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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事近》


第一章 重来

顾清欢紧紧抓着铜盆的边沿,看着水中映照的倒影。

十四岁的少女正是花一般的年纪,容貌也如花般娇嫩。

眉黛远山,一双桃花眸含情脉脉,顾盼生辉。

琼鼻朱唇,雪肤凝脂……

年少时的自己,虽无十年后的成熟风情,却有着后来再也不见的明媚张扬。

可是一年后她的父兄遭陷害入狱斩首,她被剥为贱籍,沦为戏子。

不久后将坐上东厂督主位置的宁有惟,醉后向同僚戏言,用着那似怜悯似残忍的语气:“宁家大小姐那般绰约风姿,若是养在深闺,做她的大家小姐,便是一等一的好,可若是进了平乐馆那般下贱的地方……呵。”

后来,真被那阉人说中了。

她闭上眼,脑海中浮现的,便是平乐馆戏台子下,一双又一双的揶揄眸子!

昔日同桌吃饭,向她谄媚讨好的蒋小姐坐在台下,意味不明的笑:“你这脸,与我以前一个闺中好友很像,我要多赏你一些!”

接着,便是铜板落地声。

叮、叮……

一声又一声,敲在她的心上,如雷击鼓!

戏终,她还得强颜挤笑,说一句:“多谢赏赐。”

宽袖下的手指,掐破了掌心!

屈辱至极!

又过两年,她便靠着这张“一等一好”的脸,从任谁都能踩一脚的戏院底层,一路披荆斩棘朝上爬……

最终,即便是蒋家小姐她爹,最后也只能鼻涕眼泪糊一脸,跪在她脚边像条丧家犬,哀求她放过蒋家全族的性命!

前世记忆,一幕幕走马观花似的在她脑海中闪过,最终定格在她手中的淬毒金簪,穿透太子司修远的心脏,大片鲜血染红了她的视线!

而后,她咬破藏在嘴中的毒丸……

“吱呀……”

身后,客堂木门被人从外推开。

顾清欢骤然从回忆中醒神。

下一刻,仿佛是经过千万次演习那般熟练,顾清欢的身体转瞬放松自然。

一切异样的表情尽数收敛,化为平静无澜,叫人挑不出错来。

她扭头,只见一名穿着青色襦裙,约莫十八、九岁的女子走了进来。

女子看着相貌平平,一双杏眼却灵动活泼,使人亲近,她手里拎着一个食盒,一进来看到顾清欢穿着单衣赤脚站在地上的模样,她一惊:“小姐!”

连忙将食盒放到一旁的桌上,急急上前扶着顾清欢往床边走,女子道:“小姐,奴婢知道您心里有气,可再气,也不能拿自己的身子开玩笑呀!这才初春,天还凉呢,若是受了寒可怎么办……”

将顾清欢扶着坐在床边,女子又去拿干净的帕子给她擦脚,便是一粒灰尘都会替顾清欢擦干净,细致至极。

顾清欢微垂眸子,盯着女子看,淡淡的眼眸中,掠过一丝复杂。

这是她的贴身大丫鬟之一,知秋,是她母亲生前带回侯府,专门为她培养的婢子。

前世,自己因八岁时的变故,迁怒替父兄说话的知秋,与她疏远。

可知秋却仍旧对她忠心耿耿。

直至死亡,也不曾有半点变过。

是可以信任的人。

“知秋。”

顾清欢张口:“收拾一下,回府。”

知秋刚为顾清欢擦完了脚,听到这话,手一抖,帕子都落到了地上。

来不及去捡,知秋第一时间紧紧抱住顾清欢的小腿,生怕顾清欢拔腿跑掉似的。

她抬头,劝道:“小姐,奴婢知道您埋怨老夫人将您打发到归宁寺的事,可老夫人也是为了您好,毕竟您的及笄宴上闹出了那样的事,老夫人也是怕您被推上风尖浪口,才送您到归宁寺避祸啊……”

那是三天前的事。

三月七,顾清欢的及笄宴。

作为永安侯之女,这场及笄宴几乎聚集了整个帝都的权贵小姐,热闹非凡。

可偏偏就是这样一场盛大的宴会,闹出了一件丑事!

即便时隔多年,顾清欢闭上眼,仍旧记得当时的场景——

那日及笄宴,她是主角,穿着琳琅阁最贵的浅紫罗绸长衣。

为了完成这件华服,琳琅阁还调来十位最好的绣工,以独家绝密绣工,以金为线,在长衣上暗绣繁花,若是有光洒落在罗绸表面,便有耀眼金光闪烁,宛若水面上的粼粼波光,华丽的繁花跟着显现出来。

即便是不太在意衣着打扮的她,那日也带着炫耀的心思,向众人展示这件华服。

然而宴会举行到一半——

“顾清欢!”

一声气急败坏的刺耳尖叫,从远到近。

顾清欢抬眼一看,就见一个湿漉漉的人影朝这边冲来,竟是中途离席的武定侯之女,楚萱!

此时,楚萱浑身湿透,头上的珠钗只剩一两支,头发散乱如女鬼,狼狈至极!

这是怎么回事?

众人一愣。

顾清欢也是呆了呆。

趁着这个时间,楚萱冲到她的近前,将她扑倒在地!

满桌的贵女都没反应过来,就看到两人厮打在地!

待知秋知月将两人拉开,顾清欢发现自己喜欢的衣服竟然被楚萱撕烂了一角,不由得恼怒:“楚萱!你掉水里被女鬼上身,疯了吗?!”

“我疯了?我看你才疯了!竟然为了刚才那一点不愉快,就将我推下水!”

楚萱比她更怒,直接朝她吼道:“要不是我家婢女及时赶来,我就死了!”

话音落下,众人皆惊。

顾清欢也蒙了:“我……什么时候推你了?”

“不是你,还能有谁?!”

楚萱恼道:“我被推下水前,看到了一片紫色的衣角!今天在场的,除了你与蔡玉屏,还有谁穿了紫衣?!蔡玉屏可没有离开吧?但你之前却离开这儿,去换衣服了!”

“我没有!”顾清欢震惊之余,又觉得愤怒——

因为她,根本没做过那样的事!

然而,事情后续的发展,远远超出顾清欢的预料。

在楚萱的叫嚣,武定侯的暴怒下,顾府不得不当场搜查,最终众多证据直指同一人——

顾清欢!

尽管她再三辩解这事与她无关,可人证物证俱在,怎会有人听她的“狡辩”?

最终,永安侯亲自上门道歉,顾清欢被她的祖母,永安侯之母,一品诰命夫人顾何氏打发到归宁寺抄佛经,面壁思过,不抄完为楚萱祈福的一百零八篇佛经,不许回府!

顾清欢自认没错,这事本就与她无关,她只是被人陷害!

到了归宁寺后,也不肯抄经祈福,只是大闹嚷着要回去,绝食的手段都用上了,然而帝都那边顾何氏却仍旧不肯松口。

这样折腾了一个月,最后是知秋代笔,替她完成了那一百零八篇佛经,才得以回府。

只是,等一月后她再回去,她那本就糟糕的名声,因此事雪上加霜,越发不堪!

她的父亲,哥哥,也因此被连累。

而这,却只是开始,后来则是更多的打击、变故……

直至她与司修远同归于尽,再睁眼,从永仁二十七年,回到了永仁二十一年!

如今,一切重来,她怎会坐以待毙?

如果前世的记忆没错,有关于楚萱看到的那片紫色衣角……

她也见过!

从蔡玉屏贴身婢女青遥手里!

尽管时间久远,也只是惊鸿一瞥,可她那段时间对紫色极为敏感,所以就记住了,直到现在也没忘记!

而且,如果她没猜错的话,这几日里,青遥定没有将那件衣服还给蔡玉屏。

所以,她得在青遥将衣服处理掉之前,尽快回去,拿到这件关键性的证据,才能证明自己的清白!

第二章 我也是没办法

“知秋。”

顾清欢打断知秋劝慰的话语,低下头,那双桃花眸中一片清冷淡淡,好似一汪深潭。

知秋差点以为自己要陷进了小姐的眼瞳中。

她一愣神,数息后才反应过来:“小姐?”

“你相信我吗?”顾清欢认真问道。

“奴婢当然相信小姐!”

别人不了解小姐,她怎会不知小姐是什么样的人?

若不是小姐八岁时那场变故,小姐也不至于变得……

可无论顾清欢变成什么样,知秋仍旧相信,她的小姐,是全天下最好的小姐!

“如果我说,不是我推楚家小姐下水,凶手另有其人,你信我吗?”顾清欢又问道。

“信!”

知秋下意识点头,随即大惊失色:“凶手另有其人?!那小姐岂不是被人——”

陷害?!

“没错。”

顾清欢点头,拉过知秋的手,严肃道:“所以知秋,我一定要尽快回去!要不然,等害我的人把证据都毁了,一切就来不及了!”

知秋从震惊中回神,喃喃:“我就说……以小姐的性格,真要闹什么不愉快,当场跟楚小姐互扇巴掌还有可能,怎么会在背后害人?”

顾清欢:“……”知秋,这么多年,你到底是怎么想我的?

似乎察觉到顾清欢微妙的视线,知秋连忙转移话题:“小姐,我能帮到你什么吗?”

说这话时,知秋感觉眼眶微微发热。

七年了。

自打顾清欢八岁那年的变故,她不顾小姐当时的心情,情急之下说了不该说的话,再加上听雨之流趁此机会在小姐面前露脸。

与快言快语的她不同,听雨格外顺从小姐,小姐说一便是一,绝不会提一个二字,久而久之,便彻底替了她的位置。

在那之后,知秋就被顾清欢冷落了七年,作为贴身大丫鬟,时常连小姐的房门都进不去!

知秋偶尔会想,如果她不是小姐娘亲带回侯府的,是不是早就被贬到外头扫地了?

即便如此,知秋也不曾怨过顾清欢,她相信她的小姐,总有一天会明白她的用心良苦,还有耿耿忠心。

终于在今日,顾清欢愿意重新信她了!

知秋无比珍惜这一机会,所以打起了十二分精神,听顾清欢讲话。

“首先,我要在今天内离开归宁寺,回帝都。”顾清欢道。

听到这话,知秋忍不住道:“小姐,这怎么可能?老夫人让您抄的一百零八篇佛经,您可是……”

一个字都没写啊!

这几日在归宁寺,顾清欢摔过碗,绝过食,爬过墙……

就是没抄过经!

可这佛经抄不完,老夫人派来的卷云与门口那两个粗使婆子,怎么可能放顾清欢走?

“所以啊,我不能用常规手段离开这里。”顾清欢一脸淡定。

知秋心领神会,瞪大双眼:“小姐,您要偷跑吗?!”

“嘘,小点声。”

顾清欢捂住知秋的嘴,她压低声音,道:“也不算偷跑,我准备扮成卷云的样子,骗过门口那两个婆子,离开归宁寺,所以我要你待会把卷云骗过来,从背后把她打晕,我要换上她的衣服和首饰——对了,你带了胭脂水粉没?给我拿过来,我要用。”

“带是带了……”

知秋挣开顾清欢的手,脸跟苦瓜似的:“可是小姐,不说别的,易容换脸一事,也只存在于话本里头,您哪能真装成卷云的模样啊……”

“我也不是真能变成卷云的模样,但有那么几分相似,就够了。”顾清欢对此轻车熟路。

前世,她可是戏院里最好的戏子,就连带她的师傅也自认不如。

而她所在的戏院,又是整个帝都里最好的。

她的水平,不容置疑。

是最强的。

“可是小姐——”知秋还有话要说。

“你是小姐还是我是小姐?”

顾清欢看了眼外头的天色,她已经没时间跟知秋浪费了,便态度强硬道:“反正这几日我闹的事也不少了,真要失败,卷云也不能把我怎么着!若是成功,我便能回到帝都,自证清白!你只需要回答我,你愿不愿意帮我?”

“当然愿意!”知秋毫不犹豫的点头,她等了七年,才等到小姐重新信任自己,怎能放过这个机会?

就算是计划失败,她被卷云或老夫人盯上,她也不在乎!

知秋在意的,从来只有她的小姐,顾清欢。

顾清欢满意的点点头:“那就照我说的办。”

“是。”

知秋应声,立刻松开顾清欢的腿,从自己房里拿了一堆胭脂水粉盒后,想着顾清欢教她说的借口,又朝卷云的房间走去。

半刻钟后。

“……大小姐又绝食了?”

卷云看着一脸无奈的知秋,叹了口气,“也是苦了你了。”

知秋勉强笑了笑:“做奴婢的,哪有什么苦不苦的?只是麻烦卷云姐姐陪我走一趟,去小姐那儿,劝劝她了。”

眼前这名身材娇小,样貌甜美的女子便是卷云。

卷云是顾何氏的人。

这次来归宁寺,卷云得了顾何氏的命令,专门看管顾清欢,避免闹出乱子。

“知道了。”

卷云点点头,“走吧。”

说着,卷云腰肢轻摆,迈着轻缓的步伐,朝顾清欢的房间走去。

知秋连忙跟在她身后,眼底闪过一丝心虚,捏紧的手心里沁出了一层薄汗。

“咚咚。”

到了顾清欢的门前,卷云敲了敲门,轻声道:“大小姐,奴婢可以进来么?”

“……哼!”

顾清欢的声音隐含怒意,“何事?!”

卷云有些头疼,这小祖宗,可是顾家公认难应付的啊。

刚来归宁寺的三天,她没少被折腾!

不过是起个夜,就能看到小祖宗爬墙逃跑,苦了她这不到一米六的小个子,用吃奶的劲跳起去抱顾清欢的大腿,费了好大的劲,才把这位“红杏出墙”的小祖宗给扒拉回房。

也不知道这次,屋里的小祖宗又要给她出什么难题。

想着,卷云推开门。

意料之外,门内没有被摔的一片狼藉。

原本以为会大发雷霆的顾清欢,穿着一身单衣,亭亭玉立在屋内,那张明媚张扬的脸上,较于平常少了几分浮躁,多了几分沉稳恬淡,真叫人……

移不开视线了。

大小姐,可真是好看啊。

卷云心想,若不是大小姐脾气太糟,名声太差,别人提起永安侯府的小姐,恐怕只会想起顾清欢,而不是那什么顾灵仙!

区区的庶家小姐,怎能代表侯府小姐之名……

“卷云。”

就在卷云发呆之际,顾清欢的声音响起,没有之前在门外听到的山雨欲来,反倒带了一丝无奈:“我也是没办法。”

“啊?”卷云一愣,什么?

“砰!”

还没等卷云反应,她只觉后颈一痛,顿时没了知觉!

第三章 换脸

卷云身后,知秋急忙扔掉木棍,将她抱在怀中,以免她跌倒在地,闹出大动静。

顾清欢则是来到门边,将半开的房门合上。

转身,顾清欢指着卷云,对知秋道:“脱她衣服!”

知秋立刻照办。

在她要将卷云的单衣也扯下来时,顾清欢想到了什么,连忙制止道:“不是全脱,这样就好。”

要是留个一丝不挂的女人在她房间里被人看到,事情就真要朝不可控制的方向发展了!

知秋拖了卷云的衣服后,便把卷云放到床上。

顾清欢站在床边,由着知秋帮她换上卷云的衣服,她则是细细打量卷云的妆容。

伸出手,捏着卷云下巴,顾清欢盯着她的脸。

知秋半蹲着帮顾清欢系衣带,抬头瞥见顾清欢的眼神,手上的动作微微一顿——

她从未见过小姐这般认真的模样。

这架势,就像是要在一堆珠子里,找一颗鱼目,细致极了。

“怎么了?”顾清欢察觉到她的停顿。

“没、没什么。”知秋摇摇头,将心头的诧异压下,继续帮顾清欢穿衣服。

只是,知秋刚为顾清欢披好最后一件外衣,却见顾清欢拆掉了她系好的衣带。

“小姐?”知秋一愣。

“你系错了,卷云不是这个系法。”

顾清欢淡淡说着,很快用另一种方式将衣带系好。

知秋打量一番,惊道:“没错!卷云平时就是这样系的衣带!小姐,你真是神了!奴婢平时与卷云也没少打交道,刚刚都没注意到这个问题呢!”

顾清欢笑了笑,坐到了桌边,拿起梳子。

卷云的脸圆一些,虽然可爱,但卷云貌似不太满意这点,平时都会在脸颊边留一些头发遮脸,使圆脸变得小一点。

她的脸稍稍尖一些,即便是梳了和卷云一样的头发,也不能太贴脸,要稍稍蓬松一些,免得脸更小,与卷云平时的脸型相差甚远。

除此之外,她的头发也比卷云长,待会梳头时,要将头发多往里收一点……

顾清欢专心梳头发,知秋在旁边看着昏迷的卷云,却有些心慌:“小姐……这样真的好吗?”

“你还能想到别的办法吗?”

顾清欢分心与知秋说话,脑海中浮起卷云的脸,对比自己镜中的脸,她细细挑着不同,去调整,“如果偷偷逃跑,不等我出院子,就会祖母派的婆子拦回来,只是跟卷云求情的话,她也不会放了我们,所以……”

“只能打晕卷云,装成她的模样,离开归宁寺?”

知秋接口,苦了脸,“小姐,不是奴婢说漂亮话,可卷云的容貌比您差远了,就算是神仙动手,您也不可能跟卷云有半点……欸?!”

知秋话没说完,就见梳好头发的顾清欢,扭头瞥了她一眼。

顾清欢梳的头发,与卷云有九分相似!

那一分不同的,大概是垂在脸侧的头发,稍微蓬松了那么点,落下阴影,乍一看脸比平时大一点,直接让顾清欢的面部轮廓,靠近了卷云!

如果遮住五官,说这是卷云,她也信啊!

“小姐……”

知秋惊讶不已,“您什么时候这么会梳妆了?”

“无聊时一个人瞎琢磨的。”顾清欢语焉不详。

知秋也不会怀疑她,只是惊叹道:“小姐可真厉害啊!”

转瞬,知秋眼底黯了黯,听雨最擅长梳妆,大约是自己不在的时候,小姐从听雨那儿学的吧?

不过……

小姐还是好厉害啊!

小姐真棒!

什么东西一学就会!

知秋很快丢掉了那么半丢丢失落,用崇拜的眼神去看顾清欢。

这时,顾清欢打开了脂粉盒,开始上妆。

卷云已过双十年华,容颜有成熟风韵,却总喜欢打扮成少女青涩的模样,所以妆容清淡一些。

而她长得较为艳丽,所以要将掩盖一些特色,比方说这不用涂抹便鲜艳的嘴唇,得把颜色涂得浅淡一些,重新点绛。

最麻烦的,是卷云的眼睛,眼角下垂,看起来楚楚可怜。

顾清欢则正好相反,微长的桃花眸,眼角稍稍上挑,只是稍稍认真一些的看人,便会显得盛气凌人。

小时候,一位长辈还开玩笑,说她“天生就长着一张会欺负人的脸”。

用与皮肤相近的脂粉涂抹眼角上挑的痕迹,再用梳妆的笔,挑一些颜色深点的脂粉,描出下垂的眼角。

这些胭脂水粉是知秋的,质量也较为一般,上妆效果也有瑕疵。

细看之下,也能看出问题。

不过,好在最近天气阴沉,光线昏暗,再加上她留在脸颊两边的头发落了阴影,不是特别近的距离,也看不出异样。

卷云爱画淡一些的眉毛,使得外表看起来更楚楚可怜。

而顾清欢的眉毛天生就成型,不用特地上妆,也是标准的远山眉,所以需要浅淡的脂粉,将眉毛的颜色抹淡一些……

一点一点的将自己的模样,往卷云的方向靠拢,缩小差异。

用这种“劣质”的胭脂水粉,做这种事,于顾清欢而言,也不是什么轻松的事,但好在她经验丰富,梳妆的速度不算慢。

在日暮前,顾清欢梳好了妆。

她放下染着红色脂粉的手指,站起身来,转向知秋:“如何?”

知秋细细打量,惊讶道:“至少有三分相似!”

其实,三分也不容易了,毕竟顾清欢的模样太过出挑,卷云虽然俏丽甜美,可与她相差甚远,完全找不到相同点。

“那么……这样呢?”

听到“三分相似”这四个字,顾清欢并没有气馁,而是绕过椅子,朝知秋走了几步。

比起往日昂首张扬的步伐,顾清欢这几步,走的轻缓窈窕,腰肢轻摆,带着别样的韵味。

走路时,顾清欢嘴角擒笑,眉眼弯弯,上了妆的脸,较于以往多了几分亲近感,让人心生好感。

知秋张大了嘴:“这、这不是……这不是卷云姐姐平时——”

走路的模样吗?!

动作、神情,都与卷云一模一样!

坐着与卷云只有三分相似的顾清欢,动起来竟有五六分相似了!

若不去细看,知秋真要把她当卷云了!

“像么?”顾清欢见知秋诧异的表情,便知道成功了一大半。

“嗯!如果不近看,估计是看不出问题了!”

知秋连忙点头,随即兴奋道:“这样一来,只要小姐不开口,默默跟着奴婢,定能畅通无阻的离开归宁寺!”

听到这话,顾清欢眼底一闪,却没说什么,只是点点头:“嗯,走吧。”

“那个……小姐——”

这时,知秋像有什么话要说的样子。

第四章 殒命之地

“怎么了?”

顾清欢疑惑,她见知秋的神情不同寻常,便问:“若是什么要紧事,就直说吧。”

“小姐,您的梳妆水平这么高——”

知秋闻言,眼睛来亮了,满脸期待:“能不能把奴婢打扮成天下第一美人的模样?”

顾清欢:“……”

啪!

下一秒,知秋捂着发红的额头泪眼汪汪。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有闲心想这些?”顾清欢被自家丫鬟的粗神经给折服了。

“不是小姐说,有什么要紧事就说吗……”知秋很委屈,女人的容貌难道不是天下第一要紧的事?

“你真是……罢了,这些事,以后再说吧。”

顾清欢叹了口气,放弃给自家丫鬟治疗,“走吧,我们……回家!”

想前世,她正是因为错过了辩解机会,才让她那本就不堪的名声,碎的半点好都不剩,还连累了在朝中的父兄。

也是那时开始,顾家显露出了败落的迹象。

她绝不能重复前世老路,一定要在颓势出现前将一切挽回!

……

顾清欢与知秋出了房间,朝院子外走去。

“只要瞒过院子门口老夫人派来的两个婆子,归宁寺里也没有其他人会认出小姐了。”

知秋低声说着,与顾清欢来到院子,抬高声音:“哎,真是谢谢卷云姐姐了,特地陪我去厨房给小姐拿晚饭。”

说着,两人跨过院子的门槛,门边守着两个闲聊的婆子。

知秋背后冷汗都沁出来了,只要越过这里,就能离开了……

心里祈祷着,知秋抱紧了顾清欢的手臂,两人越过门槛,走出几步。

离门口远了些,知秋逐渐放松下来,可算是……

“等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从后方响起,是守在门口的婆子!

听到声音,知秋心里骤然一紧,抓皱了顾清欢的袖子。

顾清欢用眼神示意她冷静。

知秋轻轻吸了口气,扭过头,面上不动声色,向那俩婆子问道:“怎么了?”

“两位姑娘是要去厨房?”

其中一个婆子谄媚道:“这种力气活,不如交给我们吧?”

知秋闻言,心中松口气,原来不是看出了问题,而是想讨好她跟“卷云”啊。

“不必了。”

知秋道:“你俩好好守在门口,别让小姐跑出来就好。”

“是。”那婆子哪敢得罪知秋?她可是大小姐眼前的红人!

这时,旁边的婆子盯着顾清欢的背影看了许久,忍不住道:“卷云姑娘今天……看起来有些不同啊。”

只是,又说不上来哪里不同。

知秋表情僵了僵,顾清欢的易容技巧虽然高,可身量无法改变,这婆子倒是眼尖得很……

“卷云姑娘?”婆子看顾清欢不说话,不由得疑惑唤道。

知秋心里紧了紧,不行!小姐一开口就会露馅!她得把这婆子糊弄过——

“我看起来不同?”

就在这时,知秋耳旁响起一道清脆如黄鹂的声音。

花了极大力气,知秋才没把震惊写在脸上,她视线一转,就见身旁的顾清欢微微扭头,给那两个婆子看到一个似是而非的侧影:“大约是天气不好,你眼花了吧。”

听到这与平常无异的声音,那婆子才收起疑心,连忙道:“是、是,大概是我老眼昏花,现在一看,卷云姑娘与平时也没什么差别……”

另一个婆子幸灾乐祸,让你嘴碎说这些有的没的,得罪人了吧?

“知秋,我们走吧。”顾清欢说着,在人看不到的角度,捏了捏知秋的手。

知秋这才回神,连连点头:“好、好的。”

说着,两人走远。

直至身后那俩婆子看不到了,知秋这才长吐一口气,用惊讶的眼神去看顾清欢:“小姐,刚刚你的声音怎么会变成了卷云的?”

顾清欢的声音清幽温柔,却天生带着淡淡的风情,而卷云的声音则是清脆如黄鹂。

可是刚刚,顾清欢与那两个婆子说话的声音,却全无平日的清幽淡然,而是清脆活泼,与卷云的声音一模一样!

知秋感觉大脑晕晕乎乎的,“您不会是得了仙人指点吧?怎么会……这般神技?”

“雕虫小技罢了,多练练就成。”顾清欢轻描淡写的说道,没有过多解释。

知秋看顾清欢的眼神愈发崇拜,不愧是小姐,这种神技,在小姐眼里,只是雕虫小技!

小姐真厉害!

超棒的!

顾清欢宠辱不惊,这种眼神,她在前世见多了。

总有人问,她这毫无痕迹的伪音到底是如何练的,顾清欢懒得解释,便只回一句,雕虫小技。

只是,说得轻巧,其中艰辛,唯有她自己知晓。

为了保护好嗓子,天生嗜辣的她,进了戏院后,数年不尝半点辛辣滋味,哪怕在各路宴会觥筹交错时,她也滴酒不沾,能入她口的,只有那毫无滋味的清清淡淡。

这仅是最最基础的,为了练好声音的变化,学习他人的腔调,语句停顿、转折……

顾清欢都忘了,自己到底熬了多少个日夜,去学习,去揣摩,过度的练习差点毁了她的嗓子,才有所小成!

一切的一切,不足为外人道。

想着,她与知秋已经出了归宁寺,到了外头的大路。

只是,化妆用了太久时间,天色渐暗,要想在宵禁前回城,两人只能抄近道。

走在光线昏暗诡谲的林子里,顾清欢心里莫名不安,她总觉得,自己忘了什么重要的事。

“啊。”

就在这时,知秋低呼一声。

“怎么了?”顾清欢警惕的环顾四周。

知秋道:“奴婢就是想通了一件事。”

顾清欢疑惑的看着她。

知秋两眼冒小星星的看着顾清欢:“易容改面、变换声音这种神技,在小姐您的眼中,都只是雕虫小技,难怪外头那些人说您不学无术,您也不反驳呢!原来是这样!小姐你的境界,早就跟那些凡夫俗女不在一个层面上了!”

顾清欢:“……”该不该提醒一下自家丫鬟想岔了呢?

转瞬,她面容一肃:“不愧是我的贴身大丫鬟,这都被你猜中了。”

“嘿嘿……”知秋不好意思的挠头笑了,“小姐过奖了。”

顾清欢眼神复杂,饶是脸皮厚如她,此刻也不忍再看知秋纯真的表情。

“……命啊……”

就在这时,远处响起一个飘忽的声音。

知秋浑身一抖,抱紧了顾清欢,一双杏眼乱转,将周围情况收入眼中:“小姐,你有没有听到什么声音?”

飘飘忽忽的,跟鬼似的!

恰好这时,掠过一阵阴冷的林风,知秋打了个哆嗦。

一个声音,被风带着,清晰传入顾清欢的耳中——

“救命啊——”

顾清欢先是一怔,又瞪大眼睛——

她终于明白,自己进入这条小道后,为何不安,到底忘记了什么事了!

那是前世偶然听见的一个消息,后来她在戏院收集那人的信息时,又在写着密事的纸上看到了——

永仁二十一年三月十,当朝左丞相,靖国公之女言锦,死于归宁寺东三里外的密林中,凶手至今未明!

今天……

就是三月十!

而她与知秋抄的小路,途径的这片密林,便是前世言锦殒命之地!

根据密报显示,当时追杀言锦的,应该有两名杀手,手段狠辣,一击毙命,绝对不是普通人可以对付的!

“啪!”

下意识的,顾清欢抓住了知秋的手腕,“躲起来!”

她好不容易重活一次,绝对不能栽在这里!

然而,顾清欢刚要拉着知秋钻进旁边的芦苇丛,脑海中无端闪过一双墨瞳。

尽管眼神看起来仍如平时那般幽深似古井,可却藏着无法言喻的暗涌。

与那人明争暗斗过数次,顾清欢见得最多的,是他藏着冷刀的危险视线,仿佛下一秒就要置自己于死地!

唯有那一晚,顾清欢第一次在那人的眼瞳中,见到了名为“悲伤”的情绪。

“如果没记错,三日后也是你二十一的生辰吧?半夜里匆匆出门,也没带什么,这只金簪你拿去吧……若是觉得收下死敌的礼物太奇怪,就当成你我此次合作的信物,如何?”

三日后,顾清欢戴着那只金簪,见了已是太子,正春风得意的司修远,将淬了毒的金簪,刺入他的心脏!

也是在这一刻,顾清欢忽然想到了那张纸上写的密事,才反应过来——

出了名不近女色的小公爷,怎会随身携带女子所用的金簪?

原因很简单,那是他妹妹的东西。

已经死去多年的妹妹,言锦的……

遗物!

“言昭……”

顾清欢顿住脚步,不自觉将那个人的名字念了出来,她猛地扭头朝远处看去,影影绰绰可见一个慌乱逃亡的人影。

她眼底闪烁不定,犹豫又纠结。

最终,顾清欢一咬牙,用只有她自己能听到的声音,自言自语:“我可不是好心无故的冒险救你妹妹……我要你记着,今日过后,你欠我一个人情!”

第五章 为什么?

“哈啊、哈啊……”

言锦喘息着,几乎用上了吃奶的劲逃跑,她时不时扭头朝后方看去,远处隐约有两个黑影飞速靠近,这一幕让她心肝震颤——

完了!

跑不掉了!

这密林又是偏僻小道,来人救她的可能……

是零啊!

莫非她今日真会命丧于此?!

言锦眼前阵阵发黑,她天生体弱,能撑到现在已是不易。

跑不动了……

她真的……跑不动了!

绝望涌上心头,言锦只觉窒息,眼眶泛起阵阵酸涩,她只想扑倒在地大哭一场,她还不想死啊!

“唰!”

就在这时,旁边一人高的芦苇丛中,忽然伸来一只手,将言锦拖了进去!

与此同时,另一只手十分熟练地捂住了言锦的嘴巴,避免她在惊慌之际叫出声。

“唔……唔唔?!”

言锦下意识挣扎,她把林子里出现的所有人,都当成了来杀她的黑衣人!

“冷静一些,我是来救你的。”

这时,一个清幽镇定的女声,在她耳侧响起:“不要挣扎,弄乱了芦苇丛,会被他们发现踪迹的。”

这声音带着一股让人信服的威严,言锦莫名觉得对方可以信任,尽管心中仍有些惊慌,但还是努力克制自己,不再挣扎,与对方一起蜷缩在芦苇丛中。

那人空出另一只手,把她蹬乱的芦苇拨回原样,与此同时对她低声说道:“先别说话,学着我的样子,我们慢慢走远一些。”

言锦立刻点头。

那人见她冷静下来,这才放开了捂着她嘴巴的手。

言锦得了自由,转头想要看清救她的人是谁,却只看到了一个猫着身,在不惊动芦苇丛的情况下,缓慢前行的背影。

在这人身旁,还跟着另一个人,看背影皆是女子,穿着打扮倒不像什么大家小姐,但也不寻常,大约是哪个大户人家有头面的丫鬟。

思考间,言锦学着她们的模样,猫腰前行。

三人刚走出二十多米远,芦苇丛另一边响起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言锦浑身一僵,吓得不敢动了。

是那两个黑衣人!追到了这边!

他……他们会像杀掉自己的车夫、婢女那样,也杀了自己吗?!

言锦浑身颤抖,指尖发凉。

就在这时,一片温软覆在她的手背上。

言锦一愣,抬头对上一双深幽淡然的眼瞳,那平静的眼神,在无形之中抚慰着她焦躁不安的心。

前方女子竖起一根食指放在嘴边,对她做了一个嘴型:“走。”

说完,她牵着言锦,无声前行。

大约是有人牵着自己的手,所以安心了些,言锦终于抬起原本僵硬的腿,跟着这名陌生女子朝芦苇丛更深处行走。

“人呢?!”

这时候,芦苇丛另一边响起一个粗哑的男声,带着腾腾杀气:“一个小娘们,怎么可能这么快就不见了?!”

“或许是躲起来了。”

又一个尖细的男声响起,给人一种不舒服的感觉,好似金属钗在琉璃上用力划过:“这附近能藏身的地方不多,你找那边,我找这边!可不能让那小丫头跑了!”

“妈的……少命令我!”

那粗哑的男声不耐烦,“我找这边,你找那边!”

两人的关系似乎不太好。

“随你。”尖细男声被驳了面子,语气也不太好,似乎碍于在执行任务,才没跟对方吵起来。

三十多米外的芦苇丛深处,言锦边走,边听着两人的声音,后背的衣裳都被冷汗浸湿了,要是那两人进了芦苇丛该怎么办啊?

这么近的距离,她们想跑,也跑不掉啊!

“趴下。”

就在这时,耳旁忽然想起一个声音。

言锦一愣,就见牵着她手的女子,示意她趴到地上去。

尽管不明其意,言锦还是乖乖照做。

“知秋。”

那女子对同行的人低声道:“待会帮我把他的腿摁住。”

她的腿?

言锦一愣,忍不住低声问道:“摁我的腿做什么?”

女子闻言,微微一顿,多看了言锦一眼,对她轻轻摇头。

言锦立刻明白,自己会错了意。

可是这里,除了她,那名被称作“知秋”的女子,还能去摁谁的腿?

再去看知秋,言锦发现,知秋也是一脸茫然,似乎没明白女子的意思。

“沙拉沙拉——”

就在这时,芦苇丛另一边,一阵脚步声响起。

言锦心中一紧,黑衣人过来了!

女子也发现了,她耳朵一动,拉着知秋往斜边退后两步,两人隔了大约一米的距离。

言锦离她们两米远,隐约看到女子两手中拿着什么东西,可惜现在天色渐暗,芦苇丛中更是光线模糊,也看不真切。

就在这时,不远处一个高大的人影若隐若现,大步朝这个方向走来,手里还拿着一把长刀,时不时把碍事的芦苇砍倒。

黑衣人离女子那边越来越近,五米、三米、两米……

这个距离,若是眼尖一些,就能看到那女子了!

言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要是被发现的话……

“唰!”

就在黑衣人离女子只剩一米时,女子猛地发难,从地上蹿起,朝黑衣人袭去!

黑衣人只想着找到言锦,并未防备——

不过是一个拿药罐子吊命的小娘们,有什么好怕的?

可谁能料到,芦苇丛中,会出现一个行动迅捷的第四人?!

等对方近身,黑衣人才终于回神,刚要一刀砍过去——

“咔嚓!”

耳旁,传来了蛋碎声。

黑衣人浑身僵住,失去知觉,唯一有感觉的,是他的腿间……

剧痛无比!

黑衣人刀都握不住了,掉落在地,发出一声闷响。

他张大了嘴巴,“嗬嗬”的倒吸凉气。

就在这时,一团布被人塞进了他的嘴里,堵住了他的低吟,对方趁他不备,将他猛地扑倒在地,借着这股力,顺势将一根金簪斜刺入他的喉管,将他的喉咙划拉开一条长长的口子,皮肉翻卷,鲜血喷洒而出!

一气呵成!

黑衣人还没从蛋碎的痛苦中回过神,喉咙的剧痛将他所有的声音都封住了!

他垂死挣扎,想要引来远处同伴的注意。

可不知是谁死死摁住了他的腿,让他挣扎不能!

黑衣人只觉眼前发黑,喘不上气来,脸从红色憋成了紫色,再这样下去……

他会死的!

不行!

必须要找人来……救自己!

黑衣人只能借着最后一丝力气,猛地摇晃了一下旁边的芦苇——

妈的……快来救老子啊!

“发生什么了?”

立刻,芦苇丛另一边,数十米外的同伴发现了不对劲,尖细的声音迅速靠近:“丁未?”

芦苇丛中的丁未头一次觉得同伴的声音如此动听,他眼中迸发出希望的光芒,就在这时——

“妈的!别过来!”

一个熟悉的粗哑嗓音从丁未耳旁响起,带着气急败坏:“老子踩到屎了!”

丁未瞪大眼睛,用见鬼似的眼神,死死盯着离他不足半米的陌生脸庞,用他最熟悉的声音咒骂着:“妈的!臭死老子了!”

说话间,那女子还摇晃了几下芦苇丛,好似这儿有人在动作,比如……

擦屎。

芦苇丛外,黑衣人的同伴一听这话,立刻顿住脚步,迅速后退:“我去那边继续找人了!”

半点犹豫都没有,直接跑远了!

丁未眼中的震惊凝固,逐渐被绝望覆盖,最终化为空洞,失去神采,没了声息。

直至死掉的前一刻,丁未都不明白——

为什么一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小姑娘,会与他有着一模一样的声音?!

第六章 小女子愿以身相许!

顾清欢死死捂着丁未的嘴,用布团封锁他呜咽的声音,直到他彻底没了声息。

探了探丁未的脉搏,确认此人已死,顾清欢才松开了手。

紧接着,顾清欢伸手在丁未身上摸索——

虽说在死士身上摸到信物的几率近乎为零,但她也不想放过。

真要能找到什么线索,就能顺藤摸瓜,知道是谁派人杀了言锦。

尽管与言锦毫无交情,顾清欢却很在意言家欠她人情这件事。

她想阻止一年后顾家败落的危机,或许需要言家的帮忙。

所以,她现在能做多少,就做多少!

这样一来,言家欠她的也更多。

把丁未从头摸到了脚,就在顾清欢脱掉丁未的右靴时,一个硬物掉了出来,竟然是一片薄薄的银色金属牌子,两指宽,一指长,在斜角的位置打了个洞,串着一条细细的链子。

找到了!

顾清欢眼前一亮,连忙把牌子收好,又把丁未口中的帕子抠了出来,拔出金簪。

她对知秋与言锦低声道:“此地不宜久留,我们快走!”

黄昏的微光挤进芦苇丛的缝隙,落在顾清欢溅了大片鲜血的脸上,看起来有些诡异。

言锦咽了咽口水,有些害怕,可当她对上顾清欢清澈的双瞳时,那些恐惧很快被她从心底驱逐——

这可是拼了命救她的大恩人!

她要是因为这点血就怕了,也太没良心了!

还有……

言锦的手放在心脏处,那儿扑通扑通跳的厉害。

这心动的感觉……

胡思乱想着,言锦对顾清欢点点头,跟着顾清欢猫腰前行。

两人刚要走,知秋忽然拉住了顾清欢,将沾着口水的手帕,与沾满血的金簪从顾清欢的手里轻轻抽了出来,低声道:“奴婢来拿吧。”

说着,知秋也不嫌弃,拿出干净帕子把两物一包,直接揣进了怀里。

顾清欢看了看她,淡淡的笑隐没在芦苇丛的黑暗中。

一刻钟后,三人钻出了芦苇丛,到了河边。

沿着河,很快便能到达官道,回帝都!

言锦露出欣喜的表情,扭头去看顾清欢,刚要道谢,话却停在了嘴边——

那张沾满鲜血的脸上,此刻一片苍白,清幽的双眸死死盯着旁边的河道,像是记起了什么不好的事,脸色难看。

“你……怎么了?”言锦忍不住问道。

“……没什么。”

顾清欢回过神,很快恢复平常的淡然,只是脸色仍有些苍白,她对言锦笑了笑,“我们赶快走吧。”

“嗯。”

言锦连连点头,她只想快点离开这荒无人烟的地方!

这时,知秋忽然顿住脚步,低头一看,就见一只沾着血的手,紧紧抓着她的手腕。

她一愣,抬头就对上了顾清欢的眼眸。

“走吧。”

顾清欢对她轻声说道,语气是她从未听过的复杂,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悲伤:“我们一起。”

知秋心中不解,却还是点头:“嗯。”

小姐今天是怎么了?

跟以往格外不同啊。

尤其是刚才顾清欢看她的眼神,知秋只在清明上街时见过——

那些拎着纸钱香烛去祭拜已故亲人的行人,就是露着这种眼神。

小姐到底是……

三人各怀心事,很快回到官道,尽管这也不代表安全了,可走在偶尔会有人经过的大路上,总比一直穿梭在无人的林子里要好。

“等一下。”

言锦想到了什么,叫住顾清欢,“你身上都是血,要不要在河边洗一洗?免得走在路上,被人拦住就麻烦了。”

顾清欢闻言,却犹豫顿住。

知秋不解:“这位小姐说得对,您……”

“我知道了。”顾清欢打断知秋的话,轻轻叹了一声,“我去洗。”

原想快点离开这条河的,免得总想起那些痛苦的回忆……

可言锦的话有道理,她这一身血,的确不利于回帝都的事。

说话间,三人来到河边。

顾清欢刚准备弯下腰,就感觉到一阵强烈的视线,抬起头,就见言锦盯着她看,眼睛像是在发光。

见顾清欢发现了自己,言锦慌慌张张的低下头,捏着衣角不作声。

顾清欢不解:“你有什么话,就直说吧。”

总觉得,言锦看她的眼神怪怪的。

莫非是认出自己了?

可是,自己前世与言锦并无交集,再加上言锦体弱,很少参加宴会,仔细想想,她只跟言锦见过一两次,还是遥遥一瞥。

“那个……我以前在书上看过……”

言锦支吾着,露出的耳朵尖红透了,她嘀嘀咕咕一阵,似乎终于鼓起勇气,猛抬头去看顾清欢:“您的大恩小女子无以为报,愿以身相许!”

顾清欢:“……”嗯???

知秋:“???”

她听错了?

“……啊?”

饶是顾清欢,也没见过这种场面,憋了半天,也才从喉咙里挤出一个错愕的音节。

言锦却红着脸,眼神大胆的盯着她。

顾清欢忍不住提醒:“可我……是女的啊。”

说着,顾清欢眼神怪异——

前世,她只从各种人的口中或密信里听过言锦的名字,外界对言锦的印象,不外乎体弱、温柔、恬淡……

可今日一看,怎么感觉有点货不对板?!

“可你之前在芦苇丛里,不是男人的声音吗?”

言锦却比顾清欢更惊讶的样子,“难道你不是那种行走于江湖,会各种绝技,甚至扮女装,只为行侠仗义的游侠儿吗?”

顾清欢:“……”你一个大家闺秀,平时看的都是些什么?

“看来单是用嘴说,你是没法相信我了。”

顾清欢叹了口气,转身面对言锦:“男人与女人的身体结构,还是有些偏差的,让你亲手摸摸,你就会信我了。”

说着,顾清欢去拉言锦的手,朝自己身上摸去。

“小姐不可以!”

知秋惊叫,两只手捂住脸,却露出缝隙,眼睛透过去看两人:“就算你们同为女子也不能在这光天化日之下做这种有伤风化的——”

啪嗒。

顾清欢拉着言锦的手,放到了自己的喉咙上,淡淡道:“我没有喉结。”

知秋:“……”

顾清欢与言锦说完话,扭头去看知秋,疑惑道:“你刚刚鬼叫了些什么?”完全没听清。

知秋:“……么得事。”

顿了顿,知秋转移话题:“小姐你快去洗洗吧,奴婢帮你。”

“哦。”顾清欢放下言锦的手,她怎么感觉知秋有点失望的样子?

是错觉吗?

“呜……”

这时,顾清欢听到哽咽的声音,她一愣,朝言锦看去。

只见言锦捂着眼睛,对她摆摆手:“不用在意我,我就是有点……”

心碎。

她的初恋……

就这样结束了。

顾清欢:“……”

第七章 老毛病

顾清欢洗净了脸上的血水,同时伪装用的胭脂水粉也被洗掉了,露出了真容。

“啊。”

言锦看到她,抬手掩在嘴边,“你……”

自己是看错了吗?这张脸貌似……

“我叫顾清欢,你认识我?”

顾清欢面上没什么变化,心中却诧异,言锦居然认识自己,她都不记得言锦的样子,还是通过刺杀事件,才推断出言锦的身份。

“你真的是……顾清欢?我叫言锦,我父亲是靖国公,想必你也听说过我。”

言锦看着眼前这名气质清幽淡漠的少女,掩不住的惊讶,“我还以为我记错了……两个月前我偶然在宴会上见过你。”

顾清欢容貌出众,言锦忍不住多看了两眼,朝身旁的楚萱好奇问道:“那是哪家的小姐?长得可真好看啊。”

楚萱顺着她的视线看到顾清欢,顿时嗤笑一声:“长得好看有什么用?脑袋空空,堂堂永安侯家的嫡系大小姐,却被庶家小姐玩弄于鼓掌,草包一个!”

言锦一开始还不信,顾清欢长得太明媚张扬,看着哪里是被人玩弄鼓掌的?

她玩弄别人还差不多!

然而,接下来发生的事,倒真应了楚萱的话。

宴会中,顾清欢因堂姐顾灵仙三言两语的挑拨,竟然跟别人吵了起来!

而始作俑者顾灵仙,却神隐在旁边,一副置之度外的样子。

那时,言锦还在可惜,居然又是一个草包美人。

“两个月前?”

顾清欢的声音打断言锦的思路,她眼底闪了闪:“是宣宁侯蒋家大小姐,蒋悦的及笄宴?”

说话间,三人顺着官道往回帝都的路走。

“是啊,顾小姐与蒋小姐还是朋友吧?”言锦道,她看蒋悦十分巴结顾清欢,两人看着也比较亲密。

朋友?

顾清欢差点嗤笑出声,是啊,她跟蒋悦确实是“朋友”呢!

还记得前世她家落难后,蒋悦还特地领了一大群昔日好友,来戏院看她,“赏”了她不少铜板!

也是那一日,顾清欢才看清,原来过去那些聚集在她身边的朋友,不过是想借着她的身份,蹭好处的吸血虫罢了!

宣宁侯虽然也是侯,可不同于她家世袭的爵位。

蒋家的爵位每传一代,就会降一等,若是子孙辈没什么出彩的人物,过不了两代,就会从上流圈子里被踢出去,回归平庸。

再加上蒋家是靠着运气新晋的贵族,自身没有根基,虽说是侯爷,可府邸里过得日子却寒酸,配不上这个身份,又怎么能跟作为开国功臣,将荣耀延续三百多年,根基深厚的顾家相提并论?

蒋悦的兄弟又不争气,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蒋家注定要败落,连带着蒋悦也被贵族圈里的小姐们瞧不起。

最后,她也只能巴结比较好打发的顾清欢。

前世,顾清欢因为顾灵仙与蔡玉萍在旁边挑拨,只信堂姐表妹才是对自己好的,于是与不少小姐都闹僵了关系。

蒋悦与这两人臭味相投,自然也能通过她们的关系,讨好顾清欢,玩到一起。

在外人看来,她们确实是朋友。

至于真实情况……

前世,顾清欢一直生活在自己的小圈子,所以看不清自己被淤泥包裹,瞎眼瞎心。

可这一世——

“我和蒋小姐并非朋友。”

重活一世,顾清欢要是再看不清,她就真的无药可救了,“只是她与堂姐关系好,堂姐爱拉着我跟她们一起玩,我平时又是一人,不好拒绝。”

三言两语间,顾清欢就把自己撇的一干二净——

她也不想跟蒋悦一起玩。

可顾灵仙跟蒋悦是朋友,就把她拉着凑到蒋悦那边。

她平时又是一个人,没有借口拒绝,只能依了顾灵仙。

言锦闻言,立刻信了大半,她忍不住打抱不平:“你那堂姐,不过是你父亲的庶兄生的!区区一个庶家小姐,也能如此嚣张,勉强你去跟那种货色……咳咳咳!”

察觉到自己差点失言,言锦赶忙用咳嗽掩盖,然后干笑:“可能是之前逃跑吹了风,喉咙忽然不舒服了。”

顿了顿,又道:“顾小姐,作为外人,我也不好对你家的姐妹关系说三道四,但作为永宁侯家的嫡大小姐,你也不能太顾着姐妹情面,任由那些人骑到你头上撒……咳咳咳!”

“喉咙又不舒服了。”

言锦的演技很拙劣,她话锋一转:“总之,有时候性格太好,也不是一件好事啊,偶尔也要硬气一些才行!”

顾清欢在旁边听着,眼神微怔,她没想到言锦会跟自己说这些。

如果自己心思坏一点,把今天言锦的言行传到外头,保管第二天言锦多年的好名声就会碎的连渣也不剩。

这一点,想必言锦心里也清楚。

可她为了提醒自己,却还是直言直语,这真是……

“多谢言小姐提醒。”

顾清欢的笑里多了几分真心,“待我这次回府,会好好清算过去那些事的。”

言锦以真心待她,她也愿意以真心待言锦。

言锦见顾清欢把自己的话听进去了,顿时松了口气:“那就好……”

说完,她想到了什么,支吾了一会,忽道:“顾小姐,今日遇到你之前,我也曾听信他人的话,错怪了你,实在抱歉。”

顾清欢没有在意,反而淡淡笑道:“彼此彼此。”

言锦先是一愣,继而掩嘴笑了——

是啊,自己在他人口中,也不是今日展现给顾清欢的模样啊!

只是,刚笑没一瞬,言锦脸色一变:“咳咳咳——”

这一次,不是伪装的,而是真的不舒服。

顾清欢立刻反应过来,顿住脚步,抚着言锦的背:“你没事吧?”

“老……老毛病……咳、咳咳……”

言锦呼吸不畅,话都说不了了,白皙的脸颊转为通红,隐隐发紫,她抬手艰难的指着自己的腰带。

顾清欢会意,从言锦腰带里翻出一个纸包,从里头找到一颗小小的黑色药丸,塞进了言锦嘴里。

努力咽下药丸,过了一会,言锦终于恢复,她浑身发颤,抓着顾清欢的手臂,虚弱道:“多谢……”

顾清欢看她满头冷汗,便朝知秋吩咐:“知秋,你背着言小姐,我们要加快速度,尽快回帝都了。”

“是,小姐。”

知秋背起言锦,三人重新上路。

言锦趴在知秋的背上,缓了一会,才有力气说话,她环顾四周后,秀眉轻蹙:“奇怪了……为何我家里还没派人来找我?”

一旁,顾清欢听了这话,心中微微一跳——

该进入正题了。

第八章 回帝都

“先前只顾着说我的事,都没来得及问。”

顾清欢接口:“言小姐,到底是发生了什么,你会被那两个人追杀?”

话音落下,就见言锦的小脸唰的白了,似乎想到了什么不好的事。

顾清欢便道:“若是不想说也没事,现在要紧的,是赶快回……”

“其实,说了也没事。”

言锦忍着恐惧开口:“我今日本是听了我哥哥的话,来归宁寺帮他求护身符,可回城的路上,却遭遇到了一群黑衣人,他们砍死了随从的侍卫,还有我的婢女若儿……如果不是若儿帮我挡了那一刀,抱着一个黑衣人的腿不放,我也不可能跑那么远,被顾小姐你救了。”

说到这里,言锦强忍许久的眼泪扑簌落下,“若儿跟了我五年,尽管只是我的丫鬟,我却当她是姐妹,我俩无话不谈,前些日子我还跟她打趣,要把她嫁出去,夫婿就挑她最喜欢的读书人,要是对方不答应,我就亲自派人去帮她说亲,可没想到……”

以前在话本里,言锦常常见到刀光剑影,快意恩仇,人死了就死了,不过是几个字的事。

可当她最熟悉的婢女,在她眼前被人乱刀砍死时,生死二字不再是文字,而是活生生在她眼前发生的事!

光是想想,她就浑身发冷,战栗不止!

顾清欢看言锦悲恸的模样,抬手用袖子帮她擦拭眼泪,轻声安慰:“若儿为了保护你,才牺牲了自己,她若是泉下有知,你因她才活了下来,一定会很欣慰……”

然而,话没说完,顾清欢的眼睛却红了,滚烫的眼泪夺眶而出,她咬着牙,像是在强忍着什么:“这些安慰,不过是狗屁!人死了,就真的死了!再怎么泉下有知,可命没了,就什么都没了!”

知秋听到顾清欢爆粗,不由得瞪大眼睛。

只是,当看到顾清欢痛苦的眼神时,临到嘴边的话,又被知秋咽了回去,她微怔——

小姐,是真的在难过。

仅仅是因为言锦说的那个若儿吗?

还是……

“如果难过,就多哭一哭吧,虽然没什么用,但忍着也不是什么好选择。”

顾清欢的视线游移,像是在看言锦,又像是在看远方,“只是,不要痛苦太久,让自己一直陷入悲伤的话,那对方拼了性命去救你,用自己的命换你的未来,又有什么用呢?大哭之后,偶尔想一想,一直记着她就够了。”

“若儿……若儿!”

顾清欢话音落下,言锦痛哭出声,歇斯底里的哭着嚷着:“我还没帮你给那个穷书生说亲呢!”

之前,她一直想要避开这些记忆,假装无事发生。

可这些事再怎么突然,再怎么难以接受,仍旧是无法逃避的现实。

顾清欢的话,让她彻底卸下了伪装,发泄痛苦。

言锦哭着,知秋小心背着她,以免她掉下去。

顾清欢走在一旁,听着言锦的哭嚎,时不时去看知秋一眼,某些被她压抑的记忆,也跟着浮了起来——

前世,在她沦落戏院,遭人羞辱时,是知秋想方设法带她逃离了那个地狱!

只恨宁有惟养的猎狗,在那个冰冷的夜里,循着她们的气味,在她们坐上木舟前,追捕到了她们!

最终,知秋被宁有惟一刀捅死,尸体扔给猎狗分食,死无全尸!

直到现在,顾清欢闭上眼,耳旁响起的,是猎狗撕咬进食,带着贪婪的低唔,咀嚼新鲜血肉的声音,喷洒的血液,汇聚成小股的水流,蔓延至河水里,使得夜里的河流多了几分暗色。

顾清欢瞪大着眼睛,看着那残忍的一幕幕,一遍又一遍告诉自己这不是真的,却又被空气中的血腥味冲昏了头脑,把她恶狠狠的拉扯回现实!

她还记得在半炷香,知秋拉着她的手,带穿过芦苇丛到了河边,用满载希望的声音对她说:“小姐,等踏上水路,就没人能发现我们的踪迹!奴婢带你离开这儿!”

那时,顾清欢欢喜之余,又很迷茫:“离开之后……我们去哪?”

知秋闻言,微微一顿,继而抓紧了她的手,认真说道:“哪里都可以!只要小姐在的地方,便是我们落脚的家!所以,小姐,不要担心,我们是要回家去了!”

然而现在……

顾清欢死死盯着满地看不清模样形状的血肉,甚至忘了哭嚎,她要将这一切牢牢的记在了脑中!

从那天起,她便发下毒誓,定要爬到上头,让那阉人死无葬身之地!

可她大仇得报的那天,却感觉不到一丝痛快——

她所失去的人,再也回不来了。

藏在袖子里的手紧攥着,指甲都陷入了肉里,疼痛让顾清欢保持清醒,提醒着她,这一世重来,是向神佛求都求不来的机会!

若她再像前世那般犯蠢犯傻,她前世失去的,今生也留不住!

欠她害她的人,都洗干净脖子等着吧!

她会把一切都讨回来的!

前世她护不住的,今生谁都别想动一分一毫!

……

一个时辰后,三人隐约见到了远处耸立的巨大城市。

那边是帝都。

顾清欢有些感慨,前世她咬破毒丸神志恍惚之际,才想起她这一辈子都困在了这看似宏伟装阔,实则狭窄的城市中,未能去外头的世界看看,领略繁华万千,真是遗憾。

今生重来,待她将一切解决,会有机会到处看一看么?

那时,她是孤身一人,还是……

有那么一个人陪在她身边呢?

“我明白了……”

就在这时,言锦的声音忽然响起,她红肿的眼睛扫向几个经过的农夫,哑着嗓子道:“之前行刺的黑衣人,足有七八个,最后追我的,却只有两个,剩下的恐怕是留在路上,把血迹尸体都处理了,也是因此,才没有被官道上往来的人发现,我家那边恐怕现在都不知道,我遭遇了什么。”

这话题太突兀,顾清欢先是一怔,随即才反应过来——

一开始,言锦就在疑惑,靖国公府为何还没有派人找她。

只是经过一番打岔,这话就被甩到了一边,光听言锦哭去了。

现在,言锦冷静下来,终于想到了正事。

不得不说,言锦虽然偶尔不靠谱了点,可这脑子,还是很聪明的。

倒是跟那人有点像。

难怪是兄妹。

顾清欢想着,应道:“十有八九了,我们进城时,让城门守卫去你家通报一声吧。”

“嗯。”言锦点点头,虽然还是那副恹恹的模样,却也恢复了些精神。

若儿的死给了她极大的冲击,但一番发泄后,她也好了点。

更何况,要是一直那副要死要活的样子,被若儿知道了,岂不是跟着一起难过?

没过多久,三人到了帝都城门。

言锦从知秋的身上下来,拿出随身带着的靖国公府的牌子,守卫一看,赶紧叫来了头领,头领立刻派人去靖国公府通报情况。

顾清欢见言锦安全了,便道:“我与知秋还有些事,就先走了。”

言锦一愣:“顾小姐,你不回家吗?”

顾清欢失笑:“言小姐,三天前有关于我及笄宴的事,想必你也有所耳闻,所以我现在不能回去,得先去一趟武定侯府,找楚小姐,向她说明一些事。”

第九章 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三天前……”

言锦略一思忖,露出恍然大悟的模样。

顾清欢看她明白了,便道:“那我就先……”

“顾小姐——不,清欢,我可以这么叫你吗?”言锦忽然打断了她。

顾清欢一愣,隐约察觉到了言锦的意图,想了想,点点头:“可以。”

直接叫她的名字,言锦此举是想与她拉近距离。

换句话说,言锦是想与自己交好。

前世,直至她死,言家仍深得圣心,备受圣宠。

她与言锦交好,便是与言家交好,利大于弊。

再加上这一路的观察,她也觉得,言锦是值得深交的人。

“我并非不相信你,但我还是得问一问。”

言锦看着顾清欢,神色严肃:“三日前,在清欢你的及笄宴上,推楚萱下水的人,到底是不是你?”

“不是。”顾清欢果断回答。

言锦闻言,用凌厉的眼神盯着顾清欢数息,见顾清欢仍是那副淡然无畏的模样,她忽然笑了,似百花开:“我就知道。”

顿了顿,言锦话锋一转:“那我便随你一同去武定侯府吧。”

顾清欢不解:“你家人就快来了,还是回去休息一下更好吧?与我一起去武定侯府做什么?”

刚才在路上,言锦旧疾发作的样子,可不像开玩笑。

不好好回去静养,还跟她一同在外头绕路,要是出了事可怎么办?

“总之,你让我跟你去,你就明白了。”

言锦的笑里带着一丝狡黠:“就让我先还清欢你一点恩情吧!不然欠了这么大一笔债,我也良心不安呐!”

说着,言锦吩咐城门守卫,帮她们借了一辆马车。

顾清欢虽然担心言锦的身体,但看她坚持,也不好多劝,三人一道出发前往武定侯府,楚家。

到了武定侯府门口,顾清欢三人下车,知秋去敲门。

门从里头打开,出现一名看着挺机灵的小厮,盯着知秋问道:“你是……?”

知秋刚要自报家门,一个柔柔的声音却从她后方先一步响起——

“是我,我有事来找萱萱,你带我们进去吧。”

顾清欢听到这声音,微微一怔,扭头看向一旁的言锦,敏锐察觉言锦是故意打断了知秋自报家门的举动。

莫非……

顾清欢若有所思。

不过,这些也都是猜测。

等待会看到了楚萱,就能知道她猜的到底是不是真的了。

“原来是言小姐?”

那小厮似乎认识言锦,不敢怠慢,连忙道:“言小姐……还有两位,请随我来。”

他并不认识顾清欢与知秋,但看言锦与她们走得近,也就小心了些,连忙请了三人进门。

“你与楚萱关系不错?”顾清欢低声问道。

前世,武定侯府似乎因为什么事,在两年后搬离了帝都,再也没了消息。

那时,她还没有从平乐馆里出头,与外界并无联系,所以对楚家没什么了解。

思考间,小厮已经将她们带到了楚萱的院子门口,他的身份也进不去,只是跟门口的丫鬟低声说了两句,等丫鬟进去通报后,他就走了。

很快,丫鬟出来,对言锦恭敬道:“言小姐,小姐请您进去。”

言锦略一点头,四人进了楚萱的院子,越过一道拱门,隐约听见了风声。

等穿过拱门,到了院里,顾清欢就看到空地之中,一名穿着白色劲衣的少女,手握一把长剑,舞出银花,格外赏心悦目。

先前听到的风声,便是少女身形游移翻飞之际,衣袂与空气摩擦的声音。

顾清欢前世也见过不少高手,她也能看出,少女并非花架子,而是真有两把刷子!

这时,少女发现了她们,正要收手,忽然看到了顾清欢。

那张英气的脸上,顿时涌起一股怒意,她举剑便朝着顾清欢刺来!

顾清欢站定在原地不动,冷眼看她奔向自己,似乎并不担心对方会真的伤害自己。

少女的速度太快,言锦根本反应不过来,只能惊呼:“萱萱!住手!”

“唰!”

就在这时,一个人影,以极快的速度,挡在了顾清欢的身前!

“知秋!”顾清欢的表情终于有些变了。

话音刚落,楚萱的长剑也送到了知秋眼前,在同一秒定格,停在知秋的鼻尖前,要是再进一分,知秋就会破相!

这时,顾清欢一把将知秋扯到了身后,与那少女——楚萱对峙。

“楚小姐。”

顾清欢开口,声音微凉,“我很高兴,你刚刚停手了。”

楚萱冷哼一声,放下剑:“我还真没看出来,顾小姐还是那种爱惜下人的性格!”

话里满是讽刺。

“楚小姐似乎弄错了重点。”

顾清欢淡淡道:“我的意思是,你刚刚要是伤了我家丫鬟,我会让你后悔一辈子。”

“你是在威胁我么?!”

