊叹的轻功虽然神奇,但却是基于使用者的功力而定。这功法使用起来虽然奇快无比。但依他的内力却顶多只能支持二十招,再久就要力竭而停,说不定还会留下内伤。张天啸想不到李逍遥轻功如此了得,在他连出十余招之下,却都被李逍遥一一闪过,心知要是一击不中,被他远遁的话,却也难以找着,是以痛下决心!

“唉,谁叫李兄敬酒不吃,却偏要吃罚酒呢?”张天啸轻轻笑道,“这下李兄可以跟在下走一回了吧!”

“技不如人,小弟还有什么话说呢?”李逍遥嘴上虽然这么说着,但体内真气却是运转不停,虽然他被张天啸剑上古怪劲道所侵,但在呼吸间已将这股内力消之无形。他只是吃亏在张天啸后面加上来的一掌上,但张天啸下手之间极有分寸,只是让他重伤而已。但却没有料到李逍遥身怀奇异内功,那掌上的劲力倒被抵消了大半,此刻功行一周天,伤势已经好了六七成。

李逍遥心知技不如人,脑筋一转,便想到示人以弱,伺机制胜。

“李兄,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张天啸嘴上说着风凉话,显然对李逍遥适才的胡说八道还心有余恨,此刻嘴上自然不饶人。

他走上几步,又道:“李兄,可还能起身上路?”其实他深知李逍遥现在必是伤重得连跟手指也动不了,也不待李逍遥回答,便一把抓住他的手臂,“还是让在下助李兄一臂之力吧!”

好在内力已经运转自如,见张天啸自己送上门来,李逍遥心下大喜,等他伸手抓住自己的手腕后,反手一扣,已捏住了张天啸的脉门。

一下子主客形势,张天啸脸上一片惊诧,但脉门被扣,浑身半点劲也使不出来,生死已不是自己能够作主。

他为人倒也豁达,才现惊容,转眼之间又是一脸微笑,道:“李兄果然好本事,在下佩服不已!”

“哈哈!”李逍遥伤势虽然没有全好,但已没有大碍,“只是耍耍阴谋罢了,怎能比得上张兄的本事。”口中说着,另外一只手已经封住了张天啸几个穴道,李逍遥学过几手点穴功夫,不过差劲的很,要不是离的这么近,又是毫无防备,根本就点不中。

张天啸即使武功再高,但要冲破这几个穴道,也不是一时半会能够做到的。“张兄,小弟刚才所说得关于仙子之事倒大多是真的,不过婚约之言,却真是骗张兄的,小弟与仙子其实是表亲。”李逍遥翻身跃起,拉起张天啸坐到树下,道,“其实也难怪张兄喜欢我表妹,以我表妹的容貌却是万中难得一见。只是这一次实在是我得罪了她,才不得不跑出来的。”

张天啸原本也不会轻易相信李逍遥的话,但听李逍遥说他俩并无婚约之言倒是无端端地心中一喜,倒也有几分相信之意。

“怎么样,是不是很开心?其实刚才是骗你的,熏儿妹妹真是我未婚妻。”见张天啸面露喜色,李逍遥又给他浇了一盆冷水,道。

“你…”

顾不得理会张天啸眼中似要杀人般的怒火,李逍遥哈哈大笑,轻松而去,这也算报了一掌之仇。

第八章 江湖险恶,人心难测

冬季的骄阳温暖,不似夏季的恶毒。

李逍遥行出好远,想想这个慕容熏让自己平白无故得罪了这么多人,心里又是恼恨异常。暗道,以后若把她娶回来后,定要好好教训她,想着想着便联想到了一幕幕不堪入目的场景,满脑子的龌龊念头一个个冒了出来。

正做着白日梦的李逍遥,身上却隐隐一痛,心知刚才被张天啸弄的伤势还未痊愈,当即走下大路,躲到一棵树后运功疗伤。功行圆满,他长身而起,这一番调息他不但伤势尽去,而且功力似乎又有精进,怎能叫他不喜,看来自己这门内功重点在破而后立上,只是每次都被打个半死,要是一不小心真死了怎么办?效果惊人,但风险颇大,这简直是拿命在赌啊。

慕容熏想抓自己回云州,那自己偏偏就离云州越远越好,李逍遥不走大路,而是改走山间小路,一路朝着远离云州的苏州方向前进。

直到天色渐暗,李逍遥见山腰处有一无人小木屋,心下一喜,终于不用露宿野外,可喜可贺。

进了木屋,里面简陋的紧,一看就是少有人来,不过有些堆积的柴火和干草,倒也不错。

李逍遥正准备生火,却听见屋外有动静,赶紧三两下攀上房梁,别是追兵到了,这些日子他可算是小心翼翼了。

只见一粗汉子推门而入,看样子倒不像追自己的,只是汉子脚底沉稳,一看就是个练家子,长的粗犷,也不知好人坏人,李逍遥不敢贸然下去,一旦被误会,指不定又要大战一场,想想还是屏息凝神,在这房梁上再看看情况吧。

……

月明星稀,乌鹊南飞,月光如水,静谧如梦。

夜半旅途思住处,幽径蜿蜒似深远。曲折幽深林间路,柳暗花明未可知。

夜风缓缓袭来,林间多了些气,就要起雾了。朦胧的雾气缓缓渲染,仿佛给树林间披上了一层神秘的彩,身临其境便犹如置身梦,所见所思也变得混沌不开。

远处的行人缓缓走来,似乎也不愿打破林间的安静,马蹄轻巧,不急不缓地往山腰上那灯火阑珊的木屋走去,看样子是打算借宿一夜。

男子将马栓牢,喂了些草料,才迈步向木屋走去。只见他一身青衣,面容清秀异常,二十多岁的样子,隐隐有一股稚嫩之气,只是举止间又显得沉稳老道,仿佛摸爬滚打了几十年的老江湖。

噔噔噔!

“山路崎岖,雾气寒冷,能否借宿一宿?”

“要落脚去别处,这里满了!”一个略显粗豪的声音传出,显得狂放不羁,底气十足。

青年微微一笑,侧身推门而入。房屋面积不大,里面布局显得有些破烂,除了些许木柴和干草外便空空如也,只在那小屋央跳跃着一团篝火,散发着宝贵的温暖。

也不待那汉子制止,青年放下行李便自行走到火堆旁,在汉子的对面坐下,老神在在地烤起火来。

青年已就坐,汉子反倒不再呵斥,只打量了他一下,便闭目养神起来,算是默许青年留下。

这木屋其实无主,只是供走山路的旅者歇脚用的,建在山脚下,道路旁,很是显眼,路过的人一眼便能发现。若是太平盛世,说不定里面还会有些许米粮清水,过路人暂且享用,下次再行补还。只是现在民生凋敝,饥荒肆虐,就算原本有些米粮,也早就被吃光了。

好在走深山的人,虽然没有米粮,但些许柴草还是可以补充的,偶尔路过避雨借宿,也会撒些驱虫之物,不至于让这里彻底荒废掉。

汉子和青年都是常年在外行走之人,彼此心里了然,也一眼看出对方的不同寻常,这般既得其所,倒也相安无事。

李逍遥此刻在房梁上盯着这两家伙,以他多年看人的经验,这两人都不是什么善类。

只见那青年烤了一会儿火,烘了身上的气,便从行李取出一条毯子,铺在身下。他打开包裹,小心翼翼地取出几个密封的油纸包,展开一看,竟是花生米、蚕豆等几样下酒小菜。

青年将几种素食一一摆放身前,左手袖口一缩,又取出一个巴掌大的瓷瓶,托在手心,不消多说,从空气中弥漫出的香味来判断,其定是美酒无疑了。

一旁的粗汉子看到那瓷瓶,顿时两眼炯炯,紧绷的面容也融化了许多,似欲言又止,待看到那青年取出一个小巧的酒杯时,便再不迟疑,轻喝一声:“且慢!”

青年抬头,疑惑地看了看那汉子,道:“兄台,有何指教?”

“指教不敢当,只是酒肉酒肉,饮酒怎可无肉?哥哥我这里正好有些熟牛肉,兄弟若是不嫌弃,不妨拿去一同下酒。”

青年看那汉子支支吾吾,顿时心中了然,随即放下酒杯,笑道:“承蒙兄台关照了,小弟实在无以为报,只能以酒相赠。”言罢便将手的瓷瓶掷与汉子。

汉子赶紧接过,又有些不好意思,踌躇道:“兄弟都给了我,你喝什么?”

青年摆摆手,顺手割下一片牛肉,送到了嘴里嚼了起来,方道:“小弟平生是忌酒的,若非今天寒冷,也不会饮酒驱寒,幸而有了兄台这团薪火,这酒不喝也罢,就留给兄台吧。”

“呵呵,原来如此,那就好,小兄莫怪,哥哥我就好这一口。”大汉傻呵呵笑着,将酒瓶塞进怀里,看样子要留着以后路上慢慢喝。

“牛肉还算新鲜吧?”

“嗯,不错,膻味尽除,正合小弟口味。”青年咂咂嘴,赞道。

汉子闻言,眼里精光一闪,呵呵一笑,便倒头躺在草上,闭目假寐起来。

李逍遥在梁上看的是眼热,这好酒好肉的,直咽口水。

火堆噼啪地燃烧着,驱散了浓雾的寒,青年坐在篝火旁,不时割下一片牛肉放进嘴里,吃得有滋有味。

李逍遥一直盯着他们,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二人之后竟是再无谈话,仿佛根本就没见过对方。

汉子侧卧在草上,鼾声渐起,仿佛已经睡着了。青年继续吃着牛肉,啧啧有声,只是眼里不知什么时候,已是一片寒意。

青年将牛肉一点点吃完,又将剩余的几样小菜重新打包,放入行囊。仿佛有些困了,他打了个哈欠,转身往角落里走去。

本来已经睡着的汉子,不知什么时候睁开眼睛,他一瞬不瞬地看着青年的背影,眼角微微眯了起来。那一瞬间,他看到了青年左手衣袖微微闪过几点银光。

一股焦糊味不知什么时候弥漫开来,仔细一嗅,竟是来自火堆。青年却仿佛没有闻到,整理好了他的小角落,便躺下闭目养神。只有汉子静静地看着火焰里那一小堆焦糊的牛肉,嘴角慢慢泛起一抹奇异的弧度。

此刻在房梁上的李逍遥也算是看透了这两家伙,嘴角微微上扬,这两家伙果然有趣,汉子好酒不吃酒,青年好肉不吃肉,这分明是美酒藏新药,好肉埋旧毒。

……

寒风呜呜地刮着,浓雾遮面,若是这时候出去,怕是不出一刻便会浑身透,再兼浓雾寒凉微,免不了一场风寒。

青年背靠在墙上,呼吸均匀,表情恬淡,仿佛已经睡着了。只是他自己却知道,不光他没睡着,对面的汉子也不可能睡着,今夜注定是个不眠之夜。

他在观察他,他知道,他也在观察他。

青年知道,他这次是遇上凶残狠厉的了,这些年走南闯北,遇人无数,似这般狡诈人物,也是少见。

青年的呼吸越发悠长,心念却始终不离对面,饶是闭上眼睛,汉子的一举一动也逃脱不了他的感应。

汉子仰躺在厚厚的草上,壮硕的身躯深深压进草梗,仿佛一尊石像。汉子躺在那里,便如一只沉睡的猛虎,不知什么时候就会出森森獠牙,择人而噬。

旺盛的篝火渐渐变小,缩成了一团小火苗,空气也变得寒凉起来。小小的木屋,一种莫名的气氛在缓缓酝酿,慢慢积累,就像无形的云,积多了便成了压抑,随时可能暴雨倾盆。

李逍遥此时更是小心谨慎起来,这两家伙都不是什么好鸟,自己一旦暴露就危险了。

呼啸的夜风携着浓浓的寒意,在林间肆而过,无数的树叶从树上落下,再跌落尘埃,仿佛一个微小的循环。

吱呀~

此刻一人影推门而入,打破了这沉默的氛围。

来人一副少年郎模样,看上去傻愣愣的,一进门就被惊了一跳,显然没料到这荒郊野岭的还有人在,而且不止一个。

“在下不知两位在此,叨扰了。”少年拱手礼貌道。

“无主之地,多庇客途行旅,非是谁人独有。如若不弃,也请坐下来烤烤火罢”青年似也不在意,说道。

“多谢多谢!”

这少年郎一进门,就凑到火堆旁烤起火来,瑟瑟发抖的样子,想来这大半夜的吃了不少苦头,原本假寐的汉子此时也围坐过来。

“两位大哥,小弟第一次行走在外就遇上两位,实属缘分,包里还剩些酒肉,如果两位不嫌弃,尽可分食。”少年郎从行囊里翻出一包东西来,说道。

第九章 贼盗与鬼捕

“小兄弟,出门在外可得当心啊!”青年笑道。

“怎么了?”,少年郎一脸疑惑地问道。

“这世道人心不比以前,生人赠肉可能内里藏毒,要小心才是。”

青年说完,饶有深意地看了一眼对面的汉子。

“这位兄弟说的没错,出门在外,酒也不能乱喝,否则一不小心就被人药翻了。”

汉子说完也颇有意味地看了眼青年,似言有所指。

“那…那还真是凶险,多…多谢两位的好意”,少年郎似明白二人的意思,不再提酒肉之事,一个人就着酒肉慢慢吃了起来。

汉子和青年相对而坐,只是谁也没动,谁也不言语,没一会儿,汉子自然而然又回草塌上假寐起来。

“这夜里蚊虫真多呢!”少年郎酒足饭饱之后,又开始抱怨起蚊虫来,十足的家里的娇贵公子模样。

“小兄弟莫恼,出门在外,久了自会习惯。”一旁闭目养神的青年开口安慰道。

“我正好随身带着驱蚊的熏香,要不我点上?”少年郎道。

青年睁开眼,看了这傻小子一眼,似叹息一般,这江湖险恶,他这样迟早被人坑了,但这与他无关,点头道:“你需要就点上吧。”

“谢谢!”

这冬季哪来那么多蚊虫,想想都觉得有鬼,娇生惯养也不至于这样吧。

等少年点上熏香,李逍遥一闻味道,立时知道了这少年也不是一般人儿,这哪是驱蚊的熏香,明明是让人无力的迷药,而且跟自己那毒剑内的毒粉是一种,还好自己不怕这药了,否则自己怕是要被熏的自个儿从梁上掉下来。

“小弟外出拜师求学,不知兄台何往?”少年郎点上熏香后,又回到原位,盯着青年问道。

“在下欲往云州以北。”这少年话真多,不过今夜也不可能安睡,青年也愿意跟他攀谈。

“真巧,小弟倒是和兄台顺路。小弟最喜听人讲奇闻趣事,兄台既然游历四方,必然见多识广,不知可听说过什么有趣的事?”少年一脸兴奋道。

“在下惭愧,没什么好讲的。”所谓言多必失,青年故事可多了,只是没什么可给这少年讲的,这种初出茅庐的小子他见得多了,废话忒多,不愿搭理。

“既然这样小弟不才,倒是有那么三个有趣故事,不知兄台可有兴趣?”

“小兄弟但说无妨!”青年闲来无事,听他废话也未尝不可。

“那我便讲了。”

“兄台可知这采花一词?”

“不知兄弟这采花何意?莫不是那龌蹉行径?”青年闻言眼前一亮,问道。

“正是,江湖上采花贼不少,但排得上名的就那么几个,兄台可知那第一人是何人?”

“莫非小兄弟知道?”青年饶有趣味地问道。

“那是自然,这天下第一的采花贼名为采花蜂,据说人长的是真真的英俊不凡,号称万花丛中过,被他淫辱的闺阁女子已有近千位,也算是业界楷模了吧。”

“业界楷模?哈哈哈,小兄弟说话真有意思。”青年似被少年给逗乐了,哈哈大笑起来。

“哪里哪里,这还不止呢,这次我听说那采花蜂看上了云州以北的香城一位女子,据说美若天仙,他正星夜兼程的赶往呢?”少年郎又不紧不慢地接着说道。

“哦?不知小兄弟如何得知的?”青年眉头一皱,疑惑地盯着少年问道。

“这个嘛,道听途说,也不知真假,不说也罢。”少年郎摇摇头道。

“小兄弟倒是见识不凡呐。”青年看少年的眼神有了些许变化。

“哪里哪里,在外四处游学,就是走走看看,这里听一句,那里听一句的。”少年摆摆手,谦虚道。

“不知小兄弟还知道什么有趣的事?”青年眯着,紧盯着少年,似乎想从他脸上看出些什么。

“说完采花蜂,就不得不提那冥火盗了。”少年话锋一转,接道。

“冥火盗?”青年问道。

此时假寐的汉子身子微颤,又抖了一下,似乎打了个冷战。

“这冥火盗可不一般,乃是天下第一盗,耍的一手精妙绝伦的火药之术,被他盗过的地方尽是火海漫天,殃及万千生灵,官府多年来追捕也是一无所获,至今他还逍遥法外,只是这次也真是巧了。”少年郎口若悬河,只是关键处却卖了个关子。

“巧?什么巧了?”青年忍不住追问道。

“这冥火盗啊,听说云州以北的香城有一火药秘术,也正星夜兼程地往那里赶呢,这采花蜂和冥火盗倒是同路,这难道不巧吗?”少年郎笑嘻嘻地反问道。

“巧,听小兄弟这么一说还真真是巧啊!”青年似在沉思,只是随口附和道。

那假寐汉子似睡不着了,又起身围坐过来。

“小兄弟真是博学啊,什么都知道。”

“不敢不敢,只是道听途说罢了。”少年连连摆手,极尽谦虚道。

“道听途说?那还真是稀奇了呀,只是不知小兄弟第三个故事说的是谁?”汉子冷眼看着少年,似发现了端倪。

“两位兄弟可知这天下第一神捕是谁?”少年神秘地问道。

“这我知道,乃是苏州的程青云,号称鬼捕,为人和手段亦正亦邪,擅长易容之术,谁都不知他的真面目。”还以为少年会问什么,原来是这人尽皆知的事,青年开口回应道。

“兄台好见识。”

“不敢,跟小兄弟你比起来可就差远了。”青年说的真心话,这少年知道的真不少。

“两位相信缘分吗?”

“缘分,那是什么鬼东西?”汉子满脸不屑道。

“兄弟所言差矣,缘分乃天定,岂可轻视?”一旁的青年摇摇头,反驳道。

“这缘分啊,真真妙不可言,你们可知这鬼捕也正星夜兼程地赶往云州以北的香城?”少年又接着说道。

汉子和青年闻言都是一惊,随后口同声地问道:“这是何故?”

“这鬼捕也不知从哪里得来消息,知道采花蜂和冥火盗也要去云州香城,就立即动身了,怕是准备一网打尽哩!”

汉子和青年顿时陷入沉思,似乎心中突然多了烦恼,屋内顿时安静下来。

“小弟其实还有第四个故事最为精彩,不知二位可愿意再听?

“但讲无妨!”青年道。

汉子不言,算是默许。

“刚才说到这采花蜂,冥火盗和鬼捕,对了,还有缘分,这四者合在一起会成什么?”

“什么?”

“说来其实也没什么,就是这三人围坐在一起烤烤火,聊聊天什么的。”少年似言有所指道。

“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我们现在不就这样?”

少年一语惊醒梦中人,两人惊觉,立时便要暴起,这少年不管何人,非杀不可,只是一运气才发现脚底虚浮,竟站也站不稳,纷纷倒地不起,全身酸软,连何时中招都不知。

“两位可好啊。”少年笑嘻嘻地走前来,对这突然的一切似乎早有预料。

“你…你到底是谁?”汉子全身无连手都抬不起来,只能咬牙问道。

“为何暗算我们?”青年虽不知缘故,但此刻也知道着了这少年的道了,还是趴地上不甘心地问道。

“哦,还没自我介绍呢,在下程青云!”少年郎吊儿郎当的样子,却又立时一本正经地自我介绍道。

“是…是你!”两人惊道。

“采花蜂?冥火盗?幸会幸会!”

“你怎会在这里?”青年瘫在地上,依旧不相信地问道。

“那美人秘术什么的,都是我造的流言,你们说我为何在这儿?”

这小子竟然是第一神捕?真是人不可貌相啊,李逍遥趴在梁上暗暗感叹道,他也算机缘巧合下看了一出好戏,这两个臭名昭著的贼盗就这么被逮了,不亲眼见,还真有些难以置信。

那两个家伙,一个贼,一个盗,都不是自己该招惹的人,而这少年是捕头,还是第一捕头,更不是自己该招惹的人,李逍遥索性一趴到底,好在这鬼捕也不磨叽,第二天一大早就领着两个家伙离开了,想来带回去领赏了吧。

等他们走了许久以后,李逍遥才慢慢从梁上下来,在梁上趴了一夜可不好受,那滋味别提了。

今天李逍遥算是真正见识了这江湖的险恶,一个看上去小屁孩模样的人竟然是第一神捕,那还有什么不可能的?他都有些担心起以后的路来了。

离云州最近的州便是苏州,李逍遥打算去那避避风头,又想自己这么直接去,指不定要遇上那三个家伙,还是避开的好,李逍遥索性绕了远路。

重新踏上路途,还没行出几里,猛然心中又生强烈的不安之感,浑身一颤,危险的感觉便笼罩而来。

“小娃儿,老老实实地跟我们走吧!”这寒冬腊月里仿佛吹过了一道寒风,李逍遥只觉皮肤一阵颤粟,眼前已不知不觉多了四个人。

这四个人都是五十来岁,又瘦又矮,看上去有些干瘪,虽然在大冷天,却个个穿着单薄的衣衫,身上虽然没有带什么武器,但就这么在眼前一站,浑身还是散发着危险的气息。

“你们是什么人?”李逍遥的瞳孔不禁收缩了一下。

“你这小娃儿连我们都不识得,唉……”站在最前边的老头轻轻摇了摇头,道,“小娃儿,乖乖跟我们走吧,劝你不要玩什么花样!”

第十章 反挟持

听他们的口气,似乎来头不小,李逍遥拼命在脑海中搜索可能的江湖人物,四个人,还是些糟老头子,李逍遥只想到一个名号,但他却不能相信,因为不合理。

云州四妖,绝对算得上响当当的人物,老江湖了,四个人混迹江湖几十载,只是李逍遥怎么也不相信他们四个老家伙会因为慕容熏那丫头就来逮自己,年轻人就算了,这几个老家伙来凑什么热闹?

江湖上关于他们的传说多如牛毛,真真假假的难以分辨,但有一点是众所周知的,那就是这四个家伙行事亦正亦邪,难说好坏。

“难道是云州四妖的各位前辈?”,李逍遥也无法确定,只得试探性地问道。

“小子还是有些见识。”排头的老家伙这才开口道。

得到肯定回答,李逍遥心里千般滋味。

这次他们四人竟会出马对付自己这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传扬出去的话,足以让自己一日之间又火一把了吧,这也是江湖上为什么许多初出茅庐的人喜欢挑战成名已久的高手的缘故了吧,一战成名,生死不论。

李逍遥这时候也不知道该是哭是笑,以前总是幻想自己也能一战成名,但眼下真的成名了,却是如此麻烦不断。想想以前听来的关于四妖的传说,心中不禁一片毛骨悚然。

抑制住跪地求饶的冲动,强挤出一丝笑容,李逍遥谄媚道:“四位前辈的英名晚辈早就如雷贯耳,今日一见,果然老当益壮,风采依旧,令晚辈仰慕不已……”他功力虽然精进迅速,但还没有狂傲到认为自己能够敌得过这四个老头,不交手都知道他们的功力修为已是炉火纯青,一对一自己都没有任何胜算,何况四个。

以前当小乞丐时就常去大户人家说说拜年话,要些东西吃,这马屁功夫倒是小有所成,当下好话连篇,马屁不断,只希望这四个老家伙一喜,便放过他这个无名小辈。

四个老头果然个个眉开眼笑,虽然他们江湖阅历极为丰富,但千穿万穿,马屁不穿,李逍遥一见马屁功夫见效,精神大振,更是拣了他们四个平生几件颇为有名的大事大侃特侃。他以前武功虽然不入流,但对江湖上的事倒是异常关心,平日里道听途说,真真假假也知道不少事。

四妖听李逍遥说起他们平生的事迹,有几件还是他们颇为自得的,甚是受用。眼见李逍遥恭敬非常,说得又甚是入耳,个个老怀大畅,眉开眼笑,原先的威压一下子全没了,心道这个小子倒是颇为难得,很是识得实务。

只是李逍遥不知道的是四妖曾经受过慕容复极大的恩情,但一直没机会报答,耿耿于怀中,突然听说慕容复的女儿要拿人,自己四人于是便动身前来追赶,想借此还些恩情。

“四位前辈,武功盖世,侠义无双,必不会为难晚辈吧!”李逍遥一顿马屁下来,见识机差不多了,忙趁机给自己求情。

“这…”四妖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面上都现出难色。

李逍遥这么一说,四妖倒真是为难至极,均觉动手不是,不动手也不是。

“多谢前辈们的恩德,大恩言谢,容图后报,就此告辞!”李逍遥见四人犹豫,忙打铁趁热,准备顺势开溜,否则难免迟则生变。

“不行!”四妖大叫一声,“你不能走!”

“小子,你还是和我们四个走一回吧。你的事我们也略有耳闻,有我们四个保你,想来无性命之忧!”

李逍遥见他们还不肯放自己走人,心下连连叫苦。四妖虽然在武林中赫赫有名,但慕容复也未必会买他们的账!更让他忧虑的是古来女子名节事大,现在搞的沸沸扬扬的,自己若是再见慕容小姐,说不定小命难保。

“四位前辈,晚辈非是不愿与诸位前辈走一趟。只是晚辈要事在身,四位前辈乃是通情达理之人,想来一定会体谅晚辈的。“

他张口一个前辈,闭口一个晚辈,便是要这四妖自重身份,不能以大欺小。

四妖面面相觑良久,才道:“小子,多说无益,你今天必须跟随我们四个走一趟!”

李逍遥暗暗叹口气,心想这一架还是躲不了,当下拔出长剑,肃然而立,道:“既然这样,四位前辈哪位先赐招?”

他经过这些天的磨历,成长极为迅速,长剑在手,自有一股摄人之威。

四妖齐齐眼睛一亮,都有几分兴奋之意,也不摆架势,只等李逍遥自己攻过来。

李逍遥气沉丹田,双足微曲,一副随时冲过来的架势,随后身形如电,一子下飞出老远,只是却不是朝着四妖而去,而是远遁而逃。

“四位前辈不用送我了,后会有期!”李逍遥声音传来,人已在十几丈外了。李逍遥除非脑袋被门夹了才会跟他们比斗。他一开始就没打算拼,一开始只是试着交涉,能求他们放过自己当然最好,如果不行,那也能让他们放松警惕,给自己逃跑的机会。

李逍遥一摆脱四妖,便全力飞奔。四妖互看几眼,道:“追!

随即尾随李逍遥急驰而行。

他们四人纵横江湖这么多年,平生还未吃过亏,现在被李逍遥摆了一道,都动了真怒。

李逍遥轻功虽佳,但四妖也不是省油的灯,他心知这是自己生死存亡的关键时刻,依着四妖传说中的习性,自己刚才的举动,若是落到他们手中,恐怕会死得很难看,当下奋起余力,一点也不敢放松。

那四妖成名四十几载,一身功力着实不凡。轻功虽然不是他们几个所长,但绝不会比李逍遥逊色多少,李逍遥被他们越追越近。

正在李逍遥快要绝望之际,眼前突然出现了一座庄园,他大喜过望,脚下力道大增,片刻功夫已经窜进了园中。

这庄园占地甚大,李逍遥心知只要能躲进其中,四妖一时半会之际绝难找到自己,甚至还会和庄园里的护卫纠缠起来。自己到时相机行事,定能逃出生天。

他身轻如燕地翻墙入户,身形落地,却是一个花囿,面积不大,却甚是精美。但李逍遥此时哪有赏花的余裕,又一个纵跃,由于不识路,只能像无头苍蝇一般乱闯,不过自然是往看着人少的地方去,回过神来,四周都是亭台楼阁,他随便打开一扇窗,人已如猫般滑了进去。

这屋子布致得甚是精致,一进屋,鼻中隐隐有檀香味,李逍遥精神为之一振。四下看了看,却是空无一人,他心下大喜,行到门口,贴耳静听一下,却没有半分声音,知道外边没人,便打开门走了出去,又将房门轻轻掩上。

这屋子外面却是一条长长的走廊,李逍遥快步而行,走廊尽处,却是一个人工湖泊,湖心有个朱红的四角亭子,湖边假石林立,错落有致,颇有些儒雅的韵味,湖对岸还有一个颇大的阁楼,看上去很是精致。

这有钱的人的生活真是安逸,但来不及他多作感想,却听外面嘈杂之声渐起,一会儿的功夫,已是如潮涌一般,看来四妖已经尾随而来。四妖轻功和李逍遥的相比,隐蔽性差了许多,而且他们行事一向大张旗鼓,不曾偷偷摸摸的,兼且人数众多,才进院落,行走之际,已被人发现,一时之间,警报声充斥不绝。

李逍遥心知此等大庄园里的之人必是非富即贵,定有护院之流,但这些护院应付蟊贼或许可以,但要让他们对上四妖,却是不好说了,指不定又要搭上许多无辜人命,但他现在是自身难保,哪里管得了这些。

为防万一,李逍遥当下窜过假湖,沿外窗钻入了阁楼,这个楼独立,便于观察四周动静,行动之间,全没半分声响,以前迫于生计,这点本事还是有的。

才进阁楼,鼻中已闻到了一股花香,只是眼前全是女子所用的物品,看来此处是一间女子的闺房。屋子最里面有一张小床,旁边是张红木梳妆台,四周墙壁上挂满了字画,屋子虽然不大,但却真是精美异常。李逍遥透过薄薄的帐幔,隐隐可以看到一个女子正坐着梳妆台前,揽镜梳头。

李逍遥悄悄掩了过去,行到那女子背后,正要制住那女子,谁知那女子却突然回头,本以为她会惊叫,谁知女子莫不做声地盯着他,随后露出一副惊喜的表情,惊他能理解,但这喜就不能理解了。

“小姐请不要慌张,我不是坏人。外面有几个人要追杀我,我只是借你这里躲一下,马上就会走的,我不会伤害你的。”李逍遥说这几句话的时候,极尽诚恳之态。

如果她不信,那李逍遥只能动粗,点她的哑穴了。

方才李逍遥只想偷偷制住她,倒没注意到她的长相,现在凝目之下,发现她竟是个一等一的大美人,虽然还及不上慕容小姐的绝美之容,但杏眼琼鼻,俏脸如花,真也是美得惊人。一身翠绿的广袖衣裙,衬着她雪白的玉肤,当真是说不出的动人心魄。

只是还没来得及感叹,眼前娇滴滴的美人儿就闪电般出手了,李逍遥还没反应过来,自己的脉门就被她制住了。

“淫贼!”

“我不是,我刚才所说都是真的。”虽然难以置信,但事实摆在眼前,李逍遥赶紧解释道。

“我不管,你来的正好,把我挟持出去!”女子厉声喝道。

“在下对小姐绝无非分之想。”李逍遥以为她说笑,赶紧表明心意道。

“你不挟持我,我就捏死你!”,说着,女子手里加大力度,李逍遥这才知道她不是在开玩笑,他是怎么也没想到这娇滴滴的小姐竟然是个高手,这次算是阴沟里翻船了。

第十一章 逃离

“倩儿…”几下敲门声后,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不好,父亲大人来了”,女子闻声有些慌张道。

女子捏住李逍遥脉门,却钻进李逍遥怀里,又将手反按在脖颈处,真就像被挟持一般。

那门外之人等了一会,又叫道:“倩儿…”。声音之间,颇有几分焦虑。他话音才落,只听“轰”地一声,房门已经被人强行推开,一下了走进来七个人。

当先一人约摸四十来岁,身材甚是魁梧,双眼细长,但却颇有英气,虽没有像修习内功之人那样精光四射,但常人若是被他瞪上一眼,保证会被吓得胆战心惊。他身穿一件紫色蟒袍,举动之间,威严十足,李逍遥看不出官服品级,但这人看上去是个大官。

他身后跟着两个三十来岁的壮汉,步伐沉稳有力,显是内力修为已到了很高的境界。

而那两个壮汉之后赫然便是四妖,一个个阴沉着脸,刚才听动静还打得热闹,怎滴这么快就冰释前嫌了?

在那威武中年人的惊诧声中,李逍遥被迫将女子半搂半抱在怀中,挡在自己身前,右手硬是被女子按在脖颈处,只是自己右手脉门被她扣住,想抽都抽不出来。

众人都没有防备,齐齐一惊。

那威武的中年人虽慌却不乱,脸上只是闪过一道惊容便又恢复了镇定,他身后的两个壮汉已护到了他的身前。而四妖则纷纷叫道:“这臭小子果然在这儿!”

那威武的中年人沉声道:“你是何人?还不快快把本官的女儿放了!”他没有修习过内功,但说话之间自有一股威慑之气。

李逍遥听到“本官”二字却是大呼倒霉,没想到自己还没把慕容小姐的事情解决,却又惹上了官府中人。但事情已经这样了,自然不能半途而废,况且此时除了“挟持”这女子外,恐怕别无它法,不这样恐怕立时就要被这女子给弄死。

他不知这女子搞什么鬼,但也只能先放下心中的烦恼,道:“放人可以,给我预备一匹快马,并把这四个人关起来。”他口中说着,左手指了指四妖。

要把他们四个关起来,自是不能如愿,自己现在是漫天要价,就看对方怎么坐地还钱了。

说来李逍遥也真是倒霉,他所进的这个庄园,正是苏州之主王刚的别墅之一,恰巧王刚又正好来这里公干。这王刚眼下是朝廷二品大员,权势滔天。他绑架别人也就罢了,却偏偏盯上了王刚的唯一爱女,掌上明珠,这下算是拔了虎须了。他得罪了慕容熏,已是招惹得武林中人对他追击不休,这下又与朝中大臣对上了,真是祸不单行。

那威武中年人正是王刚,他微微皱眉一下,道:“你的事本官不管,你只要放了本官的女儿,本官便既往不咎,放你一条生路。”

李逍遥强笑,这女子扣住的脉门突然发力,李逍遥吃痛起来,却听这王家小姐呼痛起来,叫道:“爹爹!”

所谓骨肉连心,王刚果然神色大变,道:“大胆!”他官威一发之后,却看到自己宝贝女儿脸上流露出痛楚的神情,当下轻轻叹口气,道,“灵均、伯庸,拿下这四人!”灵均、伯庸虽不是武林中人,但能在王刚身边随侍,本事自是不低。话音未落,四妖已是勃然变色,灵均伯庸也是神情一震,这四妖的名头,他们也是知晓的,让他们擒拿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于道:“大人…”。

王刚也没打算真拿下这四人,他此番话只是对李逍遥的一个交待。

二人略一沉思便已明白大人的意思,虽然转过身子对着四妖,但目光却没有离开过李逍遥。

四妖虽然脾气暴躁,但毕竟处事经验丰富,也不敢轻惹官府中人,见他们两个不动手,自也不会抢先挑起事端,平白便宜了李逍遥,只能僵持着,静观其变。

李逍遥对身前几人的心思也是了然于心,奈何自己现在也是人家手里的蚂蚱,只得道:“大人,我也不会让你难做。不如这样,你只需给我准备一匹快马,我带上令千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会放人,如何?”

王刚大是踌躇,若放李逍遥走人,那情势必然会脱出自己的掌控;可要是不依李逍遥,真要是惹毛了这些江湖上的亡命之徒,自己的女儿很可能有危险。他的目光从李逍遥不愠不火的脸上移到自己的女儿身上,只见她原本就纤弱的身体更显弱质,俏脸上更是柳眉微皱,说不出的怜人。

“不行!”说话却是四妖,四人异口同声,说不出的默契来。“行走江湖,怎能做这等挟持妇孺之事,不怕被江湖朋友的嘲笑吗?”

“嘲笑?现在自己被你所谓的妇孺挟持,到哪说理去?”李逍遥心中暗道。

自己真是桃花劫不断,慕容小姐一句话招来无数武林人士对自己穷追不已,如今又摊上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事来,他已经开始怀念起在客栈当伙计的日子了。

李逍遥小命捏在怀中少女手中,此刻又大敌当前,只有身边的这个少女才能保自己无事,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怎能说放就放!当下不去理会他们,只是盯着王刚。

王刚沉吟半晌,又深深地看了李逍遥一眼,当下高声道:“去准备一匹好马!”只听门外有人应道“是,大人!”,随后一阵“登登登”的下楼声。

李逍遥见他屈服,心中大是高兴,只要他退了一步,那事情就容易多了。

“大人,请退出门外,容我和贵千金出去!”

王刚怒哼一声,用力一甩袖子,当先走了出去,灵均伯庸也跟着随后而出。四妖虽然心中不愿,但身在人家的地头,自也不好强来,当下狠狠瞪了李逍遥一眼,也只得不情不愿地走了出去。

李逍遥长长地舒了口气,一直提着心终于暂时放下了。

他低下头来对怀中少女说道:“小姐,他们走了,我们也出去吧!”

王倩儿见他欲轻薄,惊惶之下,手中使力,李逍遥忍着痛,他不信她会对自己怎样,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她现在还得靠自己才能离开,所以他才有恃无恐。

果然,王倩儿没有真的怎样,只是威慑罢了,李逍遥讨了些便宜,不过也只是趁机出出气罢了,也不敢太过分。

李逍遥和王倩儿下得楼来,王刚与其他人早已在楼下等着了,均是一脸不耐的样子。好在刚才的小闹剧下,两人的脸色都恢复了正常,倒没有被他们看出破绽。

“跟本官走!”王刚当先带路而出。一行众人跟随王刚在庄里绕来绕去,走了有一柱香的时间。

这庄园虽大,但从头走到尾也只需半柱香不到的时间,但多有廊台水榭,迂回环绕,倒是多用了一些时间。一路上灵均伯庸和四妖都有动手劫人之意,好在李逍遥全神戒备,又有王倩儿暗中配合,这几人投鼠忌器,倒没有给他们偷袭的机会。

这样胆战心惊地一路走来,待得出到庄外,李逍遥已是一身大汗。他游目一周,问道:“大人,在下的马匹呢?”

王刚冷哼一声,道:“牵马来!”

随着“笃笃笃”的声音传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牵着一匹红色骏马从庄中走出。

李逍遥看到这匹马,心中忍不住叫声好!这马儿鼻以上部分微微向外突出,有些像兔子的头,身体强壮,力量大,极为高大,一身枣骝色,赫然印象中赤兔马的样子。

此刻王刚心中却是连连叫苦,手下的人真是没有眼力劲,他虽吩咐人准备一匹好马,但也只是安抚李逍遥之举。谁知道他平时御下极严,却没有敢对他的命令偷工减料,大人要匹好马,马房的掌事当下便不折不扣地挑了匹庄中最好的马匹,这可是西域进贡的宝马,自己好不容易才搞来一匹,眼下竟要给人,心疼不已,奈何宝贝女儿在人手里,此时也不好发作。

他心中虽恼,脸上却木无表情,道:“你可以放了本官的女儿了吧!”李逍遥苦笑道:“大人,若是在下现在放了令千金,大人一旦翻脸,在下岂不是插翅难逃!还是等在下和令千金出了庄子,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将令千金无恙放回。”

王刚怒道:“那本官又如何相信你会信守诺言?”

“大人!”李逍遥道,“在下只是江湖中区区一介小民,若不是今日情况特殊,岂敢拿令千金威胁大人!大人只需一纸令下,在下就会立刻成为江湖大盗遭到缉捕。李逍遥虽然胆大枉为,却也不敢与朝廷为敌,大人尽管放心,在下决不敢食言。”

“哼!”,王刚向李逍遥森然一指,道:“你若是敢伤了我女儿一根毫毛,本官一定让你后悔来这人世一趟!”当下收手负在背后,又道:“你去吧,在前面十里处的地方有个雨花亭,你将本官的女儿在那里放下!”

李逍遥伸手抱住王倩儿,道:“多谢大人,在下一定会信守诺言。”说罢,纵身一跃,已然坐了那匹骏马的马鞍上。

看着四妖一脸不甘的神情,李逍遥大感受用,当下一抖缰绳,座下骏马已是如箭一般跑了起来,转眼的功夫,已跑出三十丈的距离。他心知四妖功夫如何了得,也不可能追上自己,当下心情大畅,奔马急驰。

这马真是神骏异常,十里的路程转眼即到。行到亭处,李逍遥轻挽缰绳,勒停了马。他怀中抱着个美丽佳人,当真是不想松开。

一路颠簸下来,终于到了约定的雨花亭,他正要抱王倩儿下马,谁知道原本还软绵绵缩在他怀里的王倩儿却轻轻一掌向他推来。

刹时间只觉一股大力涌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得腾空而起,这下子变化突起,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当下两人一齐离开了马鞍。

王倩儿玉掌印在李逍遥身上之后,随即双手一挣,已脱离了李逍遥的怀抱,在空中俏生生地翻了一个空心跟斗,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李逍遥虽被她一掌打得促不及防,但掌风却是极柔,力量虽大,但伤害却是极小。而且他内功深厚且殊异,这一下虽把他打得真气一岔,但却没有大碍,不过人却狼狈无比地重重摔在了地上,脸还着了地,生生吃了回土。

他灰溜溜地从地上爬起,一脸不可置信,食指指着她道:“你怎么会这样?好歹我也帮了你一把!”

谁能想到看似柔弱无比的大家闺秀竟是功力高深的厉害人物呢!

看她适才一掌的力量来看,分明功力不在自己之下,至于武功招式肯定远在自己之上。

第十二章 不嫌麻烦多

“你到底想干嘛,莫不是看我英俊潇洒,要跟我私奔不成?”李逍遥调侃道,他现在很想知道原因,这女人可把自己坑惨了,手上功夫就算斗不过,但嘴上功夫却不能输。

“你在瞎说些什么,我自有我的打算!”王倩儿莲足一点,已然欺到李逍遥身侧,猛地朝李逍遥一掌挥来。

李逍遥最初被她制住乃是毫无防备,刚才被她一掌打中也是被偷袭,现在他全神戒备,自是不能再让她如愿。

不料王倩儿身法却甚是古怪,东飘西荡,一点儿捉摸不到,稍一不慎,便被她打上一拳,劈上一掌。

李逍遥偶尔与她拳掌相接,知道她的内力并不甚过自己多少,只是身法奇怪,招数神奇,数十招下来,只有招架之功,哪有还手之力。

一连十几掌,记记都劈在李逍遥身上。虽然掌上没有用多少内劲,但也打得他哀嚎不止。

李逍遥身上虽痛,但心中更惊异被她连打十多掌。自己明明全力防守,但却还是被她打得全无招架之力。惊骇之下,索性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任她打个痛快。

王倩儿又打了十来掌,道:“看你还敢胡说八道!”说着,又狠狠地踢了他几脚。这才收手走到赤兔马旁,道,“快起来,要走了!不然他们就要追上来了。”

李逍遥随即明白过来,怪不得她明明武功比自己高还要被他绑架而出,原来是要借自己之力逃出家里,他虽然一时猜不出她为什么要离家而走,而且凭她的武功,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来,也应该不是难事,但心中已隐隐有几分想法。

“原来你是利用我离家出走啊。”李逍遥虽然被她打得浑身疼痛,但脸上却是一片笑容。

王倩儿一脸惊讶,不禁道:“你怎么知道的?”

李逍遥口中道:“这有何难,你武功如此了得,要走早走了,何必带上我?”说完此节,心中又想道:这丫头分明是要我做冤大头,害我又得罪了官府,真是祸不单行!

王倩儿美目眨了眨,道:“你这人倒也不笨,那你猜得到我又是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

这次离家出走只是因势利导的结果罢了,她一心离家,早在李逍遥进阁楼之际,凭她的耳目之灵早就已经发现,本来她打算制住这个贼人,但察觉外面闹哄哄的,心中便已有了借机离开家的打算,直到见到这贼人是个翩翩少年郎,眼前一亮,心头微动,这才下定决心,演了一出好戏。

她仗着师父传给她的奇门功夫轻松制住了这小贼。李逍遥的屡次轻薄,她本想一怒之下痛打他一顿,但毕竟她有个不得不离家的的原因,是以一直隐忍至此。

王倩儿看着李逍遥,心道:“这个贼人几次轻薄于我,我本该十分恨他才对,虽然要借他之助瞒过爹爹,但怎能轻易放过他!”只是看着李逍遥贼笑兮兮的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任她天大的怒气也只得偃旗息鼓,现在自己还离不开他,不能把关系闹得太僵。

“我知道了,肯定是你爹爹要把你嫁人,你又不肯,所以逃出来了,对不对?”

王倩儿这下子真是目瞪口呆,被他说中心事,又勾起了满腹愁思,过了良久才道:“哎,是啊!”她又朝李逍遥看去,这厮虽然可恶,但心中却对他的聪明暗暗佩服。

“小姐,这下子你也顺利出来了,也没我什么事儿了,不如大家各奔东西,如何?”李逍遥口中说着话,眼睛却盯着那赤兔马,心想着怎么把马儿搞到手。

“不行!”王倩儿一听,当即拒绝,道:“我不能一个人走的。若是被我爹爹发现我既没有回家,你又是单身一个人,定会猜到我是趁机逃出来的,不行!”

“那怎么办?”李逍遥心中虽然觉她有趣,但一来她脾气不好,武功又高,二来她的老爹还真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人物,暗道还是不要招惹她比较好。

说话之间,隐隐听到远处马蹄声响起,王倩儿立即翻身上马,道:“快走,他们来了。”

李逍遥心下暗叹口气,知道不和她一起走也不行了。刚才她的话同时也给他拉起了警报,若是被她老爹知道自己一个人孤身上路,估计不会如她想的那般猜是他女儿借机离家出走的,反而会误以为自己背约杀人,那自己可就真得麻烦了,到时自己浑身是嘴都说不清了,自己如何也承受不了一州之主的雷霆之怒。

与她同路虽然也危险,但看她这么想要离家出走,肯定会出大力气,要是真遇到危险,这丫头的身份也是个挡箭牌,况且自己现在一屁股麻烦了,也不怕多这么一个,所谓债多不压身嘛。

王倩儿见他傻站着不动,娇叱道:“你发什么呆,还不快跑!”

李逍遥冲她微微一笑,道:“你不拉我上马,我怎么走啊!难道两条腿的跑得过四条腿的?”

王倩儿先是一阵羞怒,只是听他说得有理,但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早就深植于心,不过转念一想:“反正刚才已经与他一马同鞍,行了这么多路了,再坐在一起也无所谓了,毕竟事急从权。”

她心中虽然已经有些松动,但要她自己开口邀李逍遥上马,却是总也说不出口。正犹豫间,身后的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心知不能再拖延时间,一手轻策座下马匹,一手伸向李逍遥,道:“快上来!”

其实李逍遥全力施展轻功起来,速度绝不在赤兔马之下,半个时辰之内当可与之并驾齐驱,不过时间一长,便及不上赤兔马的耐力了。他心知与王倩儿一同而行已是定局,心道若是真把她这个小美人的心偷来,不仅解决了一大麻烦,以后更有官家人撑腰,江湖上的人再想要找他麻烦的,可要仔细斟酌斟酌了。

当下握住王倩儿的柔荑,轻飘飘地翻身上了马身,挤在王倩儿的身后,两手轻轻将她的纤腰搂住。

王倩儿被他搂定之下,心中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这个贼子怎么会如此大胆无礼!”她心中虽怒,但此时此刻,一旦与李逍遥纠缠上了,那肯定会被后面的人追上。定是这小贼料定自己不会在这时候与他动手,故意如此做的,真个是下流无耻到了极点!

这点王倩儿还真猜对了,李逍遥就是料定她此时不会有心思跟他纠缠才讨些便宜,说实话,李逍遥是有些恼这丫头的,她跟慕容熏是一样的,都给自己带来了无穷的麻烦,对于慕容熏,自己也只能占些嘴上便宜,但这王倩儿就大不一样,手上便宜不占白不占,谁叫她给自己找麻烦的,自己不狠狠讨些利息就对不起自己。

她娇叱一声,策马急行,将一身的怒气全发泄在身下的赤兔马上。李逍遥心知肚明,不禁暗暗好笑。

这赤兔马不愧是匹宝马,虽然负着两人,但奔行之际,速度却是一点也没变慢,转眼功夫,已经驰出老远,再也听不到身后的马蹄声了。

李逍遥在她的脖间轻轻吸了口气,道:“好香!”

王倩儿本就恼恨异常,但见赤兔马奔行如飞,心知后面的人不可能追得上自己。见他的贼手还是不肯松开自己,此刻更是变本加厉,心下更是愠怒,当下右手猛地向后一突,一个肘击打在李逍遥的小腹上。

“哎哟!”李逍遥呼痛,双手却趁机将她抱得更加紧了。

她虽然没有接触过同年龄的异性,但闺中密友也曾与她说过男女之事,对此一知半解。她正值韶华之龄,正是情窦初开,在父亲的逼婚之下,心下大是抵触,时常幻想便是有个说书人口中的英俊侠客能够将她解救出来。没想到救自己的人真的来了,却和理想有些出入,李逍遥也算英俊,但行事却是个小贼之流,只是自己莫名其妙就第一眼就觉得他很不错,心儿跳,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或许这就是师傅说的眼缘吧,后来又见识过他的身手,虽然武功还逊于自己,但听师父说,自己的武技在江湖上,可没有几个同辈之人能够胜过自己,李逍遥的武功也应该算是不错的了。

“小姐,我叫李逍遥,你叫什么?以后一路上总得有个称呼吧?”吃痛一下,李逍遥也收敛起来,问道。

“我姓王,叫倩儿”王倩儿道。

随即又恶狠狠道:“不许你再碰我!别以为我还用得着你,你便可以胡作非为。你要是敢再搂搂抱抱的,我便剁了你的手!”

李逍遥见她面色不善,心里还是有些虚的,也就不再动手动脚。但马上颠簸,身体的接触却是难免的。每一次身体相触,心头都是一荡,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城郊野外。

王倩儿红着脸勒住了马,纵身跃下,道:“你下来,都快到城里了,我们找间客栈先安顿下来吧。”说话之间语气却是意外的柔和,但她随即发现语气中的软弱,柳眉一挑,怒道:“你还不下来!要我帮你吗!”

此际已近城边,行人渐多,想来是她不好意思在人前与自己同乘,李逍遥轻轻一笑,也翻身下马,道:“到客栈的时候,怎么说我们俩个的关系呢,是兄妹还是夫妻呢?我倒希望是夫妻,要一间屋子就够了,还能省点钱喔!”王倩儿狠狠地瞪瞪他一眼,但她人长得太美,反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看得李逍遥不禁一愣。

“当然说是兄妹了,我警告你,你不许再对我胡言乱语了,不然我非要你好看不可!”王倩儿恶狠狠地冲他道,怒气冲冲地当先走开。

李逍遥却是毫不理会,接过她递过的缰绳,牵马快步走上几步,与她并肩而行,道:“好好好……”眼睛一溜王倩儿,“既然我们已经是兄妹了,嗯,妹妹,叫声哥哥来听听!”

李逍遥现在是抓住机会就要占便宜,说来也没办法。自己一个人溜走吧,被她爹的人找到了,自己就是浑身是嘴都说不清,被五马分尸都算轻了,但跟着她吧,自己又打不过她,虽然自己倒是有些下毒的本事,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身上半包药都没有,否则定要叫她尝尝厉害,于是乎,只得像现在这么在嘴皮上出出气。

“你…”王倩儿气急,终于知道李逍遥脸皮之厚实在前所未见,自己再要与他纠缠,只是白费口舌。当下也不与他争辩,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心里暗暗希望快点进城找到客栈。

李逍遥不是脸皮厚,而是没脸没皮,自己以前再屈辱的日子都挺过来了,什么脸面,自尊的,早就不在乎了,否则也活不到现在。

两人行到城门口,守城门的卫兵见他们一个衣着华丽,貌美如花,一举一动之间派头十足;另一个虽然贼笑个不停,样貌英俊,神态却猥琐之极,心里有些疑惑,但也知道这两人来历不凡,也不敢刁难他们,随口问了几句就放他们进了城。

第十三章 投宿

任李逍遥像个苍蝇一样,一路上在她耳边乱说一通,王倩儿始终不去搭理他,正烦不胜烦之际,“吉祥客栈”四个大字突地印入眼帘,芳心之中一片大喜,忙小跑过去。

这家客栈倒是规模甚大,进进出出的人十分之多。王倩儿还没行到门口,早有一个伙计迎了上来,问道:“两位是住店还是打尖?”

“住店。”王倩儿没有理他,倒是李逍遥递过了马缰,道,“好生喂养!”

那伙计连连点头,抬起头来,看到王倩儿俏脸之际,整个人不禁怔住了。他虽然在这客栈里做了十几年,见过行行色色的客人,但如这般美貌的,却是绝无仅有。

正失魂之际,李逍遥两人已进了客栈,他回过神来,暗自吞了口唾液,心中不免有些羡慕道:“这个小子艳福倒是不浅,媳妇儿竟如此漂亮”

两人行到店中,李逍遥走到柜台,道:“掌柜的,住店!”

那掌柜的是个五十多岁的老头儿,一身衣着甚是鲜明,闻言道:“两位要几间房啊?”

王倩儿恶狠狠地瞪着李逍遥,生怕他当真说出要一间房,那自己可要当众翻脸了。

“两间!”李逍遥笑笑地看着王倩儿如释重负的样子,道,“麻烦掌柜的给咱们兄妹安排两间上房。”

“好好好,”掌柜的叫来一个伙计,道:“小三,快带两位到后院二楼的上房去!”

那伙计也不过二十来岁,当先领着他们俩个走在前头。他边走边回头王倩儿,但又生怕被发现,欲盖弥彰,反倒惹得李逍遥暗笑不止。他引两人到房中,道:“两位请先休息。到吃晚饭的时候小人会来叫的。”说完便退了出去,走出几步,兀自回头不已,百般地不舍。

李逍遥将门关上,终于忍不住笑出声来。

李逍遥道:“倩儿妹妹,你看这一进客栈,多少人被你迷住了?以后不如遮遮脸吧,否则这一路指不定有什么麻烦。”

王倩儿嘟起了红润的樱桃小嘴,怒道:“谁准你这样叫我的?”

“我不是你哥哥吗?”李逍遥有理有据,道,“倩儿妹妹,你怎么不喊几声哥哥来听听?”

李逍遥毫无顾忌,大大方方地看着她,王倩儿却反倒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侧过脸去,道:“小贼,你不要得寸进尺!”但这句话色厉内荏,毫无威慑之力。

李逍遥也不敢将她逼得太甚,所物极必反,遂转移话题,道:“你爹到底是干什么的,怎么派头那么大?”

王倩儿见他不再调笑自己,也不去计较他怎么称呼自己,反正李逍遥的不要脸她算是见识过了,不过想到素来敬佩的父亲,她脸上露出几分得意之色,道:“你这个小贼懂什么?我爹爹可是苏州之主,这里的一切都归他管!”

李逍遥不禁倒吸一口凉气,“苏州之主?那就是苏州的最高行政长官了。想不到自己竟在人家的地盘上公然掳了人家的女儿,虽然事实上是自己被他女儿给掳了,不过说了也没人信吧。

当下叹口气,道:“那你还敢在这里投宿啊,不怕你爹的人追来吗?”

“不要紧,朝廷的流程我比你清楚,我爹爹要发布追捕你的海捕公文,这一来一去恐怕要两三天的时间。现在要追捕我们的人是不会多的。而他们一时半会儿也不知道我们上哪去了!”

听到海捕公文四个字,李逍遥一副苦瓜相,道:“倩儿,那你爹到底要把你嫁给谁啊,惹得你这么不高兴!”

王倩儿俏生生地白了他一眼,道:“我干嘛要告诉你!”一脸娇憨的样子,让李逍遥倒是很眼热。

“那家伙坏死了,在表面总是一副正人君子的样子,背地里却是欺男霸女的,还以为我不知道,真是可恶!”

“他是谁啊?我替你教训他一顿!”李逍遥故作义愤填膺的样子。

王倩儿不屑地看着他,道,“你还是省省吧,你知道他是谁吗?”

“谁啊?”

“人家是云州南宫家的二少爷,武功可比你强多了。”见到李逍遥一脸震惊的神情,嗔道:“你不是要替我出气,看看你一副什么表情,真没有出息!”

“好,你看着,我一定会好好收拾他,让他再也不敢打你的主意!”说完心里却是一虚。云州南宫家、苏州韩家、杭州孙家、京师何家,并称武国四大世家!这四个家族不但在江湖上有独特的地位,而且同时经营商业,百多年的累积,财富之巨、势力之强,便是在政治上也与朝廷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盘根错节的,影响力巨大。

倩儿与南宫家联姻,倒也是门当户对,恐怕他爹不仅想要给女儿一个好归宿,其中定有很多政治上的关系。

李逍遥夸下海口,心中却想只是骗骗她的,自己可没那么傻,这南宫家的二公子和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差距,怎么也不会有交集的,怕什么?

“你怎么不求你爹爹推了这门婚事!”以他爹的权势,李逍遥觉得其实不联姻问题也不大。

“你以为我没有求过吗?”王倩儿一脸沮丧,“爹爹总说已经答应人家了,若是悔婚,他日被人在朝延上参上一本的话,爹爹可要担上罪名。到时候,轻则罢官,重则要抄家……”她看了李逍遥一眼,复又高兴起来,道:“幸亏你这个小贼来得巧,我本来早想离家出走的,可又怕害了爹爹。现在是你这个小贼掳人,爹爹便不用承担这个罪名了!”

李逍遥听得目瞪口呆,他虽然不知朝廷之事,但这事说大也大,说小也小,悔婚固然麻烦,但因此抄家罢官什么的,也太离谱了些,他爹好歹是位极人臣的主儿,这事儿说到底也不过两家人的矛盾,她会相信只是她不谙世事罢了!这定是他爹这么说,她才笃信不疑的,看样子她爹别有所图啊,只是这事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爱咋咋地吧。

“是啊,我这个小贼好笨啊,偏偏掳了你这丫头!你心愿实现了,你爹也没事了,这麻烦全叫我给揽身上了。”

“你说谁是丫头?”王倩儿刚刚躺在床上,闻言之下立刻竖起了身子。

“当然是你啦!”

顿时房内又咋咋呼呼起来。

胡闹了一阵,两人终于停了下来。王倩儿气喘吁吁地又躺在床上。

她虽然自小就锦衣玉食,但生活却是一尘不变得枯躁。平日府里头的人见了她莫不是中规中矩的,虽也有几个闺中密友,但大家都是名门千金,平日来往顶多也就是交流一下女红经验、相互讨论礼仪德行之类而已,跟师父学艺吧,却是严肃异常,像今天这样放纵自己的感情,是她活了十八年来的第一次。一下子什么“清闲贞静,守节整齐”,什么“行己有耻,动静有法”,什么“三纲五常”全部丢到了一边。

“你也别沮丧,我会补偿你的。”王倩儿见李逍遥坐一旁沮丧的样子,安慰道。

“怎么补偿?你要是以身相许,我就不计较了。”李逍遥闻言,抬头调戏道。

“你这小贼想的美,不过你要是有什么愿望,我或许以后可以帮你实现。”王倩儿撅撅嘴,倒也没生气,或许已经习惯了他的无耻,道。

“愿望?”李逍遥睁大眼睛,这两个字似乎有特别的魔力,一下将他的思绪抽离。

“对呀,你要是想要钱,我能让你在苏州富贵终生。”王倩儿自信满满道。

“怎么?你不信?”王倩儿见他发愣,以为他不信,恼道。

“信,怎么不信,大小姐你的身份地位,让我这个市井小人富甲一方倒也不算难事,不过我不想当个团团富家翁。”

“那你想怎样?”王倩儿面色一沉,心想这厮总不会贪得无厌吧。

“我呀…好想当大侠!”李逍遥有些不好意思道。

“噗呲…哈哈哈!”,闻言,王倩儿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你笑什么?”李逍遥见她笑了,心里极为不爽道。想当大侠有什么不对吗?

“我笑你的愿望啊,就你这小贼还想当大侠?”王倩儿好不容易才止住笑,讥讽道。

“怎么?不行啊!”

“你功夫很厉害吗?”王倩儿反问道。

“我功夫…”李逍遥本想说还不错的,可一想到自己还是她手下败将,一时竟说不出口来了。

“功夫不说吧,你在江湖有名气?有侠名?”

李逍遥名气在江湖上已经打响了,不过侠名确实没有,淫贼的名头倒是稳稳当当的,有些尴尬。

正尴尬间,却听得门上轻轻敲击了一下,伙计在门口叫道:“客官,厨房已经准备好了饭菜,随时可以开饭。两位是要在房里还是到楼下大厅用餐啊?”原来天色以黑,已到晚膳时分。

“我们到楼下吃吧!”王倩儿想了想才决定道。

李逍遥自然没什么好说的,她做主吧。

自两人从楼上下来吃饭之后,一直有人盯着王倩儿,有些人甚至已经吃完了,还是不肯走人,又叫了些酒,装模作样的在一边自饮自酌起来。店里的伙计也争着向这一桌上菜,好在他俩没要几个菜。

李逍遥不像其他人那般偷偷摸摸的,而是大大方方地欣赏,就盯着王倩儿看。

第十四章 流氓到处有

王倩儿被他的目光实在不好意思了,这才忍不住娇叱道:“小贼,你看什么看!”李逍遥这才收回目光,专心吃菜。

这家虽然是客栈,但做的几个菜还真是极其美味,李逍遥吃了几口,便再也停不下来。就连平日里山珍海味的王倩儿尝了几口,也叹道:“这菜不错!”

她抬头看向李逍遥,随口问道:“小贼,那四个老头儿干什么要追你啊?”

“这个…”李逍遥吃了几口菜肴,才抬起头来,道:“说起来话可就长了……”不过一看到王倩儿,想到她的身份,觉得她以后指不定能帮他,权衡利弊之下,于是原原本本地将自己如何不小心撞见慕容熏洗浴,如何被她搞的东躲西藏,如何被四妖遇上,一直讲到遇上她为止。

“小贼,你闯祸的本事不小嘛!”李逍遥没想到王倩儿一点也不关心他是如何逃出围捕,口中却道,“你说的那个慕容熏真得有那么漂亮吗?”

李逍遥目瞪口呆地看着她,自己刚才低声讲了这么多,重点是这个吗?那些追兵?那些麻烦?这丫头这么注意人家长相干嘛!最后转念想到,像她这样的美人,又是千金小姐,周围人奉承巴结的,对于自己的容貌一定极为自负,如果有个男人在她面前说竟有另一个女人的容貌还在她之上,恐怕她不会高兴。

考虑再三,李逍遥违心地说道:“这个嘛,她虽然也很美丽,不过比起倩儿你嘛,还是差了一点。”

“你骗我是不是?她可是公认的武林第一。”王倩儿一脸的不信。

“这个…好吧,她是比你美那么一点点。”李逍遥见她生气,话锋一转,又道。

“哼!”闻言,王倩儿横眉冷眼,看上去更加不悦了。

李逍遥郁闷不已,本想借机讨好一下的,没想到说她比慕容熏美,她生气了,说她没慕容熏美,她更生气了。

“公子,这小娘子真是不赖!”两人正纠结美与不美的问题时,却听一个谄媚的声音突然传来。座中虽有不少女眷,但称得上美貌的,也只有王倩儿一人而已。虽然在店里的众人都对王倩儿的美貌心痒不已,但都是在私下里悄悄议论,顶多拿眼睛多看几眼,哪有像这样大胆的。

王倩儿闻言芳心一怒,只是她现在不好太过招摇,听过也不去理他,忍了便是。

李逍遥闻声朝门口看去。只见两个家丁打扮的壮汉簇着一个二十来岁的青年公子走了进来。那年青公子一身衣服倒也算名贵,只是人长得实在与眉清目秀相差甚远。他手里拿着一把折扇,附庸风雅般地轻轻摇着,这大冬天的扇个屁啊,非要装出一副风流潇洒的样子,只是与之前交手的那张天啸相比,实在差了十万八千里。

“嗯,着实不错!”青年公子评头论足地走了过来,也不理王倩儿目中似要杀人的怒光。

来人径自坐在两人身旁空闲的凳子上,道:“本公子西门庆,我爹便是本地的知县大人。你们两个是什么人,看样子是外地来的吧!”

这西门庆乃是本地一霸,平日里仗着父亲的权势,欺压良善,渔肉乡里,坏了不少良家妇女的名节。闯出祸来,便由父亲出面摆平。他父亲倒端得是个人物,虽然只是本地一个知县,但相交却是甚广,与苏州大大小小的官员都有人情往来,在这小小康城里,倒真是无人能扳得倒他。他父亲虽然恨铁不成钢,但膝中却仅有此一子,溺爱无比。五六年来,竟然让西门庆横行无忌,越发胆大妄为。

果然西门庆一出现,屋中众人皆纷纷议论起来,都道这下子这美人儿定是难逃魔掌。有人惋惜,有人嫉妒,有人艳羡,却是无一人敢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王倩儿见他问得无礼,而目光更是肆意地打量着自己,当下便要发作。

李逍遥忙从桌下伸过手去,轻轻地拉了她的衣袖一下,眼睛轻轻一眨,暗示她不要生事。随即转头看向西门庆,低声道:“公子爷,我们的确是从外地来的,正要到杭州去省亲。”他眼光示意了一下王倩儿。他心知她爹的人马多半已经开始到处搜捕了,能不生事就尽量避免生事,否则闹出大的动静,非把追兵引来不可。

“嗯,”西门庆拿着折扇的手轻轻向后指一指,眼睛却一刻也没离王倩儿,看他的意思,似是恨不得将王倩儿一口吞进肚里。

他身后的两个家丁一左一右地站在身后,见他折扇一指,左首的那个壮汉道:“两位,今儿个遇见我家公子,算是你们几辈子修来的福气。你们也不用去探什么亲了,以后就跟着我们家公子好好服侍,吃香的,喝辣的,可比当个平民百姓强多啦!”

“大胆!”王倩儿凤目圆睁,道,“竟敢如此放肆!”

她平日做惯大小姐,除了小贼外,何人敢这么对自己说话,此番一发威还真有一股威慑之气,美貌是天生的,但威严却是后天形成的。西门庆与那两个家丁一时俱被镇住。

李逍遥心道能这样解决事情就好,万一把事情搞大,虽然不惧眼前几人,但她爹可是一方霸主,若是被他知道两人的行踪,那可就大大不妙了。

西门庆心中暗暗惊讶,想道此女气势如此惊人,家中定是非富即贵,他也不是傻子,知道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否则他也不能横行这么多年,虽然有些担忧,但美色当前,要让他放手可是万万不能。他平生虽然见过佳丽甚多,但自恶名传出,年轻女子都是避他而行,这一两年来已经少有姑娘能够入得了他的眼睛。但王倩儿此等美貌,直如仙女一般,虽是被她喝斥,但心中却更是痒痒,生平所遇女子,无一人能及得上眼前此姝,一时也顾不得那么多了。

“小娘子,不要这么凶嘛!”西门庆此时色迷心窍,管不了那么多了,竟毫无顾虑地伸手去抓王倩儿的玉手。

这下李逍遥也是不能再忍,这丫头固然可恶,但在他心里还是有些打算的,把她哄到手,成了自己的人,自己的麻烦岂不少了许多,这么个宝贝岂能容他人染指,便欲出手,谁知突然一根筷子飞来,正好打在西门庆手上。只听西门庆怪叫一声,用另一只手捧住手腕,满脸的痛苦之情。他人本就生得不怎么样,此刻挤眉皱鼻,又是眼泪长流,更是不堪入目。王倩儿别过脸去,脸上满是憎恶的神情。

“公子!”

“公子!”两个家丁忙扶住主子。刚才那根筷子飞来速度极快,他们二人都没有看清是怎么回事,只知道自己的主子突然捂手痛哭。

李逍遥倒是看得分明,转头向筷子飞来的地方望去。只见离他们三四桌远的地方,一个锦衣青年正在小酌,俊朗不凡,论起长相,李逍遥自认比不上,而且他一身锦衣玉服,比之一身粗布麻衣的李逍遥,更要强上不少,而且他面前的桌上的一双筷子正好少了一根。

第十五章 京城何家人

见李逍遥看来,他微微一笑,说不出的潇洒,正好王倩儿也望向这边,见他如此俊美,也是一呆。那锦衣青年见到王倩儿的俏脸,脸上的笑意更浓,双目之中异彩连闪。

“哼!”李逍遥低哼一声,这英雄救美的事固然不错,但这英雄不是他,美人却是他的,叫他有些恼火。

王倩儿脸上一红,别转头去。

“谁?是谁敢打本少爷!”西门庆怪叫着站了起来,在屋里转起了圈子,“敢暗算本少爷,是不是活得不耐烦了!你妈的是个什么东西……”

西门庆在骂人的本事居然颇有造诣,那锦衣青年本是笑吟吟地看着王倩儿,但听到后来实在难以忍受,脸色逐渐变坏,这当儿,西门庆口无遮拦,已经把他祖宗十八代都骂遍了,锦衣青年的一张俊脸已变得难看之极。

李逍遥虽然感激他刚才仗义出手,但见他也如其他男人一般盯着王倩儿,心中就老大不高兴。而且见他气宇不凡,外形还远胜过自己,不由得防范起来,莫不要近水楼台却被人登了先,眼见他脸色难看,心中着实高兴,又有些鄙夷起自己怎么如此小气来?

“嗖”,锦衣青年终于忍受不住,又是一根筷子飞出,正好从西门庆左颊打入,从右颊穿出,原本还污言秽语的西门庆顿时说不出话来。不过才安静片刻,只听西门庆闷哼起来,却又叫不出声来,血流满面,越发得狰狞恐怖。

那两个家丁这时已看到是锦衣青年动的手,他们两个也算聪明,见此人出手犀利而狠辣,知道自己不能胜过人家,当下叫道:“小子,你好大的胆子,竟敢了伤了知县大人的爱子!你有种别走!”

锦衣青年双目如电,一瞪那两个家丁,竟将他们吓得说不出话来,道:“好,我等着你们来捉我!”说着,举杯饮了一口,看样子是有恃无恐。

那两个家丁被他吓得顿时说不出话来,只是搀着西门庆快步走了出去。一路上只听西门庆痛哼不休,屋中又是静悄悄的一片。

事发突然,屋中众人都是措手不及,等反应过来,纷纷结帐出店,住店得也提早退房,生怕惹上麻烦,片刻间的功夫,屋中只剩下李逍遥、王倩儿、锦衣青年和几个伙计。

李逍遥虽然对西门庆绝无好感,但见锦衣青年出手狠辣,私底下也是暗暗心惊。西门庆一路呻吟传来,李逍遥不禁微微皱起了眉头。

好一会儿功夫,西门庆惨惨的痛声才消失不见。锦衣青年这时推案而起,走到李逍遥这一桌上,道:“我可以坐吗?”也不等两人回答,径自坐在了西门庆适才坐过的位子上。

他虽然行事嚣张,但配着他的俊朗面容,不凡的气质,这一切从他身上做出来,仿佛是理所当然似的,一点儿也没有突兀的感觉,或许这就是人与人之间的差别。

“在下何君豪,京城人氏,请问两位贵姓?”这何君豪嘴里说着“两位”,但目光却没有一刻离开过王倩儿,李逍遥就是个陪衬罢了。

李逍遥虽然心中对他甚是不以为然,而且从他看王倩儿的眼神来看,怕不是对王倩儿有些意思,但听到他的名字和“京城人氏”四个字的时候,加之他行事嚣张,心中一动,道:“难道是四大世家中京城何家?”

“不敢,正是寒家。”嘴上不敢,但何君豪的脸上却一点也没有谦逊之色。他本是有事来苏州,此地只是他途经之地,正好借宿于此。他本来正嫌这客栈简陋,才下到楼下,顿时便被王倩儿的美貌吸引,虽然一时弄不清她与李逍遥的关系,但想道凭着自己的相貌家世,任李逍遥与她是什么关系都不是问题。

江湖上多少名门闺秀争着当他何家的媳妇,要知道一旦嫁给何家门,以后便是锦衣玉食,全不同于在江湖上刀尖上讨生活的辛苦。况且何家在武林中的地位极高,进得何家,便是鲤鱼跃龙门,麻雀变凤凰。

他原以为两人知道自己的身份后便会大献殷勤,却没有想到男的虽然脸上颇有震惊之色,却是转瞬即逝,低着个头也不知道在动什么脑筋;女的则是从始至终一个神情,一点也不以他身为何家之后而惊异。

他本是略有几分尴尬,但想到王倩儿吃饭时的样子,看到她一身名贵服饰,便知道她出身富贵,心中更喜。他王家虽然武林世家,但世代经商,家中殷实无比,而且家处京城,在朝中也颇有地位,极其讲究门当户对。何君豪心道若是王倩儿出身贫寒,自己便只能纳她为小妾,但此刻见她一派雍容华贵,心下大喜,知道这正是自己梦寐以求的良配!他这一思量根本没有将李逍遥放在一边,这也难怪,自李逍遥内力大增以后,气息反而内敛,看来与常人无异,而且衣着简陋,举止轻佻,也不得不让何大公子将他视作等闲之辈。

至于王倩儿她修习的却是一门奇功,只要她不动手,任谁也查觉不到这个娇滴滴的大小姐竟有一身不俗的武功,当初李逍遥就因此吃了大亏!

“小姐,可否赐告芳名?”何君豪说话之间温柔无比,配着他的长相,确实有让人不可抗拒的魔力。

王倩儿初见他时虽被他的英俊脸孔所吸引,但回过神来的时候,心中却全是李逍遥这个无耻小贼的身影,说来也怪,自己平日里,身后的风度翩翩的公子一堆堆,就算是纨绔子弟,在她面前也是举止得体,怎的自己偏偏就对这小贼另眼相看?

只是现在也不是想这些的时候,王倩儿当下微微一笑,对着何君豪道:“何公子,妾身姓李,至于名字,恐怕不便说于何公子听。这位乃是舍弟,俗名李二狗!”这王倩儿当真不愧一州之主的女儿,当真要文能文,要武能武,看她说话时温柔的神情,谁能想到她平日里可能有多刁蛮任性?而且还武艺高强?李逍遥颇为惊异地看着王倩儿,简直不相信刚才的一番话是她这个身处闺阁的小姐能说出来的,只是最后介绍他这个“弟弟”时,眉头一皱,这李二狗是什么鬼?

不过听她说自己姓李的时候,李逍遥忍不住看了她一眼,却正好捕捉到她脸上一脸得意,这丫头故意恶心自己的,心中有些不爽,但转念想道:她说自己姓李,莫不是说自己已是我李家的人了?想到这里,心中嘿嘿一笑。

何君豪见她不肯说出自己的芳名,心中也不奇怪,因为历来女子的名字便只能说给自己的夫君和极为亲近的人知道。尽管李逍遥怎么看也不像她弟弟,但见她笑语如花,饶他阅女无数,但此时此际,也不由得心跳加速,脑袋轰得一热,就算一开始不信,现在也信了。

“李姑娘,请问令姐弟要上哪啊?”何君豪见她对自己颇有意思的样子,说话之间,语气也兴奋了很多。

王倩儿轻轻抬起素手,遮住了自己美丽的脸庞,只露出一角雪白的脸颊,道:“何公子,妾身与舍弟其实是逃出来的……”她的声音越来越低,已是轻轻抽咽起来。

何大公子立时手足大乱,道:“李姑娘,你怎么了,是不是有人欺负你!你放心好了,有我何君豪在,你不用怕!”

他说这话的语气倒是一副护花使者的样子。王倩儿心中一动,微微转过头去看向李逍遥。两人的视线一碰,李逍遥看到她的脸上笑盈盈的全没有半分凄惨之意,却不知道她为什么要戏耍何君豪。他心中对何君豪原没有什么好感,但也无甚恶感,看到他受骗,也不知该如何是好,总不能揭王倩儿老底吧。

“何公子…”王倩儿居然颇有几分演戏的天份,道:“妾身原本是云州人氏,只是一个月前,城中有个恶霸看上妾身的美色,硬要娶妾身为妾。妾身自是不允,只是那恶霸势大,整日都来妾身家里逼婚。寒家虽然有几分薄产,但父母早亡,家中男丁便只剩下舍弟一人,怎斗得过他!妾身无奈,只好与舍弟在两天前逃出了云州,欲到杭州投奔一个远房亲戚。今日之事,多谢公子仗意相助。若不是公子的话,妾身又要落入虎狼之手了。”

“可恶!”何君豪脸上满是愤愤之色,却浑没有想到以刚才王倩儿表现出来的气度,实在不是一个普通女子所能拥有。

“李姑娘,你且放心,有我护着你,你什么也不用怕!”何君豪想了想又道,“我正好也要到杭州去,就让我送你们一程吧!”心中却想到了杭州见到她亲戚之后,自己正好提婚,以他的家世人品,有谁会不愿意与他结这门亲事呢!

“那就多谢公子了!”王倩儿又对着李逍遥道,“二狗,还不快谢谢何公子!”李逍遥听她叫自己的“名字”,脸都绿了,不是说兄妹吗?硬是被她搞成了姐弟,但他也没法辩解,否则露出破绽来没有好处,无奈下,只好屈身对何君豪一揖,道:“多谢何公子。”嘴里虽是这么说着,但心里却恼火极了,这丫头也是个锱铢必较的主儿,自己不过调戏了她几次,她竟然玩这么狠的招,你等着,迟早我要讨回来,李逍遥在心里嘀咕着。

“二…李兄弟不用客气!”眼下李逍遥荣升小舅子,何君豪自是多了几分恭敬。三人这一番客气中,外面传来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看来西门庆终于带人过来了。

第十六章 锦衣卫千户

西门子,也就是西门庆的老爹,康城的县令,正与小妾饮酒作乐,正酒酣间突然外面纷纷乱乱的闹了起来,当即一怒而起,搂着小妾行到外面,却听下人报说,公子被人打伤了,正在厅前。

西门子深知儿子的为人,忖道这小兔崽子准是又惹是生非跟人动起手来,这破事儿也不是头一会儿了,每次自己都得给他擦屁股,他真的是恨铁不成钢。他妻妾无数,孩子不少,但儿子却仅此一个,当真是疼爱之极,心中虽恼,但闻言还是一路行到前厅。

到得前厅,才发现自己儿子被人伤得实在太惨。脸上竟还插了一根筷子,本就不怎么好看的脸如今已是面目全非。

西门子顿时肝火大盛,但还是按捺下心中的怒火,先去请了医生,之后问清西门庆两个跟班知道事情原委后,将那两个跟班大骂一顿,自是怪他们的护主不力。当下立即换了官服,行到衙前,将府里的人全部召集起来,往“吉祥客栈”兴师问罪去了。

走进客栈,只见掌柜的带着几个伙计战战兢兢迎了出来,待他们几个跪下磕头后,西门子手一摆,问道:“那人还在吗?”

掌柜的忙道:“在,在!”

西门子道:“你不用担心,本官知道错不在你,你且放心!”

闻言之下掌柜的自是大喜。这西门子做官真是有一套,一句话便收买了人心,万一事情闹大,这客栈里的人定会全向着他说话。

众人走到楼里,偌大的大厅除了左首的桌上还围着三个人外,整个空空荡荡的。

西门子看向那三人,只见一个身著锦衣,相貌俊雅,眉宇间英气勃勃,神情倨傲,颇是个人物,以他的眼光,自是看得出这人肯定出身不凡,伤了自己宝贝儿子的,多半便是此人;另一男的长相一般,加之坐相慵懒,懒洋洋的没有一点精神,当不用计较;待到眼光扫到最后一人之际,眼睛不禁一亮,心道难怪儿子会与人结怨打架,眼前这个美人儿当真是美得不可方物。

他虽然在官场上做足表面文章,但在私生活上却与他宝贝儿子是一路货色,或者说是上梁不正下梁歪吧,均是好色无厌之徒,只是他没有像儿子一般强抢罢了。

“你们三人持器行凶,伤害平良百姓,证据确著!来啊,把他们拿下!”说完眼睛一眨,打了个眼色,自是要手下注意不要伤了那美丽女子。

当下从人群中走出几个捕快,向李逍遥三人围去。

康城在苏州虽然谈不上大城,但却是历来通商的中转之地,三教九流人物很多,平日难免聚众生事,是以这康城的捕快在全州也算一流的,人数之众,能力之强,决不在苏州府之下。这康城的捕头更是在苏州也小有名气的“无情手”张角,拿过不少恶匪强霸。

那张角约摸三十来岁,身材魁梧,皮肤甚黑,双目炯炯有神。他早看出何君豪不简单,是以他自己盯着何君豪,又示意两个倚为臂膀的助手来协助自己,让其他人对付李逍遥,至于王倩儿,看她娇滴滴的样子,哪用得着派人对付她,恐怕看到有人流血就要晕倒吧。

李逍遥突然面露惊惶之色,钻到王倩儿的身后,两手紧紧抱住她纤细的腰身,叫道:“姐姐,我怕……”他不愿暴露自己两人会武之事,便装疯卖傻,顺便趁机占占便宜,料这班人在没有收拾下何君豪的时候绝不会对自己下手,正好让何君豪自己去解决这个问题,他不是觉得自己很厉害吗,就看看他是不是有两把刷子了。

果然,围着他的四个捕快看着他副窝囊相都哈哈大笑起来,又见那美人儿也吓得浑身直发抖,便转过身去对付何君豪。在他们心中,若是强行去拉李逍遥的话,说不定会将美人伤到,这可会大大得罪县令老爷!反正李逍遥这种无用之人最后还不是信手擒来。

王倩儿被他一抱,羞愤之下便想将他一脚踢开,只是她跟李逍遥的小心思差不多,也不想暴露自己会武的事实,而且现在这种情况,她和李逍遥明面上的身份让她一时难以发作,只恨的牙痒痒,却又无可奈何,只得配合着一起演了起来,但愿这何君豪真的有本事。

何君豪走开几步,依旧一副从容的样子,只是双眼之中杀气大盛。饶是张角这等久与悍匪打交道之人也看得心中一震,暗道:此子的杀气好是惊人!

原先围着李逍遥的四个捕快中的一人,暴喝一声,抽刀而上,其余三人被气势所引,也跟着拔刀而起。倒是张角与他两个副手经验老到,没有轻举枉动。

张角原想喝止这四人,随即想到,让这四人试试他的底子也好,反正有自己在后面压阵,便没有出声。

这四个捕快虽然武功谈不上上乘,但官差擒贼,在气势上便胜了一筹,他四人又合作惯了,四把刀砍来,漫天全是惨白的刀光,倒真是声势惊人。

何君豪轻轻一笑,使得他英俊的脸容上更显迷人,拿起桌上的酒壶随手一挥,一道亮晶晶的酒线便出现在空气中,他右手往回一抹,空气时顿时充满了阴寒之气,而那道酒线却已成了冰条。何君豪食指轻轻一弹,正好击在冰条之上,顿时,狭长的冰条碎成千百块,挟着凌厉的劲风飞向张角七人。

他这几下动作奇快无比,碎冰袭出,那四个捕快的大刀才刚刚砍到。首动其冲之下,纷纷中招,俱皆委顿于地,转眼之间,浑身已布了一层寒霜。张角三人站得较远,功力又较那四人为高,虽然招架得手忙脚乱,但还是没有被打中身上。张角三人俱已把兵刃拿在手上,三人的兵器上都是白茫茫的,有一个使刀的功力要更差一些,左臂上还是被打中一块碎冰,已然冻僵了。

想不到何君豪弹出的小小一块碎冰竟有如此大的威力!王倩儿双眼之中颇有兴奋之色,想道:若是用师父的“寒霜剑诀”不知道能不能胜得了他这门阴寒功夫。

李逍遥也是心中一惊,他虽知何君豪功夫不错,但没有想到竟能高明到此等地步,比之张天啸似有过之而无不及。心道:天下果然能人甚多,想不到这个家伙比起“三英四杰”来竟然也不逊色。

张角脸上满是慎重之意,死命地盯着何君豪,生怕他又突出奇招。猛然之间,他心中突然想起一事,脸上顿时一片骇然,道:“莫不是化冰手?”

何君豪脸上闪过一丝惊讶之色,道:“你倒也见货,居然认得出我用的武功,看在这点份上,今天便饶你一命!”

这“化冰手”乃是何家祖传绝学,当时何家的不世奇才何天放挟绝世奇功,跟随先皇席卷沙场,立下赫赫战功。可惜自何天放过世之后,何家便无一人练成此功。数十年来,何家虽然风头仍劲,但比之曾经天下第一世家的威名,还是相差好许。

这何君豪能以弱冠之龄练成此功,若不是天赋惊人,便是获有奇遇。

西门子虽然不会武功,但识人的眼光还是有的,眼见平时威风十足的手下却一下子躺倒在地,心知何君豪功力惊人,只是此人过于嚣张,他心中又欲报伤子之仇,说什么也不肯罢休,喝道:“你这个贼子,竟敢伤害朝廷官吏,罪不可赦。张捕头,还不将此人拿下!”

张角却哪敢动手,可又不敢公然违了上官的诣意,当下进退两难,当真不好做人。

何君豪又笑了笑,突从怀里掏出一物,扔向张角。

那张角早被他的武艺吓得心惊胆战,见他丢出一物,还以为是什么暗器,忙防备起来。

“叮”,那物事掉在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声音。

张角这才收住手中的兵器,凝目向地上看去,却是一块小小的铁牌。张角心中一松,脸上却是火辣辣的一片,好在他原本皮肤就黑,旁人也看不出他脸上的狼狈。

他的眼睛突然看到铁牌上刻着的字,脸上立刻换了一副恭敬的神情,小心翼翼地将铁牌拣起,颇为敬畏地看了何君豪一眼,转身走到西门子身边,将铁牌展示于他。

李逍遥眼尖,早已看到铁牌上刻的似有“千户”两字。李逍遥心中不解,暗道这小小的铁牌有什么用,怎么张角看到他像是见了大官似的,他对官场的事了解甚少,不过王倩儿应该知道吧,于是便凑到王倩儿的耳边轻声问道:“姐姐,这牌子是什么东西?”

王倩儿原本便被他抱得软绵绵的,此刻被他在耳边一说话,好半晌才道:“你这小贼,我定饶不了你!”她这话说得妩媚之极,李逍遥悻悻收回手,不敢再造次。

王倩儿早就看清了那腰牌上的字样,这才低声解释道:“那块腰牌是身份证明,那家伙是锦衣卫千户!”

他们二人说话之际,西门子已经走到何君豪身边,两人正谈着,只是何君豪神色倨傲,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西门子却在一边殷勤无比。

第十七章 初到杭州

锦衣卫的职责监视朝中大臣以及各地官吏,权力甚大。也难怪西门子要大献殷勤,若是惹怒了何君豪,只需他到京中密报一声,自己的脑袋说不定便会掉落于地。

何君豪与西门子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一会,西门子终于率众而出,临出客栈之际,只是不舍地盯了王倩儿几眼,何君豪已经明确表示对她感兴趣了,他也不敢再打王倩儿的主意了。

县令大人挟众前来,谁想既没有报成伤子之仇,也没有夺得美人,反倒是灰溜溜过逃了回去,真是恶人还需恶人磨。何君豪走回到王倩儿身边,见李逍遥依旧抱着王倩儿,微笑着安慰道:“李兄弟,他们已经走了,不用怕了。你可以放开你姐姐了!”

“姐姐…”李逍遥闻言不但没有松开手,反倒抱得更紧,整个脸了埋在王倩儿的背上,道,“姐姐,他好凶!”

王倩儿心中拍死他的心都有了,只是他现在是自己的“弟弟”,忍下恶气,强自将李逍遥挣开,道:“弟弟,不要胡闹!”,接着又对何君豪道,“何公子,你莫非还是朝中大官不成,怎么刚才那些人都对你那么恭敬!”

何君豪虽然练成了“化冰手”,但毕竟功力尚浅,刚才使来,已有几分勉强,只是一心在玉人面前显威风,才用上了此等高深武功,好在只用上了三成劲道,脸上才没有露出功力不足之意。后来又展露自己锦衣卫千户的身份,正是要王倩儿知道自己的身份不简单。试想,集武功绝高、相貌俊美、地位高贵、身世不凡于一身的翩翩郎君,还不让她芳心暗许,情丝暗牵?

王倩儿的反应正是他所期望的,当下道:“李姑娘,我虽是朝中命官,但在姑娘面前,却与家人无异。李姑娘也不用客气,称我一声大哥便可以了,要不,叫我的名字也成。”

“厚脸皮!”王倩儿心中暗啐一声,不过转念想到自己身边还有个不要脸的,莞尔一笑道:“何公子客气了,妾身又怎敢高攀呢!”

“我见姑娘谈吐不俗,当不是世俗儿女。难道,姑娘不屑认我这个大哥不成?”何君豪言中已颇有几分要挟之意。

“谁稀罕!”王倩儿又是暗骂一句,不过她心中一动,忖道:爹爹定会派人四处找寻自己,若是有这个锦衣卫千户在侧,任谁也想不到,至少那个恶心的知县大人绝对不敢再来找他们。心中打定主意,脸上顿时换上了盈盈笑容,道:“那…何……大哥,妾身就恭敬不如从命了!”

何君豪再一次被她的如花笑容所震慑,好久才缓过神来,道:“好妹子!”他收慑住心神,免得露出不雅的神情败坏自己在玉人心中的印象,道,“这下妹子可以告诉我你的名字了吧!”

此刻两人兄妹相称,他这番话倒也不算过份。

王倩儿柳眉微微一皱,道:“何大哥,妾身的闺名叫倩儿。”

“李倩儿……李倩儿……”何君豪在口中喃喃念了几声,道:“好名字,清秀脱俗,柔中又不乏明丽之气!真个是好名字!”他故意打量了一下王倩儿,又道,“倩儿妹妹,你不但美如天仙,温柔娴良,竟连名字也是如此动人!”

李逍遥、王倩儿听到他的吹捧,心中俱是肉麻一阵,王倩儿还不得不勉强笑了下,道:“何大哥,你客气了,妾身莆柳之姿,哪有何大哥说得那么好啊。”

李逍遥心中暗暗好笑,想道你若是哪天领教了这丫头的恐怖,恐怕打死你也不会再说什么“温柔娴良”的了,这丫头的话真真假假的,倒是把这何呆子哄的一愣一愣的,让李逍遥在一旁看着就想笑。

“哪里哪里!”何君豪一本正经地道,“倩儿妹妹是我见过的最美的女子,恐怕天上的仙女也不过如此!”他看着王倩儿,眼中忽现奇光,脸上带着无比深情,伸手便要去抓王倩儿的纤纤玉手。

李逍遥这个好“弟弟”自然绝不会让他占到一点便宜,当下脚下一滑,身体前倾,已经挡在两人中间,叫道:“姐姐,我困了,我要睡了!”

他这一下动作奇快,饶是以何君豪之能,也是在触手之际,才发现自己前面多了个人。他双手碰到李逍遥,眉头一皱,忙收手回来,刚才过于专注了,也没查觉李逍遥为何会动作如此迅速。

王倩儿本打算跟何君豪虚与委蛇一番,但见李逍遥已经行动了,只能配合道:“弟弟,姐姐带你回房。”又对何君豪道,“何大哥,我弟弟要睡了,我也要回房了。咱们还是明日再见吧。”

何君豪忙道:“那就让令弟先睡吧,我和你再聊聊!”

王倩儿对他歉然一笑,挽着李逍遥走上楼梯,芳影转瞬即逝,身上的清香却留在楼中座下,久久不散。

何君豪看着她消逝的背影,心中一片不舍,但随即想到明日便可再见,不由得重又振奋起来,又想到了杭州之后,自己便去提亲,以后这个娇滴滴的美人儿便只属于自己一个人了,兴奋之际,直想冲到街上长啸几声。

李逍遥与王倩儿走到楼上,行到自己的房门口,王倩儿立时将李逍遥推开,一手打开房门紧接着一脚就将他踢进门去,娇喝道:“小贼,你占够便宜没有,快滚进去睡!”

李逍遥猝不及防,被踹进房内,又迅速起身,探出头来,涎着脸道:“姐姐,我一个人睡怕,你来陪我吧!”

眼见王倩儿凤目顿时睁了个浑圆,心中一怕,不敢再作死,忙将房门关了。王倩儿不禁噗呲一笑,喃喃道:“男人都这副德行吗?一个脸皮厚的,一个不要脸的。”

这一番折腾下来,天色渐晚,明月如轮,正上中天,四下一片寂静。只是李逍遥这一行三人却是一个也睡不好。

何君豪心念王倩儿,满脑子全是到杭州后可以娶她为妻的白日梦。

李逍遥担心的就比较多了,一会儿想着慕容熏小姐,一会儿又想到王倩儿,将两人暗作比较。慕容熏当然是风华绝代,貌如天仙。那日虽未与她说过一句话,但看她的容颜已在心中留下极为深刻的印像,而王倩儿呢,自己与她认识不久,而且结识的过程颇为有趣。自己本想把她掳为人质,到后来自己反倒成了她的人质。说实话,对于李逍遥来说,王倩儿可能是比较靠谱的选择,只是这些事也只能心头想想,如今武林中人到处逮自己,现在连官府的人都快到处抓自己了,李逍遥觉得压力颇大。

王倩儿却是三人中心事最重的。她一向敬重自己的父亲,谁想今天自己却离家出走,虽然明面上是被挟持,但心中还是对父亲充满了愧疚。又想到被李逍遥这不要脸的小贼百般轻薄,心中本该恼怒,但不知怎么,心中却对他恨不起来。

“那小贼真是贼性难除,自己明明把他打得怕了,却仍是不要脸地占自己便宜,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架势。”想到曾被他搂抱在怀,脸上烫烫地简直快要昏倒,“我该怎么办呢?这小贼明明不是好人,为什么我老是想着他呢?”

睡在客栈硬硬的木床上,鼻中更是隐隐有灰尘味,全不同于家中舒适的环境,模模糊糊间,王倩儿只觉眼皮渐重,不知不觉间沉入了睡乡。

日上三竿,三人都起身吃完早饭,结了帐,便上路向杭州行去。昨晚西门子对何君豪前倨后恭的情形,掌柜的和店伙都看在眼里,在他们心中,知县大人自是大得不能再大的官了,眼见他都对何君豪都如此恭敬,在何君豪结帐之际,一个一个都是连大气也不敢喘一声。李逍遥三人昨天俱是想了许久的心事,相见之际,都是一种异样的感觉。

何君豪在集市花了三十两银子买了匹马,给李逍遥代足,虽然是姐弟,但何君豪一想到他们同乘一马,心里就有些别扭。

李逍遥不能与王倩儿共乘,是一肚子的火气。

虽然不知为什么王倩儿想去杭州,丹只要离开苏州,并且离云州远远的,那他都没太大意见。

这苏州终是王倩儿老爹的地盘,早点离开准没错,就趁着她老爹还没有在全州发出缉捕公文前离开,况且江湖上可差不多人手一份他的肖像图,个个都想拿住他向慕容熏请功,此地也不宜久留。

康城到杭州不到两百里,快马急驰,不过两个时辰。他们三人进了杭州城,正好午时刚过。

途中虽遇盘查,但只要何君豪亮出锦衣卫千户的腰牌,莫不通行无阻。看得李逍遥心痒不止,也想去搞一块来,以后行走四方岂不方便的多?

到了杭州城,依何君豪的意思便要立即去王倩儿所谓的“远房亲戚”家去,但这亲戚纯属子虚乌有,若是寻过去了,岂不是立刻穿绑。王倩儿便道:“何大哥,其实表叔舅与我们家已经十来年没有来往了,也不知道他们现在到底住在何处,一时半会,恐怕难以找着。”她说得伤心,眼中已是盈盈欲泣。

第十八章 露馅

何君豪自是不在意这些,没有亲人更好,还省了不少麻烦,于是忙道:“不着急,倩儿妹妹先不用急,要不找个客栈住下?然后慢慢寻找不迟!”

何君豪说完,见她没有拒绝的意思,在李逍遥偷笑中,三人投到了西湖客栈安顿下来,随后又到了杭州有名的西湖酒楼,一边欣赏西湖的美景,一边品尝杭州名菜。

三人的气度都是不凡,而王倩儿和何君豪两人更是衣著华贵,店里的伙计都是大献殷勤,王倩儿的美貌自然又是引起了旁人侧目。

“好美啊!”王倩儿凭窗远眺,任湖中凉风吹打在脸上,长发微拂,说不出的动人。

她虽是权贵之女,但和大多数闺阁女子一般,很多地方都没去过,这闻名已久的西湖就是其中之一。

何君豪越看越是入迷,虽然与王倩儿相识不久,但心中迷恋却是每时每刻都在增加,见佳人依窗临风,此时此景,只应出现在画中,一时之间,全没了他念。

李逍遥不像何君豪那么风雅,女人嘛,还是拍马屁靠谱些,装模作样可不一定有效,道:“姐姐,你可要比这西湖美多了!”

王倩儿听他赞美,言中虽然颇有谄媚讨好之意,但心中还是一喜,随即却又狠狠瞪了李逍遥一眼。

李逍遥还以为马屁拍到马腿上了,只好悻悻转过头去看西湖风光。

何君豪却从来没有见过王倩儿嗔怒的一面,只觉得美人怒起来也好看,不免又奉承几句,只是王倩儿不冷不淡的反应让他有些摸不着脉门道:“倩儿妹妹你怎么了”

“姐姐看来累了,要休息了!”李逍遥也摸不透这丫头的心思,但想到她定有心事,于是道,“姐姐,我们回去吧!”

王倩儿起先是打算利用何君豪的一片情意,但后来却又不想他陷的太深,自己难免有负罪感,也无心用餐,当下道:“好,弟弟,咱们先走吧!”王倩儿刻意不理何君豪,径自和李逍遥走了。

何君豪呆呆地看着他们消失在楼梯口,却没有出声挽留,心中一切错愕。为什么?为何突然会如此冷淡

难道是因为她的弟弟?可他奉承几句就没事,自己刚说了几句就惹佳人恼了不会吧?

何君豪只觉得奇怪,突然脑里一直忽略的问题这才被唤起,他们两个长得一点也不像!姐弟再怎么也会多少相似些吧?而且不光相貌,现在仔细想想,倩儿她穿得衣服和她那所谓弟弟穿得差得老远,倩儿谈吐不俗,应是大户人家的闺秀不会错,而那李二狗则像市井小人,怎么看他们也不像是一家人!

他心中起疑,顿时将昨天忽略的细节一一回想起来,心中突然一惊,那李二狗竟会武功昨日他那挡在身前的速度极快,显然是极其高明的轻功!

几番思量下来,何君豪恍然大悟,好你个家伙,竟然装疯卖傻,欺骗本公子!

不好!倩儿她必是受了那那家伙的要挟,所谓到杭州投奔远房亲戚,定是假的,怪不得她不去寻找那远房亲戚!

心念到此,哪还坐得住,忙起身结了帐,出店追李逍遥二人。只是西湖风景秀丽,即使是冬季,游人也不少,何君豪追出门外,只见四下全是密密的人群,哪有丽人的影子。

他脑子一转,便取道回客栈,心想他二人定会回到客栈的。谁知进了客栈,却发现两人还没返回,心中顿时焦虑起来,心里不免担忧道:“难道是那小贼知道自己已发现他的阴谋!”

他心中仍存侥幸,在客栈的大厅坐立不安的等着两人回来,谁知都快天黑了,还是不见两人踪影,这才相信两人已经不会再回来了!

他心中怒急,两眼几欲喷出火来,双手握拳,恨不得将整个客栈给拆了,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颓然坐在椅上。待他重新抬起头来时,双目之中全是煞气。

直到客栈外闹哄哄的,他出门一看,原来是最新的缉捕告示贴出来了,许多人正围着看,据说是苏州州主之女被贼人掳了。

何君豪上前一看,那画像上女子的神韵,顿时气的吐血,心中暗暗发誓:“倩儿,我何君豪定会救你出魔掌的!”

……

话说李逍遥两人自出得店来,也不辨方向,只是随着人群而动。

走了半晌,王倩儿终于说道:“小贼,我们不回客栈了,重新再去找一家吧!我不想再看到那个何君豪了。”她不想再欺骗何君豪的感情,那样不好。

李逍遥自是无所谓,虽然少了何君豪,一路上可能没那么方便,但还不至于不能走,他向来今朝有酒今朝醉,顿时将烦心事丢到一边,难得来西湖一次,早听说西湖美景,两人畅游西湖,到了傍晚时分,才尽兴而回。

只是再回到杭州城的时候,就看到官府贴出的缉捕李逍遥的公告。只是公告中李逍遥的肖像实在画得有够差劲,王倩儿的画像也仅仅有些神似,他们二人糊里糊涂进到城里,才看到那张公告的,要是倩儿他老爹有慕容熏那丹青造诣,那他还真是头疼。

那公告中只说李逍遥是江洋大盗,身携利器,现在正在苏杭一带流窜,让知情人速速通知官府,能解救被挟持的州主之女,有重赏。

虽说公告中的画像实在与李逍遥差的老远,但王倩儿的样貌随时可能引来有心人的注意,或者可能已经引来麻烦了。两人都是心中存下了顾虑,急急寻客栈去了。

他们原本居住的客栈是在城南,王倩儿自然不想再遇上何君豪,而且这告示一出,那何君豪说不定已经怀疑他们了,为了以防万一,便到城北去找了客栈,途中王倩儿又去了成衣店替两人购选了几件衣服和帽子,又采买了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还带了面巾以掩人耳目,李逍遥也不知她搞什么鬼。

等找到客栈的时候,天色已经极晚。两人要了些饭菜让伙计送到房里来,毕竟现在还是少露面为好。

等摆好餐具,两人相对而坐,说说笑笑的吃了起来。

用完晚饭,王倩儿放下手中筷子,从窗户看向外面,天上的月亮只剩下一勾残月,心中突然一酸,俏脸上也是一片戚容。

“怎么了?”李逍遥时时注意着她,见她突然不高兴起来,忙问道。

“我想我娘了!”王倩儿美目中终于流出了两行眼泪。她离家一直到今日,整个人一直被外面的新事物所吸引,浑没有想到家人。此刻看到天上残月,想到自己也不知要何年何月才能重回爹娘膝下承欢,心中一凄凉,虽不后悔逃出来,但还是忍不住愁思。

李逍遥默默看着她,也不知该如何安慰,因为他早就绝了回家的念头,如果说曾经还思念家人,如今也已经感觉恍如隔世了。他的苦楚又向何人述说?

第十九章 阴谋开始

夜已深,万籁俱寂。漆黑的房间里,一盏昏暗的烛台闪烁,微弱的火苗摇曳不定,似乎随时都有可能熄灭。黯淡的灯光下,一个巨大的人影映在斜对面的墙上。这是一个男人的身影,灯光虽然照射在他的身上,可是他的脸却恰到好处的隐藏在阴影里,无法看清面容五官,只能看见一双精光四射的眸子,闪耀着一种令人心悸的冷酷光芒。他仿佛在思索着什么,眼神飘忽不定。半晌,他忽然拿起烛台,走到房间正中的书桌前。

桌上平摊着一卷乳白色的纸,四角都已用镇书石压住。纸上自右至左,用墨笔写着密密麻麻的文字,似记录了不少东西。

寂静的夜色中,突然传来了一阵隐隐的马蹄声。男人的眼睛亮了起来,喃喃道:“总算来了。”随手放下烛台,嘴角边浮现出一丝莫测高深的笑容。

片刻后,一个身形窈窕的美貌婢女翩然走进房来,躬身施了一礼,恭敬道:“少主,他来了,正在门外等候。”男人一挥手,沉声道:“让他进来。”婢女恭声答应,转身出房。男人向后退出数步,重新站到了墙角的暗处,把一张脸又隐蔽在了阴影中。

又过了片刻,烛火忽然没来由的窒,仿佛被劲风刮到,火苗闪烁着渐渐黯淡了下去。与此同时,男人蓦地感到一股深沉的寒意侵袭过来,就像是冰凉锐利的刀锋!他全身的肌肉立刻绷紧,只觉眼前一花,一条淡黑色的影子如幽灵般飘了进来,悄无声息的出现在屋内。他心头暗惊,表面上却毫无异状,不动声色的打量着来人。首先跃入眼帘的,是一张青面獠牙的可怖面具,看上去令人不寒而栗。面具下则是一袭宽大的黑色袍子,密不透风的紧紧包裹着来人的身躯。一眼望去根本瞧不出身材的高矮胖瘦,甚至连这个人是男是女,都无法判断出来。

半晌,凝视着鬼面人的男人缓缓道:“你终于来了。”鬼面人发出难听的怪笑声,阴恻恻的道:“今天是约定之期,怎么不来?”

这声音听来极不自然,明显用的腹语,只是他每次都这样,也习惯了。

男人目光闪动,试探道:“我们也算打过几次交道了,但我到现在都没见过你的庐山真面目。”

鬼面人淡淡道:“彼此彼此,我岂非也不清楚你是谁?”男人道:“你起码知道,我是魔宗的少主。”

鬼面人冷笑道:“但魔宗的少主在江湖上公开的身份又是谁?你难道肯告诉我吗?”

魔宗少主叹了口气,道:“自然不肯!看来我们永远无法互通身份。”

“这样子也没什么不好,至少安全的多,不是吗?”鬼面人说到这里顿了顿,语气突然一转,“我帮魔宗完成了三件事,可是拜托你们调查的东西,却拖延到现在。”

魔宗少主镇静的道:“这不能全怪我们。你要了解的本就是些极隐秘的事,哪有那么容易做到?”

鬼面人闷哼了一声,道:“若是容易,我也用不着请你们帮忙了。”

魔宗少主道:“这个自然。

“只是阁下真的想好了吗?你想报仇,我可以理解,但难度似乎大了些,不如入我魔宗,岂不逍遥自在?”

“这就不劳少主费心了,我心如钢铁,绝不动摇。”

魔宗少主望了他很久,淡淡道:“好吧,是我多嘴了。”

他伸手指向书桌道:“那几张纸上有你想要的东西,阁下自己去看吧!”

话音刚落,鬼面人就已掠到桌前,望向那卷乳白色的纸张。他看了很久,仿佛要把纸上所有东西都记住一般。

魔宗少主一直在留心观察着鬼面人的一举一动,这时忽然笑了笑,开口道:“这慕容复的师承来历、武功派别,以及有关他的全部资料,都已附录于后。我敢说,就算是和他最亲近的亲人好友,对他的了解程度都不如这里记载的详细,只是即使这样,你的复仇也是不容易的”

鬼面人恍若未闻,自顾自的浏览着纸上的内容,过了好一会儿,他才伸手将桌面上的纸卷起,收入衣袖之中,淡然道:“多谢了,告辞!”他一转身,灰色的袍子如乌云般飘起,正待掠出房外,但魔宗少主却唤住了他:“等一等!我还有样东西要给你。”鬼面人停下脚步,用疑惑的眼光望向他。魔宗少主从怀里掏出一张纸来,让侍女递过去,微笑道:“这样东西是白送的,就当作是在下的一点心意吧。”

鬼面人接过一看,眉头一皱,显然不懂其意。

“有个小子叫李逍遥的,跟慕容复的女儿有些恩怨,现在武林上闹得沸沸扬扬的,你如果要复仇,也不在意手段的话,那他的女儿会是很好的目标,慕容复对女儿保护的紧,寻常哪有什么机会,而这小子就是最好的敲门砖。”

“后会有期!”这就是他最后留下的四个字!幽幽的语声细若游丝的传来,空洞飘渺,竟似游魂野鬼令人莫名心悸!

片刻之后,房外又响起了马蹄声,跟着逐渐远去,终于完全消失了。于是这寒冷的夜,又恢复了死一般的寂静。

夜色更深了,微弱的烛火还在不断的飘摇。客人已经走了很久了,魔宗少主却依然站在书桌前,仿佛又陷入了沉思中。黯淡的灯光投射在他身上,映照着他那张总是隐藏在暗处的脸,此时此刻,他的面部赫然暴露在了火光下!如果有人这时走进来,一定会大吃一惊的。这是一张多么侠义无双的脸,武林中不认得这张脸的人,只怕还没有几个!又有谁能想到,这个人居然会是魔宗的少主?身后传来轻柔的脚步声,劲装佩剑的美貌婢女悄然走进房来,停步立在离他不远的身后,轻轻的道:“少主,已经很晚了,早点休息吧。”

魔宗少主没有回头,喟然叹道:“我睡不着。还有太多太多的事情,需要我去思考。”婢女的脸上流露出关切的神情,柔声道:“少主是在想着刚才那个鬼面人的事吗?”

“不错!”魔宗少主忽然一拳砸在桌上,震得烛台一阵剧烈摇晃,火光差一点熄灭,冷哼道,“这家伙还是不愿为我效力!”婢女讶然道:“既然如此,少主为何又那样爽快,轻轻易易的就将那份资料交给他?”

魔宗少主笑了笑,眼睛里闪耀着狡猾的光芒,道:“因为这件事对我们仍有极大好处。等着瞧吧,这家伙不择手段,以他的本事,江湖上不久就会天翻地覆,到时我们再相机行事!”

婢女听得不住点头,由衷叹道:“少主英明!”

第二十章 回云州

第二天自然又是李逍遥先起床了,然后再叫王倩儿起床,她一个大小姐,向来都不为生计愁的,自然没有早起的习惯。

不过李逍遥刚到房门,试着敲了敲门,准备叫她起床的时候,房门突然打开了,这可是吓了他一跳。

一个陌生男人出现在眼前,李逍遥惊叫一声,他平素无论遇上何事,心中纵慌,脸上不会有太多的惊慌之色。但眼下却着实被吓了一跳,这明明是王倩儿的房间,怎会有别的男人?

“小贼,你认不出我了!”说话的语气、神情、样子,不是王倩儿还会是何人!

李逍遥伸手指着眼前这个翩翩公子,脸上呆呆的一副奇怪的表情,好半天才认出王倩儿女扮男装的样子,缓过神来,道:“你干嘛这副打扮?”

王倩儿换了男装打扮,自己若是再趁机占便宜,被人看到之恐怕会被认为他有龙阳之好,若是王倩儿不换回女装,自己倒真是不好随便占她的便宜。

“我爹爹在追捕我们,你又一屁股麻烦,我们当然要小心一点,现在我一改扮,想来也没人能够认得出我来!”她现在的男相极其俊美,虽是脂粉气十足,但富家公子本多柔弱,倒也没有多少破绽。

“来来来,我也帮你改扮一下。”

结果,李逍遥被她拖进屋里被当做玩具般捣鼓起来,最后完成时,李逍遥透过铜镜看自己如今的模样,整个人看来虽然变化不大,但却是曾经棱角分明,颇有些俊俏的脸已经没了,反倒多了几分猥琐气息,这丫头不会故意的吧?她倒成了翩翩佳公子,我却成了碌碌市井人?

“倩儿,你师父是谁啊,怎么把你教得这么厉害!”李逍遥在她手底下实在是尝了不少苦头,心中也是好奇谁能将一下官家大小姐教成如此恐怖的高手,还有这等易容之术?

“我师父的名讳嘛,不能告诉你,反正很厉害就是了。”

“那你是怎么会跟你师父学武的,是你爹爹给你找的?”李逍遥总觉得一个官家小姐习武太不可思议。

“怎么可能!”王倩儿道,“爹爹根本就不知道我会武的,要不然当初我也不敢轻易让你这功夫低微的家伙挟持。”

我挟持你?谁当时扣着自己脉门的?李逍遥心里嘀咕着。

“师父是我在十二岁的时候遇上的……”王倩儿脸上闪着回忆的神色,又道,“那时我好不容易才偷偷溜出府玩……”

李逍遥听得心中暗笑,想道:这丫头果然是个惯犯啊,绝非安生主儿。

“当时我在街上游玩,突然师父拦路说我是什么练武奇才,问我要不要跟她学武,我开始没同意,师父就一路缠着我,我问她学武有什么好的,师傅竟然找了地上一块大石一掌就给拍碎了,我那时候可羡慕极了,便认了师父。

你这也太随便了吧,要是你师傅是个人贩子,你不就悲剧了?李逍遥觉得这跟讲故事差不多了,这等好事,自己怎么就遇不上?

“师父从那次之后便在府外找了个地方住了下来,每天晚上便偷偷来传我武功,还嘱咐我不能告诉别人,就连爹爹也不能说。我一心想学师父的功夫,便答应了师父。

“师父只待了一年,见我的根基已然打好,便让我每天练习,自己倒是跑得没影了。以后每年才回来一个月的时间来看看我的武功进展怎么样了,然后又教了我一些新东西,其他时间不知道上哪去了,我还挺想师父的!”

王倩儿的脸上满是思念之情,李逍遥听着也是心里痒痒,这才是他梦寐以求的师傅啊,哪像自己的短命师傅和疯师傅?要是有机会,李逍遥还真想拜入她门下,就算当王倩儿的师弟也不错啊!

“倩儿,别难过了,你师父又不是不会回来找你。现在有我陪着你,还不开心吗?”李逍遥自觉这些日子以来,朝夕相处的,他们也算同伴了,而且以后看样子还得患难与共,也是安慰道。

“哼,你这小贼有什么好的?净想着怎么欺负我,你就不怕我一巴掌拍死你!”

“额,倩儿,不要在意那些细节,我们接下来去哪?总不能继续呆这里吧。”李逍遥有些尴尬,赶紧转移话题,问道。

“这个嘛,我已经想好了,我们现在就骑马前去云州。”王倩儿想了想,决定道。

“什么?不…不要吧?”李逍遥一听云州两字,顿时腿软,天下这么大,哪里去不得,为何非要去云州?

“瞧你那胆小样,你不知道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吗?谁能想到你这小贼绕一大圈又绕回去了?”王倩儿得意地说道。

李逍遥其实还是不愿意回去,但王倩儿根本就没有跟他打商量的意思,给他说也只是通知一声的意思。

两人出城驾马,刚上官道,李逍遥觉得前路凶险,虽然王倩儿秀色可餐,但他也不是不要命的主儿,又打起了退堂鼓,大不了自己一个人离开,谁知话刚出口,就被王倩儿一阵痛扁,李逍遥虽是惜花之人,但这种时候也不得不抱着辣手摧花的决心,但奈何王倩儿武功奇高,比他预想中的还要高出不少,在自己印象中,除了萧瑟外,她算是第二了,她哪里是什么娇花,简直就是霸王花,好汉不吃眼前亏,李逍遥只能暂时屈服,两人商量下来,王倩儿化作王公子,李逍遥则成了他的随行小厮,负责日常伺候。

李逍遥还是珍爱生命,让他当弟弟也好,小厮也罢,他也需要准备些防身的宝贝,和王倩儿打了商量,在到云州之前,在途中的镇子里采买了需要的材料,他一直以来武功都不好,活下来全靠疯师傅的毒骗本事,这次回云州,王倩儿这丫头说的轻巧,什么最危险的地方最安全,以他多年混迹江湖的经验来看,这话就是狗屁,所以他才专门采购了许多材料,配了些防身的毒物和暗器,还好王倩儿也不赶时间,只要他愿意跟着去,也由他准备,还好这丫头身上的首饰当了不少钱,否则这一路的开销也不知从哪去弄。

第二十一章 峰回路转

这杭州到云州的路程,骑马也就三天,李逍遥两人足足耽搁了半个月,王倩儿算是游山玩水了,李逍遥确实辛辛苦苦准备道具,她自然是不怕的,即使真被抓了,最坏的结果就是被禁闭家中,而自己怕不是要被五马分尸,所以由不得他不慎重些。

好不容易到了云州,万幸没有人认出自己的迹象,李逍遥暗暗松了口气,但这口气还没松完,王倩儿这麻烦鬼就来事儿了。

“你听没听见他们在说花魁的事儿?”王倩儿好奇地问道,看样子还颇有兴趣。

李逍遥听到“花魁”就双眼放光。他算是在云州呆了一段时间,也遇上过一回花魁大赛,想当初数十艘花船泊于天荡山旁的河上,莺莺燕燕,满眼全是如花般娇艳的美娇娘,如今想来,真是令人回味无穷。

不过别人也就算了,这丫头问这干嘛?选花魁说到底还是男人的事儿,又多半和青楼楚馆脱不开干系,她一个正经人家的姑娘掺和什么。

王倩儿早就听说了青楼楚馆的花魁之事,想到以自己的容貌,要夺个花魁的称号还不是易如反掌,有心去看看。

王倩儿要做什么,李逍遥也拦不住,虽是心中不快,也是任她胡闹。

王倩儿早已问清“花魁大赛”开始时间,她想去早些占个好位置,于是早早在客栈吃完晚饭,便带着李逍遥出门去了,李逍遥也不懂她个女孩子怎么比他这个男人还积极了。

行到半路,便发现路上的行人甚多,看样子都是往花魁比赛的方向去的。沿路上还有很多官差护卫,显然官府怕有人借这个机会生事,毕竟人聚集的多了,难免有有心人捣乱,一旦惹出什么事来,就算是小事,人一多也可能引发大问题,这不得不防,所以一路上的巡戒甚是森严。好在李逍遥两人都作了装扮,倒也没被为难到。

两人到得举办花魁赛的湖边上,才发现这里早已人山人海。李逍遥在路上已有思想准备,而王倩儿见到如许多的人时,却是是吓了一跳,她这个闺阁大小姐想必很少见过这种阵仗。

这湖乃云州的天湖,一面靠山,开阔的岸边地方甚大,只是被这么多人挤着,黑压压的一片,全不见地上原本的白石路面。看这架势,估摸着有近十万人吧,云州号称有百万人,也就是说十分之一的人都聚在这了,可见这次花魁赛有多么引人注目,算是一场盛事了。

四周那些挂在树上的大灯笼俱已点燃,把原本已近漆黑的天空照映得如白昼一般。四周商贩也趁机做起生意来,铜鼓之声,呼喊之声,叫卖之声,充斥于耳,热闹非凡。

李逍遥和王倩儿两人仗着有一身功夫在身,便强行往前挤去。这时人多力量大的作用就体现无疑,虽说两人的武功不弱,但在这几万之众的人群中却是收效甚微。

等两人好不容易挤到最靠前的湖边时,早已出了一身大汗,简直比打上一架还累。

两人朝湖中望去,只见宁静的天湖之上停了百多艘花船,看样子参赛的花娘不少,岸边灯火通明,但照在那些花船上时,却是已显昏暗,只是每艘花船的舱前都挂着两个大灯笼,灯笼上都提着船上姑娘的花名,那些竞选花魁的女子便或站或坐椅于船头,倒真是纤微毕现。

岸边之人都在叫嚷着那些女子的花名,其中以“牡丹”、“秋兰”、“蔷薇”的呼声最高。李逍遥向旁边的人一打听,才知道这三人是云州城现在声名最著的红牌姑娘,每晚渡资都在百两以上,而且非是达官贵人不见,一般的爆发户根本不受待见。本次花魁大赛,以她们三人最为热门。李逍遥依着那人的指点,看到了牡丹和秋兰,不过蔷薇的花船却是离他太远,目前还没有机会看到。

那牡丹和秋兰果然都是极美的女子,和女装的倩儿比也不遑多让了,而且举手投足,轻颦浅笑之中自有一股妩媚勾人的味道,自不是倩儿这黄毛丫头可比的,直把李逍遥看得心痒难耐。

王倩儿对他的反应很是不爽,想不到这个小贼身边有了自己还不心满意足,还敢这么看别的姑娘,当真可恨!她心中不满,一只纤手已经偷偷伸到李逍遥腰间,狠狠地捏了一把,直痛得李逍遥连连皱眉不止,只是不敢大声叫出来,只得用一双可怜巴巴的眼睛望着她,满脸的疑惑,也不知这大小姐这闹得哪出?自己似乎没有主动招惹她吧?

王倩儿看他满脸的猥琐像,却又偏偏用这种无辜的目光瞪着自己,忍不住暗暗好笑,脸上也露出淡淡的笑意。

“小李子,花魁已经选出来了吗?”王倩儿板起脸,问道。

“应该还没有吧。”按李逍遥以往的经验加上打听到的消息,花魁之选要先根据人群的呼声,选出几个公认的人选,算是初选了,接下来才由云州几个著名的文人墨客经点评和赋予诗词称颂才能产生,哪有这么快的?

“哦,那就好!”王倩儿对花魁的人选也是好奇无比,不过她的心思却是要与那劳什子花魁比个长短,而且她这次来云州也是想见见李逍遥口中那个武林第一美人的。

两人这一问一答的功夫,周遭的声音却突然全没了。本来周围的声音嘈杂,两人都要用上比平时高好几倍的音量才能让对方听到自己说的话,这时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只见其他人都朝一个方向看去。

李逍遥和王倩儿顺着众人的目光看去,只见湖中不知何时多了一艘与其他船完全不一样的小舟,并没有像其他船一样挂上灯笼,又正好驶在一艘花船的阴影之中,黑漆漆的夜晚,什么也看不清。李逍遥不禁奇道:“他们在看什么,有什么好看的,不就是一艘小船嘛……”

他话音未落,那叶小舟已然又滑出了几分,隐约可见舟上之人。

一个身形窈窕的女子正俏立舟头,夜风拂过她的衣袂,荡起她雪白的衣袂,漆黑的夜色中,她仿佛上天降下的仙子,即使这漆黑的夜色,也难以掩去她一分皎好动人的身姿。

好一个白衣胜雪,衣袂飘荡的仙子模样,似要腾空飞起,又似要溶入夜色。

谁?那个什么叫蔷薇的花娘吗?李逍遥思忖间的功夫,小舟已经全部驶出了遮住它的花船的阴影,在周围五六艘花船船头灯笼的映照之下,已然纤毫可见。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所谓伊人,在水一方。

只见一丽人立于舟上,湖中的夜风吹拂着她的长发,吹乱了几许青丝,在夜风中飘扬,而乌黑的长发竟比夜色还要黑黝。几缕乌黑的发丝飘扬在她的面前,遮去了她半边俏脸,但她的一双眸子是怎么也遮不住的。

夜风忽停,黑丝复又垂下,现出了她那美丽的脸庞,那雪白的脸颊在月色和灯光下散发着灼灼清辉。

岸边锣鼓声、叫喊声,早已消失了。所有人的呼吸也在刹那间都停止了,好似那轻微的呼吸声也会惊扰到湖中的丽人。

李逍遥无比困难地咽了下口水,这个让所有人窒息的美人,赫然是慕容熏。

武林第一美人!

“好美啊!”王倩儿无意识地轻轻说了一声。能让她这个心高气傲,本身又美得惊人的小姐说声“好美”,那对方真个是胜过她多多,才会有如此情不自禁之举。

“花魁!”也不知谁突然叫了一声,顿时整个西湖岸边的人们都疯狂起来,“花魁!”“花魁!”的叫喊声似要将西湖也要掀翻似的。

云州府三年一次的花魁大赛,从来没有一次像这回一般得到了公认的花魁之选。一下子,所有的花船都慢慢地从那叶小舟旁退开,偌大的一个西湖,就仿佛只剩下慕容熏这个天之娇女立于舟头,翩若惊鸿,婉若游龙,荣曜秋菊,华茂春松。髣髴兮若轻云之蔽月,飘飖兮若流风之回雪。

“慕容熏!”李逍遥在心中轻念了一声她的名字。他自第一次见过她之后便对她心心念念,只是眼下见她美丽的如此惊人,也不禁暗暗思量,想道:这美人儿美则美矣,但娶回家后必会天天被人盯着,虽然能满足自己的虚荣心,但长此以往,恐怕也会麻烦不断。

王倩儿毕竟身为女儿身,已然回过神来,转头看向李逍遥,见他的脸色颇不寻常,没有意料之中的猥琐样,反倒表情格外凝重,女人特有的敏感立刻告诉她,那美得令自己也自愧不如的女子肯定与李逍遥有些不同寻常的关系。

“小贼,她是谁,你认得她吗?”王倩儿奇怪地问道。

“她就是慕容熏”李逍遥反正已经跟她摊过牌了,也没有必要瞒她。

“她便是那个慕容熏?”王倩儿自听李逍遥描绘过慕容熏的样子后,便对这从未见过一面的女子产生了好奇,究竟她是美到何种程度,竟会被称为武林第一美人!她心中曾勾勒过无数个可能的样子,但一见面之下,才知道自己若是没有见过她一面,即使一辈子也无法想像武林第一美到底是如何的模样,“果然是天香国色”

“那个…倩儿,你也不差。”虽然有些马后炮的味道,但李逍遥还是谄媚地补了一句。

第二十二章 舟上突变

“小贼!”王倩儿明知道李逍遥是在宽慰自己,不过心里还是挺受用的。

两人这一说话间,慕容熏所乘的小舟已是离他们越来越近了。

李逍遥虽然贪恋慕容熏的美貌,但心中还是很清楚,若是被她发现自己,那自己定没有好处,眼下虽不见萧瑟与跟屁虫两人,但估计两人定在小船的舱中。

当下对着王倩儿悄悄道:“我们还是走吧!”

王倩儿是知道他与慕容熏之间的纠葛的,也知道这里不该久留,便道:“小贼,我们走吧。”

谁知两人进来困难,想要出去更困难。周围已是如铜墙铁壁一般,水泄不通,人人都争相一睹佳人玉貌,没有人肯轻易挪动一下脚步。李逍遥二人又不能使出轻功,也不能强行将人拉开,只得对看一眼,无奈地重新望向湖面。李逍遥却突然看到慕容熏所在的那艘小舟之后七八丈远的地方还跟着一艘乌篷大船,只是船上全没半点灯火,黑暗之中,倒不容易发现。若非慕容熏那艘小舟已临岸边,当真是难以发现,或许是随行护卫吧,毕竟这里这么多人,多带些护卫也很正常。

这时慕容熏所乘的小舟离他们二人只有四五丈的距离,四周更是人声鼎沸起来。

李逍遥心虚地右手挡在脸上,心中希望慕容熏不会看到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还是确实让慕容熏看出了一些端倪,李逍遥隐约觉得小舟竟向他这边偏斜过来。

小舟似慢实快,才一转眼的功夫离李逍遥身边只有三丈的距离。只见慕容熏一脸挑衅地看着李逍遥所处的方向,眼中就像在说:淫贼,我认出你了!

李逍遥无奈地放下右手,心知对方定然已经看清了自己,不过这里人这么多,她总不能在这里直接动手吧!

李逍遥胆子其实不算小,摸爬滚打这些年,让人觉得胆小怕事也不过是趋利避害的手段罢了,正要谋思后策,湖上却是突生异变。

那艘原本跟在慕容熏身后的乌篷大船突然加速冲了出来,临到离小舟只有两丈的时候,两条黑色的身影突然从大船上窜出,如电射一般直飞向慕容熏所在的小舟上,目标直指慕容熏!

李逍遥轻咦一声,也不及他作出反应,舟上舱中已然窜出一人来,大喝一声,两手同时拍出,当空迎向那两个偷袭之人。那人身材魁伟异常,而且十分熟悉,正是把自己打个半死的萧瑟。

那两个偷袭之人也是同时出掌迎上,三人掌风相接,猛地发出一声巨响。

慕容熏所在的小舟顿时向下沉了半尺有余,而那偷袭的两人却是被震得飞上了天去。只是他们在空中轻轻一折身,又是双双出掌袭向萧瑟。

萧瑟本就只怕他们伤到慕容熏,见他们攻向自己,心中自然无惧。不过双方刚才互拼一掌,萧瑟只是稍占上风而已,若是单打独斗,那自是稳操胜券,但是以一敌二的话,有有所顾忌,真是颇为棘手。眼前两人大是劲敌,若是被他们脚踏实地,能够展开身形的话,萧瑟可真要大大头痛,因此,他丝毫不敢大意。

这时舱中再度窜出一人,一身浅绿衣裙,不是那追了自己一路的少女还有何人!

馨儿一出来便护在慕容熏身旁,身形方立定,却听得落水之声一声声传来。原来萧瑟与那两人再度互拼一掌,双方俱被震得身形一歪,纷纷掉入了湖中,小舟又是一阵摇晃。

这三人虽然已然两次对掌,但其间所用的时间却只有一瞬,随即那乌篷大船之上再度射出两人,飞向慕容熏。

馨儿平时作为慕容熏的侍女,但根本的作用还是贴身护卫一职,只见她左右手齐出,竟是虎鹤双形的招式,娇叱一声,分别击向那两人,双手刹那间已使出三招,招招皆往两人周身的要害招呼。

谁知那两人中的其中一人武功了得,也不见他如何动作,馨儿的攻势已经化为无形,右掌更是顺势推出一道掌风,将馨儿的身形牵制住!只是这么一来,他的纵跃速度大减。

另一人见此趁机直扑慕容熏。

这时馨儿已被牵绊,萧瑟更是身在水中,鞭长莫及,武林第一美人已是危在旦夕。

萧瑟、馨儿皆知慕容熏虽然有个武功天下第一的父亲,但自己因为身有顽疾,不能修习内功。眼看那最后一人已然扑近,慕容熏或擒或杀,全在那人的一念之间。

萧、馨两人正惊恐间,却见扑向慕容熏的黑衣人突然凌空翻了个跟斗,硬是止住了身形,落在了船舱之上。原来刚才慕容熏的生死全在他的指掌之间,但迎面却有一道凛冽的掌风直指自己胸前,一道极阴的真气更是直透心肺,纵使自己能掌杀慕容熏,也非得死在那威势惊人的一掌之下,况且必须生擒,略一衡量之下,当即放弃这绝好的机会,先躲避一侧再说,他的身躯随即轻如蝉翼般停在了船舱之上,抬目往前看去,却见一人落在慕容熏身前,赫然便是女扮男装的王倩儿!

哎哟!此刻又传来一阵哀嚎,原来王倩儿脚边还趴着一个少年郎,看样子是上小舟过急,栽了个狗吃屎的狼狈样。

要说李逍遥为何会落得如此狼狈,这还得回到前一刻,惊变发生时。

李逍遥见舟上突生变数,忙道快走,王倩儿应了一声,却没如李逍遥一般往后走,却是朝着小舟的方向去,李逍遥想拦住她,不要趟这莫名其妙的浑水,谁知王倩儿这丫头竟说出什么拔刀相助的鬼话,也不知是不是江湖侠客的故事听多了,这敢惹慕容复的家伙能是善茬?李逍遥不愿让她犯险,奈何王倩儿初生牛犊不怕虎,还硬拉着李逍遥也一个健步跃上正在激斗的小舟之上,李逍遥本就是被她硬拉上来的,落地时又没站稳,于是便出现狼狈模样。

李逍遥觉得王倩儿真是自己的冤家,这样下去,自己非被她坑死不可。

第二十三章 拔刀相助

王倩儿一个踏步直冲而上,准备收拾那落在船舱上的黑衣人,只是万万没想到又有两人突然冒出来扑向慕容熏,凭绿衣少女一人恐怕难抵挡,但自己此时正面对黑衣人,无暇顾及,口中道:“小贼,还不快去帮忙!”

李逍遥心中叫苦不已,但事已至此,无可奈何下,只能一个箭步迎上去,他的轻功远在那两人之上,虽后发却也先至,拦在了慕容熏身前,窥准两个一心扑向慕容熏的家伙的破绽,一人一掌就竟将两人击退回去。

李逍遥知道自己的斤两,也不敢趁势追击,护在慕容熏身前,他那掌法还是挨王倩儿暴打时学会的,由于有切身体会,所以学的有模有样,威力也不容小觑。一旁馨儿也将攻击她的那人打回了乌篷大船上。那萧瑟与另外两人正当儿又斗了起来,已然打到了对方的乌篷大船之上。

当王倩儿出手时,周遭的人群中就有人尖叫起来,场面也同时混乱起来。

馨儿轻轻一瞥李逍遥,脸上说不出的怪异表情,虽然李逍遥变了装,又简单易了容,但他这淫贼模样化成灰她都识得,也不知道是在谢他此时的拔刀相助,还是仍在责怪当初李逍遥暗算她的事儿。

倒是慕容熏不愧是武林第一人之后,刚才一番激斗,虽然惊心动魄,甚至自己险些丧命,脸上的神情却总是平静不变,丝毫不见慌乱。反是看到李逍遥立在身侧,脸上忍不住露出一丝笑容,乌黑的眼珠儿轻轻溜了一下李逍遥。

李逍遥虽是凝神对敌,但还是清晰感受到了慕容熏的眼光,忍不住侧脸看了她一眼,触到慕容熏脸上的淡淡笑容时,心中一颤。

船舱上的黑衣人看清阻碍自己的人是一秀气的后生之后,眼中便突现杀气,双掌如刀,身形纵越,疾向王倩儿击去。

王倩儿双掌俱出,一招一式拆解得极是精彩,一转眼,黑衣蒙面人已然攻出了二十多招,却也被王倩儿尽数逼退了。

王倩儿每拍出一掌,空气中顿时扬溢着冰冷的寒气,掌风过处甚至凝起了一层薄薄的冰晶,内力之强,功法之奇,也让黑衣人暗暗心惊。

黑衣蒙面人死死地盯着王倩儿,无论他出什么招式,王倩儿自是有招拆招,见式化式。

但此时不成功便成仁,只能全力而为,正准备鱼死网破之际,却觉得全身内力突然紊乱起来,体内似乎有股极寒真气四窜,当下还来不及反应,便一头栽在地上动弹不得。

王倩儿这招是有见招拆招之能的百花手,不过这是她自己起的名,原本师傅教她时唤作“千机鬼手”,只是她觉得不好听才改叫“百花手”的,百花手配合寒冰掌能在敌人不备时将至阴气劲打入,等敌人发觉时已为时已晚,就如地上的黑衣人一般。

另一边,两个黑衣人又猛扑向李逍遥和馨儿两人,李逍遥正不知所措,准备拼个鱼死网破,猛听王倩儿一声娇喝,“小贼,我来帮你!”

男装的王倩儿已经俏生生地站在他的身前,“看招!”她口中轻叱一声,一呼一吸之间,两个黑衣人就纷纷倒地不起。

李逍遥欢呼一声,道:“倩…公子,你真是了不起!”他一张口,随即又想到她如今的身份,立即改口道。

可惜慕容熏早在王倩儿开口之际便知道她是个易钗而弁的姑娘家,只是心中奇怪这女子和淫贼是何关系。

原本黑衣人所处的大船有冒出几个人来,不过却没有袭击他们,而是飞快地带走了倒地的同伴返回,连跟萧瑟缠斗的两个黑衣人也见势脱战返回船上。

随即乌篷大船突然开动,去势极快,转眼的功夫已只剩下一个淡淡的黑影。

慕容熏对着欲追击的萧瑟道:“穷寇莫追,萧师兄,我们先离开这里吧!”萧瑟应了一声,走到舟尾,操舟向着乌篷大船驶去的反方向滑去。

王倩儿忙道:“等一下,我们要下船!”

慕容熏轻轻一笑,指着李逍遥道:“这位妹妹,你可知道他正被官府、武林人士追捕,现在事情闹得这么大,你们若是下了船,能走得了吗?”

王倩儿心道这还不是你惹出来的,但见慕容熏娇笑嫣然的样子,说什么也生不了气,听她唤自己妹妹,倒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这一身男装竟叫她看出破绽。

王倩儿听慕容熏说得有理,便也不再提离船之事,想道:等到了清静一点的地方,再下船也不迟。这小贼也算救了慕容熏,她们应该不会再为难他了吧!虽然这小贼一开始只想溜,被自己硬拖了来,但结果上来说还是好的。

“好吧,那我们就麻烦慕容姐姐了。”王倩儿见李逍遥还愣在一旁,喝道:“小贼,还不过来道歉!”

李逍遥尴尬地笑笑,终于还是走了过来,只是遇上馨儿恼恨的目光,李逍遥心中有些发怵,毕竟与她们有些过节,此时李逍遥忸怩起来,反而更像闺阁中的小姐。

三女见李逍遥如此模样,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不由得笑出声来,小舟也在欢声笑语中渐行渐远。

李逍遥眼看身边三个女子虽笑话自己,却个个如花朵儿一般娇艳,心中不由得又是浮想联翩。

慕容熏笑了一阵,便轻轻转过头来,凝目看向李逍遥,轻抬素手拢了拢吹乱的青丝,俏脸儿微微一侧,道:“我们终于又见面了!”

她说话的口气,似哀怨似喜悦又似恼怒,李逍遥一时摸不清她的想法,没敢接过她的话头。

慕容熏微微一笑,道:“大家都坐到舱里头去吧!”说完便由馨儿扶着屈身进去了。

除了萧瑟一人在外驾舟,四人一块走进了内舱。

这艘船忒也小了,四人两两对座,正好将小小的船舱全部挤满,李逍遥自是与王倩儿坐到了一起。不过,李逍遥对面坐着的可是那个馨儿,他虽然脸皮厚,但还没到无视一切的地步。

第二十四章 魔宗

李逍遥一进船舱便见馨儿恼恨的看着他,他本是没脸没皮之人,当下全不去理她,只是将眼光放在慕容熏的身上。只觉佳人如玉,奇美无比。他虽然对她朝思暮想,心头常浮起她的面容,但如此近距离的看她,这却是头一次自然不能错过这么好的机会。

“好久不见,真是朝思暮想啊!”

话一出口,李逍遥就后悔了,这些日子在王倩儿面前轻浮惯了,此刻话顺嘴就说了出来,轻薄之意算是坐实了。

对面的馨儿见李逍遥不光色迷迷地盯着自家小姐看,还口出轻薄之语,勃然大怒,作势欲起,直指道:“淫贼,你不要命了!信不信我把你眼睛挖出来!”

慕容熏伸出手拦住馨儿,道:“淫贼,你可不要忘了,现在你的小命还握在我的手里!”她目光流转,轻轻一扫李逍遥,“你要是再胡说八道,可别怪我不客气!”他也算救过自己,她本想叫李公子的,但这淫贼怎么看都一副无赖相,唤他公子实在是说不出口来,“少侠”那就更是搭不上边了,只好同馨儿一样,唤他作淫贼了,也算出了口恶气。

李逍遥自知失言,讪笑两下,转移话题道:“怎么说刚才我也算帮过你吧,不如相逢一笑泯恩仇?”

“拔刀相助,乃是武林中人人都应做的,但你那日企图对我不轨,怎能就此了事!”她想到当日之事,两颊微红,神情越发得娇艳迷人。

“你究竟想怎样呢?不会要杀了我吧!”那根本就是个意外,不过说了也没用,她们不信的话,自己也没办法。

王倩儿原本不打算掺和他们之间的恩怨,准备作壁上观,但听到李逍遥提到生死的问题,芳心一颤,急道:“不行,慕容姐姐,你不能这样做的!”

“妹妹放心,我不会要了这小贼的性命的!”慕容熏略有深意地看了王倩儿一眼,微微笑了笑,轻轻伸了下懒腰,那娇媚慵懒的模样让李逍遥一阵目眩。

“你杀不杀这小贼,关我什么事!”王倩儿被她看的心儿慌慌,再想到刚才自己讨保小贼的话,难免被误会跟小贼有什么私情,于是话锋一转,嘴里说得全不在乎,又道,“这小贼最是可恶,杀了他更好!”

她嘴里说得虽狠,但一前一后的反差早已出卖了她。

慕容熏见他们两人关系似乎有些复杂,芳心不禁一阵奇怪。

当初,馨儿追敌不果回来,却意外地得知李逍遥的姓名,慕容熏便命人打探这个家伙的底细,结果是一无所获。

真要说他淫贼吧,当初却放过了毫无抵抗之力的馨儿。虽说馨儿比不上自己的倾国之色,但怎么也算姿色上佳。

说他武功低微吧,但从他表现出的一身轻功却着实不凡,甚至还让武功不错的馨儿吃了不小的亏。

武林中的英雄豪杰,恶棍败类,她无不烂熟于心,这个淫贼绝对是个异数,她识得些面相之术,此贼命格殊异,慕容熏对他大起好奇之心,于是大令天下,要活捉李逍遥。

后来她又听四妖说他挟持了云州之主的女儿,更是对李逍遥兴趣更浓。

眼下见这王倩儿即使身着男装,也看得出容貌绝美,武艺高强,举手投足之间更是流露出雍容之态,显然出身高贵,非是平常人家的女子,在结合李逍遥挟持权贵女的消息,那她的身份基本可以确定,只是似乎并没有挟持之意,况且这少女的武功远远高于李逍遥,挟持一事更无从谈起,这里面究竟有何内情倒是让她颇有些在意。

慕容熏不能习武,从小心思便放在其他地方,或许是上天夺走了她的武学一途,却给了她聪慧的头脑,过目不忘的本领,无论天文地理,奇门遁甲,百家武学,琴棋书画,诸子百家,古今历史,医药典籍,神鬼传说,就连卜算天机,观人眉宇的相术都莫不精通,别人都只知她的美貌,却不知她的聪慧。

“你究竟要我怎样才可肯放过我?”

“要饶了你倒也简单,毕竟你今天还是帮我们一把!”慕容熏见李逍遥脸上露出“你还知道感恩图报”的神情,话音一转,又道,“不过,若是这样平白放过了你,传扬出去的话,我的名声岂不是大有折损!”

咦,说了半天,还是不肯放过我。

慕容熏轻轻一笑,道:“你只需与我们同行一月,装作受制于我,期限一过,你我之间的帐就一笔勾销,如何?”

“不行!”

“好啊!”

“如何”两字才出口,馨儿与李逍遥已是齐声反对起来,馨儿道:“小姐,这小贼可是下流无耻、卑鄙好色的家伙,小姐若是与他行在一起,恐怕会有损小姐的名声!”

李逍遥听到“下流无耻、卑鄙好色”的评语入耳,心中也是大以为然,道:“这位妹妹说的不错。”

天下会有这么大的好事?别人求神拜菩萨地只求慕容熏能看上自己一眼,自己却能与她同行一月!想到以自己的本事,加上与她的过节,交情什么的绝对谈不上,这明显不对劲,分明就是挖坑准备坑自己啊,李逍遥虽然好色,却不急色,这种要命的事儿,想想还是算了吧。

王倩儿神情大振,道:“好,一言为定——”他伸出白皙的小手,道,“口说无凭,击掌为誓!”

慕容熏会心一笑,也伸出了玉手,五指宛若春葱,晶莹玉润。

李逍遥见此大为郁闷,这似乎是他个人的事吧,怎的这丫头倒做起主来了,但他这些日子已经深知王倩儿的性子,自己要是坚持不愿同行,那她甚至可能把自己五花大绑在舟上。

既然无力回天,李逍遥索性闭口不言,由得这两个美人胡闹去,他现在算是铁了心要当一回滚刀肉了,她们还能吃了自己不成?

“慕容姐姐,那些蒙面人为什么要袭击你们?”王倩儿见达成一致了,也放下心来,道,“你们是怎么跟他们结上仇的?”

“我也不明白他们几个为什么要袭击我……”她顿了一顿,转头对着外边的萧瑟,道,“萧师兄,你说与你交手的那两个是什么人?”

萧瑟应了一声,道:“看他们的武功招式,小姐,他们两个使得肯定是魔宗的武功,绝错不了!”

以他宗师级别的眼光,说错不了那定是错不了的,舱中四人互相看看,一时都没有说话。

王倩儿转头轻声向黄羽翔问道:“小贼,魔宗是干什么的?”她师父向来只传她武功,从来没有和她说过武林中的事。

李逍遥摇了摇头,道:“我也不清楚,他对魔宗云云只是道听途说,其内容颇有些神鬼的色彩,做不得数”

“还是我来说吧。”,慕容熏清了清嗓子,续道,“魔宗本称济世圣宗,又叫光明天宗,虽然身属旁门,几百年来统御武林黑道,总是与正道人士做对,但教义却是拯救世人。一百多年前,外族入侵中原时,魔宗也曾出过大力……可惜后来魔教便一改初衷,转而控制了武林中的黑道,顺生逆亡,欲雄霸江湖,唉,这些年,已经杀了不少人了!”她说到后来,言语之间已是透着一股悲天悯人之气。

“那魔宗为什么要攻击你们呢?你爹不是天下第一高手吗,难道他们不怕你父亲的报复!”王倩儿极为不解地问道。

“这个我目前还不清楚,或许是我爹爹杀了不少魔宗的恶人,这才引的报复吧!”

第二十五章 姐妹好

四人正疑惑间,却觉舟上轻轻一震,只听萧瑟道:“小姐,到岸了!”

慕容熏向王倩儿道:“妹妹,我们下船吧。”她突然噢了一声,又道,“唉呀,我尽顾着说话,竟然还没有问妹妹的名字?”

慕容熏哪能猜不到她的名字,当时听说淫贼劫持了云州主的女儿时就已经了解了,只是现在装作不知道为好。

“慕容姐姐,我的名字叫王倩儿,我今年十八岁。”王倩儿边说边热情地抓着慕容熏的柔荑,两人并行走出船舱,向岸上行去,状似姐妹般亲密,不知道的还以为她们本就是多年的好姐妹呢。

“姐姐刚满二十岁,真好,我一直想要个妹妹……”两人越行越远,声音也越来越低。李逍遥不是不想跟出去,只是馨儿姑娘自两女走出船舱后,便一个人跟在后面,就刻意隔在李逍遥和两女之间,硬是不让李逍遥靠近,她对李逍遥深怀戒心,坚决要将他与小姐隔绝开来。

馨儿恶狠狠地看着李逍遥,待两女走得极远,才道:“小贼,我先警告你,你可千万不要动什么歪脑筋!否则,我会让你死得很难看!”

李逍遥微笑着盯着她的俏脸,想当初自己就对她颇为垂涎,只是碍着不知底细的顾虑,才克制住自己,眼下却是再没有这方面的顾忌,他现在虽然算是人家砧板上的肉,但他也要做一回滚刀肉,于是突然将脸凑到馨儿的面前,道:“那你想怎样?”

馨儿虽只是个侍女,但自小跟着慕容熏,行走江湖之际,人人都得恭恭敬敬地叫她一声“馨儿姑娘”,说出来的话那也是极有份量的。她原以为自己这一番恐吓的话一说,李逍遥定会诚惶诚恐,连连应是。谁知却突然看到李逍遥将那张令人厌恶的脸直愣愣地塞到了自己眼前,她心中当真被他吓了一跳,尖叫一声,两腿一软,跌回了舱凳上。

李逍遥得意无比的长笑一声,趁机扬长而去。

馨儿急喘了几口粗气,才算回过神来,双眼愤愤地看着远去的李逍遥,也跟了上去。如果不用武功,但以耍无赖而言,馨儿这个小姑娘实在与李逍遥这个市井小人物差之太远,仅仅交手一个回合,就以完败收场。

萧瑟看着馨儿远去,脸上现出淡淡的笑容。他纵横江湖多年,什么真小人伪君子没见过,虽然只见了几面,但却已看出这个叫李逍遥的家伙虽然行为颇有些轻薄无忌,但本性不坏。他说当初偷窥小姐洗浴之事是无心的,看来应该没错。

李逍遥脚下加力,片刻间便已赶上了前面两女。

两女正谈笑甚欢,俨然相交已久的好友,李逍遥心中有些奇怪,不过他心知女人之间的某些事,男人永远也不会懂,也不必绞尽脑汁去弄明白,当下硬是凑到两女中间,有一句没一句地和她们聊了起来。

王倩儿只是白了他一眼,却没有说些什么,毕竟自己早就习惯了他的无赖样。慕容熏却是眉头一皱,让开几步远,尽量与李逍遥保持合适的距离,显是对李逍遥的厚脸无耻已是深有抵触。

李逍遥却是全不在意,口中只是说着这些年在江湖上遇到的新奇有趣之事。他口才上佳,逗趣讨喜的本事可以说是炉火纯青,男女老少通吃,说来这还是自己当了几年小乞丐习得的本事,回想起曾经的日子,当乞丐也是一门学问,否则光靠好心人施舍,那就只能饱一顿饥一顿。

两个美人儿被他的故事吸引住了,浑然不觉三人已是并肩而行了,除了用毒外,要知道无论说故事还是编故事都算是他的拿手好戏,早些年他可是靠着这本事诓骗了不少女侠,女侠大都心软且单纯,卖卖惨,编几个感人的故事就能得其慷慨解囊,不过女侠数量稀少,他总共也没忽悠过几个。

两女正被李逍遥逗得花枝乱颤,馨儿和萧瑟也赶了上来。只是馨儿板着张俏脸,怒气十足地看着李逍遥正引得两女娇笑不止的模样,嘴嘟得高高的,将脚下踩到的石子踢得满天飞。

李逍遥眼看身旁两女娇笑如花,鼻中更是隐隐传来两女身上的体香,心中泛起无数个涟漪,其实生活如果一直这样也挺好。

行了一个多时辰,一行五人终于重入闹市。只是城里的人大都去看花魁大赛去了,路上行人甚是稀少,要不然,光两女的容姿只怕又要引来一阵骚动了。

五人又行走了一会,渐渐走到一座样式甚是精美的院落前,李逍遥不知慕容熏把自己带到哪来了,不过看样子是大户人家,不是私宅就是故交吧。

“慕容仙子!”三人笑语嫣然间,突听一个清朗的男人声音传来,顿时将三人的谈话打断。

李逍遥暗道这声音怎么这么熟悉,他也顾不得被人突然将话头打断的不快,将目光从慕容熏的俏脸上移开,往前面望去。只见一个白衣俊公子正向他们行来,身形甚是修长。

慕容熏的脸上却收起了笑容,又恢复以前那样一副清冷的样子,轻声应道:“原来是张公子。”

“张公子?”李逍遥已经看清眼前的这个白衣飘飘的俊美青年正是那日被自己暗算的张天啸,只是当时他被自己骗倒之后的模样甚是狼狈,想不到现在又是一副丰神俊秀的模样。

不过张天啸却浑似没有看到旁人,快步迎向慕容熏,道:“在下忝为地主,自是扫榻以迎仙子!”

听张天啸的语气甚是兴奋,也难怪他,日思夜想的梦中情人终于出现在自己的眼前,风采依旧,能不激动吗?

慕容熏却是嫌恶地皱皱柳眉。追求她的青年才俊们个个都像张天啸一般,说话文皱皱的,行为举止都刻意规范,让她好生厌烦。想到这里,凤目微斜,瞥向李逍遥,心道这淫贼倒跟别人不同,虽然无耻下流,可现在一看反而没那么讨厌了。

李逍遥见张天啸竟然正眼也不看一下他和王倩儿,心中不禁略微有些不爽,也不知道张天啸是没有注意到他们,还是涵养功夫好,故意不看他俩,正寻思着,却见慕容熏明眸瞥来。他知道张天啸对慕容熏甚是爱慕,当下故意突然对着慕容熏挤眉弄眼地做了个鬼脸,慕容熏猝不及防,忍不住“噗哧”一下笑出声来,不过也仅仅一刹那,慕容熏平时涵养极好,随即又恢复清冷的模样。

张天啸当初曾苦苦追随于慕容熏鞍前马后足有半年之久,虽然费尽心思讨好佳人,但却从未博得过她的一笑。现在看她蓦然绽放的笑容,顿时像是娇艳的鲜花在眼前怒放一般,光彩照人。

他心口仿佛被人用重锤狠狠地敲了一下,惊艳之下,也顾不得自己的失礼,只是恋恋地看着慕容熏的俏脸。

直到慕容熏收起了笑容,神情不悦地看着他时,张天啸才知道自己太过无礼,心中暗暗叫糟,暗道可千万不要让佳人误会自己才好啊!他正惶恐间,不敢再向慕容熏看去,略微侧转过脸,却正好看到了李逍遥。

张天啸一上来便被慕容熏捕获了全部的心神,隐约觉得她身旁有两个人,下意识以为是馨儿和萧瑟,现在见竟是李逍遥,顿时勾起了满腔的怒火。他出道以来,仗着家族的威名,不凡的武功,无往不利。唯一战败的一次,生平唯一的污点便是被李逍遥使诈擒住,后来更是被他骗得团团转。

此番仇敌相见,当真是分外眼红,但他转念一想,莫非这小子已被慕容仙子擒住了,只是看李逍遥一副嬉皮笑脸的样子,怎么也不像是个阶下之囚的样子。随即想到慕容熏刚才那惊世绝俗的笑容定是为这小子而发,又想到李逍遥之前的胡言乱语,心中又气又苦又惊又疑,道:“慕容仙子,你莫被这小子骗了,他可不是个好人,最会使诡计害人!”他心知李逍遥舌绽莲花,最会骗人,指不定仙子就给他蛊惑了呢。

慕容熏却是微微侧过俏脸,愠怒道:“你觉得我会被他骗到吗!”

张天啸见佳人似发怒,忙解释道:“慕容仙子,我不是这个意见,我的意思是…是这小子很狡猾,很……总之,他是个小人!”情急之下,一向泰然处之的张天啸也不由得语无伦次起来。

第二十六章 机缘巧合

李逍遥心中窃喜,想当初张天啸要捉他的时候是何等的威风潇洒,现在居然如此德性,真可谓温柔乡英雄冢,舒畅之余,李逍遥也不由得暗暗告诫自己可千万不要也给慕容熏迷得跟张天啸一个德性。

“张公子,你不要急,我家小姐知道你是一片好意。”馨儿与萧瑟虽然落后几步,但张天啸发窘的当儿,也已行到近处。馨儿哪里能够忍受得了李逍遥的小人得志的模样,况且她对张天啸的印象上佳,便替他说起话来,“张公子,我家小姐一路上来可能有些累了,你先安排地方给小姐歇脚吧!”

在馨儿心中,张天啸这个家世渊源颇深又谦谦君子的,可比李逍遥这个淫贼要强多了。

张天啸自是明白馨儿的苦心,忙接过话头,道:“慕容仙子、馨儿姑娘、萧前辈……还有两位,请跟我来。”他心中虽恨,但却不敢再在慕容熏面前失礼。眼光一溜过王倩儿之际,不由得一怔,心道好个英俊的少年!只是他全部的心思都在慕容熏身上,也没看出这个美少年全身的脂粉气十足,只是个西贝货而已。

五人随着张天啸走进院落,向大厅行去。

走进大厅,李逍遥才发现这个院落在外面看来虽是雅秀,但这大厅却着实宏伟壮观。进门迎面看到正堂主位上坐着一个五十多岁的老者,身材甚是瘦削,本在端坐饮茶,见张天啸引着李逍遥一行进来,站起身迎了过来,他一站起来,顿时显出他的身材的高大,李逍遥有些心慌,因这老家伙举手投足之间都显出了十足的霸气,气势逼人。

“慕容小姐,老夫听贤侄说你会在这一两天光临。老夫早也盼,晚也盼,可终于把你盼来了。”这老头子看起来虽然威猛,但说起话来倒甚是有趣。张天啸忙替众人介绍道:“慕容仙子,这位便是在下曾经提起的‘刀剑笑’张艺兴前辈,乃是在下的世伯!”

慕容熏闻言恭敬道:“原来是‘一剑封喉,一刀索命’的老前辈,晚辈曾听家父说过前辈的威名,言下对前辈的刀剑双修颇为赞许,称道前辈无论剑法刀法都是精妙无比,刀剑双使更是一代大家!”

她嘴里说着恭维的话,但眼光却轻轻扫过李逍遥、王倩儿两人,也不知道是在说给谁听的。

张艺兴听得慕容熏说出他平生最得意的事,不由得开怀大笑起来,道:“老夫竟能得令尊金口评赞,真是莫大的荣耀!”他又将头向萧瑟道,“萧兄,老夫久仰你的大名,今日终于能够目睹萧兄的英姿,真是三生有幸!”

萧瑟连称不敢,道:“张兄成名之时,兄弟还在练武习技,惭愧惭愧!”萧瑟虽比张艺兴要小上十来岁,但如果仅以他现在的武功地位来说,与他称兄道弟倒是一点也不算托大。

张艺兴眼睛转到李逍遥和王倩儿的身上,但见李逍遥只是一副少年郎模样,看不出身具高深武功的样子,王倩儿更是茕茕弱质。他一时摸不清两人与慕容熏的关系,也不敢唐突,当下转身将几人让进厅中,道,“哎呀,你们看我尽顾着说话,都忘了请大伙儿进来坐了。来来来,大家都快坐下吧。”

众人分宾主坐下,张艺兴自是坐到了主位。众人依次按萧瑟、张天啸,慕容熏、李逍遥、王倩儿分左右坐下,馨儿则特别地站在了慕容熏的身后以便虽是伺候。

张天啸原想坐在慕容熏的下位,但他又怕做得露出痕迹,反惹得佳人不快,犹豫之间,竟被李逍遥抢先占下了位子。王倩儿本想跟慕容姐姐挨着坐,奈何小贼无耻,只能紧随李逍遥坐下,张天啸无可奈何,只好眼巴巴地坐到另一边去了。

张艺兴道:“各位且先喝杯茶,我已让下人去为各位准备客房。”说着,又看了李逍遥和王倩儿一眼,道,“这两位是……”他始终放心不下两人的身份,还是问了出来。嘴里说着,眼睛却瞥向了慕容熏。

他知道萧瑟在武林中地位虽尊,但却只是慕容复的弟子,负责保护的职责,说话作主的还是慕容熏。

慕容熏微一沉吟道:“张前辈,这位是晚辈新认的妹妹,姓王,她现在是女扮男装而已。”她指了指王倩儿,又道,“至于这个家伙吗……他叫李逍遥,曾经得罪过我,现在被我擒住了,待我日后发落!”

她这一解释,张天啸倒是释怀了。他原本见王倩儿俊美无俦,远在他之上,心中还担心会不会跟仙子有什么私情,谁知却是虚惊一场。至于李逍遥这个家伙,他倒不怎么担心,所谓日久必见人心,好人坏人,慕容仙子当可分得清清楚楚。

王倩儿是官家大小姐,由于父亲的耳濡目染,自是不会将张艺兴这个江湖人物放在眼里,听慕容熏说起自己,连看也没有多看他一眼。只是李逍遥没想到慕容熏真把一切说了出来,本以为她会帮自己遮掩一下的,此时不由得苦笑一下,也不知她到底在盘算着什么。

张艺兴见李逍遥一脸惫懒的样子,神情淡然,两眼更是毫无顾岂地盯着慕容熏,怎么看也不像被擒住的阶下囚,心中不免有些怀疑,但人家都这么说了,他也不好再过问。

众人一番客套下来,花了不少时间,随后才被安排好了客房,连李逍遥都被安排了一个厢房,也不知打得什么算盘。

李逍遥不是安分的主儿,尤其这种时候,他总觉得怪怪的,慕容熏对他的态度委实奇怪了些,这抓不抓放不放的,按他的经验来说,所图必大,此地非久留之地,日后天知道又会有什么麻烦,这慕容熏摆明是要坑自己的,虽然他之前说了相逢一笑泯恩仇,不过李逍遥不觉得慕容熏有那么大度,如果真那样,她也该早早放了自己,更不会跟王倩儿玩什么姐妹游戏,这丫头心思深沉,说实话,李逍遥有些后怕,他想来想去,还是决定趁夜找王倩儿商量一下。

“你说慕容姐姐要害我们?这不可能!”王倩儿对于李逍遥摸进自己的房间颇有微词,不过这厮不要脸惯了,打都打不怕,要换了其他人,恐怕自己早就冻手了,至于他一来就胡言乱语,诋毁自己的慕容姐姐,她更是不满,道。

“她这次行为你不觉得奇怪吗?大老远把我们带这里来干嘛?还不是她家的地方!”李逍遥只能据理力争,只希望她能相信自己一回。

“那也不能说明慕容姐姐会坑我们?我觉得慕容姐姐很好,你不要多心。”王倩儿用她那小脑袋瓜子想来想去也没想明白,只是说道。

其实李逍遥不是多心,慕容熏跟王倩儿突然搞什么姐妹好必有所图,虽然他看得出来两女在一起时,慕容熏不似做作,而是真心实意的喜欢王倩儿这个妹妹,坑她于情于理都不大可能,但坑不坑自己就不好说了,这才是最让他担心的。

见王倩儿一口一个姐姐的叫,李逍遥算是死心了,这丫头被人家迷了心,多说无益,他倒是想过偷偷溜走,但谁知道会不会有人监视,而且现在溜走着实可惜,不光无法解决与慕容熏之间的误会,轻薄仙子和挟持贵女的罪名就算坐实了,以后连洗的机会都没有,到时真的会是天下虽大,却无处容身了,思来想去,这溜走是下下策,考虑再三,李逍遥决定休息一晚,明天再看看情况吧。

第二十七章 暗流涌动

云州天霜城城外,荒野之上。破旧的古殿之中,漆着“浩然正气”四个泥金大字的木匾被吹得咿呀作响,似将坠落。殿中灯火通明,宽敞的大殿中原本横七竖八的废砖已被移至一旁,龟裂的青石地板也被洗刷的干干净净。一四方的囚笼挂在殿外,笼子以精钢铸就,造得紧实,只是笼中关着的不是什么野兽,而是一个披头散发的人。

今日,在这小小的荒野古殿里,云州的天道阁、霸刀门、铁扇门,百花阁的人通通都到了,四拨人马各据一方,正等待着迟来的第五方代表。

韩青衣叹了口气,望着庙里摇晃的炬焰微微出神。

身为百花阁的大弟子兼代理阁主近十年的韩青衣,可谓天资聪慧又天生丽质,按理说应该是艳名远播才对;然而事实上,纵使随行的百花阁弟子们有如春兰秋菊,各擅胜场,这位肤白貌美却一身黑色简装的代理阁主一入殿中,就再也没其他门派的男弟子敢投以唐突的眼光。她从容率众来到殿中一角,所经之处,各派男子莫不低头垂手、悄悄退开,仿佛多看一眼都是亵渎。

韩青衣自十八岁便代理起阁主之职以来,她从未配戴过一件首饰,没穿过任何颜色的花衣裳,也不曾出游享乐,更没说过一句玩笑话,除了阁务,就只谈剑法武功。顶着各方压力,一名仅十八岁的无名少女要赢得武林同道的尊敬,这样当然还远远不够,韩青衣另外还做了很多很多的事才得到其他掌门人的认可。只是这种长年一丝不苟、毫无转圜的执着,却让她在众人心中建立起一种特别的印象:十年来衣食住行无不简约,在精明善治、剑艺超群的形象之外,维持着非人般的生活自律,这无疑使许多人顿生自惭,无形中她的形象越发高大起来,隐隐有种不可亵渎之感。

韩青衣不是圣人,她很清楚自己只是一个女人,说破大天去,她也只是一个剑法很好、又有些权力的女人而已,所以她很努力,一丝不苟,兢兢业业地面对一切,丝毫不敢松懈,而这次的事情很怪,很奇,也很危险,她只希望能顺利处理这次的麻烦。

殿外忽然远远传来马蹄声,之后便陆续有人前来禀报,看来最后一方的人,终于来了。

……

李逍遥一大早就被唤起来,用过早膳后,就被慕容熏一行带着离开了庄园,萧瑟一马当先地在前方引路,王倩儿自是跟着她的好姐姐一起在张天啸特意安排的马车上亲密无间,自己则骑马跟在后边,馨儿也骑马,不过这次没跟着她家小姐,反而亦步亦趋地跟着自己,不知道是不是在监视自己,难道还怕自己跑了不成?不过让李逍遥奇怪的是那张天啸却没有跟来,要知道他见到慕容熏可是巴不得贴过来的,如今慕容熏离开也没见挽留,着实奇怪,李逍遥心中隐约有不好的预感,总觉得前面有坑,他不担心王倩儿,人畜无害的小丫头,加上深厚的官家背景,没人会脑袋抽风去特意害她,如果前面有刀山火海,那多半也是为自己准备的吧,李逍遥不知道昨晚决定留下来是否正确,只是现在想跑似乎也不容易了。

李逍遥跟着一路来到一座看上去有些破旧的大殿外,殿外有很多江湖人,而且看上去还不是一拨人,莫不是搞什么武林集会?再想到慕容熏的身份,这种可能性倒是蛮大的,只是搞集会总得有大事才行,他也没听说江湖最里面有什么大事发生,李逍遥只觉得处处透着古怪,尤其殿外那大笼子里还关着个人,让人有些不安。

李逍遥一行人在四周江湖人的注目礼之下,慢慢进了大殿,一进门,李逍遥第一眼就见一个肤白貌美的女子坐在一角,只是一袭黑衣,未施粉黛,神情极为清冷,比慕容熏都有过之而无不及,让人一眼就觉得别扭,周围还簇拥着不少貌美如花的少女,想来身份地位应该不低,至于周围的角落坐着的,要么是一眼看上去就粗鲁的江湖汉子,要么就是白发苍苍的老头儿,李逍遥自是没心思多看一眼。

“慕容小姐终于来了,幸会幸会!”慕容熏一进殿,殿中领头的几人都起身迎贺。

“不敢,各位都是云州武林的擎天之柱,小女子何德何能,不过代为转达各位和家父的意思罢了。”她这话不假,这次她只是代为转达父亲的意思而已,虽然里面也夹杂着自己的一些判断。

“慕容小姐谦虚了,谁人不知令尊威名,有他的主持,我们这会才能进行下去。”作为天道阁阁主,同时也是在场资格最老的人,自然率先表态道。

李逍遥在一旁看着一群人虚与委蛇的样子,极为厌恶,要不是身不由己,他还阵仗出去透透气,等他们客套完了在回来,不过他们这一番客套下来,李逍遥倒是把这几波人的身份背景摸清了,当真是吓了他一跳,为首的三男一女竟然都是云州武林四大派的一把手,更让李逍遥在意的是如此身份的人聚会,却选择如此简陋地方,而且也没什么排场,给人的感觉反而有些偷偷摸摸地,也不知是何用意。

一番假惺惺的客套之后,五方人各自落坐,李逍遥自是没资格坐的,全场有资格坐的也就五人,他也只能靠着王倩儿,和萧瑟馨儿一样呆在慕容熏身后,静观其变。

“今天我们云州武林的四大势力聚在一起,不为别的,为的就是一个公道,南云清,你的二弟子杀了我许多门人,这笔账不知该如何算?”作为霸刀门的门主,性子一向性烈如火的王慕霸再也按耐不住压制已久的愤怒,率先发难,指着一对面坐着的天道阁阁主就声讨起来。

“王慕霸,我那劣徒失踪许久,中间有些小人污言构陷,说他行凶杀人什么的。若教老夫知道是谁将小徒藏了起来,又或设计他不能出面自白,老夫绝不善罢罢休!”

王慕霸瞇眼哼笑道:“南云阁主不必指桑骂槐,我霸刀门若想与天道阁过不去,犯不着赔上几十条人命。我听说最近江湖上传言中出现了些妖物,据说是七剑六刀,持用者莫不迷失心性,我想阁主的爱徒必是持了妖剑魔刀,才干出这等伤天害理之事;他若有知,想必也也是痛心疾首,阁主不妨大义灭亲,也好为其保住侠名。”

南云清倏地转头,问道:“阁下东一句“伤天害理”、西一句“大义灭亲”,倒似我徒弟已坐实罪名,却不知人证物证何在?”

“我那幸存下来的弟子可以作证!”王慕霸怒目而视道。

“既然是你的弟子,那证言如何取信?要是你设计好呢?”南云清捻了捻长胡子,反驳道。

“我霸刀门要对付你们天道阁何必用这手段?”

“王慕霸,你也不要恶人先告状,你的徒儿杀了我的徒子徒孙又该如何算?”此刻一旁的铁扇门门主也似坐不住了,对着率先叫嚣的霸刀门门主就是一番质问。

“这里面有你什么事?”王慕霸不明所以,他此次来就是来找天道阁讨个说法的,谁曾想铁扇门竟莫名其妙地冒出来。

“当然有了,几十条人命岂是儿戏?你那唤做碎空刀的好徒儿可是在我铁扇门分堂屠杀了不少人!”作为铁扇门的门主裘千仞皮笑肉不笑道。

“胡说八道,军儿怎可能去杀你铁扇门的人,莫要信口雌黄,说些子虚乌有的事来!”王慕霸现在没想到自己的公道还没讨呢,竟有人找一击来讨公道了。

“子虚乌有?那碎空刀可是你那徒儿的绝技?天下还有谁人使得?”裘千仞反问道。

“你这话何意?”

“我那些惨死的徒儿全是死在碎空刀下,你还敢说跟你那宝贝徒儿没干系?”裘千仞也是愤怒不已,自己门下的精英弟子损失不少,他也心疼的紧。

“各位前辈不要吵了,我们这次聚会不正是为此事来的吗?这里面处处透着蹊跷?不会那么简单!我们还是听听慕容小姐的有什么说法吧。”韩青衣见三人互相争执,好好的会议即将演变成一场闹剧,再也按耐不住,开口道。

众人闻言这才闭嘴,均望向慕容熏,她这次是代慕容复来这里作为中立人的,一直以来,云州武林的四大势力有什么纠纷都是靠慕容复的裁决,要知道慕容复在武林极有威望,最重要的是他不开山立派,也不与其他势力纠缠不清,所以他主持云州武林的公道最让人信服。

第二十八章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家父对于此次武林突生的变故已经做了些调查。”

“不知令尊有何高见?”南云清问道。

“家父只是跟我说这件事跟魔宗脱不了干系,各大派已经将事情的消息尽量封锁了,所以知道的人还不多,不过任这种情况发展下去,定会危急云州武林的安全,说不定还会危害武国整个武林的安危。”慕容熏俏脸微寒,看样子事情比预料的严重的多。

“这…这么严重?”一旁的王慕霸却忍不住质疑道,对他来说,杀人偿命,欠债还钱最是简单不过。

“家父目前已经对几次惨案发生的地方仔细查看,我也进行了走访调查,那什么妖剑魔刀的,似乎确实具有迷人心智的能力,许多人说它们能附身持有者,至于事实究竟如何,现在还说不清楚,不过可以肯定的是这对于云州无尽来说不是什么好事,家父让我们小心应对,至于各位前辈的恩怨,多半也与神出鬼没的妖剑魔刀有关。”慕容熏不卑不亢地解释起来,倒是不愧为慕容复之女,光这份谈吐气度就已是不凡。

“那这么多人命债就这么算了?”好说歹说,各派多少都有人员伤亡,不处这口恶气,王慕霸是在忍不了。

“那你想怎样?不是已经说了是事出有因吗?”南云清瞪了一眼,现在其实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次的事绝非江湖仇杀那么简单。

“被妖剑魔刀附身的人基本都死了,不过听说南云前辈有一个活口?”慕容熏转头看向老者,问道。

“对,那人就在外面的笼子里关着。”

“那什么妖剑魔刀呢?”王慕霸趁机插嘴问道。

“本来是到手了,不过担心它真的如传言那般邪异,于是做了隔离处理,可是没想到突然不见了,甚是诡异。”南云清摇摇头,有些遗憾地说道。

“不见了是什么意思?”慕容熏有些在意这个不见了的含义。

“我原本安排了人看管那柄妖剑,不得随意靠近,但最后弟子禀报说妖剑凭空消失了。”

“胡言乱语,那剑还能自己长腿跑了?”王慕霸嚷嚷道。

“这个我就不清楚了,虽然也调查过,但一无所获。”

或许王慕霸说的没错,刀剑无论如何神异,也不至于自己长腿跑了吧?

……

“他们在说什么呢?”王倩儿一直很懂事地待在慕容熏最后方,远远地看着他们,毕竟这是他们武林人的事,与自己无关,只是虽然一开始这么想,但听他们说的有趣,也忍不住低声询问一旁的李逍遥起来。

“不太清楚,似乎是在讨论什么妖物之类的。”李逍遥在后面自然将一切听得清清楚楚,不过这不知前因后果的,他也有些抓瞎。

“我又不是聋子,我是问真的有那种东西吗?”王倩儿继续追问道。

“这个你问我,我怎么知道?”李逍遥自是不信这些怪力乱神的玩意儿,凡事不能被表象迷惑,眼见也不一定为实,很可能只是个障眼法罢了,这他在疯师傅那里就学到很多,充其量不过江湖戏法,只是高级戏法设计巧妙,不易被人察觉罢了,这所谓妖剑魔刀在李逍遥看来多半是刀身或剑身喂了某种奇毒,使人丧失理智,看上去就像被附身一般,当然也不排除其他可能性。

不过李逍遥如今最为担心的还不是他们口中的那什么妖剑魔刀的,而是自己,看他们这次集会的架势,想来此次较为隐秘,但慕容熏就让自己在一旁听着,他心中隐隐有不好的预感,只有死人才能保守秘密,慕容熏或许不会杀他,但想必有更麻烦得事等着他。

自己似乎又卷入了什么不得了的事情里了,看着一旁一无所觉的王倩儿,李逍遥心中有些羡慕,武功高强,心思单纯,活的比自己快活多了。

……

我们先看看那个幸存者吧

来人,将人抬进来!

南云清一声令下,随后一群人肩负着巨大得铁笼,一步步走进殿来,最厚将笼子稳稳放在了殿中。

众人这才围观起来。

李逍遥也好奇地凑上去,只见笼子里的人披头散发的,也瞧不出之前什么模样,而且看样子还有些疯癫,想来也不可能问出什么,真要能问出什么来,他们也不可能在这儿废话半天。

“军…军儿!”王慕霸近处围观,突然吃惊道。

“你这老杂毛,对我徒儿做了什么?”

“我做什么了?应该说是你这宝贝徒弟做了什么,他可是灭了铁扇门一个分堂,只是恰巧被我拿下”

“那他怎会变成这样?”

“这我就不知道了,只是当时将他手中的魔刀夺下后,他就更加狂躁起来,后来就这副模样,看来被魔刀附身,一旦失去刀,人就会发疯吧”

“无论如何,他也是我霸刀门的人,你抓我徒儿也不知会我一声?”

“知会你?我没将他交给铁扇门就算仁至义尽了,否则他也活不到现在,虽然他现在与死无异。”

“军儿,你还认得师傅吗?”王慕霸靠着笼子,试着跟笼内的人交流。

“别费力了,他谁都不认得了”

“混蛋!什么破刀竟把军儿弄成如此模样?”王慕霸怒气冲冲地回头喝道。

“所以大家坐下来好好谈谈吧,你的好徒弟,我的好徒弟都发生了这样的事,我那徒儿至今还生死未卜呢!你这徒儿发狂杀人是事实,我那徒儿也是,我徒弟我了解,他绝不是枉杀无辜之人,你那徒儿你也该清楚,所以这件事情归根结底都是那什么妖剑魔刀惹的事,或许它们真有传的那么邪门,那我们是不是更该通力合作,免得悲剧再次发生?”

“南云前辈好胸襟好气魄!晚辈佩服!”慕容熏随即开口,恭敬道。

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王慕霸、裘千仞自是再无什么可说的,至于基本沉默的韩青衣当然不会反对,她来这里本就是为了解决问题而来,他们刚才追究恩恩怨怨的,她自然保持沉默,不愿参与。

“那如何合作?”

“各位前辈这些年明争暗斗的,要说一下子就通力合作,也着实困难了些,不过也不是没有办法解决。”慕容熏环顾四人,随后说道。

“什么办法?”

“明修栈道,暗渡陈仓!”

……

李逍遥有些郁闷,这话听到一般,除了在场的五位代表外,其他人都清退了出来,看来是要秘密协商,这在李逍遥看来是好事,他可不想再听见什么隐秘了,江湖中,对于像他这样的小人物来说,有一个不变的真理,那就是知道的越多,死的越快,很多事还是不知为好。

第二十九章 麻烦真的上门了

“小贼!你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好,莫不是病了?”王倩儿见李逍遥脸色不好,还以为这个平时嬉皮笑脸的家伙病了,有些担心道。

“没事儿,那个…倩儿,我们算是朋友吧?”李逍遥盯着王倩儿,忽而问道。

“谁…谁跟你这小贼是朋友?”李逍遥问的突然,王倩儿也不知为何,俏脸一红,否定道。

“是吗?”李逍遥有些失落,或许自己自作多情了吧。

“喂!你怎么了?”王倩儿觉得古怪,这小贼平时没脸没皮的,怎么骂都没用,揍他也是枉然,今天反倒因为一句话就失落起来。

“算啦,你这小贼虽然可恶,我也不是斤斤计较的人,朋友就朋友,嗯…我们是普通朋友,对…普通的!”王倩儿见他似难过的样子,心里也有些不舒服,又补充道。

“那朋友有难,你帮不帮?”李逍遥闻言,道。

“小贼你又惹什么麻烦了?”听李逍遥这么一问,王倩儿第一时间想到这小贼莫不是又惹了什么大麻烦。

“我当然没去惹什么麻烦,不过麻烦可能会一击找上门来。”李逍遥怕她误会,赶紧解释道。

“你在说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王倩儿被他搞糊涂了,听他的意思,似乎现在没有麻烦但以后会有,但又不知道什么麻烦,古古怪怪的。

“你就说帮不帮我吧?”

“这个嘛,要是不是什么坏事,我就帮你!”王倩儿向来是个直爽性子,仅仅考虑了一下,就说道。

“有你这句话就够了。”李逍遥满意地点点头,有她的话,无论怎样,事情或许不会那么糟,放炮,如果一切只是自己杞人忧天那自然再好不过了。

“你还没说什么麻烦呢!”王倩儿好奇地问道。

“这个我也不知道,只是有这种预感。”李逍遥老实道。

“你…你这小贼又诓我是不是?”王倩而一听,顿时有种被骗的感觉。

“这次不是!”

“那哪次是?”王倩儿范文道。

“额,这个哪次都不是,但愿是我想太多。”以前框她的事多了,但这时候自然不可能承认。

这次跟着慕容熏来这里,李逍遥就有种掉进巨坑的感觉,不过他也想不到慕容熏会怎么坑自己,只能见机行事,所以他才跟王倩儿打好招呼万一事发突然,她也算有个心理准备。

也不知五个人在里面聊什么,从李逍遥他们被赶出来,已经足足四个时辰了,即使谋划什么,这也太久了些,这种事难道不该从长计议吗?李逍遥怎么想都觉得蹊跷,看来他们是要当机立断了,或许正在决断什么,不过无论怎样,应该都和他这个武林蝼蚁挨不上吧。

“慕容姐姐出来啦!”

“小姐!”

王倩儿第一个发现慕容熏从殿内走出来,随后馨儿也跟着唤起来。

慕容熏一出来,瞥了李逍遥一眼,眼里眸光流转,嘴角浅笑,说不出的动人,要是平时,李逍遥的魂儿都要被她勾去,只是此刻李逍遥心里却笑不起来。

因为他发现不光慕容熏,随她一起出来的那三男一女也都有意无意地审视自己了几眼,似乎在打量着什么,李逍遥不知道他们几个在殿里这么久到底商量出什么来,但这一切似乎跟自己脱不了干系,可自己何德何能,能跟这些大人物有交集,莫不是慕容熏搞了什么鬼?就算慕容熏把自己挟持贵女的事捅出去,这几个一派之主也不见得就有兴趣怎样,毕竟武林和官府始终隔着一层,井水不犯河水的。

这集会来的快,散的也快,慕容熏带着王倩儿回到马车上,其他各门各派也各自整顿打道回府,似乎一切都这么结束了,只是李逍遥不知道的是,对他来说,一切才刚刚开始。

李逍遥心情忐忑地跟着慕容熏回到张家宅院,张天啸早早就在门口迎接,看样子等的时间不短,算是一片痴情,奈何人家不领情,李逍遥一眼就看出慕容熏对他是无意的,只是张天啸这家伙当局者迷,明明显而易见的事,却视而不见,这就是为情所困吧。

回到宅院,天也黑了下来,用过晚餐,李逍遥早早就回房休息了,毕竟在人家地盘上还是少出门的好,否则一不小心就会惹什么麻烦,他可没忘记自己跟张天啸的过节,那家伙不像是个以德报怨的主儿。

咚咚咚

李逍遥的房门突然有人敲,这大半夜的,什么人会来敲自己的门?定然是王倩儿这丫头,李逍遥自然还没睡,因为他也睡不着,只是一个人独坐喝闷茶,于是起身前去打开房门。

吱呀

房门一开,借着屋内的烛光,映入眼帘的是一张绝美无比的脸,只是却非王倩儿,竟然是慕容熏!这半夜,别的不说,孤男寡女的,她一个千金小姐来敲自己的房门,要是传出去,那后果可想而知。

“李公子…”

啷!

随即房门被李逍遥立马就给关上了,只留慕容熏愣愣一个人站在门外,似没有反应过来,好一会儿,慕容熏的声音才幽幽地从门外传进来:“你这是干嘛?”

“你刚才叫我什么?”李逍遥反问道。

“李公子?”慕容熏不解其意,她似乎没有失礼的地方,疑惑道。

“你回去吧,我不会帮你的。”

“你这是何意?我好像还没说什么。”慕容熏眉头一皱,反问道。

“不用说了,我已经说的很明白了”李逍遥铁了心让她打道回府。

“你难道知道我来这里的目的?”慕容熏眼前一亮,又有些不敢相信第问道。

“我不知道,不过我也不想知道,慕容小姐请回吧,这半夜三更,孤男寡女的,对你的名誉也不好。”李逍遥站在门后,尽可能平静地说道。

“你倒还挺君子的嘛”慕容熏突然噗呲一笑道。

“过奖了。”

“你怎么知道我找你有重要的事情?”慕容熏饶有趣味地问道。

“你当我真傻吗?这半夜三更的,你来我门前,还什么李公子,叫的我起鸡皮疙瘩,你要不是有求于我就见鬼了。”李逍遥直言不讳,这时候没必要藏着掖着,这窗户纸捅破了也好。

“那你知道我来所为何事?”

“不知道,也不想知道”

“李公子,请先来开门,我们进去详谈可好?”慕容熏似有些不耐烦了。

“不必了,我不会帮你。”

“淫贼,你不开门,定然后悔!”慕容熏真的恼怒了,还没人敢将她拒之门外。

这已经起赤裸裸的威胁了,更更让人不爽的是李逍遥还真的怕了,眼见严词拒绝没有用,李逍遥这才心有不甘地打开了房门,怎么想怎么憋屈,他其实明白自己没有拒绝的权力,刚才也不过尽力拒绝罢了,要是成功了,自然皆大欢喜,如果不成,那就只能开门听她说些什么了,但愿不要是太过离谱的事情。

第三十章 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坐吧。”慕容熏走进房内,指了指座椅,道。

李逍遥自她进门就觉得别扭,美人秀色可餐,他却无心欣赏,而且这里似乎是自己的房间吧,李逍遥总有一种主客颠倒的感觉。

“不用,你有什么事,说就对了。”李逍遥可不想坐下来慢慢聊的意思,或者说他根本就不想聊,于是拒绝道。

“今天的事你应该都清楚。”慕容熏倒是自然而然地选了凳子坐下,才缓缓说道。

“什么事?”李逍遥在江湖摸爬滚打这些年可不是白混的,什么事该清楚,什么事不该清楚,他心里都有计较,这次的事他还没法判断,自然不可能说什么清楚这种话,会装糊涂才能活的长久。

“你不要告诉我耳背没听见今天我们殿内的话。”慕容熏坐下后本来侧对着他,此刻却微微侧头瞥了他一眼,说道。

李逍遥倒还真有此意,不过既然她都这么说了,他也只能换个说法。

“我听了你们的谈话,然后呢?这似乎与我无关,你不会想要跟我说什么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吧?”李逍遥到时大大方方承认,还不忘顺便调侃一番,道。

“那倒还不至于,只是想问问你的看法。”慕容熏也不再看李逍遥,只是低着头,让人看不出什么端倪来,又接着说道。

“什么看法?”

“妖剑魔刀的事,你信几分?”

“一分都不信,神鬼之说我是不信的。”还以为她要问什么,原来是这种事,李逍遥对这种事的态度一向明确,也没什么不能说的。

“你不信世上有鬼?”

“不,我信,这世间有鬼,不过是心中鬼罢了,什么妖剑魔刀,在我看来不过有人搞鬼罢了。”李逍遥说道。

“你倒有些见识,跟愚昧的常人不同,那你觉得该怎么办才好?”似乎又听到什么有趣的事,慕容熏又转过头来,看着李逍遥,问道。

“这就不该问我了吧,况且我个小人物,说了也不算,问了也白问!”这事讨论起来确实没什么意义,之前跟他应该关系不大。

“无妨,说说也好。”

“自然是深入调查了,还能怎样,定然有人暗中搞鬼。”李逍遥也不避讳,信誓旦旦道。

“不错,可就算有人暗中搞鬼,那人家在暗处,你在明处,一举一动说不定都在人家眼皮底下,你拿什么调查?”慕容熏似乎对这个话题很感兴趣,又接着问道。

“转移注意力,掩人耳目,乘机暗中调查即可。”这些都是江湖骗术的手法,用在这里再合适不过,李逍遥于此道也算半个专家了。

“嗯,我果然没看错你,你很聪明。”慕容熏盯着李逍遥,满意地赞道。

“你来这里不轨就是来说这些的吧?”慕容熏虽然貌美,但李逍遥跟她一番接触下来,觉得她这女人很可怕,和王倩儿相比,心思深的多,如果说色字头上一把刀,那她就是典型,还是离远些的好,否则迟早惹得一身骚。

“当然不是,你也说了,需要引开暗中搞鬼的人的注意,可怎么做,你知道吗?”慕容熏轻轻摇头,又接着问道。

“这又何难?搞些大事不就行了,以你的能耐,在江湖上搅动风雨应该不难吧。”慕容熏老是问些明知故问的话,李逍遥很是不理解,这些问题应该很容易想到才对。

“可敌人也不一定是傻子,直接搞大动作难免引人怪异,必须要师出有名才行。”

“我怎么觉得你像在套我的话?”李逍遥觉得她越说越不对劲,突然想到一种可能性。

慕容熏闻言,微微一笑,转而又道:“要师出有名,就得有个合适的任,合适的契机,让人信服”

“你不会是要我做什么吧?我可没那么大本事。”

“你知道我和他们在殿说了什么吗?”

“我不想知道,行吗?”李逍遥试探性地拒绝道。

“那可不行,我们最后得出了跟你一样的想法,只不过我提了一个个小小的建议。”

“什么建议?”李逍遥下意识地一问,随即便后悔了,自己问那么多干嘛。

“一件轰动武林还能持续发酵的大事,说来还是你给我的灵感。”慕容熏有些得意地说道。

“我觉得不会是什么好事。”

“也不全是坏事,至少你将真正的轰动武林,家喻户晓。”慕容熏打趣似地说道。

“呵呵,拜你所赐,我现在已经是江湖上的名人了。”李逍遥瞪着慕容复,想起之前东躲西藏的日子,心里现在就一肚子火气。

“那种程度算什么,还不够。”慕容熏丝毫不以为意,也不在意李逍遥恼怒的目光,反而继续说道。

“你到底想说什么,直接说吧,不要绕来绕去的,没意思。”

“我刚才说到建议了吧,我建议你挟持天道阁的南云柔小姐,然后外逃,之后嘛,我们再造势,到时候乱起来,自然有机会暗中调查。”

“你也太毒了吧,天道阁在云州是什么样的存在?这种事怕不是玩命。”慕容熏话一出口,李逍遥脸皮一变,这种事真要发展下去,自己可能真要九死一生了。

“人家会同意?”

“确实,南云前辈当场否定这个建议。”慕容熏不无遗憾地说道。

李逍遥心里一松,真要同意了确实麻烦,自己现在的麻烦都还解决不了,再摊上这破事,真真的翻不了身了。

“不过我又提了另一个建议。”

李逍遥闻言,刚放下的心又提了起来,她这么说必然是成了,只是不知她的另外一个建议是什么,李逍遥不觉得结果会比第一个好就是了。

“既然南云柔不行,那换个人不就行了?”慕容熏难得不再清冷,此时一副奸计得逞的嘴脸,虽然也很迷人,但他可看不下去。

“你说的轻巧,其他人不一定有她有份量吧。”

“你说的不错,不过凡事总有例外,要不你猜猜?”李逍遥不知道她平时的真实性格怎样,但目前来看,她应该属于哪种外冷内热,有些腹黑的家伙,是李逍遥不怎么喜欢的类型。

“你不会说的就是你吧?”李逍遥转念一想,符合要求的人必须在江湖上举足轻重,而且还得武功一般的,不是什么高手的,他想来想去,似乎除了眼前的慕容熏外,就没更好的选择了,但这种想法又似乎太疯狂了些。

“你猜的不错!”

“那晚只是个意外,我又不是故意的,你也不用这么狠,非要玩死我吧?”李逍遥苦笑道。

“你帮我,那我们之间的恩怨自然一笔勾销。”

“你就不怕我见色起意,半路不轨?”

“我看人的眼光还不差,你这人虽然轻浮,却也不是什么坏人。”

“人是会变的,日久见人心。”

“你的想法和做法都太疯狂了。”李逍遥皱起眉头,道。

“抛开别的不考虑,这办法不是很好吗?”慕容熏一副理所当然地反问道。

“就算我答应你,但我们想必跑不了多远吧,这种事肯定不能让其他人知晓,所以必然瞒着其他人,到时假戏真做,我不是死无葬身之地?”李逍遥说出了最为担心的问题。

“这点你不用担心,馨儿会随我同行,她的易容术堪称一绝,想来隐于人前不是什么大问题。”慕容熏算是抛出一颗定心丸,同时也说明她早就准备。

“我能拒绝吗?”

“不行,这已经决定好了,萧师兄和馨儿我已知会过了,为了避免麻烦,今晚我们就得动身,正好带上馨儿妹妹一起,放心,我会和她解释的。”

“那我有什么好处?”

“好处?”

“我牺牲这么大,你不给点银两补偿一下?以你的身份,别告诉我没钱啊,回去准备好,来了我们就走吧。”李逍遥不是什么顽固的人,既然拒绝不了,索性趁机捞些好处,他就是那种死到临头9也要摆个舒服姿势的人。

“你怎么…”慕容熏没想到他变得这么干脆,有些难以置信,他应该知道风险才对。

“怎么这么干脆是吧?”李逍遥见她反应就知道她想什么。

“这么说吧,我能拒绝的了吗?你来之前应该也设想过我会拒绝,想必各种威逼利诱都备好了吧,所以我也不自讨苦吃,前路凶险又如何,你都不怕,我也只能硬着头皮上了,不是吗?”

“看不出你还有些魄力!”慕容熏一脸惊奇地看着李逍遥,说道。

“过奖了,不过无奈罢了。”

很快,慕容熏便领着馨儿和王倩儿回来了,王倩儿看上去一脸兴奋,也不知慕容熏如何解释的,他也懒得问,至于馨儿恶狠狠盯着自己,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随后递过来几张银票来。

李逍遥瞥了一眼,随后飞快装进包里,慕容熏果真好大手笔,虽然只有两张,但每张都是一万两的票子,还是天下钱庄的,全国各个钱庄都可以兑付,对他来说,两万两简直就是天文数字,拿钱时手都有些抖,怪不得馨儿那副吃人模样,想来也是出了血,肉疼吧。

第三十一章 易容改面

李逍遥有时候觉得这世界就是在针对自己,什么破事都往自己身上丢,咋不一个天雷劈死自己,这样多省事?