楚萱瞪大眼睛,怒极反笑:“你这凶手,面对作为受害人的我,竟然如此理直气壮?!我从未见过像你这样厚颜无耻之人!”

“萱萱!”

言锦没想到两人一对上,就火药味十足,她连忙出面劝道:“你先别急……”

“锦儿。”

楚萱打断言锦的话,抿着嘴,比起一般少女要少几分柔和,多几分英气却不显粗糙的脸上,带着被人背叛的失望:“我没想到,你竟然会跟顾清欢这样的人玩到一起!还帮她进了我的院子!如果知道她也在,我是绝对不会让她进门的!”

果然。

一旁,顾清欢听到楚萱的话,眉心微微一跳——

在大门口时,她就察觉,言锦是故意阻止知秋自报家门的话语,隐瞒了她们的身份,带她们进来。

看来,与楚萱交好,深知楚萱性格的言锦早就猜到,如果只有自己上门,楚萱只会把自己拦在门外!

所以,才不顾病体,硬要跟来。

顾清欢看着言锦的眼中,多了一分暖色。

“楚小姐,是我硬要言小姐带我来的,你要吵,找我便是,没必要去责怪言小姐。”

顾清欢将楚萱的注意力拉回到自己身上,她话锋一转:“看楚小姐的模样,似乎也不想与我多说话,我也就不废话,直接说我的来意好了。”

楚萱看着顾清欢理直气壮的模样,直皱眉头:“你还有什么来意?不会是想我原谅你吧?”

“我从未做过对不起楚小姐的事,楚小姐的原谅不原谅,还是留给别人吧。”

顾清欢语气淡淡:“我来这儿,是想告诉楚小姐,当初在宴会上推你下水的人不是我,凶手……另有其人!”

第十章 三日之约

“不是你还有谁?”

楚萱忍不住道:“当时可是人证物证具在!我也看到了你的衣……”

“有时候,你看到的,也会欺骗你。”

顾清欢打断了楚萱,淡淡道:“退一万步说,真是我推楚小姐下水,我又能得到什么好处?是被祖母打发到归宁寺整日大白菜小白菜?还是跪在佛堂前,为楚小姐抄一百篇佛经祈福?”

楚萱闻言一噎,可想着顾清欢刚才的态度,心里不舒服,嘴硬道:“如果你只是为了发泄呢?在你推我下水之前,我可是跟你吵过架!”

“楚小姐,我的父亲,是永安侯。”

顾清欢也不生气,她淡淡道:“我平日的行事作风,想必你也听说过,我如果真看你不舒服,与你对扇巴掌还有可能,至于去做出在背后推你下水这样的阴暗勾当吗?还刚好那么‘不小心’,被你看到了衣服?”

楚萱张了张嘴,愣是没说出半个反驳的字来。

顾清欢说的……

没错!

以顾清欢往日的行事作风,真要那么不爽她,跟她当场打一架还有可能,背后伤人……

不像是顾清欢的脑子……哦不,作风!

“楚小姐想明白了?”

顾清欢一句话,让楚萱回神,“推你下水,对我并无半点好处,对楚小姐你也没好处,可对方既然设置了这么麻烦的一个局,想必是想从这件事里,得到什么。”

“你到底想说什么?”

楚萱道:“关于你推我下水的事,人证物证俱在!就算你现在与我说这些,不拿出证据,我也不会信你的!”

只是,楚萱虽然嘴硬,可语气却没有之前那么冷硬。

她的脑子有些混乱,顾清欢的话不断在她脑海中回响——

是啊,推她下水,无论是对顾清欢,还是对她,都没好处。

那么,到底是谁从这件事里得利?

是一直把顾清欢当刀子使,自己藏在后头的顾灵仙?

还是因为与顾清欢撞了衫,衣服样式又不如顾清欢,在宴会上被人笑话的蔡玉萍?

亦或是那个不小心把茶水泼到顾清欢身上,被顾清欢打了一巴掌的丫鬟?

“楚小姐说这些,想必也是认同我的观点。”

楚萱胡思乱想之际,顾清欢忽然对她淡淡一笑。

楚萱被她这么一笑,弄得摸不着头脑,刚刚还一副冷冷淡淡的样子,忽然对她笑得这么好看干嘛……

“不过,正如楚小姐所说,不拿出证据,你也不会信我。”

顾清欢话锋一转:“所以,请楚小姐给我三天时间,三天后,我定会将真凶找出!不仅仅是为了还我一个清白,也是不希望楚小姐遭人算计后,还被别人当刀子使。”

楚萱虽看顾清欢不顺眼,可一想到自己要真是被人利用了……

那就更不爽了!

她便点头,颔首道:“那好!我就等你三天!可如果三天之后,你还是拿不出证据……”

“我顾清欢若是拿不出证据自证清白,就从我家一步一磕头,一路磕到楚小姐家,楚小姐可满意?”顾清欢面不改色。

楚萱瞳孔微微一缩,好狠的誓言啊!

顾清欢把话说得这么绝,是真有把握,还是色厉内茬?

不知是不是被顾清欢影响了,楚萱莫名觉得,顾清欢是真的清白,凶手另有其人,她才会这么有底气同自己说这些!

“那就这么定了!”

楚萱心里虽有些信顾清欢了,嘴上却还是跟她针锋相对,“你……可别后悔!”

“我说到做到。”

与楚萱定下赌约,顾清欢的目的也达成了,便话锋一转:“时辰不早了,我就先回去了,楚小姐,三日后见。”

楚萱哼了一声,算是表示自己知道了。

一旁,言锦忽道:“萱萱,你既然跟清欢定了赌约,不如互相交换信物吧?以免对方反悔。”

“信物?至于那么麻烦吗……”

楚萱嘴上嘀咕,可她对言锦貌似很喜欢,倒真从旁边的木架上,抽出一把短剑,扔给了顾清欢,“喏,上头有我的专属印刻,外人无法仿制。”

武定侯乃是朝中武官的中流砥柱,楚萱虽是女子,可在军人世家长大,比起一般女子的婉约,要多了几分侠气,从小就喜欢舞枪弄剑。

她又是武定侯最喜欢的女儿,武定侯疼她疼到了骨子里,所以楚萱使用的武器,一直是定制的,每一把上,还打上了楚萱的专属印刻,与寻常武器区分开。

顾清欢接过短剑,分量不轻,以她现在不怎么锻炼的娇弱身体,拿着虽然不吃力,可想灵活使用这把短剑,却是不可能了。

将短剑递给知秋,顾清欢从怀中拿出了一枚玉佩,“这枚玉佩是我去年生辰所得,乃我喜爱之物,不少人都见过。”

楚萱随手接过玉佩,塞到了腰间,“知道了。”

“那我先走了。”顾清欢对言锦露出一个淡淡的笑。

言锦会以一笑,“天都黑了,路上小心些。”

说完,她目送顾清欢离开。

楚萱在旁边看着,忍不住道:“你怎么会跟顾清欢玩到一块?她那种人……”

“你啊你……”

言锦有些无奈,却没跟楚萱生气,“哎,这事说来话长,萱萱啊,其实刚才清欢有句话说对了,有时候你看到的,会欺骗你!一直以来,我们都误会清欢了!我跟你说——”

灯火通明的院子里,两名少女坐在石凳上,窃窃私语,一惊一乍,似乎在说着什么不得了的秘密……

……

另一边,顾清欢与知秋出了楚家,走在街上。

抱着分量不轻的短剑,知秋好奇道:“小姐,言小姐怎么非得让你跟楚小姐交换什么信物啊?”

信物什么的……

没太大必要吧?

言锦此举,看起来有些反常。

“这个嘛……”

顾清欢露出会心一笑,“她是怕我空手回家,又被祖母打发回归宁寺了,所以才‘多此一举’,帮我找楚萱要了信物。”

知秋也不笨,立刻会意:“啊,我懂了!小姐与楚小姐的赌约,只是在私底下说了说,要说有用,也有用,可要说没用,也没用!老夫人如果怕小姐三日后拿不出证据吃亏,说不定真会无视了您与楚小姐的赌约,把您重新送回归宁寺呢!”

可是,如果顾清欢有了信物,那一切就不同了!

原本随口说说的赌约,却因为有信物的证明,变得正式起来,谁也别想反悔!

第十一章 相遇

“孺子可教。”

顾清欢笑了笑,随即面色一沉:“不过,如此一来,我也没了退路,若是三日后拿不出证据,找到真凶,我就得一步一叩首,去楚家道歉了!所以……我必须要尽快行动,搜集证据,将凶手揪出来!”

知秋也变得认真起来:“若是有用得上奴婢的地方,小姐尽管开口!”

必须要找到凶手才行!

可不能让小姐受那样的屈辱!

两人说话间,忽然听到踏踏马蹄声,打破夜里街上的安静。

顾清欢抬头一看,只见夜色中,一辆马车从远到近。

车辕上坐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唇红齿白的年轻小厮,挥动马鞭,让拉车的两匹枣红骏马跑的更快些,似乎在着急赶路。

知秋眼尖,她压低声音对顾清欢道:“小姐,那好像是言小姐家的马车,拉车的马乃是草原上罕见的汗血宝马,除了皇家,也就国公家能这么奢侈了,这个时辰,这条街上……估计也只有靖国公家的马车,会路过了。”

“嗯。”

顾清欢应了一声,倒不是她注意到那两匹马了,而是她认得那个赶车的小厮。

前世时,自己对付小厮的主子时,差点顺手把那小厮给埋了。

不过,因为手下人犯了蠢,最后一刻失败了。

那以后,她彻底跟小厮的主子结了仇,几度被对方的算计逼到死境!

顾清欢恨那人恨得牙痒痒,做梦都想把那藏着满肚黑水的家伙找个地挖坑埋了!

可那时候,她怎么会想到,在几年后自己准备跟司修远拼命前,谁也不找,只找了这个死敌,把那个足以颠覆朝野大局的秘密,交到了对方的手中呢?

前世的画面历历在目,顾清欢的眼神略为复杂,她朝着将要与她错过的马车看去。

“呼——”

马车带起的夜风呼啸而过,掀起了车窗上的绸帘,露出半窗的空隙,让人得以窥见车内场景。

恰好这时,车内的人注意到车帘被风掀开,下意识朝外瞥了眼,好巧不巧,与顾清欢对上了视线。

一张明艳动人的脸庞,倏然撞入他的视野,即便是不带表情,仍能看出眉宇间飞扬明媚的光彩。

就像黑暗中亮起的一簇火。

耀眼夺目。

他稍稍一怔。

不过一瞬,马车驶远,落下的车帘挡住了他的视线。

他垂下眼眸,神色又恢复了平常,想着方才惊艳的一瞬,眼中似有感慨,又带着些许嘲弄。

不愧是……

天生就像会欺负人的脸啊。

不过,顾家的这位,为何会出现在此处?

难道不是该老实待在归宁寺闹绝食吗?

……

街上,顾清欢收回视线,神色恢复如常,对知秋淡淡道:“我们也快回去吧。”

“是。”知秋点头。

说话间,顾清欢的手抚上胸口,摸到了藏在怀里的那片硬物,眼底闪了闪。

与他的见面,比想象中的仓促了点。

不过,也不碍正事。

顾清欢面上浮起一抹玩味。

前世,自己拿着他需要的秘密,与他做了笔交易,连带着过去被他坑的怨气,狠狠敲了他一笔!

今生重来,自己又得到了一个他想要的秘密。

这一次,该怎么敲他一笔才好呢?

尽管这辈子跟他没仇了,可前世那些仇,自己还记着呢!

一旁,知秋紧跟顾清欢,心中埋怨楚家一点规矩都没,居然连马车都不给她们准备!

她倒没事,可小姐都走了大半天了,也不知小姐的脚有没有事……

“小姐,等回了府里,奴婢帮您按按脚吧?”知秋忽道。

顾清欢一怔,笑着摇了摇头:“等回去后,你老老实实的去睡一觉,其它事,交给知月吧。”

“好吧……”知秋闷闷不乐。

顾清欢瞥了眼她,忽道:“以后,在我身边好好待着,别老是在院子里游荡来游荡去,你好歹是我的贴身大丫鬟,那模样被府里其他人看了,成何体统?”

听起来像斥责的话语,知秋眼睛却亮了,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奴婢知道了!奴婢以后会好好跟着小姐的,绝不会到别处乱晃了!”

刚才,顾清欢拒绝她的提议时,知秋以为小姐要像以前一样,继续跟自己保持距离。

可顾清欢现在说的,却是明明白白的告诉她,往日之事既往不咎!

她还是顾清欢的贴身大丫鬟!

七年了……

知秋为了这天,等了足足七年!

能不高兴吗?

知秋感觉自己快要飘起来了。

心里美得很。

看着一蹦一跳的知秋,顾清欢哑然失笑,没有去提醒知秋注意仪态,反正这夜里街上也没人,就让她高兴一会吧。

顾清欢看着前路,眼底一片漆黑翻涌——

前世,直到知秋离开,她也没能给知秋一个高兴的机会。

如今重来,前世她犯的蠢,做错的事,她都要一件件的拉回正轨!

她绝不会再吃亏憋屈,她要活个自在痛快!

……

永安侯,顾府,云梦斋。

云梦斋乃是永安侯之母,顾何氏的院子。

不同于一般老人爱花爱美,顾何氏喜好清雅之物,于是栽了大片紫竹,自成一道风景,在帝都贵族圈里,也是常常被人提起、称赞的地方。

将近亥时,按照平常,顾何氏该早早睡下,云梦斋也会熄灯。

可今日,云梦斋却灯火通明,堂屋里人影绰绰,还有人声起伏。

堂屋内,主位上坐着一名穿着鸦青锦衣六旬老妇,她面相和善,却隐隐透着一股久居上位的强势威压,一双眼睛比年轻人还有精神,透着看破人心的锐利,令人不敢小觑。

在云梦斋堂屋坐主位,老妇的身份也不言而喻,正是这儿的主人,顾何氏!

此时,她的视线略过下方两排闲杂人等,盯着座下跪着的娇小女子,声音不怒自威:“卷云,你刚才说的,可是真的?”

“奴婢说的都是真的!”

即便是跟了顾何氏多年,卷云心里仍旧畏惧顾何氏,她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颤声道:“小姐打晕了奴婢,知秋帮她扮作奴婢的模样,两人偷跑出了归宁寺!”

顾何氏闻言,眉头微皱,一时没有说话。

座下却有人忍不住开口责难:“清欢那孩子!未免也太不懂事!犯了这么大的错,不好好反省就算了,居然还打了母亲派去的人,逃跑了!”

这声音有些刺耳,听着像是在斥责顾清欢,却又带着看好戏似的幸灾乐祸。

第十二章 装什么小白鸟呢!

众人朝声源处看去。

看着四十出头女人,却穿着穿着水红桃花烟罗衫,涂脂抹粉,很在意容貌的样子,隐约可见年轻时的娇媚,可略带尖酸的神态,却给她的打扮大大减分。

卷云没有抬头,听声就知道,这是侯爷的庶妹,顾芸,夫家姓蔡,他们下人都叫顾芸蔡夫人。

顾芸偶尔会带她女儿蔡玉屏回侯府住。

自己今日回来通报时,正好撞见了顾芸,现在云梦斋里这一大群人,大半都是顾芸吆喝过来看热闹的。

“是啊,表姐这次太莽撞了!”

顾芸身边,一个看着十三四岁,相貌平平,脸上有些雀斑的少女跟着帮腔:“祖母可是为了保护表姐,才送她去归宁寺的呢!居然逃跑了,也太对不起祖母的用心良苦——”

“行了!这是重点吗?”

顾何氏不耐烦的打断了她的话,一扫下方神色各异的人,冷声道:“你们就没一个人关心清欢到现在还没回来吗!”

听卷云的话,顾清欢早就离开了归宁寺,算算时间,怎么也该回来了,可到现在都没个消息……

“她怎么会回来?估计是怕祖母责难吧!”

先前被顾何氏呵斥的少女嘀咕:“毕竟闯了那么大的祸,指不定躲在哪里逍遥呢……”

说是嘀咕,声音却不大不小,不少人都听到了。

“玉屏!”

顾芸板起脸,“你怎么能那么想你表姐?清欢的性子再怎么顽劣,也不可能做出有家不回的事啊!”

这话听着像是在教训蔡玉屏,可实际上,却是把事情朝更严重的方向引——

“不是自己躲着,那这么晚还不回来……”

一名穿着青缎掐花对襟外裳的年轻女子站了出来,那张温柔秀美的脸上,满是担忧:“祖母,赶快派人去外头找找吧!若是清欢出了什么事——”

“你在瞎说些什么?”

这时,门外响起一道威严低沉的男声。

大门敞开,夜风掀起深紫锦袍一角掠过门槛。

一名看着三十出头的男人踏入门内,身后跟着一个二十出头的白衣男子,两人的容貌有几分相似,皆是不俗。

前方男人那张丰神俊朗的脸上一片冰寒威严,锐利的眼神一扫屋内,强大的气势压过了除顾何氏以外所有人,最后停留在那名秀美的女子身上,冷声道:“没事少咒本侯的女儿!”

女子一吓,表情微僵,楚楚可怜的杏眼中有怨愤一闪即逝,转瞬又变得泫然欲泣:“叔父,我不过是担心清欢,没有多想……”

顾以贤扫了她一眼,半点不吃这一套,只是冷哼一声,又对主位的顾何氏道:“母亲不用担心,儿子已经派人出去秘密查询清欢的踪迹了,想必很快就会有结果。”

“嗯。”顾何氏表情不变,心里却松了口气。

这时,被顾以贤吓哭的女子身旁,多了一位看着四十左右的中年男人,模样与顾以贤有几分相似,却少了些俊逸,显得平庸,似乎是因为身居高位,常做威严珉唇的模样,嘴角略下垂。

他盯着顾以贤,脸上带着不满:“以贤,我也知道你担心清欢,可你宝贝你女儿,就能随意欺负别人家的女儿了?灵仙不过是担心清欢,才多嘴了几句,你一个长辈,又何必让晚辈下不来台?”

顾以贤冷眼瞧着男人,这是他的庶兄,顾以文,才能平庸,喜欢在自己面前摆兄长的架子,还不如旁边他女儿顾灵仙会做人呢!

“她说错了话,我这做叔父的,自然有责任去教一教她怎么说话。”顾以贤半步不让。

谁让顾灵仙说他女儿会出事的?

哪来的乌鸦飞进屋了!

还往身上涂了一层白!

装什么小白鸟呢!

顾以贤冷哼一声。

“你——”顾以文刚要说话,屋外传来一个急急忙忙的呼声——

“大小姐回来了!”

话音落下,屋内众人神色各异。

顾何氏直接站了起来,一听孙女回来了,掩都掩不住她的担忧。

顾芸与蔡玉萍则是略带嫌弃,又带着好奇,她们倒想知道,早早出发的顾清欢,为何到了现在才回来,是不是……

遇到什么事了?

顾以文则是漠不关心,相比之下,他身旁的顾灵仙就显得很有人情味了:“堂妹回来了?我去看看——”

“父亲。”

这时,一直站在顾以贤身后沉默的年轻男子开口,声音儒雅随和,又带着一股上位者天生的贵气威严,“我去接妹妹。”

男子不是别人,正是顾以贤的大儿子,顾清欢的哥哥,顾景行。

“嗯。”顾以贤略一点头,将朝外踏去的脚尖悄悄收了回来。

顾景行得了首肯,冷眼一扫屋内蠢蠢欲动的众人,转身就走。

他的意思很明显——

我去接我妹妹,无关人等少跟来!

第一个开口的顾灵仙停下脚步,表情讪讪,很快又恢复担忧顾清欢,一副好姐姐的模样,滴水不漏。

只是,她背地里咬牙暗恨——

她那叔父也好、堂兄也好,与其他男子太过不同!

从不把她放在眼里,甚至不给她面子,时常让她下不来台!

顾灵仙都不知道自己是哪里得罪了这两人!

她虽然心里瞧不上顾清欢,但在讨厌顾以贤、顾景行上,倒是跟顾清欢有共同话题!

……

另一边,顾府大门。

奔波半天的顾清欢终于带着知秋回到了家里。

看着沿路上熟悉又陌生的景致,顾清欢眼眶微涩,六年了……

前世沦落戏院的六年里,她不止一次梦见过家里的草木院落,可梦醒之后,一切便成了幻影,如泡沫破碎!

如今,她竟然又能回到这里,而且还重生到了一切悲剧尚未开始的时候!

顾清欢垂在袖子里的手指收拢掐紧——

这一世,她绝不会让悲剧重演!她要保护好这个家!

在顾清欢想事出神之际,一阵微风拂面,她下意识抬头朝前看去,只见一名穿着绣紫竹雪白长袍的年轻男子,直直朝她走来。

那张略显冰寒的俊脸,看起来不太容易接近。

与顾清欢一样,男子也有一双桃花眸,却不似顾清欢那般潋滟多情,反倒淡漠疏远,轻轻朝你一瞥,都能感觉到你与他之间隔着难以跨越的鸿沟,还有难以言明的上位者威压。

看着那张淡漠熟悉的俊脸,顾清欢猛地顿住脚步,视线逐渐模糊,她张了张嘴:“哥……”

挤出一个字后,再说不出第二个字。

眼前浮现的,是前世顾家飘摇欲垮之际,门外是抄家的官差横行,她缩在屋内角落紧珉嘴唇,瑟瑟发抖,却因为旁边有最讨厌的人,不想丢人,所以咬着牙关,愣是没有开口说一个“怕”字。

那个人,便是顾景行。

她的哥哥。

第十三章 选择

不同于平时见她时那副冷冰冰的样子。

顾清欢还记得,那天顾景行的脸上,终于多了几分人情味,却是那么的悲凉,甚至藏着她那时并未察觉,而是后来岁月中不断回忆才品味出来的,害怕。

她头一次察觉的时候,还觉得荒唐。

那个整天冷着脸,做什么事都胸有成竹,在皇帝面前都不卑不亢宠辱不惊的大哥,怎么可能会害怕?

可再后来,她不断回味那一幕,终于确定,她的哥哥在那时是真的怕过。

只是,等她发觉这一点的时候,一切都晚了。

她的哥哥,已经死了。

在某个春光明媚的清晨。

还记得那时,顾景行蹲在她身前轻声问:“清欢,你怕么?”

这个冷脸对她八年的哥哥,忽然伸手摸了摸她的头,被她一把打开后也不恼,反倒温声道:“别怕。”

说完,顾景行起身,留给她一个宽阔高大的背影,迈着沉稳的步伐,朝外走去,一把推开了大门。

而后,是一阵阵的吵闹喧哗。

顾清欢缩在角落里许久,也不敢朝外看一眼,只是逐渐听见外头争执的声音隐没。

很快,两个官差进了屋内,不同于之前在外横行的凶狠,对她反倒还有两分客气,带着她离开了顾府——

很久很久以后,顾清欢才知道,那天顾景行离开房间后,只身面对那群拿着鸡毛当令箭的官差们,用言语威胁恐吓对方。

又将那枚他最喜欢的,戴在身上十年有余,价值连城的玉佩悄悄塞给了头领。

威逼利诱之下,才使得这群嚣张的官差老实了点。

如若不然,那天闯进屋内的官差,对她也不会那么客气。

说不定,面对她这落了难的贵女,还会说点不堪入耳的话,甚至揩油上手——

这些,她在戏院时,不是没听过类似的例子。

那时,顾清欢才知道,平时看着疏远的大哥,在自己不知道的时候,用着他的方式,保护着自己。

可惜,什么都晚了。

即便她明白了,后悔了,可人都不在了,她想去弥补,也没了机会!

看着那个模糊的人影靠近,顾清欢的身体微颤,再也忍不住,眼泪夺眶而出。

“小姐!”知秋一吓,这、这是怎么了?

在路上还好好的,怎么一回来就……

难道是因为三天前被人陷害的事,心里太委屈,憋到现在,看到大少爷后,终于忍不住了?

那个该死的幕后黑手!

知秋现在只想把那家伙揪出来狠狠打一顿!

居然敢让小姐这么委屈!

除了小姐八岁那年,她从未见过小姐这般悲伤无助的模样!

前方,顾景行冷着脸走来,却见顾清欢忽然哭了,面上闪过一丝慌乱,连忙加快了脚步,他都忘了他要来接顾清欢的目的,开口便是:“怎么了?谁欺负你了么?”

听到这熟悉的醇厚嗓音,顾清欢眼泪掉的更凶,连忙抬手去擦,她摇头:“不是……”

“这是——”

顾景行眼尖,看到顾清欢袖子上的一点红,抓过她的手腕,拧起眉:“血?”

说话间,顾景行冷眼扫向一旁的知秋,沉声问道:“你们遇到什么了?”

“奴婢……”知秋刚要开口。

“说来话长。”

顾清欢打断了知秋,她终于止住了哭泣,用有些沙哑的声音说道:“哥哥,我现在得去见祖母,我有一事要说。”

“祖母……”

顾景行这才从担忧中回神,记起他独自出来找顾清欢的目的,“你不能去见祖母。”

顾清欢没有生气,平静问道:“为什么?”

见顾清欢淡然的模样,顾景行心中诧异,他还以为顾清欢会与他闹起来。

妹妹……

有哪里不一样了。

顾景行眼中多了几分探究,又道:“你这次从归宁寺偷跑,已经是给家里惹来了很大的麻烦,我知道你想求祖母让你回家,可你现在必须在事情闹大前回归宁寺,我已经为你准备好马车,就停在后门,你随我过去……”

“哥哥。”顾清欢打断了顾景行的话。

顾景行微微一顿,忽然反应过来一件事——

顾清欢,已经叫了他三次哥哥!

这……

怎么可能?

尽管顾清欢是他妹妹,叫他一声哥哥是理所应当。

可自从七年前那件事后,顾清欢再也没叫过他一次,即便是有事避不开,最多也是一个“喂”字!

今天却如此反常……

冒着被顾清欢打的危险,顾景行伸手抚向顾清欢的额头:“你……没事吧?是不是回来的路上,受了什么惊吓?”

顾清欢:“……”以前怎么没发现,她的哥哥这么的……

让人想揍一揍?

“哥哥,我没有跟你开玩笑。”

顾清欢深吸一口气,拿开了顾景行的手,“我要去见祖母。”

“不行。”

顾景行再一次拒绝了她,尽管被顾清欢这几句“哥哥”叫的晕头转向,顾景行仍努力保持理智,不被妹妹带跑。

“云梦斋那儿有不少人在,你去了只会受委屈。”

顾景行沉声道:“清欢,你将武定侯之女推下水,若不是父亲亲自登门道歉,武定侯都要去圣上那儿告状了!祖母让你去归宁寺面壁,也是为了保护你,你留在帝都之中,会被人盯上,怨恨报复——”

“哥哥。”

顾清欢轻轻打断了顾景行,那双还泛着残余水光的潋滟眸子直直盯着他,像是要将他看透。

看得顾景行有些心慌。

这时,顾清欢不带感情的平静声音从他耳旁响起,说不出是什么滋味:“你想做和七年前一样的选择吗?”

顾景行浑身一震,脸上淡漠的表情差点破碎,他瞳孔微颤:“清欢……”

声音中带着浓浓愧疚。

“我不想像七年前那样向你们哭喊,我知道无论我说什么,你们永远只做你们想做的。”

顾清欢眼神平静,“但我还是得说——推楚家小姐下水的人不是我,哥哥,你要是相信我,就不要送我去归宁寺,带我去云梦斋找祖母。”

说完,顾清欢不再言语,安静的立在顾景行的跟前,一副随顾景行处置的模样。

顾景行看着眼前的顾清欢,或许是奔波许久,小脸苍白带着疲倦,却透着一股不屈的坚强,与自己对上视线,半步不退的样子,这让顾景行有些心疼。

是送她去归宁寺?还是……

第十四章 唯有你不行!

云梦斋。

“人怎么还没来?”

蔡玉屏等了一会,忍不住嘀咕:“不会是怕被责罚,跑了吧?”

她的无心之言,不少人都听见了。

顾以文看了眼那边气定神闲的顾以贤,心中一跳,顾以贤有多护着顾清欢,他清楚得很!

高傲的永安侯,会为了不懂事的女儿,去卑贱武官家登门道歉。

那么,为了女儿不被责罚,悄悄遣儿子把女儿带走避风头,也不无可能!

这只老狐狸!

顾以文心有不甘,他原计划等顾清欢来云梦斋,趁机发难,打击打击顾以贤,压一压他这个弟弟的气焰呢!

“玉屏,别这么说。”

这时,顾灵仙压低了声,只是在这安静的堂屋内,再怎么小声,也能被人听见,“或许是有什么事耽搁了。”

“堂姐,满屋的人,估计也就你这么想了!”

蔡玉屏嗤的笑了出来,“耽搁……真是单纯!”

顾灵仙顿时默然。

顾以文很想给自己这个外甥女鼓掌!

说话这么好听就再多说几句!

屋内众人神色各异,不断有人朝顾以贤那儿瞄,也猜到是不是顾以贤派顾景行把顾清欢给带走了。

回来总是挨骂,倒不如跑了避风头!

顾何氏也反应过来,看了眼顾以贤,自己生的自己最懂。

这小子,估计是怕女儿来了这里受委屈吧!

“乏了。”

顾何氏帮着顾以贤找台阶下,“今天就到这儿吧。”

强行遣散想看好戏的众人。

“母亲,清欢还没回来呢!”

顾芸却不想就这么罢了,老太太未免也太偏心了!

顾清欢犯了天大的错,却能轻易放过,而自己女儿,顾何氏却从不关心一二!

就算不是亲生的,到底也留着老侯爷的血啊!

比起那个不成器的顾清欢,自己女儿,难道不是更该重视些?

顾芸藏着小心思,只想顾何氏能放弃顾清欢,这样一来,蔡玉屏得了关注,以后婚配人选的层次,也能再上一层楼,她也能跟着沾光啊!

“您不是说,看不到她,担心吗?”

顾芸故意煽风点火:“您这么关心清欢,清欢要是懂事点,即便有些什么事,也该在回府的第一时间,来看看您,道一声平安吧?”

顾何氏闻言,眼底只有嫌弃——

她不是不知道自己这庶女的小心思!

但这吃相也太难看了!

端不上席面的东西,还敢在她面前耍手段?

顾何氏眉头一皱,刚要发火。

就在这时——

“姑母说的有道理。”

一道清幽淡淡的声音,从屋外响起。

顾何氏听到这声音,登时一愣,眼底浮起诧异之色。

下方,顾以贤也是变了脸色,唰的朝门外看去。

入眼,是一袭淡雅鹅黄对襟襦裙,似乎是赶了太久的路,风尘仆仆,带着疲惫,却难掩衣裳主人的明媚光华,让人眼前一亮。

顾清欢在河边洗脸时,就把原来的发髻给拆了,散披而下,用一根红色发带松松束起,看着慵懒,将她身上的张扬气质柔和了不少,乍一看只觉她乖巧温柔。

她一进门,不看别人,视线放在主位上那雍容老妇身上,忍着眼中的酸涩,轻声开口:“所以清欢一回来,就来见祖母,给祖母道一声平安——看在清欢急着来见祖母的份上,您可得原谅清欢的形容狼狈不整啊。”

最后一句话说得俏皮,顾何氏心里原本还带着气,现在也都消了。

不同于对顾芸等人的威严冷硬,顾何氏朝着顾清欢一开口,那叫一个态度软和:“祖母哪里会怪你?心疼还来不及!我的乖宝,到祖母这儿来,你这犟脾气,居然还真从归宁寺走回来了?你这娇娇的身子,也不嫌累得慌……”

听到这熟悉的慈爱嗓音,顾清欢难掩发酸的鼻子,眼泪唰的落下来,她如乳燕投怀朝顾何氏奔去,泣不成声,满是委屈:“祖母!”

“唉哟。”

顾何氏抱紧了顾清欢,心中暗惊,这才离家三天,她的乖宝怎么就瘦的只剩一把骨头了?

“好了、好了……都回家了,有祖母在,乖宝,别哭了……”顾何氏轻轻拍着顾清欢的背,安慰着。

顾清欢呜咽,眼泪如同决堤。

她原以为,前世历经苦难折磨,看惯生死后,今生重来的她,会坚强许多,对人情世故淡漠许多。

可再见顾何氏,被最疼爱她的祖母抱着、护着时,深藏于心中某个角落许久,几乎要被她以往的脆弱情绪,再次汹涌而上!

她的祖母……

前世顾府男丁满门抄斩,女子大多成了官妓,或是被丢去做最下贱的活计。

今上念在顾何氏年事已高的份上,虽没让她去做什么丢尊严的事,却也是耗体力的苦活。

顾何氏死在了那一年的冬季,冻死的。

前一天,顾何氏冒着风雪,将攒了半年的微薄银钱塞给戏院守后门的,与顾清欢见了一面。

那时,顾清欢受不了戏院的勾心斗角,还有蒋悦等人对她的羞辱,几欲崩溃,对顾何氏哭闹,最后甚至骂了已故的父兄,怪他们连累了自己!

从小就怕她捧在手心里怕晒了化了的顾何氏在听到这话后,头一次对她抬起了手,差那么一丝就扇到了她的脸上!

顾清欢吓得闭上了眼,却良久都没感觉到疼痛,睁开眼后,就看到一张老泪纵横的脸。

“清欢啊……我的乖宝。”

顾何氏用那带着冻疮的粗糙手掌,轻轻摸了摸顾清欢的脸颊,又怕扎疼了她,很快收了回去,继而用严厉的目光盯着顾清欢:“即便是天下人辱骂你的父亲、兄长,认为他们做了贪污腐败之事,可你——不行!因为,那是你的父亲,那是你的兄长!即便别人不了解他们,你却是最了解他们的,所以你不能跟别人一样,人云亦云!”

顾清欢怔愣许久,回过神时,顾何氏已经消失在风雪中了。

还记得她那天回去后,窝在被子里哭了好久,埋怨顾何氏不疼她了。

却不曾想,第二天她就听到了顾何氏冻死的消息。

顾清欢第一次知道,原来人在伤心到了极致,是不会哭的。

只会在许久之后的某一日。

某个,其实也没什么特殊,没有遇到什么开心、伤心事,普通到了极致,与平时无异的日子里,想到了某个已故的人。

然后,控制不住的,嚎啕大哭。

直至声嘶力竭。

悲痛仍未消减。

第十五章 证明清白

堂屋里只有顾清欢哭声。

众人见顾何氏满脸心疼,也不敢开口讨没趣,只能无聊等待。

顾以贤看顾清欢哭成这样,严肃的脸差一丝就要绷不住,他一扫跟在顾清欢后头进来,毫无存在感的顾景行,压低声音:“发生什么了?”

“不知。”

顾景行摇头,眼里也带着不解,“清欢见到我时,也哭了。”

只是,没有这么凄惨。

但也委屈得让人揪心。

“总觉得……”

顾景行拧着眉,“她是受委屈了。”

“受委屈?”顾以贤表情难看,谁敢给他的女儿添堵?!

不远处,顾以文感觉到一股冷意,抬头便看到顾以贤狐疑的盯着他,杀气腾腾。

顾以文:“???”我还没找你茬,你怎么就盯上我了?

看顾以文这副傻样,顾以贤打消了怀疑,视线在屋内众人身上游移。

这时,顾清欢终于止住了哭泣,抬头一张小脸梨花带雨,张口道:“祖母,我被人陷害了!”

顾何氏光看她的样子,心就要跟着疼,一听这话还得了?

登时大怒:“是谁?!”

下方,顾以贤、顾景行竖起了耳朵。

然而——

“我不知道。”顾清欢却摇头。

众人呆了呆,哑口无言。

你不知道还这么煞有其事说出来了?

“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何氏帮顾清欢擦着眼泪,“你说,祖母替你做主!把那个杀千刀的给你揪出来!随你处置!”

“这事……祖母也知道原委。”

顾清欢道:“是三日前,及笄宴上的事,推楚萱下水的人,不是我。”

“不是你还有谁?那可是人证物证都有的事!”

人群中,蔡玉屏忽然跳了出来,带着嫌弃:“就说你今儿个怎么一反常态可怜兮兮呢!原来是卖惨博祖母同情啊!”

“玉屏!”

不等顾何氏责骂蔡玉屏,顾芸的表情就变了,一把将蔡玉屏给扯了回来,一巴掌打到她头上:“你瞎嚷嚷些什么呢!别插嘴!”

别的时候就算了,现在明眼人都能看出顾何氏一心系在顾清欢身上呢!

这时候跳出来唱反调,不是找死吗?

顾芸恨铁不成钢,自家女儿平时机灵,怎么今天忽然犯蠢了?

屋内,其他人露出看好戏的表情,蔡玉屏虽然说话难听,可也说出了事实!

顾清欢推楚萱的事,人证物证确凿呢!

她再怎么叫屈,铁证如山,狡辩卖惨也没用!

“清欢……”

顾何氏也有些失望,她没想到,顾清欢绕了这么一大圈,还是为了这事。

可是,看着顾清欢委屈的脸,她也说不出责骂的话,又不止怎么开口,只得沉默。

“祖母。”

这时,顾清欢从她怀里站起,眼神认真,“您应该还记得,三天前发生的事吧?”

“当然记得。”顾何氏叹了口气。

不仅她记得,在场所有人都记得。

三天前,顾清欢及笄宴,穿的是琅阁最贵的浅紫罗绸长衣,暗绣金线的衣裳在夜里灯火的照耀下,粼粼泛光,美不胜收,惹来众人赞叹。

顾清欢本人也很喜欢那衣服,格外得意。

然而,宴会开始没多久,一个丫鬟打翻了茶水,泼到了顾清欢的衣服上!

顾清欢气急,起身就是一巴掌扇到了丫鬟的脸上!

丫鬟打翻了茶水,正是心神慌乱之际,顾清欢一巴掌扇过来,她也没站稳,直接摔倒在地,手扎在了破碎的茶盏上,惨叫哭了出来。

同席的楚萱看不过去,忍不住斥责顾清欢:“不过是一件衣裳!至于那么打人吗?”

顾清欢也没想到丫鬟会摔倒,好巧不巧还扎到了碎片上。

看丫鬟哭的这么可怜,顾清欢的怒火消了,心一软,想着就这么算了,可没想到被楚萱一句话,堵得她下不了台。

她一股火冒了上来,反击道:“做丫鬟的,端杯茶都端不住,要她何用!侯府之中,自有规矩,不养废人!像楚小姐这般出身,想必是不懂这些吧?”

永安侯乃文官,又是数百年的贵族世家,底蕴自然不是一般人家可比拟,一般侯爵在永安侯面前都会因为家世矮一头。

楚萱的父亲乃是武定侯,在最近一次大战中立了功,从伯升侯,只是个新晋侯爷,又是常被文官瞧不起的“粗人”武官。

顾清欢这话,是往楚萱心窝子里戳,连带着武定侯也骂了!

整个场面如同火药桶爆炸,两人吵得不可开交。

最后,是顾何氏出来打圆场,才安抚了两人。

顾清欢离席去换衣服,楚萱也走了。

等顾清欢换好材质一样,样式略有不同的紫衣回来后没多久,一身湿漉漉的楚萱就出现了,与顾清欢扭打在一起。

众人把她们分开后,便出现了后来“顾清欢推楚萱下水,证据确凿”的事,继而是一系列连锁反应……

“关于我推楚小姐下水的人证,正是楚小姐自己,可她没有看到我的脸,只看到了一片衣角。”

顾清欢话锋一转:“但正是因为这片衣角,成了物证,坐实了我推她下水的罪名——因为楚小姐看到衣角处,有一些茶渍,宴会上穿着紫衣服,又被泼了茶的人,只有我。”

话音落下,下方众人窃窃私语。

原来你还知道啊!

铁证如山,你怎么好意思说你是被人陷害的啊!

顾何氏听完顾清欢的话,也有些迷糊了。

顾清欢不是想证明她被人陷害了吗?

怎么越说越把这罪名坐实了?

“清欢,你说你被人陷害了,应该是抓到了什么线索吧?”顾何氏只是猜测。

“是。”

顾清欢点头,抬高声音:“知秋,进来。”

话音落下,等候已久的知秋从门外走进屋内。

众人视线一转,就见知秋手里捧着一袭紫袍,在屋内昏黄的灯火照明下,紫袍某些位置泛着粼粼金光,光彩夺目。

这正是琳琅阁以不传之秘手法绣制的罗绸长衣,也是顾清欢及笄宴当天穿的衣裳。

屋内,除了顾何氏与顾清欢,其她女性看着这件衣裳,移不开视线,眼底或多或少带着渴望。

无论年龄几何,女子都爱俏,如此华贵的衣裳,她们怎么会不喜欢?

蔡玉屏瞪直了眼,带着满满的嫉妒——

她长这么大,都没穿过如此好看的衣裳!

顾清欢一人却有两件!

都是孙辈,祖母也太偏心了!

“这件衣裳,就是证明我清白的最好证据!”

就在这时,一道清幽淡淡的声音,将看着衣裳发呆的众人,拉回现实!

第十六章 她都得受着!

“她不会是疯了吧……”蔡玉屏喃喃。

在场谁人不知,这件衣服,才是让顾清欢彻底定下罪名的“证据”,怎么就成了证明她清白的物件?

顾何氏也疑惑不解:“清欢,你说这件衣服能证明你的清白?”

“嗯。”

顾清欢点头,“祖母,你还记得楚小姐当时,是怎么描述那片衣角的吗?”

“紫色,带着明显的茶渍。”顾何氏当然记得。

“知秋。”

顾清欢唤了一声,让知秋把衣服带到近前,指着尾端,那儿也有金线泛光,“可是祖母,你看这里——”

顾何氏凝目,长袍衣摆处,绣的是花团锦簇图,比其它地方更为繁琐、亮眼。

她先是不解,下一瞬浑浊的眼眸中掠过精光:“楚家那孩子,没有提金线绣的花样!”

照道理来说,楚萱既然连衣摆的茶渍都看到了,又怎么会看不到这夺目的金光绣花?

可她却只字不提!

是忘了?

还是……

没看到?!

堂屋中,其他人也陆续反应过来。

如果楚萱真没看到衣摆处有什么金线绣花,十有八九那就不是顾清欢了!

这么说来……

顾清欢真是被人陷害了?

“也可能是当时光线太暗,所以没有反光啊!”

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从屋里响起。

众人视线一转,就看到蔡玉屏又跳了出来,“表姐的衣服得在有光的地方,才能看到那些暗绣的花纹吧?说不定当时楚小姐站的位置,黑灯瞎火呢?”

“那不可能。”

不等顾清欢开口,一道低沉的声音响起,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不是别人,正是顾以贤,整个侯府的主人!

他眼神冷漠一扫蔡玉屏,带着不喜,这个外甥女,还真是不讨人喜欢!

“楚萱掉下去的湖边,挂了不少灯笼,无论是哪个角度,都不会埋没衣服上的暗绣图。”

顾以贤语气肯定,他当然敢这么说——

为了顾清欢这身暗藏玄机的衣裳,他可是特地找来了帝都里最好的几位工匠师傅,做了数不清的灯笼,点亮了永安侯府每一角,又怎会漏掉湖边?

顾以贤都这么说了,蔡玉屏只能噤声退回顾芸身边,眼底闪过一丝不甘。

顾清欢冷眼扫去,敏锐捕捉到了蔡玉屏颤动的瞳孔,藏着不安。

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顾清欢没有在这儿挑破一切,尽管知道凶手到底是谁,可她还需要找到最后一样证据。

而这证据,她已经派人去寻了,定能在对方销毁之前拿到手!

三日之约?

她只需一日即可!

“也就是说……我的乖宝,真是被人陷害的?”

顾何氏的声音微颤,她看着顾清欢的眼里藏着愧疚。

及笄宴那天,楚萱指证顾清欢是凶手时,顾清欢不知说了多少遍“不是我!”。

可是,她没信。

顾清欢性格乖张,平时没少惹事,为了一点小事去欺负别人家的小姐!

顾何氏也以为顾清欢是为了先前的口角,才头脑发热把楚萱推下水——

人人都是这么看顾清欢的。

作为祖母,她也不例外。

只是,不同于那些爱看好戏的,或等着顾清欢被罚的。

顾何氏疼顾清欢疼到了骨子里,即便是人证物证俱在,顾何氏也不愿让顾清欢受委屈,干脆在当日就把顾清欢送走,省得帝都里那些伸长了脖子看热闹的鬼东西们,逼着顾清欢做什么不情愿的事!

然而,错了。

都错了!

从一开始,顾清欢就不是凶手!

受罚也好,被送走也好,都不该是顾清欢承受的!

顾何氏十分后悔,万万没想到,一心不想顾清欢受委屈的她,居然给了顾清欢最大的委屈!

“现在去武定侯府。”

顾何氏当即做了决定,“我要亲自去说一说!为我家乖宝伸冤!”

“祖母……”

顾清欢心中感动,可也冷静,“仅仅一片衣角,还不足以能让所有人信服。”

只会惹来更多质疑——

说不定是楚萱当时惊吓过度,把这一细节给忘了呢?

“那该怎么办?”

顾何氏懊恼,如果他们这些做长辈的,在及笄宴当天就想到了这个问题,事情早该解决了!

不至于拖到现在,弄得上不上,下不下!

哎,这么多大人,还不如一个孩子!

“再找找证据吧。”

顾清欢淡淡一笑,丝毫不慌,“这可是我家的地盘,我就不信对方真的把尾巴处理干净了!”

说话间,顾清欢的视线,在堂屋众人身上扫过,声音轻飘飘,别有深意:“这世上,可没有完美的罪案,犯了事的,迟早有一天会被人抓住尾巴!”

人群中,蔡玉屏缩在顾芸身边,听到这话,身子抖了抖,低着头不说话,哪还能看出之前嚣张的模样?

“清欢说的没错。”

这时,人群中响起附和的声音。

顾清欢眉头微挑,掩饰眼中一闪而过的嫌恶恨意,朝声源处看去,一眼就看到了那个清秀柔美,如同水墨画一样优雅的年轻女子。

前世,自己可是废了好大的劲,做了无数算计,才让司修远翻脸不认昔日旧爱,亲手把这张无时无刻不戴着虚假面具的漂亮脸蛋连带着这颗头——

从那纤弱的身子上砍下来啊。

还记得当时,头被砍下来的瞬间,那瞪大的眼睛里,还带着不敢置信,与深深的怨毒,扭曲的模样,再无平时的伪装!

顾清欢眯眼笑了:“堂姐。”

顾灵仙见顾清欢冲自己笑,心里莫名泛起一股寒意,鸡皮疙瘩都冒出来了!

真是怪了!

今天的顾清欢,怎么感觉有点吓人呢?

而且,从她进入这堂屋开始,一系列的举动,也与以往大相径庭。

这还是那个没脑子的顾清欢吗?

心里想着,顾灵仙面色不改,隐隐透着一丝担忧:“可是……”

“堂姐有什么问题吗?这儿也没别人,就直说吧。”

顾清欢很贴心说道,心里却是冷笑,不就是演戏么?

前世在平乐馆里一路摸爬滚打的她,可是这方面的行家!

如今才十八的顾灵仙,在她面前还是太嫩。

“那我就直说了,清欢你不要怪堂姐扫你的兴,我也只是担心你。”

顾灵仙像是鼓足了勇气开口:“尽管我们都相信凶手不是你,可楚家那边……可就难说了,上次武定侯差点把家里的屋顶给掀翻了呢!他认定你就是凶手,想让你受到惩罚,可这才三天,你就从归宁寺跑回来了!如果武定侯那边得到了消息……”

一旁,立刻有人嘀咕:“武将那群野蛮人,会不会冲到咱们侯府里打砸东西啊?”

听到这话,顾以文的表情微变,立刻指着顾清欢道:“清欢啊,为了大局着想,你还是趁夜回归宁寺那边好好待着吧!这儿交给我们就好!”

他现在正是关键时刻,户部左侍郎犯了事,被贬了,位置空了下来,他就盯着那个位置呢!

户部内几个郎中,就属他资历深,来头大,最有希望补上。

从户部郎中,到户部左侍郎,那可是直接从正五品跳到正三品,一跃成龙啊!

谁都知道户部是肥缺,升上去握了实权,跟以前比就是天差地别。

这种时候,要是被武定侯一闹一搅和,他的差事,不就悬了吗?!

想到这里,顾以文更加坚定把顾清欢连夜送回顾清欢的心思——

不管顾清欢是不是凶手,可在把真凶找出来之前,她都得把这黑锅背着!

管她委屈不委屈,为了自己的前途,她这个做晚辈的,都得受着!

第十七章 丢丑

“是啊是啊,清欢,你还是先在归宁寺待着吧!”顾芸跟着帮腔,她向来与顾以文站在同一战线。

与同父异母的顾以贤不同,她和顾以文可是一个娘胎里生出来的,亲兄妹当然更团结。

“你们这说的都是什么话!”

顾何氏一拍椅子的扶手,老太太身上爆发出让人不敢违逆的威势,“清欢可是无辜的!就是外人不信,来侯府闹,你们这些做叔父,姑母的,也该冲到前头拦着别人,为清欢证明清白!而不是不等别人做什么,就先把清欢给卖了!”

“母亲……哪有您说的这么严重……”

顾以文感觉心都要跳出嗓子眼了,被顾何氏从小带大的他,最怕的就是顾何氏发怒。

顾何氏一拍桌子,他这两条腿,就要抖三抖。

咽了咽口水,顾以文努力撑着表面镇定:“我也是为了大家好……”

“可别。”

拆台的声音从另一边响起,顾以贤冷眼瞧着顾以文:“你代表你自己就好,别代表整个侯府!我女儿,留在我家里才好!把她送到外头,你好我不好!”

顾以文:“……”

侯府主人都开口了,还有谁敢有异议?

顾以文虽然心里嘀咕,但还是缩回去了。

“叔父。”

顾清欢在旁边看了一会热闹,视线终于从顾以贤身上移开,转向顾以文,“侄女也觉得,您说得对。”

顾以文眼前一亮:“是啊是啊!想不到清欢你如此懂事!那叔父现在就给你准备马车?”

“所以侄女早就想到了对策。”顾清欢却打断了顾以文的话。

顾以文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你……做了什么?”

“回家之前,我特地去了一趟武定侯府,与楚小姐约定,三日内定将凶手揪出来,押到她跟前去!”

顾清欢笑眯眯的说道:“所以,即便侄女现在待在家里,也不会惹来什么麻烦的,叔父请放心吧。”

顾以文:“……”那你为什么不早说?!

把这么大一件事瞒了半天,是故意想看他跳出来丢丑吗?

顾以文想到自己刚才的言语,落在知晓一切的顾清欢眼里,可不就是笑话吗?

“叔父看起来很高兴呢。”

顾清欢又补刀:“看来侄女的一番辛苦没有白费。”

顾以文:“……”夜好冷,他想回房。

深吸一口气,顾以文挤出假笑:“真是辛苦……清欢你了啊。”

说这话时,顾以文咽下喉咙里的一股血腥气,心中郁闷到了极致。

平时那个没头脑的侄女,今天怎么这么灵光?

是开窍了?

还是……

有人在背后出谋划策?

顾以文不由得看向顾以贤身后的顾景行,刚才顾景行出去半天,才把顾清欢带了回来。

如果是顾景行教顾清欢说这些话,倒也说得通了。

不过,他们兄妹关系不是很差么?

顾以文眼底闪烁,侯府内的形势又要变了吗?

“时候不早了。”

这时,顾何氏开口:“以贤,有关于武定侯家的事……”

“儿子马上派人去查。”顾以贤立刻接口,他微珉着嘴唇,想不到他聪明一世,却在这种小事情上犯了糊涂,差点让自己的女儿蒙受冤屈!

这一次,他一定要把真相查清楚!

为女儿洗刷冤屈!

“嗯。”

顾何氏颔首,又用慈爱的眼神去看顾清欢:“乖宝,赶了半天的路,也累了吧?快回去休息吧,如果需要什么,就派个丫头来跟王妈妈说。”

王妈妈是顾何氏的陪嫁丫鬟,这些年也没外嫁,一直跟着顾何氏,忠心耿耿,也是个极有能力的婆子,侯府不少内务,都是她亲自管理,井井有条。

“知道了。”

顾清欢淡淡一笑:“祖母,时候不早了,您赶紧去休息吧,以往这个时候,您早该睡了,现在也很累了吧?”

顾何氏闻言,却不是高兴,反倒诧异的看了顾清欢两眼——

她平时半点不懂事,就爱给她添堵的小孙女,今儿个怎么这么乖巧?

不过这话说得,倒是让她心窝子里暖!

顾何氏脸上,浮起一丝笑:“就你这孩子嘴甜,好了,赶紧回去休息吧,看你这小脸憔悴的……明天我吩咐厨房里多备一些你爱吃的补补。”

“谢谢祖母!”顾清欢立刻应道。

顾何氏也有些乏了,在王妈妈的搀扶下站起身,一瞥不知早就得了她吩咐站起的卷云,递了个眼色,才走了。

卷云立刻反应过来,顾何氏是有话要跟她说呢,连忙跟了上去。

顾何氏一走,堂屋内其他人也不好再待了。

“送清欢回院子。”

顾以贤对顾景行吩咐了一句,看也没看顾清欢,转身就走了。

顾清欢盯着顾以贤的背影,却见顾以贤在跨过门槛时,脚步顿了顿,似乎想回头朝她这个方向看一看,又忍住了,不过一瞬就跨出门外,离开云梦斋。

见此,顾清欢珉了珉嘴唇,神色复杂。

“清欢……”顾景行犹豫上前,像是在顾忌什么,对旁人淡漠疏离的脸,对顾清欢却多了几分人味。

“我们走吧。”顾清欢神色淡淡。

顾景行诧异看了顾清欢一眼,他还以为妹妹会抗拒与自己一起走,没想到……

去归宁寺的三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竟然会让一个人,发生如此大的改变!

顾景行眼底浮起一丝疑惑。

兄妹俩刚要往外走,一个声音忽然叫住了他们。

“清欢。”

顾灵仙朝顾清欢走来,仍是温柔的模样,让人心生亲近,忍不住去信任她。

看到她,顾清欢眼底闪了闪,将心中的厌恶压下。

前世,自己被父兄伤害,以为再无人可信任的时候,顾灵仙便是用这张面具骗了自己,将自己推向深渊!

这一世,自己绝不会再被这张假脸欺骗!

不仅如此,她更要当着所有人的面,撕下顾灵仙的假脸,让所有人都看看这个恶毒女人的真实模样有多丑陋!

“堂姐,还有什么事吗?”

尽管心底一片冷意浮动,顾清欢面上却是淡淡笑着,甚至还带了一丝对顾灵仙的亲近。

见此,顾灵仙心中一安。

先前见顾清欢那副反常的样子,她还以为顾清欢变了呢!

现在一看,不还是平时那好骗的傻样吗?

“其实也不算什么要紧事。”

顾灵仙笑着开口,不动声色的套话:“你不是与楚小姐约定三日把凶手揪出来么?你是不是还握着什么线索?”

后方,堂屋内众人竖起耳朵。

尤其是蔡玉屏,死死盯着顾清欢,抓皱了袖子。

第十八章 夜谈

“线索?”

顾清欢语气一顿,勾起了所有人的好奇心。

正在众人期待她说点什么的时候——

“没有了。”顾清欢的回答让人猝不及防。

顾灵仙也是一愣:“没、没有了吗?”

“嗯,没有了。”

顾清欢眼底多了一分深意,“堂姐这么问我,莫非你知道些什么吗?”

顾灵仙眼神闪烁了一下,很快又掩饰,嘴上道:“我怎么会知道那种事?”

“是吗?我看堂姐的样子,还以为堂姐知道凶手是谁,要告诉我呢。”顾清欢很失望的样子。

顾灵仙快保持不住笑了:“清欢,这话可不能瞎说啊,不知道的,还以为堂姐对你有什么坏心思呢。”

顾清欢笑了:“怎么会?堂姐是什么人,我还不清楚吗?”

这话说的模棱两可。

顾灵仙听了心中一跳,她怎么觉着,顾清欢是话里有话呢?

“时候不早了。”

顾清欢的声音响起,打断顾灵仙的思路,“我就先回去了。”

“你好好休息。”顾灵仙巴不得顾清欢赶紧走。

顾清欢淡淡一笑,转身就要朝外走,只是还没踏出两步,又顿了顿,扭头朝顾灵仙道:“对了堂姐,你要真知道什么,可以随时来我的院子找我,告诉我谁是凶手。”

“清欢说笑了。”顾灵仙干笑一声,“我要真知道凶手,不早说了吗?怎么会由着别人委屈你呢?”

顾清欢轻挑眉头,只是笑,没有接口,扭头就走了。

顾灵仙盯着她的背影,眼神晦暗不明。

其他人陆陆续续离开,屋内很快就剩下顾以文、顾灵仙,还有顾芸、蔡玉屏。

顾芸刚要走,蔡玉屏忽道:“娘,你先回去吧,我想起来一件事,得找表姐。”

“这么晚了,明天不行吗?”顾芸有些不耐烦,今天蔡玉屏的表现让她很不满意。

以往机灵的女儿,今天格外不讨喜!

还不如那个不成器的顾清欢呢!

“刚刚闹了那么一出,反正也睡不着,今天正好有空,不如顺路说了呗。”蔡玉屏却坚持。

顾芸皱眉,眼睛盯着蔡玉屏,她身上掉下来的一团肉,她还能不了解?

女儿这模样,明显是有问题!

蔡玉屏被顾芸看的头皮发麻,心虚得很。

好在这时,顾灵仙替她解围:“姑母,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事了,表妹,你是想说七日后南翎侯家童小姐举办赏花宴的事吧?”

蔡玉屏立刻反应过来,急急附和:“对、对,就是这事!哎,我到现在都没收到宴会的邀请函呢!”

“这事不用急。”

顾灵仙柔柔一笑,“前两天清欢及笄宴时,蒋悦小姐跟我提了,她说她已经跟童小姐约好了,会往我们两家发帖子呢。”

“那就好……”

蔡玉屏松了口气,“听说这次赏花宴……”

“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灵仙你说完了事,早点回去休息。”

一旁,顾以文不耐烦的打断了蔡玉屏的话,他可懒得听这些无聊的事,更何况刚才顾清欢一闹,他现在心情糟糕得很,急急走了。

顾芸也随两个丫头聊这些小事了,便道:“玉屏,别拉着你表姐聊太久,耽搁了休息时间,对皮肤不好。”

说着,顾芸看了蔡玉屏那张带着雀斑的脸,有些遗憾的移开视线,转而看向顾灵仙那张柔美的小脸,心中不平。

要是她女儿也有这么漂亮就好了!

估计高门子弟都要把她家门槛踏破了!

心里叹着气,顾芸扭身走了。

蔡玉屏摸着自己的脸,面色阴沉,她不是没注意到母亲的眼色。

脸上长了雀斑,又不能怪她!

都怪那个出身寒门的爹,不能让她穿金戴银像顾清欢那样过好日子就算了,还净把一些下里巴人的丑陋传给了她!

“还不走吗?”

就在这时,顾灵仙不耐烦的声音从旁边响起,哪有之前旁人在场的温柔?

“啊?哦……”蔡玉屏反应过来,连忙跟上顾灵仙。

两人走在府里的小道,四周无人了才再开口。

“你确定没留下什么证据?”顾灵仙站定,盯着蔡玉屏。

蔡玉屏原本还信心满满,被她这么盯着,又觉得心虚:“应该没有,青遥说,她已经把衣服给烧掉了。”

“那就好。”顾灵仙松了口气。

“表姐。”

蔡玉屏忽然开口:“你应该不会把这件事告诉顾清欢吧?”

顾灵仙一愣,诧异看向蔡玉屏:“你怎么会这么想?”

顿了顿,顾灵仙立刻想起顾清欢离开前,再三对她说那些有的没的,心里不由得发寒——

她就在想呢!

顾清欢没事重复那些话做什么?

感情是在离间她跟蔡玉屏啊!

想到这里,顾灵仙心中一跳,可顾清欢又不知道这事是谁做的,怎么会想到离间?

莫非只是巧合?

还是……

“表姐,你真不会说出去吧?”蔡玉屏看她半晌不说话,顿时急了。

“你别瞎想。”

顾灵仙回过神,连忙安抚蔡玉屏:“这事我怎么会说出去呢?你可是我表妹。”

“顾清欢不也是你堂妹吗?”蔡玉屏撇撇嘴。

顾灵仙表情一僵,很快掩饰,装作温柔的模样:“她跟我们可不一样。”

“是啊,她是嫡出,我们的是庶出,当然不一样了……”蔡玉屏面露嫉妒。

听到这话,顾灵仙的脸色不太自然,她的父亲是庶出,连带着她时常在别人面前抬不起头,她最讨厌有人在她面前提什么嫡庶了!

只是,在蔡玉屏面前又不好说这些,省得蔡玉屏跟她闹翻就不好了。

“总之,表姐你可别把这事说出去啊。”

蔡玉屏又道:“把我供出去了,你也没好下场!那时候,楚萱虽然在离席时踩了我一脚,但也是无心的,要不是你说什么教训一下楚萱,顺便让顾清欢背黑锅,我也不会想到做那些——”

“玉屏!”

顾灵仙打断蔡玉屏的话,脸色不太好看,她干笑一声:“你在说些什么呢?我怎么听不懂?”

说完,顾灵仙一把将蔡玉屏拉近,压低声音:“别忘了这是哪里!注意你的言行!”

此时此刻,顾灵仙再无之前的温柔,昏暗的夜里,惨白的月光洒在她阴沉的脸上,看起来很是吓人。

蔡玉屏一抖,表姐好可怕!

有那么一瞬间,蔡玉屏有种顾灵仙会为了封锁秘密,杀她灭口的错觉!

想到这里,蔡玉屏手脚发冷,再无之前的嚣张,乖乖点头:“我知道了。”

“好了,时候不早了,姑母应该等急了。”

顾灵仙这才松开蔡玉屏,恢复平时温柔的样子,还帮蔡玉屏理了理袖子上的褶皱,“你也早点回去吧。”

第十九章 越矩

蔡玉屏脑海中还是顾灵仙那副渗人的模样,胡乱点头后,就跑了。

顾灵仙眼底闪了闪,低低“啧”了一声,喃喃:“都怪顾清欢那贱人,弄得我心情都差了……”

说着,也回去了。

另一边,蔡玉屏很快跑回了院子,顾芸早就睡下了,她的婢女青遥迎了上来:“小姐……”

只是,青遥还没说话,蔡玉屏一把拉着她进了卧室。

“及笄宴上那件衣服,你已经烧掉了吧?”蔡玉屏沉着脸问道。

青遥的表情闪过些许不自然,很快又点头:“是、是啊……”

顿了顿,青遥不解:“小姐,你怎么忽然问起这个了?”