慕容熏很干脆,也许是为了演的更为逼真,什么包袱都没准备,为了不惊动庄里的人,本来李逍遥打算用轻功翻墙离开,让李逍遥没想到的是慕容熏竟然不会武功,上次他还以为是由于她衣不蔽体才没有出手,其实慕容熏武功很高,毕竟是慕容复之女,没想到啊,第一高手之女竟然不会武功,此刻李逍遥对慕容熏的看法有了些改变,这女人甚是诡异,或许她有什么其他隐秘心思。

……

天荡山下数里外有条伏虎溪,传说是以前有人徒手打死老虎,虎尸落入溪水之中,由此得名,溪面不甚宽阔,水流却十分湍急,故沿溪多设桥梁,有以筏艇相接而成的轻便浮桥,也有砖石砌就、可让三辆四乘马车并行通过的大桥,乃是由天荡山通往青牛镇的必经之路。

青牛城内有千余人丁,连同驻军、眷属,以及累世长居山腰山脚的百姓,算算没有一万也有八千,大多数人都靠青牛城吃饭营生。每日天未大亮,砍了柴、摘了野菜担去镇上兜售的,或载了牛羊布匹送进城里的……过桥的人们形形色色,始终络绎不绝。

但如今却有些不同,一条木造的便桥之前,忽有一伙明火执仗、凶神恶煞似的魁梧大汉,手里挥着明晃晃的钢刀,在桥头设置岗哨,要过桥的人全都被拦了下来,一个个仔细盘问;稍有应答不出的,都被拉到一旁,用绳索圈在一块。

随着天光大亮,等着要过桥的人越来越多,渐渐排成了一条长龙。一辆篷顶骡车也加入了等待的队伍。赶车的是一名布衣皂靴的虬髯汉子,他踞在车座上等了又等,百无聊赖,见前方排着的是一对母子模样的男女,那老妇人弯腰驼背,头发花白;男子约莫三十来岁,穿着山民间流行的短褐、草鞋,扁担两头挑着柴捆,腰后还有一柄磨利的手斧,显然是从附近山下来的樵夫。

队伍移动缓慢,却非是全然静止。那老妇人上了年纪,无法久站,只得坐在路旁歇息,每回队伍稍稍前移,她又得辛苦地起身挪几步,另觅平地坐下,令人不忍。

虬髯汉子唤那名中年樵夫:“小哥!我瞧大娘这样挺辛苦的。若不嫌弃,请来我车上歇坐如何?”挪动身子,拍拍空出来的车座,俯身道:“大娘!我一个人坐这儿挺无聊的,您来陪陪我罢。”中年樵夫犹豫一下,终不忍母亲受苦,频频相劝;老妇原是不肯,捱不住儿子与那虬髯汉子殷勤,终于还是爬上车座,双手交握,向汉子低头:“感谢您啊,好人一生平安。”

汉子呵呵直笑,点头道:“那就多谢大娘啦!”

车座容不下三人并坐,中年樵夫便担着柴,跟在骡车旁边,与汉子有一搭没一搭的闲聊。

“那些……都是什么人呀?”虬髯汉子问。

“不知道,以前没见过。”中年樵夫摇头,片刻又低声道:“都是些江湖人罢?呸,净是欺负善良的老百姓!”

老妇人听见,慌忙“嘘”一声:“小声点!你逞什么能?他们有刀啊,惹得起么?”中年樵夫面有不豫,只是不敢忤逆母亲,悻悻然闭上了嘴。虬髯汉子满脸堆笑,怪有趣的眺望前方,似乎一点也不以为意。

后方队伍越排越长,忽听有人大声鼓噪:“喂!前头在搞什么玩意儿?”两名兵丁装束的青年扶刀而出,队伍里响起一片嗡嗡低响,此起彼落:“……哎,是青牛城的人!”

“来啦来啦,终于等到啦!”

“给他们一点儿颜色瞧瞧!”那两名青年,正是青牛城巡城士卒。这两人好不容易换了岗哨,相偕下山散心,却遇着拦桥检查,忍不住越众而出。

桥头的那群拦路大汉围了过来,为首之人形貌狞恶,粗声道:“你们两个才不是玩意儿!滚回去排好,再要啰嗦,老子一刀劈了你!”

个子较高的那名巡城士卒火了,一拍钢刀:“我入青牛城三年,头一回听到有人敢劈巡城卫的。你们是哪里来的土匪地痞?”

话音未落,锵的抽出半截钢刀,故意往那人面上一转,映得他眼前一白,伸手遮住眉眼,甚是得意,正想回头唤众人过桥,忽然腰间一痛,却被黑衣汉子飞来的一脚,踹得他身子往后一弹,双膝跪地,俯趴着不住呕出酸水。

“拉到一边去仔细盘问,指不定,你便是老子要找的人!”黑衣汉子的同伙齐发一声喊,七、八把钢刀分架着两人,缴下佩刀,便要拉进绳圈里去。总算另一名较矮小的巡城士卒头脑清楚,见了这伙穷凶极恶的德行,再稍一联想最近城里的变化,白着脸道:“你们……你们是霸刀门的人?”

黑衣汉子狞笑:“看来你要聪明一些。我们只是奉命搜人,好生交代清楚,便放你们过桥去,老子也懒得与你缠夹!”那矮士卒咬牙怒道:“这儿离青牛城不过几里,你敢在我家的地头拦路圈人,是当青牛城没人了么?”

闻言,黑衣汉子左顾右盼,同伙间爆出一片轰笑。他从怀里摸出一封朱印公文,以信代手,连搧了那矮士卒几耳光,揪着衣襟往上提,呲牙咧嘴地凑近矮弟子鼻尖:“看清楚,这是你们城主亲自颁下的搜捕令,任何途经这里的都得盘查清楚。”把人一推落地,站起身来,冲队伍一扬文书,大吼:“我们奉命搜捕天下第一淫贼,因此设岗盘查,无辜之人,自然不用担心!”

说话间,他目光如狼,一一扫过身前队伍里的百姓,所经之处人人低头,无不股栗。

“排到队子里的人无故离开,就是心虚!就地正法,绝不宽贷!听到没有?”风声呼啸,更无一人敢答腔,本有些想打主意开溜的人,全都吓得噤若寒蝉,不敢妄动。

黑衣汉子满意点头,指挥手下将那两名巡城士卒捆起来,也懒得盘问什么,径自扔进圈禁处,与其他可疑之人同置,颇有示众立威的味道。

中年樵夫看得忿忿不平,低声咒骂:“城主要捉什么淫贼,官兵人手不够,竟然雇了这些江湖人来,好好的搜捕,都教这帮匪徒拿来为非作歹了!那什么淫贼怎会来这穷乡僻壤!”

老妇唯恐被黑衣大汉听见,连忙喝止道:“你呀,少说两句成不成?”队伍前进的速度稍稍加快,被赶进绳圈里留置的,多半是不超过二十岁的青年男子,没有妇人女子,也无老妪幼童。之后又有几名巡城士卒到来,也是不由分说便被逮住,扔进围着绳圈的溪畔湿地,照例一句不问;遇到唠叨或抵抗的,便饱以一顿老拳。

中年樵夫越看越怒,小声道:“这到底是怎么了?不是抓一个淫贼吗?这帮人到底想抓谁啊?”

其实黑衣汉子他们只知道那人叫李逍遥,年纪不超过二十,之所以还抓了其他年纪相仿的平民百姓,一来是掩人耳目,二来是威慑,让目标以为乔装改扮也有风险。这种撒网捕鱼的作法很笨、很花气力,但只消筛选严实,却出乎意料的有效。

骡马车上的虬髯汉子唇际抿着一抹莫测高深的笑,饶富兴致的观察霸刀门众人的行径,这些家伙倒是尽职尽责,不过此次行动本就雷声大雨点小,他们注定一无所获。

待查的队伍约莫等了一刻,终于轮到那对樵夫母子。虬髯汉子帮忙搀扶她下车,忽见桥面之上,一人远远行来,锦衣长袍、背负钢刀,生得长身玉面,脸色却有些白惨。

虬髯汉子还未开口,却见那为首的霸刀门的人并未拦阻,反倒迎上前去,恭恭敬敬一抱拳:“小少爷!您怎么来了?”

那青年人剑眉一挑,倒像要跳起来似的,尖声道:“怎么?这条路我行不得么?”

那名汉子笑道:“小少爷哪里的话!只是上头有吩咐,今儿伏虎溪的桥面上正拦路检查哩!”那青年人,低声道:“是在寻那人?”

“是,只是这只知道姓名,年纪,连张画像都没有,实在不容易。”黑衣汉子苦着脸,埋怨道。

“小少爷可是要去青牛城?”

“不是,我听说那林碧柔在天荡山附近现了身。”

“原来如此,小少爷对林姑娘真是一往情深,那我等就恭送了。”

第三十二章 易容造诣

青年人乃霸刀门王慕霸的三公子,门里人称小少爷,和风流成性的大少爷和二少爷比,小少爷也算是痴情种子,奈何他恋上的偏偏是江湖上赫赫有名的“一剑夺命”林碧柔,门里人都说小少爷单相思了,可谁又都劝不住,门主对他又宠爱的紧,也就任他作为了,这刚得到林碧柔的消息,他便寻来,可见执念之深,也算难得。

等青年人走远后,黑衣汉子们这才开始继续盘查起来。

“你是谁?从哪来?到哪去?”

“我去求医。”髯须汉子答道。

“要医什么人?又去哪里求医?”黑衣汉子盘问道。

“我夫人受了伤,我去青牛镇,天荡山,那里据说有位远近闻名的老医,我想去碰碰运气。”

没等他说完,黑衣汉子一声令下,几名霸刀门门人把篷车团团围住,他从车后将布帘掀开,只见车内有一名头脸都裹满白布的青衣女子,身旁另有一名容貌清秀的婢女服侍,还有一美貌少女正瞪着他。

黑衣汉子又率人里里外外搜了一遍,那骡车不过是在箱车上加了个简陋的布篷,车底薄薄一片木板,别说是藏人,就连塞一只脚的空位也无,一眼就能看尽,原本便不用搜。

就在此时,忽见山下一蓬黄尘扬起,宛若天际龙卷;烈蹄刨地间,一匹奇骏的乌骓马如电奔来,马上骑士一身赭红劲装、皮兜皮甲。马鞍畔除了长短兵器之外,还有绳索、水壶,以及左右两只鞍袋。乌骓马人立而止,待烟尘消散之后,才见马后以绳索系着另一匹健马,背上仅置轻鞍,显是替换之用,一看此骑的行头,便知是急驰速行的配备。

那全身赭衣的剽悍骑士调转马头,将一只竹筒稳稳抛在黑衣汉子手里,冷冷撂下一句:“按图搜人,不得轻纵!”最末一个“纵”字落下,黑衣汉子等还来不及行礼应对,黄尘已卷至十丈之外。

黑衣汉子精神大振,取出筒中绘影,见画中的少女容貌绝美,一指车内那缠满绷带之人:“拆开裹布,我要看看。”

髯须汉子面色铁青,沉默良久,咬牙道:“要看便看,你莫要后悔。”

髯须汉子将那人抱在怀里,一圈一圈解开缠布,一股腐脓似的恶臭夹杂着血腥气猛冲了上来,呛得黑衣汉子掩鼻仰颈,几乎要反胃呕吐。最后一层白布揭开,露出一张皮开肉绽的扭曲面孔,伤口糜烂化脓,如两块生肉片般外翻开来,令人不忍卒睹。

“怎么样?你看够了没有?”虬髯汉子神情阴沉。黑衣汉子差点从车辕上跌下来,强忍着喉头酸水,胡乱挥手:“可以了!快滚!”

他跃上车座,放下吊帘,持起缰绳驱车前进。霸刀门诸人担心惹上怪病,纷纷让出道来,不敢拦阻。骡车行进极慢,简陋的篷顶一路晃摇,拖着尘沙越来越小、越来越小,最后终于消失不见。

直到再也听不到骡车的声响,桥上的霸刀门人才又恢复行动,继续盘查起来。只是黑衣汉子一想起那张血肉模糊的扭曲面孔,以及那股中人欲呕的腐臭血气,终于还是忍不住趴在大呕特呕,将昨晚吃的酒菜吐了个清光。

虬髯汉子驱车前进,好整以暇,直到行出数里,再也看不见伏虎溪的水面粼光后,才“吁”的一声,在一处山泉边停下骡车。

“趁现在没人,把那玩意儿洗干净吧!”这时头脸包满绷带的“夫人”一跃而起,飞也似的冲到山泉畔,片刻,便用清洌甘美的山泉水洗去一头一脸的秽物,露出一张绝美的面容来,不是慕容熏还能是谁。

得益于馨儿精妙易容术不光能改头换面,甚至还能巧妙模仿出伤口化脓、甚至露骨渗髓的模样。

易容术的最高境界,要做到化高为矮、易胖为瘦、转女为男,才能算是登峰造极。

髯徐汉子忍不住问:“你到底在她脸上弄了什么,怎能这般传神?”

“你就别问了。”馨儿似乎不想谈及这个问题,看样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只是觉得这易容效果真的不赖,一下便唬住那些不长见识的家伙。

髯徐汉子自然是李逍遥,只是易容改貌罢了,别说别人了,李逍遥自己都快不认识自己了,可见这小丫头的易容造诣有多离谱,说是易容,已经跟整容差不多了。

只是慕容熏大可不必受这份罪,偏偏她又不愿意易容,据说馨儿的易容术虽然神妙,但改头换面并没有看上去那么简单,而且还会有些副作用,比如李逍遥从一个少年郎变成一个五大三粗的虬髯汉子,这对脸部肌肉和骨像势必有些影响,换句话说,这易容的多了,原本的脸也会慢慢变形,最后再也无法恢复,李逍遥对此自是不怎么在意,小命要紧,但慕容熏对此尤其在意,或许是多年来武林第一美人的关系吧,她对容貌格外在意,宁愿遭这份罪也不肯真的易容。

至于王倩儿,馨儿只是简单地改了下容貌,和原本的样子有五分相似,她的情况和慕容熏不同,她是官家小姐,大家闺秀,几乎没几个人见过她,并不需要太大的变化。

好一会儿,慕容熏才清理干净,重新换上了斗笠白巾遮面。

李逍遥不知慕容熏打的什么主意,本来按理来说,他们该寻个隐蔽处,好好躲起来,这就够了,但慕容熏却非要大老远来这天荡山,他倒是无所谓,算是故地重游,说不定还有机会见见那许掌柜一家,可这反常举动毕竟还是有些让人在意。

李逍遥思来想去,总算明白了这慕容熏原来想自己调查那什么妖剑魔刀的事,他李逍遥是饵,四大势力也是饵,真正的钩反而是她,真真的好算计,所有人都被她算计了,倒是叫人不得不佩服起来,但还是有一点,李逍遥至今仍然想不明白,那就是慕容熏的所图,这事怎么看都不像有利可图得样子,即使她真的查出什么来,又如何?李逍遥是个世故的人,一向无利不起早,要说什么为了武林,为了苍生,他是不信的,他见过江湖上太多的狗屁大侠小侠,基本都是些沽名钓誉,追名逐利之徒,不说也罢。

第三十三章 路见不平一声吼

第二日,骡马行到一半,李逍遥随意找了个茶棚休憩,自己要了些酒水,给三女要了三碗热茶,便自顾自地饮酒起来,顺便四处打量一番,只见一座石拱桥横河而建,造型甚是精致,以前怎么没有见过,当下随口向身旁一个儒生模样的人问道:“兄台,请教一下,这桥建得好看,不知是什么桥?”

那儒生道:“这是平县桥,你瞧,这桥设计的可好,两端厚,中间薄,坡度也小,桥上车马通行是方便的,船要行过桥下也不碍着。这两端石拱嘛,各开两个券洞,你道这叫什么?这即是敞肩拱,这一来的好处嘛……”

“公子真是博学!”一旁王倩儿听的糊涂,不过却也觉得厉害,赞道。她此刻已是换作男儿装,虽然秀气非常,不过有馨儿帮助,倒也颇像一名白面书生俊儿郎。

李逍遥见他摇头晃脑,说个不停,不愧为读书人,当即哈哈笑道:“建个桥的名堂倒也不少。”

桥上栏板上各有雕刻,或山水人物,或龙虎异兽,望柱也颇有花样,蟠龙、竹节、双宝珠,他虽然不懂,却也知道这些实是精美之作。

看得片刻,忽听远远传来阵阵马蹄。只听旁人纷纷叫嚷起来:“强人来啦!伏虎寨的三寨主!”桥上桥下众人尽皆失色,边叫边逃。

王倩儿一手抓住那正要逃命的儒生,问道:“伏虎寨是什么东西?是这一带的山贼窝是罢?”那儒生牙齿打战,道:“是……是是……”

王倩儿笑道:“瞧你怕的,也罢,是就是,你快逃远些吧!”说着放开了他,那儒生双脚发软,一时不能移动,呆了一呆,才大叫而逃。

李逍遥对这伏虎寨倒是有些印象,在这天荡山,贼匪不少,不过有点本事的缺少,除了天荡山的青云寨和龙虎寨,就数这伏虎寨了。

王倩儿站上桥中央,见一伙人远远而来,心道:“好啊,光天化日之下,竟有这大批山贼出窝,眼里还有没有官家人,难道这伏虎寨本事当真不小?”只过片刻,数十匹健马齐冲向桥,马蹄声响成一片。

李逍遥知道王倩儿多半要自找麻烦了,却偏偏又拦不住,只得将目光投向静坐一旁的慕容熏,见她无动于衷,显然打算静观其变。

王倩儿提气,喝道:“领头的是哪一个贼子,给本姑…少爷停下来!”这一番话以内力字字送出,清晰响亮,一众山贼不禁一震,纷纷勒马,待见桥上只是一名白净的小子,又大骂起来,叫道:“小白脸你是什么东西,在这里大呼小叫!”

“快给你爷爷让路!”

“滚下桥去,要不然便给你撞死!”

王倩儿不去理会,见当头一名胖汉满脸横肉,手中抱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子,便指着他道:“你就是伏虎寨三寨主?”

那胖子横了他一眼,左手一边在那女子周身上下其手,道:“怎么?你是哪条道上的?既然知道爷爷威名,还不麻溜地滚开!”他见多识广,知道这青年一喝之中,已显示了内力不凡,但他自恃武功精强,却也不放在眼里,只是顾着狎玩怀中的女子。那女子低声哭泣,肩头起伏,不敢作声。

王倩儿昂起骄傲的小脑袋,说道:“把劫掠来的财物女子全部放下,滚回你们寨里去吧!”

李逍遥在一旁也是听的一愣一愣的,这丫头真是初生牛犊不怕虎,要是真让她这么闯荡江湖,迟早要倒大霉,这江湖凶险,可不是武功高就能玩的转的。

三寨主小眼一瞪,怒道:“臭小子……”一句话没说完,王倩儿已飞掠而上,右掌直拍而出。三寨主随手一格,不料手腕一紧,王倩儿化掌为爪,立即拿住他手腕,一挥一抛,一个肥大的身躯腾空而起,“噗通”一声被掷入了河中,那女子却已在她怀里。

王倩儿将那女子坐靠在桥栏边,安慰道:“姑娘莫惊!”那女子似乎吓着了,软软坐倒。忽听“泼刺”一声,那摔落水中的三寨主已跳回岸上,手舞双锤,骂道:“兄弟们,一齐把这小白脸宰了!”群贼大声呼喝,纷纷下马,拔刀杀来。

三寨主双手铜锤上下飞舞,直扑向王倩儿。王倩儿看得真切,双手圈转,顺势一带,三寨主只觉双锤左右各生一道巨力,吃惊之下,双锤已互撞一记,“当”。地一声大响。这一下可把他自己震得双臂酸麻,不由得双锤脱手落下。岂料王倩儿右足轻轻两点,两把铜鎚一偏,正砸中三寨主双脚,只痛得他好似脚骨碎了一般,大声哀叫。

王倩儿哈哈大笑,她最是向往这行侠仗义,惩奸除恶的事,否则也不会苦修这一身武艺,下一刻身形游走,双掌连珠拍出,绕着三寨主打了他十多下耳光。

好在他本是一张肥脸,现下是肥是肿,倒也看不太出个样来。王倩儿飞身窜出,掌力到处,山贼们一一倒地,竟是丝毫闪躲不得。

李逍遥在一旁算是真正见识了王倩儿的厉害程度,见大势已定,上前搜出山贼身上财物,放开其他被抓的女子,顺便些便宜,还边走边踢,将一把把钢刀通通踢入河中心,以防意外,除了那数十斤的铜鎚实在踢不动外。

众贼倒在地上,目瞪口呆,忽听王倩儿喝道:“滚吧,过几天,本少爷便去踏平伏虎寨!”

群贼哪敢多留,慌张上马,乱成一团。有些山贼中掌一后,竟连上马的力气也失了,一众山贼狼狈而逃。

王倩儿见一众女子衣衫不整,约有十来个,此时也不知该怎么办,便回头喊道:“小贼,快滚过来!”

李逍遥应了一声,自然屁颠屁颠就凑上来,问道:“怎么了?”

“她们怎么办呀?”王倩儿指着一群哭哭啼啼的女人问道。

李逍遥还以为怎么了呢,原来就这,这丫头救完人却不知如何安置,也是让人无语。

没办法,就王倩儿这性子,只怕日后少不了在江湖惹出一屁股麻烦,到时还不得自己给她擦屁股,想想就有些无奈。

李逍遥走上前去,问道:“你们家离的近吗?如果远的就说出来。”

一个女子低声道:“我们就…就是在前面的村里被掳出来的。”

于是李逍遥将得来的山贼财物拿出来让王倩儿分些给她们,让她们各自回家。众女逃出山贼魔掌,对王倩儿千恩万谢,最后互相扶持,一齐离开了。

“还剩多少?”李逍遥等众女离开后又朝王倩儿要钱,她根本不会用,这一路还是得他来打点。

“什么东西?”王倩儿一脸疑惑地问道。

“我刚给你的银两你不会都分了吧?”李逍遥难以置信地问道。

“那当然!”王倩儿理所当然地说道。

“你…算了,那边还有个呢!”李逍遥本想说她几句,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这丫头出身尊贵,对钱财没什么概念,加之以她的心性,说她两句怕不是要直接动手,到时自己又要被痛扁一顿,要是以前也就算了,如今还有另外两个丫头在,他可拉不下这脸来。

那被三寨主所掳的女子却还坐在桥上。李逍遥上前查看,却见她紧咬双唇,瑟瑟颤抖,于是面露微笑,道:“姑娘,怎么了?来,站起来。”说着便伸出右手。

那女子抬起头来,望着李逍遥看。李逍遥这才看清楚这女子的相貌:约是十七八岁,眼瞳深邃,樱唇修鼻,体态纤弱,被山贼虏掠至此,疲累不堪,更是一副我见犹怜之感。不过李逍遥的好意却没得回应,女子显然对他戒备不小,李逍遥伸出的手僵在半空,极为尴尬。

“姑娘,没事吧?”此刻,王倩儿也走上前来,问道。女子本来缩在栏板边,眼见王倩儿脸上一片温文尔雅,全无凶态,这才怯怯的倚栏站起。

李逍遥在一旁无语,这差别对待也太让人不爽了,王倩儿这一副小白脸模样,怎么比得了自己如今阳刚模样?

王倩儿道:“你怎么不跟她们一起回去?”那少女扯住散乱的衣襟,嗫嗫嚅嚅地道:“我……我不是这里人。请教恩公大名?”王倩儿微笑道:“在下李倩。不知姑娘芳名?”

少女脸上一红,低声答道:“小女子姓高……名、名字是飞燕。”

王倩儿道:“别叫恩公什么的,多别扭。高姑娘是哪里人?若是不知如何回去,在下也可帮帮忙。”王倩儿此刻倒是侃侃而谈,或许听侠客故事多了,倒是一言一行有那么点意思在里面,李逍遥在一旁看她装模作样就暗暗偷笑。

高飞燕红着脸,吞吞吐吐地道:“那……不……小女子是住在京都。我、我自己回去就可以,不劳李公子费心……”不料身子刚离栏板,只觉全身乏力,脚下一个不稳,李逍遥眼疾手快,张开怀抱准备接住美人儿,却没想到竟跌在王倩儿怀里,暗道一声可惜。高飞燕轻呼一声,大感娇羞,竟昏了过去。

李逍遥知她先前惊吓太甚,又已疲困,身子虚弱,当下让王倩儿扶着她倚着桥边一株松树下休息,王倩儿自小就是小姐命,哪里会照顾人,李逍遥只得自己坐在一旁照料。

他细细端详,见高飞燕衣着虽乱,也颇有损毁,但显然衣料甚是华贵,和那些村女的粗布衫不同。

李逍遥心中一动,凝视那张秀丽的脸庞,乌黑的发丝虽然散乱,却不失娴雅,看来高姑娘是哪家富贵人家的小姐,不过如今如何安置她却是一个头疼的问题,京都离这里千里之遥,送她回家是不可能的,但把她一个人丢在这里又不妥,想想也是头大,有些犹豫,或许只能给她些银两,让她自己回去,或者呆在安全的地方等家人寻来吧。

第三十四章 客栈投宿

待得少女幽幽醒转,李逍遥才让王倩儿上前来,自己往后退,虽然他很不爽,但少女不喜他这模样是事实,他也没必要上去惹人嫌,只怪馨儿将他易容的实在粗犷了些吧。

王倩儿自是不会照顾人的,不过温言温语,又是英雄救美的桥段,还一副俊俏郎君样,少女自是声娇语羞,两人站一起倒还真是郎才女貌,看得一旁的李逍遥眼热,至于慕容熏和馨儿则至始至终都在那儿坐着喝茶,显然不打算理会,或者说也没必要理会。

正在这时,猛听一阵呼喝远远传来,叫道:“无耻奸贼,快放下我家小姐!”李逍遥一怔,转头便见两条汉子冲了过来,脚步迅速,竟是身负武学,于是赶紧开溜,好在他们并没有冲他而来,而是直直冲向少女一旁的男儿装的王倩儿。

两人转眼即至,齐声喝道:“贼子受死!”两人两掌,并力一路,势头极是刚猛霸道。

高飞燕大惊,叫道:“快住手,他不是……”

王倩儿不及等高飞燕为她分辩,左手后拢,将高飞燕挡护在身后,右手成掌,一掌对两掌,这一掌乃是她师传绝艺之一的化劲掌,最是能以柔克刚。

那两人两掌一路的本事,是他们的最拿手的杀着,既快且刚,本当万无一失。

不料王倩儿一掌拍来,立时借力打力,将两人掌力两两相抵,两人的绝艺就这么被破得干干净净。两人惊讶之余,王倩儿左手掌风顿起,两人猝不及防,同时各自挨了一掌,连退数步,脚下一个不稳,翻倒在地,犹觉气息滞碍难行,不由得面如土色。

王倩儿见他们不像贼匪,转身向高飞燕问道:“你认识他们?他们是来找你的人?”

高飞燕点点头,道:“是,不过我……啊,小心!”说到最后二字,语调忽然大为惊惶。王倩儿陡觉颈后寒意大盛,吃惊之下,箭步疾窜,立时回望,果然一团剑光洒在眼前,使剑的还是一个中年男人。

那中年人“咦”的一声,显然没想到攻击会被躲开,喝道:“好个恶贼,有两下子!”这“子”音未落,剑光连连变幻,一柄长剑竟似细雨般飘散而来,顷刻间将王倩儿和高飞燕分划开来。

王倩儿见那剑光错落,绝非泛泛之辈,这还是她离开家以来初逢的强敌,为此精神一振,蓦地一声大喝,肉掌隔空一击,“铿”地一响,竟将急舞中的长剑震成两截,断剑直飞而起。

那中年人见对方掌力凌厉如斯,不由得脸上变色,喝骂道:“小贼!”长袍右袖一挥,踏开步伐,手中虽只剩半截断剑,但架势依然稳凝如山,王倩儿不敢轻忽,心中暗思:“这人的剑法当真浑无破绽,刚才全凭折兵手的刚柔并济,硬是是震断他剑刃,现在可不成了。”

忽见那中年人左晃右绕,踏准步伐招招进逼,一柄断剑青光霍霍,破空成声,招数威力竟不因折刃而稍减。王倩儿拆解闪避,双掌不时连连反劈,两人身形忽忽来去,只瞧得一旁的李逍遥目眩神迷。

高飞燕生怕救命恩人受伤,连忙叫道:“九叔,这位公子是好人,你别打啦!”

那中年人斗得正紧,一听此言,心中大奇,急忙回剑抽身,退开数尺,盯着王倩儿上下打量。

眼见对方冷静下来,王倩儿这才走到那两人身旁,各在肩头拍了拍,道:“得罪了!”

三人本来但觉心口真气郁闷,全身寒意刺骨,连站也站不起来,不意肩上受了这一拍,一道潜劲直透百骸,立感舒畅。

中年人收剑入鞘,说道:“小姐车驾为伏虎寨贼子所劫时,我正与那贼寨主缠斗,分身乏术,累得小姐受了惊吓,当真罪该万死。”说着和那两人一齐跪倒。

高飞燕脸上一红,道:“算啦,起来吧!我……我好得很呢。”说着偷偷瞧了王倩儿一眼。

三人站起身来。中年人道:“小姐既然无恙,实乃天幸。我已在前面镇上备好车马,请小姐上路。”

躲在一旁的李逍遥见误会似乎解除了,自然又溜了出来,呆在王倩儿身后,以表同道中人。

“李公子,如果你日后要来京都,可要来找我,我住在揽月水阁。”高非要含羞道。

随后少女在众人簇拥下离去,李逍遥不由得打趣道:“李公子好一个英雄救美,美人倾心呀,真是羡煞旁人!”

王倩儿狠狠瞪了他一眼,也没反驳,少女心思她自然明白,但可惜自己无福消受了,况且这萍水相逢,日后再见都是希望渺茫,谈何缘分,其实也不算什么麻烦,可世间因果岂是想当然的?

“你说那女孩是哪家的?看样子非富即贵吧?”李逍遥望着少女远去的方向,喃喃地问道。

“我怎么知道?是谁重要吗?”王倩儿自是不知道,也不关心。

“那应该是高太师之女。”不知何时,原本还在凉棚里喝茶看戏的慕容熏已经带着馨儿来到身后,而且还听到了李逍遥问话,答道。

“你怎么知道?你认识她?”李逍遥回头一看是她,又问道。如果是权贵女,那王倩儿认识也不无可能,所以他才有此一问,或许她们也曾有过交往,但慕容熏即使非一般人,但毕竟只是武林人,和这等显贵的家眷应该没什么交集才对。

“不认识,不过刚才使剑的人用的是细雨剑的路数,结合他年纪判断,他应该就是太师府的李俊贤,在加入太师府前也算江湖上有名的人物,一手细雨剑也算七八分火候。”慕容熏解释起来,道。

“这你也能知道?”听上去似乎很有道理,不过李逍遥更在意的是她怎么知道这些。

“哼,我家小姐博古览今,天下武学莫不烂熟于心,怎会看错?”见李逍遥质疑,一旁的馨儿嘟起嘴喝道。

李逍遥倒是没想到她还有这本事,那她不就算是江湖百晓生嘛!不过这样的她却不会武功真真的叫人无法相信。

惹了贼匪,李逍遥可不像王倩儿那么无知无畏,也不逗留,而是抓紧赶路,贼匪都有势力范围,只要离开伏虎寨的地盘,一般来说就无大事了,否则被他们纠缠起来,极是麻烦,一路紧赶慢赶,直到天色将晚,这才到市镇上投宿歇息。

寻到一间客店,小二出来招呼,却道:“几位是要打尖还是住店?”

“备些酒肉,再给我们准备四间上房!”

“客官,上房只有三间了”

“三间就三间吧!”他和王倩儿各一间,慕容熏主仆一间,应该没什么问题。

“好嘞,客官稍候!”

待饭菜齐备,李逍遥几人正围坐吃着,一批五十多人的镖队进了店来。领头的汉子向店小二道:“小二,有房间没有?”

“不好意思,今儿二楼都住满了。”

那领队汉子拿出一锭银子,向小二道:“那今晚跟你们包了一楼借宿,宿费另付。”小二接过银子,连声答应。

李逍遥看那镖队,押着十多辆镖车,镖旗上绣满金色云纹,甚具气势。那汉子约莫四五十岁,一张方脸,身形高壮,也颇有威严,只听他朗声道:“张兄弟,你带十名兄弟看着,其他兄弟先进来休息,一会儿换班。”一个镖师答应一声,走了开去。

等三女吃完一起上了楼,李逍遥这才开始用餐,没办法,她们都觉得自己吃相难看,非要自己等她们吃完才可以动筷子,李逍遥这吃相是从当小叫花时就养成了习惯,一时哪里改的过来。

第三十五章 赤练仙

李逍遥正扒拉晚饭时,忽然听得一个女子叫道:“啊呀!”接着便是一声瓷器破碎声。

李逍遥转头一看,一个姑娘指着地上一堆碎片,正对着一个镖师模样的人抱怨道:“你怎么搞的嘛?走路不看路,把我的宝贝撞翻啦!”

少女声音娇柔动听,正是方才所听到的。李逍遥眼瞅着那少女至多十七八岁,身材娇小,穿着一身青丝长衣,肩披薄绡白纱,弯眉秀目,望之极是俏美可喜,令人赏心悦目。

那一旁的镖师皱眉道:“姑娘自己把这罐子放得这么外面,怎能怪我?”

那少女噘起小嘴,表情便如是如受了莫大委屈,似要哭出来一般,叫道:“你这人怎么这样说?在场各位评评理啊,难道说我这瓷器靠了桌边些,被撞下桌去就是活该吗?”说着当真急得要掉眼泪似的,旁人看着不禁好笑。

“莫不是来碰瓷的?”李逍遥心里冒出一个古怪的想法来,毕竟这事他以前也没少干过。

这时领头汉子却走过来劝道:“算啦,何兄弟,你赔给她便是,别跟小姑娘家家的斗气。”

那姓杨的镖师见总镖头都来劝了,自然不好再说什么,道:“好吧。”

那少女嫣然一笑,道:“还是王总镖头明事理,多谢你啦!”

那领头汉子一愣,道:“姑娘是何人?如何知道在下……”

小姑娘食指敲着桌面,笑道:“那外面的旗上都是金色花样,你们又是一腔苏州口音,还不是苏州的千里镖局吗?在千里镖局里,总镖头王德庆本事多好啊,谁人不知?这么多镖车的大镖,难道王总镖头他会放心坐在家里喝茶,只派一些普通角色出马么?”说完,少女抿嘴而笑。

那汉子正是千里镖局总镖头王德庆,武功精湛,不光苏州,就连左近的州里都无人不知,千里镖局开立几十年,名望不小。这次他受人保镖,押了一批大镖上云州周家府。他见这一个小姑娘竟也知道他的名头,不禁微感得意。

王德庆向何镖师道:“赔些银两给她吧。”

那少女笑道:“且慢,你也不用赔我银两啦!你拿些东西抵给我就好,可以吧?”

王总镖头见她一派天真可爱,也不嫌烦,便道:“姑娘要什么?”

那少女站了起来,指着店门外一列镖车,笑嘻嘻的说道:“就这些大车和里面装的东西吧,算来便差不多啦!”

王总镖头笑道:“姑娘别说笑了,这是我们镖局押送的镖……”

小姑娘却不理会,背负双手,走到门边,叫道:“喂喂喂,你们都走开到一边去!车夫,跟着姑娘走罢!”一个性子暴躁的趟子手一挥手,道:“小丫头莫来胡闹……啊哟!”

话没说完,便是一声惨叫,那只手挥到中途,一个手掌竟尔飞了出去,血溅门廊。那少女淡淡地道:“好啊,你对姑娘我如此不敬,只少了只手掌,也算是便宜你啦。”

这一来店中宾客人人变色,不少人大声惊呼。看车的张镖师冲了上来,骂道:“小贱人,想找麻烦么?”说着出掌向她抓去。这一抓力道非小,岂料一道鲜血洒开,不知怎的,张镖师一条右手腕又断了,还飞到一个临桌客人桌上,落入一锅热汤里。那人吓得大叫:“妈呀!”向后跌落坐倒。同时,张镖师惨呼一声,跌跌撞撞地退了四五步。

李逍遥嘴里还塞着满满的饭菜,直愣愣盯着这突如其来的一幕,心道:“这小姑娘外貌可喜,但手法却凶狠异常。”

王德庆更是惊怒交集,站上一步,怒声道:“小丫头,你是哪条道上的?”

干走镖这行,靠的可不是什么高强的武功,而是人情世故,沿路的关节打通了,黑白两道吃得开才能干的好,眼前这狠辣丫头也不知什么来路,王德庆自然不急着动手,问清来路才好应对。

那小姑娘滴溜溜地转过身来,笑道:“王总镖头,你这几车宝贝,都是送到云州周家府的罢?这都到云州地界了,就不劳您驾了,小女子代您送去如何?”

王德庆心头火起,道:“小丫头,报上名来。你伤了我两位兄弟,是要和我们千里镖局过不去了?”

那少女微一抬头,道:“那又如何?喂,你也算是江湖上有些本事的人物,赤练仙的名号,多少该知道吧?”

王德庆心头一凛,道:“赤练仙?当今武林中有名的魔教徒,众人皆知,手段出了名的狠辣异常。”

少女见他脸色阴晴不定,格格一笑,道:“你果然知道,那便好说啦!”

此言一出,千里镖局众人尽皆大惊。

“原来是你这妖女!”王德庆喝道。

“你说什么?”少女闻言,大怒道,她最恨人家叫她妖女。

赤练仙,乃是魔教里新一辈的穷凶极恶之徒,传言是年轻貌美的女子,武功强横,行事诡异,其恶名昭彰,凶狠毒辣,一手“赤练剑”名动江湖,夺人性命不计其数,到如今出道仅两年,便已搏得江湖中魔头之称,人称“赤练仙”,不过真实姓名却无人知晓,今日一见,传言果然非虚。

王德庆原是料想她必有同伴,否则孤身一人劫镖,决无道理。不料她竟自称是“赤练仙”,又见了她连废两手的绝技,诡异凶狠,不由得一身冷汗,心知比武绝非其敌,不能逞强,便道:“原来是赤练仙到了,但是这镖银……”

少女俏眉一扬,道:“这批镖,你不给也得给!王总镖头,你的本事我清楚得很,决不是我对手。要镖不要命,要命不要镖!你意下如何?”

千里镖局人人脸现怒色,王德庆心道:“咱们有五十多人,这妖女再厉害也不过孤身一人,难道我们当真斗她不过?失了这笔镖,我这祖传的千里镖局也砸定招牌了,那真是生不如死,反正左右是个死,今日跟你拼了。”当下喝道:“众兄弟,并力擒下这女魔头,为武林除害!”众镖师轰然答应,纷纷抽出兵刃。

少女忽然一顿脚,眼中泪光盈盈,叫道:“喂,这算什么?几十个大丈夫欺侮我一个姑娘家,我,我……”话没说完,双手掩面,呜呜的哭了起来。众镖师楞了一楞,见她娇滴滴的模样,似乎一阵风来便要倒,不禁心头怀疑起来:“这小姑娘真是那魔头赤练仙?”

陡然间少女飞身跃出,剑芒乍现,似是一团绛云闪着青白电光,进退游走,四下来去,当下只听得连声惨叫,此起彼落,一眨眼间,地上七八位镖师便横尸就地。众人大惊,却听少女笑道:“看来还是我一个小姑娘来欺侮一群大丈夫,比较合道理些,是不是呀?”

好狂妄的妖女!王德庆又怒又骇,大吼扑上。少女柳腰轻摆,皓腕抖动,一柄小短剑不知何处而来,众镖师眼前尚未看清,少女拔身而起,落在一张木桌上,短剑轻轻摆动,剑尖鲜血滴落,看上去竟有些骇人。

第三十六章 倩儿战妖女

张镖师手舞单刀冲上,骂道:“你这妖女!”少女飘身避开,一伸右脚,绊了他一个跟斗。

王德庆大怒,使出自己得意技,佛门破戒刀,刀刀力劲沉猛,连连进攻。少女见他刀法不弱,娇笑道:“王总镖头果然有真本事,假如这几十人都像你这般好功夫,我可不太有把握啦!”说话之间,连刺三名镖师咽喉,一剑立毙,没一会儿,已死了二十多人。店中客人纷纷夺门而出,掌柜、小二吓得缩在墙边。

李逍遥见了少女如鬼如魅的剑招,明明用的短剑,按理对上这么多长刀该显劣势,但结果却截然相反,不禁骇异,心道:“她这路剑法阴狠毒辣,变化多端,好生厉害。”

李逍遥正躲在一旁思索之际,王德庆手臂连中两剑,险些断了一条胳臂,躺在地上的尸体已有三十多具。

李逍遥越看越觉得局势不妙,于是悄悄溜上二楼,准备带着三女伺机而动,却没想刚到楼梯口就见三女正准备下来看看情况,于是李逍遥赶紧拦下她们,又将她们给堵回了二楼。

“赤练仙?她怎么会来这里?”慕容熏听闻是赤练仙,明显吃了一惊,显然有所了解。

“我怎么知道?”李逍遥很无辜第回答道。

“赤练仙是谁?”王倩儿的江湖阅历几乎为零,对于江湖的认知还停留在说书人的武侠故事上,自然不清楚什么赤练仙这等算是武林公认的妖女,但好奇的她自然免不了问上一句。

“总之是个心狠手辣的妖女罢了,我们还是想想怎么逃比较好。”李逍遥也不想跟她解释太多,他现在只想怎么避开这一劫。

“妖女?莫不是那什么魔教妖人?”一说到妖女,王倩儿顿时反应过来,问道。

“算是吧,总之不要招惹这些家伙,要不我们翻窗跑吧?”李逍遥心里还是有些急迫的,楼下正打的火热,虽然那赤练仙似乎不是冲他来的,但难保她不会赶尽杀绝。

“不要,这等斩妖除魔的侠义之事,我得去会会她!”王倩儿得到确认,反而兴奋起来,侠客大战魔教妖人的片段可是在书里常有的,这次竟然遇到了,她已经跃跃欲试了,完全没有考虑所在危险的问题。

“你可别胡来,那妖女厉害的紧?”李逍遥一听赶紧挡在王倩儿面前,生怕她脑袋一热就冲楼下去了,楼下现在打打杀杀的,他们几个实在没必要趟这滩浑水。

“你不是想当大侠嘛,怎么畏首畏尾的?你要是怕就和慕容姐姐一起呆在这儿,我去去就回!”王倩儿见李逍遥有意相拦,眉头一皱,不满道。

这丫头依旧一副初生牛犊不怕虎的样子,李逍遥自然明白她只是个深受说书人毒害的无知少女,要是普通人也就罢了,偏偏她还是个武功高强的,这麻烦可想而知,李逍遥见过太多所谓侠女,听过些潇洒的侠客故事就心生向往,甚至就这么孤身闯荡江湖,大多下场凄惨,在真正江湖人眼里,这种所谓侠女不过肥羊而已,李逍遥不想王倩儿日后步她们后尘。

李逍遥自知拦不住她,只得眼神求助慕容熏,只盼她能以姐姐身份说上两句,也好制止她的鲁莽行为,谁知慕容熏没有阻止,反而让馨儿陪同她一起下楼看看情况,这让李逍遥既郁闷又无奈。

此刻,楼下的情况是一片狼藉,王德庆唤道:“兄弟们退开,别上来送死!”

少女笑道:“哼,想的倒美!我先杀了他们,再杀你!”

说完,少女身形一闪,专而攻其他镖师去了,一时反而变成了王德庆追着她跑,还须阻她出招杀死自己人,登时破绽大现。少女飞起一腿,踢中他腰间腹部,王德庆单刀落地,颓然坐倒。

少女短剑抵住他颈后,众镖师不敢妄动,均自慌了手脚。少女笑道:“我今个儿也杀得够了。喂,你们一个个都引刀自尽罢,王总镖头也会马上跟上你们脚步,在黄泉里再建起一座镖局吧。”

王德庆受制,动弹不得,哀叹道:“罢了,罢了!赤练仙子你放了我兄弟们,送我一人上路罢!”少女一声轻笑,道:“你们若不死得干干净净,日后来寻我的仇,我以后岂不又是麻烦的紧?”

话音刚落,少女有伸出左手指着一个趟子手,嬉笑道:“还不自杀?横刀抹脖子,有这么难么?”

那被指的趟子手脸色发白,拿着单刀的一只右手不住颤抖,一个拿不稳,“当”一声落在地上。

少女见此大为不悦,骂道:“没用的东西!”,随即左足一踢地上一柄钢刀,直直朝着那人飞去,去势凶猛,立时要在那趟子手心口对穿而过。

蓦地一个身影自旁掠来,衣袖拂出,钢刀被拨了回来,力上加力,反向少女射来。少女大吃一惊,挥短剑格开,但觉手上一震,短剑险些脱手,心下暗惊:“这人好强的内劲,是什么人?”定睛一看,却是一个白面小生,等她回过神来,王德庆也已被他救走。

这人正是女扮男装的王倩儿。她刚下得楼来,就见这所谓妖女足踢钢刀,要杀人,她自是不能袖手旁观,当即出手,反激来刀,趁着少女格挡的空档,又近身将王德庆脱离她短剑之下,连环一气,少女竟未及应对,硬生生被他救走剑下的王德庆。

少女见了她这番身手,不敢轻忽,嫣然笑道:“这位公子好俊的身手,真了不起,不知公子大名?”

王倩儿瞥了一眼地上的尸体,娇喝道:“在下李倩,只是途经此地罢了。妖女,你杀伤这么多人命,还是请收手罢,所谓放下屠刀立地成佛。”

王倩儿学着听过的侠客故事里的台词,一字一句地说道,倒是很有些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侠客范儿。

少女眨眨眼,似乎没当她说的话是一回事,笑道:“好啊,你武功不错,就交给你来杀好了,反正我也杀够啦。”

王倩儿道:“妖女休要胡言乱语,人命关天,岂可儿戏,你这简直藐视王法!”

王倩儿出身官家,对于王法有些很深的认同感。

闻言这不知哪里冒出来的家伙又叫她妖女,甚为不悦,少女翘起小嘴,道:“谁跟你罗哩吧嗦的,好啊,你不杀他们,我可要杀你啦,你觉得如何?”

“你要有这个本事,只管出手,在下倒想领教一下!”王倩儿打一开始就没想跟她斗嘴,只想手底下见真章。

第三十七章 千手宗和碎空掌

一句话没说完,但见剑光闪现,少女剑招已至眼前。王倩儿一惊,脚下方位陡变,身形斜转,只差毫厘,竟险被斩首。王倩儿心头一怒,叫道:“果然是个妖女,不等我说完话,便偷袭吗?”

少女笑嘻嘻,丝毫不以为意道:“我就偷袭,你能怎样?”

说话间,她手下动作也未停,短剑如腾蛇突击,毫不留情。

王倩儿清啸一声,腾空起身,半空回身,以双掌做刀,她身子一落,站开步法,右掌直指少女而去,少女见此人气度不凡,虽手上没有兵刃,心中却不敢大意,笑容早敛,一柄短剑如风雨飘摇,连串急攻。

王倩儿不会刀剑,但拳法,掌法和手法却都是一绝,“折兵手”加上“百花手”更是“空手接白刃,巧劲断兵戈”的绝学。

几个回合交手下来,少女心中渐渐不安,心道:“这人两只手犹如鬼魅一般,任她怎么挥砍都不中,隐隐还有被压制的势头。”

少女心思稍分,王倩儿的掌风已乘虚而入,正中她手腕,只听“铿”的一声,少女“呀”惊呼一声,短剑脱手而出。

千里镖局众人齐声欢呼,万万不料少女反应快绝,右手一扬,就是一发暗器打来,王倩儿左手随即而至,硬是用掌风夹杂着气劲形成气墙挡住了这一击,暗觉手腕发酸,原来适才虽挡得妖女一轮快剑,却也被其搞得内息运行微乱,心道:“这妖女着实不简单。”

少女得此一阻,趁机于半空抄住短剑,笑道:“喂,我不玩啦,现在真要杀你了,看招!”忽然剑法一变,柔雅绵密,曼妙无方。

王倩儿一怔,但见少女白纱飘扬,衣带轻舞,俏脸上梨涡浅现,莲步轻移,绕着她翩然来去,剑光来势大增精妙。

王倩儿这一分神,少女短剑横削而过,避得稍慢,胸膛必然重创。

少女见自己绝招一出,立占上风,不禁欣喜。

此时王倩儿也觉得继续这样下去对自己不利,于是不再保留,一个纵跃往后拉开距离,同时右手突然收回,立时摆出一副全力直拳的架势,准备全力一击。

少女以为她要逃,也随即压上来,谁知王倩儿化拳为掌,直直的虚空一击,少女下一刻竟直直被击飞了出去。

李逍遥在一旁愣是没看出什么名堂,明明王倩儿直直击出的哪一掌离少女还有好几尺的距离,但事实是少女确实被击飞了,简直匪夷所思,他见过借物传劲的,但隔空伤人的武功却别说见了,连听都没听过。

“没想到倩儿妹妹竟然会碎空掌!”慕容熏此刻站在楼梯口,惊叹道。

“你识得这功夫?”闻言,李逍遥回过头来向慕容熏问道。

“当然,不过这碎空掌可不是什么人都能练的,据我所知,这是千手宗的独有绝学。”慕容熏紧紧盯着王倩儿,看也没看李逍遥一眼,自顾自地说道。

“千手宗?似乎从来没听说过。”李逍遥努力在脑海中搜寻有关的记忆,但随即发现真的对此是一无所知。

“这千手宗倒是一个颇为有趣的宗门,不过由于自身原因,它可以说是鲜为人知的。”

“难道它有什么特别的?”李逍遥对此大感兴趣,追问道。

“你见过那个武林门派上下只有一人的?”慕容熏反问道。

“这…”李逍遥一想,好像还真没有。

“这千手门的历史可以说是武林门派中最为久远的了,无数门派在历史长河中生生灭灭,而它始终传承下来了,光从这点上来说已经很厉害了。”慕容熏一副资深学者的姿态,为李逍遥一一解释起来。

“既然这么厉害,那为何不广收门徒,壮大自己?可别跟我说什么淡泊名利的鬼话。”慕容熏说的神乎其神,但李逍遥却指出其中的不合理处,问道。

“那自然不是,千手宗的规矩是练成碎空掌的人才没继任宗主之位,但这门绝学却是需要合适的筋骨,极高的武学天赋,以及未经凡尘侵扰的玲珑心才可能修成,而且千手宗里的其他武学对资质得要求都仅次于碎空掌,正因为这样,所以历代千手宗宗主都会游历四方,花上十多年,甚至几十年的时间在茫茫人海中寻找合适的弟子继承宗门。”慕容熏摇摇头,不无遗憾道。

李逍遥真真的听愣了,想不到王倩儿之前口中的师傅竟然来头这么大,之前自己虽听她说起过,不过全然没在意。

“你连这也知道?这种事应该极其隐秘吧?”李逍遥从原本对于王倩儿师门的兴趣转而投到慕容熏的身上,因为她知道的实在有些多了。

“我知道的东西可比你想的多的多,我还知道千手宗最为特别的可不是全宗一人。”慕容熏一点儿也没有谦虚的意思,又或者她有狂妄的资本。

“不会还有什么更惊人的吧?”李逍遥努努嘴,不确定道。

“你听过传舍吗?”

“那是什么?先说好,我可不想听你卖关子!”李逍遥有些厌烦这一问一答的傻瓜式对话。

“传舍不是什么厉害的武功招式,确切来说是接近神通的存在,即使是我也仅仅知道些细枝末节,历代千手宗宗主都是通过这传舍来将自己以及先代的武学知识和部分内力慢慢传给继承者的,再多的我也不怎么清楚了,如我所料不错的话,倩儿妹妹的传舍应该还未完成。”

“你怎么知道还没完成?她跟她师傅可是差不多十年了。”

“传舍过程至少需要十年,而且是从练成碎空掌开始算的,以倩儿妹妹的年纪推测,这传舍至多完成了一两层。”慕容熏下意识捏起小下巴,一副深思熟虑的样子,道。

怪不得这丫头这么厉害,李逍遥不知怎么竟有些小开心,虽然被她痛扁的情形还历历在目,但现在总算知道不怪自己太弱,而是这丫头太强了,心情也舒畅起来。

不过玲珑心吗?李逍遥怎么看都觉得王倩儿就是个傻丫头,突然觉得世界还是公平的,祸兮福所依,他突然有了个不错的想法。

第三十八章 辗转反侧

小妖女坐倒在地,难以动弹,坐着已甚勉强,连番运气调养。王德庆走上前来,向王倩儿抱拳行礼,道:“多谢少侠相救,王德庆和这里兄弟的命都是少侠所救,千里镖局上下永感大恩大德。”

王倩儿连忙还礼,道:“请勿多礼,不过拔刀相助而已。”

王德庆指着小妖女,咬牙切齿,道:“你这小贱人,杀了我这许多兄弟,不把你碎尸万段,誓不为人!”说着拿起钢刀,便要斩落。忽听一个冷冰冰的语调响起:“把刀放下。”

这一句话虽不甚响,但阴森冷淡,众人心中都是一寒。王倩儿转头一看,客店门边站着一个灰衣男子,只见他头系灰白头巾,身材也不甚高,但一张脸极是阴沉,面上苍白如纸,肌肤僵如铁石,双眉平直,瞳孔色泽极淡,竟是了无生气,哪里像个活人?

小妖女一见那人,脸色转忧为喜。王德庆狂怒之际,见了此人面容,竟觉一股寒气打从心底直透上来,冷汗涔涔而下,道:“阁下是什么人?莫非是这妖女的同伙吗?”

那人一声不发,缓步走向小妖女。王德庆心道:“怎么能给他救走这小妖女?”

此刻心一横,更不理会,钢刀劈下。

灰衣人身形忽尔飘出,如是一片灰雾展了开来,雾卷之处,一只手如鬼爪也似,正抓住王德庆喉咙。王德庆厉声惨叫,一个健壮的身躯竟被他缓缓举起,毫无反抗之力,甚至一动也动不得。

王倩儿大惊,连忙提掌向那灰衣人攻去,喝道:“快住手!”灰衣人身子不动,一摆手,将王德庆的身子横砸过来,王倩儿转身避开,王德庆身子斜飞而出,摔落地上,生死不知。

灰衣人趁机一伸手,向小妖女肩头一抓,暗哼一声,拔身而起,伸手搭上屋梁,借力一按,带着妖女身子横空飞出,窜出客店。

王倩儿似乎没有追得打算,李逍遥这才松了口气,要是她脑袋一热真追了出去,那他可真不知如何是好了。

也不管如何善后,李逍遥只得赶紧带着三女离开这个是非之地,只留下千恩万谢的镖师们和瑟瑟发抖的掌柜伙计,想必有他们作证,官府也不会过于为难。

本来好好的住店休息,因为这莫名其妙的缘故,李逍遥如今只得带着她们暂时露宿野外,好在寻的一处破庙,升了火,四人围坐火堆,倒也不算太惨。

或许是由于碎空掌的缘故,慕容熏一直在跟王倩儿打探千手宗的信息,只是王倩儿似乎对千手宗一点儿也不了解,她的那个师傅好像什么也没跟她说过,李逍遥也只是在一旁安静听她们的对话,毕竟除了馨儿外,四人中就他存在韩最低了。

“小贼,我饿啦!”王倩儿只有遇到事才会想起李逍遥这小贼来。

“你晚上不是吃了吗?”李逍遥奇怪地问道,晚饭就属她吃的最多啦,他都还没叫呢。

“谁知道会有剧烈运动呀!”王倩儿反而一脸委屈道。

“没有!”

“你那包袱鼓鼓的,怎么就没点吃的?”

“那里面又不是吃的…”李逍遥包袱里自然不是吃的,原本他也是带着干粮的只是昨天恰巧没了,本来打算在客栈投宿一晚再补充些的,谁知道会遇到这样的事,现在包里除了自己精心购买的药材外并无其他东西。

王倩儿肚子咕咕叫起来,瘪瘪嘴,不满地瞪了李逍遥一眼,似在说:小贼你也忒没用啦!

李逍遥心中的郁闷程度可不比王倩儿少,自己打从一开始就算王倩儿的人质吧,自己这个人质如今算是山穷水尽,遇到王倩儿和慕容熏这两女人真是倒了大霉了,如今她们两既是自己的催命符,也是自己的保命符,不离开她们吧,麻烦不断,离开她们吧,到时万一被两帮人逮住,自己真就百口莫辩,死的不能再死,就算不被抓住,自己以后恐怕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都得苟且偷生,生不如死,可谓进退两难。

最可气的是王倩儿这丫头,自己这个人质还得费心照顾她,管吃管住,还得听她使唤,一有什么不对就是拳脚相向,她好歹是个官家小姐,大家闺秀,不仅不知书达礼还格外粗暴,任性胡为,一路上多少烂摊子等着他来收拾,简直就是天上掉下个小祖宗到自己头上,自己还得供着,越想越是憋屈。

不过李逍遥也不是个等死的性子,俗话说武功再高也让菜刀,王倩儿这丫头再厉害,充其量也就是黄毛丫头,自己要是收拾不了她,那该真实白过了这些年了,这一路上,自己一点点在沿途的镇子或村里购置需要的材料,就是为了扭转乾坤,要武功上胜过王倩儿这丫头,以自己的资质来说,这辈子应该是没什么指望了,但要制服她却也不是没有办法。

李逍遥虽然跟王倩儿讲过他的过去,但关于自己的两个师傅都是一两句话带过,短命师傅自是没什么好说,虽然现在想来能教自己如此神异的内功,应该不会是普通人,但人都死了这么久了,也无从考证,而自己的第二个师傅就是疯师傅,说他疯,其实很多时候都还挺正常的,他初见自己就说自己一身医骨,于医道大有前途,也不管自己意愿硬是收了自己当徒弟,自己当时也就一小乞丐,身无长物的,也没啥好怕的,最后真是信了他的邪,跟着他学本事,谁知他根本不教自己医术,口口声声说什么自己虽然一身医骨,从头到脚趾头都是医者样,但奈何没有医命,不如改修毒术,医毒本是一体,也不浪费了好好的天资。

李逍遥当时也没什么办法,都上了贼船了,还能怎样?学就学吧,学疯师傅的毒术是个痛苦的回忆,好在正如他所说,自己天赋异禀,在这方面确实一日千里,才两年就已经将疯师傅的本事继承的七七八八了,但他还没来得及高兴,疯师傅就突然如人间蒸发一般,不知去向。

想想以前,疯师傅还让自己吃些奇奇怪怪的东西,每天泡在恶心的液体里,说什么要练百毒不侵之体,最后也不知练成没有,不过身体确实变化不少,至少没怎么生过病,寻常毒物似乎对自己也不起作用了。

疯师傅固然可恨,但李逍遥对他的情感是复杂的,或许亦师亦父的感觉就是这样吧。

第三十九章 天生的克星

第二天,在破庙将就一晚的四人又重新启程,仅半天时间就到了天荡山脚下,慕容熏突然借故离开。

李逍遥倒是不怎么惊讶,他早就觉得他和她不是一路人,这慕容熏心思深沉,想必一切早就计划好了,如果说一开始李逍遥对她还有些想法。现在一番接触下来,已经全无好感,再美在他眼中也是红粉骷髅,能分道扬镳自然再好不过。

王倩儿自是不舍,慕容熏还将她拉到一旁神神秘秘不知说了些什么,李逍遥只知道之后王倩儿就高高兴兴送走了慕容熏,他有些好奇,但也没问,因为就算问也多半没什么结果。

慕容熏带着馨儿离开后,天色也暗了下来,李逍遥对这里也算轻车熟路,很快凭着记忆寻到了许掌柜的客栈,如今李逍遥还是粗汉子的装扮,自是没有被认出来,李逍遥也不想跟他们再有什么牵扯,否则连累了他们就不好了。

随意叫了些酒菜,和王倩儿美美饱餐一顿,一人一间房就休息去了。

李逍遥回到这里一来是怀旧来的,二来也是看看自己以前没带走的东西还在不在,算是有些侥幸的心理作祟。

李逍遥趁着夜色翻窗而出,等跑到以前自己搭建的小草屋时,发现草屋已经破败不堪,不过东西倒是没有被翻动过的痕迹。

李逍遥赶紧翻找起来,看看有什么能用的都带回去再说,或许是上天垂怜,大半的东西都还能用,李逍遥赶紧打包好通通带了回去。

回到屋里,李逍遥就开始捣鼓起来,暗器毒药是他的专长,一直以来,自己都是比较排斥这些东西的,因为不是说选择有天份的事情做就会开心,至少他不是个喜欢下毒害人的人,不过现在情况不一样了,想活命还是得自己有手保命技能才行,况且王倩儿那丫头,自己得好好治治她,否则迟早会被她坑死。

李逍遥清点了一下,剩下的宝贝还不算太少,对付王倩儿这丫头,一根让人手脚酸软的熏香就够了,就像那天那神捕一样,一想到王倩儿以后乖乖听话的模样,李逍遥就忍不住偷偷乐呵起来。

“喂,你再搞什么呢?”

突然身后传来一声娇喝,吓得李逍遥一个激灵,不过随即冷静下来,王倩儿的声音他再熟悉不过了,这丫头进自己房门从来不敲门的,就没把自己当外人,他也是很无奈。

“喂,小贼,怎么哑巴啦,你看你这一桌子瓶瓶罐罐的,搞的什么鬼嘛!”见李逍遥竟不回答,王倩儿有些不满道。

“一会儿你就知道了!”真是想什么来什么,李逍遥还正考虑怎么把她骗到自己房里来呢,没想到她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王倩儿莫名其妙地看着他,她一个人睡不着,待在屋里实在无聊,慕容姐姐又走了,她只能来找这个小贼解解闷,揍他一顿也是好的,也不知怎么的,看着这小贼,心里就来气,起初还以为是小贼样子讨打,但小贼易容后,自己每次见着他还是一样,每天脑子里时不时就冒出他那张臭脸,让人忍不住想揍人,也不知这小贼练的什么功夫,真真的抗揍,以至于后来自己再揍他都不怎么留手,可以随意炮制他,很多自己还略显生疏的武学手法都在他身上得到了锻炼。

李逍遥赶紧借房里的烛火点燃了带软骨毒的熏香。

“你点这破香干嘛?这冬天难道还有蚊子不成?”王倩儿看着他的举动,奇怪地问道。

“这个嘛,你一会儿也就知道。”李逍遥神秘一笑,一副要给她惊喜的模样。

王倩儿却觉得李逍遥现在满脸胡须的模样还是那么贱兮兮的,怎么看,怎么想打人,不过她揍他从来都是名正言顺的,以前他老是轻薄自己,自己揍他也心安理得,可如今他却老实安分起来,自己反倒不好动手了,以前烦他骚扰自己,他就一直骚扰自己,现在想他骚扰自己吧,他偏偏又老实起来了,着实可恨,她这次来就是打算勾诱他,等他一不老实,自己就海扁他一顿。

据说男人面对搔首弄姿的女人最是没有抵抗力,王倩儿为了揍他一顿,也是拼了,虽然没见过青楼楚馆的女人怎么卖弄风骚,但想想应该也就那么回事吧,于是乎,她这单纯的小丫头开始勾引起李逍遥来。

李逍遥自是等着软骨毒生效,只是奇怪的是这丫头突然诡异地盯着自己,还抓耳挠腮的,时不时扭一扭,他当然不知道王倩儿这是在故意搔首弄姿地勾引自己,还以为她跑自己这里来发神经,李逍遥虽然奇怪她的反常举动,但一想到一会儿她就任自己拿捏了,心里格外舒爽,不过也不敢表现出来,只能拼命忍住,默默地盯着她。

过了好一会儿,王倩儿再也憋不住了,自己该做的都做了,可这这小贼全无反应,放下忍不住问道:“你就没什么想法吗?”

李逍遥被她问的莫名其妙,但他现在更关心的是这软骨毒的效果怎么还没见效,自己盯着这丫头摇头晃脑,傻傻的在那儿扭来扭去的,虽不知她搞什么鬼,但一直这么生龙活虎,着实奇怪,也开口问道:“你就没什么感觉吗?”

“什么感觉啊?”王倩儿也是一脸的莫名其妙道。

“你知不知道行走江湖最怕什么?”李逍遥问道。

“最怕什么?”王倩儿疑惑道。

“最怕被人暗算下毒之类的。”李逍遥说道,其实他也算是在给她提个醒,否则暂时哪天自己不在她身边,她被人卖了还不自知呢。

“这样啊,那不用担心啦”王倩儿闻言却不以为意道。

“为什么这么说,武功再厉害,被人迷倒了也是任人鱼肉的”李逍遥以为她自恃武功高强而自负,赶紧提醒道。

“师傅给我了一颗很好吃的药丸,说是历代师门子弟都要吃的,虽不至于百毒不侵,但寻常毒物已经对我没用啦,什么迷药的不用担心啦!”王倩儿解释道。

“哦,原来如此,那…那我就放心了。”李逍遥咬着牙笑道,心里却叫苦不已,这丫头莫不是上天派来惩罚自己的?真的是不是冤家不聚头,上辈遭了什么孽才让自己遇到这丫头的,以后的日子怕不是暗无天日了,哪有翻身之机会。

第四十章 风尘奇女子

第二日,李逍遥早早就带着王倩儿离开了客栈,虽说是回来怀旧的,顺便拿回自己的东西,但李逍遥也知道此地不宜久留,难保不会出什么意外,到时连累许掌柜一家就追悔莫及了。

只是李逍遥带着王倩儿离开也不知该去哪,想来想去还是决定去青牛城看看,虽说现在他们属于逃犯,但两人尤其是李逍遥基本已经是面目全非了,根本不可能有人认出自己,况且他也不想继续往人迹罕至的区域去,那样固然安全,但久了水受得了,估计没几天王倩儿就会受不了,那还不如直接去城里,要是没问题的话,就在城里待一段时间,指不定还能遇见慕容熏她们,李逍遥觉得她们定然还在附近,虽不知慕容熏到底去哪了,要干什么,但她的活动范围只可能在天荡山四周,也就是说她们想要舒舒服服地落脚,那青牛城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李逍遥带着王倩儿很顺利第进了城,相比城外的交通要道,城里的搜捕行动反而弱了不少,只有象征性的告示栏的几张通缉画像,但不知是有意为之,还是画工太次,李逍遥甚至觉得即使自己不易容改扮,凭图索人,他也不会有太大危险。

进了城区发现热闹非凡,但今日却又非什么节日,李逍遥觉得有些奇怪,便好奇地寻路人问起缘由来:“这位公子,在下想请教,今日这儿如此热闹,冠盖云集,是何缘故?”

“两位不曾听闻梦心姑娘么?”被李逍遥问起的青年很意外道。

“我们到青牛城未久,确实未闻其名。”李逍遥道。

“这就是了!想必兄台不识这风月之事,否则梦心姑娘乃青牛城第一佳人,岂有不闻之理?”青年一副恍然大悟的样子,道。

李逍遥恍然大悟,不过也不怎么在意,这种事他见得多了,多半是青楼楚馆的红牌姑娘搞的什么活动吧,这才引得男人们趋之若鹜,跟节日似的。

王倩儿对此却意外的感兴趣道:“愿闻其详。”

“这位梦心姑娘,是水月楼里第一头牌,真乃是才貌双全,色艺无双。寻常人是难得见到她一眼,便是富豪达官,她也未必接客。即便是接了,最多也只是吹弹一曲,再不然是一番歌舞,谈文论诗之类。想碰碰她的手,也是千难万难,若要强来,便是抵死不从,老鸨也没法子。”青年颇为得意地讲了起来,仿佛是在讲什么值得自豪的事一样。

老鸨没办法?怕不是老鸨自己说的哦,这明摆着奇货可居的手段,否则一个青楼女子怎么可能决定自己的命运,老鸨对付自己姑娘的手段可多着呢,抵死不从就行了,那大多数青楼楚馆早就歇业了,只有像他这样的傻公子才会真的相信吧,青楼里真有不卖身的姑娘?不过是价钱不够,权势不大罢了。

王倩儿正听得好奇,青年又道:“梦心姑娘积了一些金银,便会分给青楼里的姐妹些,剩下的都给了青牛城里的贫苦人家,自己始终没什么钱财。因此她虽然有些自居清流,跟其他同行倒也处得甚好,不少穷人还感激她哪。见到老鸨逼着新来的雏儿从业,她便和姐妹暗中向老鸨求恳,也倒还真救了几个女子不堕风尘。”

虽不知真假,但这青年貌似没什么理由骗他,李逍遥心中感慨,道:“如此女子,又如何会沦落在风尘之中?”

青年摇摇头,有些叹息道:“这我就不知道了。梦心姑娘虽说卖艺不卖身,可盼望一亲芳泽的富家公子,不知有多少。曾有个恶官,求色不成,恃强行暴,想来个霸王硬上弓。当夜梦心姑娘哭得死去活来,还是其他姐妹劝着,否则当真便要寻死。”

王倩儿大感愤慨,问道:“那恶官是哪一个?”比起江湖恶人,她更加讨厌坏官,在她心中也只有父亲大人算的上刚正不阿的好官。

青年皱眉想着,一时记不起,另一个在旁的路人听见他们的疑惑,在一边道:“是位锦衣卫百户,事情传出没两天,人还没出青牛城,便有一群叫化子围了上去,拼死拼活,竟把他和几个随从打死了,算是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了。”

李逍遥点点头,说道:“想是这些乞丐都受过这位姑娘的恩惠,为她出气,这才敢向锦衣卫动手。”

青年压低声音,道:“这话是不可以乱说的。事后官老爷追查起来,青牛城里忽地一个叫化子也没了,不知到哪里去拿人,只好作罢,城里才又多了叫化子。”

李逍遥心道:“这位梦心姑娘如此为人,本来定当是好人家的姑娘,遭此不幸,却能有此心境,实在难得,可见风尘之中,亦有奇女子。”对这位未曾谋面之女,不禁心起敬意,又问道:“这跟今天之事又有何关连?”

青年贱兮兮地笑道:“今日是梦心姑娘的生日,这些慕名而来的达官贵人,都想趁机一睹芳容,大献殷勤,至于所图嘛,那还有得说吗?”

李逍遥呵呵笑道:“两位也是一样吗?”

青年笑道:“连云州的南宫家二少爷南宫云都来啦,我等不过去瞧瞧热闹,哪能冀望什么?”

李逍遥心中暗道:“这人听着怎么有点耳熟。”

又见一旁王倩儿脸色不对劲这才想起这人不是倩儿那个未来夫婿嘛,怪不得怎么感觉在哪听说过。

李逍遥跟南宫云自然没什么交集的可能,也就听过大名,这南宫云按倩儿的说法是行止不端,以倩儿的性子,这事她自然不会错过,他虽有四大世家之权贵,却也不能横行不法,这事倩儿多半管定了,他拦不住,也不想拦,也想看看这女子模样。

四人走了不久,到了座房廊前,上头高挂了“水月楼”三字匾额。李逍遥眼光四下望去,路上一片喧闹,有乘轿的,有骑马的,也有大摇大摆的富绅,又有衣冠楚楚的公子人物,门前一众莺莺燕燕,个个花枝招展地招客。一个红衣女郎袅袅婷婷地向给李逍遥他们引路的青年迎来,嗲声嗲气地道:“哎哟,刘大爷,怎么好久不来坐坐?”

青年捏捏她的手,笑道:“心肝宝贝,我这可不是来了?”那女郎依在他怀里,娇声佯嗔道:“哼,你定是来瞧我们梦心妹妹啦,哪里把奴家放在心上了?你好没良心的。”

青年对那女郎搂搂抱抱,笑道:“我怎舍得我的小宝贝?今天我是来好好疼疼你的。”

第四十一章 南宫云

那边又有几个妓女去招呼另外一个刚跟他们解释的男人,腻在一起调笑,看来两人都是常客。

王倩儿瞧着浑身不自在,心道:“这些妖妖娆娆的女子,有什么好了?”才想着,一个穿着红花边衫子的女子搭到她身边,一脸娇媚,笑道:“这位公子生得好俊秀,是哪家的少爷呀?”

王倩儿只觉一阵浓香袭人,连忙站开一旁,道:“不是,在下只是跟朋友来此一睹梦心姑娘芳容,别无他意。”

引路青年笑着摆摆手,说道:“小兄弟,既来此处,就该享受享受。梦心姑娘虽好,那也只能看看,尝不到滋味的。”

那女郎看出王倩儿不识风月,好哄好骗,更是媚态百出,拉着王倩儿往里头走,笑道:“是啊,公子这等贵客光临我们水月楼,小女子自当好好服侍。”

李逍遥本该帮着推拒的,不过作弄心起,觉得也该让她见识见识她好奇的青楼楚馆到底是个什么样,可不是她这种贵人眼中吟风弄月的风雅之地。

王倩儿急忙让开,拱手道:“各位请自便,小弟只等梦心姑娘出来便是,不劳费心了。”说着快步自行走入,只隐约听到身后传来嬉笑声。

李逍遥自是慢慢跟在王倩儿身后,想看看她这么个天真的姑娘家进了这青楼的门会有什么有趣的事发生。

王倩儿穿过院子,到了堂上,满堂都是官绅男女,纵酒笑谑,耳鬓厮摩,一派靡乐景象。鸨母朱婆子见王倩儿进来,忙上前招呼,一脸堆笑,说道:“这位公子贵姓?来来,请到这边。”王倩儿道:“敝姓李。叨扰了,请问梦心姑娘几时会出来?”

朱婆子笑道:“咱们梦心正在打扮哪,不一会儿便出来,公子先这儿坐。小莲,还不去叫春雪、荷月出来侍候公子?”旁边一个小鬟忙退了下去。

王倩儿连连摇摇手,道:“不用了,我在一旁等着便是。”朱婆子见他不要姑娘,衣衫朴素,不似阔少模样,心道:“多半是个穷酸秀才,听着梦心生日,来瞧热闹的。”便翻了个面孔,道:“那就到外头去,别在这儿碍着其他老爷们,去!”

王倩儿也不着恼,自个儿走到院中,李逍遥一直跟在后面见她如此没用,竟被人赶出来,摇摇头,只好去找那引路的青年来帮帮忙,青年倒也好说话,本着同道中人,就搂着几个姑娘走来,又把王倩儿一起带了进去。朱婆子是识得青年的,这儿的金主常客,见王倩儿和他一起,又摆出一张笑脸,呼人设了酒菜。王倩儿和李逍遥坐了一桌,自坐在一旁喝茶,李逍遥虽然没怎么进过青楼楚馆,但也知道:“青楼之中,凡事都得靠银子开路。”

引路青年自和妓女调笑,王倩儿左右看去,都是一般情景,只不知自己那便宜未婚夫是否在内。

到了黄昏时分,忽然乐声远远传来。朱婆子满脸笑容地站出来,道:“各位大爷,相信各位都知道,今个儿是咱们梦心姑娘的生日……”

一个大胡子霍地站起,叫道:“是啊,朱婆子,梦心姑娘怎么还不出来?”

这人胡子乌黑蓬松,眼如铜铃,声音宏亮,甚是威武。他这一叫,众客人也嚷嚷起来。朱婆子陪笑道:“是,是,梦心现下正在阁里。想见咱们梦心的大爷,请都往这儿来。”

朱婆子说完,打开往后院的门来,走了过去,堂上众人紧紧跟随。却见一众人当先而行,把其他人挡在后头跟着,口中呼喝道:“南宫少爷在这里,谁也别抢先,慢慢走!”

众人哄叫起来,却也不敢违抗,老虎头上拔毛,惹到世家二少爷,可不是好玩的,只有让路。王倩儿远远瞧去,只见一个青年公子走在前头,只是仅见得背影,旁边十数名侍卫拱护,想必是那二少爷,心道:“且看你要做出什么事来。”自和李逍遥等走去。

到了后院一间阁楼,建得精巧雅致,一张木扁写着“清心阁”,便是梦心姑娘的妆阁了。朱婆子开了门,笑道:“大爷们请在这儿等着,咱们梦心喜欢清静。”

众人闻言,便止了步,往门里瞧去,一重纱帘之后,约略见得个人影,只是稀稀淡淡,瞧不真切。

南宫云站在阁前,心中暗喜。他来到青牛城,本就是因为久慕梦心之名,这才率众在她生日赶来,想一见美人真面目,自是一副风流非凡姿态,平日的嚣张跋扈自是收敛了一些。

王倩儿也甚想见见这位风月中的奇女子,脚下一轻,凭着小巧身法越众上前,在拥挤的人群中却也来去自如,到了前头去,只在南宫云一众后面。李逍遥忽然不见了王倩儿,也不在意,想来她定然耐不住性子了吧。

王倩儿才刚站定,只见一个小丫环自阁中走出,棉衣绸裙,向众人盈盈行礼,道:“梦心姐姐受了点风寒,身子不太好,不能出来见客,请各位大爷恕罪。”众宾客一听,都是大为失望。

先前那大胡子站了出来,叫道:“梦心姑娘既然身子欠安,那也罢了。这里一份薄礼,是我向梦心姑娘祝寿的一点心意,请姑娘转呈,就说曹虎永感梦心姑娘救命大德。”说着将一个木盒交给那小丫环,向阁中拜倒,连接三拜。小丫环自拿了礼物进去。

南宫云看着,鼻子里哼了一声,面带冷笑。那曹虎拜完起身,道:“南宫少爷,有何可笑?”赵平波道:“你是人称“铁老虎”曹虎的曹捕头,是不是?”

大胡子道:“正是。”

南宫云一声冷笑,道:“男子汉大丈夫,竟向女子下拜,亏你多少也算是个官儿,这等没有骨气。”

曹虎双眼一瞪,大声道:“南宫少爷这么说,我不敢反驳。然而我受过梦心姑娘的救命大恩,向她跪拜也不为过。”南宫云又是冷笑。旁边不少人窃窃私语,有的道:“这南宫少爷半点不给人面子。”有的道:“这曹捕头受梦心姑娘什么恩了?”便有的回答:“这人下过冤狱,是梦心姑娘想法子给他疏通关系的。”

王倩儿见南宫云气焰高傲,心中正觉不快,忽听一个女子声音传了出来:“是曹捕头吗?”

这语调柔婉动听,李逍遥心头一震,忽觉说不出的熟悉,却明明从未听过,一时呆了,心道:“这声音我应该没听过,为什么好像以前曾有听见?”

只见纱帐斜斜掀开,现出一个穿着淡蓝绸衫的女子,但见她面容清秀文雅,眼瞳楚楚如灵,长发如云,身材苗条纤弱,这么一下拨纱轻步,似是玉女披拂霞雾,凌波出尘,阁前顿时一片寂静,似也能听得薄纱飘下的声响。

众人一时俱皆呆了,说不出话来。

曹虎一见那姑娘,大喜过望,双手一拱,道:“梦心姑娘,你既在病中,该多加调养。”梦心面现浅笑,轻声道:“曹捕头执法一向公正,自身冤狱得以平反,是天理昭彰,小女子岂敢居功?”这么一笑,李逍遥见着,竟不由自主出了神,心道:有诗曰: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形容的就是这种吧。

眼前这姑娘,跟慕容熏、王倩儿又是不同的美貌,一身皆柔,却又似一股不可以力强欺的柔韧,竟自难以描绘,单论吸引人的程度,虽不及慕容熏,但比王倩儿这黄毛丫头强上不少,虽然光论貌美,其实与王倩儿尚在伯仲之间,但气质上远超未经世事的王倩儿,女人和女孩的区别或许就在这里吧。

第四十二章 跋扈的南宫

南宫云远远瞧着梦心,轻身玉貌,姿容当真不错,不觉魂为之醉,点点头道:“不愧为一代佳人,果真不错!”侧头向曹虎笑道:“曹捕头,你这下拜得倒也有理,如此美人,你原当拜在她裙下。”

曹虎正颜道:“我只因感念恩情,并无它念!”

一个富绅急挨到朱婆子身边,低声道:“朱婆子,你开个价出来,让梦心姑娘陪我!”

一旁有个将官喝道:“你放什么屁?梦心姑娘要休息,你没听见吗?”

又有一人叫道:“梦心姑娘……”一句话没说完,不知被谁挤了开来,说不下去。人人都往中间挤来,想离梦心近些,南宫云手下上前喝住,这才控制住。

南宫云上前一拱手,笑道:“梦心姑娘,在下是南宫世家的嫡子南宫云,特来向姑娘祝寿。”

南宫云刻意强调自己是南宫世家子弟,而且还是嫡子,嫡子和庶子的差别,光身份上就大大不同,他的心思自然可见一斑,

不过梦心却只是回了礼,简单地答道:“多谢。”

南宫云自怀中摸出一只白玉洞箫,笑道:“区区不才便送姑娘一曲,以为贺礼。”

装模作样的家伙!李逍遥在一旁看着,不禁心里嘀咕道。这种附庸风雅的公子哥他见得多了,对此全无好感,都是些欺骗少女的手段,恶心之极。

梦心淡淡地道:“谨闻雅奏。”

只见南宫云手中玉箫就口,吹将起来,音色柔和飘忽,甚是好听。

王倩儿听了一阵箫声,心道:“这家伙倒也懂得乐律,只是不算十分高明而已。”

王倩儿虽然一身武艺,但出身官家,又是权贵之女,自是被逼的琴棋书画,诗词音律样样精通,南宫云这一手玉箫在外行人耳中或许可以,但真的懂音律的人一听就能知道不过一门外汉罢了。

一曲奏罢,不少人大声喝采,有些不懂音韵的,也胡乱拍拍马屁。南宫云向梦心微微一笑,梦心只道:“多谢南宫少爷。”

南宫云却笑道:“听闻梦心姑娘也善音律,可否让我一饱耳福?”

梦心沉默半晌,应道:“小女子今日实在无心……”不等她说完,南宫云身子一起,欺入阁中,落在梦心身旁,持起她一对小手,将箫塞在她手中,笑道:“这箫送给你,吹上一曲吧。”

旁人见南宫云如此轻狂,竟将梦心视若自己的姬人一般,心中都颇愤愤不平,只因他是南宫家的人,也不好发作,只恨得一众官绅牙痒痒地,妒火中烧。

曹虎大声叫道:“南宫少爷,请别越礼了!”

南宫云随行的护卫将他推开,喝道:“区区一个捕头,插什么嘴?”

曹虎怒道:“你又是什么东西了,在这里狗仗人势?”

护卫大怒,竟一脚把他踢倒,骂道:“好啊,你是不把我们南宫世家放在眼里了,是不是?”

曹虎身为捕头,习过几年武艺,此时受辱,如何不怒?翻身站起,正要上前理论,忽见梦心眉头微皱,显是心情不佳,只得强压怒火,退到一旁。

南宫云对阁外事彷佛不见,眼见梦心不答,便即笑道:“你若不愿吹这支箫,我便拿回,今晚给你另一支宝箫,我们互相切磋一下如何?”

这言外之意,在场人人大多听了出来,有的脸现妒意,有的咬牙切齿,有的皱起眉头,也有笑着看好戏的。

王倩儿自是听不懂的,李逍遥倒是没想到这家伙如此跋扈,本以为他会委婉些,结果还是如此不堪,看来倩儿离家出走倒也不算错。

忽见梦心将玉箫双手奉回,道:“小女子不敢受此厚礼,南宫少爷若有雅兴,水月楼尚有多位姐妹通晓音律,请自便罢。”

南宫云一怔,脸色一青,倒不知如何下台。

众宾客见南宫云碰了个冷冰冰的钉子,纷纷叫唤起来,自也夹杂了不少嘲笑声。南宫云冷哼了一声,忽然抓住梦心手腕,笑道:“好啊,你个性倒强,但今晚我却非要了你不可。”

梦心皓腕被他一握,玉箫落地,略现惊惶神色,奋力挣扎,却哪里挣得脱?

曹虎上前叫道:“南宫少爷,请你放开梦心姑娘!”

一旁护卫喝骂道:“滚开,别来捣乱!”说着一掌拍去,暗运真力,要把他一掌震昏。曹虎虽是捕头,却不懂这等内家功夫,陡觉一道劲风压来,极是难挡。忽地“啪”一声过去,似有一个身影掠过,护卫退了几步,竟站立不定。

众人齐声惊呼,却原来南宫云已放开了紫缘,身边却多了一个白面小生,一只手按在南宫云左肩。

阁外引王倩儿进来的青年一看清楚,都吓了一大跳,那人明明便是偶遇的不懂风月的小兄弟。

青年暗自叫苦:“这小兄弟不知好歹,这可不是得罪了南宫云么?”他打定主意,如果南宫家派人找他麻烦,他便装得跟其素不相识。

梦心见王倩儿如一阵风来到阁中,不知如何,南宫云便放开了自己,不禁有些惊奇,一双妙目望着王倩儿。

王倩儿见南宫云恃势凌人,心中本就对他不爽,眼见南宫云还逼迫梦心,一旁护卫为虎作伥,忍不住出手,先帮曹虎挡了一掌,脚步不曾稍缓,一入阁中,立时制住南宫云肩头重心。南宫云武功远不及她,加之酒色早已掏空了身子,王倩儿内力一冲,南宫云就不由得松手放开梦心,这才惊觉自己已落入对方手中,脸色大变。

只见王倩儿摇摇头,放开了南宫云,道:“你出身尊贵,应该知礼,焉可如此唐突佳人?”

南宫云肩头松开,兀自半身酸麻,又惊又怒,喝道:“哪里来的刁民,竟敢在本少爷面前放肆!”

南宫云随行护卫会意,立时飞身护在南宫云身侧,紧盯着王倩儿,之前已经吃了个暗亏,不敢大意,手按剑柄,随时便要出手。

王倩儿心道:“这家伙果然恶习难改,否则自己也不至于离家出走。”也不理他,向梦心一个长揖,道:“梦心姑娘,在下一时急切,来得鲁莽,还请恕罪。”

梦心神色宁定,回了礼,道:“公子替小女子解围,怎谈得上一个”罪“字?小女子该多谢公子才是。”

王倩儿忙道:“不敢,不敢,梦心姑娘心境高洁,在下极是钦佩,方才只是一时义愤,没有可居功处。”

梦心浅浅一笑,说道:“小女子只是区区一介青楼女子,公子这么说,可是过奖了。”

第四十三章 高山流水

随行护卫见南宫云脸色难看,知道他心中盛怒,当下站上一步,喝道:“大胆小民,你在这里胡闹,不要命了么?”话没说完,长剑已出,打算一剑将王倩儿刺个重伤,好向少爷邀功。众宾客见动了兵刃,许多人都惊叫起来。

王倩儿本在和梦心交谈,忽感剑锋袭她,情知对方出手,立时侧身躲避,一击未中,二剑立出,剑刃一偏,削向王倩儿小腹。

王倩儿见他剑法远不及之前遇见的妖女,内力更是低微,一步避开,说道:“这位仁兄在此舞刀弄剑,岂不惊扰了梦心姑娘和在场诸位,成何体统?”

护卫哪去理她,一剑又一剑地招呼过去。

但是王倩儿武功远在他之上,脚下踏起精妙步法,护卫使尽绝活,却半点伤她不着,只气得咬牙切齿,剑招越来越狠。阁外不懂功夫的只见到青光纵横飞舞,惊心动魄,王倩儿却毫不在意,眼见敌人剑法已乱,破绽大露,当下连过三步,绕到其身后,右掌在他后腰一拍。

护卫顿时气血一窒,脚步不稳,身不由主,向前跌跌撞撞地踬了几步,好不容易站定,却已被推出阁外,手足发麻,一柄长剑掉在地上。

旁人嘘声大起,便有人叫道:“刚才威风得什么样子,原来是脓包一个!”护卫脸色发白,作声不得。

南宫云见手下受挫,更加狂怒,喝道:“小子,你再不滚,本少爷叫你死无葬身之地!”

王倩儿哂然一笑,道:“请问南宫少爷,在下如何会死无葬身之地?”

南宫云哼了一声,道:“你别自认武功高强就能怎样,我一声令下,结集兵马,你能脱得了身吗?”

王倩儿道:“南宫少爷要调派兵马,在下无话可说,只怕少爷手边却没多少兵,总不成调用云州府守军吧?”

王倩儿对于官场的事儿耳濡目染也知道不少,虽然南宫世家与朝中大臣关系匪浅,但以他不过嫡子身份就想调集城中兵马那也是痴人说梦,吓吓乡野粗人倒是可以,吓她可就不行了。

南宫云见吓不倒王倩儿,又是一哼,道:“要取你这贱民性命,岂需大动兵马?我南宫世家的护卫,尽是一等高手……”

王倩儿摇头道:“未必见得。”

说着看了刚才交手的护卫一眼。众人中又有嘘声,道:“差点摔大跤的一等高手,倒也非同一般!”护卫怒极,向人群狠狠望了一眼,那人混在众宾客间,已闭了嘴。

南宫云不理,续道:“你就是有三头六臂,又如何能敌?”

王倩儿嬉笑道:“三头六臂倒是不用的,当真不成了,在下两条腿倒也跑得不慢。”

王倩儿跟李逍遥这么久以来,学的东西其实也是有的,别的不说,打不赢就跑的观念倒是深表认同。

众人听了,尽皆哄笑,一人道:“那算什么好汉?”又一人道:“好汉敌不过人多,那又有什么关系?”

梦心听着王倩儿跟南宫云作对,又是担心,又有点好笑,心道:“他帮我脱困,我可不能害他因此落难了。”当下盈盈上前,说道:“两位请先别争了,可否听小女子说句话?”

王倩儿退开一边,道:“这是姑娘的居所,原当由姑娘作主。”

南宫云瞄了梦心一眼,心道:“美人到手要紧,且不忙杀这小子。”便道:“姑娘要说什么?”

梦心低眉启唇,道:“今日虽是小女子生日,但实是身子不适,不能接待各位,歉意难以道尽。小女子虽然才疏艺浅,但也稍懂乐律,今日无以招待,只好献丑一曲,便与各位作别,日后再期会面。”

众人听了,均是大喜,梦心精擅乐理,风月老手无一不知。

她既是不肯陪客宿夜,平日能听她弹一曲、吹一调,便是极其难得的享受。

场上大半都是只闻梦心盛名,不曾领受过的,这时听梦心愿意献曲,如何不喜?

也不知道搞什么鬼,李逍遥在一旁看的是惊心动魄了,只见那小丫环已拿了一张琵琶出来,便走到阁外。

南宫云知道此时若不容梦心以奏曲作结,必犯众怒,心里也想听听梦心的手法如何高明,便也带护卫走出,侧首向王倩儿瞪了一眼。

梦心端坐绣榻,接过小丫环手中琵琶,微一垂首。一时之间,小阁内外更无半点声息。

一串如是珠玉碰落之声响起,梦心手上抚弦,十指各司其职,就这么一张平凡无奇的桐木琵琶,忽似化作仙乐灵器,其音清婉,斐然而成无上妙曲。在场百来人无一敢出些许声响,只怕扰了这等人间绝奏。

琵琶声涌泉也似流转出来,紫缘星眸半闭,玉手拂动,弦上柔音恍如千万飞燕穿于葱葱绿林,倏忽一燕已过,转瞬次者又至。听者虽多,竟无一人能听得准哪一处最妙。音韵精奥,前不让后,后不容前,如白璧之无瑕。

曲调渐入凄清,晚风动竹,细雨点萍,宾客中纵有刚硬心肠,也不禁魂为之颤。紫缘娇躯倚纱,观之竟受不住琵琶份量,便要软卧绣榻似的。不知她手指灵巧何如,每一指寸动,就像杨柳点点啜湖,清音为涟漪,一圈圈泛了开来。

奏到了极清之处,一个富家青年公子心神激荡,险些忍不住赞叹出来,连忙捂住嘴。并非这曲子不该赞,然而时机不对,此时一出声,便乱了这绝顶弹奏,再如何忍不得,也非等曲终不可,当真难以压抑。却又盼曲子始终不歇,一辈子听着梦心的琵琶,再也没有可求之事。

曲子终究有个收尾,梦心手转一弧,余音荡出,悠悠飘散,一曲已终,其韵仍似轻烟不绝。满场宾客听得痴了,竟无一人喝采。

不知哪一人第一个梦醒,首先赞了起来。第二人、第三人纷纷醒来,而后人人皆回过魂来,满场尽是如雷采声。

南宫云耳际仍是萦绕着那美妙无穷的琵琶乐音,他是懂得乐理的,这一曲之高明,当真令他惊喜j集,心道:“果然名不虚传,世间竟有此才貌俱佳的女子!”

忽地想起刚才对她使强,竟觉有些过意不去。

梦心站起身来,对着阁外微微躬身,回身拨开纱帐,小丫环上前来,便要合上阁门。忽听一声鏦铮,阁外有人弹奏起琴来。

梦心才要回入后堂,听到琴声,陡觉脑中嗡然一响,转过身来,叫道:“小枫,先别关门!”那小丫环小枫听得吩咐,虽觉奇怪,也只是应了一声,把门又打开来。

阁外门前坐着一个少年,手抚弦琴,弹的是一曲“高山流水”,正是王倩儿。

李逍遥也听见了琴声,见王倩儿不知何时竟坐那儿弹琴,也不知她突然抽什么风,这里是她弹琴的地方?她又不是卖艺的妓女。

而阁楼上,梦心朱唇颤动,几乎抱不住手中琵琶,脸上露出极复杂的神情,惊愕、喜悦、羞涩、退缩,不知究竟如何。所有宾客见状,全呆住了。

别人或许不懂,但王倩儿听得明白,梦心奏的乃是“汉宫秋月”,琵笆声中透着哀怨悲愁的情绪及一种无可奈何、寂寥清冷的生命意境,王倩儿虽然出生尊贵,倒也颇为同情梦心的遭遇,曾几何时,自己也文官弹过这首曲子,真真的有些同病相怜只感,所以忍不住以琴表情,愿梦心姑娘也能明白。

梦心随即又坐下了,琵琶声又响了起来,是和琴声一般曲调的“高山流水”。一如泼墨,一如金碧,互相调和,两音浑然一体。全场都愣住了,耳中听到的已不知是琴、是琵琶、还是?

猛听“磅啷”“咚锵”几声,琵琶落在地上,四弦俱断。梦心脸色苍白,紧咬下唇,远远望着王倩儿。王倩儿不知情况,琴声止歇,却见梦心哭叫一声,奔进了后堂,小枫忙关上了门。

众人无不吃惊,叫嚷起来,议论纷纷。朱婆子忙站了出来,堆出一脸笑,道:“哎,各位大爷,咱梦心今个儿本就身子不好,刚才有些太疲惫了,失了态,请大爷们先回堂上去,让梦心调养调养……”

众官绅齐叫了起来,但梦心不接客是说在前头了,也是无法,只得回堂上去,但刚刚的情景甚异,实是令人费解,不知梦心究竟是怎么了。

李逍遥在一旁也是一脸的懵逼,他不懂音律,也不知道王倩儿搞了什么鬼,莫不是曲高和寡,琴瑟遇知音?

第四十四章 过往云烟

朱婆子见王倩儿站着不走,连声催促:“公子,别在这儿啦……”叽叽喳喳地吵个不停。

王倩儿向小阁凝望,心中有些失落,这梦心姑娘的音律造诣不低,能和她并驾齐驱,是难得的知音。

李逍遥自然凑上来问东问西,很好奇刚才发生了什么,只是王倩儿却是不理会他,让他好不郁闷。

正对李逍遥的纠缠烦不胜烦间,一个声音在她背后响起,低声道:“公子!”

王倩儿回头一看,却是那小丫环小枫。

王倩儿见是阁中的小丫环,道:“姑娘有事吗?”小枫压低声音道:“梦心姐姐想见见你,请往这里来。”

一旁李逍遥一听,赶紧厚着脸皮凑上来,道:“姑娘,我跟他是兄弟,形影不离的,总不能丢下我吧?”

小枫有些疑惑地看了看王倩儿,见王倩儿点了点头,犹豫了一下,这才道:“那好吧,你也一起跟来!”