“顾清欢回来了!”

蔡玉屏撒开青遥的胳膊,“她发现楚萱看到的那片衣角,不是她的,是有人伪装的了!”

“什么?!”

青遥大惊失色,“这怎么可能?”

“有什么不可能的?她的衣服绣了金线,有光的地方就会闪烁现出花纹,我让你随便穿的紫衣服,怎么可能有那种效果?”

蔡玉屏咬牙切齿,“那种没头没脑的贱人,哪有资格穿那么好的衣服!不就是命好了点吗……”

听着这满是嫉妒的话,青遥也不敢吱声,她就是个丫鬟,蔡玉屏骂顾清欢就算了,她哪里敢跟着嚼舌根?

“你把衣服烧了就行,谅顾清欢也找不出别的证据!”

蔡玉屏发泄完了,恢复冷静,她眼神阴沉的盯着青遥:“不过这事要是真被顾清欢翻出来了,你一个人去死就行了!可别拖我下水!”

青遥心里一紧,勉强点头:“是,小姐。”

说话间,青遥抓着袖子,指甲快把衣服给扯破了,硬生生忍住了对蔡玉屏的不满——

她的卖身契还在蔡玉屏手里,能怎么反抗?

得罪了顾清欢,她顶多就是个死!

要是蔡玉屏怨上她,就不是死那么简单了!

青遥到现在都记得,青暇那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

与此同时,顾景行将顾清欢送回惜欢院。

“你早些休息。”

一路的沉默,顾景行又恢复了平时那副清冷的模样,“其它的事,交由父亲与我便好。”

也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认真,顾清欢淡笑道:“这是我与楚小姐的约定。”

是不想让他们帮忙的意思?

顾景行眉头一皱,很快又松开:“不要逞强,你哪会这些事?”

“不是逞强。”

顾清欢的声音听不出情绪,“我只是想借着此事告诉你与父亲,即便没有你们的保护,我也能把事情处理好。”

顾景行的脸微微一僵:“清欢,七年前的事……你就那么在意吗?”

“哥哥,换成是你,你觉得呢?”

顾清欢深深看了他一眼,不等顾景行说什么,她又道:“我困了。”

一句话堵得顾景行没法再接刚才的话题,顾清欢却像没看到顾景行的尴尬似的,一点不自在都没有。

父亲也好,哥哥也好,两个人都是不爱表达的性格。

如果自己不逼一逼他们,当年的事,永远没有说开的机会。

顾清欢现在,是在为接下来的和好,做出铺垫。

“……我知道了。”

顾景行没有察觉顾清欢的计划,他只觉有些打击。

原以为妹妹重新开口叫自己哥哥,是放下了那些陈年旧事,重归于好。

却不曾想,都是他自作多情了。

顾清欢语气冷淡叫着他“哥哥”,明显半点感情都没有,更别提冰释前嫌了。

打击之下,顾景行全然忘了顾清欢刚回家时,看他的眼神是那么悲伤又后悔,哪里像什么不把他当哥哥看的无情妹妹?

“清欢。”

顾景行却没有立刻离开,反倒叫住了要回院子的顾清欢。

“嗯?”顾清欢脚步一顿,扭头看他。

“与顾灵仙保持距离。”顾景行提了一句,便转身走了。

以往,他不是没提醒过顾清欢,可换来的,都是冷眼或恶语。

可刚才在云梦斋里,顾景行看到顾清欢对待顾灵仙的态度,心中又生出希望,或许这一次,妹妹能看清那些恶人。

不过,顾景行又怕自己如刚才那般希望落空,所以说完就走了。

因此,他也错过了顾清欢看着他背影的复杂眼神,没有半点恶意,反倒带着些许温暖与懊悔。

原来,哥哥早就看清了顾灵仙的真面目。

难怪在其他男子被顾灵仙迷得团团转时,顾景行却对顾灵仙的示好冷眼相待,半点好脸色都不给!

一个蛊惑自己妹妹的贱蹄子,还能指望顾景行给顾灵仙什么好脸?

可惜她前世瞎了十几年,分不清周围的好恶!

如今重来,她一定要擦亮眼睛,绝不会再放过那些恶人,也不会再亏待身边对她好的人。

“小姐?”

知秋看顾清欢一直发呆,不由得出声提醒:“夜里凉,小姐快进去吧。”

“嗯。”顾清欢回过神,略一点头,两人进了院子。

穿过前院,两人还没到卧房,就看到外头廊檐栏杆边,坐着个昏昏欲睡的人。

是个看着十五六岁的少女,穿着青花襦裙,靠着柱子打瞌睡,头一歪,忽然就惊醒了,一双大眼睛,看起来会说话似的,很机灵。

她一眼看到顾清欢,当即高呼一声:“小姐!”

说着,跌跌撞撞跳下栏杆,就往顾清欢这边跑,急切的模样,谁人都能看出她对顾清欢的关心:“您受苦了啊!”

说话间,她来到顾清欢身边,好巧不巧正是知秋站的那边,她毫不顾忌的挤开了知秋,扶着顾清欢的手臂:“小姐,您快进屋休息吧,奴婢已经让石夏给您烧好了热水,待会您什么都不用管,好好泡个热水澡再……”

“听雨。”

然而,她话还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被称作“听雨”的少女没有半点生气,谁让打断她话的人,是她的小姐呢?

一瞥顾清欢看不出喜怒情绪的脸,自诩十分了解她的听雨,有些捉摸不透了,于是更加小心的笑着:“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难道小姐是太感动自己犯困也要等她的行为,所以想在泡澡之前,好好的夸她两句?

不枉费她忍着困意,特地在这里等顾清欢回来啊!

想到这里,听雨觉得可能性极大,于是期待的看着顾清欢。

要知道,侯府众多主子里,顾清欢出手可是最大方的!

然而——

“我要是没记错,你只是负责我晨起时梳妆的吧?”

顾清欢淡淡的声音,在听雨耳旁响起,打碎了她的美好幻想,“至于其它的事,应该是知秋知月来负责才对,你越矩了。”

第二十章 背黑锅

几句话,如一瓢冷水当头浇下,听雨错愕,下意识道:“小姐,您没事吧?”

活见鬼了!

小姐以前不是这样的!

过去六年多里,小姐明明很宠她的!

小姐变了!

难道是有什么贱蹄子背着她勾搭小姐?抢她的宠爱?

听雨眼珠乱转时,旁边忽然响起呵斥声——

“放肆!”

知秋听了那句“小姐,您没事吧?”,脸都黑了。

小姐不过是在跟一个丫鬟讲规矩,那丫鬟居然嫌小姐说的不对,还怀疑小姐脑子有病?

她把听雨从顾清欢身边拉开,沉声喝道:“你怎么跟小姐说话的?看来是小姐太宠你,让你忘了规矩!”

“你凭什么跟我说这些?”

听雨也没把知秋的话放在心上,惜欢院谁人不知顾清欢讨厌知秋?

要不是知秋仗着她是夫人生前带回府的,恐怕顾清欢早就把知秋赶出去了!

“我跟小姐说话呢,你一个闲杂人,少插嘴!”听雨撇撇嘴。

“知秋说的没错,看来我这几年对你太好,让你忘了自己只是个二等丫鬟了。”

可这时,旁边一道冷冷的声音,让听雨打了个激灵。

听雨扭头,看着顾清欢的眼里满是诧异:“小姐,您……”

“不知道的,还以为你是这惜欢院的小姐呢。”

顾清欢皮笑肉不笑:“竟敢教训起我的贴身大丫鬟了。”

“小姐息怒!”

听雨终于意识到事情不对,扑通一声就跪了下来,半点犹豫都没,砰砰磕起响头:“是奴婢逾越了!奴婢知错了!”

之前,她以为跟平时一样,顾清欢不把知秋当回事,即便她教训知秋两句也没什么。

可不曾想,才三天过去,知秋又重获顾清欢的喜爱!

听雨嫉妒得后槽牙发痒,她花了两三年,才得到顾清欢的信任,知秋居然只需要三天?!

顾清欢冷眼看着听雨磕头,半点怜悯都没有。

不为别的,只因听雨是顾灵仙安插在她身边的一枚棋子!

前世,顾以文、顾灵仙父女,为了拉拢某个大人物,联合司修远对顾家下手,永安侯嫡脉落了个满门抄斩的下场。

吃里扒外的顾以文父女却得了个“大义灭亲”的美名,不仅被皇上放过,还大大嘉奖,可谓是草鸡变凤凰!

顾清欢身边的人,因为这场祸事,没一个有好下场!

她的两个贴身大丫鬟,知秋为了救她被宁有惟捅死,尸体被猎狗分食。

知月被充为官妓,很快没了消息,这情况大多是死在了勾栏院里,悄悄被埋了,对外谎称是失踪!

与听雨一样的二等丫鬟,负责膳食的石夏,因为不愿受辱,在被充为官妓之前,就撞墙死了!

顾清欢听说,石夏的尸体都没人收,用草席随便一卷,扔到了乱葬岗!

这么多人里,唯有听雨好好活着,跟着顾灵仙吃香喝辣!

还记得前世,顾清欢借了司修远的手弄死顾灵仙后,听雨还跑来哭着求自己念在主仆一场的份上,不要杀她。

就像现在这样,磕头磕得砰砰响。

还记得,自己当初是怎么做的来着?

顾清欢想着,抬起了脚,就要往听雨脑袋上踩!

前世,她一脚踩的听雨成了脑残智障儿,最后流落街头,在臭水沟里翻吃喝,当街不脱裤直接拉撒,直至在那一年冻死!

不知道这一世自己一脚下去,会……

然而,顾清欢这一脚,终究还是没落下去。

她被知秋给拉住了。

“小姐?”知秋声音微颤,她抱住顾清欢,刚才小姐的样子好吓人!

下意识的,知秋拦住了顾清欢。

尽管院里的丫鬟卖身契都在侯府里,顾清欢是打是杀都不犯法。

可帝都里,要是哪个小姐打杀丫鬟的事被传出去了,名声就真的完蛋了!

知秋不想小姐背上这些不好的名声。

顾清欢回过神,一扫知秋担忧的脸,这才把脚给收回来了。

她刚才太冲动了。

前世那些惨剧,对她仍有不少影响,以至于她看到帮凶之一的听雨,直接起了杀心。

只是现在,听雨留着还有用。

至少,她可以借着听雨的嘴巴,去迷惑顾灵仙。

“你起来吧。”

顾清欢淡淡开口:“下不为例。”

说完,顾清欢转身回房。

听雨颤颤巍巍的起身,就见知秋冷眼看她:“以后,没事不要随意出入小姐的房间。”

过去几年,是顾清欢的默认,才让听雨一个二等丫鬟那么放肆。

如今,顾清欢都发话了,知秋作为贴身大丫鬟,有义务提醒下面那些不安分的,注意规矩。

只是这副模样落在听雨眼里,却是小人得志,对她趾高气昂!

“这三天,你都在小姐面前嚼了什么舌根?”

听雨咬牙切齿的开口,却没敢大声,生怕被顾清欢听到,又惩罚她,“你给我等着!我与小姐这么多年的情谊,不会被你三两天的挑拨,就给抹掉的!”

说完,听雨一跺脚,转身气呼呼的走了。

知秋一脸莫名其妙——

她什么时候在小姐面前嚼舌根了?

不过,知秋也没解释,有意的背了这口黑锅。

在外人眼里,顾清欢忽然的转变,确实有些奇怪。

知秋不想别人过多揣测自家小姐,不如让她来做这个背黑锅的最好。

想着,知秋回顾清欢的闺房,她还得伺候小姐沐浴呢。

……

云梦斋。

说要去歇息的顾何氏卧室里仍亮着灯。

“……那两个婆子真这么说?”

顾何氏坐在床边,眯起眼去看一旁垂首而立的卷云,眼底带着审视。

“千真万确!”

卷云抬头,表情不似半点作假,“她们说,看到了与奴婢长得一模一样,甚至声音都一样的人,跟着知秋走了!”

顾何氏闻言,微微一顿,却没继续深究,转而问道:“你怎么跟那两个婆子说的?”

卷云连忙道:“奴婢说,最近天儿不好,暗得很,容易晃人眼,她们应该是看错了,也听错了,那人就是小姐没错!与奴婢的样子、声音差远了!那两个婆子听多了奴婢的话,也慢慢觉得是她们看错了、听错了,因为当时其中一个婆子确实觉得那个像奴婢的人,有很多不同。”

“被奴婢这么一说后,也觉得是她们当时晃了眼,把扮成奴婢的小姐,看成了奴婢。”

卷云又道:“至于声音,两个眼花耳鸣的老婆子罢了,听错了也很正常,毕竟小姐当时也就模模糊糊说了两句话罢了。”

“嗯。”

顾何氏脸上闪过一丝满意,随即神色又变得凌厉,对卷云道:“你记着,今天的事,就是她们看错了,听错了!”

顾何氏的气势极具压迫性,卷云头都不敢抬了,连忙应道:“奴婢晓得的,这事本就是那两个婆子眼花耳鸣,才把小姐给认错了!”

第二十一章 一件衣裳

“嗯。”

顾何氏不再纠结此事,卷云是侯府的家生子,从小就被调来云梦斋,由王妈妈一手调教,她还是很放心的。

“在归宁寺的三天里,清欢有没有遇到什么事?”顾何氏话锋一转,这才是她叫卷云来的主要目的。

“没有,与往常无异。”

卷云大概猜到顾何氏这么问的缘由,却只能无奈摇摇头:“奴婢也很好奇,小姐怎么忽然有了这么大的转变,想来想去,或许是因为……”

“因为什么?”顾何氏坐直了身子。

“知秋。”

卷云道:“小姐向来单纯,一眼就能猜透,可她身边的知秋,奴婢却看不懂,小姐今天做的事,或许与知秋有关!”

“知秋么……”

顾何氏眼底一闪,也不知想到了什么,竟没有推翻卷云的话。

她摆摆手:“乏了,你下去吧,今天也是累着你了。”

“这次的事,你也有功。”

顾何氏话锋一转,“明儿一早,找王妈妈带你去账房领赏钱。”

卷云受宠若惊:“这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顾何氏虽对顾清欢宠溺,对旁人却是严厉无比,卷云跟了顾何氏这么多年,鲜少听到顾何氏的夸奖。

比起赏钱,顾何氏的夸赞更让卷云高兴。

待卷云退下,顾何氏忽对旁边一直沉默不语的王妈妈道:“你怎么看?”

王妈妈垂首道:“知秋是侯爷夫人留下的,若是藏了些咱们不知道的秘密,似乎也说得过去,这次的事……或许真的跟知秋有关。”

“是么……”

顾何氏喃喃,又轻叹一声,“我倒希望这一切与知秋无关,只是我那傻乖宝开窍了。”

王妈妈见顾何氏一脸忧虑,出声安慰:“小姐向来聪颖,开窍也是迟早的事,她不可能被那些乱七八糟的人迷惑一辈子。”

“希望吧。”

顾何氏痛心道:“那孩子,自从七年前的事,恨上了她的父兄,哪怕对我也只是不冷不热,我平时也不敢在她跟前说多,就怕她连带我也恨上了,你说这偌大的侯府,她要是连我都推开了,身边还有谁能护着她?”

提到七年前的事,王妈妈也不由得叹气道:“老夫人,那件事,您不要怪老奴眼皮子浅,看不远,老奴一直觉得,当初确实是侯爷与少爷太过了,尽管是为了小姐好,可若是能对小姐耐心多讲两句,而不是不言不语,就那么把事情给了结,也不至于闹成现在这样,您也知道,那时小姐才八岁,为这事伤透了心,高烧三日都没退……”

“哎……现在说这些,也没用了。”

顾何氏叹道:“你以为,我那蠢儿子与孙子这些年不后悔吗?可有什么用?都过去这么多年了,再去解释,效果也打了折扣,说不定还会起反效果。”

王妈妈闻言,不再多说,只是遗憾。

当年那个软乎乎,满脸天真笑容的小姐,是真的回不来了。

“只希望这次及笄宴的事,以贤能把事办好。”

顾何氏话锋一转,“他真要揪出了凶手,或许能趁着这次机会,与清欢和好……哪怕不和好,关系缓和一点,我这老婆子的心啊,也不会时时刻刻都为这几个冤家揪着了!”

……

夜色深沉。

永安侯府却有一大半地方都被灯笼照亮。

顾以贤站在侯府一处人工湖边,周围有数个侍卫搜寻,那架势像是要把草皮都铲翻三尺,十分仔细。

这时,远处跑来一名侍卫,“侯爷,东侧门那边有人拦到了小姐的贴身丫鬟。”

顾以贤一愣,知秋跟顾清欢回来了,那么在外头的是……

“知月?”顾以贤开口。

“是的。”

侍卫恭声道:“她说她是得了小姐的命令,出府做事,刚刚才回来,可她没有小姐的令牌。”

“叫她过来。”顾以贤道,这种敏感时刻,他十分警惕,知月是不是女儿派出去的,待他询问两句便知。

很快,侍卫带来一名被灰色斗篷包裹的年轻女子,看着十七八岁,比知秋要小一些,五官端正,身材纤细,即便是身后跟了两名侍卫,她也能保持沉稳,丝毫不慌。

这便是顾清欢的另一位贴身大丫鬟,知月。

十多年前,由顾何氏亲自从人牙子手里挑选,调教一年后,拨给顾清欢当贴身丫鬟。

“奴婢参见侯爷。”知月手里提着一个包袱,给顾以贤行李。

“起来。”

顾以贤直截了当的问道:“清欢派你出府做事?”

知月被顾以贤凌厉的眼神盯着,也没有慌乱,反倒冷静点头:“是。”

“可刚才侍卫禀报时,说你没有令牌。”顾以贤淡淡道,语气微冷。

“小姐并没有直接吩咐奴婢。”

知月道:“是知秋得了小姐的吩咐,转告奴婢的,侯爷可以派人去惜欢院问一问,便能知道奴婢此话真假。”

见知月沉稳的模样,顾以贤眼底掠过一丝满意,女儿身边有这样的人保护,即便是有那么几个妖魔鬼怪,也不会出太大问题。

“不必了。”

顾以贤没有真派人去惜欢院,知月的确没有理由撒谎,他话锋一转:“清欢让你去做什么?”

尽管顾清欢才是自己的主子,可眼前的侯爷却又是主子的父亲,知月没有隐瞒,递出了手中的包袱:“小姐命奴婢去青遥父母家里,问青遥的父母要一件衣裳,青遥是蔡玉屏小姐的贴身婢女。”

听到这话,顾以贤眉心一跳,立刻抓过知月手中的包袱,打开一看——

是一件材质中等的紫色袍子!

瞬间,顾以贤的表情阴沉到了极致,他咬牙切齿:“蔡玉屏……?!”

知月一吓,不知顾以贤因何生气,却隐隐感觉事情不简单。

这时,顾以贤将衣服翻出来,立刻找到了衣角上的一片茶渍,他盯着那茶渍半晌没说话,最终只是放到跟前嗅了嗅,又把衣服塞回包裹,还给知月。

“你回去吧。”

顾以贤已经恢复平时的尊贵淡然,“此事不要跟清欢提起。”

“是。”知月收好包裹,躬身离开。

“来人。”

知月一走,顾以贤叫来在场所有侍卫,低声吩咐着什么。

很快,那些侍卫朝同一个方向奔去,没入夜色,也不知是去做什么了。

顾以贤伫立在原地不动,盯着前方的人工湖,眼神比夜更深沉,比湖水更冰凉,周身萦绕一股若有似无的冷意,令人心颤。

第二十二章 万事俱备

顾清欢沐浴完毕,正让知秋伺候她穿衣。

知月回惜欢院时,便是看到这副主仆和睦的场景,她抱着包裹,一时怔然。

不过很快,知月反应过来,躬身行礼:“小姐,奴婢将衣服带回来了。”

“嗯。”

顾清欢自然接口:“青遥家里人那边,你处理好了么?”

尽管上次见到知月已经是数年前,还是前世的事,顾清欢却未暴露异样。

她毕竟是平乐馆顶尖的戏子,先前是刚重生,又是遇到知秋等人,情绪波动大了点。

如今已经恢复平常,隐藏情绪不被人看出异样,是她最擅长的。

“回小姐的话,奴婢按照小姐的吩咐,说这件衣服是青遥从府里偷来的,他们吓得跪地求饶,希望小姐不要追究,更别提把这件事说出去了。”知月道。

青遥是蔡玉屏的婢女,姜小轻作为蔡玉屏表姐,遣人去表妹奴婢家里拿一件来历不清楚的衣服,青遥家里人要是敏锐一点,肯定会去告密!

顾清欢可不会任由这种事发生。

她为明天的好戏,废了一番心思做准备,怎么可能容忍别人去破坏?

“嗯,那就好。”

顾清欢道:“你做事我一向放心。”

知月宠辱不惊:“多谢小姐夸奖。”

这时,知秋为顾清欢穿好衣服。

“知秋,你下去休息吧。”

顾清欢话锋一转,“知月,把衣服给知秋,过来帮我揉揉腿。”

走了大半天,双腿酸痛。

若是前世,这点苦累倒不算什么,可现在嘛……

她的身体还太娇弱。

顾清欢在知秋的搀扶下坐回床上,心道今后要开始锻炼身体了,不然真要遇上事了,自己的身体会拖后腿。

这时,知月将装了衣服的包袱递给知秋,对知秋眨了眨眼。

知秋明白,知月是不解到底发生了什么,于是递给知月一个“晚点说”的眼神,拿着包袱退出去了。

知月蹲下身,帮顾清欢揉腿。

顾清欢倚在床边,半梦半醒看向知月。

前世,顾家败落,知月被充为官妓后,很快没了消息。

她在平乐馆靠着司修远得势后,还特地去追查过知月,然而结果没有意外,知月是不忍受辱上吊自尽,尸体被草席随意卷了扔到乱葬岗,时间隔了太久,即便派人去找,也找不到知月的尸体。

尽管一切都是意料之中,顾清欢那天还是在房间内呆坐了一天。

知秋也好,知月也好,在死之前,都对她忠心耿耿,不曾背叛。

而她,却连帮这两人收尸这点小事都做不到。

即便得势又如何?报了仇又如何?

顾清欢都不在乎,重来一次,她只想将自己拥有的,都保护好!

无论是事物,还是人!

“困了。”

顾清欢忽然开口:“你也别揉了,去睡吧。”

“可是奴婢还没揉一会。”

知月犹豫,“小姐今天不是走了很长的路吗?”

看顾清欢脚上几颗已经被知秋挑破涂药的水泡就知道,顾清欢今天吃了多少苦,后脚跟都磨伤了。

“无碍。”顾清欢将腿抽回。

知月连忙站起,弯腰伺候她盖上被子。

见顾清欢真的睡了,知月才退下。

待知月吹了蜡烛出门后,躺在床上的顾清欢睁开眼,朝知月离开的方向定定看了一会,才闭眼睡了。

她得养精蓄锐,明天那一场好戏,可要废她一些力气呢。

……

知月离开顾清欢的房间后,没有回自己的屋,而是去了隔壁知秋的房间。

“咚咚。”她敲了敲门。

“门没锁。”知秋的声音从里面响起。

知月走进屋内,立刻闻到了熟悉的甜香味,她看向坐在桌边的知秋,忍不住笑道:“你还真是喜欢喝牛乳,刚回来就给自己热了?”

知秋只是笑笑,“在归宁寺的三天都没得喝,愁死我了。”

“你啊你,真是个小馋猫,那牛乳到底有什么好喝的?我是受不了里头的腥味,加了糖的也不行。”

知月掩嘴笑了,坐到知秋对面:“行了,别说这些了,快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小姐对你怎么……”

说到这里,知月一顿,又笑了:“不过,先恭喜你了,可算是苦尽甘来了。”

“其实也没发生什么。”

知秋把事情的大概说了说,不过掩去了顾清欢易容伪音,还有杀人的事,只说她们路过救了位小姐。

这些都不是小事,知秋有分寸。

知月也很识趣的没有多问。

“这么说来……一切都是小姐的计划?”

知月诧异道:“我还以为,这些都是你给小姐提议的呢,因此小姐才重新接纳了你。”

没想到,根本不关知秋的事,全是小姐自己做的!

这跟她印象中的小姐,完全不是一个人啊!

见知月惊讶的模样,知秋道:“被吓到了?我也是,没想到小姐平时看着太单纯,心里却跟明镜似的,什么都知道!这样一来,我也放心了……”

“你还真是喜欢小姐呢。”

知月忍不住道,“换成是我,被小姐冷落七年,我是没有信心像你这样,对小姐忠心耿耿。”

“你就跟我口花花吧。”

知秋白了她一眼,“这几年我不在小姐身边,你在暗地里没少帮小姐去挡堂小姐、表小姐对小姐做的阴招吧?上次表小姐为了不让小姐去瑶光公主的宴会出风头,装成不小心往小姐身上泼热茶,是你挡下来的吧?现在伤好了吗?快让我看看有没有留疤——”

说着,知秋就要越过桌子朝知月身上扑,作势去脱她的衣服。

“哎呀!你——”

知月急忙躲开,红着脸笑道:“行了,别闹了!说正事。”

“我是真的关心你有没有留疤。”知秋说着,也坐回座位。

“当然没有,小姐可是把重金买来的凝脂膏给了我。”

知月话锋一转:“不过,过去几年小姐一直装傻,任由堂小姐与表小姐利用,到底是为什么呢?”

“或许是因为七年前的事……”

知秋眼底一黯,“你也知道,那件事给小姐的伤害多大,刚好堂小姐与表小姐又趁机对小姐好,或许是念着这些情分,小姐才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是现在……”

知秋语气冷了几分:“堂小姐不提,表小姐真是越来越过分了!”

第二十三章 满城风波

知月闻言,想到先前在湖边顾以贤的表现,也是变了脸色:“及笄宴上陷害小姐的人……真是表小姐?”

“嗯。”知秋点头。

“这真是……”

知月深吸一口气,半天都没说话,生怕张嘴就是不好听的。

蔡玉屏平时暗着对小姐使坏且不提,竟然在那么重要的宴会上把小姐陷害成凶手?!

“接下来……小姐准备怎么做?”知月问道。

知秋看了她一眼:“今天早点睡。”

顿了顿,知秋话锋一转,带着满满的干劲:“明天早起,去武定侯府!”

……

第二日,晨。

帝都的百姓是勤劳的,大早上就挑着担在街边摆摊吆喝,东西南北四大集市在这个时间都挤满了人。

卖东西的,买东西的,人来人往,摩肩接踵。

东市。

“出大事了!出大事了!”

东市口,不知是谁吆喝:“永安侯府刚刚涌出了好多人,包括永安侯,一群人正往武定侯府去呢!”

帝都谁人不知,四天前永安侯府家那个草包小姐顾清欢,在她的及笄宴上,与武定侯府家的小姐楚萱发生口角,转头偷偷把楚萱推下水,差点溺死人了?

这事闹得极大,就连普通百姓都知道宴会细节,听闻顾清欢还想狡辩,闹得可像被冤枉的样子!

然而,最后人证物证俱全,凶手就是她!

不少人都不屑,什么贵族小姐,整一个谎话精!

整整四日,顾清欢及笄宴差点杀人的事,愈演愈烈!

作为凶手的顾清欢,没少被人在背后嚼舌根,吐口水,名声比泡在臭水沟里十天十夜的烂咸鱼还臭!

向来名声不错的永安侯府也跟着受累,没少被骂。

而作为受害方的武定侯府,则是被众人同情的一方。

可现在,作为凶手一方的永安侯府,竟然一副找事的样子,去武定侯府?!

“到底是想干啥啊?”

“不会是要打起来了吧?”

“走走走!看看去!”

……

一时间,人来人往的东市空了大半,只剩下一些摆摊的小贩面面相觑。

客人都没了,他们能干啥啊?

“不知道武定侯府门口……能不能摆摊啊?”有商业头脑的小贩蠢蠢欲动,“那儿现在人肯定很多!”

“走走走!”

有人立刻开始收拾东西,“我们也去看热闹……哦不是!去摆摊!”

他只是个没有感情的赚钱小贩,跟那群一心看热闹没上进心的普通人不同!

不过一刻钟,东市里连个鬼影都看不到了,摆摊的小贩也挑着担去看热闹了!

来晚了的客人站在东市牌坊前,看着一阵风卷起落叶的空荡大街,揉了揉眼睛,一脸痴呆——

大白天的……

见鬼了?!

人呢!

哪去了?!

……

“小姐,外头跟来了好多人。”

知秋放下小窗的纱帘,对顾清欢说道:“这么大张旗鼓的去武定侯府,真的好吗?”

“不好吗?”

顾清欢将手中的茶杯递给知月,一脸悠闲,“四天前的事,已经闹得满城皆知了吧?”

前世,她被人污蔑,人人都认为是她推楚萱下水。

这事闹的风风雨雨,甚至影响到父兄在朝堂的评价,又因为她在及笄宴气上头,对楚萱说的那番话,连带着一群武官都给顾家下绊子!

武官听着粗鲁,可能到朝堂上的,哪个是蠢货?

都是人精!

下黑手这事,一个比一个业务熟练!

一年后,顾家的处境愈发艰难,外患未解,又有内奸顾以文等,诬陷去赈灾的父亲贪污,而后顾家彻底失势,不仅没人帮顾家说话,还有一群落井下石的!

为什么?

追及根源,这次及笄宴的事,占了极大的分量!

要不是这次的事,害顾家失了民心,在朝堂上得罪了一群武官,甚至还有文官,也不至于在一年后被人诬陷时,没人帮助,惨遭打击,最后落得那般下场!

所以,她一定要将这次的翻身仗,打得漂漂亮亮,帮顾家挽回岌岌可危的名声,还有平息武定侯对她的愤怒,避免朝堂内那群武官又一次盯上顾家!

“小姐的意思是……”

知月接过茶杯,若有所思:“您想把这次自证清白的事,也闹大?”

“没错。”

顾清欢颔首,“外人只对肮脏的事感兴趣,因为这能成为他们许久的谈资,至于那些事背后到底有没有隐情,他们不在乎,如果我只是悄悄带人去武定侯府证明清白,即便事情了结,我,甚至整个顾府因这次事件被影响的名声,都无法挽回。”

“所以小姐才特地请了老夫人,摆出这么浩浩荡荡的队伍,一起去武定侯府,装着像要上门闹事的样子?”知月了然。

知秋担忧道:“可凶手不是表小姐吗?即便今天的事传出去,大家最后会不会还是把账记到咱们永安侯府头上?”

“这个嘛……”

顾清欢意味不明的笑了笑,没有多说什么,话锋一转:“我今天的目的,是为了告诉所有人,我没有做不该做的事。”

“这倒是!”

知秋立刻应和:“能代表咱们永安侯府小姐的人,只有小姐您一个!其他什么堂小姐、表小姐,都算不了什么!”

知月在旁边整理茶杯,听着知秋的话,不由得失笑——

即便是被小姐冷落七年,知秋还是原来的那个知秋,把小姐看得比谁都重要,比谁都好。

天底下任何人家的小姐,都比不上自家小姐一根头发。

很快,永安侯府的队伍停在了武定侯府门口。

武定侯府早就接到了消息,知道昨晚顾清欢特地上门进行赌约一事,今天是提前来履行了,便大开正门,身长八尺,留着络腮胡,一脸凶声恶煞的武定侯亲自将永安侯府众人迎进了门。

外头大街上看热闹的百姓们伸长了脖子,就看到了永安侯与小侯爷,其他女眷等都坐在轿子里,被抬进武定侯府,没有抛头露面。

众人失望。

“还以为能看到顾清欢那个毒妇呢!”

“居然躲在轿子里不见人!肯定是心虚,怕被人丢菜叶呢!”

“不过话说回来,永安侯这是要闹哪一出啊?拖家带口的干啥呢?”

围观的百姓们议论纷纷。

这时,人群中不知是谁开口嚷嚷,中气十足让方圆百米的人都听到了声——

“我有亲戚在永安侯府里做事,听说永安侯府的人这次上门,是为了证明四天前及笄宴上推楚小姐的凶手,另有其人!”

第二十四章 凶手就在其中

话音落下,众人哗然。

“不是顾清欢?怎么可能!”

“就是说啊,不是说人证物证俱在吗?”

“不会是虚张声势吧?”

大部分人报以怀疑的态度。

“真要是虚张声势,顾家敢大张旗鼓的来武定侯府?十有八九是找到了翻案的证据吧?”

“这……好像也有道理!”

“不如在这里等等,看待会武定侯府是好好把顾家的人送出来,还是赶出来!就知道顾清欢到底是清白的,还是有罪!”

“说的也是!”

围观百姓议论纷纷,没有一个离开的,倒真待在武定侯府门口伸长了脖子等着看热闹。

“新出炉的包子有人要吗?各位走过路过不要错过!别因为看热闹忽略了身体健康!”

“卖板凳嘞!想要看热闹看得久,就得买个板凳对自己好点!”

“有姑娘要买油纸伞吗?遮阳利器!买一把保持您的肤白貌美!”

一旁等候许久的小贩看到商机,立刻吆喝起来。

武定侯府守门的侍卫眼睁睁看着门口大街变成了菜市场,他们眼角抽搐,琢磨一会后,还是觉得和平第一,热闹一些也不错,犯不着去赶人。

这绝不是他们害怕百姓们人多势众。

绝对不是。

……

武定侯府,堂屋内。

武定侯楚滕、永安侯顾以贤坐在上方主位,顾景行、顾以文等则是坐在下方。

屋内气氛凝固,楚滕紧紧盯着顾以贤,顾以贤则是一脸淡淡,丝毫不惧楚滕隐含凶气的目光。

一扇檀木屏风将堂屋隔成两边,绣着山水的白纱后,人影绰绰。

是楚家与顾家的女性。

楚滕母亲走得早,今日代表楚家主持大局的是楚滕的妻子楚林氏,并非富贵出身,父亲只是个退伍老兵,未曾见过多少大场面的她,面对顾家一众贵妇人贵女,显得有些不自在。

可一想到女儿在顾家的遭遇,楚林氏挺直了腰板,与顾何氏一同坐在主位,瞪着站在顾何氏身旁那名相貌明媚张扬的少女,顾清欢。

顾清欢也不心虚,对着楚林氏行礼:“婶婶好。”

楚林氏没想到长了一张跋扈千金脸的顾清欢竟然这么客气,微微一怔,忘了今早准备的狠话。

“……哼!”

这时,楚林氏身旁传来略带不屑的声音,小声嘀咕:“真是会装!”

顾清欢视线一转,就见到一张眉眼英气的少女脸庞,正皱着眉斜睨她。

“楚小姐也好啊。”顾清欢淡淡一笑。

楚萱露出见鬼似的眼神:“顾清欢,你没事少对我笑!”

真以为笑得那么好看,自己就会忘记她是个草包的事了?

做梦!休想!

楚萱别开了脸,只是眼中却闪过一丝心虚。

一想到昨晚言锦对她说的那些话,楚萱又有些不确定自己曾经对顾清欢的印象到底是对是错了。

“萱萱。”楚林氏回过神,干咳一声。

她虽然也不喜欢这个顾清欢,可也不想女儿日后被人在暗地里讽刺没教养。

被娘亲提醒,楚萱也不理,她才不想给草包好脸色,更何况这草包害自己的事,还没翻案呢!

也就是说,在顾清欢拿出令她信服的证据之前,楚萱仍会把顾清欢当成凶手看待!

“永安侯。”

屏风另一边,楚滕也听到了那边的动静,他懒得磨蹭,直入主题:“你今早传信到我府上,说什么四天前及笄宴推我家萱萱的人,不是你女儿,凶手另有其人?”

“没错。”

顾以贤开口,屏风那边也安静下来,似乎在听这边的动静,“本侯今日前来,正是为了替小女洗刷冤屈,以证清白。”

楚滕皱起眉:“那又为何带一些不相干的人上门?”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

却也是事实。

不提这边的顾景行、顾以文,屏风那边什么顾芸,顾灵仙,蔡玉屏都来了!

再加上小姐身边跟着的丫鬟,莺莺燕燕一大群!

只是为了给顾清欢证明清白,至于拉上顾府的所有亲戚吗?

人多力量大?

众人拾柴火焰高?

楚滕冷嗤一声表示不屑,文官就是麻烦,小题大做!

“这个是小女要求。”顾以贤无视了楚滕的嘲讽,理所当然的说道。

下方,顾以文:“……”所以,强硬要求我今日请假不当值,大清早跑来武定侯府,只是因为你女儿的一句话?!

你女儿是金子雕的吗?

开口说的话就这么金贵?!

顾以文气闷。

屏风另一边,顾清欢适时站了出来,对楚林氏说道:“婶婶,清欢这次带这么多人来,并非都无关。”

楚林氏虽是平民出身,却也不是傻子,听出顾清欢话里有话,顺势问道:“你的意思是……”

“凶手,就在这些人当中。”顾清欢冷眼扫过在场所有人。

一些不明真相的婢女们面面相觑。

顾芸左右张望,最后紧盯顾灵仙,她一直觉得自己这个侄女不简单,看着小白花一朵,实际上……

指不定是个吃人的!

顾灵仙面不改色,仿佛一切事情与她无关。

蔡玉屏则是紧绷了身体,努力不让旁人看出异样,心脏却怦怦直跳,紧张的攥紧了手。

在她身后,青遥双腿发抖,要不是有这么多人看着,她早就跌的一屁股坐下了!

顾清欢……

知道她是凶手了?!

不,这不可能……

及笄宴都过去好几天了!

证据也没了!

顾清欢怎么会知道谁是凶手?

一定是唬人的!

说不定顾清欢是另外找了替死鬼呢?

对,没错,就是这样!

青遥自我安慰,慢慢恢复了冷静,只是垂在身侧的手微微颤抖。

“什么?!”

楚林氏听了顾清欢的话,差点站起,她紧紧盯着顾清欢:“你说的可是真?”

一旁,楚萱也忍不住用审视的眼神打量顾清欢带来的人,那天推她下水,把她当刀子使对付顾清欢的凶手,就在这群人里头?!

“当然是真。”

顾清欢话锋一转:“立刻揭露凶手是谁,似乎也缺乏说服力,不如从头说起,一步步揭开真凶的身份吧。”

“首先,楚小姐——”

顾清欢看向楚萱,“你说你被人推下水的瞬间,曾看到一片沾了茶渍的紫色衣角?”

第二十五章 环环相扣

“没错。”楚萱颔首,紫色沾了水后,颜色会变深许多,所以很显眼。

再加上那天永安侯府挂了不少灯笼,灯光明亮,楚萱确定自己没看错。

而那天穿了紫色衣服的,只有顾清欢与蔡玉屏,衣服上沾了茶渍的,独独顾清欢一人!

“楚小姐,您跌落下水的地方,亮吗?”顾清欢又问。

“当然。”

楚萱撇了撇嘴,“你家到处都挂着灯笼呢!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清欢淡淡一笑:“知秋。”

知秋立刻上前,她解开手里提着的包裹,在众人面前展开一件紫色长袍。

今日天光明媚,堂屋内门窗大开,阳光洒在长袍上,泛起粼粼金光,组成一幅锦绣繁花图,尤其是在长袍下摆,更是花团锦簇,耀眼闪烁。

“这便是我当日穿的衣服。”

顾清欢手指下摆,“我被泼茶的位置,就是此处。”

楚萱视线一转,就被那金光晃了眼,她不由得移开视线,刚要问顾清欢说这么多废话做什么,可话到嘴边,她的表情就变了。

“这衣服——”

楚萱再次朝长袍看去,眼神微凝。

“楚小姐看出问题了么?”顾清欢又问。

“我那天跌下水看到的衣角,没有金线反光的图案!”

楚萱沉声说道:“那不是你的衣服!”

话音落下,楚林氏与屏风另一边的楚滕变了脸色。

“萱萱,你没记错?”楚林氏为了保险起见,多问了一句。

“怎么会记错?”楚萱虽然讨厌顾清欢,却不会为了陷害人,故意说假话。

尽管那只是惊鸿一瞥,楚萱却对这些金线反光的绣花图没有半点印象,只记得那一片茶渍!

可顾清欢这衣服越是到下方,金线绣图就越是密集,在有光的环境下,怎么会看不到?

所以,理由只有一个!

有人穿了与顾清欢一样的紫衣,还故意往上面泼了茶,装成是顾清欢,从背后推她落水!

“楚小姐的记性不错。”顾清欢语气稍缓。

昨天楚萱一剑刺来,她对楚萱的印象极差,现在再看,楚萱也算个明事理的。

“这只能证明你是无辜的。”

楚萱盯着顾清欢,“你说你找到了凶手,想必你还查到了别的东西吗?”

“自然。”

顾清欢淡笑道:“昨晚我与楚小姐约定三日内把凶手押到你的面前,自然说到做到。”

楚萱又被顾清欢的笑晃了眼,她别开脸,哼道:“那就继续说下去吧!”

“这事要往前挪四天。”

顾清欢话锋一转:“及笄宴第二日,祖母要将我送去归宁寺,我不依,想要在前夜逃跑。”

主位上,顾何氏听到这话,心中愧疚,她的乖宝这几天真是委屈极了!

以后,不管是发生什么,只要她的乖宝说一句“不是我”,她就会站在乖宝这边,替她的乖宝伸冤!

“所以,我跑了。”

这时,顾清欢道:“只是跑出了二门,跑不出大门。”

“逃跑还走正门?真笨!”

楚萱忍不住嘀咕:“翻墙啊!”

楚林氏:“……萱萱!”你这不是暴露了吗!

待会就让府里的下人往墙上填碎瓷片!

翻墙?

哼!

楚萱感受到娘亲吃人的视线,赶忙闭上嘴巴。

顾清欢给楚萱留了点面子,装作每听到继续说了下去:“我当时绕到后门,听到了争执声,于是过去瞧了瞧。”

“扑通!”

话音刚落,众人就听到了一声闷响。

扭头一看,就见蔡玉屏身后的婢女跌坐在地,面色苍白,抖若筛糠。

顾何氏的眼神瞬间凌厉起来,尽管顾清欢还没揭露凶手的真面目,可看到这一幕,她大概也猜到了。

蔡玉屏也被身后的声响吓了一跳,扭头看到青遥扶不上墙的烂泥样子,心道不好,瞬间变了脸色,身子也跟着微微颤抖,完了……

就在这时,有人在她身侧低语:“镇定一些,不要自乱阵脚。”

蔡玉屏斜眼一看,顾灵仙在她旁边,面不改色,装作疑惑看着青遥。

瞬间,蔡玉屏领会到顾灵仙的意思,她咽了咽口水,压下心头的不安,跟着装作不解:“青遥,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么?”

“小、小姐……”

青遥抬起头,就看到蔡玉屏威胁的视线,宛如一盆凉水当头浇下,她浑身一抖,“奴、奴婢……”

她没忘记昨晚蔡玉屏说的话。

正是因为记得,所以抖得更厉害了,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

“真是巧了。”

这时,一个清幽淡然的声音响起,“青遥,我刚要说到你呢。”

青遥面如死灰。

顾清欢淡淡道:“那晚我在后门看到的人,就是你呢。”

话音落下,即便是反应再迟钝的人,也该懂顾清欢的意思了!

“推我下水的人,是你?!”楚萱怒气冲冲,朝青遥的方向踏出一步。

青遥浑身一抖,缩到了后方的柱子边。

“楚小姐不要急,我话还没说完呢。”

顾清欢说话间,一直在看瑟瑟发抖青遥,以及强装镇定的蔡玉屏,还有不露异色的顾灵仙。

好似一个优雅的猎手,一步步将猎物逼入死角,不急不缓,享受这使猎物绝望的过程。

如猫戏老鼠。

“那晚,我看到青遥与一个女人争吵,似乎是她的娘亲,争吵中,青遥说:‘我没钱!你拿这个去当铺换钱吧!’,说着,就把一个包袱塞到了那个女人的手里。”

顾清欢语气淡淡,“当时天色很暗,我只隐约看到,那包袱里有一片紫色衣角露出。”

前世她被亲人的怀疑、冷硬对待伤透了心,也被怒火冲昏了头脑,将下人吵架的琐事给忽略。

直至她在平乐馆受苦磨砺,与人勾心斗角的那段时间里,某日她忽然想起这一小事,才明白自己当初到底犯了多大的蠢!

可惜,一切为时已晚。

顾家已经不复存在,楚家也搬出了帝都,当年那件似乎是害她家败落的源头事件,即便是揭开了真相,似乎也没有半点用处了。

可如今不同!

从睁开眼明白自己处境的那一刻,顾清欢就记起了这件事。

这一次,她绝不会放跑了凶手!

“知月。”

顾清欢冷眼盯着面如土色的青遥,不带丝毫感情的说道:“把昨晚我派你去青遥家拿的东西,拿出来给大家瞧瞧!”

第二十六章 天要她死!

知月立刻上前,抖开手中包袱,一件材质中等的紫色长袍出现在众人眼前,衣摆有一大片明显的茶渍。

楚萱见了,瞳孔一缩:“就是这件衣服!”

“来人!”

楚林氏再也忍不住,站起指向青遥:“把她给我抓起来!”

话音落下,楚家几个膀大腰圆的婆子立刻冲出去,把青遥从地上拖了起来!

顾何氏等人也没拦着楚林氏。

现在外头谣言纷纷,顾家还得借楚家一点力,将谣言破除。

所以这点小事,就由着楚家发泄。

“说!是谁指使你的?”楚萱冷声问道。

她也不是傻子,区区一个奴婢,怎么敢对她一个贵族小姐下毒手?!

重重压迫下,青遥抖若筛糠,连话都说不完整。

怎、怎么办?

她……会死吧?!

不、她不想死!

她只是听从蔡玉屏的命令去做事,凭什么要她死?

又不是她想做这些事的!

……对!

她只是个奴婢,也是没办法嘛!

她才是最无辜的!

要想办法,把这件事赖掉!

青遥眼底迸发对生的希望,嚷道:“不是我!我没有推你下水!清欢小姐是把我拉来做替死鬼了!”

知秋啐了一口:“臭不要脸的东西!你算什么?值得我家小姐陷害你?”

“难道不是吗?!”

青遥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有谁看到我穿过这件衣服?没有吧!那就是清欢小姐的一面之词!”

“这衣服是从你家里搜出来的。”知月皱眉,青遥还真是死猪不怕开水烫!

不说别的,就青遥刚才那破绽百出的反应,打算骗谁呢?

“谁知道从我家里搜出来的是不是这件衣裳呢?”青遥打定主意耍无赖。

是的!

只要一口咬死不是自己做的,这些人也拿她没办法!

想到这里,青遥急急道:“奴婢知道清欢小姐您出身高贵,与奴婢这样泥里出身的不一样!可您也不能为了把自己撇出去,就拉奴婢做替死鬼啊?现在是伪造证据,下一步不会是屈打成招吧?”

故意把话挑开了说,让最要面子的顾家拉不下脸对自己下狠手!

青遥面上装作委屈,心脏却快跳到了嗓子眼,她这是破釜沉舟,做最后一搏啊!

蔡玉屏也不管她了,她总得自救吧?

就在青遥以为快成功时——

“是谁说,除了清欢,没人看到你穿紫衣了?”

屏风另一边,传来永安侯顾以贤冰冷的声音:“你忘了你衣服上的茶渍,是怎么来的吗?”

青遥浑身一震,僵硬不动。

“把人带上来!”顾以贤的声音再次响起。

屏风那边有脚步声响起,似乎有人被带了进来。

“扑通!”

屏风那边,一名青衣小厮跪了下来,抖抖索索的开口:“小人宋古,参见侯爷!”

“把你昨晚交代的,在这儿重复一遍。”顾以贤直接道。

“是……”宋古连忙点头。

顾以贤皱眉:“大点声。”

声音太小,他女儿那边听不清怎么办?

“是!”

宋古立刻抬高声音,昨天他差点被那群侍卫给吓死,今天哪敢再耍小聪明?

“前几天小姐及笄宴,小人去端茶,在一条小路上绊了一跤,不小心把茶杯给摔了,水泼在了一个路过的婢女身上……”

宋古这话一出,屏风那边不少人都反应过来了——

感情青遥衣服上的茶渍,不是她刻意为之,而是无意间造成的啊?

顾清欢眼神复杂,万万没想到,前世一锤定音将自己打成凶手的铁证,竟然是这么来的?

“那名婢女就是青遥!”

宋古道:“小人一开始还慌,怕弄脏了她衣服要赔钱,可青遥像比小人更慌,也没找小人要赔偿,急匆匆就跑了,像是有什么要紧事,小人也不知道她是怎么了,直到晚上小人回房,听到屋里其他几个人提到了及笄宴上发生的事,小人就想起来,那天穿着紫色衣服的,不止咱们府里的小姐,还有青遥!”

“你之前怎么没说?”

开口的人是顾景行,他浑身散发冰寒之气,如果宋古那天说了,顾清欢也不至于遭受那些委屈!

“小、小人……”宋古支支吾吾,趴在地上不敢抬头。

顾景行眯起眼,声音沉了下来:“是你自己说,还是我帮你一把?”

“小、小人自己说!”

宋古浑身一抖,府里谁人不知大公子不好惹?

在这里丢丑,也比落到大公子手里要好啊!

宋古一股脑的把心里话倒了出来:“小人就是想着,青遥长得也不错,如果小人能拿住她这个把柄,以后也不用愁娶媳妇的事了……”

话音落下,无论是这边,还是屏风那边,众人都呆了。

谁能想到,宋古帮着青遥把这事瞒下来,居然是为了这种理由?!

宋古悄悄抬头一瞥,就看到好几张阴沉的脸,他吓得把头埋在上,带着哭腔道:“小、小人其实也犹豫过要不要说的!可小人那晚去找青遥,青遥一口答应了小人,只要小人不说这事,她以后就跟小人好好过日子!”

他都快三十了,还是光棍一条,长得丑,平时也没哪个丫鬟对他有好脸!

青遥也算个清秀小美人了,对他撒撒娇,和他拉拉小手,骨头都要酥了!

哪还想管什么揭发青遥拿赏钱?

那两个钱,能帮他娶到这么好的媳妇吗?

宋古忍不住抬手狠狠扇自己一巴掌:“是小人鬼迷心窍!是小人犯了浑!”

这巴掌打得还挺痛,宋古眼泪鼻涕都出来了,他抬头,可怜兮兮的看着顾以贤,“侯爷,您就饶了小人吧!要不是那小蹄子勾引小人,小人也不会吃了熊心豹子胆——”

“拖下去!”

顾以贤都不想听他废话,这混账也是害他女儿的帮凶!

该死!

立刻,就有人冲上来,把宋古摁住往外头拖。

宋古拼命挣扎,哭嚎道:“侯爷!您就饶了小人吧!小人把真相都说出来了啊!求求您——”

后头就没了声,估计是被堵上了嘴。

顾以贤向来古井不波的脸,此刻阴云密布,他一瞥屏风,锐利的视线似乎要穿透那层白纱,刺到某人:“人证物证俱在,你还有什么话想说?”

屏风另一边,所有人都看向青遥。

青遥面如死灰,要不是被婆子拉着,早就扑通一声跪倒地上去了!

她……

无话可说!

谁能想到,顾以贤居然把宋古给翻出来了?!

这种表面上明明跟自己八竿子打不着的人——

是天要她死啊!

第二十七章 反应那么大干嘛?

见青遥没了话说,楚萱冷哼一声:“少在这里装死!说!到底是谁指使你推我下水的?”

说话间,楚萱盯上了蔡玉屏——

青遥是蔡玉屏的丫鬟,凶手是谁,只要不瞎的,都心知肚明!

被楚萱杀人似的眼神盯上,蔡玉屏头皮发麻,她努力维持表面镇定:“你看我做什么!我都不知道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我不想听你一家之言。”

楚萱也不傻,凶手会承认自己的罪行就怪了!

看看青遥就知道,顾清欢都拿出证据来,还在那里垂死挣扎!

要不是顾以贤一巴掌拍的青遥翻不了身,谁知道青遥还会怎么耍无赖?

指不定这歪掉的下梁头上,还有根不正的上梁呢?

“你!”

蔡玉屏瞪大眼睛:“你怀疑我?!我跟你无冤无仇的,我害你有什么好处!”

一旁,顾芸也急了:“楚小姐,有些话可不能乱说!”

顾芸刚才都看蒙了,现在反应过来,当然要护着蔡玉屏。

她就这么一个女儿,以后就靠蔡玉屏嫁入高官贵族家里,让她享受荣华富贵了!

要是蔡玉屏折在了这里,她以后老了还能靠谁?

总不能靠家里那个没用的死男人吧?

顾芸想着,眼珠一转,盯着青遥,厉声道:“青遥!好你个小贱蹄子!竟然做出这种大逆不道的事,还想让我家玉屏跟你一起受难吗?!”

青遥浑身一震,终于从打击中回神,她看向顾芸,眼底带着怨毒——

要不是蔡玉屏指使她推楚萱下水,她也不会当这个替死鬼!

凭什么她就要扛下所有的罪名,蔡玉屏什么事都没有?!

她不甘心啊!

青遥的表情几度变化,那眼神渗人极了。

顾芸吓了一跳:“你吓唬谁呢!”

要死一起死吧!

青遥心中的怨愤到达极致,她张口,就要说出真相——

“青遥,想不到你竟会做出这种事!”

一个声音打断青遥的话,蔡玉屏死死盯着青遥,脸上带着沉痛的色彩,可眼神却是威胁:“说!你是勾结了外头的谁,要害我家表姐,还来害我?!”

青遥对上蔡玉屏的视线,她浑身一震。

主仆数年,青遥一眼就看出蔡玉屏的威胁代表了什么——

别忘了你的家人!

尽管爹娘从小没少打骂她,可她生病时,也是爹娘带她去求爷爷告奶奶的找大夫!

她弟弟会悄悄把爹娘给的鸡蛋藏起来,晚上偷偷塞给她吃!

如果她在这里说出真相,她是死定了!

蔡玉屏可不一定!

日后,谁知道蔡玉屏会怎么报复她的家人?

青遥脸上的怨毒转为绝望,忽然大叫:“没错!这都是我做的!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些千金小姐!”

“凭什么只有你们能过好日子啊?!”

青遥忽然爆发,挣开婆子的束缚,朝柱子冲去!

“拦住她!”楚萱一惊。

然而,为时已晚——

“砰!”

一声闷响,鲜血喷洒!

青遥倒地,当场没了气!

“血!”

顾芸看到鲜血,吓得晕了过去。

顾灵仙也是一副惊吓过度的样子,跌坐回椅子上。

蔡玉屏呆呆看着倒在血泊中的青遥,回过神时,她只觉松了口气。

然而,现在还不是松懈的时候!

“表姐!吓死我了!”

蔡玉屏抹着眼泪朝顾清欢扑去,“没想到我竟然养了这么一头白眼狼!真是对不起你啊!”

顾清欢朝旁边踏出半步,躲开蔡玉屏,淡淡道:“嗯,你心里有数就好。”

蔡玉屏原本想抓着顾清欢扮演一出姐妹情深,不计前嫌的戏码,却没想到顾清欢这么不给面子!

她也没气馁,捂着脸呜咽哭道:“是!都是我不好!如果我没有看青遥可怜,收她当丫鬟,也不至于发生这种事!都是我识人不清,连累了表姐你啊!”

看似把罪都揽在自己身上,实际上是把责任推卸了个干净,顺带还强调她的好心与单纯。

顾清欢真要给蔡玉屏鼓掌了,这台词编的妙啊。

难为自己这个没什么脑子的表妹了。

还是说有人帮了她?

顾清欢不动声色朝斜前方一瞥,就见顾灵仙仍是那副惊吓过度的样子,抓着旁边婢女的袖子,一副娇弱美人的模样,我见犹怜。

“表妹的意思是,这些都是青遥一人所为?”顾清欢移开视线,看向蔡玉屏。

蔡玉屏从手掌中抬眼,露出诧异的表情:“表姐,你怀疑我?刚刚青遥的话,你没听见吗?”

“刚刚还有件事,没来得及说。”

顾清欢无视蔡玉屏卖可怜,仍是淡淡的语气:“这件紫色衣裳,虽然不怎么样,可也不是青遥那点月钱能买的,根据我的调查,这是表妹你的衣服。”

蔡玉屏脸一僵,又装作愤愤的模样:“一定是青遥偷了我的衣裳!”

“是吗?”顾清欢看着她,那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眸,此刻一片清冷淡漠。

蔡玉屏被她看得心里发毛,硬着头皮道:“当然是了!”

“可刚才,表妹怎么不提?”

顾清欢装作好奇的模样:“这既然是你的衣裳,知月把它拿出来的时候,表妹怎么一个字都不说呢?寻常人第一反应,应该都会惊讶一下,自己的衣服,怎么会出现在别人手中吧?”

“这、这个……”蔡玉屏额上都冒出冷汗了,她看到衣服的时候,确实慌得不行,可做贼心虚,压根就不敢承认那是她的衣服!

“我家玉屏衣服那么多,哪里记得这一件!”

顾芸见情况不对,立刻站出来,她一手叉着腰,另一只手指着顾清欢:“我说清欢侄女啊,这凶手都被抓住来了,还自己承认了罪行,你又在这儿指桑骂槐个什么呢?你到底安了什么心啊!非得在这时候把话往玉屏身上引!你们可是姐妹呢!”

“我也没说表妹与这事有关,姑母你跟我急眼做什么?”

顾清欢也不怕,镇定道:“我只是随口一提罢了,姑母你太敏感了,还是说……我这话戳中了什么?”

说着,顾清欢眨眨眼,无辜极了。

顾芸半张着嘴,被顾清欢噎的话都说不出来——

她这个草包侄女,什么时候这么尖牙利嘴了?!

“行了!”

顾何氏终于开口,对顾芸嫌恶道:“少在别人家丢人现眼!把手给我放下来,像什么样子!”

叉腰指人,真是泼妇一个!

顾何氏都没眼看了。

第二十八章 我就算是从这儿跳下去,也不要跟她做朋友!

被顾何氏呵斥,顾芸讪讪缩手,“母、母亲,我也只是一时着急,毕竟事关玉屏的名声……”

顾何氏不理她,转而对楚林氏道:“楚夫人,如今凶手已经找到,推你女儿下水的,并非我家清欢……”

楚林氏立刻明白顾何氏的意思,连忙道:“顾老夫人放心,我武定侯府会还清欢小姐一个清白的!”

顾何氏心中满意,又道:“那就麻烦贵府了,因为几天前的事,城里闹得沸沸扬扬,一想到我的乖宝受了这样的委屈……哎。”

看顾何氏这副忧虑的模样,楚林氏也想起那天她听闻楚萱差点溺水而亡时的心情。

说起来,她们也算是同病相怜了,被区区一个婢女——

不,是被那婢女身后的小丫头片子耍的团团转!

楚林氏不动声色扫了眼还在装可怜的蔡玉屏,心中暗恨,如果青遥不死,这个狠毒的小丫头也不可能脱身!

一旁,楚萱也是恨恨盯着蔡玉屏,她可不是傻子!

青遥吃了熊心豹子胆去害她?

狗屁!

肯定是蔡玉屏下的命令!

可是,自己又没得罪蔡玉屏,她为什么要对自己下手?

楚萱想不通。

“时候不早了。”

顾何氏站起身,王妈妈连忙去扶,“既然事情了结,我们也不好再留下来打扰贵府。”

“顾老夫人慢走。”楚林氏也去送顾何氏等人。

屏风另一边,顾以贤也站起身,对楚滕道:“尽管此事与小女无关,楚萱却也是在本侯府上出的事,本侯也有责任,日后武定侯若有需要,本侯能做到的,定会相助。”

说这话,倒不是真的愧疚。

顾以贤只是想卖楚滕一个人情,毕竟顾清欢的名声问题,还得靠楚家帮忙翻案。

“永安侯客气了。”

楚滕拱手道:“如今真凶已明,与你家小姐并无关系,你不必为这种事负责。”

顿了顿,楚滕话锋一转:“这几日,因及笄宴的事,贵府小姐也被人胡乱议论,既然现在已经查明真相,我楚家也会帮忙到外头说清楚的。”

此人上道。

顾以贤心中满意,两人边说客气话边往外走。

另一边顾家女眷也跟随顾何氏离开。

顾清欢故意迟了一步,留在堂内。

楚家的下人动作很快,已经把青遥的尸体抬走了,现在正清理血迹,空气中仍残留甜腥气味。

楚萱站在堂中发呆。

“想不明白蔡玉屏为什么对你下手?”

一个声音将楚萱拉回现实。

楚萱抬头,便见顾清欢立在前方。

“我没得罪过她。”楚萱拧眉。

如今真相已明,顾清欢不是害她的人,楚萱也没之前那么大的敌意了,却仍有一丝别扭。

顾清欢并不在意这点细节,她道:“或许是你也不清楚的情况下,让她不舒服了。”

楚萱闻言,先是瞪大眼,却很快又接受,哼道:“也是!你们贵族娇小姐哪个不是心思细腻,一点小事记半天?”

顾清欢挑眉:“武定侯府楚小姐,您也是贵女。”

这一骂,岂不是连自己都骂上了?

“我又不娇!”楚萱反驳。

顾清欢一扫她那张英气的小脸,白里透红,吹弹可破,忽道:“十几岁的小姑娘,怎么就不娇了?”

楚萱涨红了脸,张了张口,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怎么感觉这顾清欢说话有点……

流氓啊?!

“啊。”

这时,顾清欢身后的知秋低呼一声。

顾清欢视线一转:“怎么了?”

“小姐,奴婢忽然想到一事。”

知秋道:“那天楚小姐与你吵嘴后,就小跑离席了,经过了蔡小姐身边,当时离得远,我也没太注意,但感觉蔡小姐变了脸色。”

一旁,知月也想起来了什么:“我好像听到蔡小姐叫了一声。”

“这么说……”

楚萱忽然有了头绪:“我当时好像绊到了什么东西!”

只是她当时被怒火冲昏头脑,完全没在意。

听到这话,顾清欢大概知道了真相:“你不会是走的时候,踩了蔡玉屏一脚吧?”

“有可能。”

楚萱说完,变了脸色,不敢置信道:“就为了那一脚,她要弄死我?!”

简直不可理喻!

顾清欢同情的看了眼楚萱:“女孩子的心思你别猜。”

楚萱:“……”怎么感觉这话有点奇怪?

她难道不是女孩子吗?

“总之……我不会让蔡玉屏逃掉的!”楚萱咬牙,她难忘那晚跌入冰冷河水时,无法呼吸的窒息痛苦,还有绝望!