说完,小枫已快步走开,李逍遥与王倩儿连忙跟在其后。

小枫领着王倩儿跟李逍遥悄悄来到清心阁,见四下无人,这才上前打开了阁门,细声道:“两位公子,请!”

两人走进阁中,只见纱幕木案,却不见梦心。小枫又开了一道小木门,道:“梦心姐姐在后堂,两位公子请往这里。”

两人这才走了进去,见那后堂摆设精巧雅洁,似有花香流动,都是心神一畅。

梦心已换了一袭淡紫缎纱衫,正低头给琵琶上弦,听得人儿进来,抬头凝望,却是一滞,显然没想到还有一个髯须汉子也在,但极好的涵养让她随即冷静下来,轻声道:“两位公子请坐,还未请教两位公子尊姓大名?”。

李逍遥本想开口,却被王倩儿抢了先,道:“在下李倩,不知姑娘邀见,却有何事?”

“还有我,我叫李逍遥!”李逍遥本想化名,但这么难得的机会,化名实在可惜,索性说出真名,想来问题也不大。

梦心微微一笑,道:“原来是李公子,请坐吧。小枫,你先到外头去罢。”小枫笑嘻嘻地退出堂外,带上了门。

虽然梦心没有说是哪位,但李逍遥知道她感兴趣的是王倩儿,这点自知之明他还是有的。

王倩儿一张小桌旁坐定,李逍遥也就势坐下,一看梦心,见她一张脸蛋白里透红,长长的睫毛轻轻眨动,神情似乎有些不安,又绝不是害怕,只是静静地不发一言,将琵琶的弦重新安好。

梦心调好琵琶,轻轻拨了两下弦,望向王倩儿,轻声道:“刚才弹琴的人,是你吧?”

王倩儿道:“是。”

梦心眼中露出一丝又是兴奋、又是哀伤的神色,低声道:“李公子,你一定很失望吧?”

王倩儿心中疑惑,道:“姑娘何出此言?”

梦心绛唇紧闭,良久才道:“公子那时弹的是”高山流水“,那是俞伯牙见得知音钟子期时所奏……”

王倩儿说道:“是啊!”

梦心垂下头去,香肩微颤,竟隐隐发出啜泣声。

王倩儿连忙走到梦心身边,道:“梦心姑娘,你不舒f么?”

梦心无力地摇摇头,伸手拭去眼泪,仰望王倩儿,眼中犹带泪光,低声道:“李公子……你是一等的人才,本不该与我这等青楼女子相知……”

王倩儿连忙摇头,道:“我是什么人才了?梦心姑娘,你不可妄自菲薄。”

梦心叹息一声,道:“李公子,我听了你的琴音,又承你帮我脱困,知道你是个光风霁月的男子。小女子无以为报,只好请你过来,再为你弹一曲,之后请你忘记梦心罢。”

李逍遥在一旁跟着傻子一样听她们说些不着边际的话,似乎两女也就合奏过一曲,怎么就仿佛知己一般?无法理解,匪夷所思,早知道他就不厚着脸皮跟来了,完全被她两人当成了空气,这种感觉很不好。

王倩儿正颜道:“梦心姑娘,在下只是仰慕姑娘的音律精湛,当世罕有,更同情姑娘的遭遇,希望能与姑娘相交。”

梦心微一垂首,幽幽地道:“小女子这等低贱女子,终究不过是他人玩物,实在愧于与公子谈琴论乐……”说着似乎又要落下泪来。

王倩儿这丫头实在有些不懂人情世故,他在一旁都听明白人家姑娘的意思了,实是因自伤身世,心觉卑下之故,同时也心中暗思:“梦心姑娘虽然是风头正盛,但毕竟是沦落风尘,并非光彩之事。纵然她心境高洁,旁人又岂能尽知?她会感自惭,是怕王倩儿瞧不起她吧。”心念至此,李逍遥陡觉心中有些不忍,插嘴道:“梦心姑娘,你千万别多虑,姑娘仁善助人,洁身自爱,不光在下,我这位李兄弟也是只有钦佩而已。姑娘落入风尘,必有苦衷,然而一个人身份之贵贱,不如品德的高低来得重要。便是青楼史上,也有李娃、梁红玉等女杰,人所共敬。”

梦心双唇微颤,低声道:“这位公子,你…”

李逍遥见王倩儿还愣着赶紧跟她使了个眼色,让她好歹也说两句吧,总不能光他一个安慰吧。

王倩儿反应过来,她刚才也被李逍遥的话惊住了,怎么也想不到这小贼竟能说出这番道理来,不过不得不说他说的确实有道理,眼见梦心姑娘的哀伤模样,忽然握住梦心双手,浑然忘记了自己如今还是男装,说道:“梦心姑娘,天下知音难逢,你我既然聚首,何必强分贵贱?”

梦心身子一颤,脸颊染上绯红,柔声道:“李公子,你……你当真不嫌弃我吗?”

王倩儿道:“当然不会!”心头一松,忽觉手中握着软玉温香般的一双小手,又听她唤自己公子,这才想起如今的身份,连忙放手跳开,叫道:“啊呀!对不住,失礼了,姑娘莫怪。”

梦心拭拭眼泪,微笑道:“不会。”

王倩儿见她终于重展笑容,心中大喜,说道:“梦心姑娘,在下再为你奏一曲。”

梦心抿嘴笑道:“好啊。”

李逍遥实在受不了两人眉来眼去的感觉,至少从他的角度看是这样的,便借口尿遁了出去,让她们两个女人随便吧,他不信还能玩出花来?

待李逍遥离开后,王倩儿打起精神,取琴而坐,鏦鏦铮铮,曲调奏得轻灵舒缓。梦心知道王倩儿有意让自己心情转佳,故而选曲活泼,不禁感激,心道:“上天有灵,让我在屡经劫数之后,能遇此仁人。如果我真的再也见不到他,会是如何?”

王倩儿弹完一曲,只见梦心双肘置肩,雪绒似的手掌托着脸蛋,正向自己望来,眼中一片缱绻之意,面带浅笑,心头不由得高兴起来,低声道:“梦心姑娘!”

梦心眨了两下眼,好似梦中乍醒,突现腼腆之态,笑道:“对不起,我愣住啦。嗯……李公子,你知道我多少事呢?”

王倩儿歉然道:“不敢相瞒,其实在下今天初次听得姑娘芳名。”

梦心面露娇笑,道:“那你想知道吗?”

王倩儿见她笑容,定了定神,心道:“她好不容易开心起来,如果说到什么哀伤的事,却是不妥。”

当下道:“姑娘觉得好的事情,想说的事情,在下自当洗耳恭听。”

梦心微微一笑,道:“李公子,请你坐过来这里。”

王倩儿连忙起身,坐在紫缘身旁椅上,如果换作其他男人和梦心独处一室,近在数尺之内,闻得她身上有阵阵兰馨幽香,不知会是怎样的心情,恐怕早已按耐不住了吧。

梦心低声说道:“我爹爹是杭州人,四年前,我爹娘带着我来云州访亲,结果遇上了强盗……”

王倩儿听她说话,知道是要说沦落风尘的情由,怕她伤痛,正想阻止,梦心忽道:“李公子,你说我们是知音吧?我……我要说的事,希望你能听着。”

王倩儿没办法,只得道:“好吧。”

第四十五章 缘起缘灭,花开花落

梦心神色暗了下来,低声道:“那些强盗个个提刀拿枪的,好多个。爹爹虽然会些拳脚功夫,杀死了几个强盗,却没注意背后一刀砍过来……”王倩儿见她脸色悲苦,心中不忍,说道:“梦心姑娘……”

梦心凄婉道:“李公子,你让我说罢,否则我也不知要向谁说了。”

她顿了一下,继续道:“一个强盗把我抓住了,上了马便走,那时候我才十三岁,只知道哭,不知道该怎么办。他把我带到一个破屋里,撕破了我的衣服,一个人压了上来,我……”说到此时,梦心脸色现出极哀痛的表情,却没哭出来。

王倩儿想要安慰,也说不出什么话来。

梦心越说声音越低,声如蚊鸣:“后来又有几个强盗回来了,我……我不知道被他们污辱了多少次,只觉得很痛,仿佛身在地狱……”

王倩儿紧握双手,极力压抑怒气和哀怜之意,静静听着。

梦心深深呼吸几下,情绪渐渐平稳下来,说道:“后来他们把我卖到这里,就没有再出现过了。妈妈看我懂得歌舞,就把我当作招牌,待我还不算太苛刻。只是逼我接客时,我以死相逼,在房里拿烛台对着咽喉…我…我真的不想再受到那种事了…”

“后来又过了一年,我的名字也有些官绅公子知道了,渐渐的,来瞧我的人多了起来。我跟妈妈说了,无论如何也不陪客过夜的,最多只弹弹琴瑟,声色娱人。那些人知道了,却有些还是来逼我,但总算还能应付过去。后来,我积下了钱,就找时间分给街上的穷人家…我也想过攒钱给自己赎身,但我爹娘都遇害了,我……我也没有地方可以回去了,不如…不如留在这里,或许还能帮助别人。”

“后来的客人们,也知道我不肯卖身,倒还甘心听听琵琶便好。后来……有一个锦衣卫的百户来了,他……他蛮横的很,我没有办法……反……抗……”梦心突然又说到痛苦处,忍不住哽咽起来。

王倩儿咬着牙,低声道:“梦心姑娘,别说了吧。”

梦心幽幽地道:“已经发生了的事,不如说出来比较舒服些。那一次我痛苦得真想死了,拿着刀子想割手腕,可是小枫发现了,叫了其他姐妹来制止我,我……我哭了好几天吧,后来慢慢好些了,最后听说那个百户也死了。”

王倩儿道:“这是恶有恶报。”

梦心低叹一声,说道:“我这个身体,是被弄得很肮脏了,这辈子也没什么指望了。只是有时会看到妈妈逼着一些小姑娘,要她出去接客,我不忍心,就跟妈妈求情,或偷偷放走她……我实在不想看到……又有像我这样的女子了。”

王倩儿看着她秀丽的脸庞,那有外边那些堕入风尘的女子模样?心中暗想:“如果不是那些匪徒行暴,她今日不该是在这里,应该是在闺房里弹弹琵琶,或到山湖之间游赏景致,或和心仪的对象谈笑,像一般的姑娘一样。只是那些人的恶行,就害了一位青春年少的好姑娘,世间之事,怎么如此公道?王法何在?”,想到此处,又不觉动了侠义之心,叫道:“梦心姑娘,你放心,我想法子赎你出来,绝不会让你在这里继续受苦的。”

梦心眼中闪过一丝讶色,略现喜悦之情,但转眼便过,摇头道:“那不成的,妈妈不许的。”

王倩儿问道:“要很多银子吗?”

对于青楼楚馆的事情,王倩儿多多少少还是有那么点概念,赎身这回事她还是知道的。

梦心道:“以前也有人想买我回去,开价到一万两银……妈妈说什么也不答应,而且我也不想跟他回去。”

王倩儿奇道:“为什么?”

梦心道:“出得起这么高价的,都是些高官富豪,要说到人品,未必好到哪里去,只怕又是另一个虎口。至于李公子你……”梦心一句话没说不完,便低下头去。

王倩儿明白她的意思,忙道:“在下只是想赎姑娘出来,并无强占姑娘之意。”

梦心微笑道:“李公子任侠心肠,小女子好生感激,其实就算你……”脸上忽然红了,低声道:“你要我陪着你,我又能说什么?我们是……是……知音嘛。”

王倩儿看着她含羞带怯,自然明白话中含义,不由得有些不知所措,忙转移话题,说道:“你那妈妈要多少银两?”

梦心叹道:“有我在这里,她不怕没有银两赚,怎么轻易肯让我走?非要两万银两不可!”

王倩儿怒道:“这老鸨可恶!”

梦心轻轻舒了口气,道:“李公子,你别太劳神啦,辛苦你听了小女子说了这么多话,请用杯茶罢。”说着倒了杯茶。

王倩儿谢过,道:“我一定帮姑娘脱离此地。”

“李公子千万不要逞强!”梦心见王倩儿衣着朴素,非大家公子,哪会有钱帮她赎身,又怕他做出什么过激的行为来,连忙提醒道。

“不用担心,我自有办法!”王倩儿也不多做解释,暂别了梦心姑娘,出门寻李逍遥去了。

……

李逍遥自尿遁后就在水月楼前无聊地等着,也没什么办法,随意乱跑,很可能会出现失散的情况,如今王倩儿这个保命符般的存在对他来说格外重要,对于官府的人,有她在,那一切都好说,甚至还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至于武林中追他的人,有她在基本也能挡一挡,说来也可笑,自己这个曾经人质一般的存在竟有些离不开她了。

也不知等了多久,这才见王倩儿从楼里出来东张西望的,想来是在找他,于是招招手,示意位置。

“小贼!”

“你终于出来啦!”李逍遥没想到她们会聊这么久,要是王倩儿是个男人,那他们通宵都不奇怪,但她可是个女人呀,又是萍水相逢,哪里来的这么多话?

“小贼,梦心姑娘好可怜的。”王倩儿一上来就说道。

“嗯,我知道”,李逍遥看她眼睛红红的,想来应该是那梦心讲诉了自己悲惨的经历吧,对于王倩儿这么个不知人间疾苦的贵女来说,冲击应该很大吧,但李逍遥见过的惨剧又何曾少,哪里管的过来,比这梦心凄惨的人多了去了,她其实在李逍遥见过的中算是结局较好的了。

“你就不想帮帮她吗?”王倩儿撅着嘴,明显很不满李逍遥的态度,问道。

“帮她?怎么帮?”李逍遥反问道。

“帮她赎身,救她脱离苦海!”王倩儿继位认真地说道。

“你莫不是吃错药啦,这事你管的过来吗?况且她现在这么红?赎身?你知道要多少钱吗?”

“两万两就够了。”王倩儿比出两根手指说道。

“就?你知道两万两有多少吗?再说你有那么多钱吗?”李逍遥一听顿时头大,这丫头真是不当家不知柴米贵,两万两在她心中或许没什么概念,但他可是清楚的,别的不说,纸醉金迷,夜夜换新娘绝对是可以的。

而且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可怜女人就这样,也只有王倩儿这样的初出茅庐的富家女才做得出来。

第四十六章 无奈妥协

见王倩儿神色不善地盯着自己,李逍遥突然反应过来:“你不会是想我出这笔钱吧?”李逍遥想起王倩儿是知道慕容熏给了他两万两回报的。

“你就不能救救她吗?”王倩儿质问道,或许在她看来,救人于水火是理所当然的。

“我救她?那谁救我?”和王倩儿相比,李逍遥要现实的多,别的不说,自己如今也算泥菩萨过河了。

“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王倩儿用自己的话,试图打动李逍遥,道。

“我只看现在,不求来生。”李逍遥摇摇头,他不信佛,什么来世他也不奢求。

“你不是说过要当大侠吗?天生我材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说说而已,又不是花你的钱,你说的轻巧!”李逍遥瘪瘪嘴,千金散尽还复来这句话说得容易,但要做却难了,至少他无法那么坦然。

“你是敬酒不吃吃罚酒啦!”王倩儿突然眉头一皱,言语不善道。

“你要干什么?莫要乱来!”李逍遥见王倩儿眼中凶光渐起,心里隐约有些觉得不妙,连连退后几步,道。

“先礼后兵,你都不懂吗?”王倩儿怒气冲冲,她放下架子好言相求,没想到这小贼真是顽固之极,既然软的不行,那她只能来硬的了,说完就一个箭步上前,准备制住这小贼再说。

李逍遥早有防备,加之他拳脚功夫虽然不入流,但凭借一身轻功以及机敏,王倩儿哪里又能轻易抓住他。

一想到被这丫头抓住,自己那算是卖命才得来的两万两就要没了,脚底更是生风,轻功仿佛又上了几个台阶。

只是王倩儿岂会善罢甘休,于是两人竟在城里开始了一番追逐,从街头到街尾,从大街到小巷,最后都追出了城,李逍遥都不知跑到哪个荒郊野地里来了,王倩儿还死死跟着他,她轻功虽不及他,但李逍遥却也甩不掉她,直到实在跑不动了,李逍遥才停下来,这样也不是办法,多日相处,李逍遥也知道王倩儿的性子,绝对说得出做得到,这事儿恐怕必须有个交代,但让他就这么把两万交出来,那真的感觉生不如死,形同割肉一般。

“你…你…到底…想…想要怎样啊!”李逍遥跑得上气不接下气,缓缓问道。

“两…万…赎…赎身,给…给她!”王倩儿喘着粗气,一字一顿道,眼里满是倔强。

李逍遥也算是服了她了,为了一个萍水相逢的女人做到这个地步,也算前无古人后无来者了吧,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做了什么孽,上天要派这么个傻姑娘来折磨他?

李逍遥不是铁石心肠,况且他最擅长利害取舍,一路上不光在逃,也在考虑对策,思来想去,也只有止损了,趁着还有谈判的余地,李逍遥想着至少也要用这两万两换些东西才行,否则照这么下去,自己迟早要被这丫头逮住,到时就真的啥也没有了。

“你知不知道这么做很幼稚?”在妥协之前,李逍遥还是有些期望能说服她改变主意,虽然自己都觉得希望渺茫,可总得试试。

“你说什么?”王倩儿一点儿也不觉得幼稚,至少求人于水火在她看来与幼稚无关。

“我这么说吧,就算我拿钱给她赎身,那然后呢?”李逍遥尽可能以理力争,道。

“然后就…就…”王倩儿想说什么,但最后竟发现什么则说不出来,她没有考虑那么远。

“就怎样?说不出来了吧,或许你没考虑过,她这么个姑娘能去哪里?回家吗?她还有家吗?带着她?我们的情况你还不清楚吗?待在这里或许不算好,但至少衣食饱暖,没有性命之忧,跳闸可怜人多得是,你救得了所有人吗?”李逍遥见她答不上,心中一喜,觉得有戏,紧接着质问道。

王倩儿闻言,沉默许久,随即又开口道:“你说的或许有道理,但我还是要救她,我是救不了所有人,但我要救她!我会带着它,保护她的!”

“你还真是傻啊!罢了罢了,我答应你就是了。”李逍遥觉得王倩儿真真的傻得可爱,心中隐隐一痛,尘封在内心深处的痛苦回忆也被勾起了边角,她和他们好像,都好傻。

“真的?”王倩儿闻言,欣喜道。

“当然,不过我也有条件的。”李逍遥深吸一口气,算是平稳自己的情绪,马上就要和那两万两心肝宝贝说再见了,他说不心疼是骗鬼的。

“什么条件?”王倩儿狐疑地问道。这小贼怎的就突然变了,难道是被自己感动了?

“男人赎身青楼的花娘自然是要当小妾的。”李逍遥一字一句,抛出自己的试探性的条件

“太过分,你这小贼果然没安好心!”闻言,王倩儿怒道,这小贼竟然打梦心的主意,她如何忍得?

“王倩儿,你也别太得寸进尺了,让我掏钱,还得让我一无所求,你这就不过分了?”李逍遥反问道。

“不行,梦心姑娘无论如何都不能当你的小妾。”王倩儿摇摇头,坚定道,如果这样,那跟其他想为她赎身的人又有何区别,况且一听这小贼竟然还打人家主意,心中更是莫名不爽。

“实在不行倒也不是没别的办法。”李逍遥见王倩儿态度坚决,他其实也没真想再欺辱那个可怜的女人,于是话锋一转,道。

“还有别的办法?”王倩儿听他的意思,似乎还有其他方法,这小贼一路上别的本事没有,鬼点子倒是不少。

“那个…那个嘛…”李逍遥难得吞吞吐吐的样子,因为他也不确定话一出口,会有什么后果。

“干嘛吞吞吐吐的?有话快说,有屁快放!”王倩儿此刻没心思跟他磨叽,催促道。

“这个嘛…你要是代替的话,也是可以的。”

“什么!”王倩儿闻言,大惊道。

“有话好说,不愿意就当我没说。”李逍遥对于傻傻的王倩儿,虽然恼火,却也打心底喜欢,不过她要真发火,他本能上还是有些畏惧的。

“你想死吗?”王倩儿咬牙切齿道。没想到些小贼竟然又打自己的主意,初时心中其实有些心喜,自己一直揍他,其实心底并不讨厌这小贼的,甚至还担心他心里怨恨自己,没想到他还是喜欢自己的,可随后一想,他这不是退而求其次嘛,一想到这个,她又恼火起来。

“没有,你别激动!你不答应,那我今天是绝不会交钱的!”

王倩儿见他一反常态地挺胸抬头,一副慷慨就义的模样,差点忍不住笑出来,也知道他这是王八吃秤砣,铁了心要结果了。

“好吧,我答应你就是啦!”王倩儿初见李逍遥时就觉得心中一动,虽然他不是自己曾经幻想的江湖侠客,但自己就是不知为什么看着对眼,师傅说的眼缘,她真的信了。

第一眼的感觉加上这些日子的相处,这小贼其实不坏,还有些可爱,或许他自己都没觉得,但他确实是个有胆魄的人,要换了其他人有他这般遭遇,怕不是早就被吓死啦。

王倩儿答应下来,心中还有些羞耻,不过随即一想,以自己的手段,他要敢不轨,非好好收拾不可,这答不答应其实问题不大,他还能上天了?就算他能上天,自己也能一巴掌把他拍下来。

“好,那你以后就是我李家的人了!还不叫声相公听听!”听王倩儿答应了,李逍遥决定讨些便宜,道。

“小贼你…”

“这都不愿意的话,我怎么相信你的诚意?”王倩儿现在说到底还是有求于自己,李逍遥不趁机提些要求,那以后

“相…公…”犹豫再三,王倩儿妥协了,这才红着脸唤了两个字,心中却暗暗发誓,这笔账日后定然要讨回来。

李逍遥心里自是得意,损失两万两的心痛也缓解了不少,不过他也不敢太过分,否则日后这丫头打击报复,那可就不好玩了。

第四十七章 出乎意料

李逍遥颤抖着手,把几张银票递给王倩儿,不过随后他有想起了一些问题,问道:“倩儿,你不会直接拿着钱就是找老鸨吧?”

“不然呢?”

“要是人家不接受赎身呢?人家就指着梦心这个摇钱树赚钱呢?”

“这…”

“要是人家漫天要价呢?要三万,四万,甚至五万呢?”

“那你说怎么办?”

“还是我去沟通吧,你在一边看着就好。”

“不行,是我要救梦心姑娘,你去的话,那我不是显得很没用?”

“这个有什么?我们不是一家人嘛,分什么彼此”

“你莫要胡说,谁跟你一家人”

“你都是我的人了,你才答应了,难道还能反悔吗?我的倩儿女侠?”李逍遥打趣道。

“你…我不要你帮,我自有办法”

“你能有什么办法?”李逍遥不怎么信她能有什么办法。

“这你就别管了。”

李逍遥一脸狐疑,这丫头怎么想也不可能有办法吧?

王倩儿拿了钱,说让李逍遥在城外等着,她赎完人就回来找他。

李逍遥大疑,等王倩儿走远后,又偷偷跟上去,王倩儿身法虽快,却未出全力,李逍遥加快脚步,暗中遥遥跟着。

事出反常必有妖,李逍遥还真有些担心她会做出些难以想象的事来。

王倩儿身影飘忽,忽然缓下脚步,似乎犹豫着什么。

李逍遥自也放缓步伐,潜观王倩儿动静。王倩儿慢了片刻,又即加快身法,李逍遥紧紧追上。王倩儿左弯右拐,却来到了水月楼,但却是附近的围墙,而不是正门。

王倩儿一个起落,翻过墙去,李逍遥跟着过了墙,心道:“不是来赎人的嘛,怎么跟做贼似的?”只见王倩儿身影一闪,窜进一间屋里。

李逍遥侧身在窗边暗窥,房中床上似乎睡着什么人,王倩儿也不知从哪里变出来的短剑在手,轻轻走到床边。李逍遥心中一惊,暗道:“不是来救人吗?倩儿怎么一副要杀人的样子?

李逍遥静观其变,只见王倩儿左手陡然探出,一把将那人拉下床来,也不知道平时藏哪的短剑抵在那人喉间,沉声喝道:“不许出声!”

李逍遥一见那人,是个肥矮老妇,正是那朱婆子。朱婆子正睡得好觉,忽然被人惊醒,才要大叫,又是利刃加身,只惊的魂不附体,牙齿格格直响。

王倩儿语带威吓,低声道:“我问你,这里赎一个姑娘要多少银两?”

朱婆子动也不敢动,颤声答道:“什什……什么?哪哪……哪一个个……姑娘?”

王倩儿道:“那个梦心,你要多少银子才放人?”朱婆子本要摇头,却怕头一动,正把脖子往剑上凑,便只道:“梦梦……梦心她……她……”

王倩儿低声喝道:“快说!你开个价出来,别吞吞吐吐,惹得姑娘发火,我砍了你这脑袋瓜子!”说着短剑在朱婆子面子一晃。

李逍遥见王倩儿竟然会这么救人,心中颇感意外,心道:“本以为这丫头是个满脑子正义的傻丫头,没想到也会做这种事。”

果听朱婆子愁眉苦脸地道:“这不成哪,梦心她……”王倩儿怒道:“你快说成不成?说啊!”只b得朱婆子唉声叹气,道:“梦心她……已经被别人买走啦,没几天就要走啦!”

此言一出,李逍遥吃惊,王倩儿却是脸色大变。王倩儿喝道:“胡说!梦心姑娘谁也不肯跟,你敢骗我,先剁掉你一条膀子!”

朱婆子闻言吓得大惊失色,忙道:“没没……没有,是真的!”

王倩儿怒道:“真的?你倒说说,是什么人?”

朱婆子道:“是……是南宫世家的二少爷出了两万两要梦心。”

李逍遥心中一凉,想起南宫云的行迳,暗道:“这人品性不端,竟还想强夺梦心姑娘!”

王倩儿一呆,又即喝道:“我也出两万两给梦心赎身。”

朱婆子忙道:“不不,不行……他……他……如果不交出紫缘,南宫少爷要把咱这水月楼拆了。”

王倩儿听得暗怒,心道:“这南宫云这般横!朱婆子不敢跟南宫世家作对,我可不能让梦心姑娘又沦于人手,非想法子不可。”

只听王倩儿连番逼问,朱婆子命在她手上,不敢隐瞒,将南宫云的图谋一一道出。南宫云贪花好色,离开了清心阁,却如何能放弃梦心这等佳人?

便私下派人找了朱婆子,要她在三天内准备好,便派人来接梦心,连赎身的钱都提前给了,朱婆子虽然不甘,又如何敢反抗?这南宫世家不比普通的富家官绅,惹不起,但倘若告诉梦心,她定然不允,因而也不跟旁人说,只等南宫云派人来接,再硬把梦心推去,也算避了灾。

王倩儿问了个清楚,说道:“今天这事,你不得向别人说起,假如有人知道我来了此处,你就买好棺材等着罢!”

朱婆子忙道:“不敢,绝对不说!”

王倩儿哼了一声,一手打中朱婆子昏穴,将她丢回床上,自窗口逸去。

李逍遥躲得迅捷,没给发觉,王倩儿一过,便跟了上去,心中暗自思索:“只有最多两日了,该如何救得梦心姑娘?赎身已经不行了,也不知倩儿打算怎么办?自己是否该出面帮她想想办法?”

趁着夜幕,王倩儿竟溜进了清心阁,随着一声惊讶的娇呼够,随即又陷入平静,原来王倩儿脑袋一热竟然想趁夜把人劫走,这样做固然简单,但真的就这么走了,那梦心就只能一直是在籍的娼妓,算不得什么好办法,可王倩儿估计想不了那么多吧,李逍遥也懒得管,她都不怕麻烦,自己操心个什么劲?

王倩儿一五一十地给梦心讲了朱婆子的话,问她是否愿意随她离开这里,李逍遥在外偷听也瞧不真切,只是最后见王倩儿抱着梦心出门,也知道结果了,这事其实也不算坏事,至少对他来说,那两万两银票应该算是保住了。

也就王倩儿武功高强,抱着个人都能翻墙而出的,不做贼真是可惜了,想想一次能抗多少宝贝走呀,李逍遥亦步亦趋地跟在后边不禁邪恶地想到。

不过有些可惜的是天色已晚,想出城已经不可能了,李逍遥担心王倩儿万一想硬闯就麻烦了,赶紧加快脚步追了上去。

王倩儿随后也发现后面有人跟着,回头才发现竟是小贼,于是问道:“你怎么跟来啦!”

“还不是怕你事没办成又添新麻烦。”李逍遥有些好气地说道,要是要知道她这样正直的人也会干掳人的勾当,他是绝不会拿钱出来的。

“哼!”王倩儿闷哼一声权做回应。

“这位是逍遥公子吧?”在王倩儿怀里的梦心,盯着夜色下的影子,虽然看不清面貌,但外形上还是能看出来是那位跟李公子一起的髯须汉子,于是问道。

“正是,梦心姑娘别来无恙。”李逍遥倒是有些惊讶她在如此昏暗的条件下竟能认出自己来。

“多谢两位搭救”,梦心这才从王倩儿怀里下来,向两人莹莹感激道。

“不用,今夜看来是走不了了,我们还是等天明,城门大开时再出城吧。”李逍遥可不是来听她感激的,而是怕王倩儿把事情闹大了,到时候全城戒严就不好玩了。

李逍遥领着两女在临近城门的客栈暂时投宿,等到天明城门大开,立时就马不停蹄地离开了青牛城,不过他不打算远离这是非之地,相反他还打算就留在附近,梦心在附近还算知名度较高,乱跑被人认出也是很麻烦,况且自己也一身麻烦,不去找个安稳却又不起眼的地方躲着,等过段时间再悄悄离开,神不知鬼不觉的,最好了,而且慕容熏似乎也在这一带,他对她谋划的事也有些兴趣。

在这天荡山附近要说能让他相信或放心的地方那也只有许掌柜一家了,那里地处偏僻,谁又能想到自己会都在那里呢?只是得更加小心才是,否则连累他们可就不好了。

李逍遥卸下伪装,领着两女去见了许掌柜一家,梦心自然是用面纱掩面,谎称远房表妹,家生变故才来投靠,王倩儿则以表弟的身份示人。

许掌柜热情接待了李逍遥,自从李逍遥突然离开后,他们也没再招到伙计,这些日子附近山匪闹得很凶,除了走江湖的,没人敢来这客栈。

李逍遥自然又重新当起了伙计,他的小屋也自己重新修缮了一番,勉强安置梦心,可能有些委屈,但梦心似乎早有准备,并没有说什么,至于王倩儿当然是怨声载道,却又无可奈何,

王倩儿见小贼当伙计颇为有趣,说什么也要自己试试,但很多事看上去简单,但实际做起来就不是想的那么回事了。

至少王倩儿实在没有伺候人的本事,天生的小姐命,跑堂的工作她根本适应不了,正好掌柜后院的拉磨驴子病了,李逍遥便哄骗她拉磨玩,她内家功夫不低,气力和耐力也非常人可比,但毕竟是出身官家,初时觉得新奇好玩,但没过几天也就怨声载道了,这丫头平时把自己当狗使唤,这次逮着机会,自然也要让她当回驴了,后来拉磨的事干不下去了,李逍遥让她护着梦心在附近走走看看,毕竟一直待在屋里也是不好的,日子也就这么一天天过去,倒也还算平静。

第四十八章 孙家镖局

噼里啪啦,爆竹声响彻云霄,烟硝弥漫了半边天,停业一年有余的“孙家镖局”,在今天重新开张营业。

在京都,孙家镖局是远近驰名的,规模相当大,前后连通两条街,左右各占一条巷,前半段是酒肆,中段是客栈,后半段是住宅,由于客栈兼营酒肆,对客旅十分方便,所以生意鼎盛,财源广进。

一年多以前,由于镖局的孙策夫妇遭了不幸,被迫停业,一年多后的今天,由孙策的独生女儿孙玲儿再撑起门面。

门口贴着大红招纸,今天的酒客和房客一律免费招待,消息一传开,可谓门庭若市,桌桌客满,一些穷哈哈们过节似的,仅仅花几个大钱,就能大吃大喝一顿。

孙家大总管范江与二总管邱子羽一里一外,周旋在这些有生有熟或不速而至的贺客间。

喧闹吵杂的声浪,波波相连,每一个人都把嗓子拉到最大,因为小声音会被大声音所掩盖,因此只有用更大的声音,否则话传不出去,对方也听不到,这比逢场赶集还要热闹得多。

“各位乡亲朋友请静一静!”大总管崔州平像打雷似的声音奇峰突起,突破所有的声浪,脸因为气短而发红。

喧嚣的门庭有如暴风雨骤歇,场面顿时静了下来。

“各位,我们大东家孙大小姐向各位敬酒!”二总管耿杰也发了话。

一个二十头的少女,手拿着一杯子,出现在柜台边,一眼看去,给人的感觉就有些奇怪,非要说的话,就是“艳若桃李,冷若冰霜”。

“各位前辈、乡亲、朋友,今天‘孙家镖局’择了吉重新开张,承蒙各位不弃,拨驾光临,我孙玲儿万分感激,敬以一杯水酒,向各位表示谢意,希望各位仍然本着先父在世时关爱本局之心,日后多加关照!”

说完举起杯子,打了个半转,然后就口一饮而尽,再向大家照杯。

宾客纷纷起立照杯,坐回原位,场面又恢复原先的喧狂。

孙大小姐珊珊举步离开。

……

临街靠角落的一桌酒席上六个席位,两个喝醉了趴在桌上打鼾,剩下四个还在有一杯没一杯地喝着。

四个人当中,一个是花白胡须的老头,另外三个是年轻人,这三个年轻人各有特色,一个黑肤精瘦,一个健壮膘肥,再有一个是外貌七分粗犷样,三分斯文感,头戴竹笠,半掩面,透着一股神秘的感觉。

花白胡须的老头,似已酒足菜饱,放下筷子,用衣袖掩住嘴,两眼望天在剔牙。

“老大,你该去办正事了。”黑瘦的年轻人开了口。

“老大,来,祝你一番风顺啊。”健壮的年轻人干了一杯,道。

那被称为大哥的年轻人没有做声,而是伸手抬起竹笠一边,以目光示意两人少说话。

花白胡须的老者剔完了牙,将就用衣袖擦了一把嘴,目光在三个年轻人的面上一绕,半是自语般地道:“凭一个黄毛丫头,能恢复孙家镖局过去的声望么?”

没有人接腔,此地也实在不是该随意评价的地方。

老头自顾自地又道:“今天在此地吃喝的,真的全都是朋友么?”随后摇摇头,叹口气,又道:“孙家妹子也不知道打的什么主意,这种买卖一个小姑娘家能担得起么?真是……想不透。”

精瘦的年轻人忍不住斜脱着老头道:“老头,你在嘀咕什么么?”

老头瞪眼道:“年轻人没大没小,一点礼貌都不懂,老头二字也是你能叫的?”

精瘦的年轻人尴尬地笑道:“抱歉,您老还吃的动吗?”

老头瞥了眼,咂咂嘴道:“除了石头不能咬,其他的还凑合。你该多吃些,年纪轻轻的,瘦成皮包骨,不像话。”

精瘦年轻人道:“天生的,没办法,愈吃愈瘦,算命的跟我说过,说是我一发胖准会死。”

老头哈哈一笑道:“小子,有意思,那算命的说的也不无道理,一个人一辈子衣食福禄是注定的,不该吃的勉强吃是会撑死的。”

老头说完,似有深意地逐一打量了三人一眼,随后才起身走了。

健壮的汉子横了一旁精瘦汉子一眼道:“老三,以后少耍嘴皮子。”

被他们唤做老大的粗犷汉子沉声道:“亏你们还是在道上混的,有眼无珠,知道这老头的来历吗?”

老三道:“他是谁?”

老大道:“成了精的老怪物啦,“三英四杰,六妖九怪”,听说过吧?他是和云州四妖齐名的绝情妖,不可小觑!”

作为老二的健壮汉子惊声道:“实在想不到是他。”

老三干瘦的黑脸一正色,道:“他到底算正派还是邪派?”

老大道:“别管这些是是非非的,记住少招惹就是了,我得去办正事了,你们两个安分些,别惹事!”

说完,起身理了理衣服,掉头向里走去,却在后院连接中院的门边被大总管崔州平挡了驾。

“朋友,里边是内宅。”崔州平直直挡在身前,提醒道。

“在下知道。”

“朋友难道是有什么指教么?”既然知道是内宅还往里闯九有些耐人寻味了,崔州平有些疑惑地问道。

“在下要见见你们的孙大小姐!”

“有事么?”

“当然。”

“请问……”

“有笔好买卖可以谈谈。”

“哦!”崔州平仔细打量了这略显粗犷的年轻人几眼,眉头不自觉地皱了起来:“朋友,没喝醉吧?”

“笑话,我像醉了的样子吗?”老大昂首挺胸,气宇轩昂道。

“那朋友是要谈买卖,请问是买还是卖?”崔州平吃不准这人来路和目的,试探性问道。

“卖”

“卖什么?”

“见了孙大小姐,在下自然会说,在下卖的东西,她目前正需要。”

“朋友如果不把话说明,恕老夫要挡驾。”崔州平眉头一皱,这般遮遮掩掩的,甚是可疑,他如何能将此人放过去?

粗犷汉子眉毛一挑,目光正视着崔州平。

崔州平下意识地打了一个冷颤,他发觉这年轻人目光澄澈如秋色,而澄澈之中渗和着两缕银线似地精芒,使被望的人产生一种强烈的压迫感,这是功力已到达某一极限的征象。

这看上去三十不到的年轻人,会有这么高的修为?崔州平心里惊疑不定地想到。

“崔总管,你一定要阻拦?”

“朋友先说个来路?”

“在下段凌天,至于出身嘛……没有奉告的必要。”

“如果老夫坚持原意呢?”

“那在下就只好自己进去见孙大小姐了。”

大总管崔州平怒火倏升,口里发出一声冷哼。

“朋友,你是否知道孙家镖局的是干什么的?”

“当然知道,远近闻名嘛,专职‘人头镖’的买卖。”

崔州平怔了怔,老眼里精芒暴射。

“朋友,干脆说出你真正的来历?”

“谈买卖,早已说过了!”

“先跟老夫谈如何?”

“对不住,非当面跟孙大小姐谈不可。”

“目的何在?”

“还是那句话,有东西要卖。”

“朋友你未免太小觑孙家镖局了。”

“崔总管,做生意讲究和气生财,生意不成仁义在,所以最好不要伤了和气。”粗犷汉子冷冷地说。

突地,里面传出孙大小姐的声音道:“崔总管,什么事?”

第四十九章 好买卖

“有位朋友定要见你谈买卖。”崔州平道。

孙大小姐从花树间转了出来道:“请这位主顾先进来吧!”

“大小姐,这朋友说是有东西卖,不是买。”崔州平提醒道

“噢!”了一声,孙大小姐移步来到门里,上下打量了段凌天一番,冷而艳的脸上没有显著的表情。

“在下段凌天,首先感谢今天的款待。”粗犷汉子抱了抱拳。

“好说…”

“在下有孙大小姐极需要的货物出售。”

“哦?什么货物?”

“孙大小姐已是一局之主,不敢请在下进去么?”

“如此请进!”孙玲儿身形一侧,作出了肃客之势。

崔州平正要开口劝阻,却被孙大小姐以手势止住。

段凌天从容跨过门槛,崔州平立即跟进。孙大小姐摆出了客主的姿态,大方地与段凌天并肩而行。

不一会,来到了客厅之内,分宾主坐下,崔总管站在靠厅门的地方,看样子他是在戒备,以防意外情况发生。

孙大小姐还是那副冰冷的面孔。

“段朋友要卖什么,请说吧。”

“卖命。”

“什么?”孙大小姐站了起来,冷艳的粉面变了色,显然这个答案有些让她意外。

崔州平老眼大睁,迫视着段凌天,段凌天面不改色的端坐没动,片刻后,孙大小姐镇静下来了,神色恢复如常,缓缓地坐回原位,就凭这一点应变的工夫,旁的女人就很难办到。

“在下是诚心诚意卖命来的。”

“怎么个卖法?”

“当然先谈价钱。”

“朋友知道我准买?”

“买卖靠运气,也讲究行情,孙大小姐继承先业,做的也是卖命生意,这生意需要的是肯卖命的人,在下正是这种人。”

大总管崔州平插嘴道:“段朋友,你卖命到底有什么特殊的目的?”

孙大小姐道:“大总管,你这句话问得多余,如果人家有什么特殊目的,遮盖还来不及,会说出来么?”

话虽然是对崔州平说,眼睛却没离开段凌天。

崔州平老脸一红,不再说话。

段凌天打了个哈哈道:“孙大小姐真是快人快语,照情理来说,的确是如此,不过,在下另当别论。”

孙大小姐道:“为什么?”

段凌天道:“因为在下的目的单纯,而且对贵局有利。”

孙大小姐道:“朋友还没说出原因?”剑眉一挑,段凌天道:“在下从小亡命江湖,被环境训练成了亡命之徒,做什么行当都不合适,只有在贵局当‘人头嫖师’最为合适。”

顿了顿,又接下去道:“在下说的全是真心话,孙大小姐如果买不起,或是不敢买,在下当然没理由强求。”

后面这句话相当够分量,对孙大小姐来说,等于是一项挑战。

孙大小姐冷眼凝视段凌天道:“做这行买卖,连一条命都不敢买,那可就是笑话了,段朋友开个价吧!”

崔州平急道:“大小姐,咱们镖局里可没这种先例。”

孙大小姐点点头道:“崔总管,我自有道理。”

段凌天冷沉地道:“在下的价钱不高,每保一趟镖,八二分帐。”

孙大小姐冷艳的脸上突然绽出一丝笑意,但这一丝笑意到底代表什么只有她自己心里知道,笑了笑道:“是不高,很公道的价钱。”

段凌天道:“孙大小姐是准备买啦?”

“唔!”了一声,孙大小姐徐缓地道:“如果是免费的镖呢?”

段凌天不假思索地道:“那当然也免费。”

孙大小姐神色一正冷沉而有力地道:“进本局做人身镖师有两个必须具备的条件缺一不可。”

段凌天道:“在下洗耳恭听!”他已感觉出对方相当不简单。

崔州平又想开口,但被孙大小姐抢了先。

“头一个条件必须对天立下重誓,绝对忠诚,舍命不舍镖。”

“可以,在下一定照办!”

“第二个条件,必须有一个足可信赖的保人。”

“保人?”

“嗯!能让姑娘我信得过的人。”

“这…这个…可就难了,在下是玩命的人,认识的朋友尽是同一类的人物,谈不上地位名望,要使大小姐对他们信赖真的很难。”

“那就只好没办法了。”

“对,在下想到一个人,再没比她更有力,更可依赖了……”

“谁?”

“孙家奶奶。”

孙大小姐与崔州平同时一愕。

“什么?你……说的是家祖母?”孙大小姐张大了秀眸。

“不错,正是她老人家。”

“你认识她老人家?”

“没见过,但在下相信她一定会出面作保。”

“朋友是故意打哈哈么?”崔州平冒了火,额上暴出青筋。

就在此刻,一个白发如银的老太婆从屏风后转了出来。

孙大小姐忙起身趋前,唤了一声:“奶奶!”

崔州平也躬下身:“老夫人!”

段凌天缓缓起身,上前两步,抱拳道:“江湖不才,段凌天见过孙家奶奶!”

孙家奶奶没吭声,两眼一瞬也不瞬地望着段凌天,目芒像两把利刃,直激人的内心,又似两道冷电,照彻到人心深处。

这种眼神有一种无形的威力,像神话里的照妖镜,使你无法遁形,被看的人,像是被剥光了衣服,赤裸裸地呈现在亮光下,纤毫无隐。

段凌天并不逃避,也没不安的表现,睁着眼跟孙家奶奶对望。

“你想当镖师?”孙家奶奶开了口,其声震耳。

“是的。”

“你叫段凌天?”

“是的。”

“你想要老身作你的保人?”

“是的。

“凭什么?”

“听人说,孙家奶奶不但武功高绝,而且智慧超人,一眼便能分辨出人的善恶邪正,在下斗胆要证明这一点。”

“哈哈哈……”孙家奶奶突地纵声大笑起来。

孙大小姐和崔州平显得有些不安,段凌天却镇定如常。

久久,孙家奶奶敛了笑声,道:“好,老身保你!”

崔州平皱眉道:“老夫人,您……”

群架奶奶抬了抬手,望向孙大小姐道:“玲儿,留用他!”

孙大小姐迟疑了一下,道:“是,遵命!”

段凌天抱拳道:“在下十分荣幸,就此谢过。”

孙大小姐目光绕过段凌天,向崔州平吩咐道:“大总管,你先带段朋友下去安顿!”

“是!”大总管崔州平恭应了一声,先向孙家奶奶躬躬身,然后抬手向段凌天道:“请随老夫来!”

段凌天再次抱拳,随崔大总管离开。孙大小姐目送着段凌天离去。

“奶奶,我不明白,你为什么答应留用一个来历不明的陌生人?”

第五十章 人身镖

“孩子,这姓段的年轻人粗犷而不失灵秀,证明他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有勇有谋,他敢于正视我而面不改色,证明他没怀鬼胎,我们的确需要增添这种好手。”

“可是,奶奶,人心毕竟难测,我们犯不上冒这风险……”

“孩子,我会有安排,奶奶这辈子没走过眼,如果他真的是骗过了我的眼睛,那此人的城府之深便相当可怕,拒绝了他,后果同样严重。”

“我始终怀疑他的来意……”

“孩子,你现在继承了你爹的事业,要维持孙家镖局的字号,不是那么简单的,你爹,你娘……”老眼泪光晶莹:“孩子,这镖局要是从此关门,上两代的人将不能瞑目,运用你的智慧吧!”

“是,奶奶。”

孙家奶奶转身入内。

孙玲儿在深深地想:“这姓段的来得突兀,上门卖命,到底安的是什么心?奶奶说的对,这镖局不能关。

“否则,难安两代在天之灵,如果姓段的真是有为而来,正好由他身上追出那一年那桩悬案的主谋。”

这时,二总管耿杰匆匆走了进来。“耿总管,外面情形如何?”

“客人都散了。”

“有什么事么?”

“有位客人要见小姐。”

“哦!什么样的客人?”

“说是曾经在刑狱司当职。”

“可曾问对方来意?”

“托镖,目的地是云州。”

“刚开张就接生意,是个好兆头,把人请到西厅。”

“是!”

西厅,是连接孙家奶奶卧房小院的一个秘密小客厅,一方面是便于谈生意,另方面是孙家奶奶可以暗中观察客人,凭她智慧的观察力和经验,以决定生意的取舍。

因为这是破天荒的行业是保命不保钱,而店里的规矩是宁死不失镖,孙大小姐的父母就是因此而牺牲的。

孙大小姐在厅里等待来客,心里有些忐忑,因为她现在是独挡一面的店主。

烛影摇曳,已经是起更时分。

“玲儿,奶奶告诉你的话都记牢了?”孙家奶奶的声音从板壁后传出。

“记住了!”唐大小姐的神色很凝重。“这是开张第一镖,绝不能有失。”

“是的。”

“头一镖,讨个吉利,能答应就答应!”

“好的,奶奶。”

二总管领着一个商贾装束的半百老者来到。

孙大小姐把客人迎了进去,落座之后,向二总管道:“耿总管,你先到大总管那儿去一趟,他会告诉你什么事。”

“是!”二总管耿杰退了出去。

小丫鬟献上茶,然后退到门外。

耳孺目染,孙大小姐头一次作主谈生意,一点也不含糊,她开始以有深度的眼光打量着对方。

对方的年纪五十上下,神情很自然,显示出是个老江湖,眼珠子很灵活,双眉之间有明显的纵沟,说明了对方不但胸有城府而且思虑极多。不屑于奸诈类型,但也不像是本分之辈。

观察,只是那么一两眼,并非看相可以仔细推敲。

“请问尊姓大名?”孙大小姐开了口。

“钱忠贤。”

“有什么指教?”

“孙家镖局的字号尽人皆知……”目芒问了几闪,眉头微微皱了皱:“我也开门见山地说吧!”

“三年前,在京都我担任刑狱司时,曾经得罪过不少人,离职后,隐姓埋名,近来忽然起了落叶归根的念头,想回云州老家,那些结有怨隙的对头,必然不会放过,所以特别向贵店投保人身镖。”

“对头是哪些,如何结的怨?”

“得罪人常常是在无意之间,很难一个一个的列举,不过最明显的是这儿的龙虎武馆……”

“龙虎武馆?”孙大小姐皱了皱眉。

“是的,京都第一,势大如天。”

“什么原因?”

“龙虎武馆的一些人曾犯了王法,被我严办,后来还曾经有两次被其馆中高手截杀,侥幸死里逃生,回云州千里迢迢,安全可虑。”

“没有别的原因?”

“没有!”顿了顿:“大小姐肯接这镖么?只要求平安,代价多少在所不惜,倾尽在下全部积蓄也无妨。”

“问题不在保银。”

“那是…”

“请五天之后再来。”

“五天?哦!明白了,要先查查我的根底?”

“不错,这是敝局一向的原则。”

“那在下五天之后再来讨回信,告辞!”

孙大小姐亲自送姓钱的到分隔内院的中门边才回头,回到厅里,孙家奶奶已经坐候。

“奶奶,此人如何?”

“城府很深,可能别有企图。”

“需要调查么?”

“用不着,孙家镖局的规矩,江湖上多数的人都知道,如果他是居心叵测,一切早有安排,调查是多余。”

“把他回了?”

“不,接下。”

“接下?”孙大小姐惊异地睁大了眼。“由自动上门卖命的段凌天保这一趟嫖。”

孙大小姐怔住了,她完全不懂她祖母的用心。

“奶奶,这……这到底为什么?”

“理由很简单,姓段的来得突兀,这姓钱的也居心可疑,他们可能是一路的,投保是假,想使孙家镖局永远关门是真。

“因为我们历来所保的人头嫖,都是邪恶者的对头,等于是跟邪恶者作生死对敌,奶奶老了,但为了你爹娘,绝对不低头,非周旋到底不可。”孙家奶奶的老脸因激动而泛了红。

“奶奶,姓段的来时,您不是说过他是个人才,我们可能增添一个好手,现在您怎么又……”

“丫头,我刚刚得到消息,段凌天还有两个同伴,都是江湖上声名狼藉的人物,一个是‘无影手’黑鼠,做没本钱买卖的蟊贼。

“另一个‘凶刀’恶狼,一等一的亡命之徒,他三个一齐参加我们的开张酒宴,吃喝完了分手的,所以我改变了看法。”

“现在该怎办?”孙大小姐咬着下唇。“奶奶自有安排。你只照做就行。”

孙大小姐点点头,眸子里闪动着一种慑人的光芒,像武士决斗,在出手之前的目芒一样,代表着冲击的力量,与克敌制胜的信念。”

大总管崔州平走了进来。

“老夫人,大小姐!”随即恭谨地施了一礼。

孙大小姐道:“那姓段的呢?”

第五十一章 意外

“说是有私人的事要处理,刚刚离开。”崔州平回答道。

“他没说别的?”孙家奶奶寒眸一闪,问道。

“说明天正式到店里来。”崔州平道。

“我吩咐你的……”孙家奶奶道。

“邱总管已经暗中尾随出去。”崔州平躬身道。

孙家奶奶点点头,道:“崔总管,你照顾镖局,多加小心。”站起身,向孙大小姐道:“玲儿,收拾一下,跟奶奶走,如奶奶猜测不错,今天晚上便可见端倪,刚开张,任何事情最好在外面解决。”

孙大小姐沉重地点点头。根据二总管耿杰传回来的消息,段凌天是走向西门外的大校场。

那是个很荒凉的地方,本来是京师府衙操演兵马的所在,但久已弃置不用,孙家奶奶祖孙俩直奔大校场而去。

二更天,星月皎洁,照得蔓草杂树丛生的大校场一片清明。

点将台前的空地上,两条人影对峙。孙家奶奶和孙大小姐,悄然掩到了登台的石阶后。

孙大小姐遥遥一扫场中的两人,惊声道:“奶奶,你看那高个子的是谁?”

孙家奶奶定睛一望,也充满惊奇地道:“那不是你父亲多年好友之子,论关系,也算你世兄,江湖上四杰之一的‘无情剑客’沈丘么?他到京都却不到镖局里来拜访……”

孙大小姐截断了她祖母的话道:“奶奶,他像是跟人决斗,奇怪,他的对手会是这么个猥琐的角色?”

场子里响起沈丘冷傲而坚定的声音:“一句话,本公子不说第二遍,你自断一条手臂,放你上路。”

那外形干瘦猥琐的黑汉子道:“沈大公子,在下说过是误会,约你来此,一方面是解释误会,另方面是不让第三者知道这件事。”

“快!”沈丘只说了一个字,显示他是相当骄傲而自负的人。

“沈大公子,你是世家出身,读过书的,岂不明身体发肤,受之父母,不敢毁伤的道理,逼人自残肢体,不太过分么?”瘦黑汉子说话还是很从容。

“废话!”

“这怎么是废话,圣人之言呀!”

“你做贼,已经辱没了祖宗,还谈什么圣人之言?”

“沈大公子,在下就是因为做这没本钱的买卖,怕玷污家门,所以不敢用真姓名,只唤做黑鼠。”

暗中,孙大小姐用手一碰孙家奶奶。“奶奶,段凌天的同伙人‘无影手’黑鼠。”

“嗯!看来事出有因,姓段的准在现场附近埋伏着。”

沈丘冷冷一哼,道:“看来你是非要本公子动手不可了,多说一句话,情况改变,本公子要断你双手,免得你再去偷盗。”

声音突然放高:“剑来!”

一个小憧,双手捧剑,走向沈丘。由于祖孙俩藏身的地方是偏角,所以看不到点将台的正面台上还有人。

沈丘抓过剑,小僮退了开去,的确是派头十足。

黑鼠高声道:“公子,在下不是怕你,只是不愿跟你作对,说打,在下不是你的对手,要想走的话,你大公子也还挡不住。”

沈丘冷冷地注视着他,没答腔,横起剑,双手分握剑柄和剑鞘,看样子他是要动手,绝不改变主意。

暗中孙大小姐道:“奶奶,我们采取什么立场?”

孙家奶奶道:“好戏才算是开台,我们看下去再说吧。”

只见人影一晃,黑鼠已站在三丈外,动作之快,的确令人咋舌。

小憧像野兔般斜里窜去,截在头里,小小年纪,身法也相当利落。

沈丘缓缓举步迫了过去,剑仍横在胸前,到了相距八尺之处停住,冷声道:“本公子如果再让你表演一次就取消名号。”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从不远处的树丛后转了出来,行云流水般飘到三人面前,身法之轻灵快捷,令人叹为观止。

现身的,赫然是段凌天。

“奶奶,是他?”

“嗯!”

沈丘半侧身,面对突然出现的段凌天,问道:“你是谁?”

“段凌天。”

“没听说过……”语气相当的傲慢:“你们是一路的?”利得像刀刃的目芒,朝黑鼠一扫。

“武林是一家,江湖路也只有一条,说是同路未始不可。”

“跟鼠窃狗偷一路,谅来你也不是什么号货色。”

“姓沈的!”段凌天没生气,音调还是很平和:“别随便出口伤人,江湖人持守的是正义二字,名声的好坏,不能代表一个人的人格,一个无名小卒,常常会做出令那些自命非凡的人物脸红的事……”

“你没资格跟本公子谈这些大道理,一句话,你现在的目的是什么?”

“劝阻你莫要仗技伤人。”

“哈哈哈,你凭什么劝阻本公子?”

“凭一个理字。”

“本公子惩治一个偷儿,不合理么?”

“老三取走你的锦盒是基于正义感,你在半路酒肆中向你的剑僮说,那锦盒里的东西,可以使孙家奶奶成仙成佛。

“又说,这一趟如果不把人头连东西带回去,就永远退出江湖,所以老三才取走了你的锦盒……”

“取走不叫偷?”

“在下话还没说完……”挺了挺胸膛,段凌天又道:“后来证实你那两句话是两档事,同时也知道你跟孙家是世家,所以你一到京都,老三便物归原主,声明出于误会,你竟然要惩治他,这合理么?”

“你们跟孙家有何关系?”

“没有,只是尊重孙家镖局的名声和在江湖上的作为。”

孙大小姐困惑地望着她祖母。

“奶奶,段凌天说的话情在理中。”

“现在还不能断定,咬人的狗是不露齿的。”孙家奶奶摇头低声道。

“今晚的事……似乎牵扯不到我们镖局……”

“但问题依然存在。”

“我们现身么?”

“除非不得已。”

沉默了片刻,沈丘冷傲地道:“本公子出道以来,还没被宵小捉弄过,说误会是你们一厢情愿地自找台阶下,不杀人,只取手臂,是本公子网开一面,一念存仁,你们应该庆幸。”

段凌天声音一冷,道:“你坚持你的做法?”

沈丘道:“本公子言出不改。”

段凌天道:“你为了维持你的自尊,保护你的虚名,不惜伤残别人?很好,姓段的绝不含糊,你有本事让我倒下,就可以随心所欲,别说是断臂,砍掉老三的头颅都可以。”

“哈哈哈……”沈丘仰天狂笑,笑声中充满不屑的意味,久久才敛住笑声道:“姓段的,你配如此跟本公子说话么?你算老几?”

第五十二章 下台阶

段凌天冰声道:“老几无妨,让事实来证明。”

的的确确,沈丘还没碰到过完全不把他当回事的对手,这对于一个自视极高的人来说,是最让人感觉受不了的。

他的两眼已气得发红,面皮也完全绷紧了,但不管如何,派头与风度是不能不顾的,强捺住怒火道:“你拔剑吧!本公子让你三招。”

段凌天依然语冷如冰地道:“姓沈的,你别太目中无人,段某人虽是个名不见经传的无名小卒,但还不至于要你让三剑……”

说完,随即拔剑出鞘,向着沈丘虚刺了三剑:“算你让过了,还手吧!”

针锋相对,段凌天所表现的高傲并不逊于沈丘。

沈丘的目光陡然凝固,这是出手杀人的先兆。

此刻,段凌天却突然感到有些后悔,心想:“在这种关头,实在不应该树敌结仇,这将会严重影响自己的计划。

“以对方的性格与身份来说,如果吃了瘪的话,绝不会善罢甘休,等于打了个死结,后患无穷,但现在箭在弦上,又不得不发,实在两难。”

心念电转之后,有了个主意,段凌天道:“一剑定乾坤,不管生死,只交换一剑,不许出第二剑,如何?”

“你怕了?”沈丘耻笑道。

“你没把握?”段凌天反讥道。

“在本公子来说,一剑已经够多了。”沈丘闻言,脸色微变,不屑道。

“很好,请吧!”

沈丘上前两步,姿势不变。

段凌天也亮开了架式,一个古怪的架式,身半侧,上身扭过正面,手中剑却一柱朝天,立在身前。

双方就这么对峙着。

沈丘此时也察觉到了对手不是好相与的,于是敛气凝神,为了名声,他不能失手而且还要一击取胜。

暗中,一旁孙家祖孙又在窃窃私语。

“奶奶,姓段的倒真是个好手。”

“这还用说,不然他敢轻易进孙家镖局?”

“双方胜负之后如何?”

“出了手才会见分晓。双方的气势都无懈可击。”

孙大小姐道:“奶奶,我看是姓段的不愿意跟沈公子见真章,所以这才会提出只比一招的建议。”

“丫头!”孙家奶奶欣慰地拍了拍孙玲儿的肩膀:“行!真不错,不愧是孙家镖局的继承人,这句话一针见血,跟奶奶我的想法完全一样。”

“原因呢?”

“你是在考奶奶么?我一向自命人老眼却不花,可是对这姓段的,竟然看不透,没把握不走眼,奶奶现在只能一宝两押。”

“什么叫一宝两押?”

“就是单双全下注。”

“哦!奶奶您是赌段凌天不是原先判断的可用人才,便是后来猜测的可怕敌人,正反两面都要应付?”

“完全对。”

蓦地,站在旁边的“无影手”黑鼠大声叫道:“沈丘,你输定了!”

沈丘心中一动,在这心神一动之间,意念闪电般掠过脑海,他意识到上了当,在这种情形之下,只要稍一分神,便将招来致命的打击,高手相搏,生死胜败仅在分心之间便定了。

意念只是一瞬,段凌天并没有乘机出手,反而退了一步。

见此异常,沈丘脱口道:“你们在捣什么鬼?”

段凌天道:“没什么,刚刚在下可以出手,但却不愿因人成事。”

沈丘面上一热,目芒扫向黑鼠道:“你想给他制造出手的机会?”

黑鼠不屑地瘪瘪嘴道:“笑话,段老大才不是这种人!”

沈丘道:“那你是什么意思?”

黑鼠嬉笑道:“我的沈大公子呀,从气势上你大概可以看出段老大的成色,在下是想到事都因我而起,既是误会犯不着结成死对头,所以心里的话不得不说出来,……”

沈丘并未放松戒备,目光兼顾双方。

黑鼠接下去道:“这一架,沈公子下的赌注太大,但却稳占输方。”

沈丘道:“怎么说!”

黑鼠道:“公子心里大概明白,一剑绝胜不了段老大,可是不能出第二剑,这岂不是输了?”

沈丘怒哼了声道:“废话!”

黑鼠一咧嘴,道:“大公子还没有想透,这是很浅显的道理,沈公子是大人物,而段老大却无声无名,胜了可以成名,输了也无所谓,就算挂点小彩,一样不受人注目,可是沈大公子不同,即使是平手也算输,因为你的名气太大。”

沈丘怔住了,的的确确他输不起。这蟊贼说的是有道理,以他的身份名头,收拾不了一个名不见经传的人,会让人笑掉大牙的。

可是,生来狂傲的他,能就此收手么?事情如果传出江湖,说他怯敌,那同样也是输。

这就是老一辈常说的盛名之累,沈丘也一时之间没了主意。

黑鼠紧接着又道:“沈公子,彼此都有急事在身,江湖路窄,不愁没见面的机会,错过今晚如何?”

闻言,沈丘悄悄吐口气,道:“你是想求我把你的双臂暂时寄在你身上?”

黑鼠嘻地一笑道:“无所谓,随沈大公子怎么说?”

沈丘目芒盯向段凌天道:“你怎么说?”

段凌天冷冷地道:“错过今晚,另约时地,不许有第三者在场。”

想了想,沈丘道:“可以,就这么说定了!”说完,把剑抛与小僮,挥挥手一转身便走。

主仆俩迅速地消失在旷野中,这是想不到的结局。

黑鼠走近段凌天。

“大哥,小弟这样做对么?”

“还有点歪理,这姓沈的一向眼高于顶,他之所以肯罢手,主要原因是珍惜羽毛,再一方面是因为他还有要事要办,否则他今天恐怕是非见真章不可的,不是几句花言巧语就能打发的。”

“大哥,彼此彼此,我们也有事,你一提出一剑之约,小弟便知你的心意,所以凑合凑合呗,反正也只是个能让双方都下得台面的台阶罢了。”

一条人影从原来段凌天隐身的树丛奔了过来,骠悍之气洋溢,他正是三搭档中的老二“凶刀”恶狼。

“大哥,那小子怎么走了?”

“是我不想打了。”

“为什么?”

“输赢都没意义,我们有我们的正事。”段凌天分别扫了两人一眼:“我们从现在起分手。照原定的计划做,老二特别记住一点,不许生事。”

暗中,孙家奶奶和孙大小姐悄然离开现场。

过午之后不久。

孙大小姐送走了前来拜会的沈丘,回到孙家奶奶房中。

“沈公子走了?”孙家奶奶劈头便问。“走了,他说有急事要办,不能留下。”

“玲儿,你觉得他的为人如何?”孙家奶奶和蔼地问道。

“高傲,公子哥儿的味道太浓。”孙玲儿眉头一皱,说道。

第五十三章 司马青

“你不喜欢他?可是,奶奶我看得出来,他对你很有点意思。”

“奶奶的意思……”孙玲儿冷漠的粉颊泛起了薄薄的红晕。

“玲儿,我们跟沈家是世交,你沈世兄虽然是高傲了些,但那是对外人,论人品武功,都是上上之选,你也是老大不小了,虽然有雄心撑持孙家镖局的门面,但你终究是女儿家,如果……”

“奶奶……”孙大小姐垂下了头。

“如果你们能够结合,奶奶我就算了却一个大心愿,对孙家镖局会有极大的帮助。”孙家奶奶打开手里沈丘送来的锦盒,里面竟是朵天山雪莲,价值不菲。

“奶奶!”孙大小姐抬起头,脸上呈现一片坚毅之色:“孙家镖局要由孙家的人来维持,绝不假借外人的力量,经霜自有凌云意,勿坐依人媚骨花!”声调顿时变得激动起来:“奶奶,目前我们不谈这个问题,等过几年再说。”

“傻丫头,女人的青春有限,你能有几个几年。”孙家奶奶叹息道。

“我不管那些,即使终生不嫁也无所谓,我要让爹娘含笑九泉。”

“唉!”孙家奶奶老眼倏然湿润起来。“奶奶,我们谈正事,你真的要给段凌天保钱忠孝这趟人身镖?”

“唔!”

“段凌天已经以客人的身份,住进了我们的店房,耿总管负责照料他,据调查,他的两名伙伴黑鼠和恶狼正匿居在城外小客店中。”

“不能放松监视。”

“他们的目的何在呢?”孙玲儿疑惑地问道,至少她目前还完全猜不透的。

“等起镖就知道了。”在没有任何佐证的情况下,一切猜测都仅仅是猜测,并没有太大意义,孙家奶奶只是淡淡地说道。

“我们何必担这风险,干脆不接纳他……”

“丫头,有些事是不能逃避的,人家自己上门卖命,拒绝了他们,他们也会走别的路子,那反而防不胜防,与其那样,不如将他们放在眼皮底下。”

“对了,沈公子说,他此次到京都来,是追缉一个叫‘阴宿冥’的人,这名字奶奶听说过么?”

“倒是听说过,似乎是个歹毒的人物。”

“沈公子还透露了一点,说阴宿冥曾经在‘龙虎武馆’呆过。”

“你怎不问清楚?”

“我不便追问别人的私事。”

就在此刻,一个小丫鬟来到房门外。

“大小姐,耿二总管在客厅里,说有要事禀告。”

“好,我就来!”

客厅里,耿杰神色有些紧张,一见孙大小姐来到,立刻急步趋前。

“耿总管,有什么事吗?”

“大小姐知道段凌天是谁么?”

“段凌天不就是段凌天,难道这名宇是假的?”

“不是假的,说来他也是个大有来头的人物。”

“哦!他是何许人物?”

“他就是道上鼎鼎大名的‘隐杀’!”

“隐杀?”孙大小姐显然十分震惊:“两年之前,传言他一人杀了‘江南七怪’,曾经轰动了整个江湖,没人知道他是怎么办到的,想不到……不过耿总管你是怎么知道的?”

“龙虎武馆的千金司马青找上了他,他们言语中无意透露的。”

“噢!在什么地方找上了他?”

“在我们店房里,就是现在,两个人似还在斗嘴,或许以前有什么过节。”

“好!带我去瞧瞧!”

在孙家特为段凌天准备的房间里,龙虎武馆的千金司马青与段凌天像一对冤家似的红着脸站在房中。

孙大小姐悄然来到了隔壁房里,把眼睛凑上专门设置的小窥视孔上。做这种三百六十行以外的买卖,是必须步步为营的,窥人隐私的事固然不对,但却也是必要的。

“在江南的分手的时候,你说过要来京都找我的,现在你人到了京都,却不声不响地住进了客店…你什么意思?”司马青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

“司马姑娘,在下能冒昧造访么?”段凌天的神情有些冷淡。

“为什么不能?”司马青奇怪地问道。

“说到底,我们似乎只一面之识……”段凌天皱眉道。

“认识就是认识,管什么一面两面,你说过要来找我,不算数么?”司马青理直气壮地问道。

“是你自己提出来的,在礼貌上在下当然不能回绝,不过也没有答应你不是吗?”

“哟!听你的口气……你是不想跟我做朋友?”司马青闻言,眯着眼问道。

“在下没这意思,江湖道上,不论男女,非敌即友。”段凌天实在不想在这节骨眼上节外生枝,于是含糊道。

“你是在跟我装迷糊吗?”

一旁偷窥的孙大小姐深知司马青的德性,对于她这种态度与口吻,丝毫不以为奇,对于她这种身份的人,早就有详细的调查和了解了。

段凌天苦苦一笑,他对司马青实在没什么兴趣。

“司马姑娘,在下到京都来是办事,没多少闲时间……”

“哦!我明白了,你看上这客店的女东家了,对不对?”司马青自然而然想到了孙玲儿身上,至少在她眼里,男人大多都一个德性。

“在下是初到京都。”段凌天√她的话不置可否道。

“那好,我大可以尽地主之谊,带你到处走走看看。”见段凌天没这意思,司马青笑道。

“在下没空。”段凌天直接拒绝道,他可不想多做纠缠。

“你没空?”司马青的眉毛竖了起来。

“等在下办的事有了头绪,再到贵馆拜访。”

“你说,到底办什么事?不是我夸口,在京都一带,我的话还管用。”

“盛情心领,在下办的是私事。”段凌天又拒绝道,显然不打算领她这份情。

“你是拒绝我这份情?”司马青冷哼了声,跨前一步,嘴几乎要凑到段凌天脸上:“别以为你是什么隐杀就能怎样,告诉你,在京都我可以叫你寸步难行。”

她长得不算挺美,但也不算丑,只是生性极为放荡,段凌天是受不了的。

段凌天退了一步,心念急转:“这司马青不过自己在江南无意间认识的女人,只是交谈了几句而已,想不到她倒是一厢情愿,对自己念念不忘的。

“龙虎武馆算是是京都一霸,得罪了她,以后的行动将诸多不便,会影响了自己的大事,表面上还是应付一下的好。”

“司马姑娘,用不着主气,在下不善言词,话是直说的,这样吧!在下陪姑娘到外面喝上一杯,算是陪罪,如何?”

“不,我不要你赔罪,我是地主,我做东为你接风。”她笑了起来,看来不达目的誓不罢休。

“好,恭敬不如从命。”段凌天算是满肚子的窝囊,倒也无可奈何。

“那就走吧!”司马青偏偏头,又道:“我是真的喜欢你呀。”

两人说走就走,略略整理了一下衣衫,双双出房。

孙大小姐的眼睛离开了壁孔,她深深地想到:段凌天就是在武林中一夕成名的“隐杀”,据说此人收钱杀人,不择手段,虽然杀的似乎都是些臭名昭著的败类,但他也不算什么善类,他的过去,仍然是一个不解的谜。

他自称卖命者,毛遂自荐充当镖师,目的何在?巧合吗?她是不信的。

如他居心叵测,孙家镖局的金字招牌会砸在他手里么?她不得不防。

照奶奶的安排,准能应付得了他么?她心中也隐隐有些担忧。

大街上,段凌天与司马青并肩而行。

在京都一带,司马青算是妇孺皆知的人物,任性放纵,喜怒无常,一般黑白两道上的人都敬而远之,毕竟人家家世背景摆在那里,寻常人哪里惹得起。

段凌天边走边在盘算:“被这女人缠上,算是倒了八辈子的霉,但这里是龙虎武馆的天下,惹翻了她也是个大麻烦,如何才能不伤和气的摆脱她呢?”

司马青紧紧的靠着段凌天的身边走,只差点没搂住,似乎整条街上只他们二人,她无所谓,段凌天的脸可在阵阵发烧,说这女人放荡可不是说说而已的,她的有过的面首少说也有几十个吧,绝不是他会喜欢的女人。

“我们上哪儿去喝?”

“此地在下不熟。”

“好吧!到花满楼吧,那里清静,好谈心。”

“客随主便,在下没意见。”

第五十四章 不是冤家不聚头

摹地,段凌天发现老三正站在对街一家药铺子的屋檐下向他皱眉头,目光中表示不解他为何跟这女人在一道。

段凌天灵机一动,止步道:“司马姑娘,你稍候片刻,在下到对面药铺里买点麝香回去配药,马上就来。”

司马青道:“那样的小铺子买不到那么贵重的药,那玩意儿我家有,回头我派人送到你住的孙家店房去就是了。”

段凌天道:“那太费事,我去问问看。”不待司马青回答,便匆匆横过街心,径直往药店柜台去。

他明明知道买不到麝香,还是故意装模作样地向铺里伙计询问。

老三趁机趋近前来。

“大哥,你怎么会跟她……”

“老三,我们要到花满楼,你赶紧想个点子让我摆脱她。”

“好,小事一件。”

“注意,千万不要过火惹翻了她。”

“成,这容易,包在我身上吧。”

说完,段凌天立刻回头过街,与司马青汇合。

……

花满楼,京都最豪华的酒楼,也只有她这种富家女才有气魄随意招待人来这种地方。

阁楼里,段凌天与司马青对坐,器皿酒菜,全是精致上品。

这阁楼是一般富豪宴客的地方,可以摆四桌宴席,现在司马青一句话就包了下来,偌大一间阁楼,就只有他们两个人,显得有些空落落的。

几名小二正站在门外候着,随时准备听候叫唤。

三杯酒下肚,司马青的粉腮上了淡淡的红晕。

“段大哥,我该怎么称呼你?”

“这段大哥三个字难道不是称呼?”

“咯咯……你看我有多糊涂。”司马青似水眸光,盯在段凌天的脸上:“你喜欢我这样称呼你吗?”

“谈不上喜欢不喜欢,只要司马小姐高兴就好。”

“哟!我以为你是个古板的人,想不到说话倒蛮讨人喜欢的,我说段大哥,人家说我是不折不扣的女人,你的看法呢?”

“唔!是不错。”

“我看你也是十足的男人,上次在江南,我第一眼便喜欢上了你,可惜我当时有事不能留下,现在你到京都来,这可真是有缘千里来相会。”说着,司马青眼眸里闪出火花来。

“司马姑娘,喝酒,我敬你。”

“不,我敬你,三杯,来!”

双方对干了三杯,司马青的粉靥泛了红霞。

段凌天有些不安,因为他听人说过她的德性,不光男人好色,有些女人对于色这方面甚至比男人还要更甚,而司马青正是这种人。

“段大哥,我……从来没真正喜欢过一个男人,你是第一个。”司马青面上春意上了眉梢。

“那还真是荣幸之至!”段凌天随口敷衍道,心里却在想:“你玩过不少男人,却不知我是第几个,你这话又是第几次说了?”

司马青移了座位,由对座变成了靠角,她吃一口菜,便往段凌天的碗里夹一筷子,段凌天心里有些啼笑皆非。

今天他们才第二次见面,她却表现得像会老相好似的,真不知道该说她是欢场老手还是别的什么。

“再来三杯!”司马青笑着举杯,看得出她是真的很高兴。

“司马姑娘,喝急酒会醉人的。”段凌天提醒道。

“我就是想醉!哈哈哈!来,陪我!”司马青一仰颈干了,照杯,又斟上。

段凌天没法,只好陪着她干。

酒意,使司马青的本性全显露出来了。

“小二,把阁搂的门关上,你不必侍候了。”

“遵命!”小二低着头,上前关门,他不敢看。

门刚刚关上,只听小二一声惊叫,门扇被猛力推开,一个衣冠楚楚的贵公子当门而立,赫然是沈丘,他身后剑僮捧剑。

“是你,沈大公子?”司马青粉腮大变,站了起来。

“不错,正是在下。”沈丘语冷如冰。

段凌天稳稳地坐着,定力惊人。

司马青勉强笑笑道:“沈大公子,你来得正好,请进,我叫小二换酒菜,咱们好好喝上几杯。”

沈丘冷极地一笑,道:“司马小姐,对不住,打扰了你的雅兴,在下如果早知道你在宴客,便不会来了。”

司马青本来娇红的脸,变成了紫色。沈丘扫了段凌天一眼,又转向司马青道:“司马小姐,这鼠窃狗偷的,也是你头一个真正喜欢的人吧?”

段凌天猛地离座而起,怒视沈丘,这“鼠窃狗偷”四个字,使他无法忍受。

司马青突地哈哈狂笑起来。

笑,不但可以掩饰情虚,而且可以提供思索的时间,当然,这不是每一个人都可以办得到的。

小二呆在门外,动弹不得。

沈丘此时踏入阁中,段凌天突地省悟过来,这定是老三安排的鬼点子,这一来,心火就降下去了。

司马青敛了笑声,神色恢复了正常,连酒意都消了,道:“沈大公子,我还不明白你为什么生气?”

“生气么?好像不值得。”

“你气我跟他一道在这儿喝酒?”司马青有些喜悦地问道。

“江湖上的传言,我现在才相信。”沈丘冷冷地说道。

“传言,什么传言?”

“不说也罢,你心里明白。”

“哼!我一向不喜欢流血,现在却想杀人。”司马青一副激怒之态。

“杀人……杀谁?”

“那些恶意中伤我的人。”

“现在,也有人中伤你?”

“沈大公子,听我说,段大侠是我爹最近礼聘的好手,我正好要进城,所以顺便接他,你千万别误会。”

段凌天心里暗笑,看模样她似与沈丘之间有一腿。

“他是高手?”沈丘言下充满不屑之意。

“道上的名人‘隐杀’,你不认识?”

沈丘脸色变了变,毕竟这名号确实响亮,尤其是前几年。

“他……是那个隐杀?”目光射向段凌天,竟似不信。

“这还能假么?”

“我们见过一次面,他跟江湖下三滥的偷儿是一路。”沈丘眼里射出精光,道。

“有这种事?”司马青转望沈丘,似有些不相信。

“问他!”沈丘撇撇嘴。

“在下只是不愿见恃技凌人。”段凌天神色自若道。

“现在话说明了,来,大家一同坐吧!”司马青一厢情愿,脸上也有了笑容。

沈丘的如刃目芒,仍盯在段凌天脸上。

“你真的是那个隐杀?”

“在下从不以这名号骄人。”

“很好,凭你这名号,本公子可以跟你见个高下,还记得你说过的话么?”沈丘冷笑道。

“当然,说个时间地点吧!”段凌天丝毫不惧,道。

司马青皱起了眉头,脸色在变幻,看看这个,又看看那个,沈丘风流英俊,段凌天亦是龙虎之姿,在她心目中,她两个都喜欢。

第五十五章 走镖

“沈大公子,为什么要打?”司马青有些不明白地问道。

“这是我们之间的约定。”沈丘沉声道。

“能看在我面上,化除干戈吗?”

“恐怕不行!”

“你们这一打,无论伤了谁,我都……”司马青竟有些委屈道。

段凌天其实不想打,他能为达目的而拼命,却不愿作无谓的争斗,他有大事要办。

沈丘冷冷地道:“本公子称你一声朋友,现在就出城去,拣个地方,咱们了断一下。”

段凌天心念一转,道:“时间不对,在下不想打。”

沈丘道:“什么时间不对?”

段凌天道:“阁下应该也记得,当时约定不能有第三者在场。”

沈丘瞟了司马青一眼,道:“我们两个人出城。”

司马青接口道:“不成,我如何向家父交代?”

段凌天淡淡地道:“错过今天机会还是很多。”

沈丘沉吟不语,他似乎无意坚持。

段凌天趁机向司马青道:“司马小姐,在下先走一步,你们多谈谈,武馆里见!”拱拱手举步便走。

司马青想叫住他,但沈丘站在一旁,她只好放弃原先的目的,故意大声道:“武馆里见!”

段凌天消失在门外。

司马青朝发呆的小二招招手道:“小二,重来酒菜,摆在另一桌,快去!”

“是!”小二哈腰退去。

司马青嘟起嘴,做出嗔的样子。

“我的好哥哥,你是怎么找到这儿来的?”

“有人传言说你在这儿等我。”

“哼!是谁捣的鬼。”

“他真是隐杀?”

“当然是真的。”

“你爹真要笼络他?”

“不一定,这要等双方谈过之后才知道。”说着,司马青上前拉住沈丘的手:“来!坐下再谈。”

……

段凌天回到了孙家镖局的客房,二总管耿杰已经坐候。

“段老弟在外面喝了酒?”现在段凌天已算是自己人了,所以称呼就改了。

“是的,碰上熟朋友……”一想不对,自己跟司马青一道出店,店里伙计看到,这岂非睁着眼睛说瞎话?

顿了顿,笑笑又道:“小弟是被司马小姐缠出去的,幸而碰上老朋友才解了围。”

“噢!我听说了。”耿杰没追问下去,转了话题道:“段老弟,孙大小姐要我转告几句话。”

“请说!”

“我们预定接受一趟镖,三天后发镖,目的地是云州,这趟镖是由段老弟你来发。”

“哦!”段凌天两眼发了亮:“对象是何许人物?”

“叫钱忠贤,曾当过刑狱司,被当年仇家找上,恐怕回不了云州老家,所以找上了本店。”

“耿总管,小弟是生手,一切请多多指教。”

“指教不敢,自己人,目的都在求顺利平安,镖局里一向的规矩,镖货第一,自己的生命才是其次。”

“这点小弟明白,小弟本来就是卖命的。”

“还有,走镖是暗路,份绝对不能泄露。”

“是的。”

“如何走法,大小姐会有安排,起镖前会告诉老弟。”

“很好,小弟有个问题……”

“什么问题?老弟是说酬劳?照约定七三分账,没问题。”

“不,小弟是说走镖时镖局会另外派人随行么?”

“有,在暗中。”

“小弟可不可以自找副手?”

“这……得请示大小姐,想来是可以的。”

“耿总管还有什么指教?”

“就这几句话,老弟知道了心理上好先有个准备。”

“谢谢耿总管。”

“自己人不用客气。”耿总管笑着拍拍他的肩膀。

第四天下午,一个面带病容的半百老人,由耿杰领着进了段凌天的房间。段凌天知道来的就是托保人镖的对象,他仔细打量对方,看上去对方就是个患了病的普通老人,丝毫不扎眼。

但段凌天总觉得他的脸孔有点怪怪的,说不出来的异样。

耿杰道:“段老弟,这位是你的亲戚,说是朋友也可,生了病,你护送他回家去。”

段凌天点点头,表示一切明白。

随后段凌天向老人问道:“朋友就是钱忠贤?”

钱忠贤深深颔首道:“镖头怎么称呼?”

耿杰接话道:“钱老哥,别忘了你们是亲戚,生病的人在路上少说话,一切由这位段老弟作主,什么都不关紧要,重要的是如何瞒过你的对头耳目,平安到云州老家。”

钱忠贤于是不再开口。

段凌天向耿杰道:“耿总管,这位朋友化过装?”

耿杰笑道:“不错,这是本行买卖的手法之一。”

段凌天道:“何时起镖?”

耿杰道:“黄昏时分出城,天凉好上路。”

钱忠贤期期地道:“耿总管,我发觉……仇家恐怕已经虎视眈眈了。”

耿杰道:“放心,你现在已经在保护之中,孙家镖局的金字招牌砸不了的,阁下并非是第一个投保的客人。”

段凌天本想问问姓钱的仇家都是些什么人,心念一转,把到口边的话咽了回去,他想到自己是镖师,要问,则该是孙大小姐的事。

耿杰又向段凌天道:“段老弟,这趟生意的保金是六千两白银,你可以得到一千二的酬劳,回来以后照付,至于来往的盘缠,已放在马背上的包裹里。”

段凌天点点头,没说什么,心里想:“一趟一千多两,跑四五趟便是近万两,如果头一趟便走不通,那自己这条命半文不值,因为命丢了,根本就享受不到酬劳,人的命以金钱计算,倒是蛮有意思的。”

黄昏,两骑马出了城。

先头一匹马上是个带病的老者,他就是托保人镖的钱忠贤,低头、弓腰、双手扳鞍,装病装得满像。

后面一骑是段凌天,两骑紧紧相随,隔一个马。

两骑之后约莫一箭之遥,有一个赶脚的汉子,长得很健壮,随着两骑马的快慢,保持固定的距离。

在前头目光所及的地方也有个走路的,是个精瘦黑汉子。

前后一瘦一壮两个汉子,正是段凌天的拜把兄弟“凶刀”恶狼和“无影手”黑鼠,他两个算是段凌天自带的副手,也是得到孙玲儿首肯的。

段凌天一路在想:“自己毛遂自荐上门卖命,孙家和孙大小姐居然肯破例接纳,而且居然派自己保这重新开张后的第一镖,她们真的放心把镖交给一个初来乍到的镖师?这根本不近理。

“她们等于是拿孙家镖局的金字招牌在冒险,不问也可知,这一路上暗中一定另有周全的安排。镖局里的镖师全是暗的,彼此不相识,走镖的方式也千变万化,这的确是江湖上最奇特的一行买卖了。”

他也想到放浪形骸的司马青,出名门大家,竟然不顾门风,以玩弄男人为乐,沈丘是目空四海的骄客,怎么也会和她胡缠呢?

所谓名人、名流,在他看来,多的是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家伙。

短暂的昏黑之后,星月之光接替了黄昏前的天色,坦dàng)的官道在月光下十分清朗。

走在前头的黑鼠放缓了步子,等段凌天的双骑接近,回头望了一眼,然后又加快脚步,一忽儿便没了影。

“段老弟,刚才那走夜路的精瘦汉子形迹十分可疑?”钱忠贤忍不住开了口,他不知道段凌天的来历,只好胡乱称他老弟。

“老哥,放心,我会小心在意的,错不了!”段凌天安慰道。

两骑马继续默默前行。

起更时分,约莫也走了二十来里,前面现出了市镇的影子。

“老哥,我们准备落店。”

“不多赶一程?”

“走夜路不平稳,固然我们可以借夜暗掩护行藏,但却看不见敌人,如果发生了况,很难应付,同时赶夜路也容易启人疑窦。”

第五十六章 突生变故

“那以后我们是白天赶路?”钱忠贤问道。

“看况而定,原则上是白天上路,夜晚投宿。”段凌天解释道,他觉得这些事提前说清楚也好。

到了镇头,段凌天下了马,一手牵两条缰,步行入镇。

这镇集不小,各业买卖一应俱全,夜市也很闹。

段凌天牵马顺正街走,目光在注意两旁的店招,一家、两家……好几家客店过去了,段凌天也没停下来。

这时,在来往的行人中,有一双鹰眼在随着段凌天移动。

看看到了灯火寥落的镇梢。

钱忠贤忍不住道:“我们不是要投店么?”

段凌天漫不经心地回应道:“是呀!”目光仍然注视两旁的店户。

钱忠贤道:“老弟,你是在挑什么?”

段凌天道:“挑合我们住的客店。”

大街尽头的转角处,亮着一盏昏黄的纸灯笼,灯笼上的字已模糊不清,还有两个大补钉,原本不清的字贴去了一大半,但一眼可以看出是家鸡毛小店。

店小二坐在门前的台阶上打瞌睡。

段凌天道:“老哥,下马吧!”

钱忠贤下了马,道:“老弟,放着许多干净的大客店不住……”

段凌天截断他的话道:“老哥,这该由我作主。”

小二被话惊醒,一骨碌站起来,揉揉眼。

“客官,住店?”

“嗯!”

“请进,上房还空着!”

“小二,上等草料,明天一早上路。”

“是!”小二接过段凌天手中的缰绳,朝里直着嗓门大叫:“客人到!”

另一个衣衫不整的小二应声奔了出来。

段凌天顺手取下马背上的包裹,煞有介事地搀住钱忠贤往里走,毕竟他算是个病患,边走还边道:“小二,店里如果没有现成的酒菜,就到外面去买,别担心小费,房间要干净的,要两间。”

小二连声道:“是,是,一切照办!”

客店门外,一个长着一对鹰眼的中年汉子,站在转角的墙边。

“凶刀”恶狼来到,抬头望了望门框,然后走了进去。

鹰眼汉子也走向店门,小二上前哈腰。

“大爷要住店?”

“嗯!”

“请进!请进!”一连来了四五个客人,小二笑得合不拢嘴来。

“小二,你们门框上用石灰画的这些图案是什么意思?”鹰眼汉子用手指了指门框上似猫似虎的图样问道。。

“啊!这……”小二扭头看了看:“小的没注意到,可能是附近顽童手闲画的!”说着忙用衣袖擦去。

鹰眼汉子笑了笑,迈步进店。

鸡毛店,房间挤,院子小,差不多就是门对门,窗对窗。

段凌天与钱忠贤占了正面两间上房,中间隔了个小厅,这算是店里仅有的上等客房,黑鼠和恶狼分别开了左右厢的第一间房,品字形,等于把钱忠贤圈在中间。

通往毛房的窄巷里,段凌天与老三在暗影中低声交谈。

“老三,你为什么拣这间狗屎店?”

“我的大哥呀,这店一来不抢眼,二来稍有名气的江湖人不会住,第三,认得小弟的人多,如果住大店,很容易被认出来,而且行动不那么自由……”

“还有第四么?”

“有,最重要的一点,小弟进镇时,发现有龙虎武馆的好手露了面,连上次缠着你的司马青也跟着来了……”

“噢!这倒真是透着古怪,不会是冲着我们来的吧?”段凌天皱起眉头,吃不准形势,司马青这女人说不好还真会为他追过来。

“这可就难说了!”

“老三,你出去探探风色行,最好能查明龙虎武馆的人在此地露面的原因。”

“好,小弟这就去。”

老三离开,段凌天回到房里,桌上已摆了酒菜,钱忠贤想是饿慌了,先动了筷子,一见段凌天进房,讪讪地笑了笑。

段凌天发现钱忠贤已恢复了本来面目,不由心里火起,道:“老哥,你怎么回事,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老弟,你知道那东西贴在脸上有多难受?”

“老哥,命可是你的,出了岔,你第一个倒霉,现在才只是开始,路还远着呢!别沟里翻了船。”段凌天尽量心平气和地提醒道。

钱忠贤尴尬地咧了咧嘴,转到边,这才重新又把面具慢慢贴上。

就在此刻,窗外突然响起一声闷哼。段凌天心头大震,栗喝一声:“什么人?”推椅起。

钱忠贤吓得打了一个哆嗦。

“大哥!”是恶狼的声音在房门外的小厅里:“你出来一下。”

段凌天掀开布帘,跨了出去,只见恶狼反扭着一个黑衣汉子,神色十分凝重,那汉子一双鹰眼直翻。

“怎么回事?”

“这小子在你窗子外偷看,八成是打什么鬼主意。”

“这得好好问问他。”

鹰眼汉子怒叫道:“天下还有公道么,上毛房路过窗下也犯法?”

恶狼狠狠地道:“小子,别大声,惊动了别人老子叫你永远开不了口,再说了,你是路过么?

“哼!你先后到窗边看了三遍,当老子眼瞎吗?”

段凌天皱起了眉头,看来事非寻常。

恶狼又道:“小子,你究竟打什么主意,坦白说出来吧!老子宰人时眼皮子都不会眨,你不想躺在旷野里让野狗拖吧?”

鹰眼汉子冷哼了一声道:“现在发狠还早,包不定谁被野狗啃。”

恶狼手臂弯折,卡上对方脖子,一用力,鹰眼汉子脸孔泛紫,两个眼珠子暴突,喉头里咕咕作响,两只脚在地上连蹬。

随后,段凌天才示意了恶狼松手。

“朋友,你认识在下么?”段凌天盘问起来。

“不……认识”

“说说你的来路。”

“苦哈哈一个,还有什么来路不来路的。”

“可是在下看朋友是道上的。”

小院子里传来了脚步声。

鹰眼汉子大叫道:“你们不怕王法,竟敢公然……”声音中断,恶狼迅速地堵住了他的嘴。

“的,狗眼看人低,吃东西还要先付钱,这是哪里的规矩?”

段凌天一听是老三的声音,向了老二使了个眼色,匆匆走向院子。

院子,只是个大天井,除了几条供客人纳凉的长板凳外,什么也没有。

老二迎了上前。

“大哥,风头很紧。”

“怎么?”

“镇里镇外,都是龙虎武馆的桩子……”

“目的是什么?”

“说是兜截一个叛徒!”

“兜截叛徒?”

“是的!”

“难道会是……”

“嗯!”一个短促的闷呼传自房中,接着是恶狼的暴喝声:“什么人?”

段凌天心头“咚”地一震,转过,像飞燕般掠进小厅,一看,连呼吸都窒住了,鹰眼汉子躺在地上,口插着一把刀,只露出刀柄。

这分明是灭口,凶手是什么人?

冲进房间,只见后面的板窗洞开,钱忠贤和恶狼都没了影子。

第五十七章 冲突

段凌天一时间感到全发麻,这人镖有了失闪,不但孙家镖局砸了锅,连他“隐杀”的招牌也得拆除。

问题还不止此,人镖镖师宁死不失镖的誓言,才是最严重的。

离城才几十里,便发生了意外,这实在是让人意想不到的事。

老三黑鼠也冲了进来。

“大哥,怎么回事?”

“你问我,我问谁?”

“他妈的,居然有人敢……”

“他妈他爹全没有用,你仔细在现场查验一下,看看有什么遗留下来的线索,老二可能追敌去了,我去接应他,你设法处理这具尸体。”段凌天匆匆向老三交代了几句,便抓起剑穿窗而出。

窗外,是个破落的墙圈子,一边连接着几家住户的后门,另一边是荒野,段凌天越过墙,朝荒野奔去。

他判断对方杀人灭口,又劫走了人镖,绝对不止一人,不会在附近停留。

现在已近三更,月影西斜,荒野一片死寂。

只是眨眼之间的事,对方即使长翅膀也不可能飞得太远,可是何以连人影都不见了呢?

掠过约莫十丈的空地,段凌天在林子边刹住形,暗:“自己好笨,太不够沉着,该迂回到林子的另一边,不该直扑,变成敌暗我明。”

一条人影朝侧方奔来,段凌天一眼便看出是老二恶狼。

“大哥,他的,我们栽了。”

“老二,事怎么发生的?”。段凌天惊疑道。

“我扣住那鹰眼汉子,房间里飞出刀来,太突然,我无法应变,等我回房,已经不见人影,再穿出窗子,任什么也没看到。

“谁有这么快的手?”

“不知道,大哥,出师不利怎么办?”

“怎么办?”段凌天反问一句,咬了咬牙:“我是卖命的,得不回人镖,只好用我的脑袋向孙大小姐交代了。”

“大哥!”恶狼目芒一闪,以发狠的声调道:“这事八成与龙虎武馆的人有关。”

“老二,这全是空话,去找线索去。”

应了一声,“凶刀”恶狼随后便消失在夜色中。

段凌天心相当沉重,事实显示,这看不见的敌人是相当可怕的人物,先杀自己人灭口,然后挟人镖而遁,不留任何痕迹。

这种行动,的确惊人,而更使人意外的是钱忠贤当过刑狱司,更之前还是从事抓捕罪犯的捕头,功力不会太差,何以连挣扎反抗的余地都没有?

数声爆喝,破空传来。

段凌天心头一震,在这种况下,人会变得特别敏感,判断声音来源,似在左方的林子边。

段凌天毫不犹豫,立即弹人林,借树木的掩蔽,向左边绕去。

林子边,“无影手”黑鼠被三男一女围住,他脚边放着那鹰眼汉子的尸体,显然他是在处理这具尸体时被发现的。

三男一女中,三个男的是一老二中年,女的赫然是龙虎武馆的司马青。

“无影手”黑鼠怪叫道:“你们什么意思,做好事也犯法?”

司马青冷笑道:“你做什么好事?”

老三黑鼠振振有词地道:“江湖人背井离乡,出门在外,遭遇了不幸,在下心存不忍,准备替死者善后,这也犯法?”

老者接口道:“放你娘的狗臭,你杀人灭尸,还说是做好事?”

老三凝望着老者,目珠连转,突地像发现了什么宝物似的欢叫道:“阁下不是龙虎武馆武师黄老英雄黄忠么?”

老者怔了怔,没开口。

“黄老英雄可还记得区区在下么?”老三煞有介事的样子。

“你是谁?”

“老英雄上次在江南应约决斗,被人在酒菜里做了手脚,真力不聚,是在下所赠的解药……”

“哦!是有这么回事,原来你是那贼小子?”

“对”

“老夫是欠你一份人,不过今晚不谈这人,公事公办。”

“这……什么意思?”

“因为躺在你脚边的是本馆的人。”

“可是……杀人的不是在下。”

“你在客店杀了人,想移尸荒野……”。

“这从何说起?”

黄忠挥挥手,两名巾年人欺向老三。

两名中年汉子一左一右站在老三黑鼠的前,并不立即下手。

老三大叫道:“这是天大的冤枉,你们凭什么指我是杀人的凶手?”

司马青地道:“难道人是自杀的?”

老三道:“跟自杀差不了多少。”

黄忠接腔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老三瞪着眼道:“黄老英雄,那一次如果不是在下的解药,你能活到现在么?武林人讲究的是恩怨分明,在下不想你报答,至少你不能以怨报德呀!”

“住口!”黄忠大喝一声,接着打了个哈哈道:“现在谈的是武馆的事,送解药是个人私事,不能混为一谈,说,人是怎么被杀的?”

老三吐了口气道:“你们自己杀人灭口,怎么反来问我?”

四人互望了一眼。

司马青道:“什么,杀人灭口?”

老三的干瘦的脸绷得死紧,翻着白眼说道:“这罪名硬栽在我头上,对你们有何好处?”

司马青怒声道:“抓起来再问!”

两名中年汉子伸手便抓,老三黑鼠根本没反抗,任由两人左右捉住手腕。

黄忠上前一步,语气森森地道:“贼小子,有一句说一句,礼尚往来,老夫会替你求保命别再胡谎乱语,省得皮遭殃!”

老三尖叫道:“恩将仇报,你会得到报应的。”

司马青冰冷道:“你再胡嚷就割下你的舌头”

老三斜着眼道:“割了舌头,便什么也问不出来了。”

右边的中年汉子道:“小姐,这小子是不见棺材不掉泪的角色,不给他些颜色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司马青点点头,道:“简单,他不吐实就剥他的皮,从脚扳开的一寸一寸往上面剥。”

老三闻言怪声道:“司马小姐。你是女人中的女人,可不是母狼中的母狼,用这种手段对付男人,不嫌太残忍么?”

司马青道:“你也算是男人?”

老三道:“当然我不是你二小姐心目中的男人,不过话又说回来,人不可貌相,真正的大丈大,不一定其壮如牛,你一定知道大而无当这句俗语。”

司马青怒极反笑道:“小子,你敢对我打哈哈真是不知死活……”目光扫向二中年汉子道:“把他绑上,先阐了再问话。”

二中年汉子把老三倒抱向树。

第五十八章 疑云重重

老三还是那怪腔道:“不行,阉了这辈于可就没法子再找女人了。”说着,一扭一缩,人已到了三丈之外,竟不知他是如何挣脱的。

这一着,使在场的全傻了眼。

就在此刻,一条人影幽灵般出现在老三后。

司马青欢叫了一声:“沈大公子!”老三黑鼠扭头一看,形登时矮了半截,不速而至的,竟然是沈丘,一张本就苦瓜的脸登时变了形。

沈丘冷冷地道:“别妄动,否则本公子要你趴在地上。”

老三暗自一挫牙道:“沈大公子,你这是落井下石么?”

沈丘道:“别忘了你欠我两只手臂。”

三郎下意识地缩了缩脖子道:“沈大公子,那档子事……不是说明了是误会么?”

沈丘道:“你还不配跟我谈误会,你这双贼手非宰不可!”说完,望向司马青道:“司马姑娘,人我要带走!”

司马青脱口道:“不行!”

沈丘目芒一闪,道:“司马姑娘,连这点面子都不给我?”

司马青道:“这不是面子问题,他杀了我武馆的人,我要带他回去向我爹交代。”

沈丘笑了笑,道:“司马姑娘。咱们来个君子协定,人由我带走,三天后原封大活人送上门如何?”

两名中年汉子和刘管事全注视着司马小姐,虽然月光下不容易看不出表,但司马青心中有数,她知道他们在阻止她应承沈丘的建议,脆脆地一笑,向前走了两大步。

“沈大公子,你是专为他而来?”

“可以这么说。”

“能让我知道为什么吗?”

“对不住,司马姑娘,这关系到第三者的秘密,如果只是在下的私事,绝对奉告,不须你开口。”

“噢!我也有个建议……”

“说说看!”

“沈大公子随我回馆里盘桓几天,就说三天吧!公子离开时带人走,成么?”

“在下无法答应,因为迫于时限。”他断然拒绝。

“哟!大公子,这可怎么好,我们都是一样的理由。”

场面顿时沉默下来,似乎双方都有所顾忌,不愿闹翻。

段凌天早已来到暗中,但他不急于现,一方面他深知老三的能耐,想要他的命没那么简单。

另方面他要了解况,现在他明白了一点,龙虎武馆的人果然是冲着人镖而来,连沈丘也是。

至于为什么?可就难有答案了,眼前的问题是双方都想带走老三,目的是什么?

龙虎武馆杀人劫缥,似乎不光只为了宿怨,其中有何文章?

沈丘为什么横岔一枝?

如果说杀人劫镖是沈丘所为,企图又是什么?

人镖必须得回,可又如何着手?

他一时之间想了许多,但都是臆测,似是而非,没有强力的理由支持,他想:“双方这一争,必然会有结果,随机应变吧!”

“司马姑娘,贵馆劳师动众,就是为了这小贼?”沈丘开了口。

“沈大公子你呢?”

“我们之间需要为这件事伤了和气吗?”沈丘准备用侧击的战略。

“我也是这么想。”司马青眸光连连闪动。

“那该怎么办?”

“你说呢?”

“我们彼此说出原因,不许隐瞒,怎么样?”

“可以,你先说。”

“从他上追查一个人的下落。”

“我们的目的一样,你说要追的人是谁?”

“钱忠贤,一只老狐狸。”

“啊!这么巧,我们的目的完全一样,可是,你追钱忠贤的目的又是什么呢?”司马青惊讶地说。

“这……该你先说才算公平。”

司马青沉默下来,她在作深深的考虑。

暗中的段凌天不由激动起来,钱忠贤分明是落在龙虎武馆方面的手中,她是故意在说瞎话么?

但假设如果她没说谎,那钱忠贤哪里去了?那鹰眼汉子又是谁杀的?

龙虎武馆找钱忠贤,是为了宿怨,沈丘也找他,为什么?

场面一下子变得十分诡谲。

沈丘在静待司马青的下文。

段凌天也想听听她的说法。

老三前是龙虎武馆四大高手,后是赫赫有名的沈丘,他不敢贸然采取行动。

司马青开了口:“钱忠贤是本馆的叛徒。”

段凌天真的困惑了,钱忠贤说是他在任职刑狱司时与龙虎武馆结下梁子,才被搜杀,而司马青却指他是叛徒,谁的话对?

沈丘笑笑道:“司马姑娘,你在骗我?”

司马青道:“我骗你?我为什么要骗你?”

沈丘道:“据我所知,姓钱的根本不是龙虎武馆的人!”

司马青嘟起了小嘴,道:“我说的句句是实话,你不信我也没办法,沈大公子说说看,你为的是什么?”

沈丘道:“从钱忠贤上追查另外一个人的下落。”

司马青沉吟了片刻,道:“能不能追出钱忠贤还是大问题,我们何必空争,以你我的交,会有解决不了的问题么?现在应追出钱忠贤的下落,逮到人之后再说,你说如何?”

沈丘道:“可以。”

双方条件一谈拢,当然就要采取行动,老三此时真的有些着急了,对司马青他们四个人,他还可以应付,加上沈丘,他便没了辙。

黄忠与两个中年汉子迅速地站了位置,老三被圈在核心中。

沈丘冷冷地道:“小子,如果你识相,咱们就不必动手,你乖乖说出钱忠贤的下落。”

三郎缓缓转移位,面对沈丘,不能背对最强的敌人,是江湖人随时持守的一个原则。

他迅速地估量了一下势,右侧靠树林的方位,是一个中年汉子拦住,比较起来,可说是唯一可以利用的一个弱环。

“沈大公子,从在下上追出钱忠贤,有道理么?”老三闪动着目光,问道。

“别想动口舌,你的份本公子知道,现在你说,你两个同伴带着人镖,走的是哪条路,用什么方式掩护份?”

“人镖?这……这从何说起?”老三故作惊异。

“你真的想吃点苦头?”沈丘眸子里飘出杀芒

“何不问司马小姐,杀自己人灭口,劫走人镖的经过?”’老三在试图制造机会。

沈丘的目光扫向司马青。

第五十九章 各执一词,真假难辨

对于黑鼠的反咬一口,司马青大声道:“他在放!”

就趁对方一疏神之间,老三黑鼠闪电般朝右侧滑去;法诡异得到了家。

那中年汉子反应也极神速,立即挥剑截封,但比老三却又慢了一着,剑划出,背后重重地挨了一掌,人便直往前冲。

暴喝声中,众高手齐齐弹扑击。

沈丘行动最快,但却被前冲的中年汉子阻得一滞。

老三猥琐的影早已消失在林子里。

司马青怒不可遏地狂叫道:“追,发讯号围捕他!”

叫声才落,忽见老三又从林子里现出来,他明明已脱,又主动回头,这古怪的行动使所有在场的大感意外。

老三咧嘴一笑道:“各位不必惊奇,咱老大已经到了,那咱就不用走了!”

黄忠脱口道:“你老大?”

那原先挨掌的中年汉子可能一肚子恼火,气无所出,二话不吭,朝老三疾刺一剑,迅厉狠辣,火候十足。

老三也是个成了精的人物,反应之快令人叫绝,瘦小的躯滴溜溜一转、反欺到对方后,冷冷地道:“省了吧!在下一向不喜欢动手动脚。”

中年汉子一剑刺空,转又是一剑。老三微微一仰,剑差一丁点够不上部位,他像早量好了距离。

“诸位幸会!”段凌天此时从容地步了出来。

“是你?”司马青的眸子放了光。

“的确是幸会!”沈丘冷傲地扬扬头。

黄忠与两名中年汉子重新占了位置。

段凌天站定之后朝司马青略一抱拳道:“司马姑娘,明人不说暗话,贵馆的耳目可真灵敏,早就撒下了网。”

司马青笑笑道:“堂堂的‘隐杀’为什么要替人卖命当起这区区人镖镖师来?真教人想不透。”

段凌天淡淡一笑道:“司马姑娘,今天大意失镖,在下认载一次,但现在得讨回来。”

黄忠插口道:“失镖?这一免了吧!想明修栈道,暗渡陈仓吗?太幼稚了!百里之内,一只苍蝇也休想飞过去。”

段凌天不屑于应答他的话,转向沈丘。

“阁下请先表明一下立场!”

“咱们原先订好的约会还没解决、两件事并一块了断……”

“两件事?”

“不错,照约定我们私下了断,不许有第三者在场。”他说这话,明白表示了撇开司马青一方。

司马青任,但并不笨,心头着实不是味道。

“沈大公子,你们私下有约会是另一档事,今晚的事,我也要有个结果才行。”

“当然,我尊重司马小姐的意见。”

“沈大公子刚刚说的话是表明目前将置事外?”

“也不尽然。”

“沈大公子一向明快说一不二今晚怎么会说出模棱两可的话来?”司马青充分显示出内心的不快,语近讥讽。

“司马姑娘,你应该知道我沈丘无论做任何事都独来独往,从不与人合作。”沈丘心高气傲,当然受不了对方奚落,如果背着人,那又另当别论。

双方不联手,这正是段凌天所希望的。

司马青似乎觉得刚才的话不当,先笑了笑,才道:“沈大公子,我们交往了两年,还没争执过。”

沈丘道:“这也不算争执,立场问题,说过就算了吧。”

司马青眼风一膘,道:“沈大公子,事完后,你一定要到敝馆盘桓几天,家父不止一次说要跟你见面谈谈。”

沈丘也改变了态度道:“照理,我当然该去拜访令尊的。”

还没有全圆的上弦月已沉到树梢,时间是三更过外了。

段凌天悄悄吐口气,开口道:“司马姑娘,咱们谈正事,既然姑娘已知道在下份,什么也不必说了,一句话,请交出人镖。”

沈丘突然目芒大张,定定地望着司马青。

司马青大声道:“什么?要我交出人镖?”

一旁的黄忠接腔道:“姓段的,你这是以进为退么?”

段凌天冷冷地道:“在下是卖命的人,这条命已经不属于自己,如果得不回人镖,在下将不择手段。”

司马青嗤了一声道:“隐杀吗?你这话唬不了人,一句话,你的这趟镖绝对走不出去,乖乖把钱忠贤交出来,凡事好商量,否则…”

老三忍不住插嘴道:“妙!反咬一口咬得好。”

司马青鄙视地横了老三黑鼠一眼,又向段凌天道:“你刚刚说你是卖命的人,真有意思,说说看,你的命值多少,我买。”

段凌天道:“龙虎武馆虽是豪富,但却买不起在下的命。”

冷冷一笑,司马青道:“你何不开个价?”

段凌天道:“一命不能二卖,免谈,交出钱忠贤是正经。”

沈丘困惑极了,双方互相要人,到底谁真谁假?

黄忠沉声道:“小姐,何必浪费口舌,不见真章是不行的。”

老三也学着对方的口吻叫道:“大哥,事已经挑明了,何必浪费口舌,不见真章哪行。”

段凌天有一种豁出去的冲动,失镖,孙家镖局只好关门,他的心愿将付之流水。

他之所以不愿动手,是想到龙虎武馆乃一方之霸,闹翻了后果严重,照现在的形看,想和平了断是不可能的事。

至于对方与沈丘都对钱忠贤志在必得的缘由,他无暇去想,也不必想,镖不索回,的确只有以脑袋向孙大小姐交待。

“司马姑娘,交不交人?”

“是我要你交人。”

“这么说,是非见真章不可的了?”

“看来只好如此。”

“要划个道么?”

“没什么好划的,除非你交人。”

“那在下就只好得罪了。”

“谈得罪,你还差了些。”

司马青本来对路云飞有意但底牌拆穿之后,她的那份心意已然dàng)然无存,现在双方已经变成生死对头,立刻就要兵戎相见了。

黄忠亮剑欺……

沈丘退后数步,显然他是真的打算以第三者自居,不打算卷入眼前这一场纷争,这使司马青感到相当不满。

段凌天面临抉择,他该不该杀人?

两中年汉子也上步与黄忠站成鼎足之势。

老三退到林子边,一副悠闲的样子。段凌天很为难,如果真见了血双方便成水火之局,想讨回人镖非但办不到,而必招来龙虎武馆的全力报复。

说不定还会贻祸孙家镖局,事演变到这局面。是他始料所不及的。

第六十章 异变突生,意想不到

如果司马青否认劫镖是真的,那钱忠贤人到哪儿去了?

如果说在小店里那鹰眼汉子不是被他们自己人灭口,就证明还有第四者插入一脚,可那会是谁呢?

第四者的插脚,劫镖可理解,杀人却没理由。钱忠贤也算是个高手,要劫走他还要不遭到反抗,至少得像沈丘这类的高手才办得到,会是沈丘的杰作么?

但如果真是沈丘玩的把戏,劫了人镖,故意出头要人,以掩饰他的行为,那此人便不够光明正大,表里不一。

从眼前势的发展看来来,钱忠贤托保的原因。绝对不是他自己所说的那么单纯,其中蹊跷大了。

接下了这趟镖,孙大小姐违反了一惯的原则,事先没有查明对方的一切,显然犯了很大的错误。

一时之间。段凌天想得很多……

黄忠向两中年汉子道:“你们退开些!”显然他顾及龙虎武馆的名誉和他本人的份,不愿联手对敌。

两中年汉退开数步,但仍采戒备之势,准备随时应援。

司马青的粉腮罩上了严霜。

黄忠沉吟一声,手中剑迅历无伦地刺出,行家一伸手,便知有没有,为龙虎武馆的武师,的确不含糊。

“呀!”栗叫声中,段凌天手中剑腾起。

一阵紧密的金铁交鸣,黄忠的剑被dàng)开,段凌天的剑尖抵上他的心口,黄忠的老脸立刻变了形。

谁也可以看得出来,黄忠无意杀人。

两中年汉子齐齐暴喝一声,左右出剑夹攻,短暂的金铁交鸣。

惊叫声中,两中年汉子也被弹了开去。

退势比进势还快,两人的左上同一部位各裂开了尺长一道口,绽出里衣,不见血,段凌天依然避免流血。

司马青拧疾进……

“住手!”一个苍劲的喝声,蓦然传来。

在场的全为之心头一颤。

人随声现,是个其貌不扬的花白胡须老头。

段凌天目光扫去,心里暗道了一声:“绝妖这老怪物在此时此地出现,决非是偶然。

司马青叫道:“秦伯伯,您来得好!”

黄忠和两中年汉子齐朝“绝妖”抱了抱拳。

在孙家镖局重新开张的那一天,段凌天他们三个曾与这老怪物同桌,彼此没有正式认识过,所以段凌天也装昏不打招呼。

但段凌天心里却暗暗忖道:“听司马青的称呼,他们显然是熟人,而且交匪浅,如果此老怪物插手的话,那就只有流血一途了。”

月亮突然被乌云遮了起来,现场昏暗下来,己无法看清双方脸上的表。

“绝妖”目光扫遍在场的每一个人,然后停在司马青的脸上。

“小丫头,别打了,带人走吧!”

“什么?秦伯伯,您说什么!”

“我说别打了,你们全不是他的对手。”

“秦伯伯您……”

“他可以杀人而不杀人,已经给丫头你面子了,别不识相。”

“秦伯伯,这么说,您也怕他?”司马青哮起了嘴、眸光下意识的往段凌天的面上一绕。

“哈哈哈哈!丫头,伯伯我什么时候怕过谁来?”

“那您为什么要说泄气话?”

“丫头,你们都在瞎打。”’

“瞎打?”

“是呀!”

“什么意思?”

“你们是为了钱忠贤那老狐狸而打是不是?”

“不错!”

“那我告诉你,丫头,你爹亲自出马,带着人在追捕钱忠贤,说不定现在已经逮到了呢!”

“真的?”

所有在场者的眼睛全睁大了。

“丫头,秦伯伯会对你说瞎话?”

“在什么方向?”

“顺官道朝西,如果逮到人,你可能还能碰上他们回头!”

人影一晃,沈丘什么也没说,首先奔离现场。

司马青摆摆手,弹起形,黄忠老武师和两中年汉子立即紧紧跟上,眨眼间消失了影子。

段凌天呆在当场,这跟头栽得太惨,如果人被龙虎武馆逮去,要想得回,难如登天,孙家镖局才开张又得收招牌,自己除了一死谢罪,再没别的路了。

绝妖望着段凌天,摇摇头,口里摘咕道:“嘴上无毛,做事不牢,这下子可好了,看一个人有几条命好卖。”

说完,径自转离去。

段凌天心乱如麻,他不逞去料理“绝妖”的风凉话。

如果说,仅仅为了一名手下人被害,龙虎武馆的馆主不值得亲自出马,而沈丘的表现,实在说明了对钱忠贤的志在必得。

毫无疑问,这当中定有一个惊人的谜底。

老三走上前来。

“大哥,我们行动呀!”

“行动?”

“难道就这样放手?大哥,不单是你一个人卖命,小弟和二哥一样搭上,凭咱们三兄弟,不管用什么手段,总要把人镖给弄回来。”

“我想不透钱忠贤是怎么回事?”

“很明显,他是被龙虎武馆的高手架走,中途逃脱。”

’“可是……”

“要不是司马青他们不知,便是一个预布的局,混乱视听,同时借此牵制住我们和沈丘,他们方便行事。

“最明显的一点,小弟带尸体离开客店,准备在野外掩埋,他们便现找岔,不是预谋是什么?还有,那老怪物跟司马青称呼多熟络,能说他们不是一路么?”

“不对……”

“什么不对?”

“绝妖秦楚河如果是他们一路的,何必来揭破司马馆主亲自出马这桩秘密,闷声大吉不好么?”

“这就是他们的高明处。”

“怎么说?”

“他们可以否认逮到人,把这事变成悬案,因为我们根本不知道内中的蹊跷,除了沈丘,还可能牵涉到别人,龙虎武馆如此做必然有其理由,我们只是保镖的,正好用着垫背。”

“嗯!还有点道理。”

“大哥,我们追上去,随机应变。”

“走!”

两人起步奔去,份已被拆穿,再没有掩饰的必要了。

月落星沉,大地一片昏暗。

段凌天和老三踏上官道,朝西疾奔。老三突地刹住形,手指不远处刚收获完的高粱地道:“大哥,你看那边是什么?”

段凌天跟着收势时,已是超前了五丈,听老三这么一说,抬眼望去,只见光溜溜的高粱地里,有些黑忽忽的东西四散横陈,像是躺了人。

段凌天还在思索,老三黑鼠已奔了过去。

“啊!”是老三的惊叫声。

段凌天心头“咚”地一震,迅速地奔去。

高粱地里,横七竖八躺了七八具尸体,其中一具赫然是老二“寒凶刀”恶狼,全血污躺在地上。

昏暗的天色下,仍可看到裂开的剑创,像一张张婴儿的嘴,厥状惨不忍睹。

老三凄唤一声:“二哥!”泪水夺眶而出。

段凌天血沸腾,五内裂,异姓兄弟,亲如手足,而最使他痛心的,是事缘保人镖而起,否则老二绝不会惨死。

三郎两膝一软,跪坐下去,厉叫道:“二哥,我出道以来从没伤过人,现在开始,我要杀人。”他知道当杀手靠妙手空空的绝活是不够的,从此老三也立定决心学剑。

短短的两句话,表示出他内心的悲愤和兄弟间分的深厚。

忍着悲痛,段凌天蹲下去,伸手抚摸了的体,触手之间,突然栗叫道:“老三,还有气在!”

“还役死!”老三黑鼠跟着栗叫一声。

第六十一章 峰回路转,前路难料

就跪坐之势,老三上伏地,挪了近前,伸手在二哥前摸了摸,再捉住腕脉,激颤地道:“大哥,气如游丝……脉息似有若无……如何救法?”

段凌天道:“助他一口真元……”

老三摇头道:“不成,在这种形下,他承受不了外力,一动……恐怕就要……”他不忍心说出断气两个字。

段凌天何尝不知道,只是边没有灵丹妙药,对一个重伤垂死的人束手无策,但又不能不尽力,是无可奈何的一句话。

大地静得可怕。

突然,一条人影,幽灵似的出现在两人前。

段凌天首先警觉,站了起来,窒了窒,脱口道:“大小姐!”

老三也站了起来,没吭声。

孙大小姐俯下去,运指疾点了老二的上盘大,点的手法颇为古怪。

段凌天此刻的心,简直无法以言语形容,失了镖,砸了锅,他实在没脸跟孙大小姐见面,更没勇气跟她说话。

如果此刻孙大小姐要他照规矩自决,他倒不会迟疑。

孙大小姐直起来,亮晶晶的眸光,照在段凌天的脸上。

段凌天垂下目光,不敢跟她的目光接触,他的脸在发烧,心在狂跳,恨不得有个地缝钻下去。

“段镖头,你这兄弟的生命力很强,绝对死不了,尽可放心!”

“他……还有救?”段凌天闻言这才惊喜地抬起了目光。

“不错,有的人天生受得起折腾。”

“现在……”

“送他回去,会救治他。”

“我背二哥去!”老三接上口。

“崔大总管在前面不远,他会接应你。”

孙大小姐用手指了指。

老三望了段凌天一眼,抱起血污狼藉,人事不省的二哥,道:“大哥,我走啦!”

段凌天抬抬手,咬咬牙道:“去吧!小心些!”

老三这才挪步离开。

段凌天硬起头皮,正视孙大小姐道:“大小姐,想来你已经知道一切,在下不必重说,如果寻不回人镖,在下会照诺言自决以谢罪。”

由于激动,段凌天的话有些颤抖。

孙大小姐凝视着段凌天,充满了智慧与坚毅的眸光,略不稍瞬。

“知道劫镖的人是谁么?”

“龙虎武馆。”

“原因呢?”

“不知道,不过依在下看来,这个钱忠贤本必有蹊跷,对方目的绝不在砸孙家镖局的招牌,而是另有所图。”

“为什么?”

“因为“名剑“沈丘也志在得人,而他跟大小姐是世交之谊。”顿了顿:“还有,‘绝妖’秦楚河也插了手。”

“唔!此地躺着的全是龙虎武馆的小角色,我迟到一步,否则,你的同伴不会伤得这么重。”孙玲儿眸光一闪,又道:“记得你们和沈丘发生误会的事么?他送老夫人的礼物,正好用来治你兄弟的伤,这就叫一饮一啄,莫非前定。”

东方的天际泛出了鱼肚白,鸡鸣四起。

“大小姐,钱忠贤出现在西方,听说龙虎武馆馆主都亲自出马,司马青和沈丘先后赶了去,在下……”

“你也要赶去?”

“当然!”

“如果人已落人对方之手?”

“在下是卖命之人,拼着这条命,非把人夺回来不可。”

“这档事说起来……”孙大小姐说了一半,突然停住,转口道:“走吧!我们各办各的事,有了况,我会和你联络。”

段凌天弹奔去,他一心一意要得回人镖,多一句话也不愿说,因为说什么都是多余,镖是他丢的,卖命也是他自愿的。

天亮了,这一夜的经历,似乎比十年还要长。

半个时辰之后,段凌天奔行了至少十里,一路之上,毫无所见,什么征兆也没有,这种行动,可以说完全是盲目的。

远处有村落,路边有几家小店,专做过往行人生意的,像样的只有一家,其于都是因陋就简的土屋茅棚。

段凌天缓下步子。

人不能不吃东西,纵使有天大的事,饭还是要吃的。别无选择,段凌天进了那家像样的小店。

“客官早啊!”店小二迎上前:“用饭还是……”

段凌天两眼直了,他发现店里有个比他还早的客人,缩在角落里,背对着门,桌上摆了酒菜,却没有动,两付杯筷,像在等人。

而这客人,正是被江湖人目为怪物的“绝妖”。

他在等谁?

“绝妖”自顾自地嘀咕道:“菜都凉了,到现在才来!”

段凌天心中一动,暗忖:“这该不是对自己说吧!”

“绝妖”又道:“小子,你知道面对酒菜不能动有多难受么,还发什么呆?”

小二笑笑道:“客官,这位老人家等您很久了!”

段凌天走过去,不管“绝妖”是否真的等的是他,他都必须与他谈几句话。

“绝妖”像是背后长了眼睛,抬手一指对面的椅子道:“快坐下来呀!”

段凌天真的就坐下,现在双方面对面了。

“绝妖”笑了笑,抓过酒壶斟上两杯酒,段凌天困惑了,看样子,这老怪物似乎真的在等他,但为什么呢?

“你小子怎么到现在才来?”

“阁下真的是等在下?”

“谁说不是?”

“这”

“先喝几杯再说。”

两人喝了几杯酒,用了些菜。

“阁下准知道在下从这条路来?”

“当然!”

“有什么指教?”

“老夫囊中羞涩,偏偏又非酒不欢,等你来付帐。”

段凌天先是怔了一怔,继而撇撇嘴,脸上浮现一抹冷笑,这分明是句扯淡的话,对方是别有居心的。

“付账是小事,如阁下愿意,还可奉赠盘缠。”

“笑话,别门缝里看人,不便只是一时。”

“好,尽量喝吧!”

“这才像话!”

两人又默默吃喝了一阵。

时间还早,没别的客人上门,小二和掌锅的坐在灶边聊天。

“如果认为酒已差不多,就请别打哈哈,阁下有话请说。”

“你小子既然认定老夫有话说,老夫不得不说,老夫是为了救你的命,所以才巴巴地坐着等你。”

“救在下的命?”这话说的,段凌天惊疑不定。

“可不是,想想你的份和孙家镖局的规矩,人给丢了,找不回来的话……你小子还赖着活下去?”

“别绕弯了,请直接了当地说!”段凌天睁大了眼,心可就收紧了,他知道这怪物是龙虎武馆的人。

“老夫吃喝可不是乱敲竹杠,不然没这耐等你。”声音突然放低:“你想得回人镖吗?”

“当然!”

“人就在后面村边的庙里。”

“在庙里?”

“不错,但你如果要带走,得准备付代价。”

“什么代价?”

“尽你的全力击败沈丘。”

“击败沈丘?”段凌天站了起来,手按桌沿。

“别紧张,人是落在沈丘手中,他藏在庙里这件事只有老夫知道,你要得回人镖,当然得击败他。话又说回来,你打不倒他,他当然就打倒你,甚或要你的命,这就是代价。”

第六十二章 迟来的决斗

段凌天凝望着“绝妖”,心里浮起一连串的问题。

这老怪物毫无疑问是龙虎武馆那方的人,他指出人镖下落的目的何在?

这消息,他为何不向司马家的人提供?他不会是第五方吧?那这次事就实在诡异了。

人既已落入沈丘之手,要得回的确要付点代价,但奇怪的是为什么司马青不出面呢?她与沈丘多少是有交的,难道不能够商量?而且司马馆主既已亲自出马,难道他还不敢跟沈丘决斗?

他忽然省悟过来。

“阁下果然是智计超人一等。”

“什么意思?”

“阁下提供线索,目的是‘驱狼搏虎’吧,让在下出头跟沈丘拼命,如果得手,便成了‘移花接木’。

“目标转到在下上,龙虎武馆便可以放手干而不必与沈丘正面冲突,以至于与沈家结仇。如果在下与沈丘斗得两败俱伤,那就变为‘鹤蚌相争’,龙虎武馆也可坐收渔人之利,我说的没错吧……”

“小子,你说的也不无道理,不过却聪明反被聪明误。”绝妖呵呵一笑,捕获却摇头道。

“怎么说?”

“本是顺理成章的事,你偏把他变成复杂。”

“这线索为何不提供给龙虎武馆?你不敢惹沈丘?”

“那是笑话!”绝妖不屑道,一个小辈还不至于让他有所顾忌。

“那你说这废话干么?”

“是废话么?”

“信不信由你,老夫可是真的为了救你。”

“阁下一再说救在下,总得有个理由。”

“老夫一时高兴,指不定等会儿又改变主意。”

段凌天拾头望了望店外,突然下定决心,道:“在下恩怨分明,有恩必报,有怨必讨……”

“嗨!老夫可一向是施恩不图报的。”

“明知是个坑,在下不得不往下跳。”段凌天决然道。

“可没人bi)你,你可以远走高飞,孙家镖局不会找你。”

“在下是卖命的人,敢卖就敢拼,阁下你慢慢喝;怒在下失陪,希望再见面时彼此把酒言欢而不用拔剑。”说完,段凌天把一锭银子放在桌上,理了理衣衫,大步出门。

“绝妖”望着段凌天的背影,口喃喃哺道:“一等一的狠人,但不失精明,希望能揭开他卖命的谜底。”

村子后边的杂木林里,庙门的匾额上几个字早已看不清,到底供的是什么神,根本不知道。

落叶满阶,碑苔砌草,景象很是荒凉,看来平时香火不盛,连庙祝都养不活。

段凌天踏入庙门。

三合的院子,正和东西厢,一目便可了然,没人影。登上正,才看出供奉的神龛,神龛的两侧各开了一道门,通向后面。

段凌天悄然迫向门边。

半倒的豆棚瓜架,长满了野草的莱畦,三开间的矮房子,想来这里曾是看庙人住过的地方。

大概缺香少油,实在混不下去,另寻生路了吧。

此刻依然寂静无声。

“绝妖”的目的何在?

突地,一个古怪的声音从矮屋子里传了出来。

段凌天精神大振,但随之而来的是紧张,因为况不明,也许这是个可怕的陷阱。略作镇定之后,悄悄掩了过去。

半塌的豆棚子,正好拦在发出怪声的窗子边,可以利用作掩蔽。

光透过破窗子,段凌天两眼发了直,全的肌也抽紧了。

房里,木板上,躺着一个女人,四仰八叉,不停地扭动。

不见沈丘,也没有钱忠贤,却有个女人,这是怎么一回事?“绝妖”这老怪物到底在弄什么玄虚?

段凌天靠近窗,定睛细看,呼吸顿时急促起来,从衣着看,这女子颇不陌生,她是被人用绳子分别绑住手脚,口里还塞了东西,难怪发出那种怪声。

“唔!唔!”那女子边发出怪声边用力扭动,在她转动的瞬间,段凌天看清楚了,心中的骇异简直无法形容。

被绑住手脚的,竟然是司马青?

是谁把她绑在这儿?

凭她的能耐,连几条麻绳都挣不脱么?

“绝妖”说的是沈丘逮到了钱忠贤,可如今所见,藏匿此地的消息恐怕也是假的…

这是一个陷阱,毫无疑问。段只要凌天解开司马青,便可明白真相,但如果是陷阱,或许便正好坠入其中。

他极力冷静自己,盘算该采取什么行动。

“姓段的,你的消息还真灵,可惜来迟了一步,一个冰冷的声音来得太突然。

段凌天心头一震,他听出是沈丘的声音,但他没回,竭力保持镇静,准备应付意想不到的况。

“什么来迟了一步?”

“你要找的人溜了。”

“溜了?”段凌天回转,只见沈丘站在铺盖菜畦的草丛中,似乎刚跟人打斗过,脸还是红的。

“这老毒物要逮他可真不容易!”

“老毒物?”段凌天不明白沈丘为什么称钱忠贤为老毒物,更不明白他为什么把司马青绑在上。

“你认为时间地点合适吗?”

“什么意思?”

“咱们了断一下,以免常挂心头不舒服。”

“啊!这个……当然可以!”段凌天口里说,心里却在想:“等把你摆平了,就不怕你不乖乖交出钱忠贤。”

“怎么个了断法?”

“在下悉听尊便,随便划什么道,一律奉陪。”

“你倒蛮干脆的,不愧是‘隐杀’,这么着好了,你虽是卖命的,但我们没深仇大怨,只是为了争一口气,三剑见输赢,赢的人可以提出任何一个条件,对方都不许拒绝,敢赌吗?”

“嗯!这个……”段凌天心念电转:“难道这是谋的一部分?对方敢提出这赌约,必有所恃。”

“他是自信功高,还是别有安排?不过,自己并不吃亏,赢了他,不怕他不交出钱忠贤来的。”

“你不敢?”

“那可是笑话。”

“你答应了?”

“君子一言,快马一鞭。”

“很好,我相信你不会赖帐,准备吧!”

段凌天缓缓上步,到适当的距离停下,“锵!锵!”两声剑呜,双方的剑同时出鞘。

双方亮开了架势,气氛渐渐平稳下来,几乎无懈可击。

头已移到院地的上空,剑芒映目,闪出刺眼的寒芒。

段凌天暂时什么也不去想,凝神一志,人剑合一,因为他必须要赢,输了就等于输命,人镖得不回,他真的不能赖着不死,破坏孙家镖局的规矩。

场面是静止的,但无形的压力与杀机,使人喘不过气。

第六十三章 匪夷所思

高手过招,只要一出手便可见端倪,不须穷打恶斗,尤其是志在必胜的况下,全部的功力,都集中在一击之间。

而对于敌手的估量,攻击力的完全发挥,时机的把握,意志力的坚定,是制胜的一大要素。

对峙,全神贯注,内力的损耗是很大的。

当然,这是以静制动,也是拼搏的一部分。

盏茶工夫过后,双方额上见汗。

此刻,只要意志稍懈,便会立遭致命的打击,出手的时机是非常微妙的,可说稍纵即逝,也可以说稍懈即败。

因为,彼此都是高手,胜负之数,取决于各种因素。

心高气傲的人,忍耐力常不能持久,这是剑客的大忌。

“呀!”栗吼声中,沈丘先出了手。

剑芒打闪,段凌天的剑也划了出去,双方不差先后。

一个人在出手之前,必有征兆,虽是极微,但在高手眼中,已经足够预示时机了,所以段凌天出手,可以说与沈丘同时。

瞬间的交合,剑刃碰击了不下二十次之多。

乍合、倏分。

沈丘的脸色顿时变得十分难看,苍白里泛青,他锦衣的前襟,现出了一个小洞。

久久,沈丘咬着牙道:“我输了!”

他为人狂傲,但这份风度,却使段凌天不由得发自内心地赞赏,拿得起,放得下,这是沈丘与众不同之处,也是令人佩服的地方。

“在下侥幸!”

“这句话对本人来说是一种侮辱。”

“说实在的,阁下的剑术已登峰造极,如果不信;阁下继续出手,胜负之数还真难预料。”

“我不是输不起的人。”

“在下知道。”

“一年之后,我会再来找你。”

“如果在下还活着,到时一定候教。”

“现在你提出条件吧?”

“请交出钱忠贤。”

沈丘向后退了两步,摇摇头,道:“我交不出来!”这一句话,像费了极大的劲才说出来。

段凌天脸色一变,道:“什么意思?”

沈丘道:“他已经开溜了,这老毒物又毒又滑,我没有把握什么时候才能够逮到他。”

段凌天瞪大了眼睛道:“他真的从你手里溜走了?”

沈丘愤愤的吐口气道:“段凌天,我沈丘这辈子还没说过谎话,如果你要我项上人头,我也不会犹豫。”

今天的一场架,主要的便是沈丘太过重名,一个重名的人多视名为第二生命,这一点段凌天是相信的。

沈丘道:“你可以另换一个条件。”

段凌天道:“在下不想改变条件,只想修正一下,不论什么时候,你见到钱忠贤,不许有损伤,立刻交到孙家镖局,如果人由在下找到,这条件取消,如何?”

沈丘挫挫牙,道:“我尽全力找到他,以兑诺言,事实上,如果我们互换立场,输的人是你,我提的条件一样,必要你交人。”

想了想,段凌天道:“他是如何溜走的?”

沈丘道:“他被龙虎武馆的人围堵,我碰巧在庙外林子里,他自己送上门,被我点了道,带进庙里,本打算问口供,可龙虎武馆的人搜到,我才离开他出去探视,不料他竟自解道溜了,我追了一程,再没见他的影子,不知逃向何方。”

段凌天道:“会不会落入龙虎武馆的人手中?”

沈丘摇摇头,道:“没有,刚才我还看见他们增加人力寻找。”

段凌天偏头看了那矮房子一眼,想问问司马青何以被封住,心念一转,改变了主意,把到口的话又咽了回去。

如果钱忠贤落入龙虎武馆,司马青应该派得上用场。

沈丘又道:“还有话要说么?”

段凌天道:“没有了。”

沈丘道:“那我该走了,不久再见!”说完,转穿门而去。

段凌天心里疑云重重,沈丘一直没提到司马青,这是怎么回事?他是输了气昏了头么?

“绝妖”的话有一半对了,他指点自己来此地难道是想利用自己救司马青么?这着棋也妙,可以避免正面跟沈丘冲突。

呆立了片刻,段凌天进入了司马青被绑的房间。

司马青显然已筋疲力尽,闭着眼不再挣扎了。

段凌天站在前,开口叫了声:“司马姑娘!”

司马青倏然睁开眼来,一看是段凌天,脸皮连连抽动,口里又“唔唔”出声。

段凌天抓掉她口里塞着的布。

司马青深深呼吸了一阵,蠕动麻木了的小嘴巴,两只眼不离段凌天的脸,久久才大声道:“你还不赶快放了我?”

段凌天好整以暇地道:“在下得先了解一下况。”

司马青嚷嚷道:“你先放了我再说不成么?”

段凌天笑笑道:“司马姑娘,这麻绳会难倒你?”司马青不是个弱女子,这他是知道的。

司马青咬牙切齿道:“我被封住了功力。”

段凌天道:“谁干的好事?”

司马青怒叫道:“钱忠贤。”

段凌天为之一愕,想不到制住司马青的竟是钱忠贤,他不但脱了,还制住人,看来本领真的不小,他既脱了,那应该会回孙家镖局。

“你到底放不放我?”司马青火了。

“当然!”段凌天随口应答道。

“那你还不放,想打什么主意?”

“钱忠贤人呢?”

“先放开我。”司马青怒火冲天,大叫起来。

段凌天用手指捻断了司马青手脚和颈上的绳索,由于她挣扎得太久,细皮白上全是血痕。

司马青一骨碌翻下,“呀!”地一声惊叫,坐在地上,一张脸红透了耳根。段凌天赶紧背转去,啼笑皆非。

原来司马青裙带衣带全是松的,这一下,裙落衣开,忙不迭地坐下地去,用手拉俺,那份狼狈就不用提了。

段凌天眼望门外道:“是钱忠贤的杰作?”

司马青厉声道:“我要剥他的皮。”随即又顿了顿又道:“你不许回头。”

段凌天当然也感到尴尬,心里想:“钱忠贤年已半百,如此轻薄一个少女,这种行为不可恕,的确该杀!”

司马青系好了衣裙道:“你可以回头了!”

段凌天闻言缓缓回,只见司马青的粉腮红里泛青,眸子里全是杀芒,怨毒之溢于言表。

“司马姑娘,事怎么发生的?”

“我快到庙时,远远发现一个人奔了出来,投入林子,不久,沈公子也追了出来,我就知道先头的人是谁了。

“这附近全有我们的人,我正要发出讯号,却见钱忠贤又从另一个方向折回庙里,我追了进来,遍寻不着,进这房间,他躲在底下向我偷袭……”

“所以姑娘就被他制住了?”

“我……我非剥他的皮不可。”

“他……侮辱了姑娘?”段凌天目寒芒,那目芒,表示他的心中已经升起了杀意。

司马青挫牙道:“没有我一直是清醒的,只是……不知他在绑我的时候,在我上……做了什么手脚。”

段凌天道:“他这么做该有目的?”

司马青道:“我不知道他居心何在,他刚刚还躲在房里,后来像是听到外面有声音,他便匆匆地溜了。”

段凌天跺跺脚,脱口道:“你怎不早说?”

司马青瞪眼道:“你要我怎么说?”

段凌天想了想,也觉得这句话说的不恰当,笑了笑,道:“是在下失言,对不起,司马姑娘能自己行动么?”

司马青眼珠子一转道:“我功力被封,你能替我解开么?”

段凌天想了想,道:“不一定,各人手法不同。”

第六十四章 剑拔弩张

司马青坐上边,拢了扰乱发:“你可以试探着查查,也许能解得开,我记得他好像是……”说着便挥手似是而非地比了比前、小腹处,又道:“有好几个部位被点。”说完,咬着下唇笑了笑。

她是头一次笑。

段凌天一看她手比的位置,根本就是男人不便出手也不便看的部位,心里不由嘀咕起来,再看她的笑容,似乎也很异样。

深深一想,省悟过来,她是有意造成某种况,再想到上次花满楼喝酒的形,更加证明了所猜不错。

“司马姑娘,这附近定有贵庄的人,你还是回庄去……”

“什么,你不肯替我解?”

“不是不肯,是……

“是什么?”

“不便”

“哈哈哈!一个闯dàng)江湖的人说这种话,是我愿意的,你有什么不便?”

“司马姑娘,在下还得抓紧时间去追人。”

“什么,你丢下一个失去功力的大姑娘不管?”司马青脸色不悦起来。

“司马姑娘在这一带地方,恐怕没有人敢多瞧你一眼,安全上可以完全不必顾虑,咱们后会有期!”

“你真的……”

段凌天双手一拱,转出房,掠上屋面而去。

司马青追出房门,一副气得想哭的样子,恨恨地道:“段凌天,你这无的人,不识抬举,哼!我司马青想要的东西,非到手不可。”

段凌天又回到原先住过的小镇,但投了另一家客店用,那原来的鸡毛小店他受不了,他在门外悄悄的做了暗号。

他很关心老二的伤,但他不能回孙家镖局,因为还没有找到钱忠贤,他判断这早晚老三会来找他的。

同时钱忠贤在各方搜捕下寸步难行,他一定会回到孙家镖局寻求庇护。

因为孙大小姐既然接下了他的投保,照规矩不但要维护他的安全同时还得设法完成这趟买卖。

枯坐无聊,加上心不好,段凌天要了酒菜,在房间里自斟自饮起来。

酒,似乎变了味道,跟平时不一样,喝在口里又苦又涩。当然,酒不会变味,只是喝酒的人心变了罢了。

他不是借酒浇愁,他心里不是愁,只是焦躁不安,他兴冲冲的由南上北,到孙家镖局卖命,想不到刚一开始就砸了锅,

这信誉能挽回么?

突地,一个耳熟的声音响在走道上:“是哪间?”

小二的声音道:“喏!就是尽头靠右边的那间。”

脚步声由远而近,停在房门外。

“门没闩,请进!”段凌天抬起头。

门被推开,进来的是大总管崔州平。

“大总管怎会找到这里?”

“当然有人指点。”

“请坐下来喝一杯……”

“不了,我还得赶回去照料镖局事务。”

“我那二弟的伤怎么样了?”

“还得休息些子,段老弟尽管放心,老夫人亲自料理,绝无大碍。”

“大总管来此必有指教?”

“段老弟,快些吃喝,准备起镖!”

段凌天虎地站起来,双目大张。

“起镖?”

“不错,孙家镖局信誉第一,绝对不退镖的。”

“怎么,姓钱的……”

“他除了重投咱们镖局里,再没别的路可走。”

“人呢?”

“你出店门便可接上起镖。”

段凌天激动不已,把牙齿咬了又咬。“大小姐还信任小弟?”

“笑话,你打从踏进店门,便是自己人了,说什么信任不信任,说实在的,像这种大麻烦,以前还没有过,不是老弟的错,不必耿耿于怀,现在的问题是如何确保这一路的平安。”

段凌天两眼望着空处,没说话,脸上呈现出无比坚毅的神,他心里在自誓,如果再有人打歪主意,就大开杀戒,再有失闪,那可真没脸见人了。

“段老弟,怎么样?”

“结店帐,马上起行。”

“店帐老夫已代付了!”

“好!这就走。”

店门外,有辆马车,车帘遮得很严,赶车的笠帽盖脸,但段凌天仍认出是二总管耿杰。不用说,车厢里是钱忠贤了。

一骑骏马拴在马辕上,是准备给段凌天骑的。

崔大总管略略指点了一下,便转离开。

段凌天解下缰绳。

耿杰抬头抛了个眼色,吆喝一声,马车起行。

段凌天上马跟在后面。

出了镇,已是夕阳西下的时分,后面,遥遥跟着两骑马,保持了同样速度和距离。约莫前进了两三里,两骑之中的一骑突然催马超前,疾驰而去。

吃一次亏学一回乖,段凌天可丝毫也不敢大意了。

事实上他的份已经拉明,这样明里护镖,除非对方放弃,否则必然会找上,他不已留意到遥遥盯着的两匹马。

现在,既然一骑超前而去,预示着要有况发生了,他一抖缰,催马上前,与马车并行弛去。

“耿总管,你认识刚才超过去的那人么?”

“龙虎武馆的爪牙。”

“看来他们是不会放过。”

“理所当然。”

“耿总管,无论发生什么事,请你只护住车子,一切小弟应付。”

“嗯!我知道。”

车马继续缓缓前行,段凌天已打定主意,这笔不惜流血以赴。

斜阳,古道,荒林,林边是块草场,官道穿草场绕林而过,这是最好的埋伏和动手的地方。

“耿总管,我们快速通过去!”

“段老弟,人家早已在等着了。”

“耿总管,一句话,如果在下动剑流血,算违反规矩么?”

“老夫人已经摆下话,放手干。”

“很好。”

人影从荒林中闪现,一个又一个。

马车停了下来,耿杰离座站到车边。

段凌天全的血液在加速运行,两眼随之发红。

现的部下三十之众,迅速地在前道布成了一个半月形接着现的是四名老者,三名壮汉。

老者中之一是姓黄的武师,这证明对方是龙虎武馆的人马。

段凌天下马,把缰绳扣上马辕,然后迎上前。

四老者三壮汉也布成了一个小的半月形,居中是一个红发红须的威武老者,目光锐利bi)人。

“各位有何指教?”段凌天不失礼地提剑拱手。

“你就是‘隐杀’段凌天?”红须老者接上腔。

“不错。”

“老夫龙虎武馆总管叶晨。”

“哦!叶大总管,幸会!”

“段piáo)师,事已经拉明了,人命也丢了十几条,什么场面话也用不着说,开门见山一句话,把本馆叛徒钱忠贤交出,化除干戈,孙家镖局可以继续维持否则的话……”

“怎么样?”

“后果将非常严重。”

“哈哈哈哈!叶大总管听清了,本镖局的规矩阁下不能说从没听说过吧,镖在人在,镖失人亡。如果想得到人镖,就的先取在下的命,而要取在下的命,得要付出相当可观的代价。”

“你敢跟本馆作生死之敌?”

“无所谓敢不敢,在下的命与人镖是连在一起的。”

“这么说,非迫本馆采取流血手段不可了?”

“本店才是被迫的一方。”

叶晨边的三老者三壮汉蠢蠢动,看样子他们已经不耐烦了。

段凌天知道今之局是非流血不可的了,而且后果难以须料,龙虎武馆一方之霸,不得手不会罢休。

他想不透,既然钱忠贤重新回店请求庇护,就该用极秘密的方式送走,为什么要明着来呢?

镖师并不需要争名声、斗气派,这到底是什么想法?

即使说孙大小姐年轻好胜,但孙家可是老江湖,难道也会赞成这种做法么?

他下意识地转头瞟了耿杰一眼,只见他神态从容,似乎有所恃而不恐的样子,这的确令人困惑。

“肯不肯交人?”叶晨瞪着眼问。

“办不到。”段凌天断然回答。

叶晨扬了扬手,三名老者欺上步,两人亮剑,一人徒手。

段凌天脸色沉下,双手执剑平,眸子里迸出了粟人的杀光。

“呀!”暴喝声中,双剑一掌罩向段凌天。

同一时间,三名中年高手扑向马车,叶晨直枪向耿杰。

段凌天并不意外,他料到对方会采取这种行动,所以他早已铁了心,出手绝不留。

剑芒闪耀中,惨叫破空而起,两名用剑的老者栽倒地面,徒手的退到八尺之外,马车边也传出了惨叫之声。

段凌天毫不迟滞地侧转,目光扫处,不由为之一呆,耿杰已被叶晨迫到离马车两丈外的地方。

而三名中年高手,两个横尸车后,一个死在辕杆边,从方位看来,当然不是二总管耿杰下的手。

叶晨舍了耿杰扑向车前,脸色之难看简直无法形容。

外围的龙虎武馆弟子,个个面目失色,这种阵仗,可是头一次见识。

段凌天面对叶晨。

“叶大总管,让道如何?”

“做梦!”

“非把血流尽不可?”

“势在必然。”

“上吧!”

叶晨历吼一声,手中剑以疾风迅雷之势罩向段凌天,从发剑到进入部位的瞬间,招式一连三变,为龙虎武馆的总管,当然不是泛泛之辈。

段凌天的剑斜斜划起,倒转半圈,很朴拙的一式看不出奥妙,但叶晨凌厉诡辣的攻势,竟被化解了。

叶晨一窒,段凌天的剑由下向上反划一个半圆,叶晨长剑再次攻击,但已慢了那么一丝丝。

剑到中途碰上剑圈,震耳的金铁交鸣声中,一道寒光划空而去,叶晨暴退八尺手中已空空如也。

外圈爆发了一阵惊呼,人圈向前圈拢。

叶晨的老脸扭曲得全变了形。

段凌天冷冷地道:“叶大总管,到此为止如何?”

就在此刻,一个尖利的声音道:“说的比唱的还好听!”司马青从林子边现出来她后是个锦袍老人。

段凌天心中一动,他判断这锦袍老人定是馆主司马刚了。

人圈裂了开来。

耿杰回到车旁,紧傍着段凌天而方极司首“来的是司马刚。”

司马刚父女直进场心。

段凌天倒剑为礼道:“馆主,幸会!”司马刚只哼了一声,脸色沉如铁板。

司马青咬着牙道:“段凌天,你大概是吃了熊心豹子胆,敢公然张牙舞爪,真是不知死活。”

段凌天斜睇了她一眼,不接腔。

司马刚目芒一闪,向前迫近两步。

“你就是‘隐杀’段凌天?”

“正是,也是卖命的人。”

第六十五章 柳暗花明

“这么多条命,孙家镖局赔得起么?”

“馆主在武林中名高望重,说话应该持平,不管死了多少人,绝不该是敝店的错。”段凌天冷冷地说道。

“住口!”司马刚眉头一紧:“把人交出来,过节一笔勾消。”

“馆主明明知道这是办不到的!”

“你以为老夫杀不了你?”

“也许,不过没那么简单就是了,在下将全力应付。”

“很好,剑来!”司马刚伸出手。

“爹!”剑在司马青手里,但她没递过去。

所有在场的人,心弦一下子绷紧了,堂堂龙虎武馆的馆主,会跟一个后生晚辈动手,是前所未有的事。

在那些新进的武馆的弟子们心目中,馆主处理事只是一句话,从没见过他出手对敌,他的功力有多高,也是个谜。

“拿剑来!”司马刚再次催促。

“爹,您……不顾份么?”司马青迟疑着。

“别多说,摆平了他,孙家会出面,问题得彻底解决。”

“何不直接上孙家镖局?”

“得先留下人镖。”

司马青徐徐拔剑,到一半的时候,手控剑鞘,倒转剑把递过去,司马刚抽在手中。

空气在司马刚接剑之际,骤呈无比的紧张,每一个在场者的呼吸都停止了。段凌天昂着头,脸色平静得出奇,但内心却激dàng)如潮,是否能应付得了,他毫无把握,但他志不摇,气不馁,能与这种人物交手,应该是荣幸的,即使躺下也能留名。

“你先出剑!”司马刚冷喝了声,并未作势,这是他的气派。

“遵命!”段凌天应了一声,手中剑虚虚一划,算是出过了手。

所有的目光,全集中在两个人上,空气仿佛凝结了。

段凌天的傲气,使司马刚受不了,这虚虚的一点,意味着自恃,也带着有轻蔑的成份在内。

双方都没作势,只一目不瞬地对望着。

旁观者连心跳都停止了,目光直了,呼吸也屏住了。

突地,剑芒乍闪,剑气裂空,两支剑同时暴起、绞合、进飞、修敛,只那么一瞬,没有几个看得清招式,像是江湖卖艺人的花招。

双方的距离拉开到一丈,彼此无伤,如果以司马刚的份。地位、年龄而论,他算是栽了。

在场的轻轻吐口气。

双方又上步、对立。

所有的心弦随即再告拉紧。

“住手!”喝声从马车里传出来,车帘飘起,人影乍现。

“沈丘!”部分人暴出惊呼。

马车里出来的,竟然是“名剑”沈丘,这出乎所有人意料之外。

段凌天下意识地退开数步,瞪着沈丘,内心有一种被出卖被侮辱的强烈感觉,他拼死护镖,车里却不是钱忠贤,纵使孙大小姐用的是明修栈道暗渡陈仓之计,也该事先让他知道。

沈丘面色很严肃,朝司马刚抱抱拳。

“江湖后进见过司马馆主。”

“这……怎么回事?”司马刚脱口发话,似乎忘了他原有的气派。

“沈大公子,怎么回事?”司马青叫出了声。

“在下自会有交代!”沈丘望了望司马青,又转向司马刚道:“馆主,晚辈先告个罪,馆主对钱忠贤是志在必得?”:

“不错,老夫一生恨透了叛逆之徒。”

“如果我们一心一意搜捕的不是钱忠贤呢?”

“你……什么意思!”

“所谓钱忠贤,事实上是‘毒王’宿冥那老毒物!”

此言一出,满场皆震,段凌天也不例外。

“‘毒王’宿冥?”司马刚咬牙迸出声音。

“一点不错!”

车帘再掀,又出来两个人,赫然是孙大小姐和所谓的钱忠贤。

孙大小姐微笑着向司马刚一方抱抱拳,没说话。

司马青栗声道:“谁说他不是钱忠贤?”

沈丘道:“司马姑娘,令尊会分辨的。”说完,回伸手,在钱忠贤面上一抓。

人变了,一个恻恻的精瘦老头出现在眼前,眼眸子更是莫名让人觉得恐怖。

所有的目光转为惊异。

“毒王”宿冥的眸子闪着恶毒的芒影,那眼神只要谁被看上一眼,就会一辈子忘不了,那简直不像是人的目光。

久久,司马刚才进出声音,道:“钱忠贤那厮呢?”

沈丘道:“早已化作枯骨了,就是这老毒物的杰作。”

司马刚怒哼一声,扬剑就要……

沈丘抬手冷冷地道:“馆主,你不能杀他,晚辈奔波劳顿,就是要逮他,他是晚辈的人!”

司马刚咬牙道:“老夫非杀他不可。”

沈丘眉毛一挑,道:“馆主,晚辈斗胆,奉劝馆主放手回驾,钱忠贤已死,刑狱司的公案也算不了而了,晚辈以人格担保,绝不重提半个字,馆主但请放心,事算是过去了!”

这几句话别人听不懂,但司马刚却像真的被毒蛇咬了一口似的,老脸连变,好半晌,才暴喝出声道:“回馆!”

司马青以异样的目光望了望沈丘和段凌天几眼,道:“爹,我想留下来……”

司马刚暴喝如雷道:“不行,跟我回去。”

司马青一跺脚,首先掩面奔离,她像是哭了。

龙虎武馆的人带着死者的尸体,迅速离去。

最后,司马刚深深望了沈丘一眼,点点头,似有所默示,然后飘没入沉沉的林中不见。

一场暴风雨平息了,夕阳叶着血红的光焰,照的古道一片殷红。

众人舒了口气。

蓦地,宿冥突然发难,闪电般扑向沈丘,他本来是被废了功力的,谁也没料到他会来上这一手。

几尺的距离,沈丘闪僻无从,惊叫声中,段凌天横跨出手,一把抓住宿冥,不料宿冥竟反抱住他。

孙大小姐栗声道:“毒!”

段凌天形连晃,坐了下去。

沈丘飞起一腿,宿冥滚倒地面。

段凌天的脸色在转眼之间变成了紫色。

孙大小姐上前一脚踏在宿冥的心窝上,厉声道:“解药!”

“哈哈哈哈……”随后响起宿冥恶毒的笑声:“解药么?老夫早已扔掉了,真遗憾,该死的是沈丘,想不到姓段的做了垫背。”

就在此刻,两条人影飞奔而来,是孙家和老三黑鼠。

第六十六章 真相

孙家一到,还没来的及喘口气,便问道:“怎么回事?”

孙大小姐道:“这老毒物死到临头竟反噬,用毒伤了段凌天。”

沈丘接话道:“他的对象是晚辈,段兄是为了救晚辈……”

孙家急声道:“这老毒物的毒无人能解,快搜他的解药”

孙大小姐道:“他说早已扔了!”边说边收回了脚。

老三黑鼠笑了笑,从怀中摸出一个小瓶道:“在这里呢,他扔的已经被在下掉了包,这一着在下早防到,只是万万没料到他伤的是咱老大。”

说着,老三倒出药丸,纳入段凌天口里。

宿冥闭上眼,他算是彻底认命了。

大家焦灼地望着,深怕解药不灵。

只片刻工夫,段凌天脸色恢复,重新站了起来。

孙家望向沈丘,道:“你就用这匹马带这老毒物去办你自己的事去吧!”

沈丘此刻半点傲气都没有了,望望孙大小姐,又望望段凌天,轻轻叹了口气,抱拳道:“老夫人、世妹、段兄以及各位朋友,在下告辞了!”

说完,抓起宿冥,横在原来段凌天骑来的马背上,解下缰绳,黯然离开。

段凌天满腹疑云,他直觉地感到沈丘行动有异。

孙家摆摆手,道:“一切回去再说,上车吧!”

仍由耿杰驾车,一行人上了车,缓缓驰去。

……

孙家镖局的内客厅,烛光娓娓。

孙家和段凌天隔茶几坐着,孙家脸色沉凝道:“段凌天,你来店时,为什么不说你是剑怪周窥天的传人,还故意装卖命来骗老。”

“老夫人,晚辈失礼,请包涵!”段凌天闻言,立时作揖道。

“唉!还没什么人知道你师傅是老收养长大的,当时年纪太轻,事理不明,跟我闹脾气,一去不回。”

“老这些年来,一直很伤心,想不到他收了你这个徒弟,还遗命要你回来代报当年抚养之恩……”说着,老泪莹然滴。

“老夫人,师傅当年在天山围剿中,幸得脱,现在力谋复仇,他教育晚辈的这一武功和一颗对老夫人感恩的心。”段凌天抹了抹润湿的眼角。

“凌天啊,直到半天前,我们还一直怀疑你居心叵测,好在你那贼兄弟说出了这秘密,否则可能节外生枝。”

“老夫人,晚辈还不明白沈丘和龙虎武馆一起追捕钱忠贤的事?”

“长话短说吧!这次看上去是龙虎武馆要除外仇,实际是清理门户,司马刚曾秘密派出心腹手下钱忠贤投入刑狱司,并依靠着龙虎武馆的实力,掌握了刑狱司的大权,得手之后,却又被宿冥钻了空子,杀了钱忠贤,自己李代桃僵,还在以前的一桩公案上打压龙虎武馆,司马刚不知,自然是要除掉这个叛徒的。”

“啊!”段凌天现在对事仍然在雾里云里搞不清。

“沈丘的父亲是龙门镖局的,因在押的异宝失窃,而蒙上污名,这劫镖的正是宿冥,失镖对于镖师来说是耻辱,沈父在年前已经抑郁而终了。”

“沈丘发誓必要为父讨回失镖,让其瞑目,由于龙虎武馆在追查钱忠贤,而他另得线索钱忠贤曾与宿冥有过交集。

“经过一番秘密调查,他意外发现钱忠贤已经死了,可巧从老口里知道钱忠贤投保的事,判断是宿冥扮装的,这才采取行动。”

“宿冥为何要投保人镖?”

“人算不如天算,再狡诈的人,也会有失策之时,他投保是想借我们的庇护,逃过沈丘和龙虎武馆的追缉,不过中途见势不妙,改变主意,在小店里杀死了司马家的眼线逃走,使我们误为被劫,他好乘机逃走。”

“原来是这样。”

“天山一劫之后,我与天儿再无见面,凌天,你师傅他可愿回来吗?”孙家盯着段凌天,幽幽地问道,眼眸中隐隐有一丝期待。

段凌天摇摇头。

“那你就留下来吧。”孙家叹息一声,道。

“晚辈有个建议,望老夫人能够见容。”段凌天突然恳求道。

“什么建议?”

“结束孙家镖局的生意?”

“为什么?”

“晚辈认为老夫人该享享清福了。”

“哦!”孙家沉吟了一下,转过话头道:“你喜欢玲儿吗?”

“这……我……”

“说,替你作主。”

“一切愿凭老夫人作主,但是,我还有个请求。”

“什么请求?”

“请老夫人给我三年时间,江湖事江湖了,当年天山之劫,师傅一心想要复仇,虽然他安排我回来替他尽孝,但我恐他一个人力有不逮,我虽然不赞同他的复仇,但也担心他…。”

孙家笑了笑道:“好,我答应你,当年天山之围,谁是谁非我也不做评判,你师傅是个倔脾气,我也知道劝不住他,他要报仇就报吧,但你在江湖上行动要特别小心,当年几乎所有武林大门派都参与了那次围剿,事不可为切莫强来。”

“谢谢老夫人,我会照顾自己的!晚辈还有一事相问,望解惑。”

“什么事?”

“晚辈只知道师傅一心要报仇,但却不知他要报什么仇。”

“他没跟你说过?”孙家有些诧异道。

“师傅一心只想自己报仇,并不让我插手,只是让我回来替他向尽孝。”

“原来如此,天儿他有心了,罢了,本是些陈年往事,这事儿恐怕问别人都得不到真相的。”

“请解惑。”

“你知道多少?”孙家盯着段凌天开口问道。

“我只知道师傅的仇是在天山围剿那次结下的。只需内如何,一无所知。”段凌天想了想才道,他知道的实在不多。

“那你可知天山围剿是为何?”

“天山围剿是武林各大派联合起来铲除魔门妖人的大行动,当年师傅为魔门剑怪,被围剿并不奇怪。”

“这么说倒也没错。”

“莫非其中还有什么隐?”听孙家似乎话里有话,段凌天追问道。

“你可知天山围剿之前有什么大事发生过吗?”

“我记得好像是蛮族入侵,但当时不是所有武林同道都齐心协力共御外敌了吗?说来也算是向来互相攻杀的武林历史里的一大奇迹,人尽皆知了。”作为地地道道的江湖人,段凌天对于江湖上曾有的大事自然多少知道些。

“那你可知是谁促成了这个奇迹?”

“这…我也只是道听途说。”那已经是很多年前的事了,细枝末节的,段凌天哪里可能知道那么清楚。

“当年为了抵御外敌,整个武林举行了武林大会,想要推举一位人出来结束武林纠纷以抵抗入侵。”

“还有这种事?”

“当时一个叫李儒的年轻人力挫各大派,算是一举成了武林盟主,真就领着各派人马先士卒地奋战蛮族,后来天儿跟他成了拜把子的兄弟,我也见过他几面”

“还有这等奇人?”

“现在光是知道李儒这个名字的人,江湖上都寥寥无几了。”

“为何?这等人应该家喻户晓吧,不知他是哪家门下?”段凌天对于这个叫李儒的奇人倒是颇有兴趣。

“魔门。”

“什么!”段凌天闻言大惊。

“因为天山围剿虽然说是围剿妖人,实则是围攻以李儒为首的魔门党羽。”

“莫不是李儒做了什么大大恶之事?让江湖人人神共愤?”段凌天猜测道。

“虽然不是,但也可以这么说吧!”孙家顿了顿,才接口道。

“晚辈不明白的意思。”

“这横空出世的魔门门主李儒并没有做什么坏事,相反他还化解了各派间得仇怨,又联合各派共御蛮敌,之后还整肃武林风气,试图营造一个没有厮杀,没有追名逐利的江湖。”

“这…这似乎没什么过错。”段凌天越听越古怪,以他的认知,不说能不能实现,至少这似乎没什么问题。

“孩子,记住,江湖险恶,人心难测,极恶的人固然让人觉得天理难容,但极善的人也会让人无地自容。”孙家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

“说来也是个悲剧,当年各大派联合起来,以莫须有的罪名发起了围剿魔门的行动,将李儒等人设计骗到天山合围,当时你师傅也在场的,所以你应该明白你师傅要报什么仇了。”

“晚辈还是有些不明白,那叫李儒的按说法不该是个很好的人吗?”

“好人吗?从我见过他几次来说,他是个义薄云天,侠骨丹心的人,而且跟现在江湖上许多表面侠义,背地里不知做何勾当的大侠比起来,他绝对称得上表里如一,老平生所见,无出其右者,说他是魔门门主,恐怕也没几个人会信。”

“那既然这样,当年为何…”

“李儒这年轻人什么都好,唯一的缺点在我看来就是太过耀眼了,还有他做的那些事,各大派一向自诩正道,为国为民,锄强扶弱,匡扶正义,但和他一比,大多又跟争地抢利的地痞流氓差不了多少,你还年轻,虽懂些谋诡计,却算不得懂人心,李儒这种人对于当时各派掌权人来说可比得上洪水猛兽,比当年蛮族入侵的危害都有过之而无不及,不再冤冤相报,不再追名逐利的江湖对于普通人来说或许很好,但对于一些人来说,没有鲜血和黑暗的江湖没有价值,武林的正是需要邪来陪衬的,要是邪比正还正,岂不是正不正邪不邪了?这个道理你后慢慢体会吧。”

孙家的一番话对段凌天触动极大,这段武林秘辛简直骇人听闻,坏人该死,好人更该死,这种事段凌天一时有些接受不了,但他开始有些明白师傅的怨恨。

师傅命自己回来替他完成心愿,段凌天自然要回来为孙家另一份心力,但段凌天不可能眼睁睁看着师傅一人对抗整个武林,作为徒儿,即使违抗师命,他也要在武林中时刻观察着武林的动静,一旦师傅真的开始动手,无论成败,他总得尽力护其周全。

第六十七章 狼窝里的羊

“少主,门主他终于要外出历练了。”一粗脸汉子正毕恭毕敬地立于一绝色女子后,凶神恶煞的脸上却洋溢着难以抑制的笑容,似乎刚有好事发生,有些激动地说道。

“怎么了,门规不是说新任门主两年后都得外出历练三年吗?怎么了?舍不得?”绝色女子嘴角微微上扬,瞥了一眼后的粗汉,似疑惑地问道。

“哪有…啊…我不是那个意思…只是这几年有门主在,实在有些那个…”

少女哈哈一笑,她当然明白他的意思,只是她却觉得很有趣,江湖上向来正邪分明,她天魔门属于魔教的一支,门人行事上自然也颇有魔门中人的风格,自是从来都被视作魔教妖人,而她的便宜夫君却是个实打实的正人君子,满的浩然正气,自从做了她的夫君,成了天魔门门主,门里人都很尴尬,仿佛一只羊做了群狼的头儿,然后号召大家以后吃草一般,他不知道少主从哪里带回来这么个男人,但门规就是门规,他既然成了少主相公,那自然而然就是天魔门门主,只是门里人被搞的不上不下的,少主还一副看笑话的样子。

门主的话不能不听,所以大家就熬着,这不,终于熬到了今天,历代门主继位两年后都得外出历练三年,感觉终于可以暂时松一口气了,所以他这位门中长老也不喜形于色。

绝色女子回想起当初遇见傻乎乎的夫君的事,那都是八年前的事啦,那时她还是个懵懂少女,她十岁时便已经展现出惊人的武学天赋,十三岁都被誉为天魔门未来的希望,十六的她却偷偷从门里溜了出去,她不想再等了,父亲让她等到十八才能出门历练,但她早早就想看看外面世界的精彩,要再苦等两年,她是怎么也受不了了,于是悄悄从家里跑了出来,她一直都是个不安分的孩子,父亲说她极像过世的母亲,骨子里就有那种不安分的劲儿,天不怕地不怕,事实上也确实如此。

想着初出茅庐的自己,本以为能凭借本事一路顺风,没想到才出门就遇到了那个老顽童,也就是后来夫君的师傅,武功奇高,一副风韵犹存的妇人模样,后来才知其实已经是老太婆了,岁数大的吓人,她一遇见自己就拦路说是要收自己为徒,自己当时觉得受到了极大的侮辱,这个疯子也不知哪里冒出来的,自己自有师承,她这已经是挑衅了。

自己才离开家就遇到了人生的第一个对手,还是个完全打不过的对手,自己拔剑仅仅刺了三剑,剑就被眼前的坏人打脱了手,这种事自她十三岁后就没遇到过,即使面对门里的高手也不会这样,最可气的是这怪女人还非要bi)迫自己拜她为师,还要带她回去继承师门,自己抵死不从,还好那坏女人没什么歹意,又见自己坚决的态度,不bi)迫太甚,才放她离开,不过却在后头悄悄跟着。

股后面有个尾巴,自己岂能不知,不过却也没什么办法,打不过,甩不掉,只能自己一个人冷着脸拖剑而行,行经一处密林,心里实在郁闷,便拔剑出鞘,见物便砍,只当发泄,直到手中缺牙卷刃的长剑‘铿!’一声断成两截,这才将半截断剑还入鞘中,理了理鬓发,直到下一座城镇才往打铁铺里买了柄新剑。

后来自己冷静下来,回想起那坏女人打脱自己剑的招式都是精妙异常的,剑术讲究拆招,为了对付她,自己一路上也试着演练起来。

后来二度交手,自己和坏女人已经能过十招了,不过最后仍然以分道扬镳收场。那坏女人还是继续尾随自己,自己亦提高了警觉,不知这怪女人究竟打着什么样的主意,却无可奈何,只是冷眼以对。

后来自己一人一剑,一路向北,一个月内,自己挑了恶名昭彰的匪窟,又杀了十多名匪徒,即使为魔门女,她自小也向往着侠客的路,杀杀贼匪自然也是理之中。

“小丫头,你还不想拜我为师吗?”怪女人这些子一来时不时就要跟自己动手,与其说是拼杀,不如说是试探,指教更为恰当,但她此前的行为已经极大触怒了自己,自己早就在心里发誓,无论如何都不会遂她的愿。

“你别想了,我是绝不会拜你为师的!”

“丫头,你还年轻,青是得以致胜的本钱,但后却也将成为你的负累。”怪女人语重心长地说道。

怪女人随后话锋一转,正色道:“但我派的武功,却能抵挡年华老去,将**维持在最巅峰的状态。若练了四五十年的内功,但体却依旧维持在二八年华,那么岁月对的敌人来说是把刀,但对来说,或许就不是了,对不?”

永保青,天下无敌?怪女人抛出来的东西真的很有惑力,但自己倔强的子却不许自己点头,还当面对天发誓,死都不会拜她为师。

自己本以为一番重誓下来应该能绝了怪女人的念想,但怪女人这一路似乎就打算和自己耗上,不光暗中保护自己,还惹些麻烦给她,乘机展示她的武功的神妙。

当时的自己对这位本领奇高、怎么也甩不掉的跟踪狂,自没半分好脸色,然而心里却明白,随着怪女人展现的越多,自己了解的越多,心中不得不承认她的武功确实是一门博大精深的武中瑰宝,还有那青永驻的绝大惑,世上恐无女子能抵挡,但她已经发了誓,就绝不会改口。

可惜江湖从来都不是一个小丫头就能玩的转的,即使拥有不低的武功也是一样,自己在一处僻镇撞上了两拨黑道人马火并,无端被卷入,记得当时自己也不甚在意,本想一股脑儿杀了,也算为民除害,岂料双方都有硬手,见外人杀进,突然由互斗改为联手,自己仗着剑法高明连杀数人,但还是遭了暗算,背后捱了一刀,最后自己拖着伤体奋力逃出,免陷贼人合围。

镇里没有可供栖躲避之处,自己一路奔逃,直到发现一座堂皇气派的庄院,于是翻墙而入,来不及找药布裹伤,便昏死过去;醒来时,惊觉自己趴在一间柴房模样的屋里,上里外衣衫俱除,一丝不挂。一名青衣小厮背对自己,握着蒲扇熬药也似,满屋都是浓重药气,难闻得紧,这便是自己与夫君的第一次相遇,或许冥冥中早已注定,随后几个月里,两人便定了终生,后来差阳错般,本该收自己为弟子的怪女人收了夫君为徒,自己虽不愿拜怪女人为师,但秉着夫唱妇随的道理,自己也跟着去了怪女人的师门,一晃三年过去,夫君也算业成,自己这才领着他回了天魔门,虽然父亲见了突然冒出来的便宜女婿,胡子都气歪了,但生米已成熟饭,也只能咬着牙认了,没多久,父亲过世,夫君便顺理成章成了门主。

第六十八章 一树梨花压海棠

云州天dàng)山南面,两县之间,有一大镇,名为北洛,镇离天dàng)山不远,由于天dàng)山喜欢劫掠商贾,因此临镇大多荒凉,但此镇就因略有商贾,及一二座连云庄院,遂显得气势不同,在一带还算小有名气。

镇西尽头,有一片高大瓦房,前后连绵不下数十栋,围以庄墙,庄门黑漆光亮。配上门前一对大石狮,越发显得气派,庄主赵福宝在五年前率家人迁来,建造庄屋,据说是位告老的大商人,因这北洛镇背山面水,形势颇佳,故移居至此。老庄主躯伟岸,虽极少与邻里相见,但极乐善好施,对这北洛镇附近,无论有何灾厄贫困,均以大批银米赈济,从无吝啬,时间一久,赵大善人之名,不胫而走。

赵大善人人善自有天庇佑,儿女齐全,儿名赵富贵,女名无双,年龄均在二十五六,大善人却已将近六旬,奇怪的是像这样的富贵人家,竟然也落得男未婚,女未配的局面,就连赵大善人据说也是老伴早亡,空自盈箱罗绮,如山金银,也解不了老境凄凉,朝夕寂寞的晚景,所以赵家庄院虽大,却人丁稀少,反而觉得有些不相称。

这天赵家庄上锣鼓喧天,悬灯结彩,庄门大开,整桌酒宴随着贺客,就如流水一般的开上开下,原来赵大善人的儿女们孝思不匮,联合了常住在庄中的赵大善人的几位好兄弟,硬给赵大善人作主,纳了一房新宠,以娱晚景,虽赵大善人一再反对,终于拗不过老友及儿女们的好意,也只得袍袖登台,唱得这出一梨花压海棠的风流好戏。

新娘子听说才二十岁,长得极俊,是大善人多年好友,特自为大善人聘来的,大善人富甲一乡,善行又著,家有这等喜事,邻里镇人,哪有个不附会,整个北洛镇,都充满了一片喜气,街头巷尾,老少妇孺,口边无不以大善人为题,而对赵大善人的福德,亦莫不啧啧赞羡。

不但本镇,连苏州杭州也来了不少贺客,赵大善人虽然听说做过大商人,但他这些远来宾客却雄赳赳、气昂昂,一望而知,都是江湖豪客,武林健者。

因为这天才是初四,所以时虽入夜,长空也只微露着半痕指爪,但赵家庄内却被这四围夜色一视,越发显得华灯如海,喜气冲天。

这时嘉喜方成,新娘子已进入洞房休息,赵大善人却陪着三个远方赶来的好友,在密室闲谈,突然一名家人走入密室,垂手报道:“启禀庄主,庄门外来了一个又贫又瘦又矮的老头,满口外地音,带了一个十七八岁的少年,说是和庄主昔旧识,一定要庄主亲自出迎,才肯进庄呢?”

赵大善人还未答话,座中一个手圈两粒铁胆的矮胖老者已自问道:“这等子也有不开眼的前来闹事么?”

大善人也皱眉说道:“或许来者不善,但我们还是亲自去看看为好”

矮胖老者答道:“说的对,偏在赵兄大喜之到来,必有所为,不管怎样,早点应对为好。”说罢四人整衣出迎。

才到庄门,便见一株合抱大树,齐腰折断,一个佝偻老头,足下拖着一双破草鞋,正在与家丁争吵,一眼看见四人,晃眼之间,便由一数丈外,到了面前,指着四人道:“我老头子二十多年没见你们这帮子玩意儿,今天带着我从北洛镇路过,看见这大一片庄院,喜气洋洋之中,却隐现有血光之灾,刚想进来蒙顿吃喝,看看能不能凭我老头子两手鬼画桃符,来替主人消灾弥祸,看一看是什么恶煞凶星,竟敢到这太岁头上动土,不想你家这般奴才,狗眼看人低。瞧我老头子穿得破烂,竟然不肯通报,惹得我老头子生气,想打人吧,又怕他们骨软筋酥,受不起,这才把树打了一下出气,不想你这庄院,风水太坏,连树都没长好,轻轻一拍,就成两截,我老头子可没钱赔。”

随大善人出迎的三人,连大善人在内,都是当今武林高手,虽然觉得这老头古怪,但行家到眼便知,那株合抱大树,分明是老头用金刚大力手法,硬给震断,再加上在数丈外,不纵不跃,形不见晃动,挪步即到面前的那手绝顶轻功“移形换影”,当世能有几人具此功力,也听闻有些世外高人生怪癖,越是对你讽嘲怒骂,越是无妨,说不定倒有什么帮助呢!

三位武林高手道:“现在正是大善人的良辰吉,你在嗦什么?”

老头一撇道:“你们这三个小家伙,心里莫要不服,我老头子最善观气色,赵大善人今天太岁伤头,非搞得家破人亡不可,在场之人,一不小心,全有杀之祸,我这才招呼你们坐在一起,好藉我老头子这点福德灵光,庇让庇让你们,怎么还不知好歹呢?”

“那老头什么人呀,好厉害!”餐桌上一秀气公子模样的人脆生生问道。

“不知道,也没我们什么事,吃完走人就是了。”说话的人,一副少年郎模样,正是除掉髯须伪装的李逍遥。他带着两女在许掌柜的客栈做了两月工,顺便躲了两月,见之前闹得纷纷扬扬的事有缓和的迹象,这才又辞别了许掌柜一家,梦心那姑娘颇为讨许掌柜夫妇喜,他们膝下无子女,要不是顾虑梦心敏感的份,李逍遥多半会留下她来,也算给她一个好归宿,只是客栈离青牛城不远,一旦梦心被人发现,少不了麻烦,李逍遥只得让她和王倩儿一样女扮男装,跟着上路。

三人路过这北洛镇时,正巧听说赵大善人大喜子,还宴请乡里乡亲的,或许是曾经的旧习难改,李逍遥领着两女就来蹭吃喝了,这方面他还是颇有经验的,而且这大善人据说乐善好施,想来即使被抓个现行也不怎么样,三人正吃吃喝喝间,就见一老头竟赤手空拳拍断一棵树,这才引的王倩儿惊问。

李逍遥的话音刚落,后堂隐隐传来赵大善人一声凄厉怒吼,在座宾客的酒意,顿时都被惊醒了一半,正在停杯注视,屏风后飞也似的抢出一人,神色仓惶,满血迹,正是那位雍容华贵,白头犹似小登科的赵大善人,众人不哗然,一拥齐上,争问究竟,大善人喘息稍定,才道出原委。

原来大善人自前厅告别,步向新房,心中简直得意已极,新娘子美得出奇的如花似玉容,不时在眼前浮现,老来居然还有这番风流艳福,这不可不得感激自己的老兄弟吴世勋了。

转过厅角,就是新房,大善人年高德重,贺喜的人虽然不少,到新房里来戏闹的,却一人也无,与前厅这种闹喧哗相比,这里显得静悄已极,正好蜜意轻怜,恣受用。

赵大善人走进新房,只见华烛高烧,锦账低垂,新娘子已然上安睡,不由微微会心一笑,转闩上房门,手持烛台,走到前,微挑锦帐,想先赏鉴一番心头宠的梦里容,然后再作襄王神女之会。

锦帐一起,大善人不觉一怔,新娘子入睡锦衾之内,可是那一幅罩脸红罗,犹未取下,仍然盖在头上,赵大善人暗暗好笑,心想木已成舟,霎时间,锦帐浓,如鱼得水。还害的是什么羞呢?遂将烛台交与左手,右手拈住罗巾,轻轻掀起。一丝微笑,刚自嘴角浮起,突然又往下一沉,双睛暴瞪,那一丝微笑,立时化作万丈怒火,还夹着些酸酸醋意。原来红巾之下,那里是什么新娘子沉鱼落雁的绝代容,却变成了鹰鼻鹞眼,巨口阔腮,这副尊容,对大善人来说却比新娘子还要熟悉,正是他赵大善人的独子赵富贵。

第六十九章 再见林碧柔

老子纳宠,儿子却跑到新上来,简直是可忍,孰不可忍,大善人怒火填膺,不曾细察,对那荒唐悖逆的赵富贵脸上,伸手就是一掌。说也奇怪,那赵富贵的脑袋,长得未免太不结实,赵大善人一掌掴去,竟然应掌离,咕噜噜地滚向里。

这一来,赵大善人顿如万丈楼船失足,惊奇、悲痛、愤怒,均已达到极点,伸手猛揭锦衾,可是呈现在眼下的,却又不是他那宝贝儿子的壮硕尸,却是一吉服的新娘子,只少了颗百媚千的蛾眉螓首。

赵大善人惊诧得正要出声,突然后的窗门,呀的一声,自动开启,赵大善人回头一望,只见从窗底之下,慢慢地伸起一张人面,却是他女儿无双,大善人方待喝问,只听得惊人魂魄的一声冷笑,那无双的人头,竟自凌空相对毫无凭藉地冉冉飞来。

赵大善人本名伏虎,外号人称笑面虎,十五年前,横行青州一带,杀人如麻,两手血腥极重,但此刻也被这新房之中的种种怪异,弄得毫发皆竖,毛骨惊然,那里还敢再留,慌忙拔出门闩。方待纵出,屋檐之上,又是一条黑影,迎头盖下,大善人怒吼一声,两掌运足功力,往外一翻,把那黑影震落,斜眼一瞥,衣着等物,已太熟悉,不用细看,已知是自己儿子赵富贵的无头尸体。赵大善人形起处,两个起落,已然抢到大厅之内,众宾朋往上一围,三嘴两舌的抢问就里,大善人一面叙述,一面心痛儿女及新娘子,不老泪纷纷,霎时间这大厅上,由一片喜气洋洋,化成满室愁云惨雾。

大善人的新人子女,齐遭惨杀,心头那肯干休,越想越觉得那老头,来得太凑巧,甚是可疑,可是他自进庄门,由自己等人出迎,陪同入座,此刻仍与他人同席,可见半步也未走开,自己又素来不信神鬼,这种种怪异,简直无法解释。

赵大善人毕竟袅雄心,用衣袖将泪痕一拭,尽敛悲容向座中老友,抱拳惨笑道:“家门不幸,鬼怪弄人,一入暮年未免英雄气短,儿女长,这点小事,竟自排遣不开,倒叫老前辈见笑,老前辈武功盖世,不想道妙亦自通玄,自到敝庄,即屡透玄机,暗示劫数将到,无奈赵某蠢牛木马,懵懂糊涂,以致落得家败人亡,根苗断绝。”

“大丈夫妻财子禄,生不带来,死不带去,赵某倒还拿得起,放得下,只是赵某在十年以前闯dàng)江湖之时,剑雨刀林,虽难免开罪朋友,但这十年来,业已销声匿迹,自迁来此地,更是与人无忤,与世无争,放下屠刀,赵某并未作立地成佛之想,只是杜门思过,忏悔忏悔年青气壮之时,那些过份之事,课子教女,遣此余生。不想仍有江湖朋友,放不过在下,装神弄鬼,暗箭伤人,简直卑鄙已极,老前辈必是望重武林,今何幸?又为我赵某座上嘉宾,目睹我一家如此惨状,可有何教我么?”

老头闻言,两道长眉,往上一扬,一声哈哈,犹未出口,突自大厅门外,传来哼的一声冷笑,那声音冷峭得不似出自人口,就宛如寒冰地狱刮过来的一阵透骨风,满堂群雄,连中座老头,全都回头注视,只见大厅堂门俏生生的站着一个白衣少女!这时这偌大的厅堂之上,寂静得鸦雀无声,济济群雄,被赵大善人刚才一番充满鬼气的叙述,心里都暗有一种森森之感,又恰好一阵寒风,吹得灯烛摇摇,更增加了这场面的神秘感,那少女从头至脚,一缟如雪,连头上束发,都用的是素色丝巾,把这满堂的人,视若无睹,姗姗地走到这大厅之中,目光电,全堂一扫。

大家都觉得这少女,美到了极处,艳到了极处,但也冷峭到了极处,柳眉带煞,凤眼笼威,两道眼神,亮如电,冷如冰,锐如刀,简直不敢和她目光相对,但大家又有一个共同感觉,好生面善。

只有李逍遥认出了这个女子,也谈不上认识,只能说是有过一面之缘,这女子是他最开始还在客栈当伙计时,一剑震慑云州双剑那两兄弟的林碧柔,许多人都猜测她是被天道阁请来剿匪的,没想到却是跑这里来了。

“小贼,你认识她?”王倩儿见李逍遥看人眼色不对,问道。

李逍遥摇摇头,他可不想横插一脚,吃饱就离开这里,恩恩怨怨的,哪里管的过来。

赵大善人忍着滔天怒火,向那少女问道:“你到底是人?是鬼?还是道上的朋友?”

那少女用一种冷峻得不带一点感的声音,答道:“我是你的追魂太岁,要来追你这一家之魂,新上的无头尸体,是你的女儿,新房外的无头尸体,是你的儿子,就剩你这颗头,还不替我搬下来,要等我费事么?”

王倩儿听闻此女如此狠辣,正准备出手,却被李逍遥摁住劝道:“先看清况再说”

梦心担心倩儿安全也出手相拦,虽然后来知道她是女儿,但也只好接受,在她看来得一知音姐妹也是好的。

王倩儿瞪了他一眼,这才拉着梦心的手,重新坐定,转眼朝白衣女子看去。

大善人赵伏虎闯dàng)绿林之时,杀人向不眨眼,心辣手狠已极,又善笑里藏刀,所以才得这笑面虎之号,此刻面对大仇,虽目蕴凶光,却未见一点动静,只是笑不出来罢了。

可是他那老兄弟吴世勋,人称饮血剑,却已沉不住气,排众而出,戟指少女叱道:“你这小jiàn)人,我赵大哥究竟与你何冤何仇?还有你这jiàn)人来历,还不实说出来,再凭手下功夫,一决生死么?”

少女冷然道:“吴世勋,十五年前,青州常谷内,林丹书一家六口,血债深仇,就是你与赵伏虎两个狗贼所为,天道好还,因果不爽,可知我大江南北到处搜寻你们不着,没想到竟躲在这里,还当起了狗善人,当年所为,扪心自问,难道你还想活?亮你的剑纳命吧!”

吴世勋一听少女提起十五年前常谷内之事,心头猛的一震,他这时与少女相距近只数步,一声不响,一个虎扑式,双撞掌,照少女当便打,满以少女骤不及避,一招便可毙命!

哪知他双掌才出,对面已杳无人影,心方一怔,脑后又传来那冰山似的声音道:“还不亮剑!”

吴世勋功力亦自不凡,耳听语音就在后,蓦地侧头左视,形好似向左盘旋,右手却用反掌打,打出一记劈空掌力,掌风过处,把左近的一席喜筵,打得桌散盘飞,但那冰山似的声音,仍然在脑后发出,并且更加深沉的道:“叫你亮剑!”

吴世勋觉得简直如遇鬼怪,自己两次发招,不要说是对方衣角,连人影全未看见,可见空手相敌,实在差得太远,遂伸手肩头,自己那双寝食不离,仗以成名的,斩金断铁罕见宝刃“饮血剑”,呛啷出鞘,一道红彤彤的光华闪处,余音绕绕,果然犹如龙吟虎啸,并还隐隐挟有嘶啸之声。

吴世勋横剑当,左手剑诀一领,向白衣少女沉声喝道:“小jiàn)人,亮兵刃受死!”

第七十章 贸然出手

“对你还用不着兵刃!”林碧柔冷冷道。

此话一出,吴世勋气得浑发抖,这话实在是对他的侮辱。

李逍遥正伸手撕了一条鸡腿,闻言也是停下来看了看事态发展。

此刻变化已生。

吴世勋,今年五十有六,闯dàng)江湖近四十年,一生中不知会过多少英雄,只在十年前,遭受一次严重挫折,这才随赵伏虎归隐北洛,其实每年总还要远去其他州县,做上两次没本钱的买卖,刁狂傲,向不服人。

这白衣少女,他先本未看在眼内,适才因为她提出当年常谷林丹书一家之事,此事自己与赵伏虎二人,忘恩负义,内咎于心,怕少女将此事当众说明,太已难堪,这才冷不防地出招暗算,想把少女立毙掌下,以绝活口,不想少女法诡异,两度轻功,盛气已余,且喜少女并未将当年鬼事,当众抖露,饮血剑出鞘后,心胆又壮,自忖以四十年精研的饮血剑法,再加上吹毛立断的宝刃威力,搏杀娟娟此女,当在十招之内!

谁知对方把自己这口宝剑,简直看成烂铜废铁,竟对自己口发狂言,老贼素沉,暗挫满口钢牙想道:你这jiàn)人,真正该死,对我这口宝刀也敢空手相接?这真叫阎王注定三更死,决不留人到五更,鬼使神差,天让我除此心头隐患。

吴世勋心念刚罢,白衣少女狞笑一声,左手二指,握住剑尖,往回一扳,果然宝刀不凡,剑尖竟被扳到与剑柄相接,吴世勋左手猛地一松,铮然一阵龙吟,宝剑还原剑尖上。

红彤彤的光华,上下颤动,就在剑鸣未已,光华摇颤之中,吴世勋长臂一展,饮血剑“金针度厄”,已如电光石火,点向白衣少女眉间。

但等白衣少女稍一闪避,立即进步沉剑,点咽喉,挂两胁。然后翻剑提,人起半空,剑光笼住对方势,就这起手三招,大概即可了帐。

哪知眼看饮血剑红光,点到少女眉睫,人还未躲,只是玉臂轻抬,似架剑,吴世勋不觉暗笑,这女娃简直是不知天高地厚,饶你金钟罩及铁布衫,练到了十二成,甚至练成混元气,遇上这口宝剑,等于白练,螳臂当车,岂非已经胜定,得意已极,饮血剑顺势下沉,她那一只皓腕,必然应声而落。

那知大谬不然,吴世勋顿腕沉剑,那剑竟如在半空生根一般,丝毫不动,吴世勋不由大惊,再看那少女时,只见她用右手拇食二指,捏住自己的剑脊,两道寒冰似的目光,正朝自己注视,樱唇微启,说了声:“撤手!”

二指剑,吴世勋休说看见,连闻也未闻,这饮血剑对他何殊生合,如何肯舍,吐气开声,功贯右臂,嘿的一声,向后抽剑,那少女却原式不动,依旧右手一指钳剑,秀眉微竖,杀气已生。

吴世勋尽力一抽,剑未撒动,已知无望,老贼太已刁恶,故作二次剑,再一用力,猛地改后为前,舍剑松手一推,人却借这一推之势,凌空倒纵出三四丈,便想舍却赵伏虎不顾,独自逃命。白衣少女真不防吴贼无耻至此,连这珍逾命的饮血剑全都肯舍去逃走,被吴世勋一夺一推,右足不往后倒退一步,不由大怒,方待下手,吴世勋业已舍剑纵出,少女冷笑一声,左掌微扬,一道白光,电闪而出。

吴世勋倒纵而出,在半空,白光已到,连何物均未看清,便吃打中面门,栽倒在地,一动不动。

原来那道白光,正是临近酒桌上的一根筷子,但自少女手中发出,却似利箭,此刻业已深嵌吴世勋两眉之间。

众人见这白衣少女,内功竟已达到飞花摘叶,均可伤人的地步,一个个不襟若寒蝉,口呆目瞪。

那赵大善人深知老兄弟吴世勋一轻功,也不过稍逊自己一筹,但那把饮血剑,削铁如泥,威力却在自己的兵刃之上,不料与这白衣少女动手,竟连招架之力全无,早就定下了第三十六计,逃生之计,这时乘吴世勋中饺亡,众人一乱,猛的跺脚飞,往后堂便窜。

少女眼观四路,耳听八方,赵伏虎动静,早已注意,见他纵往后,轻叱一声:“无耻老贼,你还想走么?”手中饮血剑,向上轻抛,凌空掉转,剑柄向内,剑尖向外,玉掌轻推剑柄,飓地一声,一道蓝光,直朝赵大善人飞去。

赵大善人,脚未着地,饮血剑已到脑后,眼看就要溅血横尸,忽地从斜刺里飞来一根鸡骨,手劲倒也奇大,在这千钧一发之时,当的一声,正好打在饮血剑剑尖之上,硬把饮血剑往左击偏二寸,“哧”地一声,剑锋过处,赵大善人左耳应剑而落,好个大善人,连头都不回,落地之后,一个转折,便自逃入厅后。

白衣少女眼见赵大善人逃脱,连追都不追,缓步拾起饮血剑,霍地转面对中座老头,发话道:“晚辈前夜已曾飞叶传书,相告与老贼赵伏虎,有似海深仇待报,望老前辈勿加干预,不想依然出手,晚辈禀承先师遗命,不管任何巨恶神,深仇大怨,一击不中,除非后再度相逢,此次便须放过,如今老前辈以一根鸡骨,使晚辈十五年茹苦含辛,顿成虚望,请教如何交待呢?”