而让她遭遇那种事的理由,竟然只是她不小心踩了蔡玉屏一脚?!

楚萱更不能接受了。

“你别把蔡玉屏想的太简单了。”

顾清欢提醒道:“这一次的发展,超出蔡玉屏的预料,她才会接连出昏招,可如果放到平时,以她的程度来对付你……大概也是够的。”

楚萱一掀眉:“我怎么觉得你在骂我?”

顾清欢没有正面回应,只是道:“我祖母她们走远了,我得跟过去了,以免祖母担心。”

说完,顾清欢转身离开,知秋知月跟上。

看着顾清欢窈窕纤瘦的背影,楚萱眼神复杂,她喃喃:“锦儿说的果然没错,顾清欢并非之前外人传的那么没头没脑……可都装了十几年,为何现在忽然不装了?”

很快,楚萱想到了原因,这次的事,不仅仅影响了顾清欢的名声,甚至还会影响永安侯在朝堂上的发展!

顾清欢是个聪明人,不会任由事情恶化的,所以也只能放弃伪装,以真面目示人!

“萱萱。”

这时,楚林氏也送客回来,她见到楚萱,忽道:“顾家那位小姐……你以后多接触一下,是个不错的姑娘。”

楚萱立刻明白娘亲的意思,她瞪大眼:“娘亲想让我和顾清欢做朋友?这不可能!”

她才不要跟那种娇娇小姐混到一起呢!

尤其是,像顾清欢那种!

楚萱忽然想到了顾清欢对她笑的样子,简直比起三月暖春开的花还要娇媚动人,她不由得恍惚。

只是很快,楚萱回神,连连摇头,想要把画面甩出脑海——

她才不要跟顾清欢做朋友!

一看就知道,那种娇娇小姐,跟她可不是一路人!

第二十九章 风波平

顾家的队伍出了武定侯府,外头围观的百姓比之前只多不少,个个伸长了脖子,想要看情况。

“顾家的人出来了!”

“嚯!武定侯亲自送永安侯出来的!”

“他们看起来关系还不错?”

“真的假的?快让我看看!我记得之前永安侯上门时,武定侯还板着一张脸呢!”

“莫非刚才那个有亲戚在顾家做事的人说的是真的?推武定侯家小姐的人,真不是顾清欢?!”

……

众人议论纷纷。

楚滕将顾以贤送到门口,也听到了喧嚣声,他朝下方一看,多年征战沙场的气势,让一众叽叽喳喳的围观群众下意识闭上了嘴。

“各位。”

楚滕站了出来,“想必各位聚集在本侯家门口,是好奇一件事吧?”

“是啊是啊!”

安静的人群中不知是谁应话,有些人感觉这声音挺耳熟,“武定侯大人,那害了您府上小姐的凶手,到底是不是顾家小姐啊?”

“不是。”

楚滕沉声道:“关于凶手,永安侯已经查明,且拿出了有力的证据,的确不是顾清欢,而是某个名为青遥的丫鬟,出身不好,嫉妒府内的主子,一时鬼迷心窍,才做了这种混账事!”

话音落下,围观人群一片哗然。

“真的不是顾清欢?!”

“感情之前都骂错了啊!”

“顾清欢这几天是背了黑锅?”

……

众人议论纷纷,可就在这时,之前向楚滕提问的那个声音,又一次响起,中气十足,压过了其他声音——

“一个丫鬟?真的不是顾家拉出来的替死鬼吗?”

这话说出口,让不少半信半疑的人,跟着猜测:“是啊!顾清欢指不定是找了个替死鬼呢?”

“不是。”

楚滕并未生气有人跟他抬杠,正相反的是,他倒觉得这个不知身份的家伙,问出了在场所有人心里怀疑的问题。

在这里一并说清楚了,对洗刷顾清欢冤屈的事,好处更大!

楚滕甚至怀疑,这个家伙,不是路人,而是永安侯府的人!

瞥了眼身旁不动声色的顾以贤,楚滕又对下方百姓道:“先前本侯也说了,永安侯是拿出了确凿的证据,如若不然,本侯也不会蠢到被小把戏欺骗!”

说到这里,楚滕用颇具压迫力的眼神一扫下方群众:“这可是有关本侯女儿的事,本侯绝不会为了什么乌七八糟的事,让她受了委屈!”

人人都知道,武定侯夫人身体不好,生了楚萱后,便无法生育。

武定侯家极宠这唯一的女儿。

也就是说,武定侯绝不会为了什么背后的交易,就捏着鼻子接受替死鬼之类的说法,原谅顾家!

“这么说……顾家小姐真是无辜的?”

人群中,那声音再次响起。

楚滕果断答道:“是!顾清欢是无辜的!那日我们在永安侯府,是被一些迷惑人的证据给误导了,才让永安侯家的小姐蒙受冤屈。”

说到这里,楚滕转向顾以贤,拱手道:“永安侯,那日是本侯太心急,若是再给你一些时间,也不会闹出这种乌龙,让你家小姐白受委屈!”

做戏做全套。

楚滕虽是武将,可混到他这个位置的,哪个不是粗中有细?

“武定侯客气了。”

顾以贤立刻去扶楚滕,“本侯也明白,你只是太担心你家女儿了,若是清欢在别人家里遭遇这种祸事,本侯也不会好到哪里去的。”

两名女儿奴相视一笑,隐隐有种惺惺相惜的感觉。

下方,一众围观百姓再无怀疑,低声议论。

“看情况,顾清欢应该真的是背黑锅了!”

“真惨啊,十几岁的小姑娘,在及笄宴上遇到这种事,还被人骂了这么久……”

“那个丫鬟真是不得好死!太恶毒了!”

……

众人议论间,顾家的人也离开了。

顾清欢坐在马车里,也能听见外头的喧嚣,她倒没有多高兴,这本就是计划之内的事。

及笄宴风波平安解决,父亲与哥哥在朝堂内,也不会再像前世那样,被人盯上,暗中使绊子为难了。

而且,看父亲与楚滕的交流,顾清欢觉得,自家跟武定侯府的关系,或许也会跟前世大不一样。

不管怎么说,多一个朋友,总比多一个仇人要好。

想着,顾清欢一扫车内的知秋知月。

知秋虽然装的正经,可耳朵却对着车帘外竖起,听到大家为顾清欢鸣不平的声音,高兴得很。

顾清欢摇摇头,哑然失笑,将视线转到知月身上:“你待会下车,带两个侍卫,去青遥家里,把今天发生的事,原原本本的说一遍。”

知月诧异:“这……是为何?”

区区一个丫鬟,小姐何必在意?

顾清欢却没有解释,只是道:“告诉青遥的家人,青遥为谁而死。”

知月闻言,心中一凛,立刻明白了顾清欢的意思,垂首道:“是,奴婢明白了。”

到了半路,知月就下车了,带了两个侍卫,坐小轿到达帝都边缘一片很破旧的民居,停在某家门口。

刚下轿子,知月就听到屋内传来骂声——

一个尖锐的女声响起:“那死妮子!不学好!居然还会偷主家东西了!等她回来,看老娘不把她狠狠打一顿!”

“家里的脸,都要被她给丢光了!”又一个气急败坏的浑厚男声响起。

“爹!娘!你们小点声!被邻居听见,以后会怎么看姐姐?”

这时,一个少年的声音响起,比起父母感觉丢脸的气急败坏,他反倒为自己姐姐着急,“而且,要不是你们逼着姐姐拿钱,姐姐也不会……”

“小兔崽子!我们是为了谁啊?”

女声响起,“教书先生几次提到你今年还没交束脩,家里暂时又拿不出钱,去找你姐姐要钱,还不是为了能让你好好读书!”

“读书读书读书!我又不是那块料!读书还不如去学武!当兵比当手不能提的书生更有用!”少年反驳。

“你个小兔崽子!说什么屁话呢!就你?吃得了苦去军里当苦哈哈?你要是不读书考个状元回来光宗耀祖,老子打死你!”浑厚男声骂道。

屋内一阵鸡飞狗跳之声。

知月正犹豫要不要去敲门,就在这时,大门却砰的一下被人从里头撞开,一个穿着布衣的少年冲了出来,一时没刹住脚,就往知月身上撞!

第三十章 有客来

“砰!”

少年还没碰到知月,就被知月身后的侍卫给挡住了。

“啊!”

少年捂着脑袋,往后踉跄一步。

“你个不孝——是……是你?”

屋内冲出来一个胡子拉碴的男人,举着烧火棍,看到知月等人,愣了愣。

紧接着,又一个面色蜡黄,看着四十出头的女人冲出,看到知月,也是一愣:“你……哦不,知月姑娘,您……怎么来了?”

说话时,女人低眉垂首,小心翼翼。

昨晚知月来要衣裳,她可记得知月是侯府嫡小姐的贴身婢女,惹不起!

一旁,少年见到这阵仗,也知情况不对,便乖乖站到旁边,只是一双眼珠在知月与侍卫身上转悠打量,似乎在猜他们的身份。

知月昨晚来时,并未见过这少年,却也能从刚刚的对话中,猜出这是青遥的弟弟。

“我今日来,是为了青遥的事。”知月对青遥父母开口。

青遥娘亲一抖,哭丧着脸道:“知月姑娘,我们没报信,真的!您也说了,只要我们闭嘴,就饶了青遥偷衣裳的事……”

不会是反悔了吧?

“我来,不是为了这个。”

知月淡淡道:“昨天有些隐情,并未对你们说实话,那件衣裳不是我家小姐的。”

青遥爹娘瞪大眼睛。

“但,也不是青遥的。”

知月话锋一转:“那是青遥的小姐,蔡玉屏小姐的衣裳。”

青遥爹娘顿时熄火,感情还是偷的!

早知道,在拿到衣服的第一时间,他们就该洗干净想办法卖掉,或者丢掉!

而不是嫌弃衣服被人穿过,上面还有茶渍,卖也卖不了几文钱,干脆留在了家里。

弄得现在,偷东西被人抓了个现行!

“你们住在城里,应该知道前几日我家小姐及笄宴上出的事吧?”知月道。

“知、知道……”青遥爹娘老实点头,却不知道知月这么问的目的。

“今日已查明,推楚萱小姐落水的凶手并非我家小姐,另有其人。”知月又道。

话音落下,青遥爹娘心里涌起一股不好的预感,“知月姑娘,您……”

“你什么意思?!”

一旁,少年也听出不对来了,瞪着知月:“不会想说,推楚萱下水的人,是我姐姐吧?!”

“证据确凿。”

知月淡淡道:“从你家拿走的那件衣裳,就是那日青遥穿的。”

“这……这怎么可能?!”青遥娘亲腿一软。

“孩子他娘!”青遥爹赶紧扶住了青遥娘亲。

“你撒谎!你们一定是把我姐姐当替死鬼了!”

少年跳脚,红着眼怒气冲冲地朝知月冲过来,“我姐姐只是个丫鬟,怎么会去害一个不认识的小姐?!”

侍卫拦住了少年,将他的手别到后头。

知月走上前,示意侍卫松手。

侍卫犹豫了一下,还是松手退后。

“是啊,你姐姐没有理由去害楚萱小姐。”

知月靠近少年,低声道:“可你也说了,她是个丫鬟,丫鬟得听主子的话,不是么?”

少年瞪大眼睛,呆愣在原地。

“你是个聪明的,你猜的没错,你姐姐确实做了某人的替死鬼。”

知月淡淡道:“只是,与我家小姐无关,或者说,我家小姐原本想保住青遥,可惜青遥听了她主子的威胁,触柱而亡!”

最后四个字落下,少年只觉浑身血液都冲到了大脑,四肢发冷,他僵硬抬头去看知月,颤声问道:“你、你刚刚……说什么?”

触柱而亡?

他的姐姐?!

“待会送你姐姐回来的人,应该要来了。”

知月说完,转身钻进轿子里,离开了。

留下呆滞的少年,还有慌张的夫妇。

“常风啊……刚刚知月姑娘的话……是啥意思啊?”

青遥娘亲心里没底,“侯府是把你姐姐辞退了吗?不要你姐姐在府上做事了吗?”

“娘……”

曹常风哆嗦着嘴唇,没能把话说出口,急促呼吸几次后,忽然哇的一声嚎啕大哭。

“常风!”

青遥爹娘吓了一大跳,赶忙去安抚儿子,急急问道:“发生啥了?到底发生啥了啊?”

然而,回应他们的,只有曹常风凄厉的哭声。

……

知月回到惜欢院,将事情经过简单报告了一遍。

“……奴婢坐在轿子里,远了半条街的距离,也能听见那一家三口的哭声。”知月轻叹一声。

“嗯。”

顾清欢表情不变,这家人的惨剧与她关系并不大,酝酿悲剧的,另有其人,她犯不着为此长吁短叹。

“对了,小姐。”

知月踌躇一瞬后,忽道:“昨夜回来,奴婢有一事未禀报。”

顾清欢抬眼一扫她,“何事?”

知月心中一凛,顾清欢那一眼貌似淡淡,她却感觉一阵压抑,难以呼吸。

小姐……

果真与以前不同了!

知秋说的没错,或许小姐以前都是伪装,如今是懒得装傻了!

也对,这才是一个侯府小姐该有的模样。

知月定了定神,说道:“昨晚奴婢从青遥家里拿了衣裳回府时,因为没有小姐的腰牌,被怀疑有问题,侍卫带奴婢去见了侯爷。”

顾清欢闻言,眼底掠过些许诧异:“这么大的事,昨晚为何没说?”

“侯爷命奴婢不要跟小姐说。”知月低下头。

顾清欢眯了眯眼:“那现在……为何又说了?”

知月吸了口气,鼓起勇气抬头,对上顾清欢的视线,认真道:“奴婢的主子,是小姐。”

顾清欢盯着她看了一会,意味不明的笑了:“继续说。”

她倒不怀疑知月对她的忠心,这些年她被顾灵仙、蔡玉屏忽悠的时候,知月没少帮她挡灾。

“侯爷也查看了那件衣裳,似乎还嗅了嗅衣裳上的茶渍。”知月说道。

顾清欢闻言,恍然大悟。

难怪父亲能揪出宋古那个看似无关的人,原来是从茶水上下的手!

父亲的嗅觉很灵敏,拖了这个福,她和大哥顾景行的嗅觉也是异于常人。

尤其是顾景行,一点重的味道都会受不了,也是因此才没子承父业去顾以贤待的刑部,生怕哪天被天牢里的血臭味给熏死,于是跑到了户部,做了户部郎中。

“我知道了。”

顾清欢想着,对知月略一点头:“以后再有这样的事,要记得你今日说的话。”

你的主子,是我。

知月心中一凛,立刻低头:“是。”

尽管被顾清欢“警告”了,可知月却心安了,比起过去的小姐,现在的小姐更牢靠。

就在这时,管家荀野上门,经过通报后到了顾清欢的房里,躬身行礼:“大小姐,有您的客人,与侯爷正接待来客。”

父亲亲自见客?

顾清欢略一挑眉,她知道是谁了。

来得比想象中要早很多啊。

第三十一章 唯一的线索

心里有数,顾清欢还是装作不知情问道:“是谁?”

“回小姐,是靖国公家的大公子,言昭言公子。”

荀野说这话时,也是满头雾水,靖国公的公子来找自家小姐做什么?

只是,荀野还没探听清楚靖国公府来人的目的,就被顾以贤打发来找顾清欢了。

看情况,应该不是什么坏事。

没见过找茬的还会还搬了一箱箱礼物上门。

“带我过去吧。”顾清欢站起身,对此并不意外。

与她有关的人当中,能让顾何氏与顾以贤亲自迎接的人,也只有言家了。

“是,大小姐。”荀野连忙带路。

顾清欢带着知秋知月。

四人很快到了会客厅。

顾清欢从偏厅进去,到了屏风后。

隔着一层纱,顾清欢看到那熟悉的一抹白,她暗暗撇嘴——

天底下就属这男人最会装。

明明切开全是黑的,在人前时却喜穿一身白。

偏偏还骗过了所有人,当他是个好的!

想到这人前世坑害自己数次的凌厉手段,顾清欢的心里就建起了数道高高的围墙,警惕这个内里黑的死对头。

顾清欢先是对座上的顾以贤行礼:“父亲。”

顾以贤“嗯”了一声,仍是那副高冷的模样,他话锋一转:“先坐。”

有什么话,坐下来再说。

隔着屏风,隐约看见顾清欢这副纤弱的样子,顾以贤就舍不得女儿多站一会。

“是。”

顾清欢坐下后,问道:“父亲找我来,是有什么事吗?”

“你昨日回城的路上,救了靖国公家的小姐?”顾以贤问道。

“是。”顾清欢道。

顾以贤一愣:“那你昨天……怎么没提?”

“昨天不是还有别的要事么?”

顾清欢淡淡道:“其它的事,就没说。”

仿佛她救了当朝左丞相,靖国公之女言锦的事,只是顺手小忙,不值一提。

顾以贤有些错愕,他的女儿真是……

不谙世事!

一点也不居功啊!

谦虚!懂事!

比起那些一丁点小事都要一惊一乍的闲杂人等,还是自家女儿端庄大方。

顾以贤心情舒畅。

厅内另一人,却不比顾以贤的自得。

男人身着白衣,纤尘不染,白玉冠束起的墨发,与一身白形成强烈对比,好似一副山水画,带着出尘缥缈的味道。

他抬眼,目色深沉一扫对面的屏风。

隔着一层纱,隐约可见一个纤弱的人影,穿了一身夺目的红,藏在那薄纱后,好似一簇燃烧的烈焰。

也不知是错觉还是其它,他觉得屏风后的那名少女,也在看自己。

言昭平静的收回视线,掩下一丝质疑。

这样招摇的女子,会是那般淡泊名利,不计回报的人?

呵。

反过来还差不多。

“咳。”

这时,顾以贤回神,又沉声道:“这等大事,下次记得早点说。”

言昭上门时,他还有些蒙,不知这是什么情况。

看着一箱又一箱的礼物时,顾以贤差点以为靖国公府觊觎他家如花女儿,特地上门提亲来了!

得亏他多年在朝中沉浮的城府,硬生生将人赶出去的念头压下,一番对话中才知到底发生了什么。

听闻女儿居然在两个杀手手中救了言锦时,顾以贤差一点拍案而起,这种惊险之事……

女儿居然只字未提!

想想那夜黑风高,杀气涌动,生死一线的场景,顾以贤的心都要揪起来了!

昨天顾景行提起顾清欢袖子上有血迹时,他就该猜到的!

“知道了。”

这时,顾清欢的声音响起,打断顾以贤的思绪。

顾以贤下意识“嗯”了一声,随即回味出不对:“嗯?”

他女儿今天,怎么如此乖巧?

这不对劲!

听到自己命令的话语,难道不该骂自己多管闲事吗?

顾以贤很惊讶。

“父亲。”

顾清欢说回正题:“所以,找我有何事?”

顾以贤回过神来,压下心头的疑惑,又道:“靖国公家的大公子言昭,想要亲自向你道谢。”

只是道谢?

碍于知秋知月在场,顾清欢才没把嫌弃表露在脸上——

这男人还真是会装。

“顾小姐。”

这时,言昭站起,隔着屏风对顾清欢拱手道:“昨晚的事,我已从舍妹那里知晓全部,你对我言家的大恩,我言家牢记于心,大恩不言谢,若日后顾小姐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言家定当竭尽全力。”

这话不虚,十分真诚。

对于靖国公那样一个大家族,许下这种承诺,某种程度上,甚至是把自家跟永安侯府绑在了一起!

顾清欢有些诧异,她虽然想过救下言锦,言家会对她有所感谢,却没料到回报比她想的要更丰厚。

看来,言家上下真的很在意言锦。

难怪言锦逝去那么多年,言昭在言锦忌日前,仍会准备送给言锦的礼物。

思索间,顾清欢也没忘与言昭客套:“言公子这话言重了,我也不过是做了一般人都会做的事。”

言昭眼底一闪:“顾小姐不必谦虚,天底下像你这般冒着莫大风险舍命救人的,并没有多少。”

顾清欢道:“言公子谬赞了。”

语气温柔。

屏风后却是一张兴致缺缺,就差没打个哈欠告诉所有人“我很无聊”的脸。

她倒要看看,这男人能跟她客套到几时。

眯了眯眼,顾清欢忽道:“既然言公子谢也谢过了,那么我就先告退了。”

“顾小姐请慢。”言昭开口。

顾清欢根本没起身的动作,听到言昭的话也不意外,但还是装出疑惑的语气反问:“言公子还有事?”

“我听舍妹提到,顾小姐杀掉那名杀手后,从杀手身上找到了什么东西?”言昭进入正题。

今日上门,道谢是次要,这件事才是主要。

言家就言锦这么一个嫡女,天生体弱,言家上下把她宝贝的不行。

如今,却有人心怀不轨,要害言锦。

无论如何,言家都要揪出幕后凶手,碎尸万段,杀鸡儆猴!

然而,这次袭击言锦车队的,却是熟手,一点线索都没留。

就在言家头疼时,言昭从言锦口中得知,顾清欢手中握着唯一的线索。

言昭对此势在必得。

第三十二章 记仇

“东西?”

顾清欢貌似才反应过来,“是搜到了一个小物件。”

言昭刚要说话——

“那是什么重要的东西吗?”

顾清欢问到了点子上,“我本想留着另有用途……”

言昭闻言,微微一顿,另有用途?

这话恐怕只有傻子会信吧?

顾清欢不傻的话,也该知道凶手身上搜到的物件,对侦破袭击言锦的杀手来历有极大的用途。

可她偏要留着,为何?

言昭隐隐察觉,顾清欢的目的不简单。

“请问顾小姐留着一个杀手的物件,想要做什么?”

言昭道:“如果不麻烦,我言家可以代劳,只希望顾小姐能将那东西给在下,那对于言家来说十分重要。”

一番话说得滴水不漏。

顾清欢真要拒绝了,反倒挺不讲道理。

言昭将顾清欢逼到了死角。

屏风后,顾清欢脸上却浮起玩味的笑意。

她可没想过拒绝言昭,她一开始要的……~

是狠狠从言昭身上敲一笔!

当然,她也不是要钱。

“很重要的东西?”

顾清欢继续装傻,“是吗?”

这男人,也是够精明,说到现在,一点好处也没,还指望她把东西乖乖交出去?

话说到这份上,言昭也明白了。

以言锦口中顾清欢的表现,她绝非愚钝之人,却在杀手信物的事上一而再的纠结,不可能是不知道东西的重要。

那么理由只有一个了。

言昭太阳穴突突跳了两下,再次看向屏风后那个影影绰绰的人影,掩下眼底的错愕——

这个顾清欢,莫非是在向他讨要好处?

言昭一时失语。

他见过不少贵族千金,可像顾清欢这么“唯利是图”的,还是头一个!

不知怎么,言昭非但不生气,反倒想笑。

有点意思。

居然敢敲诈到他头上了?

想了想,言昭便道:“是的,这东西有关于言家是否能找到这次袭击舍妹凶手的身份,在下也知道,这东西现在归顾小姐,向顾小姐讨要,也有些无礼了,只是事关重大,还请顾小姐成全,若顾小姐愿意将东西交给在下,言家欠顾小姐一个人情。”

“言公子还真是会借花献佛呢。”顾清欢的声音从屏风后响起,听不出是笑言还是嘲讽。

言昭一顿,眼瞳深沉,他盯着屏风,不动声色的问道:“顾小姐此话怎讲?”

“先前言公子提到我救了言锦的事,也是用的言家名义,欠了我一个人情。”

顾清欢道:“如今言公子你找我要东西,又是用言家的名义欠我人情,日后我真要有什么事,上了你们言家,不知是谁还我第二个人情呢?”

言锦的事大,言家欠顾家一个大人情,愿意与顾家绑到一起。

可索要凶手信物的事,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顾家真要跟言家攀亲求助,这事似乎也摆不上台面,不好提。

想她为了拿到这枚信物,连杀手的臭鞋都脱了,想要的可不是这种“回报”。

言昭闻言,彻底确定,顾清欢从一开始,就是带着目的,而且……

是冲他来的!

今日,他代表言家上门。

真要许诺,他也不能拿言家其他人的名头。

所以,这事只能他应下。

想要从顾清欢手里拿到信物,他就必须要欠顾清欢一个人情!

可真是好算计。

是临时想的?

还是……

从拿到信物的时候,就开始谋划了?

如果是后者……

言昭眯了眯眼,根据言锦的说法,那时候顾清欢可还不知道言锦的身份!

事情变得有意思了。

“关于此事,顾小姐无需担心。”

言昭道,既然顾清欢给他挖了这个坑,他到要看看,顾清欢在坑里埋了什么东西。

他,向来不害怕挑衅。

“刚才确实是在下考虑不周,这东西是在下要的,以言家的名义来说,似乎不合适。”

言昭道:“若顾小姐愿意将东西给在下,在下欠顾小姐一个人情,若顾小姐日后有什么需要,在下能办到的,绝不推辞!”

狐狸就是狐狸,最后那句话也太微妙了。

这不就是在说,“你拜托给我的事,我想做就帮你,不想做就不帮”吗?

不过,也是意料之中了。

言昭要是说什么好听的话,顾清欢才会怀疑这男人是不是给自己反着下套!

“言公子客气了。”

顾清欢道:“既然那东西对言公子如此重要,我若是留着不给,似乎也有些不讲道理……知秋,去我房里,东西在梳妆台右边倒数第二个抽屉,把它拿来。”

“是,小姐。”

很快,知秋将被帕子包裹的东西拿了过来,她绕到屏风另一边,将帕子展开。

帕子上,静静躺着一片薄薄的银色金属牌子,上面也没刻字。

金属牌子两指宽,一指长,在斜角的位置打了个洞,串着一条细细的链子。

言昭伸手就要把东西都拿走。

知秋却往后一缩:“这帕子是小姐的。”

言昭:“……”一块没标记的帕子,也不给?

做小姐的唯利是图,下头的丫鬟也是得了八分真传啊。

“……我不要帕子。”言昭伸手就将金属牌拿起。

“知秋,你太失礼了。”

这时,顾清欢的声音从屏风后响起,也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道:“那牌子是从杀手的鞋子里找到的,让言公子徒手拿,也太脏了。”

谁人不知,小公爷言昭有洁癖?

言昭:“……”

言锦只告诉他,顾清欢是从杀手身上找到的牌子,却没说是从脚底板找到的!

盯着手里这块毫无标记的牌子,言昭眼神深沉,他淡淡一扫屏风另一边,顾清欢早就知道这件事,是故意现在才说的么?

她,跟自己有仇?

言昭脑海中闪过这一猜测。

谁让顾清欢将他从头坑到了尾呢?

言昭面色不变,只是用一块墨色的帕子将牌子收好,对顾清欢道:“多谢顾小姐的关心,在下没事。”

“言公子不在意就好。”顾清欢没有补刀,她以后还得有事找言昭,把敌意表露的太明显也不好。

只是,隔了一层纱,顾清欢并未看到,言昭淡笑的脸上,带着些许玩味。

第三十三章 乱点鸳鸯谱

拿到了想要的,言昭与顾以贤客套几句后,就离开了。

顾以贤只把言昭送到了会客厅大门,就让管家带路了。

屏风后,顾清欢也正要走,却见顾以贤绕了过来,示意知秋知月退下。

“父亲还有何事?”顾清欢问道。

顾以贤看着女儿这张如花般明媚的脸庞,有些恍惚。

不知不觉中,那个咿咿呀呀的小粉团子,已经长成了大姑娘了啊。

七年的冷战,让顾以贤都快忘了,上次这么近的看自己女儿,这么平和的说话,是什么时候了。

“清欢。”

顾以贤似乎犹豫不知该怎么开头。

顾清欢也不着急,只是疑惑,父亲有什么事吗?

按照前世的轨迹,她这时候还在归宁寺,对家里大大小小的事,也并不清楚。

“靖国公家的公子,你觉得如何?”顾以贤忽道。

顾清欢一愣,父亲莫非是想……说媒?

“挺好,大家都这么说。”

顾清欢态度冷淡,她不想被顾以贤误会自己对言昭有什么意思,乱点鸳鸯谱就糟了。

她可不想跟死对头亲近。

然而,顾以贤听了这话,却紧张起来,忍不住道:“清欢,言昭虽好,可为父认为,他并非你的良配。”

顾清欢:“???”她听到了什么。

此时,顾以贤无奈道:“看你刚才那般主动的样子,非得言昭欠你一个人情,为父也懂你大概是想吸引心上人的注意力,可为父说句实话,那言昭……”

“父亲。”

顾清欢这次倒不是装的,是真的态度冷淡,“我想你误会了什么,我对言公子没有半点那方面的想法,请你不要多想。”

“是么?”顾以贤半信半疑。

他还以为顾清欢对言昭有意呢。

“当、然。”

顾清欢深深看了眼顾以贤,“没事的话,女儿就先回去了。”

说完,顾清欢转身就走。

本以为顾以贤是想点鸳鸯谱,没想到他是以为自己喜欢言昭!

白日见鬼的几率都比她喜欢言昭要大!

顾以贤眼睁睁看着顾清欢走人,立在无人的厅内许久,最后气的一拍桌——

都怪女儿那几声“父亲”叫的他心花怒放,一时得意忘形摆出父亲的架子,说了不该说的话,全然忽略了他们父女已经冷战七年!

“还以为可以借着这次的事破冰……”

顾以贤扶额叹息,看情况,别说破冰了,这冰怕是更结实了啊!

……

另一边,顾清欢走远后,回头瞥了眼会客厅的方向,掩下眼中那一丝笑意。

她并未跟顾以贤生气。

重活一世,她哪里不知道父亲对自己的宠爱?

更何前世的生死相隔,多年不见,她怎会舍得与父亲置气?

不过现在情况特殊,她对顾以贤,就要像先前对顾景行那样,故意借机找事,将矛盾激化。

只有这样,在大家都激动的时候,才能放弃所谓的“冷静”,好好宣泄心中的情绪,将过去那些事一并讲清楚,修复裂痕。

如若不然,顾清欢可不觉得在现在这种半死不活的氛围下,重提旧事,她与父兄能好好谈话,冰释前嫌。

即便早就想通了七年前的事,可顾清欢心中仍旧留着一根刺。

她必须要找合适的机会,将一切说开。

无论是她的心里话,还是父兄的心里话。

思索间,顾清欢也回了惜欢院。

只是还没进去,就见到院子里有个形迹可疑的人影。

不用顾清欢开口,知月沉声喝道:“是谁?!”

说罢,知月绕过顾清欢,大步朝院子里走去,很快钳制住对方。

“知月姐姐!是我!”那人一惊。

这时,顾清欢与知秋也进了院子,看清了那人的脸。

“听雨?”

顾清欢皱了皱眉,“你刚才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小姐!”

听雨看到顾清欢,下意识就要告状,知月把她的手腕捏的可疼了!

只是,对上顾清欢毫无波动的眼瞳,听雨心中一凛,想到昨日顾清欢回来时那副冷淡的样子,意识到小姐对自己似乎与以前大不相同了。

昨晚的事,不是梦,也不是小姐一时抽风,小姐现在,真的对自己是有意见!

听雨最擅长察言观色,要不然这几年也不可能哄好顾清欢。

她不敢任性,连忙装作小心翼翼的模样,说道:“奴婢这几天琢磨了一个新的花样,过几日就是赏花宴了,就想来找小姐,让小姐看看。”

赏花宴?

顾清欢搜索记忆,很快想起来,再过六天是南翎侯家的大小姐,童沁雪举办赏花宴的日子,她早早收到了帖子。

前世,自己因为及笄宴被陷害的事,在归宁寺呆了一个月,也就没去。

只是后来听说,赏花宴很热闹,甚至宫中也有人去了,至于是哪一位,公主还是皇子,顾清欢一时半会没想起来。

思索间,顾清欢也没说话。

听雨站在她对面,心虚得很。

这时,顾清欢回过神,扫了听雨一眼,见她眼珠乱转,立刻明白了什么,心中不由得冷笑——

琢磨出新花样?

想给她看看?

都是借口吧!

听雨早就被顾灵仙给收买了,这种时候,不好好待着,反倒偷摸到自己卧室门口张望,恐怕是得了顾灵仙的命令,过来打探情况!

现在,顾灵仙与蔡玉屏,应该很忐忑,自己对她们的态度,到底如何吧?

这两人能过得滋润,全靠自己这几年的蠢。

一旦自己不“蠢”了,她们能好吗?

呵。

顾清欢骂起人来,连自己都不放过。

“新花样么?”

顾清欢终于开口,淡淡道:“进来吧。”

说着,她越过听雨,朝屋内走去。

知秋知月也跟上。

听雨站在原地没有立刻动身,她松了口气,抬手捂在胸口,心脏怦怦直跳——

刚刚顾清欢那审视的眼神,让她觉得自己暴露无遗,仿佛被顾清欢看了个透彻!

真是吓死了!

还好顾清欢愿意让她进房间,这证明她在顾清欢面前,还没有失宠!

这便够了,她还有机会重获顾清欢的宠爱!

听雨眼底闪烁,转身跟着进房,今日她除了给顾清欢梳妆,还有别的事要打探!

报酬……可丰厚了!

想到床底下静静躺着的那一大锭银子,听雨心里美得冒泡。

第三十四章 白日做梦

永安侯府雅芳院,顾芸回家探亲时住的院子。

从武定侯府回来的路上,顾芸都不敢去看老太太阴沉的脸色,只能缩着脖子当鹌鹑,落到后面老远。

等顾何氏她们都进去了,顾芸才沉着脸把蔡玉屏拉回雅芳院。

把丫鬟婆子都赶出去,顾芸一摔大门,转身一巴掌朝蔡玉屏脸上打去,“你个死丫头!都做了些什么好事?!”

“啪!”

“啊!”

蔡玉屏惨叫一声,顾芸这一巴掌半点都没留手,打的她头晕眼花。

捂着脸,蔡玉屏眼含热泪,愤愤道:“娘!我什么也没做啊!不都是青遥那小贱人干的吗?!”

“你这蠢话骗骗外人就算了,还想骗你老娘我?”

顾芸揪着蔡玉屏的耳朵,恨恨道:“我怎么就生了你这么个蠢东西!你到底怎么想的?居然搞出这么大的事!”

“娘……疼!我错了!你快松手!”蔡玉屏连连求饶。

顾芸也怕把蔡玉屏打坏了,她后半生可就指望这个女儿了。

松了手,顾芸嘴上也没绕:“这次你运气好躲过去了,下次你还指望有这样的好运么?”

蔡玉屏捂着耳朵,委屈道:“没有下次了,我这次就是听了表姐的话,鬼迷心窍!不然我哪敢去害楚萱啊……”

“顾灵仙?!”

顾芸瞪大眼睛,“我就知道!我女儿这么老实善良的性子,怎么会去做那种可怕的事?原来是那个小蹄子搞的鬼!”

她一直觉得顾灵仙这个侄女不简单,却没想到心肠这么歹毒!

“是啊,要不是她出的主意,我哪里会想到这些?”蔡玉屏哭的脸都红了,脸上的雀斑越发明显,看着跟花了脸似的,又好笑又吓人。

“你也是蠢!”

顾芸恨铁不成钢,“她说两句你就做了?你怎么不让她去害人呢?反正也是她的主意!”

“我、我……”蔡玉屏半晌说不出话来,她那时被顾灵仙说的心动,跃跃欲试,哪里想到那么多?

更何况,谁能料到明明已经尘埃落定的事,还能被顾清欢翻盘呢?!

那个贱人,真是走了狗屎运!

“以后你离顾灵仙远点!那小蹄子不像她爹,心眼多得很!”

顾芸话锋一转,“而且,顾灵仙也就是个庶出!你跟她玩得好,她能给你什么好处?没事就多跟清欢走动,知道了吗?”

“顾清欢……”

蔡玉屏一想到她,就恨得牙痒痒。

以前是顾灵仙在,她跟着把顾清欢当傻子哄着玩,还能蹭点好处。

可这次顾清欢羞辱她不说,还把青遥给害死了!

蔡玉屏的脸色有些难看,“我才不要跟顾清欢玩!”

“你个蠢货!”

顾芸忍不住拍了蔡玉屏后脑勺一巴掌,“顾清欢这次就是靠她哥跟她爹,才把事情翻过去了!我看了她十几年,哪能不清楚她几斤几两?顾清欢可没顾灵仙那么多心眼,好哄得很!你跟她多走动,比跟着顾灵仙有前途多了!以后指不定就能找个侯爷高官嫁了,荣华富贵一生,谁见了你都得叫你一声侯爷夫人!顾灵仙那小蹄子也得给你卑躬屈膝,有什么不好?”

蔡玉屏听到这话,不由得心神向往,她咽了咽口水:“把顾清欢哄好了就行?”

“她还不好哄?”顾芸反问。

“那个白痴!”

蔡玉屏撇撇嘴,“说三两句好话,就把你当姐妹了!”

顾芸见女儿开窍,顿时笑开了花:“你知道怎么做就好,你就委屈一下自己,把顾清欢哄着,权当是为了以后的好日子了!”

“知道了,娘!”蔡玉屏猛点头,想着只要说几句好听的话,就能当侯爷夫人,心里美滋滋的。

……

“哎呀!”

听雨手一抖,没能将顾清欢的头发挽起,青丝散落。

顾清欢眉头一皱:“今天就算了,你退下吧。”

“小姐,奴婢可能只是一时的,过会就好了。”

听雨连忙道:“方才知月姐姐捏了奴婢的手腕,缓缓应该就没事了。”

解释的同时,还不忘给顾清欢上眼药。

顾清欢淡淡道:“以后少在院子里乱晃,鬼鬼祟祟招人嫌。”

听雨:“……”事情发展跟她想的不一样啊!小姐一点也不心疼她了!

知秋那小贱人,到底在小姐跟前说了些什么啊?

听雨暗恨,又不死心装作调侃道:“说来也怪,旁人看到知月姐姐与知秋姐姐,肯定以为性格外向的知秋姐姐才是会武功的那个,谁能想到其实看着端庄娴静的知月姐姐,才是会武的那个呢?”

一骂骂俩,嫌知秋粗鲁,又暗讽知月徒有其表。

顾清欢闻言,眼底闪了闪,没搭话。

一旁,知秋笑眯眯道:“哎唷,原来我看着这么厉害呀?谢谢听雨妹妹夸奖了。”

知月帮腔:“听雨你羡慕归羡慕,学武一时还是别想了,你是小姐的梳妆丫头,学武把手学糙了,弄伤小姐的肌肤就不好了。”

听雨:“……”我是在骂你们!不是夸你们!

被知秋知月顺杆子往上爬,听雨偃旗息鼓。

没过一会,她重新给顾清欢梳妆。

手不抖了,听雨的动作也利索多了。

不得不说,她这些年能在顾清欢跟前得宠,也不单靠嘴皮子功夫,这盘发的技巧,放到宫里也不差。

“说起来……”

听雨找机会挑话题,“小姐,奴婢听说早上时,府里的人,都去了武定侯府,是去做什么呀?”

顾清欢抬眼一瞥梳妆台上的镜子,就见身后的听雨眼神闪烁盯着她。

可算是忍不住了么?

“也没什么。”

顾清欢道:“先前有人污蔑我推了楚小姐下水,这次过去,是为了说明真相。”

“小姐是被污蔑的么?!”听雨装作惊讶的样子。

知秋眉头一皱:“你这是什么话?小姐若不是被污蔑的,还真能做出那种丧尽天良的事?”

听雨差点被知秋这话噎死:“我可不是这个意思!小姐,奴婢也觉得,您不是那种人呢!”

墙头草转向的动作很熟练。

听雨心里打鼓,继续追问:“小姐,到底是谁吃了熊心豹子胆去陷害你啊?”

第三十五章 就怕她不去呢!

“青遥。”顾清欢随口道。

听雨瞪大眼:“青遥?!那个不是表小姐的贴身婢女么?她一个丫鬟,怎么有胆子去害小姐您?莫非……”

说到这里,听雨没有继续,屏住呼吸去看顾清欢。

然而,顾清欢不发一言,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

听雨:“……”小姐你倒是接话啊!憋死奴婢了!

就在听雨半天等不到人应声,处境尴尬时,顾清欢才道:“莫非什么?”

“也、也没什么。”

听雨装作害怕的样子,“奴婢不敢妄自猜想。”

“这儿又没别人,你怕什么?”顾清欢道。

“那……奴婢就直说了?”听雨道。

顾清欢点头:“直说便是。”

听雨早就打好了腹稿,立刻道:“奴婢觉得,青遥没胆子害小姐,更何况她一个婢女,陷害小姐,对她有什么好处呀?奴婢猜啊,一定是背后有人指使,那个人,才是借此得益的幕后真凶呢!”

“有点意思。”

顾清欢装着刚醒悟的样子,又道:“所以,你觉得是谁指使了青遥?”

“还能有谁?”

听雨道:“肯定是听雨的主子,表小姐啊!小姐,不是奴婢马后炮,以前表小姐随堂小姐来的时候,总是趁您不注意,盯着您的衣服首饰!奴婢看啊,表小姐平时只是装着跟您好,心里头肯定是嫉妒您呢!”

“哦?”

顾清欢似笑非笑:“那你之前怎么不说?”

“奴、奴婢……”

听雨一噎,之前她是站在顾灵仙与蔡玉屏那边的,说这些不是害了自己人吗?

“是啊。”

知月装作无意的样子接口:“我记得听雨你还跟小姐夸过,表小姐对小姐是掏心窝子的好呢。”

又是一记补刀。

听雨额上都冒出冷汗了,结结巴巴道:“这、这个……小姐,您也知道奴婢这个人比较老实,我那时候不是怕自己看花了眼吗?现在听到您说青遥陷害您,奴婢才回过味来呢!”

“是吗?”

顾清欢也没追究,她话锋一转:“你说的也有道理,青遥不敢对我下手,定是蔡玉屏指使。”

“没错!”

听雨连忙点头,又装作心疼的样子:“苦了小姐您了,竟然被那种歹人盯上!枉小姐对表小姐那么好,真是真心喂了狗啊!”

“是啊。”

顾清欢一副郁郁不解的样子,“没想到表妹是那种人,想想堂姐平时跟表妹玩的那么好,也不知堂姐是不是也……”

“那怎么可能!”

听雨一听这话,表情大变,连忙道:“堂小姐对您可是掏心窝子的好呢!怎么会像表小姐那样呢?”

“你之前也是这么形容表妹。”顾清欢幽幽说道。

听雨:“……”

“不过堂姐人那么好,应该不至于。”

顾清欢忽然一转话锋,“表妹平时常与我抢东西,堂姐却不会,两人有天壤之别。”

“是、是啊……小姐说的是!”听雨暗暗松了口气。

“你还没梳好么?”顾清欢换了话题,“我脖子有点酸了。”

“快好了!”

听雨连忙把放在旁边的几朵粉色簪花给顾清欢戴上,满意道:“小姐,您看看,是不是挺好?”

顾清欢闻言,看了眼镜中听雨给自己梳的头发,样式倒不差,侧边簪花重叠的部分带着俏皮,但与她的气质不太符合。

人人都知道,她长着一张欺负人的脸,明媚张扬,这种小姑娘可爱的发饰,适合她这个年龄的少女,却不适合她。

顾清欢眉头一皱,掩下眼底的嫌弃。

在平乐馆里学艺数年,她对这方面极为挑剔,要不是碍于有人在场,她早把这有瑕疵的发饰给拆了。

“嗯,还成。”顾清欢不咸不淡的说道。

听雨的脸僵了僵,她可是想了好些天,没想到顾清欢反应这么平淡!

“小姐,奴婢觉得您不打扮也美,打扮后更如娇花一样夺目好看呢!”听雨试图夸奖顾清欢,挽回一点顾清欢的心。

“我知道。”顾清欢表情不变。

听雨:“……”今天的小姐,格外难得应付。

“没什么事的话,你就先退下吧。”顾清欢直接赶人。

听雨面色讪讪,想要说两句,又怕讨不到好,便躬身道:“是,小姐。”

说着,听雨退下了。

“拆掉。”

听雨一走,顾清欢下令。

“是。”

知秋上前帮顾清欢摘下冗繁的发饰,知月在旁边帮着接了东西,收回妆奁。

“还好知秋回来了,不然奴婢动手,真怕奴婢这手弄得小姐不舒服呢。”知月笑说道。

知秋白了她一眼:“听雨的话你不要放在心上,练武糙手怎么了?能保护好小姐,比什么都有用!”

“是是是……真是不管说什么,你都能想到小姐呢。”

知月笑了,说话间,她从知秋手里接过一朵簪花,忽道:“你这手确实跟我的不一样呢,嫩得很。”

“你!”知秋缩手,有些羞恼。

两人边笑边给顾清欢弄头发。

这时,顾清欢忽然抓住了知秋的手。

知秋一愣:“小姐?”

顾清欢摸了一把知秋的手,点点头:“确实很嫩。”

知秋:“……小姐!”小姐到底是从哪里学来的这调戏人的习惯?

真是让人……

怪害羞的!

顾清欢笑了笑,没说话,只是扫了眼镜中倒映的知秋,眼底浮动暗色——

知秋的手确实滑嫩,一摸就明白,这与知月那种练武之人的手不同。

但……

知秋会武功!

前世,知秋带她逃亡时,曾与宁有惟交手。

宁有惟作为东厂督主,身手不凡,知秋能与他过上好几招不败,换成是知月,估计一招都撑不下来!

可是,知秋的手是怎么回事?

顾清欢眼底一闪,忽道:“知秋,你现在还是喜欢喝牛乳?”

“是啊。”知秋帮顾清欢拆了发饰,将头发放下。

一旁,知月调笑:“都快十九了,还跟小孩一样!”

知秋瞪了她一眼:“要你管?”

顾清欢听着两人贫嘴,没有理,她若有所思——

以前她在平乐馆时,也有戏子为了保证肌肤滑嫩用牛奶泡澡。

知秋的手……

或许是因为常年用牛奶浸泡,所以才与寻常习武之人不一样吧?

只是,知秋为什么要隐藏她会武功的事实呢?

明明可以为了自己去死,却藏着这种小秘密……

顾清欢想不明白,只能将这件事暂时放下,知秋对她忠心耿耿不用怀疑,眼下还有别的人需要她费心。

例如刚刚离开的听雨。

恐怕现在,听雨已经迫不及待去找顾灵仙邀功了吧?

顾清欢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去就去吧,就怕她不去呢!

第三十六章 接下来有你哭的!

听雨避开耳目,来到了顾灵仙的灵箐院后门,三重一轻的敲了敲。

很快,有人给她开门,是个看着十五六岁的少女,五官看着单薄,一双细眼给人精明感。

听雨与少女熟得很,开口便道:“晴芳,带我去见堂小姐!”

晴芳是顾灵仙的贴身婢女,办事得力,颇得顾灵仙喜欢。

“这么快就有消息了?”

晴芳将听雨迎了进来,探头环顾四周,确定没人后,关上门带听雨往屋里走,“还以为你要在惜欢院耗些时辰。”

“那是以前。”

听雨忍不住抱怨,“大小姐回来后对我有些冷淡了。”

“怎么会?大小姐不是最喜欢你吗?”晴芳惊讶。

“哎。”

听雨叹了口气,又愤愤道:“我猜是知秋那小贱人,单独与大小姐去归宁寺时,在大小姐面前嚼了舌根!”

晴芳皱眉:“知秋是夫人去世前带回府的,有点手段也不稀奇,你以后得防着点。”

“当然!”听雨点头,就算晴芳不说,她也知道。

如果她不能在顾清欢那儿得宠,顾灵仙也不会收买她了!

想到顾灵仙这些年塞给她的银子,比她领的月钱还多,要是哪天断了,听雨得心疼死!

很快,晴芳带听雨来到卧室门口,敲了敲门,“小姐,是听雨来了。”

“嗯,进来。”

屋内传来顾灵仙柔柔的声音。

晴芳推门而入,屋内除了顾灵仙,还有个看着老实的少女,与她年纪一般大,是顾灵仙另一名贴身婢女,叫晴菲。

“你们先退下。”顾灵仙摆摆手。

“是。”

晴芳与晴菲躬身离开,关上门。

屋内只剩顾灵仙与听雨。

“情况如何?”顾灵仙面色淡淡,眼神却有些不自然。

她并没有表面上看起来的那么淡定。

“奴婢已经按照您的吩咐,把事情往表小姐身上引,看大小姐的样子,应该是信了。”听雨道。

顾灵仙看听雨自信的模样,松了口气,看来事情办的不错。

“另外……”

听雨话锋一转:“大小姐原本还想怀疑您是不是跟表小姐一样,当面一套背后一套,不过奴婢帮您说了好话,大小姐说,您对她那么好,也不想表小姐那样还会跟她争执,您与表小姐不同,是真心的……”

顾灵仙听到开头还有些慌,只是听下去后,一颗心落回原位。

若不是听雨在场,她就要忍不住嗤笑出声——

顾清欢还是那个顾清欢啊!

不长脑子又好骗,只要说几句好话,表面上对她好一点,就把你当亲姐妹!

看来是自己慌神了。

顾清欢之前表现太过不同寻常,顾灵仙真以为她是开窍了。

现在看来,应该是顾以贤与顾景行暗中相助,至于顾清欢?

还是那个蠢的,没变!

想到这里,顾灵仙松口气的同时,又有些嫉妒——

自己从小聪慧,外貌才艺样样出挑,可惜出身太差!

母亲早早去世,只剩一个资质平庸的父亲,也不用指望能帮上忙,不拖自己后腿就不错了!

反观顾清欢,空有一副皮囊,实际上是个草包,琴棋书画没一样拿得出手!

可谁叫她有个好爹、好哥哥保驾护航呢?

老天爷真是不公平啊!

“堂小姐……堂小姐?”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打断顾灵仙的思路。

“怎么了?”顾灵仙抬头,就见听雨期待地看着她。

听雨谄笑道:“这次啊,大小姐原本起了疑心,不过奴婢帮您说了好话……”

赏钱呢!

你倒是给啊!

非得我追着要吗?

听雨不大高兴,这不是显得她太贪财了吗?

堂小姐真是,一点自觉也没有。

这方面,顾清欢就好很多了,说赏就赏!

哎,嫡庶有别啊,庶出的小家子气太重!

顾灵仙敏锐察觉听雨眼底的轻蔑,心里烧起一阵怒火,区区一个奴婢,也敢这么看自己?

不过,以后还有用得上听雨的地方,顾灵仙也就装着温柔,拿出一大块碎银子放到听雨手中,笑着说道:“以后还得你在清欢那儿多说两句好话了。”

拿了银子,听雨笑开了花:“是,堂小姐!”

“好了,你赶快回去吧,免得被人发现了。”顾灵仙又道。

听雨美滋滋的走了。

她一走,顾灵仙的脸就沉了下来,抓起桌上的茶杯就要砸。

然而,手举到一半就顿住了。

她可不能做出这种损坏形象的事啊!

顾灵仙深呼吸几次,将茶杯重重放到桌上,溅起的茶水打湿了她的手。

要不是怕这次及笄宴的事引火烧身,她还用得着花钱消灾么?

“蔡玉屏那蠢货!让她亲自销毁衣裳,居然还是留了尾巴!”

顾灵仙暗恨猪队友没用,“好在顾清欢也蠢,稍稍引导一下,就只关注蔡玉屏了,回头再哄哄她,也跟平常没两样。”

喃喃着,顾灵仙心中怨愤仍未消。

就在这时,有人敲了敲门,晴芳的声音从外响起:“小姐,南翎侯家的童小姐给您发了赏花宴的请帖。”

听到这话,顾灵仙阴沉的眼眸中亮起一点光,她抬高声音:“拿进来给我。”

晴芳进屋,将红底烫金花纹的请帖拿给顾灵仙,然后退下了。

顾灵仙捏着请帖,脸色变换一阵后,忽的笑了,带着得意:“差点忘了这么大的事……顾清欢,就容你得意几天,接下来……有你哭的!”

打赢了这一场又如何?

你输的日子在后头呢!

……

与此同时,顾清欢被顾何氏叫到了云梦斋。

顾何氏听说了顾清欢救人的事,吓得三魂没了七魄,命人准备了一大桌的补品,让顾清欢补一补,压一压惊。

顾清欢为了让她放心,也就乖乖坐在顾何氏身边吃着。

顾何氏都不让别人插手,一个劲的给顾清欢夹菜:“乖宝吃这个,补血,还有这个,补气……”

“祖母,您是想撑死我么?”顾清欢看着堆满的碗,哭笑不得。

“什么死不死的!别说那些晦气话!”

顾何氏怜惜的看着顾清欢,“我的乖宝最近真是受苦了哟……这么危险的事,怎么也不说一声?”

“也不算什么危险事,我不是半点事都没有吗?祖母不要担心。”

顾清欢很享受顾何氏对于她的关爱,前世家道中落失去亲人的那几年,她尝遍了人间冰冷,如今重获新生,家人的温暖,是她最珍惜的。

“你啊,别因为这一次的运气,就不把外头那些坏人当回事了!以后小心一些,知道了吗?”

顾何氏对顾清欢无奈之余,又有些欣慰她的懂事,怎么去了归宁寺一趟回来后,孙女就这么乖了?

决定了,明儿个就上归宁寺捐香火钱。

真是个洗涤人心的好地方啊!

感谢菩萨保佑!

顾何氏笑的更深了。

顾清欢总觉得祖母看自己的眼神怪怪的,刚要说话,卷云忽然进来,躬身道:“老夫人、大小姐,表小姐求见。”

蔡玉屏来了?

顾清欢一顿。

第三十七章 他也要去

“她?”

顾何氏眉头一皱:“赶出去!”

那个害人精,不去找她麻烦,竟敢自己送上门?

一想到蔡玉屏做的糟心事,顾何氏气不打一处来!

要不是自家乖宝聪慧机敏,把真相揭开,这事不仅会让顾清欢名声尽毁,也会连累到侯府!

卷云闻言,面色不改:“是。”

可在这时,顾清欢忽然开口:“让她进来吧。”

“清欢啊……”顾何氏想要阻止。

顾清欢却笑道:“祖母,人家特地上门唱大戏,总不能连戏台子都不准备吧?”

蔡玉屏还有利用价值,没榨干之前,她是不会轻易放过蔡玉屏的。

顾何氏闻言,心中顿安,还以为孙女又犯了老毛病,没想到孙女眼神好着呢!

“好,就依你的。”

顾何氏宠极了顾清欢,只要不闹出大事,都随她去了。

卷云见此,便道:“奴婢去请表小姐。”

很快,卷云将蔡玉屏带进屋里。

蔡玉屏一进来,就看到一桌山珍海味,眼睛都直了——

除了逢年过节,她平时还真没见过这么多大菜!

蔡玉屏一眼看出这是顾何氏为顾清欢准备的,心里越发妒忌。

顾清欢那个草包,未免也太好命!

“表妹没吃饭么?”

就在这时,一声轻笑响起。

落在蔡玉屏耳中,她顿时脸热,她表现得太明显了!

蔡玉屏勉强维持笑容,“吃、吃过了。”

“是么?”

顾清欢拿手帕擦了擦嘴,笑眯眯的说道:“刚刚看表妹的模样,好像没吃饭呢。”

蔡玉屏后槽牙发痒,顾清欢是在笑话她没见过世面?

刚要发脾气,蔡玉屏想起顾芸的教诲,立刻忍住了。

平时有顾灵仙在旁边打太极,她就算跟顾清欢闹,最后也有顾灵仙收场,她再哄两句,顾清欢也就小事化了了。

如今,她已准备跟顾灵仙疏远,没人在旁边打和,跟顾清欢闹的话,很难收场。

还是得学顾灵仙那样,事事顺着顾清欢才行!

“谢谢表姐关心。”

蔡玉屏笑着,又对顾何氏道:“见过外祖母。”

“嗯。”

顾何氏不冷不热的应了一声,也没有下令给蔡玉屏搬椅子的意思。

蔡玉屏站在原地,有些尴尬。

她这样,就好像站在主子跟前的丫鬟!

顾清欢适时开口:“表妹特地来云梦斋,是找祖母有事?”

“不是。”蔡玉屏连忙开口,“我是来找表姐你的!”

“找我?”

顾清欢故作好奇:“找我做什么?”

“自然是为了早上的事。”

蔡玉屏走近,一脸愧疚,“没想到我身边居然藏了那种狠毒之人,差点害了表姐,真是对不起!”

以前,顾清欢最吃这套。

得罪顾清欢后,只要老实道歉,装作愧疚,顾清欢气一会就消了。

蔡玉屏故技重施,装作泫然欲泣的样子,“好在表姐没事,若真要被那种阴险小辈得逞,我这辈子都会良心不安的!”

顾清欢心中冷笑,良心不安?我看你不仅不会不安,心里还会美滋滋吧!

掩下眼底的不屑,顾清欢装作默然。

蔡玉屏心脏怦怦跳,最近顾清欢太不按常理出牌,也不知道以往这套管不管用。

“哎。”

这时,顾清欢轻叹一声,一副欣慰的模样:“表妹你有这份心,我就很高兴了。”

一旁,顾何氏顿了顿,说好的看人唱大戏呢?怎么忽然入戏,真情实感了?

“表姐可别这么说,是我识人不清,差点害了表姐!”

蔡玉屏松了口气,以退为进,哽咽道:“表姐,你应该生我气的!”

“表妹别这么说,我们可是表姐妹,哪有隔夜仇呢?”

顾清欢道:“更何况这事是青遥所为,与你何干?”

“表姐!”

蔡玉屏哭着抱了上来,一副姐妹情深的模样。

一旁,顾何氏倒抽一口凉气,完了!她家孙女又开始犯浑了!

菩萨显灵的时间未免太短!

明天去归宁寺捐的香火钱减半!

顾清欢废了好大的劲才,才忍住没把蔡玉屏推开,她掩下眼中嫌弃,拍了拍蔡玉屏的背:“表妹别哭了。”

说着,她轻叹一声:“看你这样,我也是心里难受,也不瞒表妹,先前我因为听雨的话,差点怀疑青遥是你指使的呢……哎,是我小心眼了。”

蔡玉屏浑身一僵,从顾清欢怀中站起:“听雨?她说什么了?”

听雨是顾灵仙的人,这事尽管府内的人都不知道,她却知道!

因为她曾经看到听雨鬼鬼祟祟钻进过顾灵仙的院子,明显是有来往!

听雨对顾清欢的话,十有八九是顾灵仙在背后指使!

“嗯?”

顾清欢一脸无辜:“听雨……也没说什么啊。”

“可你刚刚——”

蔡玉屏说到一半赶忙住嘴,现在可是敏感时期,她得顺着顾清欢来,不能说多余的话。

“没说什么就算了。”蔡玉屏话锋一转,顾清欢这傻子,估计是想维护那个丫鬟。

呵,真以为听雨哄你两句,就是对你真心的了?

蠢货!

被人卖了都不知道!

蔡玉屏心里嫌弃着,又涌起怒火,没想到顾灵仙会在背后捅她一刀!

亏她这些年配合着顾灵仙,及笄宴的事也有顾灵仙一半责任!

顾灵仙居然想都推给她,把她让替死鬼?

蔡玉屏暗恨。

“表妹,你怎么了?”

这时,顾清欢的声音响起,“是身体不舒服吗?”

“没、没事!”

蔡玉屏摇头,脑海中灵光一闪,“对了,表姐,既然你已经回来,六日后的赏花宴,你应该能去了?”

差点忘了这件要事!

“赏花宴?”

顾清欢眼底一闪,蔡玉屏这话题跳跃的可真快,“刚收到帖子,不出意外的话,应该会去吧。”

“是吗?巧了,我也刚收到帖子呢!”蔡玉屏道,“到时候,我陪表姐一起去吧!”

蔡玉屏也收到帖子了?

她哪来的排面收南翎侯家的帖?

顾清欢很快想通,估计是靠了顾灵仙的人脉吧。

顾灵仙虽是庶出,却为了博好名声,费尽心思在各种宴会上出风头。

以前是靠她去蹭进一些宴会,久而久之与几个贵族小姐打好了关系,也能收到一些请帖了。

既然蔡玉屏有帖子,顾灵仙应该也会去,到时候就有意思了。

顾清欢眼底一闪,对蔡玉屏笑了笑:“好啊,那就一起吧。”

“太好了!”

蔡玉屏眼珠一转,有意无意道:“对了表姐,你知道吗?这次二皇子,很可能也要去赏花宴呢!”

话音落下,顾清欢的笑容僵硬了。

二皇子……

司修远?!

第三十八章 给我等着

“是啊表姐!”

蔡玉屏连忙点头,“前些日子,你不是还为二皇子去曲江赈灾,不能来你及笄宴的事不高兴吗?听闻二皇子已经回帝都,他与南翎侯家大公子童乘风交好,两人很可能会在赏花宴上露面呢!”

她兴奋说着,却没注意到顾清欢愈发深沉的眼瞳。

“表姐,你与二皇子也有些时日没见了,你应该也很期待吧?”

蔡玉屏笑说,谁人不知顾清欢喜欢二皇子司修远?

只要拿准了顾清欢喜欢的,顾清欢定会更亲近她!

“胡闹!”

然而,蔡玉屏还没得到顾清欢的回复,一旁顾何氏冷喝一声,“未出阁的姑娘,说的都是些什么话!若是传出去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永安侯府管教不严,导致下头的小姐没规没矩!”

当朝虽民风开放,甚至有女子不顾世俗,热烈追求自己喜爱的男子等例。

可蔡玉屏这些话,私底下与顾清欢开开玩笑就算了,当着顾何氏一个长辈的面,也太没分寸。

顾何氏不请家教抽她已是给她面子。

“祖、祖母……”

被顾何氏这么一吼,蔡玉屏浑身一抖,如同一只鹌鹑,瑟瑟发抖,不知道说什么。

看蔡玉屏这副拿不出手的模样,顾何氏越发堵心,想想几日后她还要跟顾清欢一起去赏花宴,若是做出了什么丑态,岂不是连累了自家孙女?

“祖母消消气,表妹年纪还小,不懂事。”

顾清欢连忙给顾何氏顺气,转而对蔡玉屏淡淡道:“表妹,这些话以后莫要提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连女子的矜持都没有。”

你可不是半点矜持都没有吗!

蔡玉屏在心里腹诽,当初因为二皇子不能亲自来及笄宴,在家里大发脾气、幽怨抑郁的是谁?

不过,蔡玉屏也不敢把这些表现在脸上,只是装作惶恐:“多谢表姐教诲,祖母,玉屏知道错了,您别生气……”

顾何氏冷哼一声,“你退下吧!”