说罢双目神光电,柳眉微剔,一张宜喜宜慎的脸庞儿上,顿时笼罩了无穷杀气。

老头自白衣少女与吴世勋动手,二指夺剑,一筷伤人,武功高得出奇,着实觉得这种手法大已熟悉,但无论如何,想他不起,只是被问起,也只能如实相告:“非我这个老头子多管闲事!”说完瞥了一眼一旁的三个年轻人。

那鸡骨本是李逍遥嘴中佳肴,谁想急之下,王倩儿夺下他口中鸡腿突然出手,李逍遥拦阻不及,知道已闯大祸,方自戒备,少女已然转面发话。

少女说到禀承师命,对任何敌人,一击不中,便须暂时放过之时,老头恍然大悟少女来历。

一旁那俊美少年已自霍然起立,朗声答道:“这位姊姊不要生气,方才那根鸡骨,是我打的,我叫李倩,这赵善人是否真如姊姊说的一样犹未可知,即使真的如此,也该交由官府王法惩治,岂能随意动用私刑?”

第七十一章 偃旗息鼓

王倩儿岸然卓立,宛如玉树临风,一席侃侃直谈,不亢不卑,嘴又来得甜,一连几声姊姊,叫得个白衣少女,一脸风杀气烟消云散,到后来竟被他说得盈盈一笑,这少女本来已美得够撩人,这会儿秋波一转,弧星微露,简直是倾国倾城。

等王倩儿把话说完,林碧柔静静打量了片刻,随后抿嘴笑道:“公子一正气,姐姐不怪你啦,姐姐十五年来孤孑影,今天居然有了个好弟弟,总得有点见面礼,这饮血剑便给你吧,接住!”

说完,玉手微扬,饮血剑化一道红光,朝王倩儿当头到。

王倩儿见宝剑到,不要说是闪避,连眼都没有眨上一眨,直待剑挟寒风,掠耳而过,才轻舒藕臂,抄住剑柄把剑接到手中,她向来不使兵刃,瞥了一眼一旁的李逍遥,觉得给小贼防倒也不错,于是向林碧柔笑谢道:“姐姐,谢谢你啦!”

林碧柔掩口失笑道:“好弟弟,你和老前辈稍坐,姐姐向这些宾客们交待几句,再来详谈。”说罢,转对一班宾客道:“先父林丹书,十五年前,赵伏虎与吴世勋二贼,因采花伤人,致犯众怒,被群侠追杀,受重伤,逃至常谷附近,不支晕厥,先父不知二贼细底,只道是江湖豪客,被仇人所伤,将其救回家中,并为之疗伤养息。谁知二贼狼子野心,伤病一好,竟起毒念,暗在饮食之中下毒,以致先父母中毒殒命,二贼又将我三个兄姊杀害!那时我方六岁,因玩耍失足,误坠山涧,二贼遍寻不着,方免一死,后为恩师所救,并传授武功,今才冤冤相报,索债十五年前,一家六口的血债!”

“现吴世勋已死赵伏虎在逃,诸位高朋,素无恩怨,若有为赵吴二人不平,而见教者,自当一奉陪,否则就请散去如何?”

林碧柔话完。一干宾客,多觉吴赵二人,忘恩负义,死有余辜,即使有二三赵伏虎的好友,也为少女绝世武功震慑,均默默无言,各自散去!

转眼之间,这宽阔的大厅之上,酒喧哗的闹景象,一扫而空,只剩下佝偻老头,李逍遥一行,及林碧柔等五人。

林碧柔略为整顿衣襟,姗姗而前,向老头恭敛衽道:“晚辈林碧柔,适才心切亲仇,言行多有失礼,尚望老前辈海量相涵!”

李逍遥眼看这位江湖人称“一剑夺命”的林碧柔,方才叱咤群雄,猛逾狮虎,此刻却又俏生生,滴滴,彬彬有礼,柔若羔羊,前后宛若两人,不由越看越看越,脑际心头,深嵌俏影,只是她从头到尾都没正眼瞧过自己,反而似乎对王倩儿这位翩翩佳公子很有兴趣的样子,让他好不郁闷,难道女人都喜欢这种俏儿郎?

老头本命楚牧田,一横练硬功也曾在江湖叱咤风云,一这次大概是生平第一回,出自内心的手拈长须,哈哈大笑道:“林姑娘,不必太谦,我老头子生平就最喜欢这凌云豪气,长江后浪推前浪,一辈新人换旧人,林姑娘手,超绝凡俗,可是得自“一剑丹心”的不传绝学么?”

林碧柔庄容答道:“正是先师,已于多年前过世,晚辈姿资愚钝,虽蒙先师十五载耳提面命,十成之中,仅得五六,何敢当老前辈谬谮!老贼赵伏虎这片庄院,及所藏资财,请老前辈作主处理。”

老头楚牧田缓缓道:我会主持将赵庄变卖,连同所有金银田地,悉数散赠贫民,并对赵伏虎出,暨此事经过,对镇上父老说明,以免引起镇民惊奇谈论。

“既然事都已经解决好了,不如大家都再次分手如何,来江湖再会!”李逍遥眼见他们都将后事安排妥当,于是趁机准备离开这是非之地,道。

“你是何人?”林碧柔见李逍遥插嘴,问道。她自然认不出这个曾有一面之缘的店小二来。

“额…这个…我三人是亲兄弟。”李逍遥想了想,随口胡诌道。

林碧柔闻言仔细瞧去,刚才出手的李公子和另一位腼腆的公子都是俊秀异常,说是兄弟也不足奇,但眼前开口的家伙和另外两位相比实在长的磕碜许多,五官都不端正,既然是兄弟,相差甚远怎不让人起疑。

“既然如此,那就告辞了。”虽然疑惑,但林碧柔也不打算深究,毕竟是不是真兄弟与她并无干系,况且她还得追杀赵贼,实不愿再耽搁太久,有心结识那出手的俏郎君,但随后一想不妥,只待后有缘再会。

李逍遥对老头虽然也有些好奇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所以也没搭理,全当看不见,彼此后相忘于江湖最好,至于那“一剑丹心”的大名如雷贯耳,竟然还是这“一剑夺命”的师傅,这倒是意外得到一个江湖秘闻,不过似乎无甚大用,后权做谈资罢了。

待分道扬镳后,李逍遥见王倩儿闷闷不乐的样子,没有以前的欢脱,有些担心地问起来。

王倩儿丫头心,对于林碧柔的做法还是耿耿于怀,虽然有可原,但似乎王法在她心中始终是正义的代表,即使是十恶不赦的罪人,交由官府依法惩治才是正道,滥用私刑极为不妥,但血海深仇又在她心里滋生异样,矛盾之下,单纯的心也复杂起来。

李逍遥只劝她莫要多想,想多了反而不美,他最喜她正而纯的心,那是他早已失去的东西,美好而易碎,如果可以,李逍遥只想守护住王倩儿心中这块净土。

三人一路向北行至一镇,北洛再往北即是香莲镇,为苏云两州交界的重镇,据径水南岸,城周约十余里,西广东隘,北高南平,通街繁盛,商贾云集,李逍遥偶然得知,这些年来镇里屡出怪事,城中美貌少女,往往半夜失踪,已有二三十名之多,官府责令捕快行役,限期破案,但那些失踪少女,就宛如一缕烟云,在这世界中突然消失一样,无因无果,何从侦缉?累得地方官吏,屡受参劫,吓得一般有姿色的少女,个个深藏香闺,轻易不敢抛头露面。

百姓本多迷信,人力既无可恃,则惟有求天,香莲城西二三里之求道山,又名子母山,琳宫梵宇,景色极佳,俗传为神仙窟宅。其中香火最盛当推“求道院”,老院主无心真人,年已八旬,却鹤发童颜,仙风道骨,据闻已可不食人间烟火,因厌这“求道院”,太近尘土,遂交由大弟子梵天执掌,自己则率二弟子化境,三弟子神虚在后山绝顶凌云峰“凌云宫”中,修心养。

第七十二章 恶道

这梵天道长,得老观主真传,据说亦颇有几分灵异,许多失踪少女家长,官府久缉未获,不由多来这“求道院”,烧香问卜,谁知至诚竟可动天。一晚间,有几位信士,心切掌珠下落,正在求道院纯阳祖师座前拈香,突既一阵香风,灯烛尽灭,半空中忽现火光字迹,竟是吕祖仙示。大意为晓喻镇里居民,不必惊慌,城东近径川处之瑶池本是西王母会周穆王之处,现在因王母座前,缺少添香侍女乃派神侍在此选择灵慧美貌少女,加以度化,常人求此仙缘且不可得,何须悲戚!但神仙亦自通达人,倘有自负姿色而小中选者,可到本祖师座前,虔诚祝祷,当代为转奏王母等语。

顷刻间香风一杳,灯烛复明,这一下,一人传十,十人传百,“求道院”中,原来已极鼎盛的香火,陡地又增加了一倍,就有些少女姿首端好,交有郎,花前月下,誓海盟山,愿效鸯鸯,不求仙业,在这求道院下,向吕祖拈香,也不知是吕祖无灵,还是王母心意早决,这些来院拈香的少女归家以后,多半失踪,而那些求仙心切,静处闺中,等候王母征召的却又多半不如所愿。

这天“求道院”之中,来了两男一女,求见梵天道长,引往吕祖座前拈香,布施又极登厚,出手便是五粒明珠,价值总在千两纹银左右,那女子似比儿郎略长一二岁,丰神清丽,姿态如仙,低垂眼皮,对通玄道长道:“我们姊弟三人,幼失估恃,虽有家财,人生乏趣,路过此间,闻说贵院吕祖灵迹,特来虔诚祷祝。望求西王母能连我兄弟一齐度化”说罢辞退,梵天道长亲送至院外。

那儿郎出得“求道院”刚要开口,被女子暗使眼色止住,等回到旅店,掩上房门,儿郎笑道:“窝弓擒猛虎,香饵钩金鳖!林姑娘!你这香饵,实在香艳,刚才在‘求道院’,那牛鼻子老道,两双贼眼就盯在你脸庞上,没有离开过!”

林碧柔闷哼一声,也不理会。

说来也是缘分,李逍遥两人刚来香莲镇就遇到了林碧柔,又听说了镇上怪事,什么神仙显灵的鬼话,连王母都出来了,李逍遥自是不信,他以前也算是个江湖骗子,这等伎俩一眼就识破了,恰巧闻林碧柔要躺这浑水,自是想要在佳人前表现一番,于是才出了这么个主意,以林碧柔为饵,使求道院那帮贼道现原形。

李逍遥本想调笑一番,见佳人无视,也不自讨没趣,天已入夜,林碧柔应敌向来从容。王倩儿却一紧劲装,灯光之下,越发显得英姿飒爽,潇洒出群。

林碧柔不由赞道:“好一个美男子、俏丈夫,只是有点眼带桃花,恐怕要遭受不少风流劫数!”

李逍遥没想到林碧柔这么个冷冰冰的女子也会开玩笑。

王倩儿有些尴尬地向林碧柔笑笑不语,实也不知该说什么,反正这次也仅仅因为小贼的主意才通力合作的,誓要解救那些失踪少女。

李逍遥知道王倩儿真,自也不好说什么。

沉默间,忽然有人扣门,李逍遥开门一看,原来是店东砌来一壶香茗,向二人笑道:“这是小店特别孝敬的绝顶云雾香茶,用隔年雪水煎的,请客人一试。”

说罢似觉李逍遥服装扎眼,多打量了几眼,方始替二人斟上两杯退出。

李逍遥见店东神色有异,那茶斟在杯内,澄清碧绿,香气袭人,略一思量,举杯一饮而尽,连呼好茶。

林碧柔,王倩儿均是女孩儿家,举止终较斯文许多,见李逍遥一饮而尽,亦举杯呷了一口,果然芳盈齿颊,方待饮尽,突然林碧柔叫声不好,还未站起,便自晕倒椅上,人事不省,李逍遥其实是知道茶内被人下了极好的蒙汗药。不过自己与倩儿都是不怕的,此时门外又起剥啄之声,李逍遥心念一动,倾去杯内余茶,亦自倒椅上,佯装晕去,见王倩儿还傻愣着,于是伸手拉了一下她的衣角,眼神示意,王倩儿这才反应过来,随即有样学样趴在桌上佯作昏迷。

少顷,房门竟被拨开,有二人走进,一人似是方才送茶店伙声音道:“回禀道爷,这一次货色,可是上上之品,男的如玉,女的如花,送上山去,老院主必然高兴,可要替我多讨几个赏钱啊。”

另一人口音极为粗爆道:“那有许多废话,明天照例领赏,不过这妞儿,确实生的不错,也许师父要先抽头儿,才送上山去孝敬祖师爷呢!车好了没有?”

店伙答道:“车在后门!”,说罢就把四人抬往车上,李逍遥暗暗好笑,暂且由他摆布,但见车外幔幕四垂,轻轻掀起一角,认出走的正是上山之路,再看林碧柔昏迷不醒,觉得这次倒是个卖人的绝好机会!

车到“求道院”,四人被抬进内,李逍遥偷眼一看,小道按动机系,吕祖神像前倾,座上现出了一个地道入口,又行数十步,眼前一亮,扑鼻氤氲,似已被抬到一间密室之内。

小道等放下四人,退出室外,去往前,禀报梵天恶道,王倩儿被李逍遥一拍,这才睁目看,这间密室,锦帐香衾,陈设得直如富贵人家深闺绕围。浓香郁郁,逗人邪思,四壁之间,却尽挂满了秽亵无比的宫图画,王倩儿不由粉面红,杀心顿起。

霎那时,密室门外,传来脚步之声,梵天恶道推门而进,哈哈笑道:“我就不相信这水葱似的四个人儿,还会兴风作浪。”

笑声方毕,猛地瞥见李逍遥腰间的剑,不由一怔,伸手拨出,惊道:“好宝贝!”方在诧异,榻上美人,似已自醒转,朝自己嫣然一笑,恶道方待凑上前去,眼前一花,手中一震,肋下一麻,美人俏生生站在前,饮血剑架在自己颈项之上,喝令交出解药。

恶道梵天,四肢不能转动,只却能言,知道遇见高人,已被点了道,霜锋在颈,那敢不言,只得说道:“那梳妆桌上青色小瓶,就是解药。”

王倩儿制住恶道不便拿药,李逍遥自然代劳。

李逍遥看到桌上并排青红白三个小瓶,瓶外并无标签,放心不下,取过青色小瓶,倒出药末,先塞向恶道口内,见无异状,这才用一碗温水,化入解药,扶起林碧柔,思索一番,随后心下一喜,自己先喝下一口,然后口对口的慢慢度入林碧柔口内,虽然有些趁人之危,但李逍遥一向自诩小人,自是不在意这些。

第七十三章 深入虎穴

林碧柔悠悠醒转,一睁双目,就看见四壁那些不堪入目的人体图绘,不由惊得“呀”了一声,问道:“这是怎的?”

李逍遥只得把经过形,一一相告,林碧柔听完不由大怒,索过饮血剑,一阵乱挥,四壁画,纷纷碎落。

王倩儿突见势头不对,猛然手一伸,拦住林碧柔砍向恶道的剑势道:“此贼应由地方官正法,才好对当地百姓有所交代。”

或许是由于出官家的影响,王倩儿对于恶徒的处置,一直很抗拒江湖人的快意恩仇,而倾向于法治。

林碧柔这才收手,遂挟起梵天,三人出得密室,以林碧柔和王倩儿的手,那还不如虎入羊群,全院十余名恶道,全被点倒,李逍遥趁机找出五六名被劫来的少女,王倩儿好言安慰,告诉她们少时官府就来相救,便带着梵天,一起直奔香莲县衙。

这位香莲县令,倒还不失为一位好官,夜已初更,还在夹灯处理案犊,三人破窗而入。将这“求道院”中的秘密,原原本本说明,县官如梦方觉,满口称谢,林碧柔道:“求道院中诸恶道,现时个个均如泥塑木雕,明午后,才能醒转,贵县只管派人去捉。”

“这香莲城内,恐还有许多客栈酒楼,与恶道勾结为害,务须严刑bi)供。一鼓清除,以杜后患。”李逍遥一旁补充道。所谓除恶务尽,他可是深明此理。

“至于凌云峰上的老贼,恐怕不是弱手,普通捕快衙役,去只送死,我等即行前往扑杀此獠,为民除一巨害,贵县只请处理善后便了。”

县官唯唯称是,林碧柔索过李逍遥的饮血剑,在恶道梵天肩头足跟,一削一挑,把这两处大筋,全给弄断,然后替他拍开道,县官唤来差人,向“求道院”锁拿各犯。

三人,出得县衙,展开轻功,李逍遥自是回去照应求道院的诸女,以防在官差到达前发生什么变故,王倩儿和林碧柔则直扑凌云峰,就如两缕轻烟,霎时已凌云峰下。

那“凌云宫”,盖在峰腰回地空旷之处,气势颇大,时已深夜,观中本来只有几盏神前烟火未休,那知就在二人形刚到观门,玉盘一声,眼前一亮,全观竟自灯火齐明,观门呀然大开,两个青袍道士,一个背插长剑,一个手执拂鹿,当门迎客。

林碧柔看观内已有警觉,就知刚才在求道院中,定有漏网之人,通风报信,人家既然以礼相待,当然不好即时红脸,遂与王倩儿随同两青袍道人,入观落坐。道僮献上香茗,这回林碧柔,忍着口渴,连沾都不敢沾口,林碧柔向青袍道人笑道:“在下林碧柔,与师弟李倩,仰慕老观主盛名,特来拜会,敢问二位道长,法号怎样称呼?老观主可能赐见一谈么?”

上首量较高的青袍道人答道:“贫道化境,师弟神虚,老观主,乃是家师,目前正游华山。二位远道光临,有何指教?贫道等不才,尚可担当一二。”

林碧柔见他假作痴呆,不由冷笑一声道:“子母山自古仙灵窟宅,老观主啸傲其间,何殊陆地神仙。但在下等路过此地,却闻得这凌云宫中,藏污纳垢,此来便系为这一带无辜少女请命,二位道长,既能代为担待,请赐一言!”

化境道人闻言仰天狂笑道:“这才得山下信鸽传书,大师兄被人暗害,方在计议报仇之事,不想女施主天堂有路不走竟然罗网自投。我师兄弟看你绝世姿容,不忍加害,这才好接好待,依贫道良言相劝,不如彼此结上一段欢喜善缘,请女施主布施几滴杨枝甘露,以解前仇,就在这洞天福地的‘凌云宫’中,共享人间真趣,就是李倩小施主也可以分润余甘,不然敬酒不吃吃罚酒,就不好了。”

林碧柔还未发作,王倩儿哪里听得惯这种污言秽语,右腿微抬,连茶几带茶杯打向化境神虚两道人,向林碧柔道:“姐姐苦口婆心,却也度不了这些妖魂孽鬼,那老杂毛既然不在观中,姐姐这次可别动手,让我拿这两个三分不像人的东西。”

王倩儿纵出手,宛如灵蛇出洞,双方齐齐落在院内。

化境道人一声佛号道:“无量佛,李倩施主你在这龙潭虎之中,还敢如此猖狂,道爷拂尘一落这凌云峰便是你埋骨之地。”

这“地”字刚刚出口,王倩儿已自施法,头一招灵蛇出洞,指如疾风,势如闪电,向化境道人突去。化境道人不想此人出手这么快,连忙向左窜过数尺,躲过这一招。侧上步,手中钻拂尘,点向王倩儿右臂。

王倩儿形微幌,已到化境道人后,向化境道人肩上一拍道:“酒囊饭袋。不顶用,叫你师弟同上吧!”一言未了,剑风呼啸,已到顶上,王倩儿不闪不架,形往下一塌,再向后一扬,变足微一用力,竟由凌空扑到的神虚道人足下纵过,手往上微撩,内劲透体,神虚道人腿骨应声而断。

痛得个神虚道人,吼嚷怪叫,掌中一柄青铜剑,与化境道人一支拂尘,并手齐攻,招式亦甚迅疾诡异。以二敌一。

霎时间,将王倩儿圈入一片寒光剑影之中,奇怪的是林碧柔,一任王倩儿独斗二人,却嫣然微笑,袖手旁观,不闻不问。

原来梵天道人,本人一内外功力着实惊人,大弟子化境,自幼从师,也得有老贼六七真传,并非易与,不想在求道院,糊里糊涂的便被王倩儿点倒。这神虚从师较晚,总共得不了老贼五成功力,又被过份的酒色,丧失干净,林碧柔慧眼无差,看透了王倩儿,收拾二贼,绰有余裕,也就落得个貌作悠闲,其实她正留心监视着四周观战诸贼有无用暗器等物暗算的迹象。

王倩儿与二贼游斗近三十合,敌势已明,步踏五行,游八卦,拳掌指法尽施展,猛若猛虎出涧,矫若神龙游空,声东击西,虚反实,刹那间,攻守形势已变,bi)得两恶道,如走马灯般团团乱转,一支拂尘与一柄青铜剑已仅有招架之功,无法还手。

第七十四章 阴阳道人

王倩儿见时机已到,折兵手一出,拂尘成两截,就势蛇手长伸,化境道人倒地,王倩儿蓦地喝一声,翻进扑神虚道人,一拳破防,易拳为掌,又易掌为指,连环出手,势若雷霆风雨,神虚恶道心怵目眩,无从应付,猛可地一声断喝,恶道整个人飞起半空,王倩儿纵后退,满面英风,傲然卓立,两眼神光电,环顾四周,刚待发话,突然大之中,响起一个如儿童般的声音道:“装模作样,杀了两个窝囊废,有什么了不起,倒是你这小模样儿,我看着还不错!”

王倩儿闻声回视,只见从大之中,走出一人,装束怪异,上劲装,下却是绣花衣裙,满头白发,却又挽起了一个朝天道髯,但一张脸,却又媚得如同十**的稚嫩少女,神气慨,诡异无比,不伦不类的,看不出是男是女,有多大年纪,右手却持一柄葫芦形状的巨扇。

王倩儿人起半空,飞直扑,突然一声呼:“李兄弟后退。”只见林碧柔玉手微挥,一股绵柔掌力,竟将已拔起的形,硬给bi)退,林碧柔缓步当前,一脸笑,向那怪人问道:“你这个不男不女,半人半鬼的东西,可是那十三年前,被慕容复追杀得无处逃生,后来诈死,流窜海外的阳道人么?”

那怪人双眼微翻,打量了林碧柔几眼,冷冷的道:“你这女娃,是何人门下?居然到有点眼力,然知道我老人家来历,好好孝敬我老人家一点精血,我老人家一高兴,把你们两个,收归门下,传上一招半式!”

林碧柔见所料不差,这当面怪人,正是遁迹海外已十三年的阳道人,据说此人生具阳两体,时为男,时为女,不知今怎会在此出现,自忖与此贼,也不过至多打个平手,即或能胜,亦非一时片刻之功。

王倩儿却不管那么多,她一见这怪人就十分不爽,向阳道人喝道:“你这老妖孽,先接我三招!”话完,人到,掌到,第一招便是撼山拳,用足了十成功力。

阳道人,冷笑一声,右手巨扇未动,左手翻掌硬接,叭的一声,当即被震退两步,阳道人微诧道:“你这女娃……”

王倩儿哼了一声道:“管窥豹斑,老妖孽你还差得远呢!再接这手!”

说罢右拳化掌,一招透骨掌,打向阳童子,左掌凌空虚按一股柔掌力,又奔阳道人前,用的乃是化劲掌。

两道掌风,劈空打到,阳道人一声怪啸,右手巨扇一抛,直飞半空,双掌一开,又是硬接一招,用足真力,但王倩儿所发掌之力,柔无比,夹带的掌力又夹带着透骨化劲的奥妙,阳道人全是用刚力硬接,只觉两股掌风交接,对方掌风之中,隐含有反震之力,便知不好,双足微点,跳起丈许,就势抄住所抛巨扇,右臂已自酸痛折,后一株古松,也被王倩儿掌风一撞两断。

阳道人见王倩儿迎面三招,用的都是见所未见的招式,年纪轻轻功力却是匪夷所思的高,片刻思量,已突喝一声,纵越而起,在空中微一转侧,落向峰侧,夜色黑暗之中几个纵落,便自不见!

“凌云宫”一干徒众,见阳道人都被王倩儿三掌便自打跑,哪里还有一个再敢妄动,全都跪地颤栗求饶。

弟弟好功夫,当真让姐姐刮目相看!

林碧柔一数人数,共有十二人,再看面相,均非良善之辈。遂挨个给点上道,说道:“你等从此武功尽失,无法自下此峰,稍一过份用力,必然吐血而死,但若能待官刑期满出狱之后,洗心革面,作一良善平民,则均各尚有三十年寿命可活。”

并自观内搜出十五六个被害妙龄少女,告以官府即有人来,可在此静待拯救。

安排已毕,林碧柔笑对王倩儿道:“那阳道人,功力本来在我之上,还好有弟弟你在,姐姐我真真看走了眼。”

二人见大东后侧,有三间静堂,中左两间,尽是些药丹鼎经卷之类,右边一间,却是起居之所,顺手关门,林碧柔便往里间,云台之上小憩。

王倩儿虽连杀二道,但强弱悬殊,不亚狮子搏兔,此刻不但不累,反觉精力充沛。

此刻李逍遥待官差到达求道院后也悄悄摸了上来,见大势已定,这才大摇大摆地走进来。

李逍遥此来一是担心两女安危,二来也是想要顺势分一杯羹,此等恶贼必然搜罗不少宝贝财物,自己顺手牵羊自是手到擒来。

李逍遥见林碧柔在里间休息,王倩儿倒是生龙活虎,四处查看。

这外间经卷甚多,难道这般色中饿鬼的万恶贼道,还真诵经礼拜不成?王倩儿好奇心起,走向左间,抽出几本一看,原来都是些什么**经,房中术,阳妙诀之类。有的并还附有绘图。至为秽,凤倒鸳领,各尽其能,于是心头火起,三把两把,一齐扯碎,往地上一抛,李逍遥在一旁心疼不已,他本想偷偷拿些学习学习,也好后受用,不曾想被倩儿丫头通通化为了废纸,真真的可惜,可惜!

为了避免官府盘问,林碧柔以及李逍遥等人都不愿久留,,待修整过后自是一起离开了凌云峰,那些可怜女子自是会有随后赶来的官差安置。

可惜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李逍遥两人与林碧柔本就道不同,虽然李逍遥心念佳人,看得出林碧柔也对王倩儿另眼相看,但萍水相逢,最终还是要分道扬镳的。

……

赵伏虎见白衣少女,并未追来,遂尽力逃窜,直到远离北洛镇四十里之遥才敢在一片密林之中小息,心想自己闯dàng)半生,积聚得若大家财,连着一双子女,就这转眼之间,化为乌有,痛定思痛,不由大哭起来,哭了半天,想那白衣少女,仅知为当年常谷林丹书之女,名字师承,均不知晓,武功偏又高得惊人,自己久历江湖,竟看不出她丝毫来历,如今若想报仇,只有请求自己的二位师叔出手,不过三师叔所居火焰山红石峰,路途甚远,二师叔则住天山,不如先投奔二师叔处,求得依靠,再哭请两位师叔联手齐出,报仇始有把握。

主意打定,他现在还是一新郎吉服,上面血迹殷然,实在无法见人,遂在附近选一富户,施展昔年故技,盗来一笔金银,又买换衣服,并充路费,连夜奔行。

第七十五章 夜盗宝

和林碧柔分开后,李逍遥扛着从恶道人那里搜刮来的宝贝,继续带着王倩儿赶路,要说究竟要去哪,他其实真的没想那么多,只想着先在附近逛逛,那慕容熏自离开后,已经几个月了,也没见有什么大的动静,这点让他尤为在意。

紧赶慢赶,天已入夜,李逍遥见大街转角之处,酒帘招展,于是带着王倩儿走入一看,倒还宽敞,并有不少隔开雅座。但因为时已晚,酒客寥寥无几,李逍遥选了一间远街之处,要了几个酒菜,正在举杯待饮,隔室忽然传来一阵喋喋大笑之声。

只听一人口音甚为苍老说道:“贤弟,一别五年,不想你已在江湖道上,闯出这大声威,为苍狼水寨的副寨主,可喜可贺!只是贤弟适才言道,方自远方赶回,不知你风尘仆仆,远涉穹边,却是为了何事呢?”

另壮汉口音,哈哈笑道:“兄弟,你可知近年江南道中,出了一名惊天动地的人么?”

王倩儿轻轻用手一推李逍遥,李逍遥看了她一眼,作势噤声。

那老者答道:“愚兄自与贤弟别后,即未涉江湖,此事一无所知,愿闻其详。”壮汉道:“此人是个青少女。姓赛,名花红,武功诡异无伦,高不可测,不知何门何派,一年以前,才在江湖现,就凭一柄短剑,打得江湖绿林道中,无数出类拔萃人物,一齐心悦诚服,俯首称臣,推为江南水旱两路四十八寨总寨主,并因其貌如花,心如狐媚,狡黠异常。遂又公送外号‘倾天狐’。从此‘倾天狐赛花红’六字,震动大江南北。

下月九,正是赛总寨主双十芳辰。在杭州西湖总舵祝寿。因她虽然泼辣,终是女人,手下各寨寨主,均想趁此机会巴结讨好,冀获青睐。纷纷派人远赴各地,搜寻奇珍异贵,为她上寿,小弟灵机忽动,远行他乡,费尽心力,并险些搭上命,毕竟被我弄到一件希世珍宝,这一来,寿宴之上,必然压倒群雄,或者感动总寨主芳心,从此独占风,也未可知呢?”

老者问道:“到底是件什么贵物,贤弟说得如此珍贵!”

壮汉答道:“小弟在西藏雪山深处,花费重金,雇请当地采药专家,合力掘获一支千年成形雪参。此参功能夺天地造化,生死人而白骨,常人得服少许,即可驻颜不老,益寿延年。我辈武林中人,更视为疗治重伤奇毒的无上妙药,若能整枝服食,则足抵十年内家练气之功,可笑小弟万里奔波出生入死,得来此宝,却不舍自用,拿去送人。可见美人魅力,委实不小呢!”说罢又得意了个喋喋大笑道:“兄弟多年至交,不是外人,虽然久历江湖,想还未曾见过此物,小弟让你开开眼界如何?”

旋闻一阵悉率一声,似在打开包袱之类,李逍遥一拉王倩儿,双双就壁缝一张,果见一个中年壮汉,从锦匣之中,取出一支雪白人参,长约七、八寸,端的象极人形,手足口耳俱备,才一离匣,连冷如冰所坐隔室,均觉清芬扑鼻。

那壮汉俟老者略为赏鉴,忙又放回匣中包好。原来这家酒店后面兼作店房,壮汉已然定好房间,随即唤来店家,撤去酒饭,收拾后面辅安寝,老者也作别自去。

王倩儿待壮汉走后,向李逍遥好奇道:“那什么总寨主是什么?听上去好厉害!”

“这个嘛,说白了吧就是个强盗头子!”

“什么!那当地官员还不把他们都抓起来?”强盗都敢明目张胆地祝寿?这在王倩儿认知里绝对是不可思议的事。

“我的大小姐呀,当官的也是人,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江湖上的事,官府向来都是尽量睁一眼闭一眼的,哪里管的过来嘛,你就别cāo)心啦!”

王倩儿虽然感觉不舒服,但也知道这个道理,不再说什么。

“不过那支雪参,我看着不错,我们给他来个偷天换如何?”李逍遥初一见那雪参就眼睛放光。

“你要偷东西?”

“这能叫偷吗?他是要送强盗的,这拿强盗的东西最多算劫富济贫。”

“可…”王倩儿觉得李逍遥说的好像有那么点道理,但总感觉哪里不对,但又说不上来的感觉。

李逍遥见王倩儿没有反对的意思,遂也唤来店家,要了间上房,这小店房间无多,恰好就在那壮汉隔室。李逍遥又叫来店家结算付清饭酒住宿等帐,随即出来弄来一团黄泥,和纸笔墨砚。

王倩儿一旁看他一人搞鬼。李逍遥把泥和好,做了一支和那雪参差不多大的泥参,一面在盆内净手,一面唤道:“倩儿!帮我磨一点墨。”

倩儿边磨边问道:“你到底要干嘛呀?”

司马瑜微笑不答。提起笔来,在纸上写道:“风过留痕,雁过拔毛,相赠泥参换雪参!”写完掷笔笑道:“倩儿!你看这样好么?”

王倩儿伸手拧了他一下道:“你这人也太坏啦!”

话虽这么说,但王倩儿孩童心,此刻也觉得颇为有趣。

二人一番笑谑,夜已二更,李逍遥拿起泥参、纸条,揣向怀中,开门走到隔室窗外,一听室内鼾声正浓,点上一只迷香,李逍遥轻轻跃起。左手三指撮住屋椽,悬房檐之下。右手推开窗上通风小格,对着里间轻吹,迷烟很快飘进屋内,待时机成熟,这才飘入内。

不大工夫,手执雪参,仍自窗格纵出,将一切复原,回到房内,李逍遥将雪参包好,贴收藏。便即带着王倩儿离开店房,直奔山麓。

王倩儿边行边道:“你不怕他突然醒过来吗?”

李逍遥道:“我用了迷香,那家伙怕是要睡到大天亮啦!”

“你哪里搞的这些下作东西?”

“额…这个嘛,有备无患嘛,防,防!哈哈哈!”李逍遥得了宝贝正高兴呢,也不想跟她多废话,打着哈哈道。

王倩儿这丫头哪里都好,就是太过于直了,李逍遥想着后慢慢调教她,以后定是自己溜门撬锁,坑蒙拐骗的好帮手,一想到此处,不由得哈哈大笑起来。

王倩儿自不知小贼心里如何打算,不过看到笑得猥琐也知道心里没想什么好事就是了,只是暗中防范。

第七十六章 赛花红

在风光如画的西子湖上,旭初升,朝霞未干,波光粼粼的湖面上,dàng)来一艘轻舟,舟尾是两个十五六岁的小婢cāo)浆,中间坐着一个年华双十的罗裳佳人。

这位佳人耳垂明铛,柳眉琼鼻,目似星辰,一张吹弹得破的嫩脸更是端的沉鱼落雁,闭月羞花,只是她肩头横着的长剑,表明她觉非柔弱女子。

双浆割破平静的湖波,掀起一道道的粼纹,向四周扩散,随后又惊动了栖宿的群雁,扑刺刺地振羽飞起!

舟尾靠右的一个cāo)浆小婢,这时突然将木浆收起,含笑问道:“小姐!今天朝那儿去呀?”

舟中的少女蹙眉想了片刻道:“还是老地方吧!”

小婢陪笑道:“那儿离总寨太远了,今天是您的生辰,多少英雄好汉都等着向您贺喜拜寿呢,还是在湖上随便逛逛,早些回去吧?”

少女将眉毛一挑嗔道:“你怎滴忒多废话?叫你上那儿就上那儿!”

小婢连忙笑道:“是!婢子遵命!不过让客人们久等着也不好呀!”

少女余怒未息,道:“谁管他们,等死也是活该,一个个獐头鼠目,不是不得已,我都懒得搭理他们!”

小婢见少女的神不太好,自是不敢违拗,立刻手下加劲,直向小姐口中的地方划去。

待小舟靠岸后,少女率先下了船,慢慢地向前走着,那两个小婢却连忙将小舟系好,抢先在前面开路。

少女就是这一方水寨的总寨主赛花红,望着好山好水却独自悲切,无形中,一股压抑的气氛弥漫开来,悲叹自己承担起本不该承担的责任,挑着不愿挑的担子,这样的子又何时是个头?

两个小婢见她的脸色不好,不敢言语,只得默默在一旁随侍,待小姐终于开口要回去,才连忙到岸边将小舟划了出来,等赛花红上了船,双浆再度划破了静静的水面。

这时水面上金光万道,红早已升得老高了!小舟轻轻地漫进水坞时,两边的码头上已黑压压地站满了高矮肥瘦,男女老少,各式各种的武林人物,这些都是江南水旱两路的绿林瓢把子,一个个专程前来替总瓢把子祝寿,听说赛花红游湖去了,他们又赶到码头上来恭迎!

赛花红已收起那股落寞失意的神,更以一副笑脸,略点一下头道:“对不起!有劳各位久候了!”

大家连忙折还礼,口中还纷纷地道:“不敢当!不敢当!”

人群中挤出一个二十七八的青年男子,一书生打扮,相貌还算堂皇,就是一双眼睛贼溜溜地十分惹厌,这人正是崇明岛上的水道头领萧仁,读过几天诗书,略解一点文字,这时率先开言道:“总瓢把子真是雅兴不浅,整住在湖边,还有心每天游览一遍,真所谓尽青山看不厌了!”

赛花红瞟他一眼笑笑道:“萧兄到底还是秀才出,出口成章,文武双全!”

萧仁的确是中过一名秀才,后来被崇明岛的老贼许褚看中了,认为他资质不凡,强掳了去收归门下,萧仁居然也甘心落水,秀才不当当水盗,五六年间,将许褚一水陆功夫全学会了,更因为他机智百出,许褚死后,他大权独揽,自然而然地接受了全部基业,他眼高于天,唯独对赛花红特别倾心,赛花红打遍西湖十三江,只有崇明岛是自动归顺的,可是赛花红对他也最讨厌,从未假以词色,今天一声萧兄,一句文武双全,叫得他酥了半边子,连忙陪笑道:“总瓢把子太谬赞了,属下那里敢当文武双全之誉,倒是总瓢把子貌若天仙,技高才富,方不愧是……”

他一时想不到适当的形容字眼,张口结舌,涨红了脸,蹩得十分难受。

赛花红见他那付怪相,心中更是厌恶,表面上却存心要出他的丑,一双秀目紧盯着他,笑意盎然,仿佛极为迫切地等待他的下文。

萧仁乍遇宠,急得更是难受,抓腮挠耳之际,人群中忽然有人接口道:“色艺双绝!”

此言一出,人群中略有文字基础的都忍不住嗤笑起来,赛花红秀目一瞪,立刻去找那个说话的人,目光到处,却又不一呆!

这人竟是个生面孔,不过生得有趣,因为他太英俊了,细眉朗目,琼鼻朱唇,外貌俊秀,气质上却别有一种英武之气,与其他那些猥琐的人一比,益显得倜傥不群!

赛花红没作表示,萧仁已怒骂道:“混蛋!你不懂就别开口,胡嚼什么嘴,色艺双绝是用来形容歌伶的,你怎么对总瓢把子如此侮辱!”

这美少年露齿一笑道:“多承兄台指教!在下确实不太懂,只是偶而听见人家讲过这四个字,在下觉得很不错,才见兄台一时想不出,不知不觉地就漏了出来!请兄台原谅!”

这美少年其实就是女扮男装的王倩儿,至于她为何在此,那就要说道李逍遥偷了人家雪参后,王倩儿好奇一女子竟能做强盗头子,一听说赛花红打遍西湖十三江才成了头领,竟异想天开,自己也非要来试试,按她小脑袋瓜子里的想法,要是她做了头领自然可以让众人改邪归正,如此天真的想法,李逍遥自然不会去想,但王倩儿要胡闹,他也由得她去了,要是按李逍遥以前的子,这逃命的时候恨不得找个洞钻进去躲着,但现在他有些被王倩儿感染到了,逃命吗?如今况已经这样了,不如像王倩儿一般放来自我,随心随地好好闹一场,再说倩儿的功夫加上他上的毒弹,有什么意外也不怕走不脱。

李逍遥贴在王倩儿脑后,一字一句地教她怎么应答。

李方怒道:“侮辱了总瓢把子就算了,我可以原谅你,总瓢把子可不能饶你!”

王倩儿依然笑嘻嘻,只不过顿了一会儿才道:“在下识字不多,怎么敢跟兄台秀才相公比呢!今天是总瓢把子的好子,在下纵然犯了一点小错,也该算了!”王倩儿不懂一些方言,那总飘把子说的古古怪怪,不过似也没人在意。

萧仁怒道:“放!你出口辱及总瓢把子,怎能算是小事!”

他是存心要在赛花红前献殷勤,所以叫得很是起劲,不想赛花红反而微笑道:“萧兄!不知者不罪,他大概是真的不懂,算了吧!”

王倩儿嘻地一笑道:“如何!连总瓢把子都不在乎了,兄台还那么固执干什么呢,尤其是一开口就放,在下虽然未读诗书,却也讲不出那种粗话!”

萧仁又气又窘,一个箭步窜至少年之前,厉声喝道:“小哥,你别油腔滑调,够种的你就站出来!”

女扮男装的王倩儿将膛一,昂然道:“出来就出来!兄台有何指教?”

萧仁怒笑一声道:“不错!大爷正想教训你!”

四周之人一看他们要打架,立刻就让出一片场子,赛花红本来已作一个制止的手势,忽地心念一转,微笑对萧仁道:“萧兄的分水掌载誉江湖,从来难有机会见识,今可得让我们开开眼界!”萧仁又受了一番褒奖,气势更是嚣张,哈哈大笑道:“多承总瓢把子见重,对付这种跳梁小丑,恐怕还用不到使用分水掌!”

王倩儿微微一笑,气度十分从容,慢慢地度前两步,双手一拱道:“请!”

萧仁冷笑道:“本座是何等份,那会先向你出招!”

王倩儿笑道:“既然如此客气,在下只好得罪了!”

说完兜攻出一掌,用的却是俗之又俗的“黑虎偷心”,萧仁见他出手就是这等俗劣不堪的招式,不由得发出一声轻蔑冷笑,故意托大不理,直等拳头离数寸,才伸指向他的脉门上刁去,不想王倩儿的拳头突然加快了,手腕轻轻一抬,刚好躲过他的手指,原式不变,仍旧是那招“黑虎偷心”,结结实实地打在他的膛上!

“冬!”的一声,连连的被打退了两三步,幸好王倩儿所使的拳力不重,并未将他打伤,可是萧仁的一张脸却被臊得飞红!双目紧瞪,简直想不透这家伙是如何脱开他的大擒拿手!

王倩儿轻轻一笑道:“承让!承让!”说完随即又退到李逍遥前,没他指点,王倩儿还是有些担心说错话的。

萧仁沉着脸道:“小子!算你赢了一招,不过咱们还没完呢!”

王倩儿又顿了一下,随后含笑道:“识时务者为俊杰,刚才那一拳我是不好意思打重,否则像你这种单薄的子怎么受得了!”

周围立时哄笑一片。

这讥讽的话自是李逍遥教出来的,目的就是要好好气气这家伙,他们今天来此就是来搞事儿的,也不怕事大。

萧仁又羞又怒,厉声喝道:“小子!你别得了便宜就实乖!”

萧大爷今天一定要你好看!

说完便气势汹汹地朝王倩儿走去。

四周哄笑立息,因为萧仁每走一步,那石块铺成的码头都起了一阵颤动,仿佛是地震一般,萧仁的分水掌并非浪得虚名,此时含忿聚功,那声势愈见怖人。赛花红忍不住出面道:“萧兄!今是我生辰,希望不要闹出流血事件,扫了大家高兴!”

话虽讲得婉转,一双妙目却注定那个俊美少年,脉脉含着意!

萧仁在盛怒中神智并未模糊,察言观色,知道赛花红已经对那小伙子生了好意,那句明明是在打招呼,不由妒忌更炽,冷笑一声道:“总瓢把子放心好了,此刻寿筵未开,属下当然不至于那么莽撞使得大家不愉快,不过这小子欺人太甚,属下总要给他一个厉害!”

赛花红当着济济群豪,无法多作表示,只得飘了一个眼色给那陌生的俊美少年,希望他多作提防,谁知那俊美少年仍是毫不在乎地笑道:“看你样子很斯文,骨头不过四两重,那晓得你子还真重得够瞧的,你看连地都被你踏得动起来了!”

第七十七章 借花献佛

萧仁闻言,一言不发,随后一步步地迈进,直走到三尺远近,猛然怒喝道:“小子!你纳命吧!”

掌发如山,劲势直涌向前,王倩儿仿佛全然不知厉害,依然含笑而立,直待掌锋临体,她才巧妙地一旋子,轻灵地避了开去。

萧仁一掌击空,另一掌又反兜而至,他接连地上了两次当,知道这俊美少年虽然装愚扮傻,手着实是不凡,所以深具戒心,第一掌并未用老,这对手的一掌却是迎着来势,凌厉无匹!

王倩儿略感意外,不过并未慌忙,知道无可再避,反手也是一掌翻出迎上。

“砰拍!”一声巨响过后,王倩儿步下不动,依旧一副云淡风轻,萧仁却被震退一步,脸上一阵红潮,显见得他输了一筹!

萧仁见这俊美少年居然能硬接自己一掌而面不改色,颇感意外,哼了一声道:“兄台深藏不露,原来也是个会家子!”

王倩儿又退回到李逍遥前,顿了一下,笑颜道:“阁下也很了得!”萧仁沉脸不答,抬臂再挥,又是凌厉无匹的一掌击至!

这次王倩儿却不再接了,两脚略顿,子似一头大雁似的拔起空中,恰恰又避了开去。

萧仁毫不怠慢,仰脸屈臂,抖手又是一掌,直朝空中击去,王倩儿的子正在下坠,眼看着这一掌无法幸免,却不知他怎地躯一转,居然在空中扭了开去,小飞一个圆弧绕至萧仁后,抬腿轻轻一踹,将萧仁蹬了一个马爬。

口吐莲花她不行,但作弄人,她还是有一手的,王倩儿轻笑道:“一直看阁下使尽威风,也该由不才回敬几下了,下一招可要当心了!”

语毕单掌向地下一拍,掌风在地下刮起一片石粉,将萧仁染得满头满,王倩儿又笑道:“这一招叫做粉墨登场,看,还有一招!”

叫声中脚下疾错,旋至萧仁边,一把将他提了起来,萧仁的眼睛为石粉所迷,视觉全失,王倩儿提的部份更绝,恰好是他腰间的丝条,弄得他半悬空中,有力无处使,扎手舞脚,更形狼狈!

王倩儿朝四周笑道:“这一招没有名目,嗯…暂时唤做‘空中挂甲鱼’吧!”

四周立刻爆出一片笑声,因为萧仁手脚具动,像煞一头大甲鱼。

王倩儿嬉笑道:“最后还有一招,叫做‘甲鱼放生’!你从水中来,还汝水中去,从今多修善果,广结善缘,须知是非只为多开口,烦恼皆因强出头!”

说完顺手一掷,船坞中一声露响,溅起万点水珠,然后在水面上掀起一圈圈的圆纹,却是不见人影浮上!

有几个看闹的准备下水去救人,赛花红却沉着脸将手一摆道:“不用下去了,萧仁外号‘水里金刚’,大海大浪都经过了,这点子水那里能淹得死他!”

王倩儿又拍手笑道:“总瓢把子说得很对,他刚才抖足威风,借水遁逃了,只可惜他寿面都没吃,白送了一份寿礼!”赛花红却用眼bi)视着王倩儿道:“朋友真好手,怎么一向少会呢?”

李逍遥见势不妙,怕王倩儿漏了馅,赶紧上前笑道:“岂敢!岂敢!我家公子姓李,单名一个倩字,有个不值一提的外号,称为‘玉面蛟龙’!”

这外号当然是他胡诌的,名不见经传,想来江南群豪对此应该似是而非,一时分不清也考证不了。

赛花红俏眼翻了一下道:“朋友在那儿开山立寨?”

李逍遥一笑道:“我家公子向来就无定所,逢山吃山,逢水吃水,现在行道到了江南,按照江湖规矩,理应逢庙先拜佛,所以前来进谒,刚好碰上总瓢把子芳辰,公子在这儿表演一场笑剧,算是给总瓢把子添寿吧!”

赛花红冷笑一声道:“你这下人说得真好听,你家公子拿我的客人来演戏,目中还有我这个主人在吗?”

李逍遥笑道:“总瓢把子在说笑话了,江南水旱四十八寨,并无崇明岛在内,而且这家伙也不是总瓢把子存心欢迎的客人,我家公子略效微力将他赶走了,总瓢把子应该高兴才对!”

赛花红脸色稍转平和道:“你家公子怎知我不欢迎他!”

李逍遥笑了一声道:“我家公子察言观色,尚未看错过事!”

赛花红虽跟李逍遥问话,眼里却始终盯着王倩儿,不笑道:“一个下人都辩才无双,李公子定然不凡,适才第一句颂词可真太感谢了!”

王倩儿想起“色艺双绝”那句话,脸上也有些不好意思,笑道:“在下一心打趣那家伙,却没想唐突了总瓢把子,深感歉咎……”

赛花红笑道:“李公子只要不是故意的,那点子事算什么,朋友远道而来,可愿接受赛花红的水酒招待?”

李逍遥觉得差不多了,于是又退下来,王倩儿则上前笑道:“在下既是为拜寿而来,哪有不喝寿酒的道理。”

赛花红此时变得十分高兴,朝旁边两侍婢道:“吩咐下去,立刻开筵!”

小婢答应着走了,四周群豪也都闹哄哄地向客厅涌去!

红烛高烧,寿筵宏开,当真是满堂花醉三千客!

济济群豪坐定之后,王倩儿因是远来佳客,自然而然地被安排在赛花红之侧,男俊如玉树,女艳若红花,称得上是珠壁交辉,王倩儿自己到无甚感觉,四外的群豪间不免有时飞投过一两个怀恨而嫉妒的眼光,李逍遥因为要随侍在侧,自然被安排在王倩儿一旁坐着,只是被人无视的感觉不怎么好受。

酒过三巡,颂礼备至,赛花红一一含笑接受了,可是她的目光却时时不离王倩儿的上,弄得王倩儿十分尴尬,不时才地把眼睛望着厅外。

就在她尴尬之时,忽觉得小贼突然在桌下触碰自己,还递了个东西过来,赫然是那偷来的雪参,瞥了一眼,见李逍遥挤眉弄眼的,很明显是要自己借花献佛,王倩儿自然也没说什么,只是有些好奇这小贼怎么变得如此大方了?平时要钱跟要他命一般。

不过奇怪归奇怪,王倩儿也顺水推舟把宝贝献给了赛花红。

“我家公子在雪山千辛心万苦,觅得一枝成形雪参,专程带来呈献作为寿礼……”见赛花红接了礼物,李逍遥在一旁赶紧解释道。

赛花红轻笑一声,柔似水地盯着王倩儿道:“李公子这份盛意委实可感。”

一旁小婢子立刻小心接手,收拾起来。

赛花红含笑问道:“这雪参有什么功用?”

“这雪参长在雪山中,可以驻颜益寿,增加十年功力,疗伤如神,生死人而白骨……”李逍遥当然作为跟班,尽职尽责地替主人分忧道。

李逍遥从不做亏本买卖,介于王倩儿的好皮囊外加高强的武功,配上他多年赖以生存的小聪明,这赛花红虽是一方水寨主,说到底不过还是一年轻貌美的女人,这美男计一出,保不准就能抱得美人归,那时有大寨主护着,以后的路也平坦些,而且王倩儿已经是他的人了,虽然有名无实,但在他心里也是迟早的事,要是赛花红成了王倩儿的人,那不也算是自己的人了嘛,一想到此处,不由得乐心里暗暗乐起来。

王倩儿颇为郁闷,这可跟说好的不一样呀,她本想着效仿赛花红一般以拳脚功夫制服这帮强盗头子,之后再慢慢让他们弃恶扬善,到时回家时也能吹嘘一番,指不定父亲就不会怪罪自己了,但这一来怎么就吃吃喝喝起来,一帮子强盗头子聚会,她怎么想也该刀光剑影,没想到一个个谄媚至极,也不知赛花红平时怎么受得了这些家伙的,莫不是小贼诓自己?不由得瞥了一眼一旁喜滋滋的小贼,一时犹豫不决。

“李公子年少英雄,我敬你一杯!”

“不敢不敢,赛寨主才是巾帼不让须眉!”官场上的酒宴她见的多了,互相吹捧她也是耳濡目染,虽未亲上阵,只见父亲迎来送往,但也算有些经验,况且她对赛花红这位绿林女汉子颇有好感,刚才那句巾帼不让须眉也是发自真心。

见王倩儿也会虚与委蛇,商业互吹这一,李逍遥在一旁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

不过没几杯酒下肚,王倩儿竟然人事不醒了,李逍遥千算万算没想到她酒量如此之差,怕她酒后吐真言,赶紧要了厢房,跟着小婢安置这不顶事的丫头起来。

好在赛花红对王倩儿这位翩翩佳公子颇有好感,没有做他想,否则那真是要了命了,至于后续该怎么办,李逍遥也只得等她酒醒了再说。

由于王倩儿份特殊,李逍遥可不敢让赛花红的婢女伺候,万一发现端倪就麻烦了,只能亲自伺候,不过意外发现王倩儿武功高强,几乎百毒不侵,没想到酒量如此之差,想到后要收拾她,非得诓她喝些酒才行,那时岂不能够为所为?天可怜见,本以为这丫头天克自己,看来自己还是有翻的机会。

第七十八章 百花舫

洞庭月,湖生光,百花舫,琵笆响。百花舫里百宝藏,百宝藏有百花娘,人儿,花儿魅,入此间,人断肠。

洞庭湖上,皓月如轮,微风过处,水面上银鳞万点,衬以朦胧远山,江岸榆柳,风物极是幽美。尤其是那怡dàng)东风,挟着浓浓的意,使人泛起迷醉之感。

一座码头突出伸入河水中,大概是由于附近很荒凉冷落,所以没有船舶停泊。

但在这码头上,却有两条人影,凝立不动。皎洁月色之下,看得清楚,一个是华衣美服的妇人,另一个则是年纪在五六旬之间的老者,上一袭灰布衫。

他们虽然同是站在湖堤上,但相距达两丈之远,既互不相看,也不交谈,毫无同携赏月的气氛。

过了一会,月色似乎更加明亮,四下景色,皆可清晰看见。

突然间这两人一齐扭转头,向后面望去。只见在他们后面两三丈远,有一排随风摇曳的柳树林,此时树荫下走出一个人来。

那个人举步行来,轻飘飘的,好像是脚不沾地般滑行,一晃眼间,已到了湖堤上。

这人不但动作怪异,连面貌装束,也饶有诡异森的味道。在月光之下,他上宽大的衣服,发出一种灰白的闪光。他面上肌极少,双睛深陷,两颧高突,乍看下活似骷髅头一般,跟饥荒的灾民相差无几,就连他的双手,也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细细的指骨上却留着相当长的指甲,宛如一对长鸡爪。

他干笑了一声,道:“两位好雅兴呀!今夜的月光真不错,对不对?”

他的笑声和话音甚是森而尖细,大有小鬼问路的味道,深夜乍闻,如若是不知他底细之人,准得骇死不可。

那老者和妇人都转回头向河面望去,没有作声,似没听见一般。

这个形如鬼魅的人冷哼一声,意思似对这两人的不理睬他,感到愤怒,但又无可奈何。

老者突然开口,道:“骷髅老鬼,咱们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了,废话毋庸多说,假如你老兄已探知那艘百花舫上,究竟有多少人的话,何不说出来印证一下?”

骷髅老鬼声笑道:“十毒老怪名满天下,何须对那百花宫如此重视?何况还有针娘在此,她的‘黄泉针’举世无双,我骷髅老鬼只不过来瞧瞧闹而已。”

那个妇人侧过面来看他,但见她鼻子直,双眸神采奕奕,风姿颇佳,她双眉一皱,冷冷道:“原来你只是来瞧闹的,那么你趁早滚蛋,要被百花舫上之人瞧见,把你也算上,那时候你吃不着羊一膻,多划不来。”

她自然是讽嘲对方不敢承认此来的真正意思,十毒老怪仰天一笑,道:“对啊!针娘的话,实是苦口婆心,顾全交,骷髅老鬼,你还是请吧!”

骷髅老鬼那张可怕的脸上毫无表,淡淡道:“老鬼我倒不怕沾上一膻,但有一个人却当真有此戒惧,所以尽躲在一边,不敢伸出头来。”

妇人似很感兴趣,举手摸鬓,道:“谁呀?倒是说来听听。”

骷髅老鬼道:“除了千面老道还有谁?他的化装越练越高,眼下已练到化脓的地步,连他的人也变成脓包一个了,哈……哈……”

十毒老鬼和针娘也忍不住笑了,针娘打趣道:“好得紧,他听见了准得气个半死。”

数丈外传来一个冷峻的声音,道:“那也不见得,老鬼狗嘴里怎会长得出象牙?我倒要见识见识他这对鬼爪,目下有什么惊人的成就?”

这阵话声忽远忽近,说到末句,一道人影凌空飞到,落至提上。

骷髅老鬼上的宽衣无风自动,惨白的反光虽然微弱,但由于飘摆摇动的关系,颇为惹眼。

别人一望而知他已经运功戒备,再看那刚刚凌空飞到之人,却是有几分仙风道骨模样的老道。

这个老道神严冷,由于他双目炯炯盯住骷髅老鬼,使人感到气氛紧张,大有战端一触即发之势。

十毒老怪和针娘二人袖手旁观,并不出言劝解。但他们也显出小心戒备之状,好像深防这对峙中的两人,会忽然攻袭自己。

湖堤上虽然站得有四人,但却没有一点声音,也没有人略略移动,仿佛突然被妖术所袭,都变成了石头一般。

过了一阵,他们都被某种声响所惊动似的,齐齐转头向湖泊的左方望去,大约在四五十丈远处,便是一处转角。

这刻一盏幽蓝鬼魅的灯火,亮在转角处。这盏灯乃是高悬桅端,所以大家都先见到灯光,却看不见船。

针娘嘘口气,道:“来啦!百花舫的接引灯,记得十年前也是这般。”

那艘大船顺流而下,因此,忽然就转过了弯角,但见另外的两支桅上,也悬着灯火,却是黄的,而且挂的低矮得多,所以总是先看见蓝灯。

这艘船相当巨大,头尾和船都有灯火,但舱中有没有人却看不见,尤其是内舱的形,更无从窥测。

十毒老怪突然道:“假如在场诸位,尽皆有意出手的话,咱们先定个次序,免得到时场面混乱,反而便宜了对方。”

针娘道:“老怪说得甚是,假如无人反对,我就第一个献丑吧!”

骷髅老鬼道:“不行,针娘固然是艺高胆大,可作表率,但却不免有不公平之嫌了。”

千面真人道:“那么咱们抽签吧!十年前也有人试过此法,倒也公平得很。”

人人都同意了,并且公推千面道人主持。他们的动作很快,眨眼间已弄妥了,第一个出手,乃是骷髅老鬼。

依次是针娘、十毒老怪,最末是千面真人。

骷髅老鬼那张骷髅似的面上,看不出有什么表,但从他闪闪的目光中,却可以窥出他心的紧张沉重。

这实在是很奇异的现象,他们一方面不肯落后,以抽签方式决定出手次序。但另一方面,那只神秘的巨舫,显然很不好惹,抽到第一的老鬼,竟不由得流露出紧张的心来。

那艘“百花舫”,很快就驶近了这道湖堤。船上每一边有四支长桨,非常整齐地起落划水。

第七十九章 试探

此刻虽然距湖堤只有三四丈,但仍然看不见人影,连船尾也看不见舵工的影子,整艘船的外表,看来与平常的船舶并无分别,然而全船见不到人影,却显出一种特别的精工的设计。

此时船头忽然伸出两支竹篙,撑住河底,把船舶定住。

靠近前面的船舱中,灯光忽然大亮,从窗户中透出来。出现了一个女子的影。

由于这个女子乃是背向着灯,所以堤上之人,只分辨得出她的影是个女,面貌和衣着,都瞧不清楚。

这等朦胧的景象,含蕴着如梦如幻的旖旎气氛,实在令人十分神往,见过之人,无不留下十分深刻的印象。

湖堤上的人,都不作声,所有的目光,盯牢那窗间的女子影。

船上忽然传来一阵尖锐的笑声,立刻使这旖旎如梦的景象幻灭,代之而起的是一个骄狂狠毒的女的幻影。

这是因为这阵笑声含蕴着一种令人嫌恶的特质,那是冷酷、荒诞、狠毒、贪婪和厉害等等质组合的声音。

尤其是这些老江湖们,见多识广,似这种可怕的妇人,也见过甚多,所以能在想象中,幻现出她的容貌来。

笑声持续了一阵,方才停止,接着说道:“想不到我百花舫的接引灯,还未曾被武林人物遗忘,想来本舫的规矩,你们也都记得。”

千面真人严厉地道:“你的声音甚是陌生,本真人一听而知,速速报上名来。”

舫上的女人影子移动一下,声音传上岸来,道:“你的武功如果能像听觉这般高明的话,看来本舫的威名可真不易保全了。不错,本宫向例由迎花使发言,天下无人不知。但如今隔了十载之久,本宫后起之秀辈出,目下更有新人辈出,本人便是新迎花使之首李香兰。”

她的声音仍然是那么悍泼恶毒,使人无论如何也无法拿她与美丽的“香兰”牵扯在一起。

骷髅老鬼直到这时才开口道:“白骨山骷髅老鬼意请教贵宫绝艺。”

李玉蕊用那尖锐可怕的声音道:“骷髅老鬼这些年来威风殊甚,果然有资格到本舫一斗。但本舫的规矩,最重要的一条是凡是落败,必无幸理!此是为了保持本舫秘密,不得不尔,你估量估量,如果不怕死,方可前来。免得怨尤后悔时,已经莫及了。”

骷髅老鬼皮果真有点儿发炸,他成名至今,不仅是十年八年之事,大风大浪见得甚多。可是这一艘充满了神秘的“百花舫”,历来传说最多,杀人也是最多的。据武林所知,说是无人上船挑战之后,尚能生还的。

既然此舫这般凶险,这些武林人物如何又肯登肪挑衅呢?他们不会邀舫上之人到岸上来比划么?

这个问题,任何初次听到“百花舫”这段异闻之人,都会提出来。而答复却也定能使问者满意,那就是“百花舫”曾得到当今武林第一高手保证,一是保证船上并无机关埋伏,比斗绝对公平。二是百花舫任何承诺,如果有违,可向慕容复交涉,愿负全责。

这百花舫已销匿了十年之久,而在这十年当中,武林间提及此事,慕容复仍然承认属实。

因此,不论是黑白两道,再狡诈刁滑之人,也无不深信“百花舫”能公平决斗。这是因为以慕容复的声望德行,那是绝对不必猜疑的。

骷髅老鬼高声道:“我不在嘴巴上称能,多说无益,我上来啦!”

李香兰尖声一笑,道:“好,好,你来吧!”

但见那百花舫的右舷,突然伸出一块木板,长达丈半。最末处有一盏风灯,因此即使是在漆黑无光之夜,也能看得见这块跳板的位置。骷髅老鬼形也没有如何作势,呼一声已划空飞去,稳稳落在跳板上。

骷髅老鬼才站稳了,那块跳板已经缓缓缩回,也就把邬老魅一齐带到船上。

石堤上的三个人,运足目力遥视。但见老鬼很快就走入舱中。从窗户间可以隐约看见,那个本来在窗边的女子,也转过子向着老鬼,长发飘拂,姿态甚美。不过她的声音传在众人耳中,竟是那么可怕,因此这美感全消,都幻想着她一定是个罗刹般的可怕女人。

那扇窗户突然被帘幔封住,因此,舱内的形,谁也看不见了。

针娘突然低声宣布道:“啊,他们已经开始动手了。”

千面真人大为讶异,道:“姑娘如何得知的?”

针娘道:“因为老鬼动时,即行发出传声,那是一种讯式的传声,音节长短不一,须得谙懂他的暗号之人,方能了解其中意义,我不知道他向谁发出传声,但这声波目下忽然中断。可见得他已经运集功力,出手对敌,才不得不停止传声的。”

千面真人道:“原来如此,这倒是探悉那百花舫之谜的妙法。可惜的是看来一上船就得动手,以致没有时间把上船所见的形,通传岸上之人。”

十度老怪突然插口道:“也许人家百花舫早就考虑到这一点,因此,她们的船舫永远靠泊在三丈以外,除此之外,也许尚有别的妙计绝艺,隔断了一切传声。”

针娘霍然道:“是啊!人家何尝想不到这一点?多年来,江湖上无人说得出舫上是怎生样子,可知此舫必有隔断一切传声之法。”

她停歇一下又道:“假如这百花舫不是如此神秘,相信就不会有这多人冒险上去一逞了。”

千面真人道:“然则针娘只是怀着登舫一观秘密之心而已么?”

针娘道:“那当然不是啦!但我的企图,与你们这些臭男人全不相同,那是我敢断定的。”

千面真人冷冷说道:“本真人年逾古稀,修真炼气,一向没有凡心。三姑娘万万不可一竹篙打尽一船人才好。”

十毒老怪接口道:“不但千面兄提出异议,连我也不能承认。固然许多男人是为了舫上如花似玉的女孩们而登舫,但我可没有此心。”

针娘只冷笑一声,不再说话。于是三人静默无声,凝眸注视那艘百花舫。

第八十章 危机四伏

他们都似乎有所等待,隔了一会,舫上突然传来一阵圆润清亮的琵琶声,入耳但觉动听之极,古人说“大珠小珠落玉盘”,又说“携手含还却手,一抹梁州哀彻骨”等语,正好拿来形容。狂沙文学网

湖堤上的三人,面面相觑,但很快就被这阵入耳动心的绝妙琵琶声响所吸引了,凝神倾听。

过了一会,乐声夏然中止。针娘道:“完啦!老鬼从今而后,永不复出现江湖了。”

这只是兔死狐悲式的同而已,而他们真正感到惊心的,却是骷髅老鬼之死,时间太短促了。

以老鬼的功力手,千儿八百招之内,能收拾得他,已经是万分骇人听闻之事,但老鬼到那“百花舫”上,不过一炷香之久。依照历来的传说,琵琶声一歇,就是敌人被解决了。

就在众人心念转动之时,舱窗忽然打开,仍然是一个女子,背灯站在窗边,向岸上瞧看。

舫上又传来那阵使人厌恶的声音,道:“骷髅老鬼已被本舫结果了!你们还有哪一个上来?”

话声甫歇,突然光芒一闪,宛如掣电一般,把那艘百花舫照得明亮之极,纤毫皆现,因此,堤上这些武林名家们,也在眨眼间,看清楚了那个女子。

他们都吃了一惊,因为这个女子长得美貌之极,乌发披垂,玉面朱唇,真是可比画上的美人。

这道闪光一下子就消失了,舫上传出尖厉的声音,道:“是哪一个使用‘电光弹’照明?此举犯了本舫大忌,当得处死!”

岸上没有回答的声音,而事实上石堤上的三人,完全没有任何动作。针娘低声一笑,道:“她好像很有把握一般,但究竟是谁施放‘电光弹’的,尚未得知。”

十毒康泰皱眉道:“奇怪,听她的口气,好像的这个施放‘电光弹’之人,如不自招认罪,就一定逃不过她们毒手似的,这倒是不可轻视之事。”

他们刚讨论了几句,数丈外的树林中,突然传出一声惨叫,尖厉之极,在这月夜中,足以使胆小之人骇死。

众人往那边望去,但见一团黑影,冲天而起,一下子就隐没在长空中,谁也看不清楚那是什么物事。

十毒老怪等人都呆了,过了一下,针娘道:“我们不过去瞧瞧么?”

他们离开石堤,向树林奔去。霎时已奔到树下,但见地上有两具尸体,一个俯卧地上,浑没有伤痕。另一个的死状可真惨了,脑袋瓜已不见了半边,脑浆鲜血,弄污了一地。

针娘掩口低叫一声,道:“他们可不是洞庭双枭阮氏兄弟?他们被什么异物所伤,居然在同时之间,一齐送了命?”

十毒老怪似乎对死人和血污全不在乎,蹲下去审视,又扳动他们查看,高声道:“通通死啦!我猜那是极厉害的鹰隼,突然扑落,用铁翅扫死一个,同时以双爪抓死一个。”

针娘倒抽一口冷气,道:“如若百花舫豢有如此厉害的异禽,我看还是退走的好。”

话声未歇,十毒老怪已用传声之术,向他们两人道:“请你们哪一位巡视一匝,如果没有敌踪,我就把这排行第二的老枭救活片刻,可以说上几句话。”

千面真人重重咳了一声,转走开,借势查看形。

他马上就确定没有敌人在旁边窥伺,当下迅即奔回树下,比个手势。

十毒老怪拿出一根银针,在那个毫无伤痕的尸体上,连刺了十五针,出手如风,快得使人看不清楚。

他另一只手把这人托起来,但见此人一劲装疾服,俱是黑色,面貌尖削,年约四五十之间。

这就是鼎鼎有名的洞庭双枭阮氏兄弟之一了,他是老二,乃是水道中一流高手,想不到今丧生于鸟兽一击之下。

阮老二突然间张开双眼,但毫无神气,嘴巴微微开阖。众人听时,却没有声音。

十毒老怪又拿出一个小瓶,在他鼻孔下面晃了两下,阮老二顿时有了一点精神,眼珠转动,瞧看眼前之人。

十毒老怪问道:“汪老二,刚才是什么物事袭击你们?”

阮老二缓缓道:“是一头黑鸟,好像鹦鹉。”

十毒老怪道:“你对那百花舫已探知了多少秘密?”

阮老二道:“全……全是女的……都很漂亮……”他的声音越来越微弱。

十毒老怪道:“还知道些什么?”声音低而有力,直击心弦。

阮老二虽是垂死之人,但被他有力的声音所感染,似乎又恢复了一些气力,道:“很多人都……活着……那百花宫……在……在……”

那三人恨不得把耳朵伸长些,好听这当世一大秘密,便是百花舫的地址。然而阮老二却只差那么一缕气,老是讲不出来。

接着阮老二头颅一仰,全瘫软,一看而知已经死了。

十毒老怪遗憾地叹口气,道:“他死啦!纵然是华佗扁鹊,也没法子再使他多说一句了。”

针娘道:“可惜得很,只差那么一点。”

十毒老怪道:“我已尽我之所能,以世间至剧之毒,透入他全经脉要。他本已停止跳动的心脏,受到刺激,才又恢复跳动。假如他不是伤势太重,定可多讲几句。”

千面真人突然一震,低声道:“咱们被包围了。”

外面果然有三条人影,都是矮矮瘦瘦,全黑衣,连头罩住,只露出两只光芒闪闪的眼睛。

他们不必多看,也知道在另一面的黑暗中,已埋伏得有人,而头顶则是那只猛禽把守,不论逃向何方,也难躲过那头猛禽耳目。

这三人对觑一眼,顿时都会悟于心,成立了攻守同盟的默契。

当下一齐转出去,十毒老怪随手把阮老二的尸体抛开一两丈,并且好像怒恨那血泊中的阮老大,阻他的去路,所以也一脚踢开老远。

但他们却出不去,千面真人冷冷道:“诸位可是从百花舫下来?”

那三个黑衣人散开,似是一个盯一个,各有职责。

第八十一章 向天笑

当中面对千面真人的黑衣人也冷冷道:“不错,你不在求道观中修道,却踏入凡尘,自寻死路,才智之士,岂肯做这等蚀本的勾当。”

千面真人道:“这是本真人的事,用不着你关心,你可是李香兰?”

对方摇摇头,道:“香兰姊镇守花舫,这等事还用不着她出手。我姓秦,名秋菊。”

铁冠道人道:“香兰和秋菊,皆是百花之一,这样说来,你也是新迎花使之一了?”

她点点头,指住左边的同伴,道:“她是黄莺。”

又指右边的说道:“她是杜鹃。”

千面真人道:“我明白了,迎花使是以百花为名,传言除了迎花使还有送花使,看来送花使以鸟名排列,这两位便是送花使之一了?”

秦秋菊道:“是的,你问完了没?等你做了鬼时,自然知道,何须多问。”

针娘突然仰天而笑,秦秋菊等她停口,才道:“你笑什么?”

针娘道:“我仔细看看,可就发觉你们未免太过自傲自大了。凭我们这三人,在武林中,虽是比不上诸大门派的掌门人那般德高望重。但总算是有一席位。而你们,只不过是假借那百花舫,以及从前的声名,便要自尊自大起来,以为定能赢得我们,岂不可笑?”

在她对面的杜鹃嗤笑一声,道:“目下又不是比赛言语之能,这件事动手一试就知,何须多言?”

百花舫上突然随风传来那美妙绝伦的琵琶声,如泣如诉,真能使人回肠九断,泪随声下。

那三女闻声一齐出手,各各撤出一把短剑,一面小型的盾牌,欺身攻上,快如闪电。

这三名少女分取一人,短剑精芒打闪,招数奇诡多变。此外,她们手中之盾,也是有攻守两般妙用。

千面真人等三人,皆是武林中大有名头之士,武功精湛,各有真传。实在不是易与之辈。然而接战之下,无一不是马上被那三女的奇诡剑法,迫得拼力招架而已,一时之间,似是没有机会还击。

假如他们武功稍差一点,只怕连十招也接不住。目下他们虽是勉力接下十余招二十招之多。可是人人心中都泛起一种异样感觉,那就是这三个少女剑招身法,正有如那含悲咽哀琵琶声一般,从四方面而来,无隙不入。

因此,他们封架得极为吃力,动辄便有被她们攻入圈内,送了性命之虞。

只不过三十招左右,这三位武林名家,都被她们杀得汗流挟背,心寒胆裂。当此之时,他们已全无“气势”可言了。

此时不必是行家,也能看出三女得胜已是铁定之事,单看须要多久时间而已。十毒老怪等人,恍如陷身在难以置信的噩梦中一般,欲醒乏力,惊怖之极。

蓦地里远空传来一响悠扬钟声,说也奇怪,那气势如虹的三女,竟好像被这钟声击中一般,剑盾同时停挫了一下。

千面等三人亦有如从梦境中挣醒,不约而同地运集功力,猛可冲出圈外。然而那三女只不过停挫了那么一下,因此千面等三人虽是突破封锁,但人人身上都挨了一剑,幸而皆非要害,是以没有妨碍行动,尚能如飞落荒而遁。一转眼间,这三人都不见了踪影。

秋菊等三女,停手而望,并不追赶,船上的琵琶也不再弹奏,戛然而止。

但见那三女渐渐喘息起来,并且越来越剧烈,面上的黑布,也被她们粗大急促的呼吸,吹得起伏不定。

树荫中先后窜出四个蒙面女子,其中一个说道:“姐姐们还走得动么?”

杜鹃应了一声“可以”,转身向巨舶行去。秋菊黄莺也跟她返船,霎时间诸女都隐没在舶中。

这百花舫竟没有启碇驶行的迹象,但也没有一点声影。从岸上望去,船上灯光甚多,可是偏生看不见人影,静悄之极。

又过了老大一会工夫,一道人影,走到湖堤上。

百花舫上突然射出一道强烈的灯光,笔直照着石堤上的人影,顿时可以看得一清二楚。

但见这道人影,竟是个年约二十许的青年,长身玉立,头戴武生巾,露出一张冠玉似的面庞,居然唇红齿白,风度翩翩,甚是俊美。

他背上斜背宝剑,浑身装束得甚是利落,一望而知是武林人物。但似他这般年少英侠的人才,却也罕得一见。

这个俊挺武生在灯光照射之下,可就看不见舫上的动静了,因此,他举手遮挡灯光,同时高声道:“不才向天笑,久慕百花舫之名,常恨无缘得遇,想不到今晚无意中赶上了,亟欲登舟访遏,只不知花舫主人,可肯相容?”

百花舫上灯光灭去,因此,向天笑可就不必用手搭蓬遮挡了。这时他瞧见前舱中,窗边有个女子身影。

这等似真似幻的景象,别有趣致。不过向天笑的面色却十分严肃,定睛望住那朦胧人影,等候回音。

那女子用一种尖厉可怕的声音道:“本舫周游三江五湖,例是有人意欲登舟无不允许。但本舫的规条,你想必也都听说过了,是也不是?”

向天笑高声道:“不才曾经访问多人,知之甚详。但只不知贵舫的规条可是当真那么严格?从来都没有例外的么?”

舫上那女子发出尖锐刺耳的冷笑声,道:“很抱歉,本舫从来没有例外。也从来没有人能侥幸逃生的。”

向天笑俊面上泛起怒容,心想:“这话说得好轻松,哼!但凡是踏上那舫之人,皆无生还之例,可见得这些妖女们心肠何等恶毒了。”

念头转过,随即大声道:“既是如此,不才更想登舟见识一番。”

那女子口音道:“你既是定要送死,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上来吧。”

但见舷边伸出一块跳板,使岸边和船舷的距离缩短,只剩下丈许而已。

向天笑轻轻一跃,落在跳板上。那女子道:“好俊的轻功,但你休想借这门功夫,逃出本舫掌握。”

说话之时,向天笑已随着跳板的缩移;迅快到了舷边。当下一跃登舟,放眼四看。

只见此船与旁的船舶没有什么不同之处,面前舱门洞开,可以见到窗边有个少女身影。不过由于她面向河岸,所以瞧不见她的面貌。

向天笑也不打算看得太清楚,因为他心中对这船上的女子,都没有好感,甚至是以“妖女”目之。

他大步跨入了舱内,目光一转,但见此舱相当宽敞,若是两人各以短兵器拼斗的话,足可容纳。

窗边的女子随手把绿色的帘幔拉上,那只玉手在绿帘衬托之下,更见雪白腻滑,纤美悦目之至。

向天笑哼了一声,道:“贵舫喜欢故作神秘,只不知为的何故?”

那女子缓慢的,从容地转回身子,明灯之下,只见她秀发如云,黑可鉴人,衬出一张瓜子面,雪白如羊脂之玉,眸如点漆,柳眉入鬓,当真是眩人眼目的绝色艳姝。

她大约是十九岁的年纪,嫣然微笑之时,露出雪白编贝也似的牙齿,益发风致动人。

她轻声道:“你为何不问我的姓名,却问些我无法作答的话呢?”

向天笑虎目含威,直视对方,似乎一点儿也不被她的滟滟容光所摄。这是十分不寻常的现象,因为年青男女相遇,四目对视之际,总会有一方垂目避开的,除非是双方皆是老于情场之人,经验丰富,胆气充足,方能继续互瞧。

以女子而言,由于情窦早开,所以到了十九岁,就可以把一个中年男子的目光击败了。

像向天笑这等年纪,照理说他绝难面对如此漂亮的少女。因此,那美女反而微微皱起秀眉,眼中含有迷惑之意。

向天笑道:“好吧!你叫什么名字?”

他忽然毫不文雅地直接询问,这又是很奇怪的态度。那个美女迟疑了一下,才道:“我姓秦,名秋菊。”

向天笑道:“咱们如若动手,可是你应战么?”

秦秋菊一笑,道:“怎么啦?你想换别人么?”

她的声音娇脆动听之极,果然声如其名。向天笑暗想刚才说话的女子,必是另有其人。

他道:“我们就在这儿动手呢?抑是另有地方?”

秦秋菊得不到他的答话,同时也无法从他表情上找出答案,于是双眉又皱深了一点,但仍然作答道:“就在这儿,你觉得如何?”

向天笑道:“那么咱们可以动手了。”

他总不回答对方的询问,吴黄莺也没奈何,当下拍手作响,发出暗号。

里面的舱门突然打开,只见门口处有两个少女,长裙曳地,服饰淡雅。人也长得像谪下人寰的仙子一般,美艳不可方物。她们的出现,使向天笑甚感茫然不解。

只听吴黄莺道:“她们长得还不错呢!左边的是花杜鹃,右边的是楚黄莺。你可在她们当中,选择一个。”

向天笑一共只能见到这水仙舫上的小部份甲板,一个前舱房而已。如今那道舱门打开,他的目光居然不为两女的容光所吸引,而是从她们之间的空隙望进去,看看里面是什么所在?

他迅快的一瞥中,已把所见到的印象完全烙在脑子里,这使得他大为吃惊,因为那舱内竟有无数少女的身影,而且也似乎明亮得出奇,不过却没有强烈的灯光透射出来。

他面上全然不动声色,淡淡道:“啊!我知道了,这两个美貌少女,也是赌注之一?”

直至此时,他才认真地瞧看这两个少女,他那炯炯的眼神,宛如黑夜中的寒星,神采飞扬。

花杜鹃和楚黄莺两女,目光与他相触,初时还没有怎样,但只一刹那工夫,她们都敌不过他那强烈的,富于魅力的目光,因而垂下了眼帘。

第八十二章 挑战

这等情景,确实非常的动人,向天笑发觉了这一点,竟为之微怔。

秦秋菊的呖呖娇声响起来,道:“假如你看不上她们,那就一定另有所需?”

向天笑收摄心神,徐徐道:“不才既不要美女,也不要任何宝物,皆因你百花舫的行径,过于惊世骇俗,同时伤人无数……”

秦秋菊冷笑一声,打断了他的话头,道:“你敢情是替天行道的侠义之士,小女子听了实不由肃然起敬,但你可别忘了一点,本舫出道之时,亦是打着替天行道的大旗,所行皆是诛杀武林妖邪之事。虽然其中有些人尚不能列入妖邪之列,可是他们登舫送死,皆由于贪婪之念作祟,可说是自取灭亡。”

她很不高兴地瞪了对方一眼,又道:“你不须假惺惺作态了,说吧!你究竟要什么?”

向天笑道:“假如不才学艺未精,败于舫上哪一位手中,那是咎由自取,死而无怨。但如若侥幸胜了,那么贵舫就须从此退出江湖,别的东西,我一概不要。只有一个合情合理的要求,须在事先提出。”

秦秋菊笑一笑,道:“原来还有要求,你说吧!”

向天笑道:“不才自视甚高,对此行也极有信心,因此之故,不才要求贵舫,务必派出一代表贵舫的人物,动手交锋。”

秦秋菊哟了一声,道:“好大的口气,我给你一个评语好不好?你是志行可嘉,而且愚不可及。哈!哈……”

她咛嘤道来,异常悦耳,而词锋之锐利,也不是寻常女子说得出的。

向天笑道:“姑娘未免有门缝瞧人,把人瞧扁了之嫌,不才如果没有一点把握,如何敢轻易登上贵舫?难道这条性命是路上捡来的么?”

他虽然轩昂挺拔,豪气迫人,但说的话可也十分厉害,与秦秋菊大有针锋相对之势。

这时,舱门口的花杜鹃、楚黄莺二女,一直都是目不转睛地望着他,这四道目光,换了寻常男子,定必为之心神不宁。

秦秋菊似乎一时答不上话来,花杜鹃直到这时,才徐徐接口道:“向公子,你虽然有气吞河岳,视死如归的气势。但无奈江湖上从来没有听过公子这个姓名,因此之故,公子实在不能怪我们轻视了你,假如人人登舫都自称有必胜把握,便要这要那,本舫岂不是应付不暇了?”

她以婉转的声调,大大讽刺了一下,实足以使初出道的人,尤其是年轻男子,感到招架不住。

向天笑向她注视了一眼,但见她微微含笑,后来便避开他的目光,这小小的动作中,表现出一种动人心弦的聪慧和温柔性情。

他心下略生感慨,轻轻叹一口气,道:“花姑娘说得有理,只不知我提出的条件,秦姑娘可接得下来?”

秦秋菊道:“接得住接不住还是其次,问题是本舫从未发生过这等情形,因此之故,我建议你还是从俗,随便挑上一种赌注吧?”

向天笑面色一沉,道:“谁说没有前例?你们百花舫销声匿迹了十年之久,难道事出无因?”

秦秋菊也不悦道:“以我所知,本舫驶入三江五湖,漫游各地,几十年间,还未碰到过敌手,至于十年前不再出航之故,另有道理。”

向天笑道:“这话你只可拿去骗骗别人,以我猜想,贵舫只不过是十年后的今日,培养出人才,把当日击败贵舫的人压倒,所以能够重出江湖,肆虐众生而已。”

他眼角已窥见花杜鹃、楚黄莺二女,露出惊诧之色,但他还是装不知道,朗朗一笑,又道:“不才心慕前贤,以抑强扶弱,主持公道为己任,因此之故,明知贵舫上乃是龙潭虎穴,天下罕有的险地,但仍然上来了。”

他的相貌、声音、谈吐,无一不表现出他的侠义风怀,并且还有一种凛凛威势,足以使英雄心折,美人倾慕,因此之故,那三女无不美眸含情凝注,落在他身上。

舱内静寂了一下,王含笑第一次发言,道:“向公子,你口口声声认定本舫多行不义,我倒要请教你一声了,在你来前,有四个人在此地等候本舫,其中之一已被本舫发落了,这人便是白骨山骷髅老鬼,本舫除去此人,该当不算是行那不仁不义之事吧?”

向天笑毫不迟疑,道:“骷髅老鬼乃江湖鬼怪之一,听说昔年在辰山练功,那数十里方圆的幽谷中,白骨遍地。似这等邪恶之人,杀之便是修积功德了。不过……”

他换上更严肃的神态,接着道:“不过此举在你们而言,只是例行之事,并非因为骷髅老鬼的邪恶而诛除他,贵舫规矩,第一条是‘登舫者死’,听说多年来绝无例外,良莠不分,因此,骷髅老鬼的被杀,只不过是你们执行本门禁条而已。”

秦秋菊泛起怒色,道:“明明是一件好事,但在你口中说来,却变成坏事了?”

向天笑歉然道:“不才是就事论事,并非有什么成见,假如贵舫不是订下许多不合情理的规矩,自然情形又大大不同了。”

花杜鹃道:“假如本舫的行动,不合仁义,请问那慕容复怎么肯替本舫勒碑保证呢?”

向天笑道:“慕容复只是保证贵舫拼斗之时,不以暗算不公之手段对付挑战之人而已,并非保证贵舫的行为,合乎公义。”

秦秋菊摆摆手,以不耐烦的样子说道:“得啦!这不是开辩论会的时间。”

向天笑心中一动,忖道:“莫非是又有人闻风赶到,所以她们对付过我之后,还得应付别人?”

此念一生,他立刻动脑筋想从这形势上,找出有利于自己的可能,当然,他是决计不会说穿心中的想法的。

秦秋菊接口道:“赵公子你究竟选择什么物事,作为你万一得胜的赌注?”

向天笑不假思索,应道:“我若是侥幸胜了,贵舫从此退出江湖。”

秦秋菊道:“虽说你这想法,有如呓语,但我权责所限,还是不能答应于你。”

向天笑潇洒地笑一笑,道:“既是如此,不才便拒绝动手,等到你们获得授权,我才来向贵舫领教绝学不迟。”

秦秋菊冷笑道:“你以为有这等便宜的事?本舫岂是任意来去的?”

向天笑道:“慕容复担保贵舫必定公平处理,假如我坚持不动手,你们就算把我拿下,也无奈我何,对不对?”

花杜鹃道:“向公子这样做法,岂不是迹近撒赖了?”

向天笑望她一眼,但见她眼波中隐隐透出一层深忧之色,不禁一怔,寻思道:“假如我没有猜错,则我此举定是在她们算中,以此早就有了应付之法。”

心念一转,便道:“花姑娘说得对,不才此举,果然有点不够风度。唉!只不知何以不才没法子见到贵舫的主持人?”

秦秋菊道:“现在我就是主持人了。”

向天笑细细打量她一眼,道:“你方在妙龄,就算你自幼修习上乘武功,至今能有多少年?贵舫在江湖上的盛名,可不是儿戏的,如何能让你来主持?”

秦秋菊不悦道:“你呢?你难道就很老了?”

向天笑道:“这个又不同了。”

他显出一种以耐心抑压住讥哂她无知的那种样子,又道:“我只是千百个向贵舫挑战者中的一个,武功成就,反而不甚重要,只要我认为足以登舫请教,送了性命,那是我一个人的事,但贵舫扬名至今,全不知道来者是何方高人,须得人家亮像现身,方始知道。因此你们的主持者势必是高明绝世,方能百战百胜。”

他把这其间的道理分析得十分清楚浅显,秦秋菊为之哑口无言。

向天笑又道:“据不才刚刚听说所知,那骷髅老鬼已败于贵舫,从以往的情形观察,贵舫处理尸体方面,并非一刀杀却,抛入河中就算数的,因为不才从未听过河中浮尸是登舫索战的名家高手,敢问贵舫可是已把老鬼杀死了?”

秦秋菊道:“这个自然,他已中了本舫的独门绝世奇功‘太阴掌力’,六脉俱绝,现下陈尸那边的一个舱中。”

向天笑上上下下打量她一眼,道:“难道那是秦姑娘你下的手么?”

秦秋菊冷冷道:“反正你死在临头,告诉你亦不妨事,那是本舫新迎花使之一的李香兰姊姊的杰作。”

向天笑点头道:“这就合理了。”

此言一出,秦花楚三女都显然大吃一惊,秦秋菊道:“为什么如此方是合理?”

向天笑道:“因为大凡练得绝世神功之人,不才这对眼睛,几乎一望而知,秦姑娘一则年轻,二则不才观形望气,断定未曾练成任何神功。”

秦秋菊松一口气,道:“原来如此,那么你看走了眼啦!本舫例系由我们数人轮流主持,等我们动手之时,你才知道我究竟练成了神功没有。”

向天笑再一次打量她,好在舱内灯光很是明亮,看得异常清楚,之后,他连连摇头,说道:“太阴掌力乃是有史以来,武林所知的九大奇功之一,据我所知,练得成这种神功之人,必须是纯阴之质……”

秦秋菊愤然道:“什么?你看我不是纯阴之质?”

换句话说,即是她已非处女之谓,所以怪不得她最着恼。

向天笑道:“你虽是纯阴之质,但练成此功之人,定必在面上浮现一层淡淡的灰白颜色,有如雾罩上面部,但你却没有,可知你只是自吹自擂,大概等我取胜了之后,又会另行出现高人,迫我应战。”

秦秋菊冷哧一声,道:“得啦!别在那儿自我陶醉了,你今日只要胜得我秦秋菊,你就可携了战利品,安然离开本肪。”

向天笑心念一转,忖道:“我虽不能使她教主持人出面与我决战,但若然她此一承诺不假,则我仍可将计就计,带走一个女子,这样,我就可以从这个女子的身上,探询出百花舫的一切秘密了。”

这是临机应变得来的灵感,其中利害得失,当然来不及考虑得太清楚。

他心中已有了人选,当下转目向这三女逐一瞧去。突然间玉磬两响,传入耳中,清脆动听之极。

站在门口的花杜鹃、楚黄莺一齐退了进去,舱门亦随之而闭上。

向天笑愕然道:“什么事呀?”

秦秋菊淡淡道:“等一会你就知道。”

转眼间内舱门又打开了,门口处站着三名美女,俱是桃腮杏脸,艳若朝霞,其中一个是王含笑,他已经见过。其余二女,却甚是眼生。

只听赵黄莺道:“左边第一个是李香兰姊姊,第二个是白牡丹姊姊,第三个是紫水仙姊姊,这是本舫的新迎花使了,这是特意让你开开眼界。”

向天笑道:“迎花使果然名不虚传,而送花使也自不俗。”

他停歇一下,又道:“如今闲话表过,假如不才所提的条件,不为贵舫接受,则我岂可入宝山空手回?说不得只好循例,也指定一宗采头了。”

秦秋菊道:“好,你说吧!本舫的三宝八姝,任凭尊驾挑选。”

赵子龙虽然早已作了决定,但这时竟不禁迟疑起来,感到难以开口,原来他心中所属意的,正是那现下不曾露面的花杜鹃,他从开始至今,心如止水,微波不生,对这些艳丽少女,没有丝毫攀折之心。

大概正因此故,他才能够感觉到花杜鹃似乎与其他诸女略有不同之处,这到底是由于她的气质?姿容?抑或是她蕴含情感的双眸?而使他感觉她与众有别,连他自家也不知道。

至于他踌躇之故,乃系因为四女站在眼前,竟要当着她们挑选其一,余人便是落选了。这样做法,总是很不好意思,仿佛很伤她们的自尊心,因此,他迟迟未能说出花杜鹃之名。

最后,他避开诸女的目光,吐出“花杜鹃”的芳名。

秦秋菊抗议地道:“她不在这儿呀!你何不再瞧瞧我们这几个人?”

向天笑仍然把目光投向别处,口中应道:“既然是任我挑选,那么我已选定了。”

他虽然很不好意思,极力不想伤及她们的自尊心,但他的声音中,却又透露出一种坚决的意思。

秦秋菊说道:“假如我不答应呢?”

向天笑这一下就火了,锐利含威的目光,蓦然集中在她面上,高声道:“你不是说过定能取胜的么?如何又推三阻四,自食其言?”

秦秋菊耸耸香肩,道:“好,就是她吧!”

门口三女随即退下,换了花杜鹃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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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三章 比斗

向天笑无意中向她瞧了一眼,虽是很快就移开,但仍然得到一个楚楚含愁的印象,但一时之间,却猜测不透她何故如此忧愁?

秦秋菊取出兵器,是一柄短剑和一个小小的钢质盾牌,向天笑不敢怠慢,“呛”一声掣出长剑,顿时精芒打闪,寒气森森,弥漫全舱。

向天笑单是拔剑出鞘,便已趁机形成了一股慑人的气势,坚强威猛之极,是以使敌人斗志衰萎。

这等身手功力,怪不得他敢矜夸海口,然而在花杜鹃芳心,却更因怜才而感到可惜,因此她估计,向天笑虽然功力卓绝,气势特强,前所未见,但最多也不过是三五十招,便得命丧舫上。

她心中不知不觉地叹了一声,但旋即惊觉,忖道:“我这是怎么啦?难说真的是女心外向,我居然袒护起这个俊逸郎君了么?”

这时秦秋菊持盾挥剑,摆出了门户。

向天笑一看她的架式,高深古奥,变化多端,果然有超世绝俗的气度使人莫之能测,心下微微懔然。

双方峙立了片刻,由于双方刀剑上,都透出寒气,以致舱内气温陡降,一片冰冷,如是常人置身其间,一定瑟缩发抖,感到寒意难当。

向天笑摄心定虑,运功推动宝剑煞气,无声无息地汹涌遥攻对方。

但见那美貌少女似乎并不畏惧,依然作势窥伺,向天笑心下大奇,想道:“我自艺成出道以来,大小数十战,还没有碰上一个如她这等强敌,居然不把我的剑气和气势放在心上,虽然这一仗不会是我一生最艰危难渡的关头,但可也想不到上舫第一次出手,就已是这等强敌。”

事实上秦秋菊并非如他印象中那般行若无事,她已经用尽全力,抗御对方强大无匹的气势。

她心知只要略呈不支,对方立生感应,刀招即将如风弛电掣般攻到。

只要情势发展到这等地步,她纵然能顽抗个十招二十招,只怕终不免落得伤亡大败的结局。

因此,她竭尽所能,抵住敌人这股无形无声的锋锐刀气。

他们相持了好一会,向天笑忽然间发现一丝空隙,登时挥剑猛攻上去,口中同时发出朗朗的笑声。

一时之间,剑光精芒电扫,耀目生辉,不到七招,秦秋菊已被迫退到舱角,眼看已退无可退了。

向天笑还未考虑到放松之时,一阵铮铮的琵琶声,不知从何处传来,幽怨之极,宛如小鬼晨吟,琼妃暮泣,使人大有不忍卒听之慨。

说也奇怪,这阵琵琶声起处,向天笑首先感到自己的气势大为减弱,另一方面那秦秋菊却盾剑并用,奇招叠出,一下子就完全扭转了战局,反而把向天笑迫退,不到十招,已把他反而迫得退了十二步之多,眼看已距舱角不远了。

向天笑发现对方瞳仁收缩,眼神收敛,招式动作间,宛似随乐声而进退上下,飘忽之极,大有水银泻地,无孔不入之概。

虽然如此,他心中并无半点惊惶,反而微露欣然之色,忖道:“是了,这是‘九大奇功’中的‘七音魔功’,无怪多少年来,无数的名家高手,尽皆挫败。”

尽管他识得对方的武功来历,可是他似乎无法应付,依然是步步后退,假如他略有惊惧,以致气势稍弱的话,定必早就无法抵挡而血溅当场了。

那阵琵琶如怨如慕,如泣如诉,同时又是忽远忽近,莫知来处,当真是出神入化,堪称圣手。

看看向天笑已被迫到角落,兀自一筹莫展。

花杜鹃不觉举起一手,以袖障面,不忍再看,但虽然她以袖障面,双眼却依旧露出来,竟然不忍得不看。

这实在是很奇怪的场面,向天笑在生死边缘中挣扎,犹作困兽之斗,虽然已处于劣势,但那坚凝强大的气势,还不减弱,以致对方急切间竟是无隙可乘,定须俟他退无可退之时,方能制他死命。

向天笑又退了一步,背后已触及舱壁,竟已退无可退,当下振奋雄心,大喝一声,挥剑猛攻。

秦秋菊如游丝飘絮一般,粘缠着他,招数极尽空灵缥渺之能事。

向天笑这一冲,只把她迫退了数尺,但她忽攻到,又使他连退两步,后背再度碰到坚硬冰冷的舱壁。

后来向天笑才知道这一座专门用来较量比划的宽舱,四壁皆是铁板,谁也休想能破壁飞去。

他无路可退之时,复又奋力前冲,如此连冲了三次,每当拼命反击之时,气势之强大威猛,正如起初出手之时一般。

但他三度反击,终告无效,这等以气势催发刀气的上乘剑法,正如麾军攻敌,锋锐之气,定必是再衰三竭的。

饶他向天笑如何骁勇神威,至此亦不禁有力尽之感了。

正当这生死一瞬之际,蓦地传来一下悠扬钟声,似是从远山随风飘来,在这午夜之际,格外分明。

这一响钟声方起,立时变化频生,首先是向天笑雄风大振,长刀曳扫,形成了一股坚凝强大无比的气势,一下子就把对方冲得退后了八尺之远。

秦秋菊似是呆得一呆,向天笑长剑落处,铮一声已劈掉她手中短剑。

花杜鹃骇得花容失色,膛目而视,就这一转眼间,那口闪闪生光的长剑,已到了秦秋菊白嫩的颈项之上了。

他及时煞住剑势,但霜寒锋刃,仍然搁在秦秋菊颈上,随时随地可以把她的首级切下来。

花杜鹃忙道:“向公子刀下留人。”

向天笑道:“当然啦!假如我有意伤她,她早就身首异处了。”

花杜鹃道:“你是第一个在本舫得胜之人,我们一定不敢怠慢你,而且将依约行事,你不妨收起兵器,这儿没有人会暗算你的。”

她说话之时,频频以目示意,黑漆漆的眼珠,不住向舱边的窗户望去。

向天笑初时不明她的暗示是什么意思,但忽然记起这水仙舫第一条禁例是“登舫者死”,顿时恍然大悟,忖道:“她乃是要我从窗间遁出此舫,但这样做的话,岂不是得不到战利品了?”

花杜鹃话声落,向天笑便仰天长笑一声,道:“不才今宵侥幸获胜,不觉忘形,竟忘了收起兵器,真是失礼之甚。”

他收起宝刀,向花杜鹃微微摇首,表示他不要遁走。花杜鹃玉容上没有什么表情,但美眸中却透露出她既焦急又怨怪的神情,她的眼色竟是如此长于表达心情,使人生出可以阅读之感。

她过来把秦秋菊拉入内舱,向天笑跟进去,探头一看,但见这内舱地方不大,但四周以至舱顶,却镶着镜子,因此花秦二女一进去,互映之下,变化出百数十个美女来。

他听到窗边上微响一声,由于花杜鹃曾经示意,所以不必去看,也知道必是铁制的窗门已封闭了窗口。

若然如此,那道入舱的门户,亦必是坚牢无比,无法撞开。

只见花杜鹃把秦秋菊扶到角落的一张矮榻上,让她躺下,秦秋菊面色惨白,气息微弱短促,宛如生了一场大病一般。

向天笑道:“花姑娘,咱们走吧!”

花杜鹃瞟他一眼,道:“虽然妾身已属公子,但我们只能在此厮守了。”

向天笑道:“这却是什么缘故?假如你们不守信用,我就要找慕容复理论了。”

花杜鹃似笑非笑地望着他,轻叹一声,道:“公子若是出得去,那就不必找慕容复理论了。”

向天笑哼了一声,不悦地道:“怎么?你们把我软禁在此?”

花杜鹃摊开双手,道:“这也是无可奈何之事,妄身不但不是发号施令之人,甚且还须服从命令,陪公子囚禁于此地。”

向天笑再度打量这个舱房,但由于四壁和舱顶皆是巨大的镜子,镶嵌得十分整齐,使他陡然看见了许多个自己,以及一坐一卧的两女而已。

他想了一下,问道:“据你所知,此舱已没有出路了,是不是?”

花杜鹃垂头道:“没有啦!”

向天笑想道:“假如当真别无出路,你大可理直气壮地作答,何须垂头避开我的目光?可见得此地必然尚有出路,但四方八面皆是镜子,任是再高明之人,也无法查看得出来。”

他退到外面,拉了一张椅子坐下,默然寻思。

突然间舱门外传来一阵女性的冷峻口音,道:“向天笑,你还是第一个使本舫遭遇挫败之人,本舫不能放你走,但也不会让岸上等候之人,再行登舫了。”

向天笑向那紧闭的舱门望了一眼,道:“说话的可是这百花舫上的主持人?”

那股冷冷的口音道:“不错,老身褚云落,掌管本宫巡按司,此次辱命而返,难辞其咎,现下别的话暂时不说,老身想跟你商量一下,那便是派人把秦秋菊抬出来救治,你意下如何?”

向天笑道:“不才身在牢笼中,难道有反对之权么?”

褚云落道:“你如果答应不动手,任得本舫之人带出黄莺,咱们大家都可以省很多事。”

赵子龙摇头道:“奇怪,你似是要我许下不夺门或阻挠来人之诺,而你们自己却不守信用,宁不滑稽?但不才不愿计较这些,你即刻派人进来便是。”

褚云落道:“那就谢谢你了。”

接着舱门开处,一个宫妆丽服的妇人,站在门口,她面上有一层薄纱,在黑暗中,恰好能隐蔽起真面目。

这刻船舶已经在江心中驶行,两岸暗黑,不见景物。在门口的宫妆妇人,锐利的目光透过面纱,向赵子龙凝视,似是想看透他到底是一个怎么样的人。

此时,另有一个蒙面女子踏入舱内,直入内舱,接着便背着秦秋菊出去。

向天笑头也不回,道:“且慢出去。”

第八十四章 花有意

门口处的宫妆妇人道:“怎么?你又反悔了,是不?”

她一开口,就已证明她就是刚才在外面说话的褚云落,口气那么冰冷,使人难以忘记。

向天笑朗声一笑,道:“宁天下人负我,我不负天下人。不才纵然吃了大亏,这信诺二字还是要坚守的。”

他这时才回头向那蒙面女子望去,厉声道:“姑娘,把面上的青巾取下来。”

褚云落道:“此是本宫规矩,不能从命。”

向天笑立刻道:“好,你叫花杜鹃姑娘出来,我就不揭开这一位的蒙面青巾。”

褚云落一怔,还未开口,向天笑已纵声长笑,道:“不才虽是不肯去做诡诈骗人的勾当,但你们这一套手法,却休想瞒得过我,花姑娘,你还不给我回到舱里去?叫刚才进来的姑娘,把秦秋菊抬出去。”

那个蒙面女子此时自动把蒙面青巾扯下来,露出一张俏丽的面庞,果然是花杜鹃,她的大眼睛中,没有一点表情,只淡淡道:“算你厉害,这回被你拆穿把戏了。”

内舱闪出一个蒙面女子,接过秦秋菊,迅即走了出去,舱门随即“砰”一声关了起来。

花杜鹃冷淡地道:“向公子,你留下妾身,与别人有何不同?”

她的话声虽是如此的冰冷无情,可是那对美丽的大眼睛中,却洋溢着热情的光辉,显得更是迷人,也让人一望而知她是故意用那种声调说话,事实上并非出自内心。

向天笑道:“我得承认没有什么分别,但我只是不甘受人愚弄而已。”

他沉吟一下,又道:“也许刚才那个顶替你的姑娘,练得有什么恶毒功夫,可以找机会暗算我。”

这话言之有理,但事实上他的思想乃是向另一个方向进行,他暗自想道:“花杜鹃一定有着不平凡的身世背景,所以对方一早意图把她换下。当然,最初之时,对方根本不把我放在心上,但其后察觉不对,才想把她抽掉,而现在更是冒开门之际,想把她换走,这自然是因为她身份有点特殊。”

他指指另一张椅子,示意她坐下,自己也落坐在另一张椅上,但花杜鹃却道:“向公子,假如你不介意的话,妾身想到里面榻上躺一会。”

向天笑深信此女处处暗中袒护自己,目下大概是有人窃听,所以她只能用十分高明巧妙的暗示,来提醒自己,毫无疑问的,她这些话当中,必定另有深意,绝非她当真想躺一躺。

他断然的拒绝道:“不行,你坐在这儿。”

花杜鹃眼中闪过喜悦的光辉,似是因为他已有所了解而欣幸,不过她居然没有笑容,可见此舱必是在对方严密监视中,不但是说话,表情也瞒不过她们的眼睛,因此花杜鹃只敢用大眼睛表示。

她轻轻道:“为什么?我倦得很呢!”

向天笑道:“我要你目前陪着我,如果你躺下,我岂能也躺在你身边么?”

说话之时,心念电转,忖道:“她故意提起床榻,又正好是想要我拒绝,可见得这话必与床榻有关,哎!莫非那张床榻有问题,她正是暗示我不可躺上去?”

他想通了这一点,思路有如破竹之势,一直推论下去:“不错,那张床定有某种非常厉害的设备,例如可以把人翻下去等等,却是由外面的人操纵,假如花杜鹃和我一同躺在床上,外头之人就暂时不动手,只等她一离床而起,就发动了。”

假如真是两人同卧一床,则花杜鹃想离床片刻,实是极容易找出理由的。

宽大的舱房里,静悄无声,原来向天笑已半瞑双目,调息运功了。

花杜鹃这时有更多和更从容的机会,细细打量这个人。

只见他额头宽广,鼻子挺秀,双目神采照人,宛如黑夜中的寒星,总之,他可算得上是美男子了。

不过花杜鹃却疑惑地自问道:“说到美男子,我见的也不在少数,何以这一个使我竟然甘愿暗暗助他呢?啊!那一定是他那份异于常人的气度,他这个人一眼望去,就能知道是刚强正直而又聪明的人。”

竟夕,向天笑心无旁鹜地打坐练功,对身外之事,似乎一点也不放在心上。

天色已晓,光线从窗户及舱门射进来,空气也似乎特别的清新。

向天笑起身把灯火一一灭去,舱中立时一片黑暗,这时因为门窗缝隙间的光线,终究很有限之故。

向天笑暗用传声之法,向花杜鹃道:“现在不怕她们看出我们在秘密交谈了,只不知你肯不肯告诉我,有关你们百花宫的秘密?例如你们一共有几艘百花舫?你究竟是什么身份等等?”

花杜鹃芳心中对他的印象,为之一变,忖道:“他不但武功惊世骇俗,而这份耐性和才智,亦是并世所稀的。只看他能够一直等到天明之际,趁着外明内暗之时,算准了别人无法观察到嘴唇的嚅动,才与我交谈,探询秘密。”

她一方面甚是佩服,另一方面又觉得很为难,因为他要求的是本宫的秘密,就算撇开了一切关系恩怨不提,她也不宜泄露秘密,因为她深知百花宫实力之强,称得上当世无双,向天笑不知其中之秘,尚有活命之机,如果知道难免不从行动中泄露,则他的一条性命,定必无法保存。

话虽如此,但如果她全然不理会,似乎对他不太友善,他一怒之下,也许永远不肯原谅。

因此,她芳心忐忑,一时不知如何处置,怎样才是最适当的。

向天笑见她没有答复,自个儿嘲讽地苦笑一下,又用传声向她说道:“既然你不予答复,那就作罢,就当我从来没有问题问过你好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我有一句话,想告诉你,但真不知该不该说?”

这次居然马上就得到了回答,只听她细细的传音送入耳中,道:“公子不说出来,教妾身如何知道应该不应该呢?”

向天笑道:“你说得甚是,不过我一旦说出,我就不应该,但话出如风,再也收不回来了,这真是叫人感到左右为难之事。”

花杜鹃觉得很有趣,大眼睛一眨,透出笑意,这是从眼中露出的笑意,面上可没有一点表情。

向天笑又道:“不才感到与姑娘在一起时,言语似乎是多余之事,因为我竟能从你眼中,看出你心中的念头,这真是很奇怪的事。”

花杜鹃道:“这就是你想说而未说之事么?”

向天笑道:“当然不,好,我现在说出来。”

他还是停歇了一下,才又道:“我觉得我很荒唐可笑,因为我居然认为你会帮助我,把百花宫的秘密相告,幸而我用事实证明,不然的话,或者会制造出更多的笑话呢!”

花杜鹃似乎仔细咀嚼着他的话,才道:“妾身难道没有暗中帮过公子你么?”

向天笑道:“不是完全没有,只是不够彻底。”

花杜鹃的传音中,透出烦恼的情绪,道:“假如我再帮助你,便变成出卖和背叛本宫了。公子也不想妾身竟是这样的人吧?”

向天笑道:“你这么一说,我方体会到这是何等巨大的矛盾。在‘公’的立场,我希望你帮助我。但在‘私’的立场,却恰恰相反。”

花杜鹃芳心中大感欢慰,心想:“他肯为我设想,可见得我在他心目中,实是已占据了某种地位了。”

她道:“向公子,妾身请问一声,何以你认为我会帮助你呢?”

向天笑一怔,含糊道:“不才也不知道。”

第八十五章 取舍

其实向天笑焉能不知,年轻的男女,只要彼此相悦,定会生出一种非常微妙的感应。

向天笑大可以告诉她说,我认为你对我有情,但这话他当然不便说出来,因为有时候“言语”有如毒药,会把爱情的“嫩芽”弄死的。

花杜鹃等了一会,才道:“假如我告诉你,我由于地位低微,所以对本宫之事,所知有限。你会怎样做?还理不理我呢?”

向天笑很严肃地道:“一个人的高贵或卑贱,绝不是以身世地位来决定的,贫寒之士,尽多是品格清高,值得敬仰的。”

他停歇一下,又道:“这只是不才一点浅见,至于说到我的态度,当然是没有什么变化。至于信与不信,那是姑娘的事了。”

花杜鹃的大眼睛中,闪耀出愉悦光芒,可见向天笑的话,大大地感动了她的芳心。

她终于忍不住问道:“向公子,你登舫挑战,可是当真只为了要本宫销声匿迹么?”

向天笑道:“当然是真的啦!不才既不求名,亦不为利。一切作为,皆由自心中的‘信念’,为了此一信念,纵然是牺牲生命,也是在所不计。”

花杜鹃急切地道:“公子的信念是什么?”

向天笑道:“不才决心以‘以武林手段,行仁义之道’,凡是不忠不义,残恶败德之事,不才都要尽力去管一管。”

花杜鹃轻叹一声,道:“世上这等事多得难以数计,公子此志虽高,可无法化身亿万,为之奈何?”

向天笑道:“如果你真是这样想法,那就大错特错了,试想一个人生在世上,既然是如此的短促,宛似昙花一现,则岂能不善加利用呢!”

花杜鹃反驳道:“不,人生有如朝露,再世渺茫,所以一切皆是空幻,值不得营役争逐。所谓春花开落,春风来去,便了却韶华,唉!都不过是一场梦境罢了,还说什么仁义呢?”

向天笑定睛看了她一眼,才道:“这是一种厌世的消极想法,你只是逃避那永不能改变的死亡的压力而已。事实上你几曾认真深思过人生的价值和目的呢?”

花杜鹃承认道:“妄身的确从不去想它,只感觉到人生在世,只如一场春梦,何须认真而已。”

向天笑道:“不才也有过此一阶段,因此,我认为你没有错。只不过你如果永远停滞在这种幼稚的阶段的话,那就是罪过了。因为你没有发挥生命的光辉,没有好好的利用这短促的数十载光阴。”

花杜鹃轻轻道:“如果我只是极平凡的人,没有学问,也没有智慧,便又如何是好?”

向天笑道:“对了,这正是非常重要的一个问题。须知举世滔滔,大多是平凡庸碌之人,才智杰出的,只占少数。所以一切还得靠大多数平凡的人能尽他的本份,并非一定要做大事立大功不可的,只要在任何时候,扪心自问,全无羞愧。则这个平凡的人,其实已可以与历史上最有名的人物媲美了。”

他所说的人生道理,非常显浅而切实可行。但如果仅仅听人说过,却不能做到,那就是他根本无所知了。

所以向天笑能够身体力行,也是表现出他有“真知灼见”,并非是一般专唱高调,徒托空言之辈可比。

花杜鹃美眸中,射出惊慕的光芒,不知何故,她的心仿佛突然落实了,好比失足坠水之人,忽然抓到一根大木,有所依靠一般。

她默然想道:“他的丰仪,足以令人爱慕,他的为人,又足以使人敬仰。因此,假如我爱上了他,实在是一点都不稀奇的事。”

向天笑也在忖想道:“此女实是不俗,天性过人。如果是出身于礼仪之家,一定是毫无瑕疵的贤妻良母。”

突然间有人叩敲舱门,向天笑惊讶地望了花杜鹃一眼,只见她也现出迷惑之色,当下高声道:“进来。”

舱门开处,一个十五、六岁的俏丽小婢,端着盥具进来,道:“请相公盥洗。”

向天笑目光透过舱门,只见甲板上还有一个小婢,当下考虑要不要趁机冲出去。

但当然他也得考虑到舱外的布置,对方如果不是有一点把握,岂敢如此托大,让他有机可乘?

那俏婢已摆好盥具,向天笑心念电转,终于决定暂不出手,即使错过了上佳机会,但失之东隅,收之桑榆。仍然可因多点时间观察对方的内情而得到补偿。因此,他过去洗面漱口,不再向窗外望去。

俏婢收起盥具出去,向天笑随手推一推窗户,居然应手而开。放目一瞥,外面江浪滔滔,一望无际。朝阳照在水面上,光华窜闪。远处帆影点点,江风拂面而来,使人大有身在画阁中之感。

他晓得目下已经驶入了太湖,不禁又忖道:“假如我穿窗而出,借水遁走,敌人又用什么法子阻截于我?”

只听沥沥莺声起于背后,道:“向公子,请用早点。”

回头一看,只见另一个豆寇年华的俏婢,提了食盒进来,已把早点摆在一张方几上,神情甚是恭敬。

向天笑忖道:“罢了,我枉自自诩才智过人。但敌人今日这等阵势,我全然摸不透,只好收拾起逃遁之心,看她们下一步如何对付我?”

当下走过去落座,花杜鹃也在他右方坐下,此时舱中甚是明亮,因此,她那苍白面容,看得十分清楚。

向天笑深深注视她一眼,道:“花姑娘,你可想知道我为何不夺门或越窗而逃之故么?”

花杜鹃道:“妾身实是渴欲得知,只不敢启齿动问而已。假如公子肯赐告的话,妾身洗耳恭听。”

她的口气如此多礼柔婉,态度又是如此柔顺。相信任何铁石心肠的男人,也将为之心软生怜。

向天笑泛起了无限怜惜之情,但这等心意,只能从目光中表达出来。口中却冷冷地道:“那么我就告诉你,当时我乃是故意给你机会,看你会不会遁走?”

花杜鹃讶道:“啊!原来如此,你看,妾身没有遁走,可见得敝宫毕竟很有信用,只不知你会不会觉得失望?”

向天笑道:“失望?不,我只感到后悔而已。”

花杜鹃用很柔婉谦顺的声音问道:“公子可不可以解释‘后悔’的含意?”

向天笑回头向舱门望了一眼,只见那名俏婢还在门口,当下说道:“这又有何不可,我后悔之故,便是因为现在才发觉应该抓住机会逃生,而不是等你逃走,现在机会已失,徒呼奈何……”

花杜鹃微笑道:“公子之言有如其人,处处均如奇峰突出,无从臆测。换言之,妾身听不懂公子的高论。”

向天笑最初的动机,是设法与她说话,以便解自己之嘲。因为他举棋不定,测不透敌方的布置,心中不禁十分惭愧。

但说了这几句,信口胡诌之下,居然触动了灵感,找出了端倪来。当下傲然道:“我先后有两个逃走机会,一是舱门乍开之际。二是推窗居然能够打开之时,这两个机会,都是弹指的空隙而已。等到婢女进来,以及窗门全开之时,已经失了机会啦!”

花杜鹃道:“假如您肯解释一下,妾身感激不尽。”

向天笑道:“关于第一个机会,我猜想贵宫的那位褚云落女土必是布下一个数人联手之阵,等我闯入。假如我趁舱门方开之间,即行冲出,她们阵势未曾摆好,我自然大有脱身之望。”

他仰天冷笑一声,又道:“无可置疑的,那个拿盥具进来的侍婢,必定炼得有一招半式很厉害的功夫,足以使我阻滞一下。如果我发动得够快的话,她就来不及出手了。”

他瞧出花杜鹃眼中钦佩的神情,当下又道:“关于窗户的逃路,贵舫三宝之一是五雷珠,据说此珠爆炸力之强,天下无物可与伦比。因此,我一旦落水,贵舫的褚云落监护使用一粒五雷珠,我顿时昏死水中,葬身鱼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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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行动

花杜鹃道:“公子此言虽是言之成理,但照您这样说,窗户这一条路,根本没有机会可言了?”

向天笑道:“我只要一推窗时,毫不迟疑地窜出去,速度够快的话,就大有可能逃过五雷珠之劫。”

花杜鹃笑一笑,道:“公子知道敝宫的五雷珠如何使用么?”

向天笑开始进食,一面道:“不知道,但顾名思议,也可以想出一个大概来。”

花杜鹃也低头啜粥,微微发出声响。她的动作,甚至连进食也特别优雅动人,具有一种说不出来的迷人魅力。越是如此,向天笑就越知道自己没有猜错,那便是此女的身份一定很特殊,所以气质风度及其他的一切,都超过其他的美女甚多。

两人很从容悠闲地用过早点,侍婢送上两杯香茗,便收了食具退出去了。舱门仍然打开,窗户也没有关闭。

向天笑留心地倾听了一阵,心中大感疑惑,忖道:“门外似乎没有防守之人,难道对方竟是摆下一个空城么?不对,空城计只是不得已而为之的策略,岂可轻易施展?何况她们已知道七音魔功被破,乃是因为那一响夜半钟声。如今已在茫茫万顷的太湖上,她们尚有何惧?”

花杜鹃优美动人的姿态,捧杯品茗。那玉葱似的纤指,以及指甲上的豆寇,非常美丽悦目。

看了她的纤指,向天笑心中除了泛起美感之外,还触动了灵感,忖道:“我苦于没有法子可与她秘密交谈,假如能把她的手掌,用衣袖遮盖起来。则岂不是可以在掌心写字通话了?”

他想到就做,首先说道:“花姑娘,照理说你已经是属于我的人了,对也不对?”

花杜鹃苍白的面靥上,泛起一丝红晕,含羞点头,轻轻的道:“是的。”

向天笑道:“那么我摸一摸你的手指,不算是越礼轻薄之行吧?”

花杜鹃又点点头,放下茶杯。

他当真拉过她的手,仔细的欣赏一番,又移坐她身边,握着她一只手,口中诌些不打紧的闲话,与她说着。

其时,他们的手已被对方的衣袖所遮盖了,向天笑不敢怠慢,在她掌心写道:“我可以逃遁么?”

花杜鹃答复道:“可以。”

向天笑问:“何以故?”

花杜鹃答:“如若逃走,必可成功。”她竟没有回答其中之故,只强调可以成功逃走,这使得向天笑十分困惑,却因晓得她不肯透露秘密,所以放弃了这个问题。

他改变另一方面,问:“咱们一同逃走如何?”

“不行,妄身已无行动之力。”

向天笑早就感到她面色苍白得有些异些常,此时心下恍然,写道:“你和秦秋菊一样,施展过魔功,真元损耗太多,是以十分虚弱,是不是?”

花杜鹃答:“是的,如若一同逃走,妾身变成累赘。十里之内,必然被害。”

他们在私底下交谈,做得天衣无缝。

向天笑现在已暂停询问,捏住她的玉手,但觉其软如绵,滑腻异常,顿时心旌摇荡,生出异样之感。

花杜鹃也低垂粉颈,大有不胜情之态,向天笑心神欲醉之际,突然间一惊,极力按捺住心猿意马,道:“花姑娘,我们一道出去甲板上走一走可好?”

她点点头,道:“妾身遵命。”

轻轻一语,含有无限温馨。向天笑声音顿时柔软下来,道:“姑娘好说了,请吧!”他牵了她的手,往舱外走去。才出舱门,花杜鹃似是体力不胜,因此,向天笑另一只手便自动地环拥着她的一捻蜂腰。

花杜鹃道:“啊!被冷风一吹,我头晕得很。”

向天笑伸手摸摸她的额角,触手之处,温度如常。但口中却应道:“是呀!你发烧了,可要返舱休息一会?”

她道:“不,既然出来了,走一会也好。”

她的头靠在向天笑颈侧肩际,身子由向天笑托扶,简直可以不必迈步。

向天笑眺望着翠螺远浦,道:“这儿的景色真是美极了,唉!可惜你生了病,不能仔细领略。”

说话之时,耳中已听到花杜鹃幽细的声音道:“假如你不放开我,你就逃走不了。”

向天笑寻思话中之意,一时不大明白,当下高声道:“我有点不相信你是真病,刚才不是还好好的么?”

花杜鹃一听而知他指的是自己之言,亦即是说他不相信如果不放开她就不能逃走这件事。

她很想详细地分析给他听,让他知道何以会有这等事情发生。但形格势禁,这些话只有闷在肚中。

向天笑用尽了全副心神,查看逃走的机会。耳边只听花杜鹃细细的声音道:“公子,我求求你,快快抓住这仅有的机会。请你把我放开,自个儿走到另一边船舶,观看风景,其时必有机会可乘。”

她的话总是隐隐约约,不肯道破个中之秘。

向天笑拥着她缓缓向前走,不知不觉已到了船头。这船上到处都洗扫得十分干净,而且也不见人影。

一只铁锚就在他脚边,一旁还有一盘铁链子。

向天笑回头望了一阵,相信眼下敌方之人,只能在船舱那边遥遥监视。不过也许另有窃听之法,所以相隔虽远,但花杜鹃仍然不敢开腔。

只听她又在耳边低低道:“这儿可不能逃走,你一定得先把我放开,否则他们以为你挟我而逃,全力施展毒手之下,你绝难幸免。”

向天笑忖道:“原来她所说的机会,并非对方的弱点破绽,而只是对方不下手而已,先决条件乃系把她放开,让对方晓得并没有挟她同逃。但这就奇了,何以我不带走她,这百花舫肯对我网开一面呢?莫非慕容复保证公平拼斗之举,竟然有效?”

他自个儿微笑一下,突然把她放下,让她坐在甲板上。自己回身走去,似是已接纳花杜鹃的劝告。

他耳中还听到花杜鹃幽幽一叹之声,但他并不回顾,跨开大步,霎时走到桅边。

桅上的风帆早已卸下,横架在桅上,叠成长卷。

向天笑耸身跃起,双脚踏在横架上,拔刀一挥,顿时斩断了七八根粗索。

任何人见了他此举,都一时猜不透他存心何在。如果他用心只在捣乱,砍毁一些物事以泄愤,则绝对不会有人出来干涉的。

所以向天笑尽管动手,时间多的是。但见他斩断那些扯帆之用的粗索后,那一长卷风帆,便无束缚了。

他一手抓住帆顶的横梁,大喝声中,用力一掀。整片巨帆,应手张开,好似一幅屏障,直垂甲板。

向天笑迅若闪电般奔回船头,挥刀一砍,系锚的铁链应刀而断。

他举脚一踢,那只数百斤重的巨锚,呼的飞起,恰恰越过船舷,便直向湖水飞坠。

第八十七章 金蝉脱壳

“砰嘭”大响声中,向天笑已抱起花杜鹃,向另一边船舷外跨去。

他所有的动作,都被一幅屏障似的风帆遮掩住。这百花舫之人,由于船头这一截,被风帆隔断了视线,所以只能听到响亮的落水声而已。

霎时间六七条人影越过风帆,这一群人都是女性,手中都拿着兵刃,领头之人,正是那褚云落。

她们一看船头已杳无人影,便都拥到右方船舷,也就是铁锚落水的那一边,低头观看。

褚云落跺脚尖叫一声,声音中透露出十分愤怒,但也有一点点恐惧。

她接着厉声道:“你们看什么?还不放下快艇追赶?”

其余的女子纷纷回身奔去,有的把风帆推开,免得阻住通路,有的则向舫后迅快地奔去了。

一忽儿功夫,舫后已放下两艘狭长梭形快艇,每一艘艇上皆有四人,操桨催舟,一下子就到了船头。

褚云落和另一个女子,一直都俯身水面查看。这时喝一声“我们下去”,当先跃下去,落在一艘快艇上面。

另外那个女子也敏捷之极,一晃身就到了另一艘艇上。看这等情形,她的地位虽比不上褚云落,但亦是舫上高级人物。

她们分别率领快艇,往外面驶出,褚云落高声道:“非到万不得已之时,不可使用‘五雷珠’。”

在另一艘快艇上的女子应一声“是”,褚云落突然又道:“雏凤,你得记住本司之言,如若因妒心而擅下毒手,只怕你功罪难以抵消,反而遭遇奇祸。记住了没有?”

指挥另一艘快艇的女子高声道:“属下记住了,褚姑娘放心吧!”

这两艘快艇分头驶开,向天笑这刻却抱着花杜鹃,吊在另一边的船舷外面。

由于对方只注意铁锚落水的那一边,所以他们利用飞抓,吊着身形,虽然很容易被看破,却终于未被拆穿了把戏。

向天笑吊在那儿不动,花杜鹃轻轻道:“快点上去,不然要被绕过来的快艇瞧见了。”

他微微一笑,心想:“我难道连这一点也想不到?只不过故意尽可能拖延,看你有何反应而已。如果你全然不理,我还是要上去的。但那样却足见你的真正态度,如今却可以放心信任你了。”

他心念转动之际,人已翻了上船。但见船面上已没有人影,而由于船舷的高度,只要向天笑不走到边缘处,快艇之人,这刻反而无法见到他了。

向天笑收起了飞抓,抱着花杜鹃,向船舱奔去,在原先被囚禁过的舱门旁边,另外有一道窄门,亦已打开。

里面是一条窄窄的通路,乃是关着的,因此,不知门后是什么所在。

花杜鹃低声道:“快走入这条通道。”

向天笑如言做了,回头一望,只见一艘快艇已出现在视线可及的湖面较远处。如果不是及时躲入,艇上之人,不难发现他在舫上。

他心中叫了声“好险”,向前走去,距那末端的门户尚有六、七步时,发现左右另有一道门户。

他停步望着怀中的美女,道:“可要进此舱么?”

花杜鹃微微皱起双眉,凝视着他,澄清的眸中,流露出既为难又关切的神情,她轻轻的道:“唉!你一定要我做出违背师门之事么?”

向天笑耸耸肩,道:“在情在理,你都不该帮我。可是这只是在个人的立场而言。如果你为世人着想,抛弃小我的话,那就应该尽力帮助我脱身。”

花杜鹃道:“你真雄辩呀!”

向天笑徐徐道:“不才性喜穷究道理,也愿舍身为人。这一次所作所为,全非出于私心。所以你一问我,我就照直据实奉告,决不是雄辩。”

花杜鹃眼睛眨了几下,才轻轻道:“那么公子就推门进此舱吧!”

她单只叫他进去,而没有说出将有什么情形发生,因此,向天笑须得判断她到底帮不帮自己,方可行动。

假如她愿意帮忙,则进入此舱,定是有利之举。反之,便将无法脱身了。据从前种种表现,她当然不会是陷害自己。但世上之事,往往出人意表,假使到了这最后关头,必须在师门与他之间,作一抉择的话,则她这个指点,究竟是好是坏,殊难逆料。

他迟疑了一下,才用手肘顶开舱门,一眼望去,但见里面的陈设装饰,以至地方的大小,跟囚禁过他的那一间差不多。

他进去之后,随手关上门。

吴仙客道:“这是左前舱,以前那边是右前舱,除了门户的方向之外,别的方面,这两间前舱大致相同。”

向天笑晤了一声,道:“咱们可以从篷窗借水遁走么?”

花杜鹃嫣然一笑,风致殊美,道:“不行,这窗户一推开,底下就得到警讯,你要知道,这百花舫的内部共分三层,最底的一层只有两尺厚,乃是隔水舱,外壳即使被凿破,但还有一层内壳,不致沉没。第二层是底层,勉强可容一人直立。最上一层便是此舱了。本舫的警讯系统设计得非常完美,尤其是查看和窃听囚犯言行方面,更有独到之处。所以我一直不敢与你讲话。”

向天笑现出迷惑之色,道:“既然如此,躲在此处有何用处?”

吴仙客道:“这左右两舱,皆是为囚禁高人而设计的,你现在试试打开那门,看打得开打不开?”

向天笑心头一惊,忖道:“好啊!原来你又把我送回牢笼之内了。”

但他不动声色,过去一拉那门,纹风不动。这时,他才沉下面色,不悦地转眼看着花杜鹃。

只见她态度还是那么从容娴雅,美貌动人,向天笑无论如何也恼不下去,却又不甘就此放过她,犹疑了一下,才冷冷道:“你的手段真厉害。”

花杜鹃摇摇头,道:“公子不是不知敞宫规矩,向来是登舫者死。因此舫上种种设计,大部份是为了这一点。你想安然脱险,岂是这般容易?”

向天笑终于叹一口气,道:“罢了,罢了!”

花杜鹃道:“公子可否把我的穴道解开?”

向天笑爽快地道:“有何不可。”指掌连拍三下,又道:“点穴之举的目的是准备被人发觉之时,看不出你在暗中助我,谁知竟属多余,殊为抱歉。”

花杜鹃道:“公子好说了,似你如此泱泱大度之人,真是罕有,妾身不胜钦佩。”

她活动一下手脚,走到内舱门口处,道:“公子请过来瞧瞧。”

向天笑走过去,放眼一瞥,但见这一间内舱,与右前舱那边的没有什么不同,也是镶满了镜子,以及有一张宽大舒服的床榻。

第八十八章 事出有因

他已横了心,同时他的英雄气概,以及他天性的宽厚特质,使他不再计较被花杜鹃诱入牢笼之事。

这时他淡谈道:“不才已经瞧过了。

花杜鹃道:“有没有不同之处呢?”

向天笑精神一振,凝神四望,但良久还无所获。

花杜鹃道:“这张床榻,也和那边的一样,机括一开,躺在床上之人,便立时翻跌在下面的舱内。那是一个水池,四面皆用铁栅封死,绝对逃不出来。”

向天笑听不出一点可以改变命运的征兆,情绪大见低落,随口道:“水池干什么用的?”

花杜鹃道:“池中养着许多海外异种的黑鳗,任是武功再高之人,一旦掉落池中,定必丧命。”

向天笑道:“区区一些鳗鱼,岂能致人于死?”

花杜鹃道:“妾身岂敢打诳,事实上这些鳗鱼,厉害得古怪可怕,任何人被它们一触,登时身体发麻作疼,四肢无力,结果是活活淹死。”

向天笑道:“这等奇鱼我真是闻所末闻。”

花杜鹃道:“这是本宫最高机密,全舫只有三个人知道而已,平时喂饲黑鳗,皆是我们三人轮流做的,别人一概不知。”

向天笑道:“怪不得他们不肯让我带走你了,敢情因为你知道得太多之故。”

花杜鹃道:“是的,假如你挑中了别人,敝舫一定让你携走,决不拦阻,你要知道。这一艘水仙舫建造之时,我也曾参与设计,后来更是我一手监造的。”

向天笑道:“你们不是有三艘百花舫么?都是你监造的不成?”

花杜鹃道:“另两艘分由别人监造,与我无干。”

向天笑道:“刚才与褚云落一齐出马的女子,我听见她的名字是雏凤,你和她身份可是一样高?”

花杜鹃道:“表面上不一样,实质却没有多大分别。”

向天笑弄得一头雾水,讶道:“这话怎说?”

花杜鹃道:“我们出身相同,一身所学也差不多,只是成就略有分别而已,由于三年前,我和另外两人,蒙宫主收作干女儿,所以表面上比她高。”

向天笑道:“你既是百花宫主人的义女,身份当然比雏凤高,何必再提从前之事?”

花杜鹃道:“公子有所不知,这是因为宫主性情奇特,喜怒难测。在我们之前,她也收过干女儿。但一不高兴,就打入冷宫,恢复原来身份。因此,我也可能有此遭遇,才会说实质上没有分别的话。如果我是宫主亲生女儿,老仙再不高兴也无法使我在实质上变化……”

向天笑道:“照你所说,贵宫主人竟是阴沉无情之人了,所以你才会岌岌自危,不敢认定自己高过同侪了。”

花杜鹃道:“唉!我不该评论宫主的,无论她曾经做过什么事,但对我仍然是恩深义重。”

向天笑道:“她以前的干女儿有没有被处死的?”

她点点头,向天笑又问道:“你们百花宫究竟在什么地方?”

花杜鹃道:“公子别问行不行?”

向天笑道:“横竖我已知道了很多机密,再知道这一桩也没有什么分别。”

花杜鹃想想也有道理,当下道:“就在金陵城内,你一定会想不到吧?”

向天笑怔了一会,才道:“真想不到,无怪前后二十五年之久,无人查得出百花宫的下落。顾名思议,此宫自应是在水域,谁想得到会是在城中呢?当然这也是你们行动严密之故,不然的话,这二十五年间,前十五年百花舫纵横肆虐,武林中的名家高手,谁不想找到百花宫,如果你们行动不够严密的话,早就被人找上门去了。”

花杜鹃道:“那时候的事情,我不太清楚,只知道最初之时,敝宫根据地系在东海的群岛中。其后似是因为泄漏了机密,宫主早一步迁走了,从此就在城里安顿下来。”

她忽然皱皱眉头,面有忧色,道:“她们要回来啦!”

向天笑道:“不要紧,不才还不至于被生死之事吓倒,你个人更没有理由发愁,对不对?”

他虽是磊落大度之人,至此心中总会感到很不是滋味,因为他居然曾经以为她会全力相助,谁知反而被她亲手再度锁入牢笼之中。

因此,他最后一句的语气中,禁不住有点酸酸的讽刺意味在内。

花杜鹃瞟他一眼,道:“公子别这么快就下定评,因为妾身带你进入此舱,用意正是要救你出去。”

向天笑为之喜出望外,道:“你这话可是当真?”

花杜鹃道:“自然是当真的啦!”她心中很想问问赵子龙,既然他已不把“生死”放在心上,何以这刻听到有脱身之望时,却又如此欣喜?

但她终究是性情温柔之人,这话似乎太尖锐伤人了,所以她忍住没说。

外面已传来快艇破水之声,一听而知出去搜索之人已经回返。由于找不到逃人踪迹,这一班人势必全力搜船,务求能确知他们不在船上,方能放心,因此向天笑催促她道:“她们回来啦!你有何妙计脱身?请快点施展吧!”

花杜鹃伸手到床底下模了一阵,然手才去扳动靠外壁的一块大镜子,也许是由于手软力弱,所以扳了两下,那面镜子仍然纹风不动。

她现出惊慌的神色,道:“哎哟!怎么扳不动呢?难道这个机关已被识破,暗中予以封死?”

向天笑道:“也许那机括尚未打开。”

花杜鹃摇摇头,道:“不,已经拧开了。”

向天笑深思地道:“假如这处机关已被识破,你系监造之人,而又没有向上头呈报的话,显然有图谋不轨之心,百花宫主人的城府任是何等的深沉,也绝忍熬不住向你问罪,何况此人的性情如此残酷无情,岂会因宠爱你而轻轻放过?”

花杜鹃发起急来,道:“唉!这些理论于事何补?这面镜子扳不开,我们只有死路一条。”

向天笑道:“你急也没用,据我看来,你这个机关一定未被拆穿,无须怀疑。”

说话之时,已走了过去。

花杜鹃道:“但为什么扳不开呢?事实俱在……”她的话声忽然中断,原来当她反驳赵子龙时,那只手仍然在摇扳着。那面镜子蓦地打开,所以把她的话打断了。

镜子后面现出一个长形的空位,看来仅可容纳一人。并且人进去之后,简直不能转动身体。

向天笑面色微微变了一下,旋即复元,道:“所有的镜子后面皆是如此么?”

花杜鹃道:“当然不是,此镜后面本是木柱,镜子嵌上,密无一缝,所以我利用这一点,在柱上挖了一个长方形的洞,至于其他的镜子后面,皆是通道,我们舫上之人,可在镜内窥视房内的一切。”

向天笑沉吟一下,道:“那么你快躲进去。我独自定可应付她们。”

花杜鹃道:“不,我们一齐躲进去,好在我们都不胖,勉强可以挤得进。”

向天笑笑一笑,道:“你怕我不能应付她们么?”

花杜鹃摇摇头,突然放低了声音,道:“我逃离本舫,若是不和公子在一起,有何意思。”

她赤裸裸的道出了心事,不免流露出羞涩之态。

向天笑还要考虑,忽听她又道:“快点,她们马上就会查到此处了。”

向天笑迅即作了决定,和她一齐挤了进去。他们是贴靠得如此紧密,因此,花杜鹃关那镜子之时,费了不少手脚才弄妥。

这里面虽是一片漆黑,但尚不气闷。在向天笑来说,这般温香软玉抱怀的情形,除了自己的妻子“倾天狐”外,尚是生平破题儿第一遭。因此禁不住心旌摇摇,心猿意马。虽然这等时机,实在不是想入非非的时候。

花杜鹃也呼吸急促,芳心跳动得很快,一时思潮起伏不已。

花杜鹃身为水仙宫得宠之人,自然知道很多的秘密。对于百花宫势力之大,更有深切的体会。因此,她晓得自己一定逃不过百花宫的擒杀,甚至向天笑也难以幸免。

可是她现下靠贴在这个男子的身上时,她觉得如此的迷醉和快乐,竟能使她完全不畏惧将来可怕的命运。

他们在黑暗中都没有开口,彼此似乎听得到对方的心跳声。

过了好一阵,外面忽然传来人语之声,而且可以清楚地分辨出是褚云落的口音,她乃是吩咐雏凤,查看床榻下面,之后,又吩咐她查看床下鱼池内有无可疑情状等等。

由此可见得这褚云落心思慎密,连没有可能的地方,也不肯轻轻放过。

外面已没有动静声响,他们放下心来,登时又感觉到对方的身体,因而陷入绮思遐想之中。

这原是人之常情,尤其是壮男少女,耳鬓厮磨,肌肤相触,焉能全然无动于衷?

又过了一阵,向天笑的身体忽然变得僵硬。可以证明他的内心,也同样的变得冰冷和僵硬。

花杜鹃发觉之后,初时不明其故。不久,她自己想出了可以解释的理由,顿时陷入异常的失望和悲哀的深渊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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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九章 秘闻

她暗自想道:“他一定是嫌弃我,认为我出身不正,不合他理想,所以对我生出冷淡拒绝之心,天啊!假如他瞧不起我,我背叛师门,冒险逃生苟存于世,日日不免提心吊胆。这等日子,活着又有何趣味?”

在黑暗之中,她蓦地热泪盈眶,而由于她无力改变她的出身,命运如斯,竟是完全没有挽回的可能。

当此之时,向天笑心中根本没有吴仙客这种想法。当然他有另外的念头,才会突然压抑住**。

他轻轻说道:“现在可以说话了么?”

花杜鹃极力使自己的声音没有异样,道:“可以了,但万勿弄出太大的声音。”

向天笑笑道:“自然啦!我们又不是吵架,何须大声叫嚷,我想问问你,下一步怎生做法?”

花杜鹃道:“下一步你离开就是了。”

向天笑感到她的话似乎有异,不禁讶道:“怎么啦?你有别的打算么?”

花杜鹃叹一口气,道:“我如果离开水仙舫,天地虽大,却有无处容身之感,所以我还是留下来的好。”

向天笑沉吟一下,才道:“假如你坚持要留下,我自是不能勉强你。不过有一点,我要请求答允我……”

花杜鹃道:“公子即管吩咐,是不是有关百花宫的其他秘密?我定将尽我所知,悉数奉告。”

向天笑道:“那倒不是,你已经泄露得够多了,假如你不跟我离开,则在道义上,你还是少泄漏的好,我要请求你的,便是你即日起离开百花宫,随便到哪儿去都行,但别留在这儿。”

花杜鹃讶道:“为什么?教我到何处去?”

向天笑道:“任何地方皆可,你总有亲戚朋友可以投靠吧?总之离开此地就对了,因为我以后定会卷土重来,带领许多高手,务求摧毁百花宫。假如你还在这儿,到了阵前相见之际,咱们如何是好?是动手呢还是不动手?”

花杜鹃道:“这个问题让你去伤伤脑筋,我可不管。”

向天笑道:“假如这件事只是关系我个人的得失荣辱,那么我可以立刻告诉你,我一定毫无条件的撤退。但这摧毁百花宫之事,关涉至广,非是我个人之事。所以我不惜泄秘要你早早避开。”

花杜鹃感动地点头轻轻道:“我明白了,但到了那时,各为其主,也没有什么好犹疑的。”

向天笑道:“你不能脱离她们独善其身么?难道定要玉石俱焚,又使得我情和义两者不能兼顾?若是如此,我就当真感到不解了。”

花杜鹃道:“那也不是,只不过想到叛离本宫之后,独自飘零人海,毫无情趣可言,是以不欲离开。至少可以无负恩之愧疚。在你而言,我此举似是玉石俱焚,但事实上我不过是微不足道的人,早晚亦将与草木同腐,所以不论是怎样死法,以及迟早,俱无多大分别。”

向天笑瞠目道:“真想不到你是这么消极的人,不过你也自私得可以,竟完全不把别人的感受略加考虑。”

花杜鹃道:“那么请问公子一声,假如我横尸公子脚下,你又有何感受?”

向天笑没有立刻回答,过了一会,才道:“我将是心摧肠断,痛不欲生。”

花杜鹃芳心大慰,轻轻道:“若是如此,妾身死得其所,可以无憾了。”

向天笑道:“这是什么话?”

花杜鹃道:“我从来不敢奢想当我死时,会有人为我悲恸。与其将来寂寞而逝,不如早点了结此生,最少也可以赚得公子的一阵怜惜。”

他们的对话中,已经深深探入内心隐秘之处,向天笑由此得知她的人生观,竟是这般的消极。因此,他涌起了强烈的同情怜惜,只因她所要求的,仅是这么一点点。由此可见她一向何等的孤凄伶仃。

他声音中流露出真挚的热情,说道:“杜鹃,你还是跟我走吧!虽然我还有许多事要做,可能遭遇到战死的命运,但我总要尽力把你安置妥当。”

花杜鹃忽然觉得她不可放过这个机会,因为只等他们一决定了离合,将来就永无反悔的机会,也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了。

因此她立刻说道:“假如你百战归来,此身无恙,你准备如何安排我?”

向天笑毫不迟疑,道:“你喜欢如何便如何。”

这句话已经回答得很清楚,花杜鹃顿时喜出望外,道:“好,有公子这一句话,妾身纵然粉身碎骨,也不后悔了。”

她艰困地伸起手来,摸摸头顶的木壁,又道:“这儿有一个机括,只要用力一掀,这一边就可以推开,我们往水里一跳,悄悄泅上岸去。你说容易不容易?”

向天笑心中甚喜,道:“现在还不能行动吧?”

花杜鹃道:“现在不行,等此舫启碇,驶入内河,方有逃脱的希望。不知道你晓得不晓得,如论水中功夫,我们百花宫大概可以称得上天下无敌了。”

向天笑道:“这一点我也知道,据说百花宫主人一旦入水,可以斩蛟屠龙。所以除了一些基本的水中功夫之外,我根本不浪费时间去修习水中功夫。”

花杜鹃道:“还有一点,那就是本宫的快艇艇底,装置得有一种非常精巧的仪器,名叫‘测音仪’,任你水底功夫何等高明,即使是潜泳得极慢,也测听得出声音。所以任何人入水中,快艇一出,必可擒获,或者径用五雷珠炸死。”

向天笑道:“这果然是绝大的秘密,假如你晓得制造之法,咱们就有法子对付了。”

花杜鹃讶道:“有什么法子对付呢?”

向天笑道:“我们制造出一个测音仪,交给一位异人研究,他精通这种奇奇怪怪的机械仪器,不须多久,定可发明一件物事,足以扰乱那测音仪的功能。如果百花宫还凭仗此物对付来侵之敌,咱们来个措手不及,定可大获全胜。”

花杜鹃微摇螓首,道:“我不会制造,或者可以勉强画出那样子来。只不知有用没有?”

向天笑道:“恐怕没有用,单看外形,焉知此物作用何在?或者我们偷一个回去。”

花杜鹃寻思一下,道:“不行,此舫共只有四个,两个装置在舫上,另两个装置在快艇上,俱是时时使用的,一旦失去,马上就会发觉。”

她沉吟一下,又道:“据我所知百花舫一号上,有一个多余的在藏物密室之内。但一来体积不算小,二来百花舫一号不在此处,纵然可以下手,也是没法。”

向天笑道:“你此舫是第几号?”

花杜鹃道:“这是三号,一号和二号都由我两个姊姊主持,她们精明能干,皆比我强胜百倍。所以我常常怀疑宫主何以把我这个无用之人,收为义女?”

向天笑道:“也许是因为你性情温柔,又不大与人争强斗胜之故吧?”

花杜鹃道:“唉!我自知愚笨无用,哪里是温柔呢,不过你也许说得有理,因为大姊和二姊都很疼爱我,事事都护着我。她们在宫中权势最大,所以这一因此舫出了事,褚姨怕的不是宫主,而是两位姊姊怪责。”

向天笑道:“这话很有道理,只不知那百花宫主人长得怎生模样?”

花杜鹃答道:“说出来你也许难以置信,因为我们都未曾见过老仙的面貌,她常年戴着面纱,遮掩起本来面目。”

向天笑一怔道:“她如果不露出真面目,你们从何认得出她是真是假?”

花杜鹃答道:“一来不会有人敢冒充宫主,二来有一点任何人都冒充不了,那就是她的一双手,天下无人可及……”

第九十章 前尘过往

向天笑道:“如何无人能及法?”

花杜鹃道:“她的双手不但极细极白,同时又美丽异常,比之最佳的羊脂白玉精工雕成,还要美上百倍。我亲眼见过不少名匠,呕尽心血,仿雕宫主双手,单独看时,还过得去。如若拿来与老仙双手一比,顿时黯然失色,简直不能相比。由此可知宫主双手之美,到了何等地步了。”

向天笑道:“若然如此,果然不易冒充。只是她为何不肯以真面目示人?连你们是她的义女,也未曾见过她,岂不可怪?”

花杜鹃道:“也许是因为她不欲别人从她面上,看出她的年纪吧?你也知道的,女人到了某一年龄之时,总是忌讳人家提及她的岁数。”

向天笑道:“据我所知,十五年前,百花宫尚未退出江湖之时,她就是这种装束,不示人以真面目,不过又据一位前辈说,她在二十五年前,初建水仙宫之际,却非是如此,不但没有这般神秘,同时人也很爽朗,结交了不少高人奇士。”

花杜鹃忙问道:“那么据这些见过她的人述说,宫主长得怎生模样?”

向天笑道:“本来是我问你的话,结果反而由我回答了,哈!哈!据那些前辈们说,她长得非常之美,瓜子面,眉长入鬓,玉面朱唇。不但美**人,同时又有一股飒爽的英气……”

他想了一下,道:“照他们的形容,大概与你的容貌很相肖。不过你没有那股英气,却反而另具一种温柔的神情。”

花杜鹃轻轻道:“你讲来好像是亲眼见过一般呢!”

向天笑道:“实不相瞒,我的确见过她的写真肖像,设色鲜艳,极是传神。以我看来,单是这幅画像,大概就很值钱了,那简直画得跟活的一样,而又是那么美,试问谁不珍视呢?”

花杜鹃神往地叹一口气,道:“但愿我有机会看一看,那一定是非常动人的画像了。”

向天笑道:“以后你必有机会瞧见的。”

花杜鹃道:“请问公子出身于何家何派?为何会存有宫主的肖像呢?”

向天笑迟疑了一阵,才道:“我告诉你了,你不可泄露出去,你答应么?”

花杜鹃道:“假如会对公子不利,妾身就算被人千刀万剐,也决不泄漏半点口气。”

向天笑道:“好,我告诉你,我是天魔门门主,向天笑自是我的本名。”

花杜鹃道:“没想到公子你竟然是…是…”

向天笑道:“魔门中人吗?还是个门主?或许我的行事与我的身份不符合,不过我的行动皆出自本心。”

这时,他们都感到船身微动,接着那冲波破浪之声,透过舱壁,传入他们的耳中,花杜鹃兴奋起来,说道:“谢天谢地,终于启航了,只等驶入河流中,我们就有机会脱身,逃到岸上。”

向天笑道:“在水中我叫做无法可施,但如果到了岸上,我决计不怕她们。啊!对了,我给你一件物事。如果遇上我被多人所困,对方又使出‘七音魔功’的话,你一举手间,就可以助我脱困,甚至反败为胜了。”

他好不容易才从衣袋中掏出一个小小的锦盒,当他移动之时,由于双方是挨贴得这么紧,所以难免触及她身体一些重要的部位。

此举虽非有意,而他们也都作出没有什么的态度。可是在他们心中,却是的确激涌起不平常的情绪。

向天笑把锦盒交给她,道:“盒内是两块铜铸的、形特奇怪的物事,目下放在盒中,不会有任何声响。但如果从盒中取出,用力往空中一扔,这两块铜片就会相击作响,发出一阵钟鸣之声,当然声音的响度远比不上敲钟,可是这是正正式式的黄钟大吕之声,在近处听时,可以压倒其他杂音。”

花杜鹃道:“哦!这便是你咋宵击破我们‘七音魔功’的法宝么?”

向天笑点点头,道:“我天魔门有天魔舞乱神,而这却是克制天魔舞的宝贝,恰巧可以用来克制你们的七音魔功”

向天笑道:“我一身武学尽出奇人手,不过也花了三年苦修!”

花杜鹃笑道:“我们个个都是从六、七岁起,就开始修习,到如今哪一个没有十二、三年的苦功?可是仍然敌不过你,而且每次使用后,都须得将养三个月至半年,方能恢复。最可怕的是如若根基稍差之人,施展过三次以上,功力顿时大为减弱。就算素质很好的人,也不过用上五、六次,就不行了。”

向天笑道:“但你要知道,你们单凭十数载苦功,就能纵横天下,从无敌手,人人俱是如此。假如不是很霸道的功夫,焉能办得到?武林中能够威镇一方之人,哪一个没有二、三十年以上的苦修之功?”

花杜鹃道:“这个道理我也明白,既是速成而又能威力盖世,当然得付出很大的代价了。”

向天笑道:“现在我要问你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花杜鹃道:“等一等,我先收起这锦盒,万一里面的东西掉出来,发出钟声,我们定必被人家搜出。”

他们扭动一阵,心湖中都激起了无限涟漪。

花杜鹃问道:“假如我不在你旁边,如何是好?”

向天笑道:“不妨事,实在不行,我还有其他本事,其实我实力远不止于此”

见他成竹在胸,她笑了一声,道:“好,你要问什么呢?”

向天笑道:“照你述说的七音魔功的弊病,可见得百花宫必须不断的培育人才,对也不对?”

花杜鹃道:“当然啦!我们一见到聪明灵秀,根骨甚佳的小女孩,但凡是五岁到七岁的,都立刻带走。”

向天笑道:“怪不得这些年来,时时有女孩子被拐失踪之事发生了,结果许多人把这些事都扣在我魔门头上,我气不过才暗中着人仔细调查了一番,虽然没太大收获,但从天下各地的寺观庵庙,由于失了孩子的人家,大家向菩萨神明许愿,或是占卜的数量,倒也看出了写蹊跷,我猜测就跟你们百花宫脱不了干系,这次我外出历练,自然直奔而来,誓要一探究竟。”

花杜鹃道:“原来如此,这正百密一疏,谁也想不到的。要知我们下手很谨慎,极力不在同一地方,带走两个女孩,免得传布周知,引起各地人民的不安。谁知你竟然能从寺庙间搜集到各地的消息,是以才发觉失踪的女孩子数目不少。”

向天笑道:“不过这里面还有一个疑点,那就是你们一直不断的带走女孩子,每年数目相当庞大,难道百花宫需要这么多的女孩子么?”

花杜鹃道:“这也是没有法子之事,因为炼这门功夫,十分艰困,十个之中,有一个能够炼得成功,已经是非常罕见之事了。”

向天笑顿时怒发冲冠,气往上涌,心想:“这还了得?那么水仙宫一年得糟蹋多少女孩子的性命?一千?一万?唉!杜鹃她说到此事之时,不动声色,好像这是很合理之事,她的心肠怎的也像宫中别人一般冷硬?”

他对花杜鹃登时换了另一种看法,然而这却不是出自他私心所愿的,只是形势事实显示如此,所以他不得不把花杜鹃看作狠毒无情之人。

原本他觉得花杜鹃温柔娇美,世所罕见,何况出自“百花宫”中,更是难得,自应尽力助她脱离这等邪恶可恨的组织。

然而现在可不能想得这般简单了,他被迫须对花杜鹃的真正为人,另作判断。这一点真叫他感到难受。

花杜鹃见他默然忖想,为了不打断他的思路,所以很体贴地闭口不语。假如晓得向天笑眼下脑海中,浮动着的是这个念头,她一定十分震惊。

过了一会,向天笑暂时放开这件心事,问道:“照你所说,则宫中所有的女孩子,几乎全都不晓得自身的家世来历了?”

花杜鹃道:“大部份不知道,只有一些记忆力特别好的,还记得乡里和姓氏等。以我来说,我就单记得我姓花,是南方人。”

向天笑对她忽然生出怜悯,忖道:“她自幼在百花宫中长大,眼见耳闻,尽是百花宫中人的言行。日子久了,习以为常,便不会感觉到这些行为是多么的不对和残忍可恨了,这恐怕是值得原谅的吧?”

由于他内心中对花杜鹃偏袒,所以替她想出一些理由,减轻了她的罪咎。不过有一点他却是知道得非常清楚的,那就是无论她是何等无知,但她仍然要负起相当的责任才行。

这好比在通常的情形之下,因无心之失,加上了愚蠢无知而致人于死,岂可因他不是故意而判以无罪?

所以向天笑认为花杜鹃虽然也属被害者,但只要她参加过这些罪行,她就得负应有之责,应该受到适当的处罚制裁。

他用严肃的声音,道:“杜鹃,你们随便杀死登舫之人,以及拐掳人家的女儿,不管你是否奉命行事,但你仍然是做错了,罪孽非轻,你知不知道?”

花杜鹃叹一口气,道:“从前不知道,只感到内心中很不忍而已。但这三年来,我得到相当的权力,享有很多的自由,所以我读了很多的书。”

向天笑见她停下,连忙鼓励她道:“说呀!你为何会花时间看书呢?看了之后,又如何呢?”

花杜鹃道:“百花宫中,上下皆能读书认字,不过却只有一些说部杂书,包括占卜星相以及诗词等书本可读,旁的书一概没有。不过,当我人事已通,时时感到有许多问题涌上心头之时,我就很注意地看和听了,唉!这是很啰嗦无味的话,你真要听么?”

向天笑道:“想听,而且很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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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一章 辩证

花杜鹃道:“我从一些诗词之中,发现了许多人生的道理,也得知如果想明白世间事理,甚至生与死,以及宇宙万物的来源等大道理,唯有书本中寻求。因此,当我奉命全权监造此舫之时,我开始大量阅读,并且暗中向一些宿儒请教书中之义。”

向天笑不禁赞道:“要得,你一定进步很快。”

她叹口气,道:“可以这样说吧!但我越是懂得多,就越烦恼。”

向天笑道:“为什么呢?”

花杜鹃道:“在以前,我不大觉得宫主的事对不对,但读多了书,知道我们此前所为,实在很不好,可是,我也懂得了‘忠’的道理,所以一件本来很简单的问题,可就变得十分复杂了。”

向天笑道:“你意思说,你虽知道百花宫主人不对,但为了懂得了臣子尽忠的道理,所以感到不能背叛她,是也不是?”

花杜鹃道:“正是如此,若是从前的我,一旦认为她不对,那么我就设法对付她,假如真有感情,不忍伤害她,那么我只要走开就行啦!”

向天笑点头道:“是的,这真是一个莫大的矛盾,是个不易做得妥当的难题。”

要知道向天笑学问渊博,而又通达世情。因此,他明知有所谓“大义灭亲”的道理,可以告诉她,让她得以安心。

但这个道理,目前却不宜说出来。因为这是很伤感情的道理,当一个人刚刚在邪途上,想向正义之路走时,开始之际,不能使她面临太严重的抉择。况且,他眼下有更优越的武器,可以使她改过。这个利器,就是“感情”。

她对百花宫的不忍背弃,亦是感情而已。因此,向天笑先利用感情,使她脱离水仙宫,这叫做以牙还手,换句话说,便是以毒攻毒一般。等她正式脱离了百花宫,对正派方面的人和作为,都有较深的认识,这时,才用道理使她完全信服,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所以他并不向她说教,又接着道:“你不必烦恼,百花宫既然多行不义,那么你只要不再参加这些罪行,也就足够了。人非圣贤,孰能无过。如果知错能改,那就离圣贤也差不多了。”

他温柔地向她笑笑,又道:“在我个人来说,我倒不希望你是圣贤,只希望你是个好女孩子。”

花杜鹃一方面感到遍身温暖,一方面又觉得奇怪,问道:“我是圣贤的话,你应欢喜才是啊!”

向天笑摇头道:“不,圣贤总是太严肃了,叫人受不了,我不要你变成那样子。”

现在他的心情轻松得多了,因为他已了解花杜鹃并非中毒已深,变成心肠冷酷的女孩子。相反的,她在那种处境之下,居然能够力求上进,读书问道,寻求人生应行的道路。

她从前只不过做错了,虽应受惩,但可幸的是她回头未晚,还可以将功赎罪。

向天笑设法挪动胳臂,把她搂住。这是他首次对她表示爱护和好感,而且很亲热。

花杜鹃顿时觉得好像已有了寄托,再也不是孤伶无依。甚至觉得前途灿烂和充实,一切都变得富有意义,值得去做,更值得生存下去。

她轻轻道:“我监造此舫之时,忽然悟出一个道理,那就是我的心性,不似百花宫中的人,所以,以宫主那么厉害无情之人,迟早会因一点小事而加害我,就像以往她一些干女儿的结果一样,是以我为自己打算,在这里面装设了几处秘密机关,希望到了那么一天,能够利用上逃得一命。”

她摸索舱壁一下,发出低微的卡嚓一声,壁上出现了一条小裂缝,透入强烈的光线。

她把眼睛凑上去,向外面查看。过了一会,她才让开地方,道:“公子,你自己瞧瞧。”

向天笑道:“以后我们互相呼唤名字,好不好?”说罢,挤过一点,凑在裂缝上向外望去。

只见此舫尚在浩荡无涯的湖中驶行,但远处却有一艘巨舫,似乎向这边驶来。外型虽然不同,但由于她叫他观看,可知这一艘巨舫,必与百花宫有关。

他看了一阵,才道:“咦!我本以为远处的巨舫是驶来会合,现在才知道是向同一方面行驶,要在前面才能会合呢!”

花杜鹃道:“会合之处,在一条河流外面,但双方不会停下说话,必是一直并舷行驶,将要北上入江,最后驶返金陵。”

向天笑沉吟一下,道:“那么这是返回百花宫了?难道不怕泄露行踪?”

花杜鹃道:“以往从不航驶到金陵,但现下情势不同,因为我已被你带走,老巢已无秘密可言了,所以那百花一号得报,立刻过来护航,返宫报告。”

向天笑道:“我记得水仙一号是你的大姊所率领的,是不是?”

花杜鹃点头道:“正是她了,但我希望来的是百花二号而不是一号。”

向天笑道:“为什么?”

花杜鹃道:“百花二号是二姊融雪统率,她为人和气可亲,平日与我很有感情,如果万一不幸落在她手中,或者我们还能逃生。”

向天笑道:“从她们的名字上,可以看出一个像冰霜般寒冷,一个如春天般温和。但这只是表面上如此,只不知她们的真正内心,可是这样?”

花杜鹃想了一想,才道:“大姊欺霜虽然冷若冰霜,但当手下之人,犯了无心之失,她总是佯作不知,甚至釜底抽薪,把事情化解,免得手下受罚。所以真正说起来,大姊的心肠也很软热呢!”

她笑一笑,又道:“你提起这一点,倒教我记起了不少事啦!我想我直到现在,才当真对她们的为人,有较深刻的了解。”

向天笑道:“你说过在大姐船上的秘舱中,还有一套测音仪,对也不对?所以我极希望那一舫是百花一号,便省得咱将来花费许多时间找寻它了。”

花杜鹃大吃一惊,身子微颤,道:“什么,我的老天爷,你不是当真想到她船上偷取那盒测音仪吧?唉!假如来的是百花一号,我们连逃走都增加了十倍的困难,莫说还要偷取测音仪了。”

向天笑道:“我要问你一件事,那就是何以连你也认不出来船是一号或二号?”

花杜鹃道:“难怪你会有此一问,这是因为本宫的三艘百花舫,每一舫至少设计有五六种伪装,有时候简直完全变了样子,因此,假如你目下离开此船,而不曾回顾一眼的话,等到船混入其他船只中之后,你一定再也认不出哪一艘才是这百花三号,因为此船现在的形状颜色和大小,皆与你初见之时,截然不同。”

向天笑这才明白了,道:“这就无怪你认不出来,也可见百花宫主人的沉潜多智,计划周详,以她这等手段计谋,你们百花宫能够在江湖上如此隐秘,做尽了伤天害理之事而无人能够奈何得你们,真是有道理的。”

花杜鹃道:“假如你指的是拐诱人家女童,而使许多小生灵不得成长,我可没有话说,但即使如此,亦不足以称为做尽伤天害理的恶事啊!”

她接着放软声音,又说道:“我并非袒护她们,而是跟你讲道理而已。你千万不要误会才好。”

向天笑道:“我不会误会,你反驳得好,因为假如你不说出心中之言,我便无法得知你的看法了,是也不是?”

他决定不惜费些功夫口舌,也要使吴仙客明白“是非善恶”之间的分际。如果她对所做之事,根本不认为是坏事,那实在很难谴责她。百花宫主人厉害之处,正在于此,她曾使属下之人认得字,却不让她们得读圣贤之书。

照他的猜想,也许全宫上下之人,也全然不会谈到善恶的问题,凡事只讲究“利害”。

这样,在百花宫中养成的人,自然个个皆是不择手段,但求有利于己的思想了。在这种环境中,没有朋友可言,对谁也不敢推心置腹。生怕讲错一句话,便会遭受别人密告求功。

任何人闭眼想想,活在这种可怕的,冷酷的环境中,做人有何趣味,个人又有什么价值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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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二章 惊人想法

向天笑徐徐道:“杜鹃,我只想使你同意一个想法,那就是凡是降生在这世间之人不管出身是高贵,或是贫贱,都有安然活下去的权利。至少,旁人不能左右他的生死,除非他的作为,伤害了别人而须受惩罚。除此之外,别人无权左右他的生死。”

花杜鹃沉吟一下,才道:“原则上自应如此,但可奈世间之事,并不如此。”

向天笑想了一会,才道:“我决定带你去拜访一位非常有学问,又非常有道德的老夫子,咱们一块儿请教他。”

花杜鹃笑道:“你觉得讲不过我么?”

向天笑道:“那也不是,我虽然懂得很多道理,对许多事情,辨别得出对与错,但所有道理,我只是明白而已,说出之时,却好像有点不能完全表达。我想这样会减少了说服的力量,因此,我要带你一同去请教这位饱学通儒,顺便也可以学会怎样把道理讲出来,使不明白之人明白。”

花杜鹃露出一种敬慕的神色,她感觉到这个英俊的男人,并非徒然有侠义心肠,以及武功过人而已。最令她动心的是他有一种奇异的高贵的气质,孜孜不倦地追求真理的精神,为他自己的理想去奋斗的意志。

她虽然不知道向天笑乃是追求真理,以及为理想而奋斗,但她直觉之中,却晓得他非常高贵可敬,而且深信他是正直的人,因此,她根本就愿意无条件地听从他,换言之,她不必知道是什么道理便愿意听他的吩咐去做。

只听向天笑又道:“但咱们定须把‘测音仪’偷到手中,此后方可击被百花宫的防御网。这件事你一定得帮助我才好。”

花杜鹃唉了一声,道:“我心中虽然千万个愿意帮你,但我武功已失,目下只有拖累你的份儿,如何谈得上帮助你?”

向天笑道:“不一定要你出马,例如你把那百花一号的出入通路,测音仪藏放地点等等情况告诉我。又或者你知道那舫上有什么弱点,因而想出主意,由我去做,这已经是莫大的帮助了,用不着你亲自出马。”

花杜鹃苦思良久,摇头道:“没有法子,说到百花一号的出入通路,我只知道表面的,实际上何处有埋伏和机关,我一点都不知。藏放地点更无法查出,就算是她舫上之人,也只有一两个知道。因此,我本想教你擒下一人,加以拷问,但再想一想,此法根本行不通,除非你能一下子就擒到那知情之人。”

向天笑口气中仍然充满了信心,说道:“天下没有办不到之事,也没有全无破绽弱点的敌人,我们慢慢商议,总能找出行得通的好计。”

他们继续向外面窥看,但由于并非对驶,所以久久仍未接近。

他们又闲聊起来,向天笑道:“刚才咱们谈到百花宫伤天害理,罪大恶极之事,我个人认为夺走人家的女儿,横加摧残,实在非常之不对。自从百花宫崛起,二十五年来,你且算一算有多少女孩子被掳了?而能够幸存至今的,又有多少人?照理说即使是掳劫了一两个,也已经罪当诛戮了,何况如今竟然数以千计,更是百死亦不足以蔽其辜……”

花杜鹃伸出玉手,掩住他的嘴巴,笑道:“现在你已用不着长篇大论地教训我,反正我一切都听你的。”

向天笑嗅到她玉手上的淡淡香味,而且有种软腻香滑之感,令人泛起了温柔醉人,恋恋不舍的感觉。

她又轻轻道:“你可知道,我突然想出了一个很可笑的主意。”

向天笑忙道:“什么主意?不妨说出来听听。”

花杜鹃道:“等一等,让我想清楚,或者不能告诉你。”

向天笑道:“可是关于对付水仙一号的计谋么?”

花杜鹃点点头,他们身体相贴,因此,当她有所动作之时,两个身体发生磨擦扭动,这对他们均是情窦已开的青年男女来说,实在极为难以忍受。

向天笑生怕失礼,被她见笑,因此他心中猛念天魔门的伏魔心经,以及运用一切可以使心灵保持平静的方法。

花杜鹃却不管这么多,身躯软软的靠在他身上,好像一点力气都没有了。

向天笑利用说话,以分散自己对她诱惑力的注意。当下说道:“到底你有什么主意呢?”

花杜鹃忽然一阵冲动,不假思索,道:“我打算教你去迷惑大姊。她一旦喜欢了你,岂不是一切问题都解决了么?”

向天笑听了嘴角微微抽搐,道:“别胡说啦!这…这算什么办法。”

花杜鹃见他有点生气的样子,忙道:“我不是骗你的,我当然认为你大有可能把她迷住,才会这样说。啊!相信我,我绝对不是跟你开玩笑的。”

向天笑道:“你也真是,想想看,我又不是女人,怎么能迷惑人呢?”

花杜鹃发觉他并没有真正的怒气,这才道:“唉!你不知道,我的确晓得你有可能把她迷住,方会这样说。”

向天笑道:“别乱说,我可不是花言巧语,会应付女子的那种男人。”

花杜鹃莞尔一笑道:“你根本用不着花言巧语,就凭你这一表人才,大姊见了,就得化作一滩水啦!”

向天笑道:“什么化作一滩水?”

花杜鹃打趣道:“她的名字叫做欺霜,所谓白露欺霜,要是真见了你,还不马上就得溶化了。”

向天笑也被她逗乐了,笑道:“完全胡说,换了别的人,也许就让你骗倒了。”

花杜鹃道:“我决不是开玩笑,你唯一的办法,就是直接上舫去见她,是的,这是唯一的可行途径了。”

向天笑怎么想,怎么觉得这办法不靠谱,道:“你别越想越天真,我不是干这种事的人。”

花杜鹃道:“在我没有什么相干,你能不能弄到测音仪,对我没有什么损失。但如果你想弄到手,那就非听我的不可。”

她停歇一下,又道:“况且,假如大姊也肯帮助你,百花宫就等于崩溃了一半啦!”

向天笑讶道:“她这般重要么?”

花杜鹃道:“是的,她已是继承百花宫的人选,在宫中之人看来,她只是一人之下的人物,谁也不敢违抗她。”

向天笑缓缓道:“假如百花宫主人失去了欺霜,便又如何?”

花杜鹃道:“如同失去双手一般。我有个比方,你们如若用十个人对付百花宫,那么一定得分出五个去对付大姊。如果没有她,你十个人都可以集中全力对付宫主了。”

她忽然叹息一声,道:“我这样地帮你,心中真是不安得很。”

向天笑道:“这便是我要带你去见那位通儒大师的缘故了,我相信他可以令你认为这种行为,并无不当,最低限度你不会觉得良心不安。”

花杜鹃呻吟一声,道:“好,我要去见他。”

向天笑道:“我们这样子好不好?等我们逃上岸后,你化妆为男子,到江北某处等我。待我把侧音仪弄到手,便赶去与你会合。”

花杜鹃道:“只好如此了。”

她想了一想,又道:“你若依我之计,径去见大姊,而我则趁这时机,独自逃上岸去,这是万全之计,如若不然,咱们简直无法逃得上岸。”

向天笑意似不信,道:“有这么厉害?”

花杜鹃不再言语,跟他谈些别的,直到天色昏暮。向天笑看见那艘巨舫,已经靠得很近,大约只有三、四丈的距离而已。

他默然不语,花杜鹃张望了一阵,才道:“天啊!真是百花一号,我们想逃上岸,真是比登天还难。”

向天笑道:“你别害怕,一害怕就会把对方估计得太高了。”

花杜鹃道:“可惜我没有法子,证明给你看。你得知道,目下马上就要驶入河流中,两岸都相距不远,但在这两舫的测音仪监视之下,我们刚一落水,就将被发觉,试问我们如何能神不知鬼不觉的到达岸上?即使我们硬闯上岸,可是我不能出手,你会变成孤掌难鸣。”

向天笑深知她说得很有道理,不过要他到那百花一号勾引女人,这种事杀了他也干不出来。

他默然不语,潜心想计。

过了一阵,他微微笑道:“以你所知,这道河流的宽窄如何?”

花杜鹃道:“从这入口一段起,到二十里左右,都宽达六、七丈,过了二十里,有一个小湖,宽广达百亩,此湖有四道河汊,那时就很狭窄了。”

向天笑道:“好,那么我到百花一号去,等此舫前行十里左右,咱们就动身,你可独自设法上岸。”

花杜鹃几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问道:“你登舫去见于大姊么?”

向天笑道:“我一点也不怕她,你放心走你的,只不知用什么方法,才可以使她疏忽大意,忘了监视河中,好让你有机会溜走。”

花杜鹃道:“若是我独自一人,我有法子瞒得过本舫的测音仪。这并不是说测不出来,而是可以使本舫之人,以为只是大鱼而轻轻放过。”

她笑一下,道:“我从后面潜泅,目下定是由我的一个丫鬟使用那测音仪,所以我有把握骗得过她。”

向天笑道:“那好极了,待会我想法子越过百花一号,从那边的水中惊动她们,你大姐必定以为我是从岸上下水偷袭,等我被包围而被迫得登舫,你就乘机会逃走,径往江北。”

第九十三章 深入虎穴

他沉吟忖想了一会,才接着说道:“你走得动么?”

花杜鹃点点头,道:“动手虽不行,走路却没问题。”

向天笑道:“我暂时不能保护你,你得独自应付一切困难呢,你可知道?”

花杜鹃道:“知道,知道,我自有本事到达任何你指定的地方。”

向天笑听她口气中非常有信心,当下道:“好,那么你到凤阳,在城西郊外六七里路,有一间尼姑庵,庵主是我天魔门的人,你见了她,只说是我要你在那儿等候就行啦!”

花杜鹃道:“我几乎忘记你是天魔门门主,正愁没有稳妥的去处!好,我一定在那儿等候。你可一定来带我走才好啊。不然的话,我岂不是活活被迫去当起尼姑了?”

向天笑道:“我一定会尽快去找你,虽然我认为当尼姑也是好事。”

花杜鹃娇喝道:“去你的,我才不呢!”

过了一阵,天色早已黑暗,花杜鹃道:“已经是十里左右了。”

向天笑道:“你看我怎样过去再走吧!”

花杜鹃道:“你先告诉我,免得我替你直提心吊胆。”

向天笑道:“我将借一窜之力,身子平贴水面跃出,双手运内力按拍河水,保持速度,这样大概可以抵达五丈左右靠岸边的地方。”

他停了一下,又道:“这时已越过百花一号,所以我一径沉落水中,反身向那百花一号泅去。”

花杜鹃道:“幸而你告诉我了,不然的话,一定出纰漏无疑。”

向天笑道:“目下天色已黑,这不过一眨眼之事,难道就会被舫上之人发现?”

花杜鹃道:“问题出在你必须拍水借力这一点,你要知道,目下两舫都使用测音仪,你击拍水面之声,定然使舫上之人惊觉。虽然她们没有看见你,但从连续响过去的声音,以及你落水后,还要转身潜泅,她们即能推测出你是从这边飞过去的了。”

向天笑道:“然则计将安出?”

花杜鹃道:“唯一的办法,是借那百花一号防身之力,凌空飞过。此法虽是危险一点,容易暴露,但仍然比你刚才的法子要安全得多了。”

向天笑点头道:“好,就这么办。”

他从隙罅中向外望一下,又道:“现在距离甚为适当,快打开出口。”

花杜鹃一掀机括,两人险险一齐掉出去,幸而向天笑反应极快,及时稳住身形。他让花杜鹃支撑好了,这才往外疾窜。

这时看得清楚,只见百花一号,就在两丈左右,向天笑疾矢一般掠到舫尾,这时身子已向下沉,一望而知业已势尽力竭,如若无可借力,势必落在水中,发出了巨大的声响。

恰在此时,河面上的风力突然转强。花杜鹃骇然变色,冷汗直冒。原来她精通航术,这阵强风起处,她晓得那水仙一号的速度会突然增加。

事实上这么巨大的船舶,纵然是张满了帆,但增加速度之时,也不会像别的物事,受力时冲滑得很快,这等巨舟,只不过加快了一点点而已。

可是这在向天笑来说,就是很不得了之事了。只因他目下全是在于一个“巧”字,虽是分寸之微,亦要恰到好处,这样借力之际,劲道既能融贯,而舟身亦不会有震动之感。

但是这一阵突然转强的风力,却足以使百花一号加快了一点,而使得向天笑落脚借力之时,差错了那么一点点。

花杜鹃方自头皮发炸,连眼睛也急速地闭起来,不敢看下去。她只不过眨一下眼而已,终究没有真个闭起双目。

但见向天笑本是双腿向前收缩,打算以脚尖点在船身上,借力蹬去。可是他似乎也发觉风力忽然加强的不利形势,当下双脚不落反起,向后面的空气猛可蹬得笔直。

此举对他身子下坠的事实,并无影响或帮助,但他却保持着平飞的姿态,这一点非常重要。

说是迟,那是快,向天笑猿臂一伸,手掌已抓住船身,运力一撑,身形又如一根飞矢一般向前冲去。

花杜鹃这才喘一口大气,黑暗之中,已看不见向天笑的身形,不过她可以推测出向天笑已安然没入水中,因为她没有听到一点水声,可见得他能够绰有余力地翻转身躯,插入水中。

于是她也悄然贴着船边滑下水中,自然她不会忘记把敞开的暗门给关上,她落到水中,便采用一种摇摆的动作潜泅,同时弯曲前进,并作直线泅去。

向天笑凭仗过人的机智,避过那大自然的陷阶,安然如原定计划落在水中。他不用脚而改用手之故,便是因为手比脚灵敏得多,可以随时随地改变位置和力道,不似双脚那般呆板。

他在水中向前潜泅,心想这刻百花一号应该已发现了吧?她们怎么做呢?并请猜测来人是谁吧?

刹时间他已抵达船边,冒出水面,转眼望去,答案与他猜想的正好相同。那便是舫上没有丝毫变动,与早先一样,甚至显得更加平静无事。

他伸一伸舌头,忖道:“任是天下第一流高手,也想不到舫上设有‘测音仪’这等奇怪物事。因此一旦看见舫上全无动静,以为必能得手。哪知一登舫,立时陷入四面埋伏之中?”

他毫不困难就上了舫,首先查看的,就是那边的百花三号,一望之下,只见百花三号平静如故,这才放心。

要知假如花杜鹃落水后,瞒不过百花三号的话,由于她是向岸边泅去,百花三号决计不能诈作不知而保持表面上的安静。

在甲板上,他略略一看,发觉此舫与普通的船完全一样。

换言之,若是不知底细之人,即使登上此舫,也看不出有什么可疑之处,所以在岸上遥加观察,那就更难看出蹊跷了。

他向船头的主舱走去,当然不是慢慢地走,而是以非常迅速,以及不暴露身形的纵跃方法。因为他也必须装出全然不知敌人业已发觉自己之事。

到了主舱外,侧耳一听,舱内传出说话的声音,并且是两个女子的口音,他暗暗欢喜,想道:“如果全船没有一点声息,我倒是难办了,因为我其势不能胡乱惊动船上之人啊!”

他侧耳听去,其中一个女子说道:“大小姐为何尚不休息?”

另一个女子嗯一声,没有答话。她光是这一声嗯,已教人感觉到她是个非常严冷之人。

第一个女子道:“现在敌人已逃走了这么久,想也无益,何不熄灯安歇,反正上头不接到报告,大概一两个月内,不会有事。”

另一个女子这时才道:“我打算在半年之内,一直巡戈三江五湖之中,决不返宫,以免敌人查到线索。此外,当然还有将功赎罪之意。”

向天笑心中哼一声,忖道:“真真是胡说八道,这等诈语,虽是高明,无奈我已晓得了你们的用意。”

转念一想,决意将计就计以行事。这是因为对方这么说法,分明是诱骗来人放胆出手的意思。而向天笑也恰要对付此舫的首脑欺霜,真是一拍即合的事体,减少了许多曲折。

他故意匿伏不动,等了一阵,那阵冰冷的声音说道:“小兰,你去睡吧,我也养一会神。”

那个名叫小兰的侍婢应了,接着便有舱门开关之声,可知此舱另有门户通路。

向天笑又等了一会,才闪到门边,伸手轻推,那道门应手开了一点,透出灯光。他凑在门缝望进去,但见舱内的陈设,十分朴素清淡,甚至可以说有一种冰冰冷冷的味道。

靠右边的舱壁,有一张躺椅,一个梳髻白衣女子,躺在椅上,闭目不动,他只能看见她的侧面,但见她肤色如雪,鼻子挺秀异常,因此她面部的轮廓线条非常特出,亦显示出她是个有“个性”的人。

她的样子是困倦阖目,而不是静坐运功。因此,这是偷袭的好机会。任何人见了这等情形,一定不会放过。

无奈向天笑早已知道这是她的陷饼,即使不然,他也未必肯做“偷袭”之事。

当下推开舱门,往当中一站,双目灼灼,盯视着椅上的白衣女子。但这推门的动作,居然没有惊动了她。

向天笑身上的水直往下淌,他先举手摸一摸背上的宝剑,然后屈指在门上轻轻叩敲了几下。

这阵“阁阁”之声,可就把那白衣女子惊动了。她睁开眼睛,侧头一望,目光又冰冷又锐利,把对方从头到脚看一个透。从她这等奕奕的眼神中,可见得她早先根本没有真的睡着。

向天笑为了不露破绽,只好装出惊讶之容。以表示他认为对方居然毫无睡眼惺松之态而觉得疑惑不解。

白衣女道:“进来,报上姓名。”

向天笑先向此舱上下打量了一阵,这才举步人内,道:“不才向天笑,特来讨教。”

白衣女道:“你这叫做自投罗网,当然你以为你可以赢得我们,方敢前来。所以我这句话,说了等于没说,定须见过真章,你才肯心服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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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四章 欺霜

向天笑觉得她口气之冷傲,实是前所未见,当下淡淡道:“你贵姓呀?芳名如何称呼?”

白衣女倒也爽快,道:“我无姓,名欺霜,是主持本舫之人。”

向天笑点点头,道:“幸会,幸会,不才曾听一位叫褚云落的主持人说,百花宫一共有三艘百花舫。这样说来,她的话竟然不假了。”

欺霜道:“是真是假,也许你永远不会知道,你到此见我,有何事情?”

向天笑道:“也说不上什么事情,最初只是想证实一下,看看此船可是属于百花宫,刚才又听到一个侍婢称你为大小姐,所以不能不与你一会。”

欺霜道:“你倒也坦白,但也是愚不可及,本宫的禁条你不是不知,但你却叩门而入,假如你说你此举乃是守礼之故,那真是笑死人了。”

向天笑郑重地道:“为什么笑死人?难道守礼不是好事?”

欺霜道:“古语有道是‘兵不厌诈’,当这等对敌之际,关系到成败生死,何等重要?如何可以守礼?这不是太迂腐了么?”

向天笑不悦道:“我不喜欢你的论调,亦不喜欢你的声音。”

欺霜道:“笑话,谁要你喜欢?我倒想知道我的声音有什么不好?”

向天笑道:“你的声音太冰冷了,使人感到你的无情冷酷,我说句老实话,初时我听到你的声音,还以为你一定长得很可怕呢!”

欺霜道:“那么我长得不可怕么?”

向天笑忖道:“我是不是正在勾引她呢?”

答案是“不”字,因为直到现在为止,他说的都是老实话,没有昧着良心。当下郑重地说道:“姑娘可以称得上貌美如花,可惜与声音完全不配。”

欺霜道:“不配就不配吧,好在我并没有要你喜欢的理由,也没有这等需要。”

向天笑站在门内尺许之处,随时随地,皆可退出此舱。

他不必寻思,已明白对方为何迟迟不出手之故,一定是为了等到此舫驶航到那个小湖中,其时四面皆水,无法飞渡。动起手来,不虞他会突围逃掉。这当然对他十分不利,幸而他并不打算逃跑,所以诈作不知。

他淡淡一笑,又道:“如今不才上得贵舫,只不知大小姐是不是准备依例派人出手,看看不才能不能过得你这一关?”

欺霜听了,没有立刻表示意见。过了一会,才道:“你打算闯我这一关么?”

她口气之冰冷,使人无时无刻能感觉到她的杀机,因而泛起畏惧之感。

向天笑道:“不错,贵宫虽然名满天下,震惊江湖。但不才深信如果是在公平决斗之中,贵宫的虚名,以及于大小姐冰冷口吻,皆不足以骇退了我。”

欺霜也不动怒,依然是那么冷冷地道:“如若我允许你的请求,你得胜的话想要什么?”

向天笑道:“不才生怕说出来时,大小姐会很不高兴。”

欺霜道:“不妨事,反正我从来就不会高兴的。”

向天笑道:“不才打算带走你,你反对么?”

欺霜沉吟了一会,第一次把锋利如剑的目光,从他脸上挪开了。向天笑暗暗猜想,她一定是涉想及某些问题,大概是关于男女之间情事的问题,方会使她不知不觉的挪开了目光。

这个猜测引起了他的兴趣,故意接着说道:“不才须先声明,大小姐那时候必须事事听我之命才行。”

欺霜先是含怒地向他瞪眼睛,可是她看见的是一个英俊轩昂的男子,而且他虎目含威,奕奕有光,看来似是从来不知“惧怕”是何物的英侠之士。

她一旦感到自己的声音神色都绝对无法压倒对方之时,马上就消了怒气,甚至秘密地泛起了愿意被他征服的感觉。

这一转变,在她的神情和眼色中,泄露了出来。她那股森寒迫人的冷气,突然间消失了一大半。

向天笑暗暗欣慰,忖道:“她如今看起来,才像是个美貌少女。晤!她这等高髻白衣的打扮,真有点琼殿仙子的味道,怪不得她那么冰冷了,原来她是从广寒宫谪下凡尘的。”

他嘴角露出微笑,于是,舱内的气氛,顿时变得相当的和洽。

两人默然对看了一阵,欺霜从躺椅站了起来。但见她白衣飘飘,长身玉立,果然大有清冷绝尘之姿。

向天笑忍抑住说话的欲望,等她先说。果然她开口道:“你已带走了花杜鹃,还嫌不够么?”

向天笑道:“我若如果说不够,你会作何想法?”

欺霜点点头,道:“是的,我会认为你是喜欢玩女人的魔鬼。”

向天笑坚决地道:“但我仍然要带走你。”

欺霜道:“本舫之中,具有连城价值之物不算少,也许你肯改变心意。”

她居然讲价还价起来,显然她内心中也承认向天笑当真有击败她的力量。

向天笑摇摇头,道:“不,我只要你。”

欺霜袅娜而行,到了几旁,从藤篮中取出一把茶壶,斟了一杯,目光扫过向天笑,便又斟了一杯。

她双手分捧两杯热茶,向向天笑走去。

外表上她自然是向他敬茶之意,但事实上向天笑却有许多顾虑。假如她趁机欺近,借奉茶之便,抢制机先,突然出手的话。他一来得抵御两杯热茶和杯子的袭击,二来又被她制了机先,难以措手。

还有一点须得考虑的,便是假如她并没有出手突袭,他安然的拿过了茶杯,但他此时如何是好?这杯热茶,饮是不饮?

欺霜一步步走过来,人尚未到,一阵清淡的香风,已扑送入鼻。

向天笑剑眉一轩,豪气上涌,忖道:“好,我且冒险试她一试。假如她不趁机偷袭,而茶中又没有任何古怪,那么至少可以证明她对我的敌意,已经大减。同时她亦可以看出我的胆色,非是常人可及。”

此念一决,顿时胸中坦然。

只见她走到了面前,把茶端过来,道:“向大侠请用茶。”

向天笑笑一笑,豪迈地伸手接茶,口中道:“有劳姑娘,不才实是不敢当得。”

她的茶杯已送到他手中,可是她却未放手。向天笑当然不便硬抢,同时又得防她忽然发出内家真力伤人,也得防她翻腕扣住自己的脉门。

然而她不缩手以前,他也没有法子收回。只好横了心,一任事情发展。

欺霜道:“只不知花杜鹃如今怎样了?”

向天笑道:“等姑娘与不才动过手后,不论结局如何,都会奉告。”

欺霜那对明艳的眸子,紧紧盯视着他,道:“你说我如果归了你,事事皆须听你的吩咐,只不知最重要的是怎样的吩咐?”

向天笑微微一笑,道:“姑娘如果答应保守秘密,不才便奉告也无妨。”

欺霜感到他的笑容,大有侵略的意味,顿时有她的想法,当下道:“算了,这话以后再说,也许你根本没有机会可说。”

她瞅他一眼,神态甚是动人,并且收回了玉手。

向天笑随着她向那木几走去,在另一边的椅子落坐,神态悠闲地啜喝手中的热茶,一面打量这间船舱。

欺霜道:“你这人真的浑身是胆。”

向天笑笑道:“大小姐过奖了,不才只是个凡庸之士,也许你心中正在暗笑我的草莽轻率呢!”

欺霜摇头道:“我故意慢慢地走过去,就是给你思索的时间,因此,你接杯喝茶之举,乃是经过深思熟虑的行动,如何能说轻率草莽呢?”

向天笑把茶杯放回几上,道:“此杯乃是精品,如若不慎打破,岂不可惜?”

他这话乃是借题发挥,弦外之音,乃是说她如此美貌可人,如果不幸伤亡,太过可惜之意。

欺霜如何会不懂得?当下面上透出了一丝笑容,道:“世间万物,何去何从,皆有定数,纵使身带十万金锭,也难护尽天下落花,向大侠你说是也不是?”

她的答话,也寓有深意。指出了人生本有定数,不是人力所能强求。尤其在今日的局面中,她自身似乎难作得主。

向天笑觉得很有意思,此时此地,加上敌友之势未分,这等对话,实在非常有趣,值得异日回味。

他出身草芥,一颗相善之心,却入了魔门,加之妻子“倾天狐”的百般炮制,对于阴谋诡计倒也颇有心得。

当下拈起杯道:“姑娘说得不错,万缘俱有定数,随遇而安,方是正理。但如若暴殄天物,则是逆天之道,大是不祥,所以姑娘如果将这珍贵名瓷,妥予保存,定必有功无过,不待赘言了。”

欺霜目光落在杯上,注视良久,才轻轻说道:“向大侠珍惜古物,用意良佳,可真是多情种子啊!”

向天笑并不窘困,道:“人非太上,孰能忘情?倒教姑娘见笑了。”

欺霜感到有点说他不过,站了起来,道:“我想出去一下,向大侠不介意么?”

向天笑不由得一怔,道:“你要出去一下?”

欺霜毫无改变主意的迹象,面上又透出一丝笑意,点头道:“是的,我要出去一下。”

她那一丝笑容,虽然是倏忽即逝,可是在别人的感觉中,真有春回大地之感。

向天笑再聪明,也测不出她的心意,当下招架不住,问道:“你出去可会对我不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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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五章 形势反转

欺霜道:“你若猜不到的话,那只好等着瞧了吧。”

向天笑迷惘地的摇摇头,道:“看来我只好等着瞧了,但我值得冒此险么?”

欺霜反问道:“就算你不让我出去,难道危险就会减少?”

向天笑道:“当然啦……”他至此灵机一动,认为大可利用,当下接着说道:“你事先全无准备,我多少可以占有一点主动之势。但如果你出去部署过,情形顿时改观了,这是至为显浅之理。”

欺霜道:“我早就知道你来了,你信不信?”

向天笑道:“我可以发誓,我不相信。”

欺霜道:“难怪你自以为行踪隐秘,其实你在水中之时,我已有一套非常灵巧奇异的仪器,侦测到你的声音,所以当你未登舫时,我已部署好了。”

向天笑笑一笑,意似不信,但口中却道:“这些问题我不感兴趣,你如果出去,必定对我万分不利。”

欺霜道:“赵公子不肯相信,那也是没有法子之事,然而事实上本舫却当真有这等奇异的设备。此所以向公子虽然轻轻松松的来了,却不易出去。”

向天笑道:“在下向来多疑得很,一生只服膺有凭有证之事,如是空言,绝不放在心上。”

他故意以言词相激,坚指她的话不可靠,以他想来万一她气不过,果然拿证据给他看看,一则可以亲眼目睹,至少有点印象,二则经过这番辩论之后,若然有机会要索取这件物事,她也不会疑是花杜鹃泄秘。

欺霜道:“向公子这般刚愎自用,强不知以为知,真使我大大感到失望。”

向天笑感到兴趣,问道:“大小姐何故要感到失望?莫非你对在下曾有很高的评价么?”