这个外孙女,真叫人不顺眼!

“是,祖母……”

蔡玉屏连忙点头,又不忘对顾清欢道:“表姐,赏花宴的事……”

顾何氏一瞪眼,还提?!

顾清欢打圆场:“我知道了,我会空出时间,一起去的。”

蔡玉屏这才放心,应声后离开。

回到自己的院子,蔡玉屏关上门,拿出赏花宴的请帖,表情变得阴狠:“顾灵仙,你捅我刀子是吧?给我等着!”

这次赏花宴,我要你好看!

……

云梦斋。

蔡玉屏走后,顾何氏一口气还是没顺,让人把一桌冷掉的菜撤下后,换上了饭后甜品。

“祖母。”

顾清欢给顾何氏舀了碗莲子羹。

“欸。”

接了孙女递来的勺子,顾何氏眉开眼笑,乖宝是真的懂事了!

看,还给她添莲子羹,贴心!

哪像某些给她添堵的外人,真是气死她了!

那种不知羞耻的话都说得出口!

真要传出去了,不知道外人要怎么对她家乖宝指指点点呢!

想到这里,顾何氏心气又不顺了。

蔡玉屏虽然说话难听,但有个意思没错,自家孙女,确实很喜欢二皇子!

哎,喜欢谁不好,偏偏是皇家的人……

顾何氏面色微沉,想当初大璋王朝一统天下,定都应天,也是如今的帝都。

顾家祖宗随皇帝征战八方,立下大功,封为永安侯。

可伴君如伴虎,大璋王朝历经三百多年沉浮,当年的开国功臣多少最后没了姓名?朝臣也更替了不知多少代!

顾家也是废了极大力气,才保全自身,而不是湮灭在历史长河。

为了不被皇帝怀疑,顾家早早交出兵权,转为文官一派,且不插手皇权斗争,带着几分幸运,存活至今。

而那些不愿交出兵权,贪恋权势的,都被皇家除去,丝毫不顾当年征战天下的情面!

皇家的无情,顾家早就看透了!

若是顾清欢喜欢二皇子,非要嫁到皇家,顾家在日后的皇权斗争中,也无法像以前那般隐身了。

可一旦被卷入那些吃肉不吐骨头的血腥漩涡……

“祖母……祖母?”

这时,顾清欢的声音从耳边响起。

顾何氏回神,看到顾清欢那张如花娇艳的脸,露出了和蔼的笑:“怎么了?”

“祖母在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顾清欢疑惑:“莲子羹都要冷了呢。”

“没什么。”

顾何氏也不好对尚且天真烂漫的孙女说这些复杂遥远的东西。

更重要的是,经过七年前那场无妄之灾,孙女变得性格偏执,自己强行阻止她与二皇子来往,恐怕会适得其反。

“乖宝。”

顾何氏斟酌一番后,开口道:“你觉得二皇子如何?”

如何?

自私自利。

残忍无情。

卑劣小人一个!

顾清欢掩下眼中的嫌恶,淡淡道:“作为皇子,很优秀。”

这话说的玩味。

完全是置身事外的角度,去评价一个不相干的人。

顾何氏眼底掠过一丝诧异,她也知孙女喜欢二皇子,及笄宴二皇子有事没来,孙女发脾气砸了半屋子的事,她也知道!

她原想借着这个话题切入,委婉提醒自家孙女,二皇子非良配。

可没想到,顾清欢对二皇子的态度这么微妙,不同往日那般羞赧!

顾何氏以为自己想岔了,便多看了顾清欢两眼,那副淡然的模样,不似作伪!

莫非……

自己孙女对二皇子,已经没那个意思了?

刚刚蔡玉屏提到二皇子可能来赏花宴时,孙女好像也是兴致缺缺的样子!

顾何氏心中大喜,虽不知孙女因何转变,可这无疑是好的方向!

菩萨显灵啊!

刚刚是老身狂妄,以小人之心度菩萨之腹!

菩萨莫怪。

老身明天就去归宁寺捐两倍……不,五倍的香火钱!

顾何氏掩饰心中喜意,对顾清欢道:“从别的方面呢?你觉得二皇子如何?”

只是一个问题,顾何氏还不能放心,所以大胆了一些。

“别的方面?”

顾清欢瞥了眼顾何氏眼中的探究,立刻明白祖母的意思。

原来从这时候开始,家里人就知道司修远并非良配,害怕自己陷得太深啊!

可笑自己前世年少不知事,被司修远那张温柔的面具骗得团团转,直到最后才知道这男人面具下掩的是吃人的狼首!

顾清欢心中暗恨,这一世,她一定要揭开这伪君子的真面目,让天下人都知道他的卑鄙本性!

“乖宝?”顾何氏看顾清欢发呆,心里忐忑。

“嗯?”

顾清欢回过神,敏锐察觉顾何氏的担忧,心念一转,立刻想到了安抚的话:“我与二皇子没什么交情来往,祖母您让我从别的方面评价他,孙女想了半天都没想出来呢……”

第三十九章 会失望吗?

听到这话,顾何氏心中大喜——

孙女性格向来直爽,如今直言两人陌路,定不是骗她!

看来,孙女对那二皇子是真没感情了啊!

顾何氏松了口气,撇开家族站队之事,二皇子也并非孙女良配,二皇子的心机太深沉,不适合单纯的孙女。

“不熟就算了、算了……”

顾何氏压着心头喜意,装着淡定对顾清欢道:“吃莲子羹吧,快凉了。”

“是,祖母。”顾清欢点头。

尽管顾以贤那边隐了有关于顾清欢杀人之事,可顾何氏也知道顾清欢是冒了大风险,将言锦从杀手眼皮子底下就走的,哪里不受惊吓?

为了让顾何氏安心,吃了莲子羹后,顾清欢在云梦斋里又陪了顾何氏半天。

期间,顾何氏从旁侧敲有关于顾清欢在归宁寺三日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怎么忽然有了这些变化?

顾清欢回来后,虽不至于性情大变那么夸张,可一个受不住气的浮躁小丫头,忽然变得这般沉稳,着实让人不解。

至于顾清欢破案一事,顾何氏倒没什么怀疑——

她觉得自家乖宝一直很聪明!

这个是没变的。

……就是性格单纯了点,不太识人。

但关键时刻还是很好的嘛。

比如这次及笄宴一案。

顾清欢也知道顾何氏心有疑问,她也早想好了说辞:“其实那三日也没什么,整天想着逃跑,想着为何是我遭遇这些……”

顾何氏心中一酸,是啊,她的乖宝怎么总是遇到这种事呢?

“想着想着,忽然就想通了。”

顾清欢说得模糊,不等顾何氏琢磨这话的意思,就话锋一转,“再加上,回来的前一晚,我做了个梦。”

“梦?”顾何氏被吸引了注意力。

“梦到一个女子。”

顾清欢神情恍惚,“穿着青衣,举手抬足潇洒动人,看不清脸,但让我觉得很温柔……我在她的跟前,好像变成了小孩,她抱着我,与我说了许多话,睁开眼后,我都忘了,只记得她说:‘清欢,不要再浑浑噩噩的放任自己了。’。”

顾何氏听着她的描述,瞪大眼睛。

“我不知道她是谁。”

顾清欢仍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喃喃道:“只是等我醒来后,再想想之前的遭遇,我忽然觉得,那女子说得对,我之前太浑噩……我不能在继续下去了,我要振作起来!”

顿了顿,顾清欢装着自嘲的模样:“祖母,你说我是不是很奇怪?竟然会为了一个不认识的梦中人……祖母?!”

话未说完,顾清欢就见顾何氏红了眼的模样。

她吓了一跳:“您怎么了?”

说着,就要帮顾何氏擦眼泪。

这时,顾何氏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沉声道:“那人你认识。”

顾清欢一怔。

“那是你的娘亲!”

顾何氏用肯定的语气说道:“错不了的,你娘亲最喜欢的就是着一身青衣,虽是乡野出身,却无半点粗鄙,我这老婆子见过许多人,却没有哪一个女子,能像你娘亲那般潇洒!还记得你娘亲怀着你的时候,曾用很期待的模样同我说过,你比你哥哥乖巧,从不踢她,一点也不调皮,这么体贴,一定是个水做的小姑娘……”

顾清欢红了眼:“这么说……那个梦中人,真的是娘亲?”

“傻孩子。”

顾何氏感慨,她轻抚着顾清欢如瓷器般细腻嫩滑的脸,“这世上,能对你那么温柔的,自然是你娘亲,她是放不下你,怕你受了欺负,才入了你的梦提点你啊。”

“这样吗……原来是这样吗……”

顾清欢微微颤抖,怔然落泪。

那梨花带雨的模样宛若正艳的牡丹遇了凄凄雾雨,美得惊心动魄。

一旁服侍的王妈妈与卷云都晃了神——

作为女人的她们尚如此,这世上还有哪个男人能不对自家大小姐我见犹怜呢?

这时,顾清欢哽咽,扑进了顾何氏的怀里,哭道:“娘亲……我的娘亲!”

顾何氏轻拍着顾清欢的背,心疼极了:“乖宝啊……”

尤记得那年出了名不近女色,却又因为出色的外貌家世被帝都无数贵女觊觎的顾小侯爷,不声不吭带回来一个乡野女子,说要与对方成亲时,不知多少人惊掉下巴,又不知多少贵女芳心暗碎……

更让人不敢想的是,向来以古板被人惧怕的顾老侯爷居然点头了!

顾何氏自然夫唱妇随,事实上她比顾老侯爷还要快的点头。

外人并不知道,他们在看到那个在夜深时只身上门,眉目恬淡又坚毅的女子时,心中是怎样的震撼与心疼,也认定了,这是他们顾家的媳妇!

看着怀中啜泣的顾清欢,顾何氏又是一阵心酸欣慰,当初她与老侯爷的眼光真是半点不错,那女子真是从生到死,都是她顾家的媳妇啊。

吃过晚饭,顾何氏才没再留人。

顾清欢带着知秋知月回去,洗漱后便挥退二人,没有让她们留下来伺候,而是独自坐在临窗的矮榻上,看着后院的花草。

经过今天鬼魂托梦的解释,想必不会再有人怀疑她回来后的“变化”了。

世人最敬畏,最相信的,就是鬼神之事。

没错,她在云梦斋说的那些,都是假话。

伤情悔悟也是她演的。

演戏。

是她最拿手的东西。

有关于她娘亲的事,府内众人一般都是避而不谈。

毕竟她娘亲是为了生下她难产而死。

她落难后,也不是没有嘴毒的骂她克死了全家,她娘亲首当其冲被她害死。

大家对她避着这个话题也是正常。

但也不代表她什么都不知道,在平乐馆掌握了话语权后,顾清欢也是查过有关于她娘亲的事,尽管都是些只字片语,也够了。

例如喜着青衣,性格不同于一般女子的温婉,反而潇洒豁达,别具一格……

利用这些信息,顾清欢才编了那么个梦境,骗到了顾何氏。

只是,明明都是假话,顾清欢也对那个早早离世的娘亲没有半点印象,可在听到顾何氏说起娘亲时,她还是忍不住怔然。

原来,娘亲是如此期待她的出生。

将她形容成了水做的小姑娘。

如果知道她的出生会害死自己,如果知道她长大后一点也不像水做的娇弱,反倒锋芒毕露,看着就像欺负人的纨绔……

娘亲会失望吗?

因为从未见过自己的娘亲,连一个拥抱都不曾有过,顾清欢无法无想象娘亲的反应。

头靠在窗框边,顾清欢发着呆。

她想,不会的。

因为,那可是她的娘亲啊。

第四十章 我花开后百花杀

第二日一早,顾清欢刚吃完早饭,就有“客人”来了。

是顾灵仙。

“清欢。”

顾灵仙一如既往恬静美好的模样,陪着那张柔弱美人的脸,一般男人都扛不住她的轻唤,女人十有八九也得在她面前放下敌意。

靠着这张欺骗性的脸,与不差的演技,顾灵仙在贵女圈里还真结交到了不少闺中密友。

顾清欢敛起思绪,没有太大意外:“堂姐,这么早来,是有什么事吗?”

“昨天本该来的,但你一直在祖母的屋子里,怕扰了你们谈话,就拖到了今天。”顾灵仙说道。

不过半天,侯府里的人就知道顾清欢在归宁寺被侯爷夫人托梦的事,大家也理解了顾清欢这一番转变。

想必很快,这一消息就会传到外头,被更多人知道。

都是顾何氏的手段。

顾清欢过去被顾灵仙、蔡玉屏害得名声太差,如今靠着及笄宴的事翻身,趁热打铁给自家孙女营造“浪子回头”的形象。

不管作用大不大,好歹能有些好的影响。

顾何氏对顾清欢无微不至的关照,让顾灵仙又是羡慕又是嫉妒,却不敢表现在脸上。

她笑了笑:“昨天……清欢你还好吧?”

顾清欢面色淡淡,看不出问题,“睡了一晚,好多了。”

“那就好。”

顾灵仙拉着她的手,一副知心大姐姐的模样,柔声道:“你是个重情的,婶婶这次给你托梦,你不要想太多,首先应该高兴,婶婶哪怕走了,都念着你呢。”

瞧瞧,这话说得,漂亮!

顾清欢眼底掠过一丝讽刺,若她还是当初那个不知事的小姑娘,真要被顾灵仙这三言两语给忽悠的热泪盈眶了!

不过,即便心头没感觉,顾清欢一眨眼,忽然就红了眼眶——

别的不说,戏还是要演。

“哎……这几天一直记挂娘亲的事,心里总是不爽利,堂姐你这么说,我倒舒服了不少。”

顾清欢一副找到了知己的模样,与顾灵仙说了几句交心话后,又问道:“对了堂姐,先前你说有事,是什么事?”

“其实也是小事。”

顾灵仙笑着说道:“再过几日,就是南翎侯家童沁雪小姐的赏花宴了,清欢你应该收到了帖子吧?”

“是啊。”

顾清欢装作惊喜的样子:“堂姐你竟然也收到了?”

顾灵仙:“……”

这惊讶的口气是怎么回事?

觉得自己不够格收到请帖吗?

顾清欢是故意捅她刀的吗?!

顾灵仙眼底一阵波动,很快就隐下了心里的不爽,笑了笑:“是啊,清欢,到时我们一起去?”

“那是自然!”

顾清欢乐呵呵的点头:“哪一次宴会,不是堂姐陪我一起去的?”

顾灵仙:“……”怎么感觉顾清欢是讽刺自己身份不够格,每次都是抱着她的大腿才能进贵女的宴会?

多看了顾清欢两眼,见她仍是那副懵懂高兴的样子,顾灵仙掩下心中疑窦,大约是她多想了,谅顾清欢的脑子也想不出这么绕圈子的话。

然而,顾灵仙却没能捕捉到顾清欢眼底一闪而过的嘲讽——

我愚蠢的堂姐,你没有想多哦。

“那到时候,我们一起去吧。”顾灵仙笑说道。

“好。”顾清欢点头。

顾灵仙与她又说了一会话,借口古琴先生要来上课,便离开了。

目送她离开,顾清欢敛起笑容。

就知道顾灵仙会邀她一起去赏花宴。

及笄宴的事,让蔡玉屏与顾灵仙这两个做贼的心虚,就想着拉拢自己,重获信任。

但同时,两人又心有不甘。

蔡玉屏是对顾灵仙。

顾灵仙是对自己!

谁让自己这次风头太盛了呢?

按照顾灵仙见不得人好的性格,肯定会在赏花宴上想办法暗地里打压自己!

原本顾清欢也没什么头绪,顾灵仙想借什么来让自己丢脸。

可架不住蔡玉屏过来送人头啊。

二皇子,司修远!

顾灵仙是想让自己在司修远面前丢人吧?

毕竟,有哪个女子会想在自己心爱的男子面前丢人呢?

只是,顾灵仙恐怕也没料到,自己现在对司修远可是半点兴趣都无!

所以,顾灵仙这次怕是要希望落空了!

顾清欢心里冷笑一声,她不止要顾灵仙的希望落空,还会让顾灵仙付出代价!

……

赏花宴当日。

“你怎么也在?!”

“你——”

蔡玉屏与顾灵仙在惜欢院里碰面,两人双双一呆,心里想的是——

这个晦气鬼不会要一起去及笄宴吧?

就在这时,一道清幽淡然的声音响起:“表妹,堂姐,你们来了?那就走吧。”

是顾清欢。

蔡玉屏与顾灵仙的表情同时僵住,真是怕什么来什么!

先前怎么没听顾清欢提过?

顾清欢故意瞒着她们?还是……

两人带着不满,朝顾清欢看去。

一瞬间,蔡玉屏顾灵仙连带着两人身后的丫鬟都屏住了呼吸。

一身红衣不带任何点缀,如瀑墨发用一根白玉簪挽起小半,剩下的在风中肆意张扬,衬得那张如冷瓷冰白的脸庞愈发明媚绝艳。

我花开后百花杀。

大抵如此。

有那么一瞬间,顾灵仙大约明白了她为什么不带任何饰品——

这样的美人,任何饰物放在她身上怕是都要显得累赘!

一旁,蔡玉屏终于回神,心里是无法抑制的嫉妒,老天爷可真是不公平啊,给了这样一个草包完美的家世还不够,居然给了她这样一张美丽的脸!

再一看自己,蔡玉屏先前还在得意戴着金簪玉坠等华丽饰物的自己,比起往日要好看不少,人靠衣装嘛!

可放在顾清欢身边一比……

简直是不值一提!

待会到了宴会上,还是离顾清欢远点吧!

蔡玉屏心生颓意。

“清欢,你今日可真好看。”顾灵仙回过神后,立刻夸道,一副大方的模样。

蔡玉屏也不甘示弱:“表姐,我看你今天可别出门了——要不然啊,赏花宴上大家都不去赏花,只顾着赏你了!”

顾灵仙:“……”你还能再不要脸皮点么?为了拉拢顾清欢,竟然连这种话都说的出口?

不过,看着顾清欢,顾灵仙隐约感觉,蔡玉屏或许没有说错。

这样的美人在场,赏什么花?美人岂不是更好看?

顾灵仙心生妒忌,她自认为也是美人,可比起顾清欢……

罢了,区区一个草包,开口就得露馅,空有皮囊也没用!

想着,顾灵仙心里舒服多了。

这时,顾清欢走到近前,笑了笑,使得周围黯然失色,她毫无自觉:“堂姐,表妹,你们就别说这些好听的话哄我了,赶紧出发吧。”

第四十一章 煞风景

马车内。

顾府配给顾清欢的马车十分豪华,坐下八九人也足以。

为了一视同仁,抑或别有心思,顾清欢把顾灵仙与蔡玉屏一并请上了马车。

除了知秋在车上伺候顾清欢,顾灵仙与蔡玉屏的丫鬟则在外头走路,没资格上来。

一共四人,说挤也不算,却也不能说宽敞。

“表姐,我怎么没听你说过这位要来啊。”蔡玉屏阴阳怪气的出声了。

顾灵仙眼皮一跳,她就知道蔡玉屏要搞事。

只是,蔡玉屏为什么忽然看自己不顺眼了?

难道是及笄宴的真相曝光,自己没事,她心里不平衡?

顾灵仙并不知道听雨已经暴露。

“你与我约好时,堂姐并未找我。”顾清欢开口了,装傻充愣的功夫滴水不漏。

顾灵仙多看了她一眼:“清欢,我找你的时候,你也没提玉屏要来啊。”是故意两头瞒着,想看好戏?

她总觉得顾清欢变了,这两天没少试探。

顾清欢面色不改:“堂姐不是没问吗?每次去宴会,我们三人都是一道的,我以为你知道。”

语气一顿,顾清欢疑惑:“怎么忽然纠结起这种平常事了?堂姐,表妹,你们不会……吵架了吧?”

“怎么会!”

两人同时出声,对视一眼,立刻移开,掩下眼中的嫌恶。

顾清欢好似没有察觉,反而笑道:“看你们还是这么默契,我就放心了,姐妹之间还是和和睦睦的好。”

呵!

顾灵仙心中冷笑,她才不要跟这种成事不足败事有余的蠢货默契!

蔡玉屏被顾清欢的话给恶心到了,谁要跟那朵白莲和和睦睦啊?

两人心里皆是埋了根刺。

马车内的气氛有些凝固,知秋都感觉出来不对,一扫边上的大小姐——

正优雅的咬了口桂花糕。

这种气氛也能吃得下东西!

心真大!

在别的小姐们掐个你死我活时,也就自家小姐什么都不懂,这么单纯了。

知秋感慨。

顾清欢没有读心术,不知自家丫鬟又在心里想法子夸自己,真要知道了,怕不是又得嫩脸一红——

知秋啊,这事就是你家小姐挑起来的。

很快,马车到了南翎侯府外。

南翎侯与永安侯一样,皆是大璋王朝的开国功臣,懂得审视时政,察觉祖皇集权之意后,立刻乖乖交出兵权,做起了闲散侯爷,族里入仕的都没几个,远离朝堂纷争。

不过童家也不是傻子,真要闲散到底,这日子还过不过了?

童家人虽鲜少有入仕的,却多出文豪大儒,在书院里教书育人,三百余年下来,也算桃李满天下,颇有威望。

也是因此,无人敢小觑童家。

童家重文喜风雅,在府内专门辟出花园栽种了不少名贵品种,偶尔会请一些客人到府内赏花。

这次能从童沁雪手里拿到请帖的,大多都是有名有姓的小姐。

顾清欢一下车,就遇到了熟人。

“楚小姐。”她主动对那刚下马车的白衣少女打招呼。

楚萱看到她,也是一愣,刚要说话,就见蔡玉屏从顾清欢的马车上下来,她顿时黑了脸。

盯着顾清欢看了会,楚萱露出“朽木不可雕”的表情,冷哼一声就走了。

显然,楚萱以为顾清欢又做回了以前的她。

真是好了伤疤忘了痛!

楚萱气得理都不想理她了。

顾清欢眼见着楚萱气哼哼的走了,错愕之余,哑然失笑。

哎呀。

这可真是个热心的姑娘。

“她什么意思啊!”

蔡玉屏也注意到了楚萱的表情,生怕顾清欢猜疑,立刻给楚萱泼脏水:“表姐,我看她是瞧不起你呢!明明真相都大白了,事情与你无关,她却还是那副样子,真是不识好歹!”

顾灵仙也不喜欢楚萱,她在贵女中广结好友,可屡次在楚萱那儿碰壁。

楚萱虽然看着粗鲁,顾灵仙却总觉得自己被楚萱一眼看穿,很是不舒服。

“武将世家,自然没什么好教养。”

顾灵仙跟着落井下石:“不过凶手是青遥,与表妹你有关,楚萱迁怒我们,实属意料之中。”也不忘捅蔡玉屏一刀。

蔡玉屏脸一黑,好你个顾灵仙!有完没完?

之前是派听雨给我捅刀子,现在居然都不遮掩,亲自上了?

“那也是楚萱没脑子!”

蔡玉屏哼道:“灵仙表姐,你可别胳膊肘往外拐,把别人的错,安到我们自己人身上,及笄宴的事好不容易让清欢表姐洗刷嫌疑,你这几句话,不是又把脏水捞回来了吗?”

顾灵仙:“……”她真讨厌蔡玉屏这种说话直的蠢货!

“我可没这个意思。”顾灵仙四两拨千斤,又装起了无辜,“表妹,是你多想了。”

蔡玉屏嗤笑一声:“我有没有多想,你心里清楚。”

“好了好了。”

顾清欢打圆场:“这种小事有什么好吵的?我们快进去吧。”

要吵到人多的地方吵,吵的响亮一点。

现在周围又没几个人,多没意思。

顾清欢带着知秋,拾阶而上。

蔡玉屏与顾灵仙对视一愣,冷哼一声别开脸,也跟了上去。

三人的丫鬟拿出请帖,在童家侍女的带领下,很快到了童府花园。

花园并非只有花,也栽了些名贵的树木,青翠碧绿,生机勃勃。

侍女走在前头,对顾清欢三人说道:“过了前头的拱门,就是赏花宴的位置了,三位小姐挑喜欢的地方落座即可,大小姐说了,这次的宴会本就是为了赏花,无需太拘谨。”

“嗯。”顾清欢颔首。

童沁雪她也见过,只是不太熟,记得是个带着书卷气的女孩子,性格内敛,比一般贵族小姐要少了分骄纵,多了些沉稳。

可是这样一个书香门第熏陶出的贵女小姐,最后怎会做出与陌生人私奔,消失无踪这等叛逆之事?

顾清欢眼底一闪,却也没深想。

有言锦这个货不对板的例子在前,她现在对这类事已经淡定了。

想着,也临到了拱门,能嗅到沁人心脾的花香。

可在这时,一个不太和谐的声音从门后响起——

“这赏花宴还真是谁都能来啊!好好的风雅之事,竟然混入粗鲁之人,真是煞风景!”

第四十二章 人比花娇

这声音有些刺耳,失了少女的清脆,多了一分刻薄。

顾清欢脚步微微一顿,这声音……

她身后,蔡玉屏小声道:“听着好耳熟!是……蒋悦小姐?”

蒋悦……

呵!

顾清欢眼底掠过一丝冷色,前世自己落难进了平乐馆,蒋悦可是头一个带人过来看热闹,落井下石的!

若是有仇的小姐倒也罢,偏偏蒋悦平时最爱巴结、讨好她!

这深厚的变脸功底,整个帝都里也没几个戏子比得上蒋悦!

想着,顾清欢一脚跨入童家花园,入眼处繁花锦簇,美不胜收。

在这偌大的花园中,有一处空地,那儿摆放着一些小桌椅子,供人停留赏花。

顾清欢粗略一扫,就看到了十几名坐着的妙龄少女,还有一些走远了点,三五成群去观赏自己喜欢的。

刚才吵闹的,正是摆放桌椅,供人歇息的地方。

有一个穿着白衣的少女很显眼,正是比顾清欢早一步进来的楚萱,其他贵女小姐都坐着,只有她站着,怒气冲冲的瞪着人群中某个穿着鹅黄色衣裳的少女,冷声道:“蒋悦!你说谁呢?”

被楚萱一瞪,蒋悦下意识往后缩了缩,似乎是胆怯,可被这么多人盯着,她哪里愿意露怯,被楚萱压一头?

她与楚萱家都是新晋贵族,可她家是文官,楚萱家则是武官。

大璋王朝的兵权都握在皇家手中,即便没有刻意打压武官,可没有兵权的武官算得了什么?

此消彼长,文官气盛,武官式微。

这也是为什么,当初在及笄宴上,顾清欢与楚萱斗气时,敢拿楚萱家是武官的事讽刺楚萱。

“我随口一说,你那么着急对号入座干嘛?”

蒋悦长得清秀可人,然而一张嘴却尖利得很:“噢,我懂了,想必楚小姐你心里也明白,你是个什么样的人吧!”

楚萱脸色一沉。

就在这时——

“好热闹啊。”

一道清幽淡淡的女声从花园入口方向响起,由远到近,轻笑缓缓问道:“是在讨论什么花呢?”

这声音宛若夏日廊檐下轻响的铃音,带来一阵清凉,抚平了在场逐渐焦灼的气氛。

众人下意识朝声源处看去,入眼便是一抹红,似烈焰跳动,仿佛要晃花了眼,让人不敢直视。

她们不由得屏住呼吸,就连远处赏花的人,也停下脚步,下意识朝这个方向看来。

恰好此时有风掠过,红袍在风中猎猎作响,一袭如瀑长发随之扬起,仿若不羁画师随手泼了一捧墨,潇洒肆意得很!

再搭着那张明媚张扬,“欺负人”的绝艳容颜,顾清欢一出场,就告诉了大家,什么叫做“我花开后百花杀”!

这满园的花,都敌不过她一人惊艳绝伦。

“顾……”

蒋悦舌头打了个结:“清欢!你来了?我可等你好久了,坐我这儿吧!”

她早就从顾灵仙那儿收到消息,知道顾清欢要来。

如若不然,她忽然找楚萱的茬作甚?

正是借此讨好顾清欢!

有什么能比打压共同敌人,更容易促进女孩子之间友谊的事呢?

“原来是蒋小姐啊。”

顾清欢走到众人近前,微微一笑。

真是要命!

离她最近的楚萱赶忙移开视线——

不能看不能看!

这货长得好看讨人喜欢有什么用!

还不是个草包一个?

不能因为她的脸就对她有好感啊!

在楚萱自我催眠时,顾清欢的声音再次响起:“刚才听大家讨论的热闹,是在聊什么漂亮的花吗?”

蒋悦抓准了机会,立刻道:“刚刚是在说楚萱呢!她……”

“噢,原来是说的楚小姐。”

顾清欢打断了蒋悦接下来要对楚萱的讽刺,转头笑眯眯的看向楚萱。

楚萱察觉到她的视线,只能去看她,没好气道:“干嘛?!”

想跟着你的“好闺蜜”一起来打压我吗?

楚萱冷哼一声,她可不怕这种手不能提的娇小姐!

于是挺直腰板瞪着顾清欢,她要先从气势上获胜!

可在这时,就见顾清欢上下细细打量她一番,露出欣赏的眼神,点头道:“蒋小姐有眼光,楚小姐确实跟这园子里的花似的,漂亮得很。”

蒋悦:“……”她不是这个意思!

楚萱:“……”

原本刚起的气势,瞬间就泄了。

她她她……她听到了什么?!

这、这个顾清欢!

又对她耍流氓!

在场其她小姐也是说不出话来,顾清欢到底是真傻还是装傻?

蒋悦那态度,眼不瞎都该知道她不是夸楚萱吧!

转念一想顾清欢过往的眼瞎——

嗯,她应该是真的眼瞎没看出来。

所有人把顾清欢打成了傻白凶,没人觉得她是有意。

“清欢,我不是那个意思……”蒋悦想要解释,她可是专门打压楚萱,给顾清欢出气呢!

谁能想到顾清欢这傻子看不出来?

只是,蒋悦挑事的话还没说完,又一个恬静的声音响起,带着笑:“顾小姐说的没错,楚小姐确实人比花娇呢。”

楚萱:“……”怎么人人都能来调戏她一把了!

顾清欢视线一转,就见一名穿着海棠纹纱袍的少女带着几名同龄少女款款而来,五官秀美,气质恬淡稳重,往那儿一站,便是人群中心,无法忽视。

“童小姐。”顾清欢看到她,淡笑打招呼。

这少女正是今日赏花宴的主人,童沁雪。

看情况,童沁雪刚才应该是与相熟之人去远处赏花了,才没来得及第一时间阻止蒋悦与楚萱的争吵。

若不是顾清欢的忽然乱入,今日的赏花宴怕是要收不了场。

童沁雪虽对顾清欢的印象一般,可刚才的事,她心里还是有些感激顾清欢的,于是笑着回应:“顾小姐。”

说着,她话锋一转:“顾小姐与楚小姐怎么还站着?莫非是想去别处赏花?需要沁雪带路么?”

“童小姐是这儿的主人,赏花时若有你在旁讲解,大约能学到不少东西。”

顾清欢笑着说道:“不过,眼前的花还未赏完,就不麻烦童小姐了。”

说着,她瞥了楚萱一眼。

楚萱:“……”你这眼神什么意思?看花啊!看我作甚!这事能不能翻页了!

这时,顾清欢对她说道:“看楚小姐的样子,应该也是想留在这儿赏花,对吧?”

楚萱默了默,点头:“对。”哦……原来是想跟我通气的意思。

不知怎么,楚萱感觉到了一丝失落……

等等,她失落个什么?

她有期待什么吗?

没有!

绝对没有!

第四十三章 没文化,谁都怕

听两人这么说,童沁雪便道:“两位随意就好,若是有什么问题,可以随时来问我。”

顾清欢笑了笑,择了个空位坐下。

楚萱瞅了她一眼,一见蔡玉屏顾灵仙跟着过来,脸一黑,立刻坐远了。

“顾清欢到底在搞什么鬼……”

楚萱心中不解,刚才顾清欢给她解围,她算是彻底明白,顾清欢真不傻!

既然如此,为什么还要跟蔡玉屏她们厮混在一起?

另一边,蔡玉屏与顾灵仙刚坐到顾清欢身边,蒋悦就来了。

“清欢,你怎么忽然帮楚萱说话啊?”

蒋悦拧眉,有些不高兴,“楚萱之前不是害了你吗?”

亏她为了讨好顾清欢,故意让楚萱下不来台,顾清欢这个猪队友倒好,帮倒忙!

“我有帮楚萱说话吗?”

顾清欢一副惊讶的样子,浑然不觉:“而且……楚萱害我什么了?”

蒋悦闻言,有些错愕,她看了顾清欢两眼,忍不住道:“要不是她,你之前至于被人骂了好几天吗?”

“哦,你说及笄宴的事?”

顾清欢露出疑惑的表情,“那不是青遥害我吗?楚小姐也是受害人啊。”

蒋悦:“……”怎么感觉顾清欢今天有点不对劲!

忽然变得……

好说话了?

放在以前,顾清欢哪里会这么讲理懂事?

这时,蒋悦忽觉旁边一道视线,往那一看,顾灵仙朝她使了个眼色。

与顾灵仙认识也有一段时间,蒋悦知道她是要跟自己单独谈谈,正好自己也得问问顾清欢是怎么了。

然而,蒋悦还没开口。

“蒋小姐,你跟我堂姐贼眉鼠眼的做什么呢?”顾清欢好奇的声音响起。

蒋悦:“……”这个没文化的!

顾灵仙:“……”不生气,她不生气,她人美心善,犯不着跟一个没读过两本书的草包计较。

“扑哧!”

一旁,蔡玉屏毫不给面子的笑了出来:“贼眉鼠眼……哈哈哈!表姐,你是个人才呀!”

顾清欢眨了眨眼,笑了:“看来这几日我在读书上用的苦工没白费。”

又是一刀扎心。

蒋悦:“……”你读的书跟平常人读的不是一种吧!

顾灵仙:“……”这个草包!!!好气啊!还得装作微笑!

蔡玉屏真是小人得志!

当初跟在自己屁股后头一口一口“表姐”的叫,如今竟敢反咬她一口?

顾灵仙眼底一片阴沉,看来是她太心善,让蔡玉屏得意忘形了!

被顾清欢这么一搅和,蒋悦跟顾灵仙也不好找借口单独去谈话了,不然也太明显了。

没法问顾灵仙,蒋悦只好从旁侧敲:“清欢,最近是发生了什么事吗?总感觉……你有些不一样了。”

无论是气质,还是行事风格。

“有吗?”

顾清欢微微一笑:“可能吧。”

蒋悦一听就知道有故事,立刻缠着顾清欢问道:“到底发生什么了?”

她一时好奇,忘了压低声音。

附近的小姐们也竖起耳朵。

不怪她们八卦,顾清欢今日太抢眼,想不注意都不行。

以往,顾清欢以草包的形象出现,就算嫉妒一下她的脸,也会因为她的智商放下妒恨。

可现在,顾清欢似乎不傻了!

你怎么可以长得好看还聪明!

太不公平了!

大家十分好奇,到底是发生了什么,让顾清欢有这样的转变。

“这事说来也不复杂。”

顾清欢察觉周围的视线,声音不大不小,将在顾何氏那儿的说辞重复了一遍,只是改动了几处,变得更为动人。

不少心思敏感的小姐,听到顾清欢死去多年的娘亲,不放心她特地来托梦时,不由得想到了自己逝去的亲人,悄悄红了眼。

难怪顾清欢相比以前沉稳了不少,原来是经历了这些。

一时间,有不少过去嫌弃顾清欢的小姐,对她的印象有了些改变。

顾清欢将众人表情尽收眼底,看来她挽回糟糕名声的漫漫长路,已经有个好的开始了。

“这样啊……”

蒋悦听完,眼神复杂,并没有为顾清欢变好的事而高兴。

她表面上虽装着是顾清欢的朋友,实际上她瞧不起顾清欢这个草包,更嫉妒顾清欢拥有那样好的外貌与家世!

可形势所迫,她不得不选择跟顾清欢做朋友。

她父亲虽是宣宁侯,可这爵位又不是世袭,每传一代就要削爵一等,若子孙辈争气倒也罢,偏偏她的兄弟都是些扶不起的阿斗!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她家是注定要败落的。

一等一的贵女瞧不上她,愿意巴结她的那些她又看不上。

最终,也只能选择讨好顾清欢这种人蠢出身好的小姐,把顾清欢作为跳板,使她在圈子里多一点话语权。

可是,顾清欢真要变好了,还能像以前那样傻到去当她的跳板吗?

不!

顾清欢一定会跟更好的贵女做手帕交,将她扔到一边!

想到这里,蒋悦捏紧了手帕,心情郁郁。

一旁,蔡玉屏与顾灵仙也是同样的心情。

顾清欢真要变聪明了,对她们都不是好事!

“哎,前些日子表姐你也是受苦了。”

蔡玉屏已经疏远了顾灵仙,也包括与顾灵仙交好的蒋悦,所以她要在第一时间抱紧了顾清欢的大腿,装着心疼顾清欢的样子:“都怪某些心思不纯的人,害了你。”

话音落下,周围小姐们脸色变得微妙。

尤其是楚萱。

楚萱眯起眼,盯着蔡玉屏别有深意的表情。

她这话是什么意思?

前几日顾清欢指出凶手是青遥时,谁都猜到蔡玉屏脱不了干系。

蔡玉屏要是聪明点,就该在这事上回避一二。

可她偏偏拿出来说了!

是装无辜?

还是……

有没被发现的漏网之鱼?!

楚萱浑身一震,是啊,就凭蔡玉屏这半吊子的性格,她哪有胆子对自己下毒手?

肯定是有人在后面煽风点火!

顾清欢也想到了这点,她不动声色朝顾灵仙看了一眼,只见顾灵仙神色如常。

视线下移,顾清欢瞥见顾灵仙缩着的手,似乎捏紧了袖子,暴露出她波动的心情。

果然!

顾清欢原本就怀疑顾灵仙是不是也掺和进来了,现在一看,顾灵仙果然逃不了干系!

想着,顾清欢故意道:“某些?表妹,你是不是记错了?这次及笄宴上害我的,只有青遥呀。”

第四十四章 吵的大声点

“是啊,玉屏。”

顾灵仙也跟着开口,“你这么说,很容易被人误会的,上次在武定侯府里,不就是吗?”

在武定侯府中,大家都认为真凶是蔡玉屏!

顾灵仙故意这么说,是想把视线都转移到蔡玉屏身上,避免有人想到其他。

果不其然,立刻就有小姐用诡异的眼神去看蔡玉屏。

想想蔡玉屏跟以前的顾清欢半斤八两,端不上台面,这次不会是又犯蠢了吧?

蔡玉屏注意到众人的视线,涨红了脸,她比起顾灵仙的心机深沉,还是差了一分!

“灵仙表姐,你这话说的,好像凶手就是我一样。”

蔡玉屏忽然笑了,可语气玩味:“你别误导大家呀。”

反正她身上的脏水已经洗不干净了,顾灵仙也休想独善其身!

光脚不怕穿鞋的!

蔡玉屏这自损八百杀敌一千的狠劲,成功让众人注意到了顾灵仙。

顾灵仙在大家的印象中,尽管出身不好,却才华人品皆优,挑不出什么毛病来。

可在场的小姐们,有哪个是心思单纯,没见过当面一套背后一套的人?

莫非这顾灵仙,面上装着无辜,实际上及笄宴害人的事,也有她的份?

面对众人怀疑的视线,顾灵仙心中一紧,她没想到蔡玉屏今天会发疯!

“玉屏,你想太多了。”

顾灵仙面色不变,“表姐怎么会怀疑你呢?只是提醒你刚才口误罢了。”

顿了顿,顾灵仙又道:“说起来……蒋小姐还不知道具体情况吧?”

蒋悦很快反应过来,顾灵仙是想装着跟她说话,让其他人听,立刻配合道:“是啊,我还真不知道青遥怎么会忽然发疯,做那种丧心病狂的事呢!”

“哎,这事说来也是寒心。”

顾灵仙成功吸引所有人的注意,“青遥出身贫寒,来到府里做事后,看到我们这些小姐吃好穿好,心生嫉妒,一切在及笄宴那天爆发,偷了玉屏的衣裳,做出那种事,想毁了清欢与玉屏。”

这话说得巧妙。

先是着重提起青遥平时就嫉妒小姐们,话锋一转又说及笄宴那天爆发了——

岂不是在怪顾清欢及笄宴办的奢华,点燃了火线?

可偏偏听着又合情合理。

毕竟,真要是她们指使青遥去做这些,会忘记让青遥销毁衣裳吗?

总不可能是她们太蠢,没有监督好青遥吧?

在场的小姐们若有所思,看来顾灵仙是真的无辜,蔡玉屏也是太倒霉,招了这么个丫鬟,也太蠢,被人偷了衣裳,居然一点都没察觉,想来是小门小户,无人管理这些琐事吧。

至于顾清欢……

如果她不把及笄宴办的那么奢华,也不至于闹出这些事了!

没人同情顾清欢,一来顾清欢的名声不太好,即便有刚才的“洗白”,可大家仍对她不喜,二来顾清欢及笄宴那天确实出尽了风头,尽管不愿承认,小女生心里还是藏着一些嫉妒的。

顾清欢听出顾灵仙的话外音,却没着急,反倒一瞥蔡玉屏。

蔡玉屏脸色难看,顾灵仙比想的还要棘手、难对付!

竟然只用几句话就让大家偏向了她。

当然,这跟顾灵仙平时的好名声也有关系。

“瞧灵仙表姐这话说得。”

蔡玉屏也不是吃素的,“我和清欢明明是受害者,被你这么一说,反倒成了我俩的错似的!”

一语双关。

表面上是在不满,实际上暗指顾灵仙才是凶手!

众位小姐浑身一震,再次打起精神,蔡玉屏这一而再的挑衅,明显不是无故发疯啊!

莫非顾灵仙真是凶手?

楚萱也是虎视眈眈的盯着两人。

顾灵仙心机再深沉,此刻脸色也有些难看,蔡玉屏今日还真是死咬着她不放了!

可顾灵仙也不敢跟蔡玉屏撕破脸皮。

“玉屏说笑了,我怎么会是那个意思呢?”

顾灵仙装着无辜,去看顾清欢,“清欢,你难道也觉得我是那种人吗?”

“堂姐怎么会是那种人呢?”顾清欢一句话让顾灵仙安了心。

作为事件的中心人物,顾清欢说话的分量不轻。

顾灵仙松了口气,可在这时——

“玉屏,你也不要多想了,看你这样,我就想起之前的自己。”

顾清欢忽然又道:“青遥的身份特殊,是你的婢女,你又跟堂姐玩得好,任谁都会觉得事情不简单,不过后来有人对我说,堂姐平时对我那么好,怎么会害我呢?我觉得这话有道理,大家都是相亲相爱的姐妹,你说对吗?”

蔡玉屏听到这话,表情登时变了,她原本就因为说不赢顾灵仙心里头焦躁,顾清欢这话让她想到了听雨——

一定是听雨对顾清欢这么说的!

顾灵仙,你个贱人!

指使听雨让顾清欢怀疑我,还不忘让听雨给你在顾清欢面前刷好感!

真是好手段啊!

“相亲相爱的姐妹?”

蔡玉屏脑海中理智的线绷断了,她忍不住嗤笑一声:“清欢表姐啊,从小到大,我就觉得你特单纯,真的!”

“玉屏?”顾清欢像是一愣。

顾灵仙看着笑容诡异的蔡玉屏,心里咯噔一声,涌起不好的预感。

“说实话,我虽然觉得你脾气差了点,可真让我选,我宁愿跟你亲近,也不要跟灵仙表姐亲近!”

蔡玉屏虽然是跟顾清欢说话,却死死盯着顾灵仙,满脸的讽刺,“因为清欢表姐你的心还是好的,怎么样都不会害人!不像某些人,装着老好人,实际上背地里是个什么样……谁知道呢?”

“蔡玉屏!”

这话真是明面上撕破脸了,顾灵仙再怎么忍隐,也不能容忍蔡玉屏继续说下去——

再这样下去,她苦心经营多年的形象,都要完蛋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顾灵仙语气冷冷,却红了眼睛,一副受了气的样子,委屈极了。

再加上她天生相貌柔弱,对比略显尖酸的蔡玉屏,更要惹人怜惜,让在场众人忍不住偏向她这边。

“我什么意思你心里清楚!”

话都说到这份上了,蔡玉屏半点余地都不留。

“两位小姐,请冷静一些。”

这时,有人开口了,是童沁雪。

她是赏花宴的主人,再怎么样,都不能不管不顾,不然日后他人提起,少不了要怪她没尽到主人的责任。

“是啊,堂姐,表妹,你们冷静一点。”

顾清欢也开口了,像是劝架:“好端端的,怎么忽然吵起来了?你们平时不是玩的最好吗?”

然而,这种相亲相爱和稀泥的话,在此刻就跟火上浇油一样!

蔡玉屏本就对顾灵仙意见极大,听到这话,忍不住抬高了声音:“谁跟她玩得好了!这种心机深沉的人,谁会喜欢?!”

要不是没得选,她才不要跟顾灵仙装好姐妹!

顾清欢像是被吓到了:“表妹……”干得漂亮!

对,就是这样。

吵的大声点!

第四十五章 你竟敢打我?

看蔡玉屏失控,童沁雪也闭上了嘴,她已经尽力去阻止了,拦不住有什么办法?

“注意你的说辞!”

顾灵仙沉下脸,“你说谁心机深沉呢?”

“谁跳出来就是谁!”蔡玉屏冷笑,“做贼心虚!”

“蔡玉屏!”

顾灵仙感觉自己受到了极大的羞辱,唰的站起,冷眼盯着隔了一人的蔡玉屏。

此刻,她再难装作平日那副柔弱谦和的模样了。

蔡玉屏都欺负到她头上来了,她今天要是忍了,平时那些与她交好的小姐,会怎么看她?

恐怕会嫌她小家子气,半点手段都没有,连个表妹都治不住吧!

被她盯着,蔡玉屏只觉背后发毛,可都闹到这一步,怎么收场?

“你嗓门大了不起啊?”

蔡玉屏也是拍案而起,叉腰瞪着顾灵仙,“就知道吼我,有本事反驳我刚才说的话啊!我看你是做贼心虚,不敢反驳吧!”

“我做贼心虚?”

顾灵仙怒极反笑,“蔡玉屏,我倒是想听听,我做什么了?”

她在背地里确实使了些手段没错,可蔡玉屏也拿不出证据啊!

“堂姐,表妹,你们冷静一点。”

顾清欢夹在两人中间,一副为难的样子,她也赶紧起身——

动作自然又熟练的退了几步。

把战场留给这两只母斗鸡。

顾清欢也没忘做表面功夫:“表妹,堂姐平时对我们那么好,或许是你多想了。”

“我多想?!”

顾清欢一句看似劝架的话,跟火上浇油似的,成功再次激怒了蔡玉屏,她指着顾灵仙,愤愤道:“如同你亲耳听到顾灵仙说你是她的踏脚石,她会踩着你,成为大家口中的‘顾家大小姐’,你还会觉得我是多想吗?!”

一语激起千层浪。

众人哗然。

“顾灵仙居然说过这种话?”

“区区一个庶女,真是野心不小!”

“原本还以为她是个安分的,原来是个背后耍手段的……”

周围的贵女小姐们窃窃私语,却也有不少没掩饰的,故意说给顾灵仙听。

顾灵仙脸上一阵青一阵白,周围的视线就好像一根根针刺在她的脸上,让她感觉到羞耻痛苦!

“堂、堂姐……”

这时,一旁响起顾清欢的声音,“你竟然……说过那种话吗?”

顾灵仙转头,见顾清欢脸色苍白,一副深受打击的模样,她连忙解释:“清欢,你不要听蔡玉屏瞎说,我是什么人,你不是最了解吗?我怎么会对你使坏呢?”

顾清欢抿嘴不语。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声嗤笑:“说的我差点信了!顾灵仙,你对顾清欢怎样,你心里没点数?上次蒋悦的及笄宴,你看吴家小姐不舒服,自己不出面,刻意挑拨顾清欢,让她跟吴小姐吵架的事,你都忘了?”

是谁?!

顾灵仙表情一变,抬眼望去,只见楚萱坐在那儿,目露讥讽盯着她看。

“楚小姐,我劝你还是别信口开河的好。”顾灵仙语气冷淡了不少,她本就不喜楚萱。

“顾灵仙小姐你说什么就是什么呗。”

楚萱笑眯眯的样子,语气却带着嘲讽:“我哪敢做声?一不小心惹了谁不高兴,那真是要付出命的代价啊!”

这一番闹,楚萱要是还不清楚顾灵仙也是凶手,她就真是傻子了!

顾灵仙闻言,面色一沉:“楚小姐,有些话是要讲证据的!”

“我有说什么吗?”楚萱装起了无辜,她虽然不太会弯弯道道,但她会气人啊!

顾灵仙一噎,要是再说下去,她就是对号入座,中了楚萱的计,便冷哼一声坐下了。

“堂姐……”

然而,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顾灵仙刚坐下,顾清欢嘤嘤开口:“她们说的都是真的?”

“怎么会。”

顾灵仙装着温柔,心里却已经开始烦躁,刚刚明明是个转移话题的好机会,顾清欢忽然跳出来,又把话题给扯回来了!

她是故意的吗?

不过,顾清欢就算是故意的又如何?

她还是得去安抚顾清欢才行啊!

顾灵仙把苦往肚里咽,又站起身,想要去拉顾清欢的手,“清欢,我要真那么讨厌你,还会一直陪在你身边吗?”

顾清欢躲开了顾灵仙的手,抿嘴不语。

可明眼人都能看出她在动摇。

到底是小姑娘,太单纯,重感情。

在场一些小姐对顾清欢的印象有了改变——

以往觉得顾清欢脾气糟糕,不是个好相与的。

现在一看,像顾清欢这么感情纯粹的人,还真不多!

可惜就是人蠢了点。

“清欢……”顾灵仙还想说什么。

“我说灵仙表姐,你演够了吗?”

蔡玉屏不想顾灵仙跟顾清欢和好,立刻跳出来拆台:“你一直陪在清欢表姐身边,不是想从清欢表姐身上捞好处吗?好处还没捞够,你舍得离开?”

“蔡玉屏!”

顾灵仙脸一僵,语气骤冷:“注意分寸!你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吗?枉我平时待你不薄,这赏花宴的帖子也是我帮你求来的,你就是这么‘回报’我的?我真不知道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让你三番两次的给我泼脏水!”

顾灵仙也是气上头,激动之中,朝蔡玉屏靠近了些,试图用气势压过蔡玉屏,让这个不知分寸的表妹闭嘴。

然而——

“唰!”

顾灵仙感觉脚尖踢到了什么,身体一晃,下意识抬手一挥,想稳住身体。

可就是这么一抬手——

“啪!”

她一巴掌,扇到了蔡玉屏的脸上!

下一刻,顾灵仙站定,保持着打了蔡玉屏的姿势,僵硬了。

看着蔡玉屏逐渐扭曲的脸,顾灵仙也是一慌,倒退两步:“表、表妹,你听我解释,我只是没站稳……”

“没站稳个屁!”

蔡玉屏瞬间爆发,朝顾灵仙扑去:“我看你就是故意的!顾灵仙!你这个贱人!竟然敢打我的脸!真以为我不敢还手吗?!”

她平时最在意的就是自己的脸,每次出门都要给顾清欢顾灵仙当绿叶,心里自卑的不行,顾灵仙打哪里不好,专门照着她的脸打!

杀人诛心啊!

“啪!”

蔡玉屏愤怒至极,一巴掌扇到了顾灵仙的脸上。

顾灵仙感觉脸上火辣辣的疼,她捂着脸,不敢置信的看着蔡玉屏:“你竟敢打我?!”

不过是平时跟在她后头捡东西的跟班,反了天了!

“我怎么就不敢了?!”

蔡玉屏听出了顾灵仙的话外音,顿觉羞辱,怒火冲破了理智,她再次朝顾灵仙冲去:“是你先打我的!”

第四十六章 你还不如瞎了呢

蔡玉屏冲上去就揪住了顾灵仙的头发。

“啊!”

顾灵仙惊叫一声,只觉头皮发紧,头发都要被蔡玉屏给揪下来了!

该死!

这可是她日复一日努力保养的头发啊!

“蔡玉屏!你放手!”顾灵仙此刻还想保持形象。

“放手?”

蔡玉屏却冷笑一声,“你做梦!打了我就要付出代价!”

她手中加大力度。

顾灵仙疼的直叫,再也顾不上什么形象,抬手也揪住了蔡玉屏的头发:“你放手!”

“啊!”蔡玉屏惨叫出声,顾灵仙下手好狠!

“我就不放手!”

蔡玉屏脾气上来了,抬脚朝顾灵仙踩去!

顾灵仙惊叫一声,慌张躲开,两人纠缠在一起,你抓着我的头发,我抓着你的头发,谁也不饶谁。

众多贵女看着这泼妇打架的一幕,也是惊呆了。

顾清欢站在最近的位置,享受贵宾席的待遇,她一脸焦急:“表妹!堂姐!你们别打了!”

别听我的!你们继续!

“你让她放手我就不打了!”蔡玉屏咬牙切齿,她感觉自己的头发都要被顾灵仙揪掉了!

“这、这……”

顾清欢赶忙转向顾灵仙:“堂姐,你要不先放手吧?”

放什么放!继续打!

“我放手?”

顾灵仙冷笑一声,“你让她先放手!”

顾清欢一脸为难:“堂姐,怎么连你也闹脾气了?”

对!就是这样,谁也别服谁!

“我闹脾气?”

顾灵仙越发抓紧了蔡玉屏的头发,“明明是她三番两次让我下不来台!净说些有的没的!”

“嘶……顾灵仙!”

蔡玉屏疼的倒吸一口凉气,嘴上不饶:“你少在这里装蒜!我说的是真是假,你心里没点数?!”

“蔡玉屏!你少在这儿妖言惑众!”顾灵仙喝道。

“你才是妖言惑众!”

蔡玉屏气得一脚朝顾灵仙踹去!

顾灵仙急忙弓腰躲开这一脚。

可这个动作看起来就像撅起了屁股,狼狈极了,与她平日里端庄大方的形象完全不符。

顾灵仙气恼至极,刚刚下意识就那么做了,不然就得被蔡玉屏踢中!

然而,周围隐隐传来的嗤笑声,让顾灵仙觉得,还不如让蔡玉屏踹中呢!

今天真是丢脸到家了!

顾灵仙懊恼,她今天来赏花宴,明明是有别的计划……

“啪!”

顾灵仙暗恼之际,蔡玉屏找准机会,踩到了她的脚上!

“啊!”

顾灵仙痛呼一声,“蔡玉屏!”

疼痛之下,顾灵仙再也顾不得形象,也跟着抬脚去踩蔡玉屏,两人打作一团,乱套了!

“堂姐!表妹!”

顾清欢惊呼,一脸的焦急恐慌,“你们快住手呀!”

精彩!加油!

惊叫着,顾清欢装着被吓到的样子,又倒退几步。

离这两只母斗鸡远点才好,免得被波及了。

就在这时——

“小姐?!”

蔡玉屏与顾灵仙等候在花园外的婢女们听到了声音,终于赶来,一人拉住一个,总算是把她们分开了。

闹剧终于平息。

蔡玉屏与顾灵仙被婢女拉开后,仍恨恨瞪着对方,僵持不语。

众多贵女仍目瞪口呆,平日里养尊处优的她们,还真是第一次看到这种“热闹”的场面!

真是……

滑稽!

不少人眼中带着鄙夷,扫过蔡玉屏与顾灵仙,在后者身上多停留了一会。

谁让顾灵仙更有名呢?

平时装的好,如今跌的狠!

顾清欢意犹未尽,一扫两人,忽道:“堂姐,你手上……”

顾灵仙低头一看,只见手里抓着一把头发,不用想也能猜到,那是她从蔡玉屏头上拔的。

她顿觉一阵痛快,盯着蔡玉屏,冷哼一声,把头发扔到地上。

“你!”

蔡玉屏瞳孔一缩,又感觉到了什么,低头朝自己手里一看,也是一把头发,她当着顾灵仙的面,如法炮制把头发扔掉,还抬脚碾了碾,嘴里挑衅道:“什么脏东西!真是吓死我了!”

顾灵仙脸色一僵。

眼看着两人又要打起来,童沁雪作为赏花宴的主人,没法坐视不理,连忙道:“两位小姐,大家既然是亲戚,也没什么化解不了的仇怨,只是一点小误会,就让它过去吧,好吗?继续闹下去……也不太好。”

最后一句,算是提醒。

顾灵仙与蔡玉屏平时也不算没脑子的,刚刚是气上头,现在被童沁雪一提醒,终于冷静了些。

“都怪顾灵仙那贱人!往我身上泼脏水!要不然,我也不至于忍不住!”

蔡玉屏心里嘀咕,瞪了顾灵仙一眼后,回到了座位,装作没事人的样子。

顾灵仙眼底闪烁冷光,可很快又摆出一副知书达理的样子,对童沁雪那个方向笑了笑,轻声细语道:“童小姐说的是,刚刚是我和表妹冲动了,如果打扰到各位赏花的兴致,灵仙在这儿给大家道声歉。”

言行滴水不漏。

在场众人也挑不出她的毛病,只是刚才看完顾灵仙打架,再加上蔡玉屏揭了她的老底,众人对顾灵仙也没什么好印象了。

顾灵仙注意到众人冷淡的模样,暗恨蔡玉屏坏事,但还是装着什么也没发生的样子,回到座位。

这时,顾清欢坐到了她们中间,松了口气的样子:“看你们和好了,我也放心了。”

顾灵仙、蔡玉屏:“……”谁跟这个贱人和好了?你瞎啊!

顾清欢毫无自觉,一扫两人,又露出心疼的样子:“看你们,打就打吧,还来真的,脸都肿成猪头了!,看着好丑啊!”

顾灵仙、蔡玉屏:“……”你还不如瞎了呢!

可很快,顾清欢仿佛意识到自己说错话了,连忙道:“其实也没那么丑,就是肿的比较不忍直视罢了,堂姐、表妹,你们不要把我的话放在心上。”

又是一记补刀。

顾灵仙、蔡玉屏:“……”你故意的吧?!

偏偏,顾清欢又是一副单纯直率的模样,任谁看了,都不觉得她是故意这么说的。

可这样“发自内心”的话语,更伤人啊!

还让人没办法指责这个毒舌女!

顾灵仙只能把血往肚里咽,咬着牙道:“晴芳,去找童小姐要个空房间,我要整理仪容。”

蔡玉屏也对她的婢女做了同样的吩咐。

再在这儿待下去,她们怕被顾清欢气死!

第四十七章 人面桃花相映红

童沁雪听了传话,立刻吩咐下去,她目送顾灵仙与蔡玉屏离开,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暗恼这次她不该心软,多给了蒋悦两张帖子。

好好的赏花宴,全被这些原本不够格来的人给毁了!

“先前听说顾家顾灵仙相貌不俗,为人大方知礼,如今一看……真是见面不如闻名啊!”

童沁雪听到旁边的嗤笑声,心里暗暗赞同。

“倒是那顾清欢,以前一同赴宴时,我还嫌她骄纵,如今一想,她或许只是被利用了!”

“是啊,今天看她,虽然看着不好惹,做事却还不错,刚刚一直在拦顾灵仙和蔡玉屏打架,真是不容易。”

“作为嫡女,却压不住两个庶出的,也是她的无能!”

相比于对顾灵仙两人一边倒的嫌弃,众人对顾清欢有褒有贬。

童沁雪不动声色的喝了口茶,今天顾清欢确实给了她一些“惊喜”,虽然人笨了点,心地倒还不错。

想着,她朝顾清欢看去,忽然发现刚才坐远的楚萱,不知何时坐到了顾清欢身边,两人似乎在说话,可惜离得远,她也听不清。

“楚小姐。”顾清欢对楚萱笑了笑。

楚萱别开脸,冷哼一声,又对她笑!

顾清欢一头雾水:“楚小姐不高兴么?”

“没什么。”楚萱撇撇嘴。

顾清欢道:“不知楚小姐找我有何事?”

楚萱忽然坐到她身边,她也很意外。

“没事不能坐这儿了?”

楚萱翻了个白眼,一点也不客气,“今天赏花宴不是可以随便坐空位吗!”

顾清欢一顿,上下一扫楚萱,笑容忽然玩味起来:“楚小姐,你是看我一个人坐太尴尬,特意来帮我解围的吗?”

顾灵仙与蔡玉屏去整理仪容了,蒋悦早在两人打架时,为了避嫌跑远了,现在都不敢过来,所以她刚才一直是一个人坐。

“谁帮你解围了?!”

楚萱唰的看向顾清欢,察觉自己声音有点大,连忙压低了声音:“你别在这儿自作多情啊!”

顾清欢也不生气,笑意加深:“楚小姐,干坐在这儿也是无聊,要不要一起到别处看看?”

“谁要跟你一起?”

楚萱别开脸,又道:“不过……如果你强烈要求,我也没什么办法!”

“是,我强烈要求,请楚小姐与我一同去别处赏花。”顾清欢说着,站了起来。

楚萱别扭一阵,还是跟上了,放着顾清欢一个人到处跑,似乎不太好!

“先说好,我对你可没什么好印象!”

楚萱说道:“跟你一起赏花,也是你强来的!”

顾清欢脚步一顿,瞧着楚萱,忽然笑了:“我是不是该接一句,待会就算楚小姐叫破喉咙,也不会有人来救你?”

楚萱瞪大眼睛,脸变得通红:“你……”怎么又开始耍流氓了?!

顾清欢笑着走远了。

楚萱很快跟上,忽道:“锦儿说的没错,你私底下是另外一副样子。”

“锦儿?言锦小姐吗?”

顾清欢道:“她今天怎么没来?”

“你……”

楚萱看了她一会,才无语道:“是真傻还是假傻?”

顾清欢眨了眨眼:“你猜?”

楚萱:“……”你猜我猜不猜?

“算了!懒得跟你说!”楚萱没有解释。

顾清欢也没多问。

走了一会,两人到了桃花林,楚萱忍不住了:“你真不好奇啊?”

她还以为顾清欢会追问呢!

本想着到时候再说,没想到顾清欢这么不按常理出牌,说不问就不问!

“楚小姐不是不想解释吗?”

顾清欢哭笑不得,楚萱这性子,还真够别扭!

这样一个姑娘,怎么好意思说别人娇娇小姐不好相处?

“我……”楚萱张了张嘴。

顾清欢看她纠结,虽然想再逗逗她,不过她确实有些好奇:“所以……言锦今天怎么没来?”

“童家大公子童乘风与二皇子交好,虽说只是年轻人交个朋友的事,但到底如何,谁说得清呢?”

楚萱道:“锦儿家跟童家不是一路的,她虽然收到了请帖,但不一定会来。”

顾清欢闻言,脚步一顿,原来是因为这个,她前世接触这些事时,童家与二皇子已经不是一路人了,所以现在下意识忽略了。

“言家与六皇子交好?”顾清欢忽道。

楚萱诧异地看了她一眼:“你居然还知道这些?”

顾清欢有些无语:“楚小姐心里,清欢到底是什么样的人?”

楚萱沉默了一会,为难地说道:“你想知道?”

顾清欢果断道:“不想。”她又不傻。

“还算有眼力劲。”

楚萱干咳一声,转移话题,“现在你知道了吧?不出意外,锦儿今天是不会来的。”

“那还真是有点可惜,我今天来,有一部分原因也是想看看她。”

顾清欢淡淡说着,抬手抚过垂在身侧的桃花枝,指尖轻点一片粉瓣。

清风拂过,漫天花雨。

顾清欢一阵红衣宛若烈焰,在这带着浪漫梦幻气息的桃花雨中,格外显眼,意外不觉突兀,反倒与背景融为一体。

人面桃花相映红。

楚萱一时怔怔,哪怕知道顾清欢只是个草包美人,可这副皮囊实在是太迷惑人了。

“谁?!”

忽然,顾清欢面色一冷,收手朝某处看去。

楚萱回神,也察觉到桃花林深处似乎有人影,立刻挡在顾清欢身前,冷喝道:“何方宵小?出来!”

参加赏花宴的都是女子,可林中的人影高大,明显是男子!

楚萱有些紧张,她虽然会武功,可双拳难敌四手,待会还真不一定能全身而退,更何况还有个顾清欢,于是低声道:“我缠住他们,你快跑!”

顾清欢原本一脸淡淡,可听到楚萱的话后,她愣了愣,忽然笑了:“楚小姐不用担心,这儿可是童家的花园,虽然设了墙,可出入口又不止一个,或许是童家其他人,路过进来看看。”

童家花园占地近两亩,赏花宴只是设在某一角。

她与楚萱也是光顾着聊天,才走到了深处,在这边碰到童家的其他人,也不意外。

顾清欢也是刚刚想通,才没惊慌。

第四十八章 林中偶遇

“两位小姐不必惊慌。”

顾清欢话音刚落,那边就响起一个醇厚的年轻男声,像是怕吓到两人,他解释道:“看两位应该是来参加赏花宴的小姐吧?在下童乘风,童沁雪是在下的妹妹。”

竟然是童乘风!

顾清欢与楚萱对视一眼,她们刚刚还聊到了这个童家大公子,没想到这么巧就碰上了。

“原来是童公子。”

顾清欢很快反应过来,“童公子是到这儿赏花的吧?我与朋友只是路过,若是打扰到童公子,真是抱歉,我们这就离开。”

“不必。”

然而,顾清欢与楚萱还没走,就见远处的人影逐渐清晰,两名看着二十左右的年轻男子进入她们的视线。

一名着青衣,用竹簪束发,看起来风度翩翩,清隽的容颜让人挑不出错。

另一名着玄色绣麒麟长袍,腰间垂着一枚红线系着的碧玉环,或许未到及冠之龄,便用一根紫金簪挽发,那张年轻的俊朗脸庞,带着矜贵傲慢之色,他从远处就盯着顾清欢,毫不掩饰眼中的惊艳与侵略。

顾清欢也在看他,垂在袖子里的手攥成一团,忍了好久,才没让仇恨从眼中溢出——

司修远!

他竟然真来赏花宴了!

顾清欢眼神闪烁,移开视线,不再看司修远。

再看下去,她真怕自己会拔下头上的簪子,捅进司修远的心脏——

如同前世那样!

这时,童乘风与司修远来到了五米外。

司修远仍盯着顾清欢,眼中除了惊艳,还有诧异。

童乘风对两人拱手行礼:“在下也只是与朋友路过此处,应该是我们打扰到了两位小姐赏花的性质,实在抱歉,我们这就离去,两位小姐可以继续赏花。”

“不用了。”

楚萱发现童乘风一直在看自己,感觉有些不自在,她拉着顾清欢的手,淡淡道:“我们正好要回去,失礼了。”

说着,楚萱就要将顾清欢带走。

可在这时——

“清欢?”

司修远忽然开口,叫住了顾清欢。

楚萱脚步一顿,去看顾清欢,眼神示意:“你认识?”

她没见过司修远,但看样子,司修远对顾清欢倒是熟悉得很,开口就叫“清欢”。

“参见二皇子。”

顾清欢原想装傻离开,可没想到司修远会叫住她,只能行礼。

二皇子?!

楚萱一惊,她连忙跟着行礼,“参见二皇子。”

真是邪门了,刚刚她正跟顾清欢聊童乘风与司修远,没想到这么快就遇到正主了!

“不必多礼。”

司修远淡淡说着,一双眼睛都没从顾清欢身上挪开,他道:“有些日子没见,刚刚差点没认出来是你。”

他也不过是一时兴起,来花园里看看景,没想到一眼就看到了景中人,遗世独立,翩翩若仙,一眼难忘。

那一袭红衣,就像一团火,点燃了他的血液,在体内沸腾!

只是,这美人越看越眼熟。

走近了,司修远才发现,这居然是顾清欢!

他与顾清欢也不是第一次见面,以前虽被顾清欢惊艳过,可后来发现顾清欢草包的内在后,司修远兴致大减。

美人在骨不在皮。

再漂亮的女人,若是太蠢笨,美感就会减少大半。

可刚才顾清欢随手抚花,垂眸欣赏,又似看远方的模样,就像画里走出来的仙子,哪里有平时那副草包的样子?

司修远都快被那一幕给迷惑了,现在近距离再看顾清欢,都没从刚才的惊艳中走出来。

“二皇子说笑了。”

顾清欢不是没察觉司修远火热的视线,她掩下眼中嫌恶,平静的说道:“我不是一直长这样么?”

司修远一噎,草包还是那个草包,话都不会接!

他面色不变,笑着说道:“总感觉有哪里不一样了。”

“哦。”

这一次,顾清欢的回应更让人没法接话了。

气氛瞬间从暧昧变得索然无味。

楚萱都能看出来司修远已经无语了,估计心里正腹诽顾清欢的不解风情。

童乘风打圆场道:“原来两位认识啊。”

清欢……名字好耳熟。

童乘风眉头一皱,脸色微变,清欢……顾清欢?!

顾家那个出了名的草包?

见鬼了!

谁家草包有这样的气质?

“是啊。”司修远点头,“认识。”

他刚要说什么,顾清欢淡淡开口:“长辈办的宴席上,曾与二皇子见过。”

一句话,将两人的关系撇得干干净净。

司修远一顿,脸色不太自然,他看向顾清欢,眼中带着诧异——

这真的是顾清欢?!

那个整日跟在他后头,讨好他的顾清欢?!

怎会变得如此冷淡!

“原来如此。”童乘风道,心中也有些疑惑,他怎么听说顾清欢很喜欢二皇子来着?

“若没什么事,我先与楚小姐回赏花宴了。”顾清欢又道。

“好。”童乘风点头,“两位小姐慢走。”

顾清欢与楚萱离开。

童乘风目送两人远去,又对司修远道:“二皇子,我们也……”

“去赏花宴看看。”司修远忽道。

童乘风微微一愣,“什么?”

“去看看。”

司修远说完,抬脚便往顾清欢与楚萱离去的方向走去。

童乘风见司修远执意要去,也不好去拦,只得跟上。

他与司修远私下虽是朋友,可司修远毕竟是皇子,有些时候他也只能顺着司修远的意。

“真是说曹操曹操就到。”

另一边,楚萱走远后,忍不住道:“刚提起那两人,居然就碰上了!”

“童公子住在这儿,遇上不稀奇。”顾清欢早就知道司修远要来,也没惊讶。

前世她就记得赏花宴上有皇室人员到来,只是一直不清楚是哪位,后来蔡玉屏提起,她才知道是司修远。

顾灵仙邀她一同来赏花宴,也是想借着司修远来算计她!

“只是没想到二皇子也在。”

楚萱皱了皱眉,忽然问道:“你跟那二皇子是什么关系?我好像听说……你对二皇子有意?”

顾清欢心悦二皇子司修远的事,也不是什么秘密了,毕竟顾清欢不是什么藏得住事的性格。

“你还听说过我是个不学无术的草包。”顾清欢一瞥楚萱。

楚萱一噎,这是在告诉她,传言不可信么?

第四十九章 前戏

“不提这个了。”

楚萱也不想在两个陌生男人身上纠结,她道:“你说你来赏花宴,是想见锦儿?”

“一部分原因是这个。”

顾清欢道:“上次分别后,有一阵没见了,好奇她最近过的如何。”

也好奇关于追查凶手的事,进展如何了。

前世,言锦被杀之谜一直都没解开。

这一世有她的插手,也不知事情会不会有转变。

“锦儿最近一直在养身子,你也知道她那次受了惊吓。”

楚萱提到言锦,语气也没那么急躁了,“你要真好奇,去靖国公府看看便是,何必要绕这么大一圈?”

“说的在理。”

顾清欢点头:“等回去了,我就准备拜帖。”

楚萱一阵无语:“你现在才想到吗?”

顾清欢笑而不语,隐去眼中那一分暗色。

她先前之所以不去靖国公府,只是为了避开言昭。

毕竟刚敲了言昭一笔,顾清欢怕那小气男人找自己麻烦。

现在已过数日,再上门应该没什么问题……

大概。

顾清欢对于言昭的记仇,还是有些阴影的。

说着,两人也回到了赏花宴。

顾清欢一眼看到被众人冷落的顾灵仙与蔡玉屏。

先前两人打架,让所有人都没了好印象,连蒋悦都躲得远远的,可以说是人见人嫌了。

蔡玉屏一眼看到顾清欢,她惊喜开口:“表姐!”

与顾灵仙打架后,谁都不搭理她了。

身处热闹的赏花宴,却是孤零零一个人,蔡玉屏只觉得尴尬不自在。

这恐怕是她第一次觉得顾清欢如此顺眼!

只是,视线一转,蔡玉屏就看到了顾清欢身旁的楚萱,她表情变了变,“你跟着我表姐做什么?!”

说话间,蔡玉屏眼底闪烁,有些心虚。

她毕竟害过楚萱,与楚萱面对面,自然少了几分底气。

“我跟着她?”楚萱翻了个白眼,“是她硬要拉上我!”

顾清欢也十分配合:“是啊,我强来的。”

楚萱:“……”你够了啊!

看着两人默契的样子,蔡玉屏只觉得刺眼,她不希望顾清欢跟楚萱走得太近。

蔡玉屏也不敢表现的太明显,就装着亲热,过去拉顾清欢的手臂,“表姐,这儿坐。”

自然而然把楚萱给撇下了。

楚萱一眼看穿蔡玉屏的心思,嗤笑一声,满不在意的往另一边走。

可还没走出一步,就被某人拉住了。

楚萱一扭头,就看到顾清欢笑眯眯的脸:“楚小姐一起啊。”

蔡玉屏:“……”这个草包,就不能注意一下气氛吗!

楚萱原想拒绝,她不喜欢跟蔡玉屏这样的人厮混到一起,可转眼看到蔡玉屏吃了苍蝇的表情,她立刻笑了:“好啊!”

顾清欢偶尔也会做点让人开心的事啊!

“走吧。”顾清欢抿嘴一笑。

楚萱别开脸,动作熟练。

一旁,蔡玉屏被顾清欢这一笑晃了眼,真是见鬼了,虽然以前就清楚这草包长得好看,但最近似乎变得更好看了!

一颦一笑尽显绝色啊!

很快,三人坐到一起,顾清欢自然是坐在中间。

蔡玉屏坐在一旁,朝对面的顾灵仙丢去一个挑衅的眼神,你继续一个人在角落待着吧!

顾灵仙眼底闪过一丝怨恨,该死的蔡玉屏,居然敢拉着顾清欢孤立自己?

蠢货一个,让你现在得意一会,以后有你哭的!

顾灵仙有信心,以她的手段,可以轻轻松松将顾清欢拉到自己这边!

想着,顾灵仙冷静了些,同时也有些烦躁,在热闹的赏花宴上单独一人,确实挺尴尬的!

可现在走人,先前计划好的事,就全落空了!

就在这时,顾灵仙忽然听见几声低呼。

抬头一看,顾灵仙眼前一亮,人来了!

她朝对面的顾清欢等人看了一眼,唇角浮起一抹冷笑,好戏终于要开始了!

“奇怪了,二皇子跟童公子怎么来了?”

另一边,楚萱低声对顾清欢说道:“他们不是去赏花了吗?”

顾清欢摇头,表示她也不清楚。

不过,按照前世的轨迹,两人确实来了赏花宴。

“表姐,你们在说些什么?”蔡玉屏听到两人在说悄悄话,可没听清。

“没什么。”顾清欢语气淡淡。

“表姐,你看那儿,是二皇子!”蔡玉屏也不在意,转移了话题。

“嗯,看到了。”顾清欢仍是那副冷淡的模样,“怎么了?”

“呃……”

蔡玉屏一愣,“表姐,你不是想见二皇子吗?”

放到以往,顾清欢早就按捺不住了!

今儿个怎么如此冷淡?

“表妹。”

顾清欢闻言,冷眼一扫蔡玉屏:“先前在云梦斋告诫过你的话,你全忘了?注意分寸。”

她这一眼看的蔡玉屏心里发毛。

蔡玉屏立刻闭上嘴,不敢乱说话,心中惊疑不定,她之前还以为顾清欢是在演戏,专门讨好顾何氏呢!

现在一看,居然来真的?

见蔡玉屏老实了,顾清欢才收回视线。

前世司修远给她的教训够多了,这辈子她要跟司修远撇清关系。

如果蔡玉屏在这里瞎嚷嚷被谁听到,把话传出去了,这事就不清白了!

“大哥?”

这时,童沁雪从人群中站起,她走到两人近前,施了一礼,“参见二皇子。”

童沁雪虽诧异童乘风与司修远的到来,但礼数不可少。

“二皇子?”

“真的是二皇子!”

“参见二皇子!”

其他人也反应过来,接二连三的行礼。

顾清欢也在其中。

司修远抬手,淡淡道:“免礼。”

说话间,他在人群中搜索顾清欢的身影。

不过转瞬,他就看到了一身红衣的顾清欢,即便是在一群莺莺燕燕中,也是格外惊艳显眼。

“不知二皇子到这赏花宴上,是有何事?”童沁雪的声音从司修远耳边响起。

司修远这才回神,颔首道:“本宫与乘风恰好路过,听闻童小姐在花园内举办赏花宴,好奇过来看看。”

童沁雪看了童乘风一眼,见兄长神色如常,放下了心。

司修远毕竟是皇子,得小心应对。

“原来如此。”

童沁雪淡淡一笑,道:“今日说是赏花宴,实际不过是沁雪邀了几位小姐一聚,倒没什么稀奇,二皇子恐怕要失望了。”

司修远却道:“不会,本宫倒觉得春日办宴赏花,也是一件让人愉快的雅事。”

美人在此,他怎么会失望?

第五十章 倒打一耙

大璋王朝民风开放,年轻男女一同参与宴会也是正常。

司修远与童乘风随意择了位置坐下,与大部分小姐隔得远,却与顾清欢等人近一些,不过两三米的距离。

见顾清欢她们能跟二皇子亲近,一众小姐十分嫉妒,心里盘算着该如何上去跟二皇子搭话。

就在这时,一名女子在众目睽睽下,来到了二皇子的跟前。

“顾灵仙……!”

蔡玉屏也在默默关注司修远,她看到顾灵仙冲着二皇子走去,捏紧了手帕。

“二皇子。”

顾灵仙上前,笑着施礼,“许久不见,别来无恙。”

“原来是灵仙小姐啊,刚才竟没看到你。”司修远眼前一亮。

一旁,童乘风察觉司修远对顾灵仙的态度不一般。

“可能是灵仙太不起眼了吧。”

顾灵仙没有生气,反倒笑了:“二皇子忽略了灵仙……也正常。”

只是,柔美的脸上虽带着笑,可眼底却流露出一分落寞,暴露了她心里对司修远的在意。

司修远见此,也是一阵揪心,他面色不变,语气却温柔了些:“先前因跟童小姐说话,没注意到今日到赏花宴上的宾客,若本宫多看一眼,定能发现你。”

顾灵仙抿嘴一笑,脸微微红了:“二皇子说笑了,灵仙哪有那般出众……”

说到一半,似乎因为害羞,说不下去了。

那娇羞的模样,一般男子定会看直了眼。

司修远显然不是一般男子,却也被顾灵仙的神态牵动了心,他眼底一闪,比起那个空有皮囊的草包,顾灵仙才更得他的心啊!

然而顾灵仙的出身实在是……

可惜了。

司修远想着,顾灵仙的声音忽然响起。

“说起来,二皇子与我堂妹似乎有一段日子没见了。”

顾灵仙笑着说道:“二皇子先前去赈灾,没法亲自到清欢的及笄宴,为此,清欢还闹了会脾气呢。”

表面上在说笑,实际是给司修远上眼药,讽刺顾清欢的粗鄙。

童乘风不动声色的看了顾灵仙一眼,垂首喝了口清茶,这个顾灵仙,远没有她看着的那般单纯啊。

“是吗?”司修远闻言,心情复杂。

他就知道,草包还是那个草包!

不过,想着桃花林中那副美人图,若是话中那名美人真为了自己要死要活的,倒也不失为一桩趣事。

司修远毕竟是男人。

男人有男人的虚荣心。

“难怪她刚才如此冷淡……是在闹脾气吗?”司修远喃喃,心里莫名生了一丝欢喜。

“二皇子在说什么?”顾灵仙没听清。

“没什么。”

司修远忽然站起身,颔首道:“经你这么一提醒,看来本宫得去跟清欢小姐道声歉了。”

说着,司修远朝顾清欢那边走去,顾灵仙跟上。

童乘风想了想,一瞥顾清欢身侧那名眉眼英气的少女,便放下茶杯,跟了过去。

“清欢小姐。”

司修远在外人面前,还是比较注意的,没有像先前那样,直呼顾清欢的名。

“二皇子。”顾清欢站起行礼,瞥了眼司修远身旁的顾灵仙。

楚萱跟蔡玉屏也跟着站了起来,“参见二皇子。”

蔡玉屏也看到了顾灵仙,心里一阵嫉妒,这个贱人,还真是会找机会攀附贵人!

是想借着二皇子来气顾清欢?

蔡玉屏虽然也乐得顾清欢吃瘪,可她也不想见顾灵仙得意!

“不知二皇子有何事?”顾清欢看得出来,司修远是冲着自己来的。

当然了,其中还有顾灵仙的教唆。

司修远道:“先前父皇派本宫去曲江赈灾,没能去你的及笄宴,实在抱歉。”

他的声音不大不小,一些注意这边情况的小姐都听到了。

“二皇子脾气还真是好,这点小事也给顾清欢道歉。”

“说起来……我曾听说,顾清欢对二皇子有意。”

“难道说二皇子也——”

“怎么可能!二皇子只是平易近人罢了,顾清欢家世虽好,可那副样子,哪里够格当皇子妃?”

……

众人窃窃私语。

顾清欢在她们眼中,不过是个仗着家世胡来的草包罢了。

可怜二皇子被这样一个不要脸皮的人缠上!

就在这时——

“二皇子没来清欢的及笄宴么?”

顾清欢露出“我才知道”的表情,抬手掩在嘴边,满不在意的笑了笑:“这没什么,二皇子不必放在心上,也无需专门道歉,我并没有在意。”

司修远:“……”

窃窃私语的众人:“……”

楚萱在旁边,神色微妙,她好像听到空气中响起了“啪啪”打脸的声音。

司修远脸色微变,有些难堪,他可是听了顾灵仙的话,知道顾清欢很在意自己,才特地过来道歉的,没想到顾清欢这么不给面子!

这个草包……!

“是这样吗?本宫听说清欢小姐因为这事不太愉快,才来道歉。”

司修远又道:“看来是本宫误会了。”

话音落下,众人心领神会。

原来如此!

二皇子还真是体贴人啊。

反观顾清欢,二皇子都纡尊降贵给她面子道歉了,居然故意跟人抬杠,使人下不了台,真是小肚鸡肠!

“哦?”

这时,顾清欢开口,诧异道:“我不愉快?这事二皇子是听谁说的?”

司修远还没开口,顾灵仙先站了出来,柔声道:“是我说的。”

如果让司修远点明,她就成了背后嚼舌根的小人了。

顾灵仙只能主动开口,装作大大方方的样子:“你之前为了这事心情郁郁,我刚才与二皇子说话时,无意间提了一句,二皇子才来找你……”

“堂姐。”

顾清欢打断了顾灵仙的话,露出莫名其妙的表情:“我什么时候为了二皇子心情郁郁了?”

语气一顿,她皱起眉头,颇为不悦:“你我既然是姐妹,就该更了解对方,你怎能说些胡话,坏我名声呢?”

顾灵仙没料到顾清欢会倒打一耙,她张了张嘴,错愕道:“我哪有说胡话?”

“灵仙表姐,睁眼说瞎话可不是什么好习惯啊。”

这时,一个不和谐的声音响起。

蔡玉屏睨着顾灵仙,嗤笑一声:“我也经常找清欢表姐玩,及笄宴前几日我就住在府里,清欢表姐一直心情不错,哪有你说的郁郁寡欢?灵仙表姐,你真以为人人都会配合你的瞎话,傻傻背黑锅么?”

她还记着刚才顾灵仙打她巴掌,抓她头发的仇呢!

此刻正是对顾灵仙落井下石的好机会,还能讨好顾清欢,蔡玉屏可不会闲着!

第五十一章 没有什么我不能原谅的

顾灵仙的脸都僵硬了。

这个蔡玉屏!

做什么不好,偏偏做搅屎棍!

这时,围观的小姐们也回味过来了。

“又是顾灵仙使得小手段?”

“她坑顾清欢可真是坑上瘾了啊!”

“我都有点同情顾清欢了,摊上这么个亲戚,甩都甩不掉……”

……

众人窃窃私语。

司修远的脸色也有些难看,没想到他居然会被区区侯府庶出之女给利用!

奇耻大辱!

冷眼一扫顾灵仙,司修远沉声道:“灵仙小姐,本宫念着过去曾与你见过几次的情面上,相信了你的话,没想到你竟然敢诓骗本宫!”

“二皇子,你听我解释,不是这样的!”

饶是顾灵仙,此刻也急了,她没料到事情会变成这样!

按照她的计划,原想把司修远带到顾清欢面前。

顾清欢一直喜欢司修远,这也不是什么秘密,面对司修远,顾清欢肯定会按捺不住。

到时候,她在旁边煽风点火,设计让顾清欢出丑,使司修远厌恶顾清欢,众人看顾清欢的笑话……

她原本都计划好了!万无一失!

可为什么……

所有事情发展,都超出了她的预料之外?!

到底是从哪里开始?

对了……

是顾清欢!

一切的变故,是从顾清欢身上开始的!

顾灵仙下意识看向顾清欢。

可她还没来得及发难,顾清欢忽然叹了口气:“堂姐非要坚持这么做吗?”

顾灵仙一愣,她……做什么了?

“……罢了,你毕竟是我堂姐。”

不等顾灵仙反应,顾清欢看向司修远,平日里素来明媚的脸上,此刻带着些许黯淡,她轻声道:“二皇子,我是有段时间不开心,但另有原因,她只是误会我了,才有了刚才的误会,请您不要与我堂姐计较,她只是好心办坏事了。”

顾灵仙瞳孔一缩,顾清欢在说些什么乱七八糟的?她怎么完全听不懂!

“是么?”

一旁,司修远并不相信顾清欢的话,可看顾清欢伤感的模样,心一软,点头道:“若是这样,本宫太计较,倒是本宫心胸狭窄了。”

说罢,他对顾灵仙冷笑一声,带着讽刺。

顾灵仙脸都白了,等……等一下!事情不该是这样发展的……

这时,那些听着动静的小姐们,对顾灵仙面露鄙夷之色。

“我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三番两次陷害顾清欢就算了,被揭穿后,竟还不肯悔改!”

“顾清欢的性格也太好拿捏了,真对不起她那张脸!”

“是啊,要是哪个庶出的敢这么算计我,我非得让她付出代价!哪里像顾清欢,还给顾灵仙找台阶下!”

……

嘲讽声传入顾灵仙的耳朵,她张了张嘴,下意识想要辩解什么,可看蔡玉屏盯着她,跃跃欲试的样子,她只觉一口老血卡在喉咙——

该死!

有蔡玉屏在旁边捣鬼,再加上顾清欢刚才那一番言语……

她说再多,在众人眼里,都是不甘心的撒谎!

顾灵仙只觉自己像是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

万万没想到,她最瞧不上的顾清欢,会在某日将她一脚踩的翻不了身!

“二皇子,十分抱歉。”

顾灵仙知道再拖下去,也是她吃亏,只能认栽,她红了眼睛,内疚的说道:“看来……或许真是灵仙误会了什么,给二皇子添麻烦了。”

最后,她还得顺着顾清欢的瞎话,才能下台阶。

没有什么,比这个更让她觉得羞辱的事了!

顾灵仙低下头,掩饰眼中的怨毒。

看顾灵仙委屈的样子,司修远有些心软,可一想到顾灵仙刚才诓骗他,害他丢脸,他心中只有烦闷。

顾灵仙这是什么意思!

明明做错了事,还一副受委屈的样子,弄得好像他才是坏人!

司修远对顾灵仙的印象降至谷底,他冷冷道:“你知道就好!”

顾灵仙一愣,表情僵硬了,按照司修远过去怜惜美人的性格,她以为司修远会对她心软!

怎么会这般态度冷硬?

一旁,顾清欢见顾灵仙的身体有些僵硬,猜出了她心中所想。

嘴角浮起一抹冷笑,顾清欢只觉得顾灵仙可怜极了——

我“单纯”的堂姐啊,你真以为这男人很看重你?

比起美人,司修远最爱的还是他自己!

顾灵仙今日让司修远丢脸,是踩了司修远的底线!

以后顾灵仙再想靠司修远来对付自己,难了!

司修远这种把自尊心看得比什么都重的男人,怎么会轻易原谅一个害他丢脸的人?

“误会解决了就好。”

童乘风适时出来打圆场,他淡笑道:“那就继续赏花宴的正题,各自赏花去吧。”

说着,童乘风看了眼司修远。

司修远明白童乘风的意思,事情闹得这么难看,再待下去也不好。

有些留恋的看了眼顾清欢,司修远还是道:“乘风,听闻你家花园里有片桃花林,景色绝美?”

与顾清欢接触的机会多的是,司修远不着急,眼下为了他的面子,离开或许更好。

“是啊。”

一旁,童乘风顺着司修远的话说道:“若二皇子有兴趣,不如就由我来带二皇子去看看?”

“嗯。”司修远颔首。

两人离开。

“可算是走了……”

楚萱小声嘀咕,她不太喜欢那个童乘风,有事没事偷看自己。

若是一般人,或许注意不到,放在以前,她恐怕也不会注意。

可上次在顾清欢及笄宴里吃了亏,楚萱在这种宴会上,比以往要警惕多了,一下子就察觉童乘风的视线!

顾清欢也看了眼离去的两人,很快收回视线,转向跟前立着的女子,似笑非笑:“堂姐站在这儿不走,是想给我道歉么?”

顾灵仙的表情再度一僵,顾清欢是故意朝她捅刀子么?!

落井下石的贱人!

“是啊。”

顾灵仙抬起头,脸上全无刚才的怨毒扭曲,只剩内疚,她道:“没想到我的误会,闹出了这样的事,堂妹,实在抱歉,是我不好……”

那楚楚可怜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顾清欢欺负她了呢!

可大家也不瞎,刚才到底什么情况,她们心里跟明镜似的!

此刻见顾灵仙还在装可怜,愈发鄙夷,还在这儿装呢!真是不知羞耻二字怎么写!

然而——

“表姐不要自责,人人都有犯错的时候,知错能改就好。”顾清欢对顾灵仙露出了灿烂的笑。

那一瞬间,所有人都感觉自己看到了仙女——

散发原谅圣光脑袋进水的那种仙女。

“……顾清欢你脑子被门夹了?!”

楚萱受不了了,压低声音道:“这种人你也能原谅吗?!”

第五十二章 气晕了!

楚萱是个大嗓门,即便是压低了声音,也有不少人听见了。

包括童沁雪在内,都深表认同的点头——

没错!

顾清欢你缺心眼吧!

这种货色你也能原谅吗?!

顾清欢闻言,珉了珉嘴唇,先前灿烂的笑脸,此刻带着几分黯淡,她拉了拉楚萱的袖子,低声道:“楚小姐,你别说了,再怎么样……堂姐都是我顾家的人。”

说完,她轻声一叹,看了顾灵仙一眼,仿佛在看一个扶不起来的阿斗,带着失望。

众人了然,原来顾清欢是为了保全顾家的颜面啊!

为了大局,牺牲自己。

不是谁都有那个心胸做到这一步的。

想到这里,不少小姐心中对顾清欢高看了几分。

原以为顾清欢只是个草包,现在看来……

竟然带着一丝大智若愚的味道!

“你……”

楚萱也是这么想的,她嫌弃的看了眼顾灵仙,对顾清欢说道:“你还真是不容易啊!”

顾清欢无奈的笑了笑,继而对顾灵仙说道:“好了堂姐,既然事情已经了结,现在就安心一点,享受这儿的美景吧。”

顾灵仙吃了好大一个闷亏,脸都僵硬了,却还得对顾清欢挤出一个笑:“我……有些不太舒服,恐怕不能陪堂妹继续在这儿赏花了。”

“堂姐身体不舒服?”

顾清欢露出担心的表情,随后又道:“是真的不舒服么?还是……因为刚才的事,觉得太尴尬,所以待不下去了?”

捅刀。

她又笑了笑,如先前一般像个可以原谅所有的仙女:“没事的堂姐,我不介意那些事的。”

再捅刀。

顾清欢上前,拉着顾灵仙的手,柔声道:“你先前不是很期待赏花宴么?喜欢的话,就多待一会吧,不要因为别的事扰了心情。”

连捅三刀!

顾灵仙只觉喉咙里有一股甜腥味上涌,全身血气逆行冲上大脑。

这个贱人!

顾灵仙眼前一黑,直直朝后倒去!

竟然是被顾清欢气晕了!

她这一晕,吓得不少小姐惊呼。

“堂姐!”

顾清欢也是一吓,急忙去扶顾灵仙。

然而,顾清欢似乎是力气不够,直接被顾灵仙给带倒!

好巧不巧,膝盖磕到了顾灵仙的肚子上!

“砰!”

“砰!”

第一声响,是顾灵仙摔倒在地的。

第二声闷响,是顾清欢膝盖撞上顾灵仙肚子的。

顾灵仙原本都晕了,可肚子传来剧痛,五脏六腑都被挤到了一起。

“呃!”

她硬生生疼醒了,瞪大眼珠,盯着近在咫尺的顾清欢。

“太好了堂姐!你醒啦?”

顾清欢坐在顾灵仙身上动也不动,还拉着顾灵仙的手,一副兴高采烈的模样:“刚刚吓死我了!我以为你是真晕了呢!”

我就是真晕了!

顾灵仙很想这么大叫——

可她疼的说不出话了!

耳旁传来一些小姐的冷嘲热讽:“原来是装晕啊!”

“嘁!我就知道,她的身体好好的,怎么会忽然晕倒?”有人接口。

因为顾清欢这个小贱人气死我了!

顾灵仙很想这么反驳——

可顾清欢根本没有从她身上起来的意思,她这次要被疼死了!

顾灵仙疼的翻白眼了,嘴唇颤抖,艰难开口:“清、清欢……”

“我在。”

顾清欢朝她俯身,似乎想要听清她说话的样子,“堂姐你想说什么?我都听着。”

然而,这一下压,全身重量都压在了顾灵仙身上,简直要了她的命!

“呃!”

顾灵仙白眼一翻,头一歪——

疼晕了!

“堂姐!堂姐——”

顾清欢大惊失色,“你怎么了!来人!快来人啊!”

然而,一众小姐却兴致缺缺,毫不惊慌。

刚才她们从顾清欢的话里,认定了顾灵仙是装晕。

现在顾灵仙又晕过去,她们怎么会相信这是真晕?

谁知道是不是“狼来了”?

童沁雪作为宴会主人,还算有点责任心,她吩咐道:“把顾灵仙小姐扶进房,请大夫来。”

立刻,就有丫鬟上前,去扶顾灵仙。

顾清欢也从顾灵仙的身上起来,站在一旁,一脸担忧:“好端端的,堂姐怎么又晕了呢?”

楚萱站在她身边,表情微妙,像是在忍隐什么——

尽管不知道顾灵仙第一次晕倒是因为什么,楚萱却知道顾灵仙第二次晕倒……

是被顾清欢给压晕的!

那涨红脸青筋暴起的模样,可不是顾灵仙能装出来的。

不过,一想到顾灵仙刚才使的小手段,楚萱决定什么也不说。

她可不希望顾清欢这个缺心眼的家伙,因为这种事情愧疚,又去对顾灵仙好。

“行了,你也别太担心。”

楚萱道:“待会大夫来了,你堂姐就没事了!”

不过是一点磕碰,她练武的时候,有比这个更严重的,不也没事?

“真的不会有事吗?”顾清欢还是忧心忡忡的样子。

“不会!”

楚萱翻了个白眼,有些不耐烦:“行了,你也别管她了,她不是带了丫鬟吗?让丫鬟照顾她去!”

一旁,蔡玉屏嘀咕:“就是!管她干嘛?”

这不是顾灵仙那小贱人活该吗!

“这……好吧。”顾清欢点头,像是妥协了。

于是,顾灵仙被抬走,赏花宴继续。

顾清欢、楚萱、蔡玉屏重新坐回座位。

楚萱语重心长的说道:“顾清欢,你是不是吃亏吃少了?”

蔡玉屏虽然与楚萱不对付,可楚萱这话却对了她的心思,便跟着说道:“哎,表姐,你还是太单纯,你以为顾灵仙是真的晕倒了?我打赌,她绝对是装晕!她刚才出了那么大的丑,怎么会想继续待在这儿?不过是找借口离开罢了!”

“表妹,不要直呼堂姐的名字。”

顾清欢皱了皱眉,“没大没小的,若是被别人听去了,只会觉得你没家教。”

蔡玉屏:“……”现在这个是重点吗?其实你只是想找机会骂我吧?

可看着顾清欢认真的样子,蔡玉屏心里又有些不确定了,顾清欢这草包有那么多心眼吗?

估计只是无心的吧。

想着,蔡玉屏面上装着乖巧:“我知道错了,表姐。”

她还得抱顾清欢的大腿,不顺着顾清欢来不行。

“顾小姐。”

就在这时,忽然有人过来打招呼。

抬头一看,竟然是童沁雪。

第五十三章 可疑

不仅仅是童沁雪,同行的还有与她几位交好的小姐。

“童小姐。”顾清欢也回以一笑,又问道:“不知各位有什么事?”

一旁,蔡玉屏也很好奇,这些大家小姐之前对顾清欢爱理不理的,现在怎么一个个都凑上来了?

“其实也没什么大事。”

童沁雪道:“我们要去那边赏花,顾小姐、楚小姐要一起吗?”

楚萱闻言,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只是个顺带的。

童沁雪等人想找的,是顾清欢才对。

“好啊。”顾清欢没有拒绝,还拉着楚萱的手:“走吧!”

楚萱原想拒绝,可顾清欢拉着她的手不放,只能点头了。

蔡玉屏见这是个结交贵女的好机会,连忙开口:“那我也……”

“对了表妹。”

顾清欢像是想到了什么,露出担忧的神情:“我还是不放心堂姐一个人在屋里躺着,你可以去看看她吗?”

“我、我吗?”蔡玉屏有些不乐意。

“那我去?”顾清欢语气自然。

“还是我去吧!表姐你好好玩。”蔡玉屏可不敢点头,童沁雪等人虎视眈眈的盯着,她要是让顾清欢去陪顾灵仙,估计会被人戳脊梁骨!

顾清欢一笑:“嗯,麻烦你了。”

蔡玉屏勉强一笑:“这有什么麻烦的?表姐你也说了,大家是姐妹,互相照拂也是应该的嘛。”

说完了漂亮话,蔡玉屏不情不愿的走了。

“我们也走吧。”童沁雪见蔡玉屏走了,心里松了口气。

她对蔡玉屏没什么好印象,要是一同去赏花,心里也膈应。

其他人也是同样的想法,她们虽然想与顾清欢结交,但不代表想认识顾清欢的极品亲戚。

“嗯。”顾清欢与楚萱点头。

一行人在花径小道中款款而行,童沁雪走在最前方,时不时停下,为对某种花感兴趣的小姐做讲解。

童家花园里有不少名贵品种,顾清欢也开了眼界,一路上与童沁雪等人交谈甚欢。

先前对顾清欢印象一般的贵女小姐们,经过这一番交谈,才发现顾清欢见识颇广,与传闻中的草包形象大相径庭,于是更加嫌恶顾灵仙。

刚才的闹剧过后,她们认定顾清欢的恶名,都是顾灵仙使手段造出来的。

一旁,楚萱打了个哈欠,对赏花一事兴致缺缺,在她看来五颜六色的花好看是好看,但非得要分清哪个叫什么,真是太为难她了。

好看不就行了!还管什么品种花语诗词叽里呱啦,头都疼了!

一瞥身旁饶有兴致的顾清欢,楚萱心想,自己果然跟这些娇娇小姐玩不来!

还是和言锦窝在家里看侠义话本更有意思!

只是,再怎么讨厌,楚萱还是跟在顾清欢的身边,没有撇下顾清欢走人。

时间到了中午,童沁雪在花园里摆宴,众人吃过后,散步一会,便要回去了。

“……这花园真是让人大饱眼福,真羡慕童小姐每日都能来这儿赏花。”顾清欢与童沁雪道别。

童沁雪笑着说道:“若顾小姐喜欢,以后想来便来,沁雪定扫榻相迎。”

“童小姐不嫌我麻烦就好。”顾清欢笑了笑。

“怎么会?”

童沁雪道:“随时欢迎你来‘麻烦’我。”

两人说笑着,顾清欢见一旁的楚萱等得不耐烦,便道:“时候不早了,我先走了。”

“嗯。”童沁雪点头。

说了两句客套话后,顾清欢便与楚萱离开了。

两人出了花园,等候已久的知秋立刻跟上,还有一个身材高大,脸看起来稚嫩的少女也跟了上来。

顾清欢记得她是楚萱的婢女,叫小桃,名字倒是挺可爱。

“真搞不懂就是道个别,哪来那么多废话。”楚萱不耐的说道。

顾清欢看了她一眼,忽然笑了:“可楚小姐还是等着我,没有先走。”

“我……”

楚萱张了张嘴,欲盖弥彰道:“我是看在锦儿的面子上!不然谁乐意搭理你?”

“好、好……”顾清欢点头,十分敷衍。

楚萱:“……”怎么有种自己无理取闹,顾清欢哄着自己的感觉?

“清欢!”

就在这时,后方响起一个声音。

顾清欢脚步一顿,面色淡淡,可等她下一刻转头,却是面带微笑:“蒋小姐。”

来者正是蒋悦。

顾灵仙与蔡玉屏打架后,蒋悦偷偷跑开,大约是心虚,赏花宴后半她也不敢来找顾清欢。

如今赏花宴结束,蒋悦才装作巧遇的样子,追上了顾清欢。

“先前有相熟的小姐一直拉着我说话,没机会来找你,真是不好意思。”蒋悦自然而然的跟着顾清欢并肩而行。

“没事。”顾清欢笑了笑。

蒋悦见她并不在意,心里松了口气。

顾清欢见她这副模样,眼中浮起些许嘲弄——

被相熟的小姐拉着说话?

她怎么记得整场赏花宴里,都是蒋悦拉着别人说话?

顾清欢都瞧出那些被蒋悦拉着的人,脸上都有不耐之色了。

不得不说,蒋悦在脸皮上的修炼功夫,倒是下了苦工。

“对了,清欢。”

蒋悦想到了什么,忽道:“我家请的女红先生这两日有事,我也得了些清闲,到时找你玩,如何?”

“这个嘛……”顾清欢露出为难之色,“我这两日正好有事呢。”

“什么事?”蒋悦不解,这个草包能有什么事?

“前几日从归宁寺回来时,恰好遇到了言家的大小姐,言锦。”顾清欢说道。

“言锦?!”蒋悦惊呼一声。

顾清欢见她表情不对,有些疑惑:“怎么了?你也认识?”

楚萱也多看了蒋悦两眼,发现蒋悦脸色不自然,十分可疑。

“当、当然认识啦!那可是靖国公家的大小姐呢!”

蒋悦掩饰着自己的不自然,她又道:“没想到清欢你会跟言小姐相遇,我记得言小姐先天不足,很少出门呢。”

“是啊,也是巧了。”

顾清欢暗暗留意蒋悦的表情,她道:“我与言小姐一见如故,前几日因些琐事缠身,这两日倒是空了,准备递拜帖,上门与她一叙。”

“是吗?这样啊……”

蒋悦心不在焉的点头:“那好吧,我这两日就不找你了。”

第五十四章 山雨欲来

“嗯。”顾清欢点头。

蒋悦与她走到了大门口,就分别了。

顾清欢目送蒋家马车远去。

“她有点不对劲。”楚萱走到顾清欢身边。

“看出来了。”顾清欢道。

楚萱皱起眉头:“锦儿平时很少参与宴席,她顶多见过锦儿几次,按理来说应该没机会与锦儿接触。”

可是,两人都没接触过,蒋悦对言锦的态度,怎么那么奇怪?

“谁知道发生了什么?”

顾清欢虽然也很疑惑,但眼下没有头绪。

“我走了。”楚萱又道。

“楚小姐好走。”

顿了顿,顾清欢又道:“楚小姐,今日的事……多谢。”

楚萱一脸不解的看她:“什么?”

顾清欢笑了笑:“所有。”

楚萱为了不让她落单显得尴尬,整场赏花宴都陪在她身边。

还有在桃花林中,误以为童乘风等是坏人时,楚萱也是挡在了她前面,让她先逃跑。

尽管嘴上说着嫌弃自己,可楚萱的身体却诚实多了。

顾清欢对刀子嘴豆腐心的楚萱,还是很有好感的。

“嘁,听不懂你在说什么!”楚萱撇撇嘴,直接走了。

顾清欢知道这是她的风格,也没多说,上了自己的马车,命令马夫回去。

刚到侯府,卷云就候在门口,恭声道:“大小姐,老夫人请您去云梦斋。”

“祖母?”顾清欢了然,祖母大概是担心她在宴会上遇到什么不愉快,“知道了,走吧。”

卷云在前方带路。

顾清欢走了几步,喃喃道:“总感觉……忘了什么事。”

知秋问道:“小姐是把什么东西落在童府了吗?”

“那倒没有,我本来就没带什么。”顾清欢道。

“既然没有落下东西,小姐你也回来了,应该没事吧。”知秋也想不到什么了。

这时,卷云语气微妙的开口:“说起来……堂小姐与表小姐是与大小姐一起去的赏花宴吧?”

怎么只有大小姐一个人回来了。

“哎呀。”

顾清欢露出恍然大悟的表情,“我把堂姐和表姐落在童府了!”

卷云:“……”那么大两个人也能落下吗?!

知秋掩嘴:“对啊,堂小姐与表小姐好像没回来呢!”

卷云:“……”知秋你眼里只有自家小姐吧?

“奴婢这就吩咐马夫去接人。”卷云道。

“嗯。”

顾清欢道:“只是她们两人,不用太夸张。”

卷云心领神会:“是,大小姐。”

她转头就吩咐人去准备了一辆最小的马车,去童府接顾灵仙与蔡玉屏。

顾清欢到了云梦斋,顾何氏一见她来,就笑了:“乖宝,到祖母这边来。”

“祖母是想问赏花宴的事吧?”顾清欢笑着上前。

“就你机灵!”

顾何氏拍了拍顾清欢的手,掩下眼中一丝担忧,问道:“赏花宴上玩的开心吗?”

“挺好的。”

顾清欢道:“今日认识了不少小姐,大家一起赏花。”

这话的意思是,在赏花宴上结交朋友了?

顾何氏有些惊讶,以往顾清欢去参与宴会,不得罪人就不错了,没想到还交了朋友!

看来那个梦,真的让顾清欢成长了啊。

顾何氏有些欣慰:“开心就好。”

顿了顿,她话锋一转:“你回来的时候,怎么没见你堂姐与表妹?”

顾清欢并不意外顾何氏收到消息,她有些不好意思:“这个……说起来不好意思,我光顾着跟童小姐还有楚小姐她们说话,把堂姐与表妹给……忘了。”

说着,顾清欢抬眼去看顾何氏,讷讷道:“祖母不会怪我太粗心吧?”

怎么会!

你忘的好啊!

顾何氏心中说道。

不过,顾何氏面上还是装着和善:“怎么会呢?一点小事罢了,你与其他人结交,一时间忽略了她们没什么,倒是她们,回来的时候也不知道跟着你!”

错的都是别人,管她孙女什么事?

顾何氏十分霸道。

顾清欢心中一暖,又道:“其实这事也不能怪堂姐和表妹,她们当时并不在赏花宴……啊。”

说到一半,顾清欢好似说漏嘴一般,连忙止住了。

顾何氏察觉不对,追问道:“她们不在赏花宴?怎么回事?”

“这……”顾清欢露出为难的表情,“我也不知道该不该说。”

“没事,说吧。”

顾何氏笑的很和蔼:“祖母又不会吃人,就算是不好的事,你也可以同我说的。”

“也是!”

顾清欢闻言,一脸天真的点点头:“那我说了啊……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赏花宴上,堂姐晕倒了,童小姐派人把堂姐抬到了后面的屋子休息,我原本不放心,想去照顾堂姐,但表妹说她代我去,到赏花宴结束,堂姐都没醒呢。”

“好端端的,她怎么会晕倒?”顾何氏皱眉。

“这……”顾清欢再次露出为难的表情。

顾何氏立刻展开眉头,握着自家乖宝的小手,一脸哄小孩的和蔼笑容:“说吧,没事的。”

“那我说了……祖母可不能怪堂姐和表妹啊。”顾清欢道。

顾何氏笑了笑,没有点头。

但,也没有摇头。

顾清欢看她笑,好似放下戒心,继续说道:“说来话长,这事要从堂姐与表妹发生口角说起……”

很快,顾清欢像倒豆子似的,把赏花宴上的矛盾,事无巨细的说了一遍。

当然,她隐去了桃花林遇见二皇子的事。

尽管只是无意间碰面,可这种事说出来不太好。

“原来发生了这么多事啊……”

顾何氏仍是那副和蔼的笑,可眼神已经冷了,她摸了摸顾清欢的头,说道:“我家乖宝玩了半天,应该也累了,先回去休息吧。”

“嗯。”

顾清欢点头,装作没看到顾何氏已经凉透的眼神,她站起身,“那孙女就先回院子休息了,祖母也休息吧,这种天气最适合睡午觉呢。”

顾何氏笑了笑:“知道了,你回去吧。”

“是。”

等顾清欢离开,顾何氏脸上顿时没了笑,她沉声道:“王妈妈!”

一直在旁边伺候的王妈妈上前:“您有什么吩咐吗?”

“等顾灵仙跟蔡玉屏回来了,让她们立刻过来见我!”

顾何氏的语气微沉,带着山雨欲来的风暴。

第五十五章 惩罚

另一边,顾清欢与知秋往惜欢院的方向走。

“小姐。”知秋忽然开口。

“嗯?”顾清欢看了她一眼。

“小姐先前在云梦斋说的话……是出于本心的吧?”知秋问道。

顾清欢面色不改,反问道:“怎么了?”

“以后,小姐也按照本心说话、做事吧。”

知秋笑了,“奴婢觉得,这样的小姐,挺好!”

无意识就能取敌首级!

大智若愚啊!

顾清欢总感觉知秋误会了什么,但也没去纠正。

两人回了惜欢院,知月迎了上来。

“好香啊。”知秋抽动了一下鼻子。

“狗鼻子。”

知月调笑了一句,对顾清欢道:“石夏摘了些梨花做糕点,奴婢闻着梨花香,便摘了一些给小姐熏衣服。”

“是么?”

顾清欢道:“正好这两日要去靖国公府拜访一下言小姐,我就穿那件衣服吧。”

“是,小姐。”知月应道,“奴婢待会就去准备拜帖,给靖国公府送去。”

“嗯。”顾清欢颔首。

知月又道:“小姐饿了么?石夏的糕点应该快做好了。”

“待会端上来吧。”顾清欢点头,“我现在想休息一会。”

“是。”知月退下,去准备送往言家的拜帖。

知秋陪着顾清欢回房,给顾清欢更衣后,也退下了。

顾清欢坐在矮榻上,手捧热茶,袅袅白烟升起,模糊了她的眉眼,光影浮动间,带着一股妖冶却出尘的味道。

可惜四下无人,这般“美景”,自然是没人能有眼福欣赏得到。

顾清欢想着今日赏花宴上的事。

她原本只想激起蔡玉屏与顾灵仙的矛盾,让两人的丑态暴露无遗。

可没想到蔡玉屏受了刺激后,居然会跟顾灵仙撕破脸皮,抱着顾灵仙一起死!

也多亏了蔡玉屏,顾灵仙才自乱阵脚,连出昏招,给了她趁虚而入的机会。

“今日过后,顾灵仙的名声也坏了,恐怕不少人会认为我过去的恶名,都是顾灵仙造的孽……这样一来,我挽回名声的事,也只是时间问题了。”

解决了一桩麻烦,顾清欢心情大好,更重要的是,顾灵仙跟司修远闹翻了!

前世,两人借着她的名义见面,偷偷眉来眼去,暗渡陈仓,成了一对奸夫**,里应外合,联手将整个顾家毁于一旦!

这一世,两人既然闹掰,想必顾灵仙也很难借司修远的手整垮顾家了!

“没了男人可以依靠,我看你还能靠什么!”顾清欢眼神微冷。

前世,顾家覆灭的事,是她心中从未好过的,一块鲜血淋漓的伤口。

这一世,她一定要将一切对顾家不利的因素,掐死在摇篮中!

到了下午,顾清欢休息好了,知秋去小厨房找石夏要了刚做好的梨花糕,给她送来。

正吃着,知月送完拜帖回来了。

“小姐。”知月有事要禀报的样子。

“怎么了?”顾清欢放下了手中半块梨花糕。

“奴婢方才回来时,听下人们说,堂小姐与表小姐回来后,被老夫人叫去,狠狠责罚了一顿。”

知月说道:“堂小姐被打了二十家法,关入佛堂面壁,蔡夫人已经带着表小姐离开侯府回去了,听说是回家面壁。”

两者待遇十分不同,也跟她们的身份有关。

顾灵仙再怎么样都姓顾,跟着顾以文住在永安侯府,顾何氏再不满意她,也不能把她赶走,打二十竹鞭,关着面壁已经是很重的惩罚了。

蔡玉屏则是嫁出去的顾芸生的孩子,说着是永安侯府的表小姐,实际上是蔡家的小姐。

顾何氏看蔡玉屏不顺眼,赶回蔡府就是。

更何况,前几天刚发生蔡玉屏的丫鬟青遥陷害顾清欢,推楚萱下水一事。

顾何氏把蔡玉屏赶走,也有这方面的缘故,再怎么样都不适合把蔡玉屏留在府里。

这次蔡玉屏闹事,也给了顾何氏一个赶人的由头。

至于蔡玉屏回去后会不会面壁,全看顾芸有没有良心了。

顾何氏也不是傻子,顾芸到底有没有听话,她不会不清楚。

顾芸也明白,所以不会在惩罚的事上欺瞒什么。

这次蔡玉屏被赶回去,也没好果子吃。

顾清欢不过思索一会,就明白了其中利害。

“我知道了。”顾清欢略一点头。

正好她最近还有事要忙,顾灵仙与蔡玉屏被关起来不能作妖,对她也算好事一件。

“不过……是赏花宴上出了什么事吗?”知月好奇问道。

不然好端端的,老夫人怎么发那么大的火?

“待会让知秋跟你讲吧。”

顾清欢话锋一转,“今天找人把隔壁房间收拾一下,东西全部清理干净。”

“清空吗?”知月问道。

“嗯。”

顾清欢点头,“什么都不要留,我待会写一份清单,知秋你帮我去把上面写的东西置办齐全,放到隔壁房间。”

“是。”

知秋应道,又好奇的问:“小姐打算做什么?”

顾清欢也没隐瞒,同住一个屋檐下,也没什么好瞒着的。

“我打算锻炼一下身体。”顾清欢道,“上次从归宁寺回来,我发现我的体力不足。”

她现在的身体虽与一般小姑娘没差,但她并不满意。

在前世,她耗费五六年时间给身体打下好基础,才保证一场戏曲下来,还能不动声色。

这一世,她虽不准备做戏子,但有一副好身体,办事也会方便些,至少某些意外时刻不至于束手就擒,任人宰割。

“原来如此。”知秋了然,“要给小姐请一个专门的师傅吗?”

“不用了。”

顾清欢淡淡道:“我随便练练罢了。”

知秋犹豫了一下,说道:“小姐,若是锻炼时有哪里不舒服,可以同奴婢说一说,小姐想锻炼是好事,但有时练的不恰当,很可能会伤身体。”

“你知道这些?”顾清欢语气玩味。

知秋面色不改:“是啊,奴婢之前听知月说的。”

“我?”

知月想了想,没找到相关记忆,但她练武那么久,或许是哪次无意间跟知秋提起过,她便点头:“小姐,知秋说的没错,身体不能瞎练,如果有哪里不舒服,可以同奴婢与知秋说。”

“嗯,我知道了。”

顾清欢看了知秋一眼,摆摆手道:“你们下去做事吧,明天我要用。”

这么急?

知秋与知月有些惊讶顾清欢的行动力,但还是应声退下了。

第五十六章 今天运气真不错

“到底发生了什么?”

一出门,知月就拉住了知秋,她很好奇赏花宴上的事。

“等我买完东西,回来跟你说。”知秋道。

知月点头。

下午时,知秋与知月忙着帮顾清欢打理隔壁房间,布菜的事就交给了管理惜欢院小厨房的石夏。

顾清欢坐在椅子上,看着在桌边忙前忙后的少女。

长相平平,皮肤有些黑,看起来很老实,让人印象深刻的是,少女比自己还矮了半个头,身高跟小孩似的,若是丢到人堆里,恐怕下一刻都找不出来。

这便是她另一个二等丫鬟,石夏。

石夏性格老实,甚至有些死板,又有一手好厨艺。

顾何氏看重了石夏认死理,对主子忠诚不二的性格,才放心将惜欢院的小厨房交给她。

“石夏。”

顾清欢记得,这应该是她重生以来,第一次看到石夏。

实际上在前世,她也很少与石夏交谈,她以前并不喜欢这样沉默寡言的人,直到后来在戏院里经历那些勾心斗角,才知道这种忠心不二,多做事少说话的人有多难得。

“小姐有何吩咐?”石夏开口,或许因为很少与人交谈,声音有些沙哑。

说话间,她将洗净的筷子放到顾清欢手边。

顾清欢没有着急吃饭,反而问道:“在府里,你有没有什么相熟的婢女?”

石夏愣了愣,不明白顾清欢的用意,但还是说道:“有一个,是在大厨房那边洗碗的,叫阿秀。”

“性格如何?”顾清欢又问。

“与奴婢不太一样。”

石夏老老实实的说道:“阿秀性格外向,很多人都喜欢她。”

“你也是?”顾清欢玩笑道。

若是楚萱在这里,少不了又要用看流氓的眼神谴责她。

石夏却点头,表情不变:“阿秀人很好。”

“问问她愿不愿意来我院子里做粗使丫鬟。”

顾清欢道:“最近惜欢院里似乎人手不足。”

石夏眨了眨眼,她没记错的话,院子里原本就有三个粗使丫鬟了。

“是,小姐。”石夏却没多问。

“另外……”

顾清欢话锋一转,“让她去打听一下我堂姐那边的情况。”

石夏又一愣:“这种事……”

一般不都是听雨去做吗?

听雨虽说只是个给顾清欢梳妆的丫鬟,不过她性格外向,到哪里都吃得开。

顾清欢想知道什么,都是交给听雨去打听。

不过,石夏瞥见顾清欢淡淡的眼神,立刻道:“奴婢会将小姐的话,转告给阿秀的。”

“嗯。”顾清欢见石夏没有多问,眼底闪过一丝赞赏。

石夏虽然有些死板,却也不至于愚钝,有打磨的潜力。

吃过了饭,石夏收拾了盘子离开,转头去了大厨房。

还没进大厨房的门,就听见里头热闹的声音。

“阿秀!你居然还有闲打盹啊?不会是偷懒了吧?”

“去去去!你瞅瞅水池那边,碗可都洗完了!”

“哎唷!还真洗完了!不愧是阿秀,手脚利落啊。”

“嘁,你刚才可不是这么说的!”

“你这还记起仇了?”

“那可不?欸!你吃的啥?我就看看!”

“刚刚还记仇呢?铁骨铮铮阿秀啊!就一把南瓜子,给你给你!”

大厨房内,大家开着玩笑。

石夏走了进去,一眼就看到一个穿着灰色布衣,瘦瘦小小的少女,从一个看起来敦厚和善的婶婶手里讨了半把南瓜子后,一脸美滋滋打算找个地方享受空闲。

一抬眼,少女就看到了石夏,那双看起来很机灵的杏眼里亮起光,“石夏!你怎么来这儿了?”

说着,少女跑了过去。

石夏也没多说,拉着她到大厨房外没人的角落。

其他人也见怪不怪,石夏不善交际,时常远离人群。

“阿秀,是小姐让我来的。”石夏把顾清欢的吩咐说了一遍。

“去大小姐那儿做粗使丫鬟?”

阿秀眼前一亮,“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石夏,谢谢你啊!”

即便只是在惜欢院里扫地,也比在大厨房洗碗要好啊!

时不时能在大小姐面前刷脸,指不定哪天就升到二等丫鬟了呢?

阿秀道:“大小姐是想知道堂小姐那边的情况?我现在就去打听,晚点告诉你!”

看阿秀动力十足,石夏点点头:“好。”

想了想,石夏又道:“你记得不要做的太明显,小姐不是爱张扬的性格。”

阿秀想了想传闻中嚣张任性的大小姐,又看了看一本正经的石夏,忍不住道:“你对咱们大小姐是不是有什么误解啊……”

石夏定定看着她:“阿秀,你要是来了惜欢院,可不能这样了。”

阿秀闻言,也认真了些:“知道了。”

石夏在外人眼里虽然跟块石头一样不开窍,阿秀却知道,石夏看人还是很准的。

“我会隐蔽一点的。”阿秀点头。

石夏这才放下心,她又道:“对了,你找我时,记得避开听雨。”

阿秀疑惑:“听雨?我听说大小姐最喜欢的就是听雨了。”

石夏想了想今天顾清欢的态度,摇头道:“现在情况可能不同了。”

阿秀便道:“好。”

说完,石夏就走了,阿秀抓着南瓜子往厨房里走,正好遇见一个长相老实,愁眉苦脸的少女。

“晴菲姐姐?”阿秀眼珠一转,凑了上去,“你这是去给堂小姐送饭吗?”

“嗯。”晴菲赶紧收起那副苦涩的模样。

“看你好像心情不太好,是身体不舒服?”

阿秀一副热心的样子,“要我帮你吗?”

晴菲眼前一亮,又有些犹豫:“你……行吗?”

“当然!”

阿秀点头,“晴菲姐姐你上次不是送了我桂花糕吃吗?就当是报答啦!”

晴菲看阿秀一脸无害的样子,想了想,把食盒递给阿秀,“那就麻烦你了。”

阿秀接过食盒,走了。

晴菲目送阿秀远去,脸上还有些愧疚,她抓了抓袖子,喃喃:“希望小姐不会对阿秀发脾气……”

她虽然是顾灵仙的贴身婢女,可顾灵仙更喜欢晴芳,照理来说送饭这事也该由顾灵仙更信任的晴芳去才对。

可晴芳太了解顾灵仙,赶在这个风口去给顾灵仙送饭,是等着被顾灵仙撒气,于是把累活交给了晴菲。

晴菲原本就不太乐意,现在有阿秀帮忙,她哪里不点头?

“还好碰到了阿秀。”晴菲松了口气,今天运气可真不错啊。

第五十七章 进退两难

入夜。

知秋与知月终于将隔壁房间收拾好。

顾清欢看了眼焕然一新的房间,满意的点点头,见两人面露疲惫,便道:“你们下去休息吧,晚上让听雨伺候就好。”

“是,小姐。”

知秋道:“奴婢去叫听雨。”

说着,两人退下。

回房途中,知月道:“不如我去吧,你与小姐从归宁寺回来后,听雨对你一直有意见。”

“不必。”

知秋淡淡道:“我是小姐的大丫鬟,听雨一个二等丫鬟,对我有意见也没用。”

知月抿嘴一笑:“你回来后,比以前有底气多了。”

“小姐给的。”知秋觉得自己厉害坏了,还插了会腰。

知月忍不住笑了,打掉知秋的手,“像个什么样子?可别让人看到了。”

两人说说笑笑,到半途分别,知秋去敲了听雨的门。

开门的是石夏,她与听雨住一间。

“知秋姐姐?有什么事吗?”石夏问道。

屋内,听雨听到知秋的名字,竖起了耳朵。

“小姐让我来叫听雨过去伺候洗漱。”知秋说道。

“听雨好像睡了。”石夏说道,刚才知秋敲门时,听雨一动不动。

“哈啊……”

就在这时候,屋内有了声响,听雨从床上坐起,一副被吵醒的样子,还在打哈欠,她看到门口的知秋,掩下眼中的嫉妒,装作迷糊道:“刚刚好像听到了我的名字……”

“你醒了?”

知秋道:“小姐让你过去伺候洗漱。”

“我现在就去。”听雨立刻道,生怕知秋反悔的样子。

最近,除了早上梳头发,顾清欢都不叫她。

听雨虽然装着淡定,心里却着急的不行,如果在顾清欢面前失宠,她以后在惜欢院的日子就不好过了!