欺霜道:“当然啦!你是本宫有史以来,第一个能够击败本舫,而又安然逃脱的人,因是之故,我对公子实是刮目相看,不敢以寻常之士看待。谁知一谈之下,亦不过尔尔。”

向天笑点头道:“在下也不得不承认你目光惊人,因为在下实在只是个普通人。前此能得逃出百花舫,只不过是侥幸而已。”

这番话虚虚实实,使欺霜反难判断真假。

她念头一转,缓缓道:“假如我竟做出一件使你感到意外之事,那便是我坚不出手与你拼斗。请问公子如何是好?”

向天笑露齿一笑,流露出浓厚的侵略意味,道:“那就好办了,你坚不出手,无疑是说任我逞凶横行。那么我只须把你带走,这一来心愿得偿,你出不出手也无所谓啦!”

欺霜但觉这个英俊男儿之大胆放肆,真是她平生仅见,芳心涌起了一股很难形容或分析的滋味。

要知她貌美如花,而又冷若冰霜。在她行走江湖的经验中,没有一个年轻男子,在她面前能够不被她的美色和神情所慑的。换言之,没有一个青年,能够与她对视,更别说向她进攻侵略了。

正因此故,向天笑便使她觉得大是不同凡俗。而且由于他的聪明杰出,武功惊人,又长得这般潇洒英俊,这正是她梦寐之中也难得幻现的人,她如何能不动心?如何不愿意被他征服?

向天笑稍稍看出了一点苗头,当下又道:“大小姐,你可愿意跟我走么?”

欺霜身子一震,不知不觉道:“这怎么可以?”话虽如此,声音却很是软弱。

向天笑站起身,意态轩昂而又潇洒地在舱中缓缓走了一匝,最后,停在她面前,表情很是奇怪,似乎刚刚从沉思中惊醒。

欺霜觉得十分迷惑,忍不住问道:“向大侠,你可是忽然想起了什么?”

向天笑道:“是的,在下心中甚是愧疚……”

欺霜长长的哦了一声,讶道:“愧疚?你做了什么错事?”

向天笑凝目望住她,道:“在下刚才对姑娘十分无礼,突觉得很不对,是以生出了愧疚之心。”

欺霜轻轻道:“哦!原来如此。”

向天笑道:“只因在下本来不是这种轻佻性情,风流自命之人。相反的,在下却深深仰慕谨厚君子的作风,因此,在下为何会一反常态?实是难以理解。同时对于在下那些行为,亦觉得很失礼……”

欺霜听了这些话,面上并无欣赏的表示,反而好像不大高兴。

向天笑又道:“在下寻思其故,只得到一个解释,那就是这或是因为姑娘太过动人,是以在下竟逾规越矩,做出了不少失礼的举动。”

欺霜听了末后的解释,顿时掠过一丝笑容。

向天笑看了,讶道:“姑娘敢是毫不介意在下的失礼么?”

欺霜道:“我不必瞒你,我不但不介意,甚至很喜欢。”

向天笑道:“这却是为何缘故?”

欺霜道:“因为自从我艺成出道以来,从未有人敢对我失礼的。说得精确一点儿,那就是没有一个男人有机会向我失礼,尤其是像你这等年纪的人。”

她又掠过一丝飘忽的笑容,接着道:“向大侠当必知道,这等放肆失礼之事,也须得身份匹配才行,别的男人见到我时,已多半是待决之囚,不然则是奴隶之身,如何敢冒犯我呢?”

向天笑喜道:“妙极了,这等理论,在下真是闻所未闻,然则在下大可以恢复如常了?”

欺霜伸手作个“请”的姿势,非常优美悦目。

向天笑突然向四面瞥视一眼,道:“你说过有测听音响的仪器,只不知咱们在此说话,会不会被人窃听了去?”

欺霜道:“假如有人窃听,当然会听了去。不过我的手下们决计不敢如此大胆。”

向天笑微微一笑,道:“那么换句话说,假如我把你掳劫了去,也无人能得知了,等到她们发觉,咱们已走出很远,对也不对?”

欺霜道:“虽然如此,但天下间似乎还找不到可以掳走我的人。”

向天笑道:“你别太自信,也许我就办得到,不过目前可困难得多啦!”

欺霜道:“为什么呢?”

向天笑道:“因为在下对你又有了好感,这么一来,动手之时,就很难对你施毒手辣招。试想在这等情形之下,欲获胜算,岂不是很困难了么?”

欺霜道:“假如我也如此,则你的劣势便可以扯平了,对也不对?”

直到此时,向天笑才敢确定这个冰雪般的美女,已经对自己深怀好感。也可以说是她已经被征服了。

现在剩下来的问题,不是如何带走她,而是如何使她愿意给自己一套测音仪?

他灵活的脑筋不住地转动,一面以炯炯的眼神,迫视着对方。

欺霜最后把目光避开了,轻轻道:“你别那样子看人行不行?”

向天笑道:“你不必害怕。”说时,动作很温柔伸手出去,轻而易举地捏住了她的玉腕。

他轻轻一拉,欺霜已被他拉得站起来,并且靠向他的怀中。

她没有挣扎,只有略带惊慌的声音低低道:“啊!啊!不要这样……不要拉我……”

向天笑另一只手更为大胆的环抱她的纤腰,那一捻小蛮腰,柔若无骨,似乎稍一用力,就会断折。

两个人的身躯已经贴靠在一起,更进一步的是四片嘴唇,黏合在一起。

欺霜的娇躯微微颤抖,不问可知她定是破题儿第一遭被男人拥吻,因此又兴奋又紧张又害怕。

他们正吻得难分难解之时,门声一响,使他们两人倏然分开。

欺霜骇得面色惨白,喘息不已,但没有忘记向门口望去。

但见舱门大敞,外面桅灯所照,甲板上悄无人影。事实上在门边,却有个女子站着。

这个女子身材娇小玲珑,高度不满五尺,一身青衣侍婢装束,面上蒙着一块纱布,遮掩住本来面目。

向天笑心下纳闷,不知此女是谁。由于对方身量娇小,因而也很难从她的身段上,看出她的年岁大小。

不过看她一身侍婢装束,无疑是个年仅破瓜的女孩子。

欺霜瞪大双眼,瞧看这个不速之客。

双方都没作声,而由于那女子面蒙纱巾,欺霜则面色苍白,双目发出凌厉的光芒瞧着对方,因此,这个场面顿时被一种诡异可怕的气氛所笼罩。

向天笑忖道:“这个侍女一定有点古怪,不然于如霜岂是轻易吓得倒的人?”

这种诡异的气氛继续了好一会儿,欺霜才开口,道:“你好大胆,居然敢擅自打开舱门。”

那蒙面女子哼了一声,面部略略移动,对着向天笑,想是开始打量起这个年轻潇洒的男人。

欺霜突然放软声音,道:“你想怎么样?”

向天笑直到现在,还没有法子从她口气中,推测得出这个女子是谁。

大概是欺霜忽然转软的态度,使对方感到奇怪,因而目光回到地面上,略一瞧看,才缓缓道:“欺霜,你可曾猜出了我是谁么?”

欺霜道:“我当然知道。”

那蒙面女子笑道:“不见得吧?假如你拿得定主意,敢断定我是谁的话,决计不会至今尚无反应的。”

此一论,虽然是局外人如向天笑,也认为非常有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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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六章 尔虞我诈

欺霜迟疑了一下,才道:“我认为此事或者可以坐下来解决。”

她轻轻的一句话之中,包含了两个意思,一是她表示果然不敢断定对方是谁。二是她打算与对方谈条件,不想决裂动手。

那蒙面女子道:“那也不是绝对不可以,但如果你不先把这个向天笑拿下,我们就没有什么好谈的了。”

欺霜道:“拿下他谈何容易?他又不是没有击败百花三号的前例可鉴。”

那蒙面女子冷笑一声,道:“既然如此,我们似乎没有什么好谈的啦,也许我这回就去禀告今晚所见,而你则准备过那潜逃生涯吧!”

欺霜道:“你如决绝而去,我无计可施,自是被迫潜逃不可了。但这么一来,对你也没有什么好处,假如你肯谈一谈,我敢断言你所得到的,必定不是你所想像中可以相比的,只不知你信也不信?”

那蒙面女子冷冷道:“算啦!你还能有什么物事能使我动心的不成?”

欺霜转而面向向天笑望去,趁这侧转面庞之便,以右眼向他眨了两下。这自然是一种暗号,但究是什么意思,一时却无法猜测得出来。

她几乎立刻转回目光,向门口望去,道:“我有一件物事,谅你见了也不能不动心。这宗宝贝,一定足够买回我和向郎的自由。此外,我尚有一个千妥万当的方法,可以掩饰。只要你我不说穿,这个秘密就永远埋在人间。”

她似要拿什么东西,向角落的一个橱柜走去。

向天笑电光石火般忖道:“她定须从我身边走过,可能是借此机会,向我暗袭,点住我的穴道。如是平时,我当然不必考虑,就可以出手封架,可是她眨眼之意,似乎又要我不要破坏她计划。这真是太难为我了,我该不该束手任她点住穴道呢?”

要知这事非同小可,乃是有关生死存亡,如若考虑不周,被对方擒杀,定然被天下英雄耻笑。

他果然没有猜错,欺霜姗姗举步,脚下十分轻盈,霎时间已到了他的身边,她乃是笔直向舱角的橱柜望去,那神情教人一望而知她要开橱取物。

她身上幽淡的香气,已扑送入向天笑的鼻子中。此时,一缕劲风向他腰腹间的“大横穴”袭至。

向天笑这时已万万无法躲避,因为他应该早在她欲发未发之时,便采取行动。那时候他尚不动弹,无疑是已愿意拿性命来豪赌一场了。

他只闪动一下,穴道业已受制,四肢发麻,真气中断而无法提聚。

欺霜口中发出使人心寒的冷酷笑声,素手伸处,环抱住向天笑的腰身,把他挟到窗下一张躺椅上,让他瘫痪地躺在那儿。

然后,她才转身向那蒙面青衣女子望去,道:“这一手怎么样?”

向天笑听了,那颗心直往下沉,忖道:“不好了,敢情这是她设的陷讲,哄我束手就擒。”

那女子哼了一声,道:“非常漂亮。”

她的口气那么冷硬,使得向天笑顿时又生出了希望,觉得这刻又不似个陷阱。因为他业已受制,欺霜大可以现出本来面目,而那蒙面女子如果是她的属下,这时亦绝对不敢再用那等态度。

他在这刹那间,那颗心忽冷忽热,宛如已出人鬼城死城,这等滋味,实在非常不好受,也是异常难忘的经验。

欺霜道:“目下我须得知道你的**,方能设法。”

蒙面女子道:“我的**是什么,连我自家也不知道。”

欺霜道:“这个容易,你只要把蒙面纱巾拿掉就是了。”

蒙面女子踌躇了一下,这才举起一手,把面上纱巾取下来,顿时露出一张俏丽然而很冷峭的面孔。

向天笑由于已得百花宫录取门下之法,乃是从许多女孩子中挑得。因此,这个女孩子甚是年青貌美,他一点也不惊异。

欺霜却非常惊奇地道:“什么?你是玉珠?”

那冷俏美女点点头道:“不错,正是我白玉珠。”

欺霜似是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一点使得向天笑很感迷惑,想道:“就算是个想不到之人,也无须如此震惊啊!女孩子总是爱大惊小怪的。”

白玉珠冷笑道:“欺霜,你万万想不到是我吧?”说时,已踏入舱内,不过走入两步,就停住了。

欺霜倒抽一口冷气,才道:“杀了我也难以相信竟然是你,唉!宫主的手段心机,真是当世无双,我真是输得心服口服了。”

她回头向向天笑看了一眼,又道:“你可知道么?白玉珠就是我最贴身侍婢,一向托以心腹,事无大小,都得与闻的,想不到今晚整我的,却正是她,唉!谁想得到呢!”

向天笑身子虽然动弹不得,但说话却可以,当下道:“她如果是你的侍婢,如此亲密,则你为何竟听不出她的口音,同时也看不出她的身材?”

欺霜道:“问得好,我也想知道呢!她一向不是这等口音,同时也比现在高大得多。”

白玉珠道:“我告诉你吧!宫主传艺与我之时,就已经使我用两种口音讲话。此外,我的身材和高度,都是经过乔装的。三年来我都很小心,所以你没瞧破。”

欺霜道:“原来如此,这技术上并不困难,却是这等用心,令人难以置信。难道宫主一直都怀疑我的么?”

白玉珠道:“你今晚已背叛了,还问之何用?”

欺霜道:“但我以前多少年来,的的确确是忠心耿耿地为宫主出力的啊!所以我认为她老早就派你来监视我,用心之深,简直是不可能之事。”

白玉珠道:“无怪你觉得惊讶,这一点宫主也曾解释过,那就是她精通相法,她说你虽然已早得真传,也极得她的信任钟爱。但你决计过不了‘情’关,因此之故,她特别训练我,并且练了一身绝艺,专门用来对付你的。”

她冷笑一声,从怀中取出一个绣囊,倒出一颗大如龙眼的巨珠,色泽浅红,绛晕隐泛。

欺霜一见她掌中托着这颗珠子,顿时面如土色。

向天笑道:“恕我好奇多嘴,请问那是什么物事?”

白玉珠道:“这是一颗珠子,你眼睛瞎了不成?”

向天笑道:“谁不知是珠子,但有什么来历妙用?居然能把欺霜骇成这般模样?”

白玉珠道:“你已与泉下游魂,冢中枯骨无异,还穷问个什么劲?”

向天笑道:“荒谬,荒谬!假如我不是自知死定,此刻哪有闲心询问呢!”

欺霜接口道:“那是本宫的镇宫之宝,具有无穷威力兼且又是宫主信物,持此珠之人,在本宫中即具无穷权威,可以生杀予夺,有如宫主亲临一般。”

向天笑道:“你是百花宫之人,在积威之下,难免害怕。但以我这个外人看来,此珠当不了一回事。”

白玉珠怒声道:“你懂个屁,这颗‘绛阙珠’专门收拾违令之人,我举手之间,欺霜便得当场殒命,休想有侥幸万一的机会。”

向天笑道:“哦!原来是你们百花宫专克自己人的宝物,在外人来说,此珠定然比不上五雷珠的威力了。”

白玉珠道:“这倒是真的。”

欺霜叹一口气道:“你潜窥我三年之久,又握有这等至宝,我看今夜如果不付出最大的代价,你必定不会放我逃生的了。”

白玉珠面寒似水,眼中射出冷酷的光芒,道:“我瞧你多半是活不成了!”

……

欺霜道:“难道咱们相处三年,我视你如亲生妹子,这等情份你都忘了么?”

白玉珠道:“我是奉师尊之命,来监视你的,只要你犯了大逆不道之条,我就须得诛杀,什么情份不情份的,徒然教我好笑。”

这话说得这般无情,连向天笑也怒气勃勃,道:“哼!好狠毒的女子,比蛇蝎还要可怕。”

白玉珠瞪他一眼:“你敢骂我,马上就有报应,你等着吧!”

向天笑故意气她,道:“不害羞,谁要你了?我宁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碰你一下。”

他故意把话往歪处缠,白玉珠气得柳眉倒竖,但还未开口,于如霜已道:“白玉珠,你跟他胡缠什么,我有个建议,你或者可以考虑考虑。”

白玉珠沉吟一下,才道:“姑且说来听听。”

欺霜道:“你我既是同门身份,我可就有了一线生机了,这是说假如你想取代我的地位,成为百花宫最有希望继承宫主的人的话,我可以助你达到这个心愿。”

白玉珠道:“只要你死掉,这个宝座迟早会落在我手中。”

欺霜笑一笑,道:“哪有这么容易,凭你现下的功力和资质,上有二妹融雪压着你,下有无数新秀,随时随地会超过你。”

白玉珠默然不语,大概是被对方说中了心病,欺霜又道:“假如你手中没有此珠,我敢说百招之内,定必可取你性命,你信也不信?”

白玉珠立刻泛起森寒的神情,似乎她被欺霜这句话刺痛了,所以心中气愤起来,便想还击。

欺霜已接着说下去,道:“不管你承认与否,这却是事实。因此,你必须得我之助,方能在旦夕之间,增加功力,以接得下我这个位子。”

白玉珠本来非常气愤的面色,越听到后面,就越变得平和了。

她沉吟了一下,才道:“你的意思是要用这一点,换回你的生命?是不是?”

欺霜道:“是的,而且你一点也不冒险。我不必接近你身边,使你没有丝毫须得防范我的地方。而且我替你考虑到一切问题……”

白玉珠沉不住气了,问道:“什么问题?”

欺霜道:“你可以拿我的尸体去交差。当然还有这个害苦了我的向天笑,他也是你的功劳之一。不过我要提醒你的注意,那就是千万不可让他能够表示意见才行。”

白玉珠道:“你建议我杀死他么?”

欺霜深深叹一口气,道:“我大概可以活着离开,从此隐姓埋名,一辈子住在穷乡僻壤之中。永远也没有人会得知我欺霜,就是曾经号令百花三舫,纵横于三江五湖的人物了。”

她又“唉”地叹息一声,才继续道:“所以我不妨把真心话告诉你,这个向天笑,的确是我平生唯一动心的男子。我愿意委身与他同甘共苦……”

白玉珠泛起嘲笑之容,道:“算了吧!假如你当真是这般爱他,你岂肯全不设法使他也得以逃生?就算你明知不行,也可试一试,对不对?可是你打开始之时,就全没提到他,反而先下手拿住他,以便与我磋商活命之法……”

向天笑听了这番分析,想道:“如果欺霜乃是设计使我自动掉入陷阱的话,则白玉珠的批评可说中肯之至了,若然如此,欺霜真是极为冷酷恶毒该杀之人。”

他转念方毕,忽听欺霜笑将起来,她的笑声显示她心中十分得意。向天笑方自诧讶不解,欺霜已说道:“你说得好,就算我是最自私自利,全无心肝之人吧!但你何尝不是?你我皆是同类的人,或者可以说是冷血动物吧!”

白玉珠也笑起来道:“算你坦白,我也不必假惺惺,我此生最爱的是我自己,就算是我的父母儿女,也远远不及我自身重要。必要之时,任何人都可以牺牲。”

欺霜点头道:“这话不错,只因这三年来,我对你根本不当作下人看待,真个情逾姊妹。可是你目下居然不留一点情,只想向宫主邀功,可知你真是天下间最无良心的人了。”

白玉珠怡然自得,道:“一个人如果有良心,永远爬不起来,除非是像你这种天生资质极好的人,才会垂手而获今日的地位。”

她停歇一下,又道:“现在闲话休提,快办正事。免得被别人闯来,生出无谓的麻烦和波折。”

欺霜道:“我的替身,就是我偶然令你前去探视的那一家人的女儿,这个秘密,你亦略有所知,不必多说。至于增长功力之法,在说出以前,我有一个要求,你要不要先听一听?”

白玉珠道:“你向来刚愎执拗,如果我不先听一听,大概以下的话你决不会说。”

欺霜面色变得十分严肃,说道:“是的,我的要求无他,只要你现在下手把向天笑废了,当然由我下手也可以,你意下如何?”

……

白玉珠先是摇摇头,继而又点点头,道:“这也没有什么不可以,但道理何在?”

当此之时,向天笑听了她们长篇大论的全没人性的议论,心中已经对她们鄙视之极,真想掩耳不听。

可是话说到此处,他反而想知道那是什么理由,竟要先废了自己,方能谈到增长功力之事了。因此他凝视听去,只不过把厌恶的目光,从白玉珠面上移转到欺霜面上而已。

欺霜冷冷道:“他本是我的爱人,如果还有机会落在别人手中,我宁死也不肯让此事发生,此外,你不留他活口,方足以证明你真心放我。因为你如果是假的,则留下他活口,反而功劳更大,亦无秘密可以泄漏,对不对?”

她心思之缜密,思想之敏捷,真不愧是领袖百花三舫的人物。

白玉珠沉吟一下,认为自己先废了向天笑,纵然退一万步说,得不到增长功力之法,也没有太大的损失。

因此她终于答应了,欺霜道:“那么我亲自下手,这一点你一定不会反对吧?”

她正要迈步,白玉珠冷冷喝道:“站住!”

欺霜缩回伸出的脚,讶道:“怎么啦?”

白玉珠指指对方背后的角落,道:“你退到那角落上,等我下手,事后你再验看不迟。”

欺霜迟疑一下,才道:“好吧!”

当下往后便退,一直退到无可再退,这才站定。

白玉珠双目如隼,紧紧看牢她的一举一动,显然对这个束手投降的人,仍然有着很大的戒心。

之后,她估计过距离,认为对方纵然不惜冒死一拼,也没有法子威胁得到她,这才向赵子龙望去。

她这一眼当然大有深意,要知她极工心计,目下的情势她已是占尽了上风,可是一旦她移动了,位置改变,庙势可能会生出变化。

所以她根本不看向天笑的面,只不过测量距离,研判她走过去时,所改变的方向角度会不会有任何不利。

她再三看过,确定不会有问题,这才举步走去。

事实上她虽然移动,可是仍然能把向、欺两人同时看见,只不过没有法子看他们的面上神情而已。此是眼睛特有的“余光”作用,如要兼顾两面,目光就不能把焦点放在一件固定的物事上。

她走了三步左右,只听欺霜哼一声,道:“等一等,还有最重要之事未说完。”

白玉珠不用提防向天笑,当下转眼向欺霜望去,冷冷道:“什么事?”

就在她转眼之时,不知如何,向天笑已经动了一下,他的动作,也不过是把一只手移到椅子扶手上而已。

不过假如白玉珠察觉,一定立时警觉应变,因为向天笑明明已被点了穴道,那是百花宫独门手法,她身为百花宫主人亲授之徒,岂能看不出来?是以向天笑会动弹,实在是她做梦也想不到之事。

但奇怪的是向天笑只动了那么一下,就没有再动了,照理说他既恢复了行动之力,应该马上出手才是。

欺霜目光锐利似剑,凌厉地回瞪对方,道:“你枉是本宫之人,连这姓向的小子现在死了没有,还不知道,真真可笑得很。”

白玉珠冷不防对方会冒出这句话,为之一怔,目光不由自主地向向天笑望去。

……

就在她目光转动的这一刹那。船舱内陡然大生变化,几件事一同发生,简直教人没有法子看清楚。

不过最先出现的是向天笑的手突然又一动,人也像弹簧般跳起,倒飞到椅后落下。

他的身形方自弹起,白玉珠已经尖厉地喝一声,手中的浅红圆珠向角落的欺霜掷去,反应之快,委实惊人。

此外,她双膝微挫,便欲纵起。

但这时角隅那边也生出变化,那便是从船舱中闪电般伸出一幅薄薄的屏障。恰好把角落内的欺霜隔在屏障之内。

那颗粉红色的圆珠,还未打中那幅屏障,业已波地爆散成千万缕烟丝向三面激射,快得难以形容。只剩下掷珠之人这一面,没有烟雾射到。

这自然是为了出手之人免受波及的奇特设计,但白玉珠却没在这一刹那间倒纵出船舱外。这条退路,乃是她早已看准,如果门口不是在她正后方,她便须考虑到使用此珠之时,会被那烟雾封住了出路。

即使她迟疑了一下,但仍然来得及退出此舱,奇怪的是她居然还不动,而且还保持着微微蹲低的姿势。

那一阵淡红色的烟雾,霎时已弥漫全舱。向天笑虽然闭住呼吸,但仍然感到鼻孔酸辣,露风的他动也不敢动,苦苦闭目运功抗御。现在他晓得这阵烟雾必是一种奇毒,自己会不会中毒而亡,尚是未知之数。但无疑的如果是百花宫中之人,一碰触到此雾,定必立时丧命,片刻也不会延迟的。

在这一刹那间,他非常紧张地等候揭晓生死之谜。

要知虽然局势演变到这等地步,可是仍然极有可能那欺霜终于利用他一命,救了她自己。

第九十七章 心机

这是人性的弱点,如果无法两全其美,则欺霜权衡之下,牺牲了他,也不是出奇的事。

向天笑脑海中掠过刚才在暗中发生的一幕,那是白玉珠答应先杀了他之时,他耳边就听到欺霜的传声,指点他发动机关的地方,并且还提到待时而动,不可被她先看破。

因此,欺霜喝令白玉珠停步,向天笑料准她的反应,必是转眼望去,当即趁机把手移到机括。

接着,等她回眼向自己望来之时,耳中同时又听到欺霜传声要他出手。

这是刚才指顾之间所发生的变化,虽然从自己身上穴道忽然解禁这一点看来,欺霜当真早有打算,并不是出卖他。可是,目下这阵毒雾他熬得住与否,还属未知之数。

过了一阵,他觉得脑袋昏昏,甚是沉重,呼吸差点就闭不住了。

正在此时,欺霜的声音钻入他耳中,说道:“向郎,向郎,你还记得你的双亲和恩师么?”

向天笑心头一震,精神陡然奋发。可是不知如何,一下子就萎靡不振了。

欺霜的声音又传入他耳中,道:“你想活着回去见他们,就须得振起精神,不要让死神战胜你。”

向天笑昏倦是一回事,但理智未死,心中又是一震,知道这一困倦睡着,便入黄泉。

当下仗着平素过人的紧强意志,力克那阵昏沉之感,拼命保持清醒。

他苦苦支撑了老大一会工夫,只听欺霜说道:“你可以睁眼瞧看了,但不要呼吸。这样你就较易复元,不再受昏睡的威胁了。”

向天笑如言睁开双眼,灯光之下,只见七八尺外,还站着白玉珠。她微微屈膝,身子稍向后倾,作出倒纵的姿势。

但她动都不动,当然是出了问题。赵振飞一看这等景象,心智的活动有了对象,顿时不再困倦。

要知双目为心灵之窗,摄取世间形色百态,以供心灵加以分析理解,是以双目一睁,见到事物,心智的活动登时活跃百倍。

向天笑已感出那烟雾完全消失了,应该没有害处。不过,他还是小心翼翼闭住呼吸,未敢大意。

白玉珠虽动都不动,但她面上并没有任何足以使人骇怕的表情。相反的,她双目半瞑的面容,使人觉得她似是很纯真美丽的女孩子。

向天笑心中一震,忖道:“原来她已经死了,只不知刚才是什么机关埋伏,把她致死,真是厉害不过……”

他和白玉珠如此相对,谁也没有动弹。过了不知多久,才听到欺霜的声音说道:“赵郎,假如你鼻孔已没有了酸辣之感,便可以呼吸了,也可以随意行动啦!”

向天笑皱皱鼻子,但觉已没有任何异感,当下先试行站起身,也没有什么异常的感觉。

这时候,他才敢徐徐吐气,又徐徐吸气。

空气中仍然弥漫着一阵异香,向天问小心地呼吸,觉得似乎不受任何影响,这才长长透口大气,心头的石块终于落下。

他挪开目光,不去瞧那白玉珠,转到角落的屏障,小心一看,敢情是一块很薄的铁片,由上到下,把那角落完全封住。

过了一会,舱中的香气也被门窗透入来的江风吹得干净,恢复了清新。当下姑且向屏障那面,施展传声之术,道:“欺霜,你没事吧?”

屏内传出的声音,道:“我没事,但那绛阙珠的毒性,专门对付炼过七音魔功的人。所以我还不可出来,免得被余毒所侵,送了性命。”

她停歇一下,又道:“你不可走近白玉珠,提妨遭害。”

向天笑讶道:“你瞧得见外间的情形么?”

欺霜道:“瞧不见,但我晓得她僵在那儿,对不对?假如向地面上观察一下,就知道是何缘故了。”

向天笑如言望向地下,由于舱内铺着一层小草编织的厚席,把光滑的舱板完全盖住。因此,他细心一看,才发现在白玉珠脚下周围五尺方圆之内,都有极细小的针突出在席外。

这些细针突出约是寸半,全部都是黑色,所以极难看得出来。分布得很疏落,不过纤细的脚在这针阵当中,也无法不碰到而能踏在席上。

因此,白玉珠脚下虽然不见有针,但可知必有一两支已透过了鞋底,扎入她的脚板心。

向天笑倒抽一口冷气,忖道:“原来是这样子扎死她的,可见得这些细针之上,必定附有剧毒,马上就足以致人死命!”

这些毒针,教人看了就不顺眼,幸而只一会工夫,铁屏一响,缩回壁内,现出了欺霜窈窕的身形。

她那艳丽的面庞上,已消失了冰霜般的冷态,代替的是使人心中生出温暖喜爱之感的笑容。

向天笑也向她笑了笑,道:“你如今看来真美。”

欺霜道:“那么我一定有一阵很丑了?是不?几时变得丑了的呢?”

她姗姗走过来,伸手在椅子扶手上摸了一下,微微发出“嗒”的一声。

向天笑望着近在咫尺的如花玉人,道:“刚才你和白玉珠说着那些冷酷无情的话时,就不美了。”

欺霜望着他,美眸中透出缠绵温柔的情意。然后,她娇美地靠在他胸前,仰起了玉面。

向天笑情不自禁地低头吻在那惹人遐思的朱唇上,继续刚才打断了的热吻。

过了一阵,舫舟微摇,舱中发出“砰”的一声,顿时把这沉醉在热吻中的一对惊得分开了。

他们的目光一齐向舱门射去,心中泛起同一念头,忖道:“我们这一吻可真是多灾多难啊!”

舱门依然闭掩着,一如早先白玉珠进来后一般。白玉珠其时曾掩上双扉,遂使欺霜确知她是单身前来,外间并无别人晓得。

舱门没有打开,但那姿势古怪的白玉珠却已跌在地上,一望而知刚才“砰”的一声,因此而生。

至于舫身摇晃,则是令白玉珠摔倒的原因了。

向天笑顿时放心,深深地呼一口气,转眼向欺霜望去,一面双手微微用力,要把她再拥在怀中。

谁知欺霜反而推开了他,面上现出紧张的表情,非常迅快地把白玉珠挟起来,同时向向天笑招招手,向另一个角落走去。

她在壁上一幅湘绣小幅后面摸了一下,右边就出现了一道门户。她把白玉珠交给他,急声道:“快躲进去。”

向天笑单单是看了她的行动和表情,也就知道,必有事故发生,因此不敢耽误时间,抱着白玉珠,挤入门内。

那道门从墙内弹出来,晃眼就遮隔住了他的目光。向天笑顿时陷入一片漆黑之中,不论他把眼睛睁得多么大,仍然是像瞎子一般,全然瞧不见东西。

这道小门闭上还不到几秒钟,外面便传来声息。那是门扉开启,以及打招呼的声音。这使得向天笑放弃了把白玉珠尸体放下的念头,甚至连挪动一下都不敢,生怕惊动了来人,这间窄小密室内,放置得杂碎之物,不慎撞跌的话,定然发出很大的声音。

他侧耳听去,竟是异乎寻常地用心。原来刚才打招呼的声音,竟似是男人嗓子。

这时但听欺霜讶然道:“啊哟!原来是大哥你?”

她既然称来人是大哥,可见得来者必定是个男子了。这使得向天笑大为怦然心动,皱眉忖道:“杜鹃对我说了无数百花宫的秘密,但却没有一字提及这个男子,真是奇怪,由此推想,可知还有很多重要的机密,她还未坦白告诉我,但为什么她不肯告诉我?莫非她……”

那男子的回答打断了他的思路,只听他道:“这有什么好奇怪的?我哪一次不是突然而来的呢?呵呵!难道你不想我来么?”

这人的声音显示出很年轻,而且口气柔婉,大是带有脂粉之气,令人不由得想到一个油头粉面,顾影自怜的小白脸。

赵振飞从他口气中,更听出欺霜与他的关系似乎颇不寻常,至少也比他仅是一吻之缘来得深厚。

因此之故,他一方面妒火上冒,激起了被玩弄的愤恨。另一方面,又急忙提聚起全身功力,准备随时随地可以一拼。

欺霜的声音传入来,道:“唉!大哥这是说的什么话?我当然渴想你来啦!可惜你看不出我心中多么的想念,不然的话,你就不会讲出这种使人委屈的话了。”

她的话固然能使向天笑酸气冲天,妒恨交集,而最要命的更是她的语声中,完全找不到一丝一毫的冰冷之感。那是她一向特有的标志,目下居然找不到影踪,可见得她对这个“大哥”的感情如何了。

那个“大哥”说道:“唉!唉!听你这么一说,我果然很对不起你啦!来吧!我的宝贝,让我先亲亲你,再告诉你一些话,包管你十分惊奇。”

向天笑忖道:“假如她现下已与我生出真感情,那是无论如何都不肯再去给他亲吻的,只不知那厮要说什么话?竟能使欺霜惊奇?啊!这么一来,欺霜不管愿意与否,也得献上香唇,虚与委蛇了,不然的话,如何能知道他想说什么?”

他晓得这已是不可避免的事了,因而在心中叹口气,真想塞住两耳,不再听外面的声音。

但向天笑当然没有塞起耳朵,甚至反而不自觉地更加竖起双耳,凝神倾听外面的声息。

外面传来“啧啧”的亲咀声音,每一响都仿佛是利剑一般,刺入向天笑的心中,痛苦难当。

要知向天笑虽然和欺霜谈不上刻骨铭心的爱情,但终是曾有定情之吻。而且向天笑为人不苟,他乃是当真心爱慕,倾悦对方,这才能够冒险任她点了穴道,助她摆下陷阱。

而这一役中,他亦深知欺霜真的爱上了自己,不然的话,她怎会下手杀死了白玉珠,留下叛逆的确实证据?

由于两情相悦,时间虽然很短暂,但在向天笑心中,已生出被人横刀夺爱那等失恋的痛苦了。

他气恼填膺,真恨不得破门而出。

此时只听那“大哥”说道:“乖乖!小霜你真了不起,每一回再见到你,总是更为美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呢?”

欺霜吃吃笑道:“大哥的嘴巴比蜜糖还要甜,连树上的小鸟也能哄得下来。”

“大哥”说道:“不,我的话句句出自真心的,现在让我坐下来,不,不要坐在椅上,那样很不方便,我们在床上坐一会。”

木床似是发出吱吱的声音,向天笑气得剑眉倒竖,面色铁青。

任何人处此境况之中,耳听另外一个男人,正在侮辱亵玩自己的爱人时,心中的痛苦愤怒,自不待言了。

最气人但也是阻止了向天笑有所行动的,便是欺霜娇媚的,放荡的笑声。这使得向天笑很怀疑她乃是真心愿意被那男人拥抱侮辱。假如她乃是真心喜欢,则他生气也是白生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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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八章 范进

外面只有嬉笑之声,向天笑强自收摄心神,忖道:“假如她眷恋情热,说不定会出卖了我,因此我须得当机,要趁机逃走的话,便在此时了。”

自然如果他不是认为欺霜还有可能是被迫与那男子周旋,俾找机会摆脱或杀死他,正如早先设计杀死白玉珠一般,则目下根本无须考虑迟疑,早就冲出去了。

当他兀个犹疑未决之时,只听“大哥”笑着说道:“天呀!你的肌肤如此嫩滑,双峰也比从前高耸得多了,我简直要被你迷死了,别的庸脂俗粉,我再也不会放在心上啦!”

欺霜又发出吃吃的荡笑声,向天笑双眉一轩,杀气四射,忖道:“大丈夫死则死耳,如果定要如此忍气负辱,方得苟活,岂是侠义本色,又假如她乃是荡妇**,以玩弄男人为能事,我更不必在这儿受辱。”

此念一决,豪气直从发际透出。不过他行动仍不鲁莽,先把白玉珠缓缓放下,却喜没有碰到什么物事。

之后,他伸手摸索那道门户旁边,果然摸到一个小小的扳手,想是开门的机括无疑了。

于是,他收摄心神,调运真气,使自己在刹时之间,全然恢复了常态,这才扳动那机括。

面前顿时透入了灯光,门户果然打开了,并且是全无一点儿声息。

他放眼望去,但见一边的床榻上,两个人正搂抱躺卧在一起,其中一个身上反射出姣白的光芒。原来那是因为衣服已被剥露出了脂凝粉搓一般的肌肤。自然这个裸了上身的是欺霜,至于那个搂抱住她的男子,却是衣装整齐,连鞋也没有脱。

欺霜的面孔被那个男子遮住,而那男子又是背向着向天笑,是以亦看不见有人从密室中走出来。大概这也是万万想不到的事吧?

向天笑宛如被人当胸打了一拳似的又是愤恨,又是嫉妒。虽说他下决心冲出之时,已准备见更不堪的景象,然而事实摆在目前,显然还比不上他心中所想像之甚,至少欺霜仅仅是上半身裸露而已。可是他仍然被刺激得异常难受。

本来他大可以挺剑疾刺,照那男子兀自沉醉不觉的情形看来,就算他武功高明绝世,也定必立毙剑下。

但向天笑却不肯这样做,抡刀作势,口中冷冷的哼一声道:“对不起,我惊扰你们啦!”

床上的两人同时一震,那个男子蓦地一转身,硬是把欺霜翻了过来,使她变成了当中的阻隔。

不过假如向天笑远足功力出刀搠戳的话,欺霜血肉之躯的这一面盾牌,仍然不济事定可洞穿而伤及那个男子。

向天笑凝立如山,在灯光之下,他的脸色森寒之极,冷冷的望住床上之人。这个当儿,欺霜反而好了,因为她乃是背向向天笑,不必与他面对面,这使她减少了许多烦恼。

现在向天笑已可以看见那男子的面目,只见他十分年轻,大约是二十左右,长得唇红齿白,双眉秀长,目如朗星,面型略长,竟是非常俊秀的人品。但他双眉之中,却射出凶毒骇人的光芒。

他也打量着向天笑,面上随即露出奇异的表情,似是忿怒,恐惧和惊奇等情绪的混合起来。

向天笑森杀凌厉的剑气,笼罩着床上之人,使对方感到如果要跳起来抽剑与他拼斗,势必要捱得过他一记凶猛可怕的攻击方行。相反的,如果他不妄动的话,似乎还不至于触发他的剑势。

他道:“你可是向天笑么?”

向天笑冷冷道:“既是得知我的威名,如何还不束手就缚?”

那俊秀的年轻男子双眉一挑,道:“这口气可真不小,你一定不知道我是谁了?”

向天笑道:“左右不过是个卑鄙无耻的武林败类而已,就算你武功很好,那也仅是济恶的工具,决不能叫人敬仰。”

他以不屑的口气,嘲骂过了,胸中的怒气恨火,顿时消减了许多。

当下又道:“你愿意的话,就报上名来。”

那年轻男子面上一阵红,一阵白,口中应道:“我的名字说出来,你也不会知道。”

向天笑冷冷道:“当然啦!你爱说不说,那是你自家的事。”

那年轻男子似是被对方这等轻视鄙夷的口吻,激得很是生气,道:“我姓范,名进,你可要记住了。”

向天笑道:“这名字听起来很不错,但你这等人物,依我看来,你改为范贱就差不多了。”

范进恨恨的哼了一声,道:“你可敢与我决一死战?”

向天笑道:“笑话,我向天笑怕过谁来?你想与我决战,还须有点身份才行,如是专门偷香窃玉,不务正业之辈,我手起刀落,结束了你们两人,岂不干净。”

范进沉吟忖想一下,俊秀的面上,忿容突然消失,甚至还隐隐泛现出笑容,柔声说道:“向天笑,你可说是很少见的自傲自大之人了,老实说,我对你的胆色,甚是佩服,颇愿与你结交为友。”

向天笑插口打断了他的话道:“废话,谁要跟你做朋友?”

范进道:“别急,我也明白这一点,但当你得知我真正的身份,以及做过一件事之后,你或者会改变想法。”

范进这番话大有神秘之感,向天笑顿时暗暗感到兴趣,不过他可不能表现出来,被对方察觉。

他冷笑一声,道:“你未免说得太有信心了。”

范进道:“一点也不过份自夸,你要知道,我是个实事求是之人,例如我已在说这话之时,暗运神功,把欺霜穴道制住,使她无法动弹。”

他突然间提到于如霜,说话的内容,又如奇峰突出,含意甚深,果然足以使向天笑为之刮目相看。

向天笑道:“这事有何道理?”

范进放软声音,道:“只不过是提醒你一下,表示我是相当机灵之人,已确知欺霜跟你有点勾搭牵扯,不过由于她当时并没有向我施以暗算,可见得你们之间的关系尚浅,如若不然,我早就杀死她了。”

他停歇一下,让那柔和的声音,在向天笑耳边消失,好教他有余暇略加思索。

向天笑固然感到惊讶,但同时又泛起一个感觉,那就是这范进太女性化了一点,他的声音,面貌和表情,都有这种味道。

范进又道:“要知道你出现之后,欺霜的表现大是失常。此外,你身后那舱角,尚可见到秘门半开,证明你不是打外边潜入的。”

他轻柔地笑一声,又道:“本来嘛!以这舫上的种种特别设计,任何人一登此舱,定必会暴露踪迹,你又何能例外呢?”

向天笑道:“你说完了没有?”

范进道:“我只不过说明我不是易与之人而已,现在说到我的身份,我坦白告诉你,我是百花宫主人的独生爱子,这对你有点意义吧?”

向天笑怒声道:“管你是什么东西,就算是百花宫主人,也吓不倒我。”

范进道:“我一点儿也没有唬你的意思,试想你胆敢向本宫挑衅,并且已破了本宫三舫之二,可见得你的确不同凡俗,当世之间,实在不易找到你这等人物了。”

向天笑道:“你再送十顶高帽来,我也不在乎。”

范进哈地笑道:“唉!你真是会说话,把我迫得没法子一口气说出心中之言。”

向天笑道:“那就快说。”

范进道:“我原先也不大把你放在心上,但目下相见,却观感全改,认为你才是宇内唯一可以与我相争之人,这是衷心之言,信不信由你。”

向天笑道:“信又如何?不信又如何?”

范进道:“不信的话,自是不必多说了。如是侥幸蒙你相信,我就有一个提议,可以公公平平的比出我们哪一个行,哪一个不行。”

向天笑冷冷道:“说到现在为止,似乎你已掌握了主动之势,可不可笑?”

范进道:“如果你从我的身份和机警表现中,相信我们乃系敌手,则这言语之间,谁主动谁被动都不是重要之事了。”

向天笑至此不得不承认这个貌如皎好女子的范进,实在是他意想不到的强大敌手,这是从他机灵和沉着的特质上看出来的,目下由于他抓住欺霜作盾牌,的确使向天笑感到无法下手。

他心念一转,觉得应该尽快结束这等形势,于是说道:“范进,闲话休提,你不妨先把你的提议说出来听听。”

范进道:“好的,但请你耐心一点,因为我同时必须把这个提议的背景,略作交待,俾你得以明了我为何有此提议。”

向天笑不耐烦地道:“你这是想拖延时间……”话毕,舫身蓦地摇晃了一下。

欺霜曾经对他说过,这等情形,显示有外人登舫。但向天笑毫不理会,亦丝毫未曾分心,反而剑气益盛,罩射床上的敌人。

只要对方是有点头脑之人,也能感觉到他已是剑拔弩张,一触即发,因而绝对不敢轻举妄动。

范进笑道:“好厉害,我以为你总会略略分心呢!”

向天笑冷冷道:“你是我唯一有把握击杀之人,我怎会舍下了你,而去注意别的不可知的事物?”

范进道:“既然如此,我一定得冒个大险,先从你刀势之下脱身,这时方能与你平心静气地谈到别的问题了,对也不对?”

向天笑剑眉一皱,道:“不错,你不妨试试看?”

话声方歇,忽见对方果然腾身跃起,并且居然没有利用欺霜来掩护。

他念头电转之际,手中之剑已如强光闪电般,虹射搠戳,威势之强,一时无两。

要知他刀气一直涌出罩定对方,解机即发,已形成一种自然而然的势道。是以对方一动,他的刀招电发,威力之强,比起他有意施展,强上不知多少倍。这正是他深信对方绝对不敢轻举妄动的主要因素。

孰知范进不但强身挣扎,并且不运用欺霜作为掩护,这等举动,说他鲁莽自大也可以,说他真有胆量也是可以。

只见光芒电射,剑光洪洪,一晃眼间,范进已落在舱门那一边,落地之时,身子摇晃了一下,接着左肩上渗出血迹,显然已经受伤。

向天笑人随剑去,也落在床铺的另一边。但这时却没有跟踪挥剑再攻,只站在那儿,宛如渊停岳峙,神威凛凛。

范进站定了身子,右手已多出一柄晶莹可鉴的短剑,长约尺半,左手则抓住一块径尺的心型钢盾。

这两般兵器,正是百花宫独家秘传,名传天下的,再也不会有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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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十九章 达成协议

他对肩上之伤不加理会,纵声笑道:“向天笑,我从你剑势笼罩下挣脱,我们可以平等说话了吧?”

向天笑平静地道:“可以啦!你若要拼斗一场,以分高下生死,本人当得奉陪。”

他已承认对方有这等资格,范进傲然笑道:“谢谢你,你不愧是当代奇士,这等光明磊落的胸怀,我非常佩服,老实说,我如果不利用那床榻能滑开尺许的机会,那是绝对逃不过你的宝剑的。”

向天笑道:“假如你利用欺霜的话,纵然有床榻机关之助,料你也得身受重伤,岂只肩上略被我刀划破就得了的?”

范进忖想一下,道:“我明白了,假如我利用于如霜的话,你势必被我激起了凶心杀机,因此你的刀势会凌厉一倍以上,对不对?”

向天笑点点头道:“正是如此。”

范进笑一笑,道:“现在我要提出一个公平有趣的建议,只不知你还听不听?”

向天笑道:“可以,但你先让于如霜恢复如常,只要你做到这一点,任是龙潭虎穴,我都答应前往闯上一闯。”

范进道:“你怎知是去闯龙潭虎穴?”

向天笑道:“我只是比方而已,哪能得知?”

范进道:“此女忘恩负义,天性淫荡,你为何为她冒杀身之险?假如你不坚持放她活命的话,你我甚至可以化敌为友,你道如何?”

向天笑摇摇头,道:“你我没有做朋友的可能。”

范进发出柔媚的笑声,道:“即使我命百花三舫退出江湖,也不行么?”

向天笑道:“那又不同了,但你虽然自称是百花宫主人之子,也未必就能使百花三舫绝迹于江湖之上。”

范进坚持道:“假如我有证明,保证我办得到的话,你怎么说?”

向天笑道:“若是如此,我自有分数。”

范进紧迫道:“你仍然没答允啊!”

向天笑道:“你可以废去她的武功,加上我的一条手臂,你看如何?”

范进讶然向他注视,但见他神色之间,非常认真,决不是开玩笑的。

要知若说这代价之大小,以欺霜一个废了武功之人,加上向天笑一条上肢,当然比杀死欺霜更巨大了。

范进摇摇头,道:“我不是说代价不够,而是因为我不要她活着。哼!我既是得不到手,别人也休想得到。”

向天笑笑一笑,道:“我可以永远不与她往来。”

范进眼睛一瞪,射出凶光,道:“那更糟糕,你得了她,总比旁的凡夫俗子强胜,我也没有那么难过。因为你是当世间我唯一敌手。”

这等理论,说它通吧,可不算通。说它不通吧,又仍然有点道理。

向天笑道:“你这个人太不干脆了。”

范进恨声道:“你以为我非得听你的话不可么?现下我取你性命,并不困难。”

向天笑忖道:“他这话可能不是虚声恫吓……”当下道:“既然如此,你还嗦什么?”

范进眉宇间露出烦恼之色,说道:“因为我如果借机关埋伏之力,杀死了你,以后再往何处找寻似你这等敌手?”

向天笑道:“算啦!算啦!世上人才多如恒河沙数,武功强胜过我的,何止千百,你未免太自高自大了。”

范进道:“莫说没有,就算有人武功比你高强,对我也不合用。”

他略为皱一下眉头,才又说话。但他这个表情,向天笑没有忽略过去,而是非常小心地研究其中意义。

范进道:“好吧!我答应你,但解救她之事,等一会才实行,现在你听我说。”

他马上陷入一种沉思追忆之中,不快不慢地说道:“四年前,我才二十二岁的时候,刚刚武功成就,家母准我踏入江湖,担任监察百花三舫之职。”

向天笑插口道:“但那时候百花三舫还没有在江湖上露面啊!”

范进道:“不错,但这职位一直存在,事实上也有好几艘船在江湖中出没,只不过不像是如今水仙舫这等行径而已。”

向天笑马上接口,带着鄙夷的口吻,道:“这些船只,都是搜劫女孩之用的,是不?”

范进道:“不错,我不必讳言,因为本宫既要扩张势力,打算重整旗鼓,东山复起,那就不能不训练人才。”

向天笑道:“可是你们使别人骨肉分离,而且糟蹋了不知多少女孩子的性命,才用得上一两个,难道你从来没有想到这等暴行何等该杀?”

范进皱眉道:“那些女孩子如是被我挑中,那真是祖上有德。而她们不能通过训练,因而致死,或是被送入勾栏,或是伦为侍婢,这只是她们自己不争气,岂值得大惊小怪。”

向天笑道:“你们真是够邪恶残忍的了。”

范进耸耸肩,道:“随便你想吧!总之,我既是总监,也就将忙起来,每每风尘仆仆,到处挑选可造之才。有一天,我碰见了一个……”

向天笑顿时聚精会神起来,因为以范进这等骄傲自大的人,既然特别提起这么一个女子,一定大有文章。

在这间舱房中,荡漾着范进的声音。此刻向天笑已不暇理会他声音近似女性这一点,只留意内容。

范进道:“这个女孩子当时大概是十四五岁左右,已超过本宫录取标准。不过由于本宫眼线的报告,力誉她的美丽,简直达到人寰罕有的地步。因此,当我经过之时,便顺道去瞧一瞧。”

他停下来,望住向天笑,解释道:“你要知道,本宫的眼线并不是普通的人,他们所见过的女子,何止万千?眼界之广,实在惊人。因此,既然连他们也认为这般了不起,我就有理由去看一看了。”

向天笑颔首道:“原来如此,这女孩子住在什么地方?叫什么名字?”

范进道:“她住在皖南大江边的一个乡镇中,父母俱早逝,所以她自小就在一座道观内长大的。”

向天笑插口问道:“这所道观叫什么名字?”

范进道:“你真是琐碎得很,莫非想事后去查访么?但此举已是多余,其中之故,你听下去就恍然大悟了。”

向天笑坚持道:“不,我想知道那道观是何名称?”

范进道:“好吧!我告诉你,那座道观叫做忆慈观,你决计从未听过的。”

“不错,但我现在已听过,并且绝对不会忘记。”

范进呵呵而笑,道:“由你,由你,其实我早就告诉你了,这座道观之名,用不着知道的,因为这位绝世丰标的美女,已经在别的地方了。”

范进眉头又无意中皱了一下,虽是迅即恢复如常,却已被向天笑察觉了,当下凝神推测他皱眉之故。

只听范进以不耐烦的声音说道:“假如你不让我一口气说出心中之言,我可能懒得多讲了。”

向天笑忙道:“好,我不插嘴就是了。”

他心头一转,又道:“咱们坐下来谈如何?”

说时,已向那张躺椅走去。在表面上,他若是占据躺椅的位置,则可以防止范进向床上的欺霜侵袭。

范进欣然道:“好的。”移到桌边,一屁股就坐在靠背椅上。

向天笑把宝剑横放膝上,道:“你收起兵刃,不怕我施以偷袭么?”

范进笑一笑,道:“这便是与你们这些自称正派侠士打交道时的好处了,照例只有我会偷袭,你们可不作兴这一套。”

向天笑无可奈何地摇摇头,他虽不是正道人士,却也不做恶道之事,道:“你不觉得可耻,反而沾沾自喜,怪不得邪就是邪,只求达到目的,全然不择手段,我看我对付你们,根本也不必遵守规矩了。”

范进毫不紧张,仰天冷笑,道:“你少作大言不惭之事吧!谅你嘴巴说得虽硬,事实却做不出来。”

向天笑道:“不是我爱岔开正题,而是心中的的确确不懂你何以这般笃定?难道我偶一出手,对付邪恶之人,也不行么?”

范进那对黑白分明的双眸,向他瞪一眼,道:“当然不行,试问你既是鄙视别人这样做,你岂能自犯此错?而且你们自命为侠义之士的人,自然要以身作则,才可以观世励俗,对也不对?”

向天笑被他斥责得无言可对,直翻眼睛。

范进丝毫不放过他,又质问道:“我说得对不对?你说。”

向天笑只好道:“对,算你对,现在咱们回到正题如何?”

这话大有乞和之意,范进这才傲然一笑,说道:“晤!刚才我说到顺道去看香君,她虽然住在庙里,足不出户,但我自然不会被阻。”

向天笑一面听,一面想道:“原来那女孩子叫做香君,哼!奇怪的是他一坐下了,顿时神色从容,言词清缓,这是什么缘故?”

范进的声音送入他耳中,道:“哪一夜恰逢十五,是以我选择在夜间去看她。”

向天笑一则有心试他的态度有没有转变,二则也实在不懂,甚想得知。因此举手拦他说下去,道:“等一等,为何你要选择在夜间去看她,这中间必有原因,何妨告诉我?”

范进带着讥嘲的神情,笑一笑,道:“你的不耻下问,可当真是孔老夫子的信徒啊!”

这话自然是讥笑他的无知,决不是真心赞誉。但向天笑故意装出一本正经之态,肃然说道:“我力行仁义之道,当然是古圣先贤的信徒了。”

范进耸耸肩,道:“你装不懂也由得你吧!说到我选择夜间行事,自然大有道理,这是因为长江这一带的风俗,闺中女儿,往往在十五之夜,以香花作供,在园中拜月,照我的猜想,香君既然是绝代美女,别的事她不一定会做,但这等拜月的雅事,一定免不了。所以我用不着多费工夫,也无须露面,就可以先看看她的芳容了。”

他自己略一停顿,面上露出追忆往事的朦胧表情,益发增添几分俊秀。

他接着又道:“那一夜,我等到皓月高挂,满地银辉之时,才越过围墙,直向园中走去。堪堪穿出一排树木之时,便见到眼前一片平坦的绿草地,在右角有一座精致的公用凉亭,亭前摆着一张香案,上陈鲜花瓜果以及一炉好香,阶畔有个长身玉立的姑娘,一身白色罗衣,在夜风中轻轻拂动。她的一头垂肩乌发,也轻轻飘动,远远望去,单是此情此景,就令人觉得她似是在上天谪落红尘中的仙女一般了。何况那时候冰盘挂天,月色如水,园中的树木、草地、凉亭、小桥、假山等等,清幽高雅,根本就不似是在嚣闹的人间,你可想像得出这一幅仙子拜月的景致么?”

向天笑点头道:“你描述得如此生动,我如何会想像不出呢?不仅如此,甚至使我有一种感觉,那就是你决不应该是那种灭绝人性、毫无心肝之人方是。”

范进道:“你不要那么浅薄,要知世上许多事物道理,各人之见不同,做法就不一样,老实说,我绝对不认为我掳劫几个女孩子,或者杀几个人,就算是邪恶残忍,以及违背良心。”

他一看对方要接口,连忙双手齐举,迅快地道:“得啦!得啦!你不必向我说教,我也不必多作辩论。你照你的信念去做,我也做我的,我们继续各行其是。”

向天笑叹一口气,果然不说话,心中却怅然忖道:“他如此俊美的人品,武功才智又这么高妙,可惜定要向邪途走,真真太可惜了。”

只听范进说道:“当时,我在树荫下,运足目力查看她的容貌,相距虽远,但却看得很清楚。古人说道:秋水为神玉为骨,芙蓉如面柳如眉等话,拿来形容她,几乎还不足以形容,总之,她真是美极了,尤其是那一股风逸幽雅的神韵,超凡绝俗的丰姿,真个是言语笔墨都不能形容出来。”

他长长透一口气,似是借此平复内心的波动。

向天笑顿时为之悠然神往,冲口道:“假如世上真有这人物,我非得去瞧瞧不可。”

范进道:“唉!如果你和我一般,曾经亲眼目睹的话,你将更为渴望想时时看见她了。”

向天笑道:“听你的口气,似乎连你也不容易时时看见她呢,这可就奇了,莫非你下不了手,把她劫来?”

范进道:“骗你我是孙子,我真的下不了手。”

向天笑畅快大笑,道:“妙极了,这叫做报应,以你这等邪人,本来是手到擒来之事,居然也下不了手,可见得老天爷算是有眼睛的。”

范进居然不生气,只含愁连连叹息。

这么一来,赵振飞见他情真意切,绝无虚假,倒不由得生出同情之心,停止了笑声,注视着他,道:“我相信你没有讲假话,可是为什么你不能把她掳来?你又不是要杀死她,有何不忍?”

范进道:“难怪你不明白了,其实当时我看得失魂落魄,因此不知不觉走了出去,直到她面前,才停下脚步。而且越走越近,就越发觉她美得不可方物,几乎不敢作刘城平视。”

向天笑纠正他道:“是刘桢平视,据说曹丕夺为妻子的甄宓,也是美丽得叫人不敢跟她对瞧,独独那恃才放傲的建业七子之一的刘桢,竟敢迫视她。”

范进道:“是的,是的,连我都几乎不敢与她对瞧,别人自然更不敢了,只不知你将来见到她之时,又是如何光景?”

向天笑道:“这是节外之枝了,你那时突然现身出去,她不惊骇么?”

范进道:“她一点儿也不惊骇。”

突然停顿一下,才又道:“老实说,我不知道她怕不怕,总之,她任何神情,都是这么艳丽夺目和迷人,使我根本想不起她内心的情绪究是如何?”

向天笑笑道:“你真是越说越玄了,但你说下去,我很感兴趣。”

范进得此鼓励,兴奋地道:“我痴痴地看了许久,最后向她说道:‘姑娘,你是我平生所见的最美丽的人了!’香君嫣然一笑,红唇中微露雪白的贝齿,更觉美艳,她轻轻说道:‘先生,你不是第一个向我说这句话的人了。’向兄,你看多绝,她一句话就够我愣上老半天呢!”

向天笑高声道:“真的太绝了,她不再说话了么?”

范进道:“我愣完之后,便向她说道:‘但我不是一个普通的人,你可知道?’她道:‘我知道,而且我告诉你,你是我第一次见到的美男子。’我当时魂飞骨酥,大有站立不稳之势,假如其时向兄你在旁边,一举手间,准可以把我打倒。”

向天笑道:“你的形容词太多了,我不管你感觉如何,只想聆听这件事的经过情形。”

范进道:“哈!赵兄呷醋了,是不?因为她不该称赞我俊美,是也不是?”

向天笑扪心自问,果然如此。他不爱作违心之论,是以只好默然不语。

范进高兴地接下去道:“你不必着恼,我也承认只有你有这等呷酷的资格,如果是别的人,我马上就拔剑杀掉他,哼!别人凭什么敢与我相提并论?”

这几句话把向天笑奉承得欣悦之极,露齿一笑,道:“那么你怎生回答呢?”

范进反问道:“如若是你,你怎么说?”

向天笑直率道:“我不知道,那得看其时的心情,方知反应如何。”

范进道:“这话也是。”

向天笑禁不住推测自己如果处在范进的地位,被香君夸说是第一次见到的美男子之时,将会如何回答?

他一下子已想出了四五种不同的反应时,范进道:“不瞒向兄你说,我当时听得傻了,半晌,才想用她自家的话,回敬她一下,而且这也是真话,我并非第一次被人这样赞美的。”

他轻松地笑一下,才道:“但我不忍心这样做,一则显得太小气了,没有风度。二则我决不想令她感到难堪,当下说道:‘姑娘,唯有你的夸奖,方使我痴醉动心,因此,我要大胆地提出一个要求。

’‘什么要求?假如和旁人一样,那就不必说了。’香君道。唉!向兄,你听听看,她这话够多绝,若不是仙姿慧心之人,焉能说出?当时我就大吃一惊,暗念当然不可落人窠臼,不然岂不是被她瞧低了。”

向天笑扼腕道:“这样说来,你竟然提不出要得到她的要求了?怪不得她没有被你所掳。”

范进道:“不是,不是,我和你现下想到的一样,立即晓得别人所提过的要求,不是要娶她为妻,就是留在那儿,永世不离开她,因此,如果我定要不落前人窠臼,自然不可说出这种话,因而如你刚刚猜的,以为我只好离开她了。”

向天笑讶道:“然则你后来怎生说呢?”

范进得意地一笑,道:“我脑筋一转,便对她说:‘我的要求,绝对与旁人不同。因为我要想法子忘掉你。’”

“香君非常惊讶:‘你想忘掉我?’”

“她随即笑起来,又道:‘那岂不简单,你走开就是了。’”

“我说道:‘你错了,相反的,我要带你回家,以便朝夕看见你,日子久了,自感平凡而生厌,于是你便在我记忆中退了色,直到没有为止。’”

“香君点点头,道:‘这话勉强说得通。’”

“我狂喜攻心,道:‘那么你答应我了?这话以前没有人说过吧?’”

“香君道:‘没有人说过,我答应你也无不可,只是你这个存心,一定失败。’”

“我不得不慎重思寻此计有何必败之处,虽然我的用心,只是想把她弄回家,以后的事,以后再说。可是她既然摆下这句话,我岂能不把破绽想出来,以便设法破解?不然的话,她焉肯真心实意的跟我走?”

第一百章 难题

向天笑听到此处,也觉得真是一个大大的难题,照理说,她既是承认有理,如何又敢断其必败?

若说她自信自己的美丽,那只是一种主观的道理,不能使人折服,所以不能作为辩论的根据。

但遍想客观的事实,却没有可以驳倒范进此一理论的证据。

他耸耸双肩,表示放弃推想。

范进才道:“我真是一百二十个不服气,便向她说了。”

“香君含笑道:‘假如我说得有理,你便如何?’”

“我道:‘若然如此,我决不强迫你就是了。’”

“香君道:‘你这样回答,使我感到有点儿可惜。’”

“我道:‘只要你愿意,我马上可以把你架走,哪怕天王老子是你的父亲,我也不管。’”

“尤丽君摇摇头,道:‘这倒不关我愿意与否的问题,说到你想把我带回家,日夕得见,以便生厌忘了我,这个理论,如果有足够的时间实施,或者有效也未知,但如果没有时间,例如我到了你家,便死去了,试想你如何能忘掉我?基于欲不尽则有余贪这个道理,你必定更加思念于我,对也不对?’”

“我不得不承认香君的话,确有至理。但她这等假设,未免太勉强了,向兄你说是也不是?”

向天笑点点头,对这个俊美的敌手,开始产生少许同情。因为他听到这里,已感觉到范进必定遭遇上莫大的困难,以致终于得不到香君。但怕只怕所遭的困难,当真是因尤丽君之死,所以他结果没得到她。

范进又道:“我向香君说道:‘你用死来威胁我,我自然没有法子。假如是外来的仇敌,哪怕对方势力多么强大,我自信仍有保护你之力。’”

“香君缓缓道:‘我决计不是打算自杀,而是外来的力量,使我一离此地,就非死不可。’”

“我顿时大感兴趣,充满了信心地道:‘这就行啦!只要不是你自愿轻生,外来的力量,哪怕多么强大凶恶,我也能够保护你的安全。’”

“香君盈盈一笑,道:‘只怕你有心无力呢!’”

“我道:‘你莫小看了我,到底敌人是谁?快快告诉我。’”

“香君道:‘那么你听着,我的仇敌不是人类,而是病魔。因为我离开了这儿,不出半个月,性命就将被死神攫走。’”

“我为之一愣,问道:‘你看起来很好,谁知竟有绝症缠身?只不知那是什么病症?’”

“香君露出黯淡的神情,道:‘据说在我腑脏间,长着一个恶瘤,这个恶瘤如果一日不以药物抑制,马上就肿大,十数日必死无疑。’”

“我听了这话,不禁半信半疑,问道:‘然则你在此地日日须得服药了?’”

“香君道:‘是的,我靠药物维持生命,已经是三年之久的事了。’”

“我道:‘是真是假,我待会一查便知。但假如有药物足以维系你的生命,则你搬到哪里去都是一样,对不?’”

“尤丽君摇摇头,道:‘事实上我虽然在此,但生命仍然随时随地有中断之虞,我必须倚赖几位师姑们,为我炼药,唉!’”

“她的叹息,真个可使月黯花愁,大地失色,顿时有如愁云惨雾,笼罩下来。但我可不为所动,因为她也许是运用她的魅力。”

“当下说道:‘我可以把整座道观都搬了去,连人带屋,一件不缺。这样,你还是有替你炼药之人。’”

“可惜的是香君似乎一点也不曾被难倒。她道:‘啊!先生你有所不知,那些抑制我体内恶瘤的药物,不是普通药店里买得到的,必须到深山大泽,危崖绝壑间找寻。如果你不懂得这些药的性质,以及生长环境和避忌等,根本就看都看不见。’”

“我听到这儿,知道问题来了,道:‘你现下有人为你采药么?’”

“香君点头道:‘当然有啦!除了大师姑亲自出马,常年在外奔走之外,还有三个助手。但每次都非常惊险,差一点就赶不上了。’”

“我追问道:‘什么叫做赶不上?’”

“香君道:‘我现存之药,为数甚少。而待炼之药,总是欠缺一两种,几乎每隔五七天,就须及时赶着送到,如若不然我就只有死而已。’”

“我道:‘那么这仍然一样,你在我那边,未必就比不上此处方便,采药的还是去采药,炼药的照旧炼,我还可以帮很大的忙,又可以付给他们极大的酬劳等,你说这岂不是比你在这儿更好么?’”

“香君为难地摇摇头,道:‘只怕这法子人家不会答应。’”

“我冷笑一声,道:‘他们除非不要命。’”

“我说出这话,心中顿时大感后悔,暗念她一定会不高兴,偷眼一觑,只见她果然泛起不喜欢的神情。”

范进停下来,自嘲地笑了一声,抬目向向天笑望去,道:“这个想法,岂不可笑?”

向天笑同意道:“是的,以你的出身和为人,何须管她高兴不高兴?”

范进道:“这一点我当时就想到了,敢情我和她相对只有那么一会工夫,我已被她的绝世容光所慑,心神痴醉,是以对她的情绪,非常重视。”

他已解释得非常明白,然而向天笑仍然禁不住问道:“她当真有那么大的魔力么?”

范进道:“我此刻用言语跟你说,实在无法形容得出。总而言之,我敢说任何男子面对她时,必定意乱神迷,很快就会愿意作她的奴仆,为她效力,说到关心她情绪,自然更是意料中的事了。”

向天笑点点头道:“也许须得在她面前,有那种气氛,方始感受得到你这种想法,后来怎样了呢?”

范进道:“当我醒悟自己业已大受她影响控制之时,香君说道:‘那些采药的助手,全是男人,你也许会明白我的话。’”

“我自是一听即懂,暗想:那些男子为了她日夕奔走于山巅水崖,假如我强占了她,这些男子都妒火中烧,自不待言。同时他们不再继续采药,也是必然之理,这样说来,除非我有本事包揽了采药之事,不然的话,确乎无法把她弄回百花宫去。”

“这个结论使我感到很颓丧,但并不是完全绝望,当下问她道:‘假如我有法子采到足够的药物,你便怎么说?’”

“香君欢然一笑,道:‘那么我当然跟你去,直到你把我看厌了为止。’”

“我道:‘你需要一些什么药?能不能告诉我?’”

“香君道:‘这又有何不可,我并且把如何采法,以及在什么地区会有,都告诉你。’”

“我把药名及采法产区等都抄下来,然后为了不要被她的魔力完全控制,所以急急辞出。”

他长长透一口大气,好像当真是刚从龙潭虎穴中逃出来一般。

向天笑笑一笑,说道:“范兄,你仍然未曾摆脱对她的魔力呢!”

范进颓然点头,道:“不错,这四年来,我用尽了各种方法,也摆脱不了她的声音容貌,例如欺霜她……”

他指一指床上的女子,接着道:“她的美貌,可以说是世之所稀了,除了她之外,我百花宫中,美女多的是,谁知就是没有一个比得上她的神奇魔力。”

向天笑道:“你想借别的美女的力量,以便摆脱对她的忆念么?”

范进道:“不是忆念,而是相思,唉!当真是天涯海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

向天笑笑一笑,忖道:“这个魔头,居然被一个弱女子降住,那真是天意如此,否则,以他的身世和势力,不知要有多少女子,遭他所辱了。”

他道:“那么你已查出她果真是罹染绝症么?”

范南龙道:“不错,后来我的确动员了庞大的人力物力,作为期三个月的详细调查,结果一点不假,她真是罹染绝症,日日都在生死边缘上挨命。”

向天笑道:“你以后怎么做呢?”

范进道:“请问有什么可做的?我唯有到处看看有没有可以比得上她的美女,甚至时时与各式各样的美女亲昵试试看会不会有效?”

向天笑心中升起恨火,忖道:“这么一来,天知道他已糟蹋了多少女子?”

范进似乎沉迷在他自己的哀伤中,摇头叹道:“但不行,没有一个女子可以比得上香君,连一成都比不上。”

他如知向天笑业已杀机填胸,准备不顾一切地击毙他,以免他继续糟蹋女子的话,他就决不会仍然坐在那儿。

向天笑暗中准备好,口中故意跟他说些不关痛痒的话,道:“说起来你也真有艳福,是不?你已享用过不知多少美女,我想连帝王也万万比不上你呢!”

范进颓丧地叹息一声,道:“你哪里知道,我实在等如一个都没有得到。”

向天笑抑制住突袭出击的心意,问道:“这话怎说?”

范进道:“香君真是害苦了我啦!我当日告辞之时,她告诉我说:‘先生,如果你没有把握,你就不用再来见我了,而且,我还要要求你不要破去纯阳之体,否则你也不必再来了。’”

“她说完之后,我才失魂落魄地离开,经过三个月的访查,已确实证明她不是说谎,的确是被绝症所缠,宛如风中的残烛一般。”

他耸耸肩胛又道:“就是这样了。”

向天笑道:“这样说来,你对所有的女子,只不过恣手足之欲而已?你根本不敢对她们怎么样?”

范进道:“谁说不是,你瞧,我多划不来?”

向天笑道:“是祸是福,你自家焉能知道?”

这话中的含意,范进是不会明白的。

向天笑又问道:“那么你直到如今,还未曾再去见过香君么?”

范进道:“在我没有把握之前,当然不敢去看她了,不过我后来仍然去看过她一次。”

向天笑讶道:“你一定是在暗中窥看她,是不?”

范进道:“别把我说得这样无聊,暗暗窥看有什么意思?我不但是光明正大地见她,而且是她邀请去的。”

向天笑道:“这倒有趣,你这一次会晤情形如何?”

范进道:“那是因为她搬了地方,所以请我前去,试试能不能挽救她的性命。换句话说,也就是瞧瞧能不能把她娶为妻子。”

向天笑道:“一定是有什么大难题了,你既未成功,可见得这个难题,非同小可。”

范进道:“不错,她已搬到黄山去住。黄山的三十六峰,享誉天下,前人有‘五岳归来不看山,黄山归来不看岳’的话,可见得黄山的景致,竟然比五岳还要灵奇秀丽。可是她住的地方,却是黄山峰峦中最最丑恶的一个地方,称为‘锁魔崖’,该处谷壑险恶,岭峰濯濯,岚瘴终年不绝,全无风景可言,甚至鸟兽也不至,荒凉无比。”

向天笑从未听过这处地方呢!”

范进道:“不但是你,就算是常住黄山之人,也不晓得有这么一个所在。那锁魔崖几乎是无路可通,而且任你怎样走法,决不会发现在群峰之中,有这么一个丑恶凶险之地。”

向天笑道:“这就怪不得我没听过了,只不知以香君那等绝代佳丽,何故不选山明水秀之地,以供幽居?”

范进道:“她又没发神经病,当然不想住那等所在了,问题是她的药已经搜穷采绝,无法延续生命,所以被迫得搬到这么一个可怕的地方去,自然在她来说,乃是不愿意的。”

赵振飞道:“她为何要邀请你去?”

范南龙道:“她知道我的武功,天下已难有可比之人,所以才找了我去。”

他停歇一下,似是筹思说词,才缓缓道:“现在这件事之中的主角,她的背景已说明白,我就要说到关于为何要你参加的缘故了。”

向天笑道:“我不是在恭听么?”

范进道:“那锁魔崖的地形不必多说,反正如果你肯去的话,自然可以亲眼目睹,她之所以移居该处,原因是锁魔崖上,有一个洞府,这座洞府,居然是前人开凿住过的,甚具规模,内里倒也堂皇。洞府上面,还刻着‘囚香洞府’四个字。现下香君等如被囚在那儿,她乃是天香国色,所以当真贴切之至。”

他发觉自己闲话说得太多了,当下忙忙转回正题,道:“囚香洞府分作前后两洞,后洞却是地狱,黑风地火,终年不绝。香君的绝症,每日只要在后洞中打坐两回,就可以维持原状,不会恶化。”

向天笑道:“那么你可以搬去囚香洞府呀!”

范进摇摇头,道:“你听我说,在那地火和黑风两个出口之处,都长有奇药,如果通通采到手,就可以使她痊愈。这时她愿意嫁与这个为她冒险之人为妻。”

向天笑仰天一笑,道:“原来如此,但我没有丝毫娶她为妻之意,咱们这一夜的话,都白费了。”

范进道:“这是咱们较量的最佳机会,因为只有你具有这等武功,而最要紧的,还不是武功,而是人品相貌须得合格,香君方肯开放洞府石门。”

向天笑笑一笑,道:“你不能破门而入,是不是?”

范进摇头道:“问题不在于此,而是那黑风地火两处,如果有人侵扰,这一天就大异平常。香君无法借风火之力修持,只好服药。但她手中现在只剩下一天的药了,换言之,她只能让人再试一次,所以她一定得小心挑选,经她面试合格,认为虽然托以终身,也不委屈,才肯让你进入后洞。”

向天笑虎目一瞪,道:“我不信,她手中只有一日的药量?”

范进摆摆手,道:“得啦!别冒火,她有两日份量之药,你如不成功,我还可以试上一次。”

向天笑道:“不管她还有多少药,也不管她长得多美,我亦无意前往。”

范进道:“那的确很危险,无怪你会害怕。”

向天笑道:“谁害怕,我只是不愿意罢了。”

范南龙道:“如果你不答应去试一试,我就让欺霜死在你眼前。”

向天笑以凌厉的目光,注视他片刻,才纵声笑道:“笑话,你自身难保,遑论害人?”

范进道:“我如何自身难保了?”

向天笑道:“你几次无意中皱眉头,其时你是站着,又拿着兵刃,那面钢盾虽然不大,但份量必定奇重,所以你已感到支持不住,我敢说我现下如果出手对付你,不出二十招,就可以杀死你。”

范进淡淡一笑,道:“你真是精明得很,观微知著,我居然没有瞒过你双目。”

他如此镇静的态度,反而使向天笑不敢轻举妄动,想了一下,才道:“现在你没有别的话说了吧?”

范进道:“没有啦!”

第第一百零一章 逃离

“倩儿…”几下敲门声后,一个威严的声音从门口传来。

“不好,父亲大人来了”,女子闻声有些慌张道。

女子捏住李逍遥脉门,却钻进李逍遥怀里,又将手反按在脖颈处,真就像被挟持一般。

那门外之人等了一会,又叫道:“倩儿…”。声音之间,颇有几分焦虑。他话音才落,只听“轰”地一声,房门已经被人强行推开,一下了走进来七个人。

当先一人约摸四十来岁,材甚是魁梧,双眼细长,但却颇有英气,虽没有像修习内功之人那样精光四,但常人若是被他瞪上一眼,保证会被吓得胆战心惊。他穿一件紫色蟒袍,举动之间,威严十足,李逍遥看不出官服品级,但这人看上去是个大官。

他后跟着两个三十来岁的壮汉,步伐沉稳有力,显是内力修为已到了很高的境界。

而那两个壮汉之后赫然便是四妖,一个个沉着脸,刚才听动静还打得闹,怎滴这么快就冰释前嫌了?

在那威武中年人的惊诧声中,李逍遥被迫将女子半搂半抱在怀中,挡在自己前,右手硬是被女子按在脖颈处,只是自己右手脉门被她扣住,想抽都抽不出来。

众人都没有防备,齐齐一惊。

那威武的中年人虽慌却不乱,脸上只是闪过一道惊容便又恢复了镇定,他后的两个壮汉已护到了他的前。而四妖则纷纷叫道:“这臭小子果然在这儿!”

那威武的中年人沉声道:“你是何人?还不快快把本官的女儿放了!”他没有修习过内功,但说话之间自有一股威慑之气。

李逍遥听到“本官”二字却是大呼倒霉,没想到自己还没把慕容小姐的事解决,却又惹上了官府中人。但事已经这样了,自然不能半途而废,况且此时除了“挟持”这女子外,恐怕别无它法,不这样恐怕立时就要被这女子给弄死。

他不知这女子搞什么鬼,但也只能先放下心中的烦恼,道:“放人可以,给我预备一匹快马,并把这四个人关起来。”他口中说着,左手指了指四妖。

要把他们四个关起来,自是不能如愿,自己现在是漫天要价,就看对方怎么坐地还钱了。

说来李逍遥也真是倒霉,他所进的这个庄园,正是苏州之主王刚的别墅之一,恰巧王刚又正好来这里公干。这王刚眼下是朝廷二品大员,权势滔天。他绑架别人也就罢了,却偏偏盯上了王刚的唯一女,掌上明珠,这下算是拔了虎须了。他得罪了慕容熏,已是招惹得武林中人对他追击不休,这下又与朝中大臣对上了,真是祸不单行。

那威武中年人正是王刚,他微微皱眉一下,道:“你的事本官不管,你只要放了本官的女儿,本官便既往不咎,放你一条生路。”

李逍遥强笑,这女子扣住的脉门突然发力,李逍遥吃痛起来,却听这王家小姐呼痛起来,叫道:“爹爹!”

所谓骨连心,王刚果然神色大变,道:“大胆!”他官威一发之后,却看到自己宝贝女儿脸上流露出痛楚的神,当下轻轻叹口气,道,“灵均、伯庸,拿下这四人!”灵均、伯庸虽不是武林中人,但能在王刚边随侍,本事自是不低。话音未落,四妖已是勃然变色,灵均伯庸也是神一震,这四妖的名头,他们也是知晓的,让他们擒拿实在有些强人所难了,于道:“大人…”。

王刚也没打算真拿下这四人,他此番话只是对李逍遥的一个交待。

二人略一沉思便已明白大人的意思,虽然转过子对着四妖,但目光却没有离开过李逍遥。

四妖虽然脾气暴躁,但毕竟处事经验丰富,也不敢轻惹官府中人,见他们两个不动手,自也不会抢先挑起事端,平白便宜了李逍遥,只能僵持着,静观其变。

李逍遥对前几人的心思也是了然于心,奈何自己现在也是人家手里的蚂蚱,只得道:“大人,我也不会让你难做。不如这样,你只需给我准备一匹快马,我带上令千金到了安全的地方,自会放人,如何?”

王刚大是踌躇,若放李逍遥走人,那势必然会脱出自己的掌控;可要是不依李逍遥,真要是惹毛了这些江湖上的亡命之徒,自己的女儿很可能有危险。他的目光从李逍遥不愠不火的脸上移到自己的女儿上,只见她原本就纤弱的体更显弱质,俏脸上更是柳眉微皱,说不出的怜人。

“不行!”说话却是四妖,四人异口同声,说不出的默契来。“行走江湖,怎能做这等挟持妇孺之事,不怕被江湖朋友的嘲笑吗?”

“嘲笑?现在自己被你所谓的妇孺挟持,到哪说理去?”李逍遥心中暗道。

自己真是桃花劫不断,慕容小姐一句话招来无数武林人士对自己穷追不已,如今又摊上这么个莫名其妙的事来,他已经开始怀念起在客栈当伙计的子了。

李逍遥小命捏在怀中少女手中,此刻又大敌当前,只有边的这个少女才能保自己无事,只能硬着头皮演下去,怎能说放就放!当下不去理会他们,只是盯着王刚。

王刚沉吟半晌,又深深地看了李逍遥一眼,当下高声道:“去准备一匹好马!”只听门外有人应道“是,大人!”,随后一阵“登登登”的下楼声。

李逍遥见他屈服,心中大是高兴,只要他退了一步,那事就容易多了。

“大人,请退出门外,容我和贵千金出去!”

王刚怒哼一声,用力一甩袖子,当先走了出去,灵均伯庸也跟着随后而出。四妖虽然心中不愿,但在人家的地头,自也不好强来,当下狠狠瞪了李逍遥一眼,也只得不不愿地走了出去。

李逍遥长长地舒了口气,一直提着心终于暂时放下了。

他低下头来对怀中少女说道:“小姐,他们走了,我们也出去吧!”

王倩儿见他轻薄,惊惶之下,手中使力,李逍遥忍着痛,他不信她会对自己怎样,无论她的目的是什么,她现在还得靠自己才能离开,所以他才有恃无恐。

果然,王倩儿没有真的怎样,只是威慑罢了,李逍遥讨了些便宜,不过也只是趁机出出气罢了,也不敢太过分。

李逍遥和王倩儿下得楼来,王刚与其他人早已在楼下等着了,均是一脸不耐的样子。好在刚才的小闹剧下,两人的脸色都恢复了正常,倒没有被他们看出破绽。

“跟本官走!”王刚当先带路而出。一行众人跟随王刚在庄里绕来绕去,走了有一柱香的时间。

这庄园虽大,但从头走到尾也只需半柱香不到的时间,但多有廊台水榭,迂回环绕,倒是多用了一些时间。一路上灵均伯庸和四妖都有动手劫人之意,好在李逍遥全神戒备,又有王倩儿暗中配合,这几人投鼠忌器,倒没有给他们偷袭的机会。

这样胆战心惊地一路走来,待得出到庄外,李逍遥已是一大汗。他游目一周,问道:“大人,在下的马匹呢?”

王刚冷哼一声,道:“牵马来!”

随着“笃笃笃”的声音传来,一个四十多岁的中年男人牵着一匹红色骏马从庄中走出。

李逍遥看到这匹马,心中忍不住叫声好!这马儿鼻以上部分微微向外突出,有些像兔子的头,体强壮,力量大,极为高大,一枣骝色,赫然印象中赤兔马的样子。

此刻王刚心中却是连连叫苦,手下的人真是没有眼力劲,他虽吩咐人准备一匹好马,但也只是安抚李逍遥之举。谁知道他平时御下极严,却没有敢对他的命令偷工减料,大人要匹好马,马房的掌事当下便不折不扣地挑了匹庄中最好的马匹,这可是西域进贡的宝马,自己好不容易才搞来一匹,眼下竟要给人,心疼不已,奈何宝贝女儿在人手里,此时也不好发作。

他心中虽恼,脸上却木无表,道:“你可以放了本官的女儿了吧!”李逍遥苦笑道:“大人,若是在下现在放了令千金,大人一旦翻脸,在下岂不是插翅难逃!还是等在下和令千金出了庄子,到了安全的地方,自然会将令千金无恙放回。”

王刚怒道:“那本官又如何相信你会信守诺言?”

“大人!”李逍遥道,“在下只是江湖中区区一介小民,若不是今况特殊,岂敢拿令千金威胁大人!大人只需一纸令下,在下就会立刻成为江湖大盗遭到缉捕。李逍遥虽然胆大枉为,却也不敢与朝廷为敌,大人尽管放心,在下决不敢食言。”

“哼!”,王刚向李逍遥森然一指,道:“你若是敢伤了我女儿一根毫毛,本官一定让你后悔来这人世一趟!”当下收手负在背后,又道:“你去吧,在前面十里处的地方有个雨花亭,你将本官的女儿在那里放下!”

李逍遥伸手抱住王倩儿,道:“多谢大人,在下一定会信守诺言。”说罢,纵一跃,已然坐了那匹骏马的马鞍上。

看着四妖一脸不甘的神,李逍遥大感受用,当下一抖缰绳,座下骏马已是如箭一般跑了起来,转眼的功夫,已跑出三十丈的距离。他心知四妖功夫如何了得,也不可能追上自己,当下心大畅,奔马急驰。

这马真是神骏异常,十里的路程转眼即到。行到亭处,李逍遥轻挽缰绳,勒停了马。他怀中抱着个美丽佳人,当真是不想松开。

一路颠簸下来,终于到了约定的雨花亭,他正要抱王倩儿下马,谁知道原本还软绵绵缩在他怀里的王倩儿却轻轻一掌向他推来。

刹时间只觉一股大力涌来,整个人不由自主得腾空而起,这下子变化突起,他一时反应不过来,当下两人一齐离开了马鞍。

王倩儿玉掌印在李逍遥上之后,随即双手一挣,已脱离了李逍遥的怀抱,在空中俏生生地翻了一个空心跟斗,稳稳地站在了地上。

李逍遥虽被她一掌打得促不及防,但掌风却是极柔,力量虽大,但伤害却是极小。而且他内功深厚且殊异,这一下虽把他打得真气一岔,但却没有大碍,不过人却狼狈无比地重重摔在了地上,脸还着了地,生生吃了回土。

他灰溜溜地从地上爬起,一脸不可置信,食指指着她道:“你怎么会这样?好歹我也帮了你一把!”

谁能想到看似柔弱无比的大家闺秀竟是功力高深的厉害人物呢!

看她适才一掌的力量来看,分明功力不在自己之下,至于武功招式肯定远在自己之上。

“你到底想干嘛,莫不是看我英俊潇洒,要跟我私奔不成?”李逍遥调侃道,他现在很想知道原因,这女人可把自己坑惨了,手上功夫就算斗不过,但嘴上功夫却不能输。

“你在瞎说些什么,我自有我的打算!”王倩儿莲足一点,已然欺到李逍遥侧,猛地朝李逍遥一掌挥来。

李逍遥最初被她制住乃是毫无防备,刚才被她一掌打中也是被偷袭,现在他全神戒备,自是不能再让她如愿。

不料王倩儿法却甚是古怪,东飘西dàng),一点儿捉摸不到,稍一不慎,便被她打上一拳,劈上一掌。

李逍遥偶尔与她拳掌相接,知道她的内力并不甚过自己多少,只是法奇怪,招数神奇,数十招下来,只有招架之功,哪有还手之力。

一连十几掌,记记都劈在李逍遥上。虽然掌上没有用多少内劲,但也打得他哀嚎不止。

李逍遥上虽痛,但心中更惊异被她连打十多掌。自己明明全力防守,但却还是被她打得全无招架之力。惊骇之下,索双手抱头,蹲在地上,任她打个痛快,好在自己现在得萧瑟所赐,也算神功护体,皮糙厚。

王倩儿又打了十来掌,道:“看你还敢胡说八道!”说着,又狠狠地踢了他几脚。这才收手走到赤兔马旁,道,“快起来,要走了!不然他们就要追上来了。”

李逍遥随即明白过来,怪不得她明明武功比自己高还要被他绑架而出,原来是要借自己之力逃出家里,他虽然一时猜不出她为什么要离家而走,而且凭她的武功,想要神不知鬼不觉地出来,也应该不是难事,但心中已隐隐有几分想法。

“原来你是利用我离家出走啊。”李逍遥虽然被她打得浑疼痛,但脸上却是一片笑容。

王倩儿一脸惊讶,不道:“你怎么知道的?”

李逍遥口中道:“这有何难,你武功如此了得,要走早走了,何必带上我?”说完此节,心中又想道:这丫头分明是要我做冤大头,害我又得罪了官府,真是祸不单行!

王倩儿美目眨了眨,道:“你这人倒也不笨,那你猜得到我又是为什么要离家出走呢?”

这次离家出走只是因势利导的结果罢了,她一心离家,早在李逍遥进阁楼之际,凭她的耳目之灵早就已经发现,本来她打算制住这个贼人,但察觉外面闹哄哄的,心中便已有了借机离开家的打算,直到见到这贼人是个翩翩少年郎,眼前一亮,心头微动,这才下定决心,演了一出好戏。

她仗着师父传给她的奇门功夫轻松制住了这小贼。李逍遥的屡次轻薄,她本想一怒之下痛打他一顿,但毕竟她有个不得不离家的的原因,是以一直隐忍至此。

王倩儿看着李逍遥,心道:“这个贼人几次轻薄于我,我本该十分恨他才对,虽然要借他之助瞒过爹爹,但怎能轻易放过他!”只是看着李逍遥贼笑兮兮的脸,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模样,任她天大的怒气也只得偃旗息鼓,现在自己还离不开他,不能把关系闹得太僵。

“我知道了,肯定是你爹爹要把你嫁人,你又不肯,所以逃出来了,对不对?”

王倩儿这下子真是目瞪口呆,被他说中心事,又勾起了满腹愁思,过了良久才道:“哎,是啊!”她又朝李逍遥看去,这厮虽然可恶,但心中却对他的聪明暗暗佩服。

“小姐,这下子你也顺利出来了,也没我什么事儿了,不如大家各奔东西,如何?”李逍遥口中说着话,眼睛却盯着那赤兔马,心想着怎么把马儿搞到手。

“不行!”王倩儿一听,当即拒绝,道:“我不能一个人走的。若是被我爹爹发现我既没有回家,你又是单一个人,定会猜到我是趁机逃出来的,不行!”

“那怎么办?”李逍遥心中虽然觉她有趣,但一来她脾气不好,武功又高,二来她的老爹还真不是自己惹得起的人物,暗道还是不要招惹她比较好。

说话之间,隐隐听到远处马蹄声响起,王倩儿立即翻上马,道:“快走,他们来了。”

李逍遥心下暗叹口气,知道不和她一起走也不行了。刚才她的话同时也给他拉起了警报,若是被她老爹知道自己一个人孤上路,估计不会如她想的那般猜是他女儿借机离家出走的,反而会误以为自己背约杀人,那自己可就真得麻烦了,到时自己浑是嘴都说不清了,自己如何也承受不了一州之主的雷霆之怒。

与她同路虽然也危险,但看她这么想要离家出走,肯定会出大力气,要是真遇到危险,这丫头的份也是个挡箭牌,况且自己现在一股麻烦了,也不怕多这么一个,所谓债多不压嘛。

王倩儿见他傻站着不动,叱道:“你发什么呆,还不快跑!”

李逍遥冲她微微一笑,道:“你不拉我上马,我怎么走啊!难道两条腿的跑得过四条腿的?”

王倩儿先是一阵羞怒,只是听他说得有理,但男女授受不亲的思早就深植于心,不过转念一想:“反正刚才已经与他一马同鞍,行了这么多路了,再坐在一起也无所谓了,毕竟事急从权。”

她心中虽然已经有些松动,但要她自己开口邀李逍遥上马,却是总也说不出口。正犹豫间,后的马蹄声已经越来越近,心知不能再拖延时间,一手轻策座下马匹,一手伸向李逍遥,道:“快上来!”

其实李逍遥全力施展轻功起来,速度绝不在赤兔马之下,半个时辰之内当可与之并驾齐驱,不过时间一长,便及不上赤兔马的耐力了。他心知与王倩儿一同而行已是定局,心道若是真把她这个小美人的心偷来,不仅解决了一大麻烦,以后更有官家人撑腰,江湖上的人再想要找他麻烦的,可要仔细斟酌斟酌了。

当下握住王倩儿的柔荑,轻飘飘地翻上了马,挤在王倩儿的后,两手轻轻将她的纤腰搂住。

王倩儿被他搂定之下,心中一惊,倒吸了一口凉气,心道:“这个贼子怎么会如此大胆无礼!”她心中虽怒,但此时此刻,一旦与李逍遥纠缠上了,那肯定会被后面的人追上。定是这小贼料定自己不会在这时候与他动手,故意如此做的,真个是下流无耻到了极点!

这点王倩儿还真猜对了,李逍遥就是料定她此时不会有心思跟他纠缠才讨些便宜,说实话,李逍遥是有些恼这丫头的,她跟慕容熏是一样的,都给自己带来了无穷的麻烦,对于慕容熏,自己也只能占些嘴上便宜,但这王倩儿就大不一样,手上便宜不占白不占,谁叫她给自己找麻烦的,自己不狠狠讨些利息就对不起自己。

她叱一声,策马急行,将一的怒气全发泄在下的赤兔马上。李逍遥心知肚明,不暗暗好笑。

这赤兔马不愧是匹宝马,虽然负着两人,但奔行之际,速度却是一点也没变慢,转眼功夫,已经驰出老远,再也听不到后的马蹄声了。

李逍遥在她的脖间轻轻吸了口气,道:“好香!”

王倩儿本就恼恨异常,但见赤兔马奔行如飞,心知后面的人不可能追得上自己。见他的贼手还是不肯松开自己,此刻更是变本加厉,心下更是愠怒,当下右手猛地向后一突,一个肘击打在李逍遥的小腹上。

“哎哟!”李逍遥呼痛,双手却趁机将她抱得更加紧了,但随后引来的是更凶狠的攻击,只得无奈老实起来。

她虽然没有接触过同年龄的异,但闺中密友也曾与她说过男女之事,对此一知半解。她正值韶华之龄,正是窦初开,在父亲的bi)婚之下,心下大是抵触,时常幻想的便是有个说书人口中的英俊侠客能够将她解救出来,只是没想到救自己的人真的来了,却和理想有些出入,李逍遥勉强也算英俊,但行事却是个小贼之流,只是自己莫名其妙就第一眼就觉得他很不错,心儿跳,从来没有过的感觉,或许这就是师傅说的眼缘吧。

“小姐,我叫李逍遥,你叫什么?以后一路上总得有个称呼吧?”李逍遥收敛之后问道。

“我姓王,叫倩儿”王倩儿道。

随即又恶狠狠道:“不许你再碰我!别以为我还用得着你,你便可以胡作非为。你要是敢再搂搂抱抱的,我便剁了你的手!”

李逍遥见她面色不善,心里还是有些虚的。但马上颠簸,体的接触却是难免的,李逍遥自然心安理得地享受起来,不知不觉间已到了城郊野外。

王倩儿红着脸勒住了马,纵跃下,道:“你下来,都快到城里了,我们找间客栈先安顿下来吧。”说话之间语气却是意外的柔和,但她随即发现语气中的软弱,柳眉一挑,怒道:“你还不滚下来!要我把你踹下来吗!”

此际已近城边,行人渐多,想来是她不好意思在人前与自己同乘,李逍遥轻轻一笑,也翻下马,道:“到客栈的时候,怎么说我们俩个的关系呢,是兄妹还是夫妻呢?我倒希望是夫妻,要一间屋子就够了,还能省点钱!”王倩儿狠狠地瞪瞪他一眼,但她人长得太美,反给人一种赏心悦目的感觉,看得李逍遥不一愣。

“当然说是兄妹了,我警告你,你不许再对我胡言乱语了,不然我非要你好看不可!”王倩儿恶狠狠地冲他道,随后怒气冲冲地当先走开。

李逍遥却是毫不理会,接过她递过的缰绳,牵马快步走上几步,与她并肩而行,道:“好好好……”眼睛一溜王倩儿,“既然我们已经是兄妹了,妹妹啊,叫声哥哥来听听!”

李逍遥现在是抓住机会就要占便宜,说来也没办法。自己一个人溜走吧,被她爹的人找到了,自己就是浑是嘴都说不清,被五马分尸都算轻了,但跟着她吧,自己又打不过她,虽然自己倒是有些下毒的本事,奈何巧妇难为无米之炊,上半包药都没有,否则定要叫她尝尝厉害,于是乎,只得像现在这么在嘴皮上出出气。

“你…”王倩儿气急,终于知道李逍遥脸皮之厚实在前所未见,自己再要与他纠缠,只是白费口舌。当下也不与他争辩,只是一个劲地往前走,心里暗暗希望快点进城找到客栈。

李逍遥不是脸皮厚,而是没脸没皮,自己以前再屈辱的子都过来了,什么脸面,自尊的,早就不在乎了,否则也活不到现在。

两人行到城门口,守城门的卫兵见他们一个衣着华丽,貌美如花,一举一动之间派头十足;另一个虽然贼笑个不停,样貌英俊,神态却猥琐之极,心里有些疑惑,但也知道这两人来历不凡,也不敢刁难他们,随口问了几句就放他们进了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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