顾灵仙那边也会嫌她没用,不会再给她银子。

由奢入俭难,听雨可不想错失白花花的银子。

“嗯。”知秋见听雨起来了,也没多说什么,转身就走了。

听雨见她这副冷淡的样子,忍不住嘀咕:“不就是最近重新得宠了吗!得意个什么呀?真以为小姐会一直喜欢你吗……”

石夏装作没听见,收拾了一会后,也出门了。

“诶,你去哪?”听雨疑惑。

石夏脚步一顿:“小厨房,研究一下新菜单。”

“这么晚?”

听雨撇撇嘴,“你还真是够努力啊!可惜整天对着柴火,小姐也不会看你一眼。”

石夏只当没听到,直接走了。

听雨见她无视自己,心里有些不舒服,但想到顾清欢在等自己,也没再想,高高兴兴的出门了。

伺候顾清欢洗漱完,听雨帮顾清欢梳头发。

“小姐的头发真好。”

听雨讨好的说道:“跟缎子似的。”

“嗯。”

顾清欢道:“还没梳好?你都梳了一刻钟了。”

听雨:“……”奴婢这不是想跟您多交流一下感情吗?

“已经好了。”听雨见顾清欢不悦,连忙说道。

“下去吧。”

顾清欢道:“我要休息了。”

听雨犹豫,好不容易被顾清欢唤来,她觉得就这么离开,有些可惜了。

“对了,小姐。”

听雨话锋一转,“您听说了吗?堂小姐似乎被老夫人罚去佛堂面壁了。”

“下午时就知道了。”顾清欢一瞥她,仿佛是在问“你才知道?”。

听雨一噎,她这不是没机会跟顾清欢说吗?

因为没机会跟顾清欢见面。

“怎么?你还听了别的消息?”顾清欢随口问道。

听雨摇头:“没了……”

她也没机会跟顾灵仙接触,此刻顾清欢问起,她也没了词。

顾清欢道:“那就下去吧。”

“是。”听雨悻悻离开,早知道她就该出去打听一下情况了。

可事情涉及到顾灵仙,她去倒卖顾灵仙的情报送给顾清欢,要是被顾灵仙知道了,岂不是糟了?

听雨十分纠结,有些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现在,顾清欢疏远她,顾灵仙说不定也会因为她没什么用,放弃了她。

真是进退两难!

听雨走后没多久,顾清欢刚要休息,听到了敲门声。

“谁?”顾清欢一顿。

“小姐,是奴婢。”石夏的声音从外面响起。

顾清欢道:“进来。”

石夏推门而入,躬身道:“小姐,阿秀来了。”

顾清欢有些意外,“这个时间”

“是,她从佛堂那边回来不久。”石夏看了眼洗漱完毕的顾清欢,“要她明天来吗?”

“不,让她现在进来吧。”顾清欢还不困。

石夏便道:“是。”

很快,石夏将一个穿着灰扑扑袍子的少女带了进来,少女一双大眼睛看着十分机灵。

这少女应该就是石夏说的阿秀了。

顾清欢注意到阿秀走路的姿势不太自然。

在戏院待了那么久,顾清欢对于这些掩饰动作,一眼就能分辨。

“你的左脚怎么了?”顾清欢开口。

阿秀一惊:“大小姐怎么……”知道的?

她明明掩饰的很好了!

顾清欢定定看着她。

被这双幽深潋滟的桃花眸盯着,阿秀有些不敢直视,低下了头,少有的结巴:“是……是堂小姐不小心把汤泼到了奴婢的脚上,烫到了。”

大小姐……

可真好看啊!

阿秀头一次遗憾,自己没读过书这件事。

她真的,找不出别的词语来形容大小姐了。

可大小姐的美,“好看”二字远远不够!

“烫到了?你怎么没说?”

顾清欢还没说话,石夏表情微微一变。

这一路走来,她都没发现阿秀的脚受伤了。

石夏下意识看了眼顾清欢,没想到大小姐一个照面就……

果然,如传闻中说的,大小姐因为侯爷夫人托梦的事,变了不少。

变得,很好。

“石夏。”顾清欢忽道。

石夏回过神,忙道:“大小姐有何吩咐?”

“那边柜子左边第三个抽屉里,白色玉盒里装的是烫伤膏,拿出来给她涂。”

顾清欢又对阿秀道:“坐下,把鞋子脱了。”

“这、这……”阿秀抬头,瞪大眼睛看顾清欢,她揪着洗得发旧的袖子,“奴婢怎么能在大小姐的房里……”

“不是还有很多话要给我报告吗?”

顾清欢打断了阿秀的话,“如果因为这个耽搁了伤势……我可不想院子里多了个瘸子丫鬟。”

阿秀闻言,眼圈微红,她扑通一声跪了下来,给顾清欢磕头:“多谢大小姐关心!”

第五十八章 手滑

“只是一盒膏药罢了。”

顾清欢淡淡,坐到了一旁的椅子上。

石夏端来一个小凳子,让阿秀脱下鞋袜。

白色的袜子被脱下后,露出一只被白布草草包裹的脚。

白布半湿,貌似被粘稠的液体浸染。

石夏嗅到一股腥味。

阿秀神色不自然的抓着裙摆,时不时朝顾清欢的方向看去,生怕顾清欢闻到这股味道。

不过看顾清欢神色自然,阿秀松了口气。

“你这……”

石夏小心翼翼的将白布揭开,只见脚上起了大片水泡,水泡还破了,露出鲜红的皮肤,流着半透明微黄的液体。

即便是整日待在小厨房,时不时宰鸡切肉的石夏,看到阿秀脚上严重的伤口,手也是抖了抖。

“都这么严重了,怎么也不涂药休息一晚,明天再来?”石夏忍不住说道。

阿秀赶忙用手去遮伤口,像是怕吓到顾清欢,她悄悄瞪了眼石夏:“说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

石夏默了默,道:“你手别挡着,我不好涂药。”

“可是……”阿秀看了看顾清欢。

“把手放下来吧。”

顾清欢察觉到阿秀的顾虑,“说说佛堂的事。”

“是,小姐。”阿秀还是放下了手。

石夏打开玉盒,挖出里头半透明的药膏,轻轻涂在阿秀的脚上。

阿秀感觉原本刺疼又钝痛的伤口,抹上了药膏后,变得清凉很舒服。

可她却紧张了起来:“大小姐,这药膏不便宜吧……”

石夏的手一顿,有些无语的看着她。

顾清欢却没计较阿秀的直白,反而笑了笑:“不都是给人用的?”

顿了顿,顾清欢提醒道:“该说正题了。”

“哦,好。”

阿秀惦记着药膏的事,嘴上回答顾清欢的话:“奴婢接了大小姐的命令后,正好碰到晴菲姐姐……大小姐应该知道晴菲姐姐吧?她是堂小姐的贴身婢女。”

“嗯,知道。”顾清欢点头。

“晴菲姐姐要去食堂给堂小姐送吃的,奴婢看她不太想去的样子,就说帮她送,就当还她上次给奴婢桂花糕吃的情了!”阿秀说到这里,还砸吧了一下嘴。

饶是石夏,也满头黑线,给阿秀涂药膏的手停在半空,良久都忘了落下。

这个……

吃货!

阿秀继续道:“奴婢提着食盒就去了佛堂。”

顾府有两间佛堂。

一间是顾何氏每天诵经的地方,另一间则是建在顾府比较偏僻的位置,一般府内的公子小姐犯了错,都会被罚去那儿面壁。

不过,顾家家风严谨,能用上佛堂的机会不多,久而久之那间佛堂也有些陈旧了。

阿秀找到佛堂的时候,只觉这间四面漏风的木屋子好阴冷,不过想着顾清欢的吩咐,还是鼓起勇气跟守门的人打了声招呼,然后伸手敲门。

“谁?”

很快,里头响起一个幽幽的女声。

阿秀心尖一颤,这声音跟鬼似的,缥缈带着怨气,有些渗人。

是堂小姐?

阿秀记忆中,顾灵仙是个落落大方,性格温柔的小姐,可这声音怎么……

“堂小姐,奴婢是来给你送饭的。”阿秀犹豫了一下,说道。

来都来了,总不能被吓跑吧?

“……进来。”顾灵仙的声音再次响起。

阿秀推门而入。

灰尘的味道扑面而来。

“阿嚏!”

阿秀打了个喷嚏,差点打翻食盒,还好她眼疾手快,抱住了木盒。

松了口气,阿秀心有余悸的抬起头朝前方看去,入眼处,便是一张半边隐于黑暗,长发缭乱的脸,露出两只幽深的眼眸,带着丝丝怨恨,盯着她看。

“鬼啊!”阿秀吓了一跳。

“哪来的野丫头?”

“女鬼”开口,语气阴沉,“你看清楚了!我是谁!”

阿秀颤颤巍巍的抬起头,朝那“女鬼”一看。

“女鬼”动作迟缓撩起散乱的头发,露出一张清丽的脸庞。

“堂、堂小姐?”阿秀一愣。

眼前形容狼狈的女鬼,竟然是堂小姐?!

顾灵仙表情难看,这个野丫头,看清了自己的脸,居然还这么犹豫?

“你是谁?”

顾灵仙冷声道:“晴芳晴菲呢?她们怎么不来给我送饭?”

“奴婢是大厨房洗碗的阿秀。”

阿秀老老实实的说道:“晴菲姐姐身体不舒服,奴婢担心她把堂小姐的饭摔了,便替她来了。”

顾灵仙狐疑的看着阿秀:“是吗?”

阿秀忙点头:“是啊,堂小姐,您现在吃么?”

顾灵仙见阿秀莽莽撞撞的样子,也不像是蓄意接近自己,想了想,还是点头:“布菜吧。”

说话间,顾灵仙仍是跪在地上。

顾何氏发话,让她跪足三天,好好反省,外头还有人守着,她不敢偷懒。

阿秀立刻小跑上去,给顾灵仙布菜。

“外面怎么样了?”顾灵仙压低声音问道。

“啊?”阿秀一愣,“什么外面?”

真是个蠢货!

顾灵仙皱了皱眉,道:“顾清……咳,我堂妹那边,怎么样了?”

阿秀挠挠头,一副迷茫的样子:“大小姐的事……奴婢不知道呀。”

才怪。

大厨房里都是些爱嚼舌头的人,今天出了这么大的事,怎么会有人不提到大小姐?

只是,阿秀不想跟顾灵仙说。

装着傻,阿秀去给顾灵仙布菜。

阿秀低下头打开食盒时,没有注意到顾灵仙忽然阴沉的脸。

“竟然敢用洗碗的脏手给我端盘子……”

顾灵仙盯着阿秀,一阵反胃!

“区区一个洗碗的奴婢,也敢到我面前来?还一问三不知!留着有什么用?”

顾灵仙心中烦躁。

“堂小姐,给。”

这时,阿秀把筷子递了过来。

顾灵仙一瞥她的手,看着虽然干净,可心里还是膈应。

犹豫了一下,顾灵仙抬手要接过筷子。

不管怎么说,她在外人面前的形象不能丢。

今天赏花宴的错,不能再犯第二次。

只是,一抬手,顾灵仙只觉手臂一疼。

“啊!”

顾灵仙捂着右手上臂。

“堂小姐,您怎么了?”阿秀一惊。

顾灵仙紧咬嘴唇不说话。

是顾何氏打在她身上的“家法”!

细竹鞭虽然不会让人皮开肉绽,但留的都是暗伤,稍微一动,就会疼痛难耐!

该死的老太婆!

偏心真是偏到了极致!

顾灵仙暗恨。

“堂小姐?”阿秀见她不说话,便又唤道。

顾灵仙本就心情不愉快,听到阿秀的声音,只觉得聒噪,不由得烦躁道:“我不吃饭了。”

说话间,顾灵仙忽然瞥见放到一旁,盖得严严实实的瓷盅。

眼底闪了闪,顾灵仙道:“我要喝汤。”

说着,她伸手揭开瓷盅的盖子,装作要拿起的样子。

下一秒——

“啪!”

瓷盅砸到了阿秀的脚上,还滚烫的汤将阿秀的脚浇了个透!

“啊!”

阿秀惨叫一声,捂着脚满地打滚。

顾灵仙在旁边冷眼看着,清丽的脸上带着幸灾乐祸的笑。

她嘴里却是发出了幸灾乐祸的声音:“哎呀!你还好吗?我手臂上的伤太疼了,没有拿稳!真是……抱、歉、啊!”

然而,得意笑着的顾灵仙并没有发现,泪眼婆娑的阿秀在翻滚之际,眼角余光瞥过了她的脸……

第五十九章 小姐可真是个好人啊!

“你觉得堂姐是故意将汤泼到你脚上的?”顾清欢听到这里,微微一顿。

阿秀点头:“是。”

顾清欢看了她一眼,语气莫名:“府里谁都知道我堂姐性格端庄温柔。”

阿秀闻言犹豫,咬着嘴唇不说话,显然是不同意顾清欢的话。

“想说什么就说吧。”顾清欢道。

阿秀支吾道:“堂小姐……奴婢觉得她是装出来的好,跟大小姐您不一样。”

顾清欢闻言笑了:“人人都说我嚣张跋扈,仗着是永安侯千金,胆大妄为。”

“不是!”

阿秀立刻反驳:“奴婢……奴婢以前也是听了大家说的,觉得大小姐是那样的人,可现在奴婢觉得……外头的人说的都不对!大小姐……不是那种嚣张……嚣张什么跋的人!”

石夏扶额,低声提醒:“嚣张跋扈。”

“对!”

阿秀连连点头:“大小姐不是那种嚣张……什么来着?”

这词怎么这么难!

阿秀又忘了,愣愣看着石夏。

石夏:“……”

“扑哧。”

这时,旁边传来笑声。

阿秀与石夏转头望去,就见坐在椅子上的少女抬手虚掩在樱唇边,一双潋滟多情的桃花眸笑眯起来。

惊心动魄一般的美。

两人看呆了。

“小姐……”

石夏喃喃,“还是第一次……看到您这么笑。”

顾清欢微微一怔,停下了笑,去看石夏。

石夏这才回神,反应过来自己失言了,连忙道:“奴、奴婢……”

“我以前,都不太笑么?”顾清欢忽道。

石夏想了想,道:“与其说是不太笑,倒不如说……小姐总是很累的样子,不太像……您这个年纪的样子。”

“是吗。”

顾清欢语气莫名。

仔细想想,石夏说的好像也没错。

自从七年前那场变故后,自己对所有人戒备害怕,对父兄亲人无比排斥,却又在心底渴望着他们的理解与关爱。

对于旁人虚伪的嘘寒问暖,既觉得可笑,又想要紧握在手中,久而久之,都变得分不清人心好恶,自我欺骗的活着。

再后来,整个顾家一夜间倾覆,她更是心灰意冷,疲惫不堪,又怎么会感觉轻松?

做平乐馆的戏子时,她的一颦一笑,都是对着镜子练习过无数遍的产物。

宛若一张会随着外界需要而变化的面具。

“奴婢以前听知秋姐姐说,小姐小时候,和现在的笑容,不一样。”

石夏的声音将顾清欢的思绪拉回。

顾清欢回过神,一瞥石夏,没有多说什么,而是对阿秀继续道:“还有呢?”

阿秀先是一愣,很快反应过来,接着说道:“后来,奴婢就人被送回了屋里,包扎伤口,休息一会后,奴婢看时间差不多了,就来找大小姐了。”

“我知道了。”

顾清欢点了点头,“明天早饭过后,石夏会去帮你收拾东西。”

阿秀眨了眨眼,随即大喜:“大小姐的意思是……”

“明天来惜欢院做事。”

顾清欢话锋一转:“不过,你脚伤未愈,暂且休息半个月,半个月后,若伤势好转,再干活吧。”

“会好转的!”

阿秀忙点头,“半个月……不!十天就够了!”

涂上顾清欢赏的药膏后,阿秀感觉自己的伤口已经没事了。

“不必着急。”

顾清欢见石夏为阿秀包扎好了伤口,便道:“你们先退下吧。”

“是,小姐。”石夏合上玉盒,准备放回原位。

顾清欢叫住了她:“这药膏就给阿秀了。”

“这怎么可以!”阿秀一惊,“奴婢哪里能用这么好的东西……”

“你的脚,是为我做事时伤到的。”

顾清欢淡淡道:“药膏是你应得的。”

阿秀鼻子一酸,再次跪倒,砰砰砰给顾清欢磕了三个响头,哽咽道:“多谢小姐赏赐!”

顾清欢颔首,“退下吧。”

“是,小姐。”

两人离去。

待两人离开,顾清欢若有所思。

看来顾灵仙这次受伤不轻啊……

祖母下了狠手。

顾清欢倒不同情顾灵仙,如果顾灵仙老实一点不作妖,也不会闹出后面的事。

一切只能用“活该”二字来形容!

“不过,还是跟以前一样啊。”

顾清欢喃喃,“即便是戴着面具装好人,也总有忍不住暴露真面目的时候……这一点,倒是可以利用一下。”

……

另一边。

石夏知道阿秀有脚伤,所以扶着阿秀回住处。

“小姐可真是好人啊!”阿秀感叹。

“嗯。”

石夏点头,“从惜欢院走到这儿,你已经说了二十六遍了,这是第二十七遍。”

阿秀干咳一声,有些窘迫,又道:“是挺好的啊,居然让我在那么漂亮的房间里脱鞋子……我这伤口的味道可难闻了,要是把小姐的房间熏臭了怎么办?还好小姐没闻到。”

“你在说什么呢?”

石夏瞥了眼阿秀,“小姐的嗅觉比一般人要灵敏,知秋姐姐跟我说过。”

阿秀瞪大眼睛:“那她岂不是……”

“十有八九是闻到了。”

石夏道:“给你面子,没说呢。”

阿秀默了默,又道:“小姐可真是好人啊!”

石夏:“……”第二十八遍。

“对了。”

阿秀又道:“小姐那盒药膏……多少钱啊?”

“不太清楚,不过小姐用的一般都是最好的。”

石夏想了想,道:“这盒药膏,不算盒子的钱,也该有一百两吧。”

“一百两!”

阿秀瞪大眼睛,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良久,她露出复杂的神情,开口说道:“我爹娘八两银子就把我给卖了,大小姐居然用比我这条贱命还贵的东西给我涂脚……石夏,我长这么大,头一次有人对我这么好!”

石夏转头去看阿秀。

月光洒落在阿秀脸上,她的眼眸里泛着光,闪闪发亮。

“小姐……真的是个好人!”

阿秀看向石夏,语气认真:“所有人,都误会小姐了!”

“不能让那么好的小姐被人误会!”

阿秀又道:“你说是吗?”

“是。”石夏点头。

“嗯!”

阿秀点头,握紧了拳头挥舞几下,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

石夏见她这副模样,只是笑了笑,没说话,扶着她慢慢走远。

“小姐……”

不知何时,石夏也开口了,“是挺好的,不该被人那么看。”

第六十章 我对你的宠爱

入夜,蔡府。

顾芸的丈夫蔡监与她成亲时,不过是个穷书生,考中举人后,平庸的天资让他在科举上屡屡受挫。

更何况帝都人才济济,举人的身份也拿不出手,最后是靠着顾以贤的关照,在某间私塾做了先生,待遇不错。

也因此,蔡府的大小事务都被顾芸捏在手里,即便蔡监在顾芸面前,也是直不起腰板。

主卧里。

“夫人。”

蔡监是个看着四十出头的白面书生,或许是平时日子过得不错,有些发福,但相貌还算端正。

只是他在面对顾芸时,行为举止有些畏畏缩缩,他道:“玉屏已经在柴房里面壁半天了,可以放她出来了吧?”

“半天就想出来?!”

顾芸眉毛一竖,发起了火:“老太太说了,不够三天,别想出来!那个死丫头,给我捅了那么大的篓子,我不打她就算好了!关几天怎么了?!也让她好好反省反省,以后记得带脑子做事!”

想到顾何氏那番冷嘲热讽的话,顾芸只觉得面上无光,把气都撒到了蔡玉屏跟蔡监身上。

蔡监一吓,缩了缩脖子,可一想到女儿求他的可怜模样,忍不住求情:“可玉屏身子弱,柴房又冷……”

“我都让人给她多送几床被子了,冷什么冷?!你这么大个人了,还被一个孩子牵着鼻子走,出息!”

顾芸看着畏畏缩缩的丈夫,心里一阵不爽利,她指着蔡监骂道:“别人家的父亲都是给孩子做榜样,而你,看看你这副窝囊的样子!只会把玉屏带蠢!真是气死我了!我平时那么努力教育玉屏,你只会给我拖后腿!当初我怎么就眼瞎,看上你这种窝囊废……”

被顾芸指着鼻子骂,蔡监的脸色铁青,却又不敢反驳。

等顾芸骂完了,他才丢下一句:“我去书房看书!”

转身走了。

“看书看书看书……就知道看书!”

顾芸啐了一口,“读那么多书有什么用!还不是个穷举人!要不是我娘家帮忙,就凭你那点束脩,也想养家?”

蔡监听着那些讽刺,表情难看,他来到书房后,关上门,一巴掌拍在桌上,呼吸粗重。

“泼妇……真是泼妇!”

蔡监目露不甘,“这等粗鄙的女人,怎么能做我蔡监的妻子?!家门不幸……家门不幸啊!”

他抱怨着,嘀咕发着牢骚。

可这些话,他一个字都不敢跟顾芸提起,可心里的怨气,一日比一日深……

……

柴房。

蔡玉屏一脚踢开下人送来的被子,对着柴堆发火,把摆好的柴火踢的七零八落。

“三天……竟然要我在这个又脏又臭的地方待三天!外祖母未免太狠心!”

蔡玉屏咬牙切齿,“我在赏花宴里不顾形象,还不是为了帮顾清欢?!真以为我是为了自己吗!外祖母真是上了年纪,眼瞎看不到我的好心!罚顾灵仙就算了,竟然连我也不放过!气死我了!”

说着,蔡玉屏一脚踹开一根柴火。

“唉哟!”

下一瞬,她又一屁股蹲坐到地上,捂着脚,“疼死我了!”

蔡玉屏越想越气,“都怪顾灵仙!折腾出那么多妖蛾子!那个贱人!还有顾清欢……我都这么帮你了,竟然连句好话都不帮我说?白眼狼!”

她骂骂咧咧,在心里又记了顾灵仙与顾清欢一笔。

“一定要找回这个场子……”

蔡玉屏咬牙切齿,尤其是顾灵仙,害她丢了那么大的脸!

等她出去后,一定要给顾灵仙一个教训!

……

第二日,早晨。

顾清欢洗漱后,知秋为她换上新衣,听雨给她梳头。

“小姐。”

听雨找着话,“奴婢听说院里来了个新丫鬟,叫阿秀。”

顾清欢嗯了一声,“已经来了?”

“真是您从大厨房要的丫鬟么?”听雨很惊讶,小姐怎么会对一个厨房洗碗的丫头感兴趣?

“人手不够,昨天顺口问了石夏,有没有好的人选。”

顾清欢淡淡道:“我连这种事都要跟你解释吗?”

听雨察觉到顾清欢的不耐,连忙道:“怎么会?只是……这种小事,小姐只要招呼一声,奴婢立刻就能给您找到好的人选呀!”

何必要找石夏那种闷葫芦?

顾清欢皱了皱眉:“你的意思是,我选的人不好?”

听雨一噎,慌了:“奴婢不是这个意思。”

“行了。”

顾清欢打断了她,“大清早跑来给我添堵!”

听雨立刻闭上嘴,讷讷不敢说话。

“下去吧。”顾清欢摆摆手。

“可是小姐,奴婢还没给您梳完……”听雨道。

“知秋给我梳头发就行。”

顾清欢斜睨她一眼,冷声道:“还不下去?”

“是,小姐。”听雨被顾清欢这么一瞥,有些心慌,不敢反驳,立刻退下了。

她转身,眼瞳颤动,小姐最近变得好可怕!

再这样下去,她真的要失宠了!

该怎么办才好……

听雨一走,知秋拿起梳子,帮顾清欢挽了一个简单的发髻,干净利落。

“奴婢怎么努力,都比不上小姐半分呢。”知秋看着自己梳的发髻,遗憾的叹了口气。

还记得在归宁寺,顾清欢易容装扮的手法,真是神乎其技!

顾清欢无奈道:“知秋,我怎么觉得,你天天都在变着法子夸我呢?”

“怎么会!”

知秋一脸认真:“奴婢只是在说事实而已。”

好吧,又是一记马屁。

顾清欢哑然失笑,她一手撑着脸,另一只手指尖掠过桌上的胭脂盒,懒懒道:“你倒是提醒我了……在归宁寺时,你让我将你打扮成天下第一美人的样子?”

知秋脸一红:“那是奴婢开玩笑呢,没想到小姐还记着呀?”

顾清欢从镜中看到知秋暗藏期待的脸,笑了笑,“这几日应该比较忙,过几日吧。”

知秋瞪大眼睛:“小姐,您说的是真的?”

“刚刚还说开玩笑。”

顾清欢调笑道:“明明心里很期待啊。”

知秋干咳一声,不好意思道:“这、这不是小姐点头同意了吗?”

若不是如此,她一个丫鬟,哪里敢让顾清欢帮她梳妆?

“小姐。”

就在这时,知月敲了敲门,“奴婢已经准备好了早饭,小姐现在就用膳么?”

“嗯,这就来。”

顾清欢站起身,看了看知秋,想到了什么:“对了,这几日,你有空就在听雨面前炫耀一番。”

“炫耀?”知秋不解,“炫耀什么。”

顾清欢笑了,带着狡黠:“我对你的宠爱。”

说完,她丢下已经呆掉的知秋,去享用早饭了。

第六十一章 变坏了

顾清欢享用早饭时,知月在旁边伺候。

她看着顾清欢身上素白淡雅的袍子,笑道:“是昨晚奴婢用梨花熏过的衣服呢。”

顿了顿,知月又有遗憾,“过了一晚,香味都快闻不到了。”

“这样就好。”顾清欢道,“再浓一些,对我也是折磨。”

知月笑了,“差点忘了,小姐您的嗅觉比一般人都要灵敏呢。”

顾清欢“嗯”了一声,随口道:“比不上我哥。”

知月闻言一顿,忽道:“说起来……最近小姐同大公子亲近了不少呢。”

一旁,神游天外的知秋听到这话,一个激灵醒了过来,她拼命朝知月使眼色。

“是么?”

顾清欢夹菜的手一听,她语气莫名道:“前不久刚吵过一次。”

知秋见顾清欢似乎没有动怒,松了口气。

知月若有所思,笑了笑:“家人之间,有时候吵架,也是促进感情呢。”

“咳咳咳!”

这时,知秋忽然咳嗽,见顾清欢朝自己看来,有些歉意的说道:“似乎是昨日打扫房间,太累了,身体有些不舒服,奴婢这就出去,以免打扰小姐用膳。”

顾清欢一瞥知秋上移的视线。

在撒谎。

知秋。

“嗯。”顾清欢点头,神色淡淡。

“知月。”

知秋没有立刻出去,反而叫上知月,“我感觉头有些晕,能扶一下我吗?”

“小姐这边……”知月看顾清欢还在用膳。

“去吧。”顾清欢没有在意。

“奴婢去去就来。”

知月扶着知秋出门。

走远些后,知秋抽出了手,瞪了眼知月:“你疯了?!在小姐面前提大公子,是忘了我当初是怎么被小姐冷落的吗?”

“我看小姐今天提到了大公子,觉得不同寻常。”

知月示意知秋冷静一些,“你没发现,我刚才说了那些话,小姐一点儿都没生气吗?”

“发现是发现了……”

知秋又一叹,“暂时还是不要提起比较好,即便小姐慢慢从当初的事里走出来了,可你也知道小姐性格细腻,旁人逼得太紧,她反而不喜欢。”

“知道了。”知月抿嘴一笑,“你也别太担心我。”

“我只是不想你像当初的我一样……”

知秋摇摇头,“不说了,你先回去服侍小姐用膳吧,我待会就去。”

装病人也要装的像一点。

“嗯。”知月折身返回。

一进门,耳旁响起顾清欢的声音:“她又操闲心了?”

知月一愣,抬头对上顾清欢淡淡的眼瞳,笑了笑,“原来小姐看出来了。”

“嗯。”顾清欢拿起手帕擦了擦嘴。

“知秋也是太关心您了。”知月上前。

顾清欢站起身,“让人收拾一下,出发去靖国公府。”

知月连忙跟上,道:“奴婢去叫知秋。”

顾清欢脚步一顿,转头对知月笑了笑:“她不是生病了吗?”

知月一愣,眼见着顾清欢走远,连忙跟上。

“小姐最近……”知月张了张嘴。

“嗯?”顾清欢脸上仍带着笑。

知月的话临到嘴边,立刻变了:“没什么。”

只是,知月在心里补充:“小姐最近……变坏了呢。”

明知道知秋是演的,还将知秋撇下。

待会知秋回了饭厅见不到人,又从别人口中得知顾清欢已经出门,不知道要失落成什么样呢!

是惩罚吗?

惩罚知秋故意撒谎?

想到这里,知月忽然觉得,自己刚才转变口风,是一件很明智的选择。

拿着早已备好的礼物,知月随顾清欢坐上马车,出发到了靖国公府。

靖国公府早已收到消息,开门迎客。

很快,顾清欢到了言锦院子。

“清欢!”

言锦竟然到了屋外迎接顾清欢,一见到顾清欢,恬静秀美的小脸上浮起了笑:“可算是把你给盼来了。”

顾清欢走上前,见她穿的厚实,还加了一条狐裘披风,担忧道:“你的身体还没好?在屋里等我就是,何必要到门口来吹风。”

言锦笑了笑,“现在进屋也不迟。”

说着,她主动挽起顾清欢的手。

顾清欢虽不喜与人太亲近,可对象换成言锦,倒也不排斥。

“昨天萱萱来了。”

言锦带顾清欢进屋,等丫鬟摆好茶点后,就让她们退下了,“说你去赏花宴是想来见我,早知道我也去了。”

“这种事不必勉强。”

顾清欢笑了笑,“你我见面,私下随时可以,无需刻意通过宴会。”

言锦脸上笑意更深,“也对!”

“不过……”

顾清欢话锋一转,“这都过去好几天了,你的脸色怎么还是如此苍白?”

言锦闻言,无奈道:“那日受了惊吓,回来后总会做噩梦,即便是用了安神的东西,也没什么用……”

睡都睡不好,更别提养好身子了。

“那我这次准备的礼物,倒是选对了。”顾清欢笑了笑。

“礼物?”

言锦一怔,“清欢,你与我之间,无须客气。”

“有时候,礼数是摆给外人看的。”顾清欢别有深意道。

言锦闻言笑了:“我明白了!”

“不过,这次我给你准备的礼物,就不要浪费了。”

顾清欢道:“我曾在一本残缺的古籍上看到,夜远藤制成线香点燃后,有安神宁心的作用,所以让人准备了些,你今晚可以试试。”

“夜远藤?”

言锦久病成医,对这味药有所耳闻,“我只听说这个磨碎后有疗伤的作用,没想到还可以安神吗?”

“我也是在书上看的,不确定能不能行。”

顾清欢道:“不过我点过一支,似乎有用。”

“那太好了,我今晚就试试!”言锦的眼下都有青影了,最近确实很煎熬。

顾清欢笑了笑:“嗯。”

说话间,她眼底一闪。

其实,夜远藤有安神作用,并非她从古籍上看到,而是前世某位神医说的。

言锦患的病症是治不好的,只能靠药物延缓病痛。

哪怕前世没有刺杀事件,言锦也活不过三十岁。

可是,就在刺杀事件发生的一年后,有位隐世神医出山,如华佗在世,出手非凡,治好了几种以前被认为是“不治之症”的病。

其中,就包括言锦患的病症!

若是言锦当年没死,再等一年,就有救了。

有人传言,靖国公小公爷听说了这件事后,大醉了一场。

顾清欢知道,那不是传言。

是实实在在发生过的事。

她亲眼看过。

那个脸上戴的面具比她还完美,世人眼中无懈可击的男人,醉倒在树下,明明一滴眼泪未落,可看一眼他,都觉得无比悲伤。

顾清欢看了他许久,忽然想到那个冬日听到顾何氏死讯的自己。

也是这样。

明明一滴泪水都不曾掉落。

可又像泪流满面一般。

悲恸到了极点。

第六十二章 推理

只是后来,这事被传出后,那男人认定是自己说的,把她整的差点翻不了身。

自那以后,顾清欢对这个小气男人再没同情。

这种藏了一肚子黑水的家伙,她当初是瞎了眼,才觉得可怜!

“……清欢?清欢!”

有人叫自己的名字。

顾清欢这才从回忆中醒神,见言锦疑惑看着她,问道:“想什么呢?”

“没什么。”顾清欢笑了笑,“只是走神。”

“是吗?”言锦半信半疑,“刚刚看你的模样,就好像想到哪个仇家似的,气鼓鼓的。”

“我?”

顾清欢一愣,抬手抚上脸颊,“有吗?”

言锦掩嘴一笑,“有点。”

“可能是最近遇到的事太多了。”

顾清欢敛起异样,看来以后得注意点了,这还没见到言昭,就忍不住了,若是见到了,被他发现不对,谁知道那心思敏感的小气男人会怎么揣测自己?

“说起来,要不要留在我这儿用午膳?”言锦见顾清欢不想深究这个话题,便主动换了一个。

“好啊。”顾清欢点头笑了笑。

“清欢喜欢吃什么?”言锦问道。

顾清欢道:“我吃的比较清淡,不挑食。”这是她的习惯了,为了保护好嗓子。

“那好,我待会吩咐厨房那边。”言锦点头,“我最近也是吃的清淡。”

“你身体不好,也不能乱补,清淡一些也好。”

顾清欢说着,话锋一转:“说起来……那日的事,有线索了吗?”

言锦很快反应过来,她抿着嘴唇,摇摇头:“没有。”

“那块牌子也没用?”顾清欢有些诧异。

她还以为,言昭拿了那种能证明杀手身份的东西,定能很快找到杀手背后的势力,却没想到,过了这么多天都没消息。

“哎,别提了。”

言锦也露出苦恼的样子,“那块牌子材质很普通,无法寻找来源,上头什么都没刻,一开始还以为是特殊设计,需要火烤之类的,才能显现,然而试了许多种方法,发现那就是一块很普通的金属牌。”

“那就奇怪了。”

顾清欢也是不解,“若只是一块没用的牌子,那死士干嘛要随身携带?”

而且,还是执行任务的时候。

顾清欢前世接触过为司修远做事的几名死士,这些人有一个共同特点——

绝不会在身上留下任何可以证明身份的物件!

尤其是做任务的时候。

如果被敌人反杀,就会因为那些多余的东西,暴露了身份!

可那名死士,冒着会被发现身份的危险,还要把这块金属牌戴在身上。

想必这块金属牌对他来说,是有什么特殊的意义。

“你有跟你兄长提过,那黑衣人的名字叫‘丁未’吗?”顾清欢又想到了另一个线索。

“自然是提过。”

言锦点头,“丁未是天干地支中的组合之一,十有八九是他的代号,只不过我哥哥查过那些已知用天干地支做代号的势力,并未发现可疑之处。”

“这么说……是新势力?”顾清欢皱了皱眉,前世直至她死去,似乎都没听说过类似的势力啊。

既然有胆子袭击国公家的大小姐,想必不是什么普通势力,可最后为何又悄无声息了?

“大概吧。”

言锦无奈,“当初死在官道上的人,你解决的杀手,尸体都不见了,痕迹也被清理掉了,如今线索全无!父亲说,除非他们再出现,露出狐狸尾巴,如若不然……”

这事只会不了了之。

顾清欢见言锦脸色苍白,握住了她的手,“非得出现才能找到他们,不如不了了之的好。”

言锦的身体,也经不起第二次那样的惊吓了。

然而,出乎顾清欢预料的是——

“不,我不想不了了之!”言锦咬着嘴唇。

顾清欢一愣,“为什么?”

言锦的手微颤,似乎想找寻勇气,她反握住顾清欢的手,“我……还想给若儿报仇!我不想凶手逍遥法外!我什么都没做错,若儿更是无辜,凭什么受伤害的要是我们?!我不服!”

顾清欢浑身一震,记忆回溯到某个冬日里,那个穿着大红袄子的小姑娘,也如言锦这般倔强,向父兄哭着大喊:“我不服!”

然而,不服又能怎么样?

最后,仍是不了了之。

未曾犯错的,反而受尽伤害!

顾清欢眼底深邃,她抬起另一只手,覆上言锦的手背,沉声说道:“既然如此……那就一定要找到他们才行!”

言锦点头,眼神坚定:“我一定会找到他们的!就算被他们再次找上门,我也能承受!”

“不要说那种不吉利的话,与其等他们再次行动,倒不如在他们行动之前,抓住他们的马脚。”

顾清欢话锋一转,“先前的猜想,或许是方向错了。”

言锦一愣,“方向?”

“嗯。”

顾清欢点头,“也许那块牌子,不是与他死士身份有关的东西。”

言锦表情一变:“你的意思是……”

顾清欢看着她:“你当日见到的所有死士里,只有他一个人,有那块牌子。”

“这——”

言锦诧异:“做死士的,不该是无牵无挂吗?”

顾清欢的意思,岂不是在说这块牌子,是某个与死士关系亲近的人送给他的?

“只是猜测罢了。”顾清欢道,“你也说了,经过测试发现,那块牌子的确没有什么隐藏的刻痕,如果是死士们统一戴着的东西,应该有规律才对,例如文字、数字……可那块牌子没有。”

这就证明,牌子很可能是丁未独有的!

独一无二。

所以刻不刻字,都无所谓。

“原来是这样……”

言锦陷入沉思,“清欢,你说的也有道理,先前我们太拘泥于‘从牌子找到丁未背后势力’这一点了,从未想过这块牌子或许跟这些阴谋毫无关系,仅仅是丁未自己的物件……”

“而且,丁未执行任务时,都要把牌子带在身上,证明这块牌子对他意义非凡。”

顾清欢想了想,“送的人,也许是对丁未来说很特殊的人。”

“女人?”言锦猜道。

“可能性很大。”

顾清欢点头,“死士之流,大多是孤儿,无牵无挂,真要有什么牵绊,很可能是后来遇见的人,朋友,或者喜欢的人。”

第六十三章 真的不好惹

“有道理!”

言锦若有所思,“顺着这个方向,或许能发现什么线索……”

“嗯。”

顾清欢点头,“说起来,那日你为何去归宁寺?看对方缜密的行动,明显不是临时起意,而是有备而来,想必他们早就知道了你要出门的计划。”

“这个……”

言锦道:“是因为我哥哥。”

顾清欢一怔,“言大公子?”

“是。”

言锦点头,“前些日子帝都出了个武功高强的采花贼,清欢你听说过吗?”

采花贼……

顾清欢从记忆中搜寻,很快有了结果,她皱起眉,有些厌恶的说道:“那个不管女方身份、年龄,不顾地点、时间,行事嚣张恶劣的‘采花香’?”

关于采花香一案,顾清欢也略有耳闻。

采花香的来历已经不得而知,他在各地流窜作案,每一次出现,都比上一次要更难对付!

或许是因为从未被抓到,采花香的行事作风也逐渐嚣张起来。

三个月前,采花香来到帝都作案,他下手的对象没有任何规律可循,完全是随机挑选,犯案后,为了避免自己被发现,采花香一定会杀掉对方,简直丧心病狂!

“我记得一个月前,大理寺发现了疑似采花香的尸体。”顾清欢说道。

“是。”

言锦道:“是我哥哥发现的,不仅仅是采花香,现场还有一个被他杀害的女子,看情况,或许是有人黄雀在后,埋伏了采花香。”

顾清欢只知道采花香的尸体被发现,没想到还有这种内幕。

“这件事……跟你去归宁寺有什么关系吗?”顾清欢疑惑。

言锦回答道:“我哥哥将此案收尾后,有段时间行事不太顺利,有人说,很可能是我哥哥到了案发现场时,被污浊之气缠上了……”

顾清欢忍不住道:“这种鬼神之说……”

她刚要说,这没什么好信的。

可一想到自己重生的事,她顿住了。

有时候,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我也知道,这只是无稽之谈。”

言锦道:“我当时还跟哥哥提过此事,半开玩笑跟他说,要去归宁寺给他祈福,他点头同意了。”

“这怎么可能?”顾清欢下意识反驳。

言昭哪里是那种人!

言锦吓了一跳:“清欢?”

怎么忽然这么激动?

顾清欢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收敛了些,恢复平常:“我是说……言大公子既然是在大理寺当职的人,应该不会信这些吧?”

“对,我哥哥从来都不信这些。”

言锦点头,“那天我还有些惊讶。”

顿了顿,言锦又道:“或许是那段时间太不顺,他也有些郁闷吧。”

顾清欢眼底闪过一丝深色,不,言昭不是那样的人。

言昭从不会因为事情不顺利郁闷,反倒会更兴奋。

那个男人,喜欢有挑战的事。

顾清欢暗暗记下了这一不同寻常。

“所以,我就准备去归宁寺的事。”

言锦道:“我从小身体不好,哪怕是去当天可以来回的城郊,家里也不放心,所以花了几天时间,做足了准备,才允许我出门。”

说到这里,言锦神情复杂:“还好清欢你及时出现救了我,如若不然,我哥哥他……”

顾清欢闻言,眼神微凝。

言锦这次若真的死了,归根究底,是为了给言昭祈福,才给了幕后真凶机会!

言昭恐怕会因此愧疚一辈子!

难怪……

顾清欢想到那一次她撞见言昭醉倒在树下时的模样,即便是与言昭敌对的她,也有些感伤。

“你已经没事了,不要想那么多。”顾清欢安慰道。

“嗯。”言锦点头。

这时,丫鬟敲门,厨房那边已经准备好了午膳。

言锦看了看外头的天色,有些惊讶:“原来已经这个时间了吗?”

与顾清欢聊的太投入,两人都忘记了时间。

“这么一说,倒是有些饿了。”言锦道,“清欢,我们去吃一些东西再聊吧。”

“好。”顾清欢也觉得饿了。

两人移步到堂屋,言府的丫鬟布菜,知月在旁边伺候顾清欢。

午膳并非吃的米饭,而是熬的稠粥,带着香甜的味道,顾清欢也很喜欢,入喉后,都觉得身体跟着一起暖和了。

言锦看她喜欢,便道:“这粥是我家厨子特意研制,用的米也是经过精心挑选,清欢你要是喜欢,我待会让人将方子写给你。”

“这怎么好意思?”顾清欢道,“这可是厨子吃饭的本钱。”

言锦掩嘴一笑:“没事的,相信清欢你也不是会随便散布方子的人。”

顾清欢闻言,也跟着笑了:“那就多谢了。”

两人说着,外头忽然进来了一名丫鬟,对言锦恭声道:“大小姐,大少爷来了。”

“哥哥来了?”

言锦有些惊讶,她若是没记错,今天言昭不是出门办案了吗?

“是。”丫鬟道。

言锦看向顾清欢。

顾清欢了然,便道:“无妨。”

言锦便对丫鬟点头:“请我哥哥进来吧。”

“是。”丫鬟退下。

“说起来,上次,我哥哥上门去道谢时,清欢应该见过我哥哥吧?”言锦又道。

“嗯,隔着屏风见到了。”顾清欢点点头。

还坑了言昭一把。

不仅让言昭欠了她一个人情,还让有洁癖的言昭拿了从死士脚底板搜出来的牌子……

顾清欢隐隐有些不安,说起来那小气男人气消了没?

如果还没消气,自己这次岂不是送羊入虎口了?

正担忧之际,外头响起脚步声。

顾清欢抬头望去,入眼便是一抹熟悉的白,颇有翩翩君子之风,飘逸潇洒的气质让人过目难忘。

视线上移,对上一双含笑的墨瞳,温润如玉,不带丝毫令人不适的侵略。

光是看着这双眼眸,就会忍不住放下心防,对眼眸的主人敞开心扉。

顾清欢略略一顿,便移开了视线。

真是一双迷惑人的眼睛。

无论被这男人坑害过多少次,可每一次与他对视时,都会有那么一瞬的迟疑恍惚。

“有客人?”言昭进屋后,一眼看到顾清欢。

穿着一身素白淡雅的袍子,与上次一身红衣截然相反,却都掩不住天生明媚张扬的气质。

若是换成别人,长得明艳却穿白,定会有一种不搭调的怪异。

可偏偏顾清欢却将两者平衡,连那身素白的袍子,都因为她的容貌多了一分鲜艳明亮,让人眼前一亮,移不开视线。

言昭只是看了一眼,就收回了视线。

他还记着上次顾清欢刻意坑自己的事。

这个看起来不太好惹的小姑娘……

其实真的不好惹。

第六十四章 这梨花粥不错

“这是顾清欢小姐。”

言锦站起身,对言昭道:“救我的那位,哥哥你也见过。”

“原来是顾小姐。”言昭颔首。

顾清欢站起,对言昭施礼,“言公子好。”

打过招呼后,言昭没有立刻离开,反倒坐下。

顾清欢心中一跳,言昭还想做什么?

言锦见此,不由得问道:“哥哥,你今天不是要去办案吗?”

“已经结束了,所以过来看看。”言昭一扫桌上,“在吃饭?”

言锦见言昭神色匆匆,便问道:“哥哥还没吃?”

言昭摇头。

言锦默默看向顾清欢。

顾清欢:“……”我还能说什么?总不能把人赶走吧?

于是,顾清欢只得笑了笑,表示自己不介意。

言锦松了口气,让人准备了言昭的碗筷与饭菜。

饭桌上多了一个人,气氛却没有因此热闹,反倒更尴尬了。

顾清欢碍于言昭在场,也不好跟言锦讲话。

言昭也没有开口的意思,言锦手里捏着雕花银调羹,有些不知所措,她隐隐也察觉到气氛不太对。

“对了,哥哥。”

言锦很快找到了切入点,她道:“今天清欢过来,与我聊起刺杀的案子,多亏了她,发现了一个新的问题。”

“哦?”言昭放下调羹,一瞥顾清欢。

那眼神是温和的。

顾清欢敏锐辨出温和之下的怀疑。

这男人,对自己有戒心?

是错觉吗?

以她现在的身份,与言昭的交集,言昭对她的印象该与外头那些人一样,怎么会无端多了怀疑?

言锦挥退无关人员,厅内只剩他们三人,知月得了顾清欢示意,也退下了。

“有关于丁未的那块牌子。”

言锦开门见山,“清欢觉得,或许那块牌子跟袭击我的幕后黑手没有关系。”

言昭眉心一跳:“你们觉得,那牌子是丁未的,而不是他背后势力的?”

“嗯。”

言锦点头,“一般杀手或死士,出来做任务时,怎么会随身携带这种暴露身份的物件?更何况,那牌子真要是身份证明,为什么连印刻都没有?这说不通。”

“你们觉得,牌子是他身边某个亲近的人给的?”言昭明白了言锦的意思,“又因为怕暴露身份,所以才做了这样一个,没有任何标记的东西。”

“对。”

言锦道:“我们猜,或许是……某个女人送给丁未的。”

“女人?”

言昭闻言一顿,又摇摇头:“我不认为是女人。”

“为什么?”言锦一愣。

“有哪个男人,会将心爱女人给的东西,藏在……脚底板?”

最后三个字,言昭说的很缓慢,他淡淡看了顾清欢一眼。

顾清欢只觉背后一凉,她就知道!这小气男人还记仇呢!

“或许是觉得那儿好藏呢?”顾清欢忍不住道。

“他可是出来执行任务。”

言昭面色不改,“牌子会硌脚,藏在胸口不是更方便?”

顾清欢皱眉:“那你认为,这是谁送给丁未的?”

“或许是家人。”言昭道。

“杀手死士之流,怎么会有家人?”顾清欢并不赞同。

“如果是后来找到的呢?”言昭角度刁钻。

顾清欢不知该如何反驳,言昭的话也有道理。

有些杀手、死士,或许是被人贩子偷走的,并非父母双亡,成了孤儿才被拐去那些组织。

只是,被言昭再三反驳,顾清欢心中不愉。

“我觉得,女人送给丁未这块牌子的可能性更大。”顾清欢道。

言昭盯着她,忽笑了笑,说道:“要不要打个赌?”

玩笑一般的语气。

顾清欢却从言昭眼中看出了认真。

“赌什么?”顾清欢知道这是一个坑,还是跳下去了。

她不想再言昭面前露怯。

或许是前世与言昭争斗习惯了,这时候根本没想过退步。

“顾小姐当初把牌子给我时,我欠了顾小姐一个人情。”

言昭道:“不如拿这个做赌注。”

“你要是赢了,我们就互不相欠?”顾清欢明白了言昭的意思,“如果我赢了呢?”

“那么我只能再欠顾小姐一个人情了。”言昭笑了笑。

言锦坐在一旁,听到言昭这话,忍不住笑着调侃:“哥哥真是会做无本的买卖。”

言昭闻言,却看了顾清欢一眼:“顾小姐觉得呢?”

我觉得你这是在威胁我。

顾清欢读懂了言昭话里的意思,他记着上次自己坑了他的事。

这次若自己赢了,他欠下的第二个人情,将会拿来抵消自己坑他的事。

可若是自己输了……

恐怕会赔了夫人又折兵啊!

顾清欢有些犹豫。

只是很快,她点头:“我觉得可以。”

她不能后退,还要赢了言昭。

因为,她得让言昭一直欠着自己人情才行。

一年后的赈灾案,她还需要言昭,甚至言家的帮忙!

言昭见顾清欢答应的这么干脆,有些意外,那张温润如玉的面庞,多了一丝玩味的笑:“接下来,我会按照我们猜测的方向去查案,看看到底谁对谁错。”

“好。”顾清欢点头。

两人对上视线。

都带着挑不出错的笑。

唯有他们心里清楚,这笑,是假的。

接下来的时间,三人继续吃饭。

顾清欢与言昭仿佛无事发生,和平安宁。

言锦从头到尾都没发现任何异样,只觉得哥哥跟清欢很聊得来,很投缘的样子。

不过一会,言昭放下了碗筷,他道:“我还有些杂事要处理,就先走了。”

“好。”

言锦点头,“哥哥慢走。”

顾清欢也是保持先前淡淡的笑:“言公子慢走。”赶紧走。

这小气男人一来就没什么好事。

刚欠下自己人情才几天,就立刻挖坑给自己跳,准备将人情收回!

小肚鸡肠!

顾清欢在心中腹诽。

这时,言昭不动声色朝顾清欢看了一眼,站起身,走之前似乎想到了什么,停下脚步,对言锦说道:“这梨花粥不错。”

“哥哥,你办案办糊涂了吧?”

言锦闻言一怔,随即忍不住笑了:“这是清粥,哪有梨花?”

顿了顿,言锦对顾清欢笑道:“清欢,我长这么大,头一次见我哥哥犯迷糊呢,这可是难得一见的稀奇事!”

顾清欢礼貌的跟着笑:“听你这么说,看来真是一件稀奇事了。”

只是,她怎么感觉有哪里不对?

第六十五章 她对我一见钟情

直到言昭离开,顾清欢都没想出来是哪里不对。

只是,言昭离去前,朝她扫来的眼神,却意味深长,让顾清欢极为在意。

“肯定不是什么好话……”

顾清欢早就体会过言昭恶劣的性子。

用过午膳,顾清欢陪言锦歇息了一会。

言锦便要试试顾清欢带来的,那加了夜远藤的安神香。

点燃后,卧室内多了一股淡淡的味道,像是苦涩中药与檀木香味的混合,让人闻了觉得很舒服。

言锦的身体先天不足,泡在药罐里长大,寻常人觉得苦涩的中药味,她早已习惯,这股味道对她来说没有什么不适,反倒极为安心。

“清欢……”

言锦半躺在软榻上,旁边就是顾清欢,她声音软软的说道:“有我点困了……”

“那就睡一会吧。”

顾清欢让言锦枕在自己的腿上,轻轻拍着言锦,像是哄小孩一样。

“可我怕做噩梦……”言锦喃喃,抓着顾清欢的袍子。

“不会的。”

顾清欢看她都迷迷糊糊了,还强撑的模样,忍不住笑了,“不是说了吗?夜远藤有安神的作用,你这次,会睡个好觉的。”

“真的吗……”言锦的眼睛都闭上了。

“真的。”顾清欢轻声说道。

“不要骗我……”

言锦喃喃:“我可是……把清欢你当朋友……”

顾清欢闻言,微微一顿,眼底浮起暖色,她点头:“嗯,不会骗你的。”

接着,就没了回音。

言锦已经睡着了。

顾清欢也没有打扰她。

知月站在门外,看到这一幕,有些感慨。

自从七年前的变故后,小姐对于外人,全都带着强烈的戒备,顾灵仙、蔡玉屏之流,也是借着亲戚这一层的关系,在小姐受伤时趁虚而入,装着百依百顺的模样,让小姐把她们当成了好姐妹。

可顾灵仙不仅满足于此,甚至去挑拨顾清欢与她人的关系,让顾清欢身边的人,只剩下她与蔡玉屏。

这么多年来,顾清欢都没有一个算得上朋友的人。

言锦算是头一个。

知月为顾清欢高兴之余,又很疑惑,以小姐排外的性格,怎么会和一个只认识了几天的人做朋友呢?

屋内,顾清欢看着熟睡中的言锦,没有什么不耐烦。

她还记得那天她与言锦回城时,言锦还拖着伤病,忍着亲眼看着自家侍卫、婢女,当着自己面被砍杀的恐惧、痛苦,硬要跟着她去楚家。

因为,言锦不想她被楚家拒之门外。

以言锦的聪明,怎么会想不到,她顾清欢作为永安侯之女,即便被楚家为难一二,最后还是能进楚家的门?

可是,言锦就是不愿她被人为难。

只是为了这个,言锦就冒着半途再次病发的危险,非要跟着她走。

七年前那件事,在顾清欢心里留下了很深的阴影,即便是后来在平乐馆的几年里,她对外人仍旧无比排斥,交朋友这种事,对于她来说难于登天。

只是,在面对言锦这样心如赤子的女孩子,顾清欢却不知道该怎么拒绝。

言锦在某些方面,就好像曾经的她。

顾清欢看着言锦安然入睡的侧脸,想起了记忆中模糊的那个小女孩,在冬日里穿着红色袄子,哪怕被人算计丢在满是陌生人的街头,却没有丝毫的恐惧……

那时候,她真的不知“险恶”为何物。

到此为止,顾清欢没有继续想下去,她掩下眼底那片冰凉,一扫窗外,发觉时辰已经不早了。

言锦这一觉,恐怕不是一时的事。

低声唤来知月,顾清欢让知月将言锦抱回床上睡觉,她从软榻上下来,整理了衣袍上的褶皱,走到了门外。

很快,知月跟上:“小姐,要回去了吗?”

“嗯。”

顾清欢点头,对门外言锦的丫鬟说道:“言小姐已经睡下了,不要去打扰,安神香半个时辰就会燃尽,在她醒来之前,你每隔半时辰,进去换一枝香。”

“奴婢明白了。”丫鬟行了一礼。

言锦另一贴身婢女带路,顾清欢与知月朝外走去。

在穿过一条长廊时,迎面走来一位身着华服的男子,长得倒是端正,只是打扮的……

太不忍直视。

顾清欢在平乐馆也是见过不少花花绿绿的戏服,穿的跟一棵大葱绿的人她都见过,可她没见过谁穿着一身葱绿,还要在上头绣几只……

红色斗鸡。

腰间还挂了十几个香囊,看绣工应该是不同女子做的,全都加在一起,迎风骚出二里地。

顾清欢感觉要窒息了。

那男子大摇大摆的走来,一副“本大爷英俊潇洒”的自信模样。

知月默默挡在顾清欢的跟前,帮顾清欢遮住了这惨不忍睹的一幕。

如螃蟹一样的男子嘚瑟路过,斜眼一睨被知月身后的顾清欢。

尽管知月把顾清欢藏的严严实实,可男子毕竟高了她们不少,这一眼,看到了顾清欢的半张脸。

肤如暖玉,眉黛远山,那双潋滟含情的桃花眸更是让人过目难忘。

男子呆了呆。

眼眸的主人似乎察觉到了他的视线,在这一瞬间,抬眼朝他看来。

一眼万年。

男子彻底呆住了。

回过神来时,他已经找不到先前那女子的踪迹。

张了张嘴,男子拔腿就跑,不顾什么贵族风度礼仪,一路狂奔到某个山清水秀的院子,直奔书房。

书房门口,守着一个约莫十六七岁,唇红齿白的年轻小厮。

小厮看到男子从远处飞奔而来,那一身大红大绿很是扎眼,想无视都不行。

“年公子好!”小厮笑着打招呼。

“哟!小肚子!”男子轻车熟路的打招呼。

小厮脸上的笑容瞬间消失。

男子砰地一声撞开书房大门,朝着案前低头书写的白衣男子大吼一声:“言昭!我有心悦的女子了!”

书案后方,言昭头也不抬:“哦。”

“喂!你能不能给点反应?”男子上前,敲了敲书桌。

言昭仍旧没抬头:“这是什么稀奇事吗?”

顿了顿,又补充道:“你腰上十几个香囊的主人,哪个不是你心悦过的女子?”

“这次不一样!”

男子十分激动,“这一次,不是我单方面的一见钟情!她对我也一见钟情!她看我的时候,脸都是通红的!肯定是害羞了!对了言昭,我是在你家里遇见的她,貌似是你家的客人!就是那个特别特别好看的姑娘!看着与你妹妹一般大,你知道是谁吗?”

言昭书写的手一顿。

他终于抬头,盯着男子。

数息后,他面色不改的说道:“我不知道。”

第六十六章 你就是嫉妒

“是吗?”

男子有些失望的叹了口气,“那算了,我回头问你妹妹吧!看那姑娘的年纪,或许是你妹妹的朋友!”

“她最近休息不好,你不要去打扰她。”言昭淡淡道。

“你啊你,至于这么小气吗?我就是去问个问题嘛!”男子不甘心。

言昭看着他,“你一开口就没完没了,锦儿自从遇到刺杀后,没一天能睡好……”

“好了好了,我错了。”

男子只能投降,他又兴奋道:“你是不知道啊!那姑娘长得真好看!而且啊,又对我一见钟……”

“找你办的事如何了?”

只是,男子话没说完,言昭打断了他。

男子一噎,只得正经起来:“我已经让人画好了图纸,拿去帝都内的铁匠铺里问去了。”

顿了顿,男子又道:“说话回来,我还是第一次见到,有哪个女子看到我,脸红成那样……”

“也拿到郊外的铁匠铺问问。”言昭再次将他打断。

“知道了。”

男子又被言昭堵住了,但他仍锲而不舍:“我一定要弄清楚她到底是……”

“记得不要声张。”言昭又一次将他打断。

男子猛点头:“放心放心,我肯定低调,太高调了对人家姑娘也不好……”

“我是说那块牌子的事。”言昭语气淡淡。

男子:“……”你是存心泼我凉水的吧!

好气哦!

我看你就是嫉妒有姑娘对我一见钟情!

……

“小姐,你还好吧?”

靖国公府大门外,知月扶着顾清欢下台阶,一脸担忧:“现在还没缓过来吗?”

“好多了,不用担心。”

顾清欢脸上泛着薄红,她抚额道:“长这么大,我第一次被香味呛到,刚刚差点喘不过气了。”

“别说小姐了,奴婢先前差点就忍不住打喷嚏了。”

知月有些无语:“真是活久了什么都能见着,怎么会有人往腰上挂那么多香囊啊?脂粉气还那么重!”

顾清欢想着那些粉粉花花的香囊,感觉自己又要窒息了。

帝都内能这么骚包的家伙……

“应该是年尚书家的小儿子。”顾清欢说道。

“年尚书……”

知月想了想,“是户部尚书,年竹生大人?”

年姓不算常见,出了这么大一个官,大家或多或少有所耳闻。

“嗯。”

顾清欢点头:“听闻年大人家有两个儿子,大儿子年历永在都察院做右佥都御史,小儿子年载舟在顺天府做捕快,性格……比较特别。”

知月想了想长廊中那个大红大绿惨不忍睹的身影,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奴婢觉得传闻说得对……小姐,上马车吧。”

说话间,两人已经走到了顾府的马车边。

马夫将杌凳放到顾清欢脚下。

顾清欢刚要踩上去,街道另一边响起踏踏马蹄声,如雷阵响,让人无法忽视。

抬眼望去,是十余人的小队纵马狂奔,烟尘弥漫。

马上之人统一着装,头戴黑色圆帽,身着黑袍,外穿绣蟒比甲,脚踩皂靴,腰间挎着两把刀,一长一短,十分干练,可看着这些人,又觉得哪里十分怪异。

看到这熟悉的衣服,顾清欢手一抖,盯着小队最前方的首领,眼睛眨也不眨。

那首领十分年轻,看着十八九岁,不到二十。

让人印象深刻的,是他那张病态苍白的瘦弱脸庞,以及与这脸色完全不符,好似染了血,十分刺目的嘴唇。

他的眉眼透着一股阴鸷沉郁的味道,看久了会让人觉得心里发毛,想要远离这个家伙。

顾清欢刚朝他看去,他就敏锐察觉到顾清欢的视线,锐利的眼神朝顾清欢刺来。

在顾清欢身上停顿一瞬,他便不在意的收回视线,策马远去。

“咳咳……”

知月的咳嗽声让顾清欢回神,她挡在顾清欢身前,抬手扬去空气中的灰尘,说道:“小姐,快上车吧,这里灰多,脏。”

“嗯。”

顾清欢收回视线,低着头上马车。

知月扶了她一把,等顾清欢进了车内,她也跟着上去。

放下车帘,知月将手炉递给顾清欢,“这都三月底了,小姐的手怎么还这么凉?”

刚刚扶顾清欢上车时,知月以为自己摸到了一块冰。

“可能是倒春寒吧。”顾清欢有些心不在焉。

“小姐可要注意身体。”知月又从暗格里拿出薄被盖在顾清欢的腿上。

“嗯。”顾清欢随口应道。

知月注意到顾清欢的异样,不由得问道:“小姐,是被刚才东厂的人吓到了吗?奴婢见刚才那个领队的,朝小姐看了一眼呢。”

顾清欢闻言,微微一顿,她闭上眼:“不过是几个阉人,有什么好怕的?我只是有些累了。”

知月了然道:“小姐先休息一会吧,到了门口,奴婢再叫您。”

“嗯。”

顾清欢不再理会知月,闭上眼后,她脑海中浮起那张苍白的脸,抿着沾染了血液一般殷红的嘴唇……

没想到,她竟然会遇到那个人……

三年后将坐上东厂督主,权倾朝野,被称作“皇帝脚边一条好狗”的宁有惟!

也是……

前世杀了知秋的家伙!

不仅如此,那家伙还对自己……

顾清欢捧着手炉的手用力了些,指节发白。

当着知月的面,她一直在掩饰,可心底对宁有惟的厌恶与憎恨,却如泉涌一般无法抑制。

那个……

杀千刀的阉人!

顾清欢放轻了呼吸,可一呼一吸却比之前要绵长。

她在忍耐。

她不会在任何人面前暴露心中异样。

她曾经在平乐馆里做到了最好,即便心中波涛汹涌,也能做到面上波澜不惊。

……

马车到了永安侯府,知月唤道:“小姐,到了。”

顾清欢睁开眼,面色如常:“嗯。”

知月扶着顾清欢下车,两人朝惜欢院的方向走去,她笑了笑:“小姐出门半日,知秋一个人在府里,估计要急死了。”

听到知秋的名字,顾清欢眼底闪了闪:“应该吧。”

与此同时,惜欢院。

知秋生无可恋的站在门口,宛若望夫石。

她错了,她就不该在小姐面前假咳,她要是不装病,小姐也不会撇下她,小姐要是不撇下她出门,她也不会在这里眼巴巴的等小姐回来,说穿了还是她错了,她就不该在小姐面前假咳……

“这不是知秋姐姐吗?”

这时,一个幸灾乐祸的声音,打断了知秋的思绪。

抬眼一看,听雨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上下打量她一眼,故意道:“怎么一个人在门口?做大丫鬟的,不跟小姐一同出门吗?我看知月姐姐就陪小姐出去了呢!”

第六十七章 别有目的

哪壶不开提哪壶!

知秋只觉心上一疼,像是被听雨捅了一刀子。

不过,知秋不但没露出颓色,还淡淡笑了:“是啊,谁让我先前有些咳嗽呢?小姐也是怜惜我的身体,才不让我去呢。”

说着,知秋抬手将头发撩到耳后。

长袖掉落,露出半截小臂,手腕上戴着一枚白玉手镯,在阳光的照耀下,晶莹剔透。

听雨看直了眼,“这个手镯……不是小姐的吗?”

“啊?这个啊。”

知秋笑的很……

欠揍。

她非但没将镯子藏起来,反倒故意抖了抖手腕,像是炫耀一般的说道:“也没什么,小姐随手送的!”

听雨瞪大眼睛:“这怎么可能!”

就算是顾灵仙,都没戴过这么好成色的镯子吧?!

小姐居然将它送给了……

一个丫鬟?!

自己伺候小姐那么多年,都没拿到过这么好的赏赐呢!

知秋才重新得宠几天?!

听雨满脸的嫉妒:“小姐可真是大方啊!”

难道是小姐最近得了什么好东西,所以不在意这种镯子,被知秋撞到狗屎运了?

自己怎么就没这么好的运气啊!

听雨都快把手帕给扯破了。

“是啊,小姐对我很好。”知秋笑的得意。

小人得志!

听雨在心里骂道。

这时,知秋朝听雨身后看去,立刻收敛刚才得意洋洋的表情,恢复往日的平静:“小姐,您回来了?”

小姐?

听雨连忙转身,就见顾清欢与知月从远处走来,连忙行礼:“小姐好。”

“嗯。”

顾清欢越过听雨,对知秋道:“不是不舒服么?怎么还在屋外头吹风?进屋吧。”

“是,小姐。”知秋立刻跟着顾清欢进了院子里。

听雨站在外头,满脸的嫉妒,小姐最近对知秋未免也太好了!

自己这些年,努力讨好着小姐,落到手的好处,都不如知秋戴的那镯子的十分之一!

“怎么就在这种关键时刻失宠了……”

听雨懊悔,“不行!我一定要让小姐重新信任我!”

该怎么做才好?

小姐最近,需要什么?

听雨皱眉想着。

“怎么站在外头?”

这时,身后响起一个平平的声音。

听雨扭头一看,石夏提着新鲜的青菜路过,与她打过招呼后,就离开了,如往常一般寡言。

看样子,想必是刚去过大厨房拿菜……

等等,大厨房?

听雨忽然想到,顾清欢最近刚从大厨房要了个丫头回来,叫阿秀。

“早上去打听过,阿秀貌似很外向,跟我差不多,善于交际,小姐把她要来,莫非……”

听雨表情微微一变,“是想让她代替我之前做的事?!”

想到这里,听雨气得想跟阿秀算账。

可很快,她冷静下来。

这事真要闹了,对她更不利!

毕竟,小姐现在不待见她!

该怎么样让小姐像以前那样喜欢她呢?

听雨眼珠一转:“小姐把阿秀招来,是缺为她打听情报的人?如果我拿到了小姐想要的情报,小姐会不会像以前那样对我好?”

想到顾清欢赏给知秋的镯子,听雨一阵眼热。

可是,小姐想要听什么情报呢?

听雨又陷入了迷茫。

……

另一边,顾清欢刚进房间,知秋忽然跪在她跟前:“小姐,奴婢知错了。”

顾清欢顿住脚步,有些恍然,像是刚回过神的样子。

很快,她恢复自然,走到一旁坐下,垂眸看知秋,淡淡问道:“错在哪了?”

“奴婢不该装病,还有……擅自揣测小姐的心意。”知秋老实的说道。

她等了半天,大约也猜到顾清欢撇下她的理由。

顾清欢不喜欢别人骗她。

“你们的职责,本就是照着我的心意再行事。”

知秋忐忑之际,顾清欢才缓缓开口:“你揣测我的心意,没什么不对。”

但,顾清欢没否认知秋的前半句话。

“多谢小姐谅解。”知秋松了口气,顾清欢没跟她计较就好。

“有些累了,晚饭时再叫我。”顾清欢话锋一转。

“奴婢给您宽衣。”知秋站起身。

顾清欢朝里间走去。

知月拿着干净衣服,与知秋跟了过去。

知秋给顾清欢脱下今天穿的衣裳,忽道:“昨夜熏的梨花香,现在不贴近衣裳闻,都闻不到了呢。”

话音落下,知秋见顾清欢的动作顿了顿,问道:“小姐,怎么了?”

“没……没什么。”顾清欢掩下眼中一丝不自然。

知秋便继续给她换衣裳。

一旁,知月道:“小姐,待会奴婢把言小姐送的方子,给石夏送去,晚上要喝粥吗?”

“不用了!”顾清欢的声音比平时急促了点。

知月愣了愣,中午时,小姐不是挺喜欢靖国公府的粥吗?

怎么现在,一副打死都不喝的样子?

“中午刚喝过。”

顾清欢再次开口时,已经恢复了平常,“晚上不想吃重复的。”

“奴婢知道了。”知月道,“待会奴婢去找石夏时,会说一声的。”

“嗯。”顾清欢点头。

这时,知秋给顾清欢换好了衣裳,“小姐,您休息吧,奴婢与知月先退下了。”

说完,知秋与知月躬身离开。

顾清欢听到了大门合上的声音,转身一巴掌拍到了床栏上,她咬牙切齿:“言!昭!”

梨花粥味道不错……

是这个意思吗?

什么头一次犯迷糊?

那男人是故意这么说的!

是故意……

在调戏她!

她就说,言昭离去前看她的眼神怎么意味深长,十分奇怪。

那不就是看傻子的眼神吗?

“该死!”顾清欢懊恼,她当时居然没反应过来,让那男人扳回一城!

深吸一口气,顾清欢冷静下来,她坐到床边,皱起眉。

有些……

不对劲。

言昭向来不近女色。

前世,自己直至死去,也没听说言昭有什么女人,走得近的都没有!

这种自控力强到不像人的家伙,怎么会忽然调戏起自己来了?

仙人动了凡心?

一般小姑娘指不定就要被言昭那副皮囊骗去了。

顾清欢却不会。

她深知言昭恶劣的本质。

“一定是有别的目的……”

顾清欢眉头皱的更紧。

可是,她现在又没表露出什么特殊的地方,言昭怎么会忽然盯上自己?

第六十八章 有什么好处?

顾清欢思索言昭言行反常之时,知秋陪着知月去小厨房。

“言小姐送了小姐熬粥的方子?”

知秋好奇:“我能看看吗?”

“你不外传就行了。”知月递给知秋,“听言小姐说,是她家厨子研究出的方子,外传出去,等于砸人饭碗。”

知秋掩嘴一笑:“我就算想外传,也没人在外头等我传啊。”

说着,她接过知月手中的纸片,放到眼前一看,将纸上写的念了出来:“小米半两,糯米一两,大米一两……咦?”

念着念着,知秋停下了脚步,皱眉盯着这张纸片。

“怎么了?”知月见她表情不对。

“总觉得这方子……很眼熟啊。”知秋道,“像是在哪里见过。”

“不可能吧?”

知月诧异,“这可是靖国公府大厨房里专门聘的厨子,自己研究出来的方子,仅此一家!知秋,你是不是看过类似的方子,所以搞混了?”

“不……”

知秋指着其中一行,“你看这里,将三钱糯米磨成粉末……这句话我很眼熟!但一般的方子,怎么会有类似的手法描述?”

见知秋神色认真,知月觉得她不是在开玩笑,便道:“怪了,你哪里会跟靖国公府的人打交道?”

“是啊,我肯定是在别处看到的。”

知秋刚点头,就想到了什么,她一拍知月,“是那个人!”

知月捂着手臂,茫然道:“哪个?”

“小姐在休息,还有时间,先不去小厨房找石夏了,你跟我来!”

知秋拉着知月去了她房间,从梳妆台一个带锁的抽屉里,拿出了几张皱巴巴的草纸,上头乌漆嘛黑一大片,像是有人用炭笔在上面涂抹,时间过了太久,笔迹也模糊了。

“这个……”

知月隐约有了些印象,她诧异的看着知秋:“是七年前那个……?”

“对,就是她!”

知秋将草纸展开,一一检查。

“你居然还留着她写给小姐的信?”知月看着知秋,颇为感慨,“那次小姐不是大发雷霆,让你把这些烧掉吗?”

“总觉得小姐以后会想再看看,所以我偷偷留下了,你现在可别跟小姐说啊。”

知秋说着,取出了最后一张草纸,她指着上面惨不忍睹的字迹,对知月道:“你看!我就说那方子眼熟,是一样的!”

知月凑近一看,皱着脸:“没看懂……错别字不提,这语句……是不是不通畅?”

“不能竖着看,要横着看,你也知道那个人没读过书,落笔章法自然与寻常人不同。”

知秋道:“而且,要从左往右横着看。”

按照知秋的提醒,知月再去看那张草纸,她喃喃:“半两小米,一两糯米……洗净后,将三钱糯米磨成粉末……”

读下去后,知月瞪大眼睛:“这……还真跟靖国公府的厨子写的方子一模一样啊!”

“我就说吧。”知秋拿回草纸,小心收好。

知月仍是诧异的样子:“可是她……怎么会跟靖国公府的厨子扯上关系?”

“可能是……再醮?”

知秋眨了眨眼,“她不是寡妇么?夫君去了那么多年,另找一个过日子,也不意外,说不定是跟靖国公府那厨子在一起了,便将自己的方子,交给丈夫,让丈夫出头。”

知月若有所思:“这倒有可能。”

顿了顿,她道:“这事要跟小姐提吗?”

知秋想了想,摇头:“还是算了,小姐对于七年前那事,至今都未释怀,她当年可是站在老爷与大公子那边,小姐也是因为这个,与她断了联系……等什么时候小姐与老爷、大公子和好了,我们再说吧。”

“也好。”

知月点头,这事也不要紧,早说晚说都一样。

锁好了抽屉,知秋与知月离开,去小厨房将方子交给了石夏。

石夏拿到新方子,兴致勃勃准备去试试。

知秋知月也没拦着,石夏的职责本就是试新菜,满足顾清欢的日常用膳。

“不过,小姐晚上不想喝粥。”知月提醒道。

“知道了。”

石夏点头,又道:“只是,这粥煮出来,我也吃不完,两位姐姐若是不介意尝尝我第一次熬的试验品,不如晚上一起在小厨房吃?今天我还研制了一些小菜,两位姐姐要是能给一些建议就好了。”

知秋与知月对视一眼,纷纷笑了:“好。”

能尝到石夏的手艺,自然是好的。

谁不知道石夏是永安侯府里做饭最好吃的?

下午。

顾清欢吃过了饭,便去不久前她吩咐知秋知月清理的空房间,关上门,谁也不知道她在做什么。

知秋守在外面,偶尔能听到里头传来的窸窣声。

入夜后,顾清欢再打开门时,比起之前的从容,多了几分疲累,长发披在身后,有些被汗水打湿,贴在脖子上,十分凌乱,却不显狼狈,反倒别有一番慵懒诱人的风情。

“知月已经准备好了洗澡水。”

知秋说道:“小姐现在要洗漱吗?”

“嗯。”顾清欢点头。

先前,她一直在房间里热身锻炼。

这副身体虽比前世她死时要孱弱一些,可胜在更年轻,一番锻炼后,倒也撑住了。

只是明天,少不了浑身酸疼。

不过再坚持几天的话,情况会好很多。

泡在浴桶里,顾清欢半闭眼睛,知秋给她揉肩。

“知秋。”

顾清欢想到了什么,睁开眼。

“奴婢在。”知秋问道,“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今天回来的时候,看你与听雨在门口。”

顾清欢道:“我吩咐你的事,你都办妥了?”

“是。”

知秋想到听雨吃瘪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笑:“听雨看到小姐您给奴婢的镯子,眼睛都瞪直了呢!”

“嗯,做的不错。”顾清欢点头,看来,她得去添一把柴了。

“话说回来……”

知秋好奇问道:“小姐为什么要奴婢在听雨面前炫耀这些呢?”

“让她嫉妒你。”顾清欢道。

知秋愣了愣:“嫉妒奴婢?这……有什么好处吗?”

“好处?”

顾清欢顿了顿,漫不经心的说道:“让她跟你在我这儿争宠。”

知秋:“……”小姐似乎……不经意的调戏了自己一把?

“奴婢愚钝。”

知秋道:“不明白小姐的意思。”

让听雨和她争宠,有什么好处吗?

第六十九章 不是你该管的

“听雨……”

顾清欢开口:“是我堂姐的人。”

知秋给顾清欢揉肩的手一顿,先前许多想不通的事,此刻全明白了。

“难怪听雨经常给堂小姐说好话!奴婢先前只以为她是拿了堂小姐的好处,没想到……”

知秋眼底浮起厌恶之色,想不到惜欢院里有这么大一个内奸!

“这么说,小姐让奴婢故意在听雨面前炫耀,是想让听雨明白,比起堂小姐,小姐给下面人的好处更多?”知秋问道。

“嗯。”

顾清欢点头,“堂姐之所以买通听雨,是因为听雨在我面前得宠,她靠着听雨监视我,也通过听雨在我面前树立她好姐姐的形象,让我对她更加信任……”

“只是她没料到,我会发现听雨是她的人。”

顾清欢讽刺的说道:“所以,我故意冷落了听雨,让听雨进退两难。”

知秋思忖一会,明白了其中关节:“听雨是靠着小姐的宠信,才得到堂小姐的拉拢,一旦小姐疏远听雨,听雨在堂小姐那边,也失去了利用的价值,她现在两边不讨好了!”

“没错。”

顾清欢淡淡道:“这些年,她靠着我的赏赐,堂姐的贿赂,恐怕捞到了不少好处吧?可一旦她的财路断了,她会甘心吗?”

由奢入俭难啊!

“小姐再让奴婢在她面前炫耀一番,她恐怕会更不甘心。”

知秋若有所思,“她一定会非常想回到过去,重获小姐的信任。”

“丢失的信任,可不是三言两语能挽回的。”顾清欢勾了勾唇。

从她冷落听雨的那一刻开始,她就在给听雨下套了。

“小姐是想让听雨为了讨好您……出卖堂小姐?”知秋终于明白了。

“没错。”

顾清欢点头:“现在,她恐怕在为怎么重新讨好我而苦恼吧?”

知秋笑了笑:“需要给她指条明路吗?”

顾清欢道:“我找大厨房要了个新丫鬟,叫阿秀。”

知秋点头:“奴婢明白了。”

过了一会,顾清欢泡着热水,昏昏欲睡,便起身。

知秋给顾清欢换上里衣,扶着顾清欢上床休息,她刚要吹灭蜡烛出去,手却被人拉住。

“小姐?”知秋一愣,低头就看到顾清欢从被窝里伸出了手,抓着她的袖子。

先前半闭着的眼,此刻睁开,目色沉沉盯着她看。

“知秋。”顾清欢开口。

“奴婢在。”

知秋有些疑惑:“小姐有什么吩咐吗?”不是要睡了吗?

“没什么。”顾清欢松开了手,闭上眼睛,“困了。”

“小姐早些休息。”

知秋将顾清欢的手放回被子,给顾清欢掖好被角后,吹了蜡烛出去了。

黑暗中,顾清欢睁开了眼,眸色深沉,如漆如墨。

“宁有惟……”

顾清欢低声喃喃,将每个字都咬的很轻,可语气是那么的沉重,带着咬牙切齿的恨,“现在还没轮到你……等着吧,你欠我的账,总有一天,我会找你算的!”

靖国公府前那瞬间的碰面,顾清欢直至现在都没有忘记。

即便是在他人面前掩饰的再好,顾清欢的心中,仍是恨意不减。

前世欠她的人太多了。

她没法一次性把账算完。

她不着急,因为她总会一个一个的……

清算干净!

……

夜。

大璋王朝帝都的宵禁极严,除特殊日子外,平日敲了一百零八声暮鼓后,街上除了巡逻小队与更夫,再无闲杂人等。

只是在帝都之外的城郊村落中,倒没有宵禁一说。

一匹棕色骏马进了帝都十里外某个村子里,来到村尾铁匠铺前停下,马上跳下一个三十出头的汉子。

汉子模样平平,一双眼睛却带着锐利的光,举手抬足好似经过训练一般,每一步都是差不多距离,他径直走进铁匠铺。

即便是入了夜,铁匠铺里也亮着灯,室内回荡叮叮当当打铁的声响。

“你是……?”

四十有余的铁匠停下手里的活,见了不少人的他,感觉眼前的汉子不太寻常。

“顺天府捕快办案。”

汉子从怀中拿出一块黑色令牌。

铁匠不识字,但也能看出令牌材质不普通,赶忙道:“捕快大人这么晚了,找小的有什么事吗?小的是守法良民,没有做过……”

汉子打断了铁匠的话:“有没有人找你做过这个?”

说着,他从怀里拿出一张纸,展开后,上头画着一枚薄铁片,没有印刻花纹,两指宽,一指长,在斜角的位置打了个洞,串着一条细细的链子。

“材质只是普通的生铁。”汉子补充道。

“这个……”

铁匠盯着图纸,思索一阵,忽然想到了什么,他道:“有的!大概是小半年前吧!有人找小的,说要做个类似的牌牌,小的嫌钱少又麻烦,就拒绝了……”

汉子眼前一亮,连忙问道:“那人是男人还是女人?大概是什么年纪?什么样子?”

“什么样子……”

铁匠挠挠头,“都过去这么久了,小的其实也记不太清,就记得年纪也不大,看着是个十七八岁的女娃,长得……嘶……长得……”

支支吾吾半天,铁匠实在想不起具体,只得道:“长得白白净净吧,看着像没吃过什么苦的……啊对了!那女娃的口音,好像不是我们这一带的,听着有点像,但很多地方又不像!”

“外地口音?”汉子眯起眼,追问道:“大概是哪里的?”

铁匠干笑一声:“这……大人,小的长这么大,都没去过太远的地方,哪里晓得那些?”

汉子一噎,这倒是。

不过,他也没气馁,又问了些问题,有关于那女子的衣着打扮。

铁匠一一回答:“那天她貌似穿着蓝色的布袍子,看着还挺新,头上戴着一根银簪子……啥样的?不太记得了……就记得上头有个小圆坠子,她走路的时候,小坠子一摇一摆。”

“她有没有人陪着?这个小的记得,她那天是一个人来的!”

“出门后往哪走了?这个小的还真记不太清了……大人您别瞪小的啊,小的再想想……好像、好像是往右边走了吧?那是村头的方向,看样子,她是朝城里走了,可能住在帝都里头吧?但她的口音也不像帝都的人啊……”

很快,汉子问完了问题。

铁匠见他要走,松了口气,作为普通百姓,被捕快盘问,心里还是有点慌的。

“不过大人……”

铁匠按捺不住心中好奇:“那女娃做了啥坏事吗?小的看她说话细声细气的,也不像啥坏的……”

第七十章 突破

“这不是你管的事!”

汉子冷眼一扫他。

铁匠缩了缩脖子。

“记住,我今天问你的话,你一个字都别往外说!”汉子冷冷道。

铁匠连忙点头:“是、是……小的明白!”

涉及到官家的事,他一个小百姓,哪里敢瞎说话啊?

汉子骑着马直奔帝都,赶着回去报信。

第二日,晨。

顾清欢早上刚起,知秋就禀报道:“小姐,靖国公府的言小姐发来了拜帖,待会要来。”

“这么早?”

顾清欢有些意外,但还是点头:“我知道了。”

言锦起得这么早,看来安神香还是有用的。

顾清欢起来后,听雨为她梳头发,忍不住打了个哈欠,看样子是没休息好。

听雨偷偷瞄了眼顾清欢,顾清欢根本没有询问她的意思,愈发气馁,小姐现在真的半点都不关心她了!

就在听雨郁闷之际,并没有发现知秋暗暗打量着她。

很快,听雨为顾清欢梳好了头发,识趣的说道:“奴婢先退下了。”

“嗯。”顾清欢随意应了一声,便朝外唤道:“知月。”

听雨越发觉得自己被冷落,垂着头走了。

知月进来,“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将上次我给你的安神香方子誉写一份。”顾清欢说道。

“是,小姐。”知月应道,然后退下了。

“小姐,现在要将早膳端来吗?”知秋问道。

“嗯。”顾清欢点头,算算时间,等她吃完了,言锦差不多也要来了。

很快,知秋与石夏将早膳端来。

顾清欢随口问道:“阿秀的脚伤怎么样了?”

“回小姐话,您给的药膏效果很好,阿秀恢复的很快,。”

石夏道:“用不了半个月,应该就能行动自如了。”

“还是要小心一些。”顾清欢不再追问。

“是,小姐。”石夏帮着知秋,伺候顾清欢用膳。

如顾清欢预料的一般,她吃完没多久,言锦就来了。

“清欢。”

言锦的气色比先前好多了,只是比起身后穿着春装的丫鬟,她身上还多了一条厚披风,仍是那副弱不禁风的样子。

“看你的样子,昨夜休息的不错?”顾清欢道。

“是啊。”

言锦说到这里,笑了笑:“从下午睡到今天天不亮,连晚膳都没来得及吃,醒来时看天是黑的,以为自己睡了一两个时辰,唤来玉芝一问,才知道我都睡了大半天了,难怪肚子那么饿呢。”

说完,言锦忍不住笑了。

“睡得舒服就好。”

顾清欢带着言锦进屋,知秋在旁边倒茶伺候。

“既然那安神香有用,你待会走时,记得把方子带上。”顾清欢又道。

言锦连忙道:“这怎么好意思?”

她自从噩梦不断,无论是什么安神的方子都没用,顾清欢的安神香却有如此奇效,怕是整个帝都都找不到第二份,可想而知其中珍贵。

“这有什么?”顾清欢道,“其实安神香也没什么特殊,只是多了一味夜远藤罢了。”

“可是……”言锦无奈,“清欢,我已经欠下了你许多人情,都不知如何还才好了……”

“以身相许我也不介意。”顾清欢眨了眨眼。

“清欢!”

言锦闻言,有些羞恼,想到自己最开始以为顾清欢是行走江湖的大侠,还说了那种话。

如今,倒成了顾清欢调侃她的“把柄”了。

顾清欢看她这样,忍不住笑了:“好了好了,别跟我那么客气,你不也帮过我吗?当初回城时,要不是你带我去楚家,我恐怕来不及洗清自己的罪名呢。”

及笄宴那事,不仅损害她的名声,更严重的是牵扯到了顾家的名声!

言锦的帮忙,使顾清欢的计划顺利进行,在这事上,顾清欢还是很感谢言锦的。

“更何况,我们是朋友。”

顾清欢说道:“还是你觉得,我们之前的情分,连一张方子都不如?”

“怎么会!”言锦连忙道,她与顾清欢虽然认识不久,可一见如故,她早把顾清欢当知心朋友了。

“那就收下药方。”顾清欢道。

言锦一时无言,最终失笑:“我……真是说不过你,那我也不矫情了,清欢,大恩不言谢,以后若有什么需要,尽管开口,我若是能做到,一定会帮忙,我帮不了的,就求我哥哥,求我父亲,也要帮你!”

顾清欢笑了笑,“好。”

顿了顿,顾清欢又问道:“看你的样子,似乎不是为了安神香而来,出了什么事吗?”

言锦一再推脱的样子,明显一开始是没打算找自己要安神香。

可她们昨天刚见过,只是为了叙旧,言锦也没必要上门。

想必是有别的意外。

“是。”

言锦点头,“有关于丁未的牌子。”

顾清欢闻言一顿,一扫清欢等人:“你们先退下。”

“是。”知秋知月退下。

言锦也示意她的丫鬟出去。

很快,屋内只剩下顾清欢与言锦。

“那牌子的事,有新进展了?”顾清欢还记着她跟言昭的赌约。

“对。”

言锦点点头,“昨日半夜里,我哥哥收到了消息,城郊一村庄的铁匠,曾见过有人要他打造一块类似的牌子,只是他嫌钱少,就拒绝了。”

“什么样的人?”顾清欢问道。

“大概是个十七八岁的姑娘,白白净净,没吃过苦的样子。”

言锦将她听到的,原封不动的转告顾清欢:“她那天去铁匠铺的时候,穿着蓝色的布袍子,看着还挺新,头上戴着一根银簪子,具体样式铁匠不记得了,只记得上头有个小圆坠子,随着那位姑娘走路的时候,一摇一摆。”

顾清欢若有所思,这个线索已经是很大的突破了,只是仍不确定那姑娘到底是丁未的情人,还是丁未的妹妹之类的。

“既然城郊的铁匠没有帮那姑娘做牌子,她后来是去哪里做了那块牌子?”顾清欢又问道。

“还没有找到具体的店铺。”

言锦摇摇头,“不过,我哥哥已经派人去查了,想必很快就会有消息,有关于那位姑娘,我哥哥还派画师去找铁匠,估计很快就能将画像画出来。”

第七十一章 为他人做嫁衣

“只是,那姑娘是小半年前找的铁匠,我对画像一事不抱太大希望。”言锦又道。

顾清欢也能理解,谁还会记得一个小半年前见过的人?

顶多是记得一些特征。

“这也好过漫无目的的搜寻了。”顾清欢安慰道。

“是啊,比之前毫无线索的情况,要好多了。”

言锦话锋一转:“这多亏了清欢你,要不是你昨天的提示,我和哥哥都以为那牌子与丁未背后的组织有关。”

他们当初怎么能想到,这块从死士身上搜到的牌子,居然是普通人送的呢?

“这没什么。”顾清欢摇摇头。

言锦却皱起眉:“不过……说来还真是不好意思,明明是清欢你帮了我,哥哥却要与你那这事打赌……清欢,我并不是在替我哥哥说好话,只是我哥哥并非那种忘恩负义的人,关于这件事……”

“无碍。”

顾清欢抬手,语气淡淡:“我也没太当真,只是图个乐罢了。”

“你不介意就好。”言锦松了口气,她其实不太理解言昭这次的行为,与往常的行事风格完全不同。

顾清欢面上淡淡,心里却是相反。

她相当在意这次打赌的事。

无论如何,她都不想输给言昭。

前世与言昭斗惯了,若是输给这个死对头,简直比输给顾灵仙还难受!

“有关于牌子的事,还有其它线索吗?”顾清欢又问道。

“没了。”

言锦摇头,“暂时只有这个线索,我刚听到消息,就给你发拜帖,上门来找你了,如果还有别的,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好。”顾清欢笑着点了点头。

前世言锦被刺杀的谜团,直到她死都没揭开。

她也很好奇,幕后凶手到底是谁,竟然让言家都碰了壁。

“说起来……”

顾清欢又问道:“向全城铁匠铺查人,会不会太张扬了些?若是惊动了幕后黑手,或许会先我们一步朝那个姑娘动手。”

“放心,我哥哥是托人办理此事。”

言锦笑了笑:“那人在顺天府当值,故意用另一个案子做由头来查此事,即便查案的捕快也不知晓内情,只有我们几个人知道。”

顾清欢放下了心。

很快,她想到了什么,“那个人是……年载舟?”

言锦诧异:“你怎么知道?我哥哥的朋友就是年载舟,在顺天府做捕快,是一个小队的头领。”

“那天我离开时,在府内碰到他了。”

直至现在,顾清欢一想到年载舟,都感觉自己要窒息了!

“原来如此。”言锦点头,“你曾见过他?”

顾清欢摇摇头:“也是第一次见。”

前世,她都没见过年载舟。

说来也怪,年载舟那种拈花惹草的性子,居然都没去过平乐馆。

不提别的,单单说她,听了她的名字,专门为她来平乐馆的男子女子不计其数,偏偏就没见过年载舟。

在她落难进平乐馆之前,也不曾在宴会上遇见年载舟!

算算人脉关系,他们也该是一个圈子的才对。

她父亲顾以贤是刑部尚书,与年载舟的父亲年竹生是同级,她哥哥顾景行,更是在年竹生掌管的户部里做郎中。

这样相近的关系,两人也差不了几岁,偏偏就不曾相遇,也是罕见的事了。

“没见过?竟然一眼认出来了?”言锦的声音将顾清欢拉回现实。

顾清欢别有深意的说道:“年公子也挺有名的。”

言锦怔了怔,很快想到年载舟平日骚包的模样,跟着笑了:“懂了,清欢你是从他腰上的香包认出了他?还是从他的衣服看出来的?”

“都是。”

顾清欢道:“香包给我的印象更深。”

差点让她窒息了,能不印象深刻吗?

“那个啊……”言锦憋笑,“我也是,第一次见面的时候,直接打了喷嚏!后来,我就很少见到他了。”

顾清欢闻言,感觉这事应该有言昭的手笔,言家人最紧张言锦的身体。

想到这里,顾清欢不由得想起一年后出世的那位神医,再等一年,言锦就有救了。

只是,这消息还不能说出来。

她的身份不适合,说出来了弊大于利,若是被人问起,她也解释不清。

“不过,他为什么喜欢往身上挂那么多香包?”顾清欢不解。

“听说都是喜欢他的女子送的。”言锦说道。

顾清欢想到年载舟那身花花绿绿的衣服,一阵恶寒。

能看上这朵花中奇葩的女子,也是女中豪杰啊。

“还是别说他了。”

言锦大概跟顾清欢想到一块去了,摸了摸手臂,有些受不了的样子,她转移话题:“清欢,有你送我的安神香,我再养几日,身体应该也好得差不多了。”

“这些天为了养病,一直闷在家里,父亲与哥哥也不太希望我出门。”

言锦虽然能理解,却也有些郁闷,她并非外界认为的娴静性子,自然不喜欢被养在深闺,“等过几日我好了,再叫上萱萱,我们三人一起去云深楼吧?”

“云深楼?”

顾清欢听到这个地方,眼底一闪。

言锦毫无察觉,她点头:“是啊,那是帝都新开的酒楼,我哥哥去吃过一次,说味道很好呢,他很少对吃食有这么高的评价,弄得我也很好奇,云深楼的饭菜到底有多好。”

“那就去试试吧。”顾清欢点头,掩饰眼中深色。

云深楼……吗?

还真是令人怀念的名字。

现在这个时间,大家还不知道云深楼是当朝大皇子司修泽开设的酒楼。

司修泽虽是大皇子,更是皇后所出,可皇后已故多年,娘家势力也早已没落。

今上至今未立太子,大家都在猜测,今上是否更青睐淑妃所生的二皇子司修远。

要知道,淑妃娘家李家作为开国功臣之一的家族,发展到今天也是底蕴深厚的世家,淑妃的表哥更是当朝右丞相陈晚山!

任谁看了,都觉得有母妃家族力量支撑的司修远,比已故皇后所处的司修泽更有机会当上太子。

哪怕,司修泽是大皇子。

翻阅史书,“后来居上”的例子多不胜数。

只是,司修泽也非任人宰割的平庸之辈,为了不被自己的弟弟超越,他在暗地里也做了不少事,例如开设云深楼,明着是酒楼,实际上是收集消息的地方。

不得不说,司修泽也是极有能力的,前世云深楼在他的运作下,办的极大。

可最后,都是替别人做了嫁衣。

第七十二章 下套

顾清欢前世曾亲自参与了这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将云深楼从司修泽的手中夺走,交到了司修远的手里。

这一世,她自然不可能再做这种事。

只是,重游故地,顾清欢的心情颇为微妙。

“……清欢,清欢?”

这时,言锦的声音将顾清欢拉回现实。

“嗯?”顾清欢回过神。

言锦道:“想什么呢?那么入神。”

“没什么,一些小事。”

顾清欢道:“有什么事吗?”

“也没什么,只是问你最近有什么安排,以免撞期了。”言锦道。

顾清欢想了想,摇摇头:“最近倒没什么特殊的事,你身体好些后,直接跟我说就好。”

“嗯!”言锦笑了笑,心满意足。

顾清欢见快到中午,留了言锦用过午膳,言锦便要离开了。

“我身体未愈,出来太久的话,家里人会担心。”

言锦还想多留一会,可现实情况不允许,“丁未的事再有消息的话,我会第一时间告诉你的。”

“好。”

顾清欢点头,将知月誉写的方子递给言锦,“夜远藤对身体虽无损害,但也不要太过依赖。”

“我知道的。”言锦接过方子,道过谢后,才离开了。

顾清欢将她送到门口,就折了回来,休息一会后,便去了隔壁房间。

大门一关,谁也不知道她在里面如何锻炼。

知秋与知月在门口守了好一会。

见时间也有些晚了,知秋道:“我去小厨房那儿,让石夏烧些水。”

顾清欢说要锻炼,并非摆几个花架子。

上次见顾清欢身上的汗水,明显是下了苦工,锻炼后洗漱一番,也是很有必要的。

“好。”知月道:“需要帮忙吗?”

“不必,我让石夏与我一起抬热水就好,你在这儿守着,免得小姐有事吩咐。”知秋道。

知月闻言,也不再坚持。

知秋很快到了小厨房,吩咐石夏烧热水后,便去了外头等着。

石夏还得准备顾清欢的晚膳,她留在里面就有些碍手碍脚了。

刚到外头,知秋眼神一冷,朝某处看去:“是谁?出来!”

柱子后,人影晃动。

很快,听雨出现在知秋的视线里。

知秋走了过去,皱眉道:“你在这儿鬼鬼祟祟的做什么呢?”

“我、我哪有!”听雨只觉得见鬼了,她明明藏得那么好,知秋怎么一下子发现了她?

“是吗?”

知秋冷笑一声,“不如你把这话到小姐那儿再说一遍?”

“我……”

听雨脸色微微变了,她忍不住道:“知秋,你别因为一时得宠就得意!过去几年里,小姐一直都是最喜欢我的!就算你给她灌了些迷魂汤,让她误会我了,可你真以为小姐会一直偏向你吗?”

上次知秋为帮顾清欢背锅,默认了听雨的猜测后,听雨一直认为她在顾清欢面前失宠,都是知秋搞的鬼。

“是吗?小姐很喜欢你吗?”知秋故意抬手撩起头发,露出手腕上晶莹剔透的手镯。

听雨嫉妒到眼红了,这个小贱蹄子!在跟自己故意炫耀呢!

“行了,你也少做梦了。”

知秋话锋一转,怜悯的看了眼听雨,“你现在做的事,以后总会被人替代,就别想小姐以后再对你如过去几年那般了。”

听雨闻言一愣,从镯子上移开视线,盯着知秋,“你什么意思?”

“你到现在还没察觉到吗?”

知秋用看傻子的眼神看着听雨,“你以为小姐忽然找厨房要了个粗使丫鬟,是为了什么?你打听不到的事,人家却可以将情报告诉小姐!相比之下,你还有什么价值?”

说着,知秋转身就走,似乎不想跟听雨浪费自己的时间。

听雨脸色阴晴不定,难掩眼中的慌乱,她急忙跑了过去,抓住知秋的手。

“知秋姐姐,等一下!”

听雨再无之前的底气,有些哀求的开口:“你刚刚那话……是什么意思?”

一想到会被那种粗使丫鬟替代,听雨就慌了,她可不想被顾清欢赶出惜欢院啊!

“你这脑袋……长出来是为了当摆设吗?”知秋一脸嫌弃,把手抽回,“话都说到这份上了,居然还不懂?”

听雨闻言,表情一僵,差点跟知秋翻脸。

这几年,她仗着顾清欢的宠爱,没少给知秋使绊子,没想到风水轮流转!

可现在,她处于弱势,不能跟知秋闹起来,吃亏的总是她!

勉强挤出一个笑,听雨道:“是是是,我太愚钝,知秋姐姐,我的好姐姐,你就给我指条明路吧!那阿秀……到底是如何得了小姐的青眼?”

似乎被她磨得没办法,知秋只得道:“算了,告诉你也无妨,前不久小姐不是去了赏花宴么?堂小姐也跟着去了。”

听雨记得这事:“堂小姐回来后,老夫人罚了她一顿,将她关进了佛堂面壁,是与小姐有关吗?”

“这跟小姐有什么关系?”

知秋皱了皱眉,“小姐那么好一个人,还会去害堂小姐不成?都是堂小姐自己闹的,她跟表小姐在赏花宴上吵架、打架,老夫人嫌她败坏门风,才教训了她!”

“竟然是这样吗……”

听雨有些诧异,她认识的堂小姐,可不是那么冲动的人啊!

可看知秋也不像在撒谎。

“可是,这跟阿秀有什么关系?”听雨又问道。

“堂小姐那天在赏花宴上大闹一场,差点连累了小姐,小姐怀疑堂小姐是个表里不一的人,所以想查查堂小姐的底。”

知秋道:“阿秀在府里朋友又多,这事不交给阿秀做,难不成还要交给你?你能比阿秀更了解堂小姐吗?”

当然!

听雨在心里立刻回答。

可借她一百个胆子,她也不敢把这话说出口啊。

“这么说……小姐是想查堂小姐的真面目吗?”听雨若有所思。

“你自己悟吧。”

知秋也不多说:“我还有事。”

说完,知秋就走了,留听雨一个人纠结。

“小姐居然会怀疑堂小姐……”

听雨咬咬嘴唇,她该怎么办?

现在,顾清欢最想要的,就是有关于顾灵仙的情报。

可她就是给顾灵仙做事的啊!

“难不成……”

听雨纠结,“我真要出卖堂小姐,去讨好小姐?”

眼下,似乎只有这一条路走了啊!

如若不然……

她就等着被阿秀替代,被赶出惜欢院吧!

“不行!出了惜欢院,我还能去哪?没了主子……做个普通的丫鬟?我不要!”

听雨眼中的纠结,逐渐被坚定替代,“大不了两头瞒就是了!我一定要留在惜欢院!”

第七十三章 机会,陷阱

喃喃自语着,听雨也离开了小厨房附近。

知秋在小厨房门口顿住脚步,回头看了眼消失在拐角的人影,能瞥见一个魂不守舍的侧脸,她眼底闪了闪。

“知秋姐姐。”

这时,小厨房内响起石夏的声音,“水烧开了,我们一起提到小姐房间吧。”

“好。”知秋应道。

两人合力将洗澡水放好,顾清欢也从隔壁房里出来了。

如上次那样,脸上带着一层薄汗,那双潋滟的桃花眸在此刻更是泛着微微水光,十分诱惑人。

知月呆了呆,她发现小姐从归宁寺回来后,一天比一天好看了!

明明还是那张脸,到底有哪里不同了呢?

这时,顾清欢朝她一瞥,淡淡问道:“知秋呢?”

“知秋给您准备洗澡水了。”

知月答道:“现在应该好了,小姐要去洗漱吗?”

“嗯。”顾清欢朝自己的卧室走去。

知月连忙跟上,看着顾清欢窈窕的背影,隐约明白了什么。

尽管还是那张脸,不曾变过,可顾清欢的仪态较于之前有了极大的提高,这翩然若仙的气质,衬得那张脸,更是绝色动人!

若说以往顾清欢的美,仅仅停留在皮囊上。

如今,却深入到了骨子里。

美人在骨不在皮。

可顾清欢的骨与皮,都是上上等!

大璋王朝帝都百万人,却只出了一个顾清欢。

知月感慨。

“小姐。”

屋内,知秋刚放好洗澡水,见顾清欢来了,便伺候她沐浴。

泡在热水中,顾清欢只觉疲惫的身体得到了缓解,轻轻呼出一口气。

知秋见此笑了笑,随即道:“小姐,奴婢已经将您吩咐的事办妥了,听雨那边,应该很快会有行动。”

顾清欢也不意外,她道:“堂姐还有几日出来?”

“明天下午,堂小姐就能从佛堂里出来了。”知秋算了算。

“明天吗?”

顾清欢淡淡道:“那也快了,也不知道这两日堂姐在佛堂里过得开心不开心。”

知秋想了想小佛堂简陋阴森的环境。

开心?

没被吓死就不错了吧!

“明儿个让石夏熬一盅燕窝。”

顾清欢道:“堂姐刚面壁出来,想必身子还虚弱,得吃点燕窝补补。”

“是,小姐。”知秋道。

顾清欢泡了一会,舒服了些,便道:“洗好了,让听雨过来帮我梳妆。”

知月立刻去叫人。

顾清欢在知秋的伺候下换好了新的衣服。

“小姐。”

听雨很快来了,她有些心事重重,知秋的话提点了她,可想要做到两头瞒,哪里是容易的事?

在那之前,她得重获顾清欢信任才行。

要不然,顾灵仙也不会理她!

“不用挽发。”

顾清欢坐到梳妆台前,“用发带系着就行。”

“是,小姐。”听雨给顾清欢梳头发。

知秋闻言,若有所思。

如果只是随便梳一梳头发,她与知月也能做,犯不着特地叫来听雨。

小姐恐怕另有计划。

知秋抬头,与一旁同时抬头的知月对上视线,两人明白了对方的意思。

“小姐。”

知月开口:“明天要去看望堂小姐的话,您准备穿什么样的衣服?”

堂小姐?

听雨闻言,竖起耳朵。

“淡雅些的就好。”顾清欢说道,“堂姐这几日面壁,怕是吃了不少苦,穿着鲜艳的衣服过去,不太好。”

“奴婢明白了。”知月应道。

“哎呀。”

这时,知秋低呼一声。

“怎么了?”知月装着疑惑问道。

“说起来……”

知秋对顾清欢道:“小姐,奴婢上次的咳嗽,还没完全好呢,堂小姐身子虚弱,奴婢去了那边,若是传染给堂小姐,就不好了。”

“你也不能去?”知月接口。

“也?”

顾清欢抬手,示意听雨停下,她一扫两个贴身大丫鬟,“你们明儿个都有事?”

知月露出为难的表情:“小姐的事乃重中之重,奴婢的私事不打紧,明天就由奴婢陪小姐去看望堂小姐吧。”

顾清欢皱了皱眉,问道:“你有什么事?”

知月犹豫了一些,说道:“大概是倒春寒,奴婢的母亲这几日不太舒服,家里只有她一人,奴婢有些担心……”

“那就去看看吧。”顾清欢道。

知月道:“可是,小姐总不能一个人去堂小姐的院子吧?”

“惜欢院里那么多丫鬟,还找不到人了?”顾清欢不以为然。

“奴婢可以陪小姐去!”

听雨一直在旁边听着,抓住了这个表现自己的机会。

“你?”顾清欢一瞥她,眼神淡淡,看不出喜怒。

听雨心中忐忑,但还是装着忠心,讨好的说道:“奴婢也陪着小姐去过堂小姐的灵箐院,这次知秋姐姐、知月姐姐都去不了,不如就由奴婢陪小姐去吧?”

顾清欢没有同意,却也没有立刻拒绝。

听雨趁热打铁道:“若是奴婢不去,石夏倒也可以陪着小姐去,可石夏不太与人交际,若是去了……”

“那还是你陪我去吧。”顾清欢叹了口气,看来没得选了。

“是,小姐!”听雨喜笑颜开。

顾清欢示意她继续梳头发,似自言自语的说道:“院子里是不是太缺人了……”

听雨闻言,心中一凛,不由得想到了阿秀。

如果阿秀趁着这种缺人的机会上位……

不行!

她必须要早点挽回小姐对她的信任,将阿秀踩在脚下!

这次灵箐院一行,她必须要好好表现了!

听雨下定决心。

顾清欢从镜子里看了眼听雨变换数次的脸,勾了勾嘴唇,似笑非笑。

前世做戏子时,她为了能演好每一个角色,会细细揣摩戏本里人物的心理,代入别人的角度,去思考事情。

只是,这还不够。

为了提高自己的表现力,顾清欢会暗暗观察不同人遇到不同事的各种反应,去学习他们的表情。

久而久之,她就学会从不同人脸上的细微表情,读懂那些人心中想法。

看着听雨毫不掩饰的表情,顾清欢哪能不明白她心中所想?

听雨这种只有一点小聪明,被利益驱使的人,太好利用了。

只要给她制造焦虑感,她就会急躁起来,为了挽回损失,重获利益,寻找机会。

这时,顾清欢将一个“机会”,摆在了听雨的眼前。

那么结果,不言而喻。

从开始到现在,听雨的所有行动,全都按照顾清欢为她设计的,一步一步的走着。

听雨以为的机会,全都是……

顾清欢设下的陷阱!

第七十四章 她身上的

为顾清欢系好头发后,听雨心事重重的走了。

知秋知月伺候顾清欢用晚膳。

顾清欢吃到一半,忽道:“你们倒是有默契。”

她只是一个暗示,知秋知月就猜到了她的心思。

“多谢小姐夸奖。”知秋笑了。

知月却道:“奴婢其实也有自己的小心思。”

顾清欢一顿,抬眼看向知月:“你的母亲……”

“是真的病了。”

知月眼中带着担忧之色,“只是这几天太忙,再加上还没到一月一次的休沐,奴婢都没机会去看望……”

“这样吗。”

顾清欢想了想,便道:“若是严重,这几日你可以不用回府。”

“这怎么好?”知月有些心动,可连休几日也不太合理法。

“无碍。”

顾清欢道:“你母亲与你相依为命,除了你以外,也没人能帮着照看,一日不好,你就会记挂,与其心不在焉的做事,倒不如先把家里的事顾好,再回来。”

知月闻言,不再推辞,感激道:“多谢小姐。”

“银钱可够?”顾清欢又问道。

“够了。”知月平时没什么花销,惜欢院的待遇又极好,这些年也攒了不少。

“你今晚就回去吧。”

顾清欢颔首:“就说是我的命令,让府里给你准备一辆马车,免得你一个女子,半夜不安全。”

“是,小姐。”知月难掩感动。

待顾清欢用膳完毕,知月与知秋收拾了桌子,便回去收拾行李了。

知秋帮顾清欢拆了发带,梳过头发后,就去小厨房找石夏。

“小姐让你炖一盅燕窝,明日下午要用。”知秋说道。

“我明天早点起来炖。”石夏点头。

“别用太好的燕窝。”

知秋很直白的说道:“最好的留给小姐。”

石夏一愣,“是送人的?”

“嗯,给堂小姐带的。”

知秋又道:“你那朋友最近怎么样?”

“阿秀吗?”

石夏不解,知秋是小姐身边的大丫鬟,怎么会在意院里的粗使丫鬟?

“她最近都在房里养伤。”石夏道,“挺好的。”

来了惜欢院后,阿秀有更多机会蹭吃蹭喝,其名美曰帮小姐“试吃”。

石夏正好有些新菜式要尝试,多了个能给意见的,她也很乐意。

“等她能下地走路了,让她去多接触听雨。”

知秋道:“别跟听雨交心就好。”

石夏了然,这应该是小姐的意思,“我知道了。”

“你忙吧,早些休息,明天的燕窝别忘了。”知秋说完,便走了。

……

第二日,晨,

顾清欢吃过早饭后,又将自己关进了房间里。

知秋想进去看看都不行,只能乖乖守在门外。

“也不知道小姐是怎么锻炼的……”

知秋忧心忡忡,“要是用错方法,伤身就不好了……”

不过,小姐也是有分寸的人,应该不会吧?

“也不知道夫人有没有给小姐留下有关于这些的东西……”

知秋莫名想到了顾清欢故去的娘亲,她这一身本事,可都是……

“砰!”

这时,屋内传来一声闷响。

知秋从回忆中醒神,她急急朝屋内问道:“小姐,您没事吧?”

“没事。”

屋内,响起顾清欢淡然的声音。

知秋仍不放心:“需要奴婢进去帮忙吗?”

“不必。”

顾清欢道:“你守在外头就好。”

“是。”知秋只得作罢。

与此同时,屋内。

顾清欢躺在地上,那姿势,明显是摔的。

只是,她刚才的声音,却听不出来半点疼。

“嘶……”

顾清欢倒吸着凉气,扶着腰小心起身,她喃喃:“还是太着急了……身体的柔韧度不够,许多动作不能勉强,只能一步步的来……”

这几天,她都在给身体“拉筋”。

女子的身体没有男子的刚硬爆发,却柔软灵敏。

顾清欢在前世更是能踩在丝线上起舞的佼佼者。

想要回到前世的巅峰状态,她要做的,还有许多。

休息一会后,顾清欢再次开始新一轮的锻炼。

直到中午,她才歇息。

吃着午膳,知秋道:“小姐,石夏已经炖好了燕窝,再过一个时辰,堂小姐应该也从佛堂出来了。”

“嗯,我知道了。”顾清欢点头,她眼底闪了闪。

也不知道这三天里,顾灵仙在佛堂里过得怎么样啊。

三天不能出佛堂,澡都不能洗。

顾灵仙大概要疯掉了吧?

佛堂门口。

晴芳老实候在外头,今天顾灵仙就要出来了,她得赶紧过来表忠心才是。

至于晴菲,被她打发去给顾灵仙提洗澡水了。

苦力活交给晴菲就好,至于在顾灵仙面前表现的事,都由她来!

“还有多久啊……”

晴芳感觉有些腿酸了,早知道,她就晚点来了!

看了眼阴森森的小佛堂,晴芳抖了抖,要是让她在这种地方待三天,她得疯掉!

“也不知道小姐最近怎么样……上次那厨房丫头被烫了之后,老夫人就不允许人进去了,都是把饭菜放到门口。”晴芳等得有些累了。

“吱呀……”

就在这时,守在佛堂门口的婆子,拿出了钥匙将门打开。

晴芳打起精神,连忙朝那边走去:“小姐!”

然而,里面半天没响应。

“小姐?”晴芳疑惑,探头朝佛堂里看去。

一阵阴冷的风扑面而来,晴芳的身体不由得一抖。

这时,她就见到昏暗的佛堂内,一双呆滞的眼,幽幽的盯着她看。

鬼啊!

晴芳吓得倒退一步。

可很快,她发现了不对。

“小、小姐?”晴芳颤声问道。

那张苍白柔弱,使人怜惜的脸,可不就是顾灵仙吗?

这时,顾灵仙好像终于回神了,她转动眼珠,盯着晴芳。

过了一会,顾灵仙张了张口,或许是许久没说话,声音沙哑:“我……能出来了?”

“是啊,小姐,三天时间到了,您可以出来了。”

晴芳忍着害怕,赶紧进去将跪在蒲团上的顾灵仙扶起。

她抽动了一下鼻子,忍不住道:“这佛堂里怎么有股酸臭味……小姐你真是受苦了,竟然在这样的地方呆了三天!”

说着,晴芳扶着顾灵仙朝外走去。

远离佛堂后,晴芳见顾灵仙仍是没有恢复精神,露出忿忿不平的表情:“老夫人未免太狠心!明明不是小姐的错,却还要关着小姐,小佛堂那儿环境太差了,味道也很难闻,走了这么远,奴婢还能闻到了,可怜了小姐您……”

然而,晴芳在那表忠心,心疼顾灵仙时,却没发现顾灵仙在听到她的话后,脸色逐渐僵硬。

因为,晴芳闻到的味道,不是佛堂里的,是……

她身上的!

第七十五章 怎么能忍?

三天不洗澡,那味道能好到哪里去?

顾灵仙感觉自己的头发都在阵阵发痒!

她现在只想快点回去,好好洗个热水澡!

饭可以晚点吃,但是澡一定要立刻洗!

“行了,哪来那么多话?吵的我头疼。”

顾灵仙打断晴芳的话,只觉得尴尬,可又不能斥责晴芳——

那不就等于承认是她身上臭了吗?

作为大家闺秀,顾灵仙就算是死,也不想背负这种名声!

“小姐,奴婢错了。”

被顾灵仙斥责,晴芳缩了缩脖子,赶紧闭嘴了。

“走吧。”

顾灵仙想快点洗澡。

“是,小姐。”晴芳应道。

只是,回去的路上,晴芳时不时会抽动一下鼻子,面带疑惑。

最终,她终于明白了什么,看向顾灵仙,眼中带着震惊。

顾灵仙急着回去,并没有注意到晴芳的视线。

晴芳眼底闪烁,忍不住离顾灵仙远了点。

她没想到,那股酸臭味不是佛堂的,而是自家小姐身上的!

难怪小姐刚才大发脾气,原来是自己无意中戳中了她的痛处!

晴芳表情怪异,自家小姐一直是温柔大方的,如今却满身酸臭……

这感觉,颇为微妙。

不过,晴芳也不蠢,即便是猜出是顾灵仙身上发臭,也不敢说出来。

真要说出来,不是找死吗?

各怀心事,两人回到灵箐院。

然而,顾灵仙刚进院子,就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她表情一变:“顾清……咳,堂妹?你怎么来了?”

灵箐院中,站着一名十五六岁的少女,眉眼明媚动人,比春日里盛放的花还要来得娇艳。

顾灵仙想无视都不行。

顾清欢听到声音,转身说道:“听说堂姐你今天从佛堂里出来,我特地找人熬了燕窝给你送来呢。”

“是、是吗……”顾灵仙脸上挂着笑,心中却疑惑,在赏花宴上,顾清欢不是对自己挺失望吗?

还跑去顾何氏那儿告状,害得自己被关了三天!

想到这里,顾灵仙就恨得牙痒痒。

没想到,顾清欢转头又跟自己亲近起来,莫非其中有诈?

顾灵仙警惕起来,她虽然把顾清欢当草包,可顾清欢最近让她屡次吃亏,她也不得不多想了一些。

“堂姐,在佛堂里三天,受苦了吧?”

顾清欢又道:“我们先进屋,吃点东西吧?这燕窝,正好给你补补身子。”

“不……”

顾灵仙想要拒绝,她现在什么都不想吃,只想洗澡!

三天没洗过,不提她身上的味道,她的头发都油了,头皮发痒!

这样让她怎么吃的下去?

然而,顾灵仙拒绝的话还没说出口,顾清欢走上前,一脸贴心的说道:“堂姐不用跟我客气的,燕窝而已。”

谁是客气了!

我是不想吃!

“清欢啊……”顾灵仙勉强笑了笑,想要拒绝顾清欢。

可这时——

“咦?”

顾清欢站在顾灵仙跟前,皱了皱眉,她抬手掩住鼻子,朝四周一扫,最终将视线定格在顾灵仙身上。

见此,顾灵仙的表情僵硬了,难道说顾清欢她……

不!不行!

可不能被顾清欢发现这种事!

如果顾清欢将此事宣扬出去,她还做不做人了?

“晴芳,院子里怎么有股怪味?”

顾灵仙先发制人,皱眉道:“莫非我不在的时候,你与晴菲给院子里的花草施了肥?说了多少次,不要擅作主张,这些事交给园丁就好!”

晴芳只能背锅,装作惶恐道:“小姐教训的是,奴婢知错了。”

“我就说呢。”

顾清欢开口,有些嫌弃的说道:“怪不得闻到一股臭味呢!”

尽管知道顾清欢不是故意骂自己,可顾灵仙还是感觉很不舒服。

说谁臭呢?

顾灵仙都快演不下姐妹情深了,她只得道:“清欢,真是扫你兴了,这院子里一股味道,恐怕燕窝也吃不下……”

“没事的。”顾清欢笑了笑。

顾灵仙松了口气:“那你就先回……”

“我们端进屋里吃就好!”

顾清欢打断顾灵仙的话,一脸体贴的笑:“总不可能连屋里都有臭味吧?堂姐你房里又没有那些脏东西。”

说着,顾清欢唤来听雨紧跟上,“把东西端进去。”

顾灵仙的表情僵住了,进屋的话……

她就暴露了啊!

不行!不能进去!

“还是别那么麻烦了。”

顾灵仙连忙道:“清欢你这么早来,也是想我快点吃上燕窝,不如就在外头吃吧!”

“在外面吃吗?”

顾清欢嫌弃道:“还是不了吧,这院子里一股味呢!堂姐你怎么吃得下去?”

她又道:“听雨,我们进去。”

“是,小姐。”听雨今天想要讨好顾清欢,当然是对顾清欢的命令一百个点头了。

“等一下!”

顾灵仙急急开口:“还是在外面吧,其实不用力闻的话,也没感觉嘛!晴芳,你说是吗?”

“是啊,小姐。”晴芳还敢摇头?

顾清欢却皱眉:“怎么会?我感觉味道挺大的啊,你说是吧?听雨。”

“是……”

听雨刚要点头。

“听雨。”

然而,顾灵仙却先开口,幽幽的看着她,“应该闻不到什么味道吧?”

听雨一噎,点头的动作顿住了。

该……怎么办?

她要是在这里驳了顾灵仙的话,顾灵仙会不会对她有意见?

可是……

听雨瞥了眼身旁的顾清欢,顾清欢皱着眉,抬手掩在鼻子边,似乎很受不了这股臭味。

她,今天还想讨好顾清欢呢!

像今天这种天时地利人和的机会不多了!

她如果不把握好这个机会,顾清欢只会越发疏远她,最终将对她的好,分给知秋、阿秀那些小贱蹄子……

不!绝对不可以!

听雨早就下定决心,哪怕背叛顾灵仙,都要先稳住顾清欢。

“是有些味道。”

听雨顺着顾清欢的话说道。

她话音落下,顾灵仙带笑的脸有些凝滞,看着听雨的眼神,也暗藏一丝冷色,真是个白眼狼,枉自己塞了那么多银子……

“听雨,你不会是闻错了吧?”

顾灵仙一百个不愿意进屋,她开口,说话间,朝听雨逼近,“这儿的味道哪有你说的那么夸张?在外头吃,也没什么不好的吧?”

被关了三天,受尽屈辱,顾灵仙心中戾气都没地发,这刚出来,就被平时收买的下人打了脸,她怎么能忍?

第七十六章 没白练

“奴、奴婢……”

听雨见顾灵仙走近,下意识退了半步,靠近顾清欢,她缩着脖子,小心翼翼的说道:“奴婢确实闻到了味道呀……”

顿了顿,听雨抽了抽鼻子,皱起了脸:“而且……味道好像越来越浓了。”

顾灵仙站定在一米外,脸色有些难堪,听雨补充的话,戳中了她的痛处!

“都说你闻错了!”顾灵仙不由得加重了语气。

听雨一吓:“堂、堂小姐?”

她还是头一次见顾灵仙发脾气,平时温柔的脸,此刻跟要吃人似的,好可怕!

“堂姐,你……”

一旁,顾清欢表情微妙,她珉唇:“不会是不想吃我给你带的燕窝吧?”

“你别想那么多!”顾灵仙心情不好,语气也差了点。

顾清欢露出震惊的表情:“堂姐,你这语气是什么意思?我实在不懂,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你!赏花宴上,你那么针对我,我念着过去的情分,不计前嫌,还给你送来燕窝,你却不领情……”

见顾清欢泫然欲泣的样子,顾灵仙更加心烦了,她忍不住抬高了声音:“都说了我不是!”

说着,她抬手一挥,指向旁边的石桌,“也别进屋里了,我们就在这……”

“呕!”

然而,顾灵仙这一挥袖,听雨只觉一股恶臭扑面而来,忍不住干呕了一下。

她捂着鼻子,用震惊的眼神看向顾灵仙。

顾灵仙表情一变,只觉自己在听雨的视线中,好似被撕开了遮羞布,赤裸裸的暴露在日光下。

一股血气上涌,与胸口数日不散的戾气交错,顾灵仙想也没想,抬手一巴掌朝听雨扇去!

“贱婢!你什么意思?!”

“啪!”

这一巴掌,结结实实打在了听雨的脸上。

“啊!”

听雨惨叫一声,身子朝旁边倾倒,手中的食盒也飞了出去,啪的一下,里头装着滚烫燕窝的炖盅狠狠砸到地上,碎片四溅!

“嗤!”

有一小片飞起,划到了就在一边的顾清欢的手背!

“嘶!”

顾清欢倒吸一口凉气,下意识捂住了手。

然而,却有丝丝血色从她的指缝中透出。

顾灵仙看到这一幕,呆了,抬在半空的手,也忘了收回。

“清欢,我……”顾灵仙想要解释,她并非想伤害顾清欢,她只是想给听雨一个小教训!

可谁能想到听雨这么不中用?!

就轻轻一巴掌,居然倒了!

还摔了手里的食盒,伤到了顾清欢!

顾灵仙比谁都了解顾清欢,顾清欢最念旧情,可顾清欢也最不能容忍别人伤害她!

“大小姐!”

就在这时,顾灵仙听到身后,传来一声惊呼。

这个声音——

顾灵仙表情大变,扭头一看,王妈妈出现在视野中,小跑过来。

祖母的人怎么会在这里?!

还是王妈妈!

顾灵仙浑身发寒,她才刚从佛堂里出来,又撞上这种事……

完了!

“大小姐,您还好吗?”

王妈妈拉过顾清欢的手,看到手背上的口子,尽管只是浅浅一道,却有些长,鲜血溢出,染红了顾清欢整只手,让人看了揪心!

“大小姐,老奴给您包扎。”

王妈妈跟了顾何氏这么多年,风风雨雨也见了不少,为了平日的安全,学了些简单的医术,帮顾清欢包扎倒也不难。

只是,她仍不放心,“大小姐,现在去云梦斋吧,老奴去请医师。”

“嗯。”

顾清欢看起来心不在焉。

王妈妈注意到,顾清欢一直朝另一边看,眼底带着失望。

视线一转,王妈妈就看到顾灵仙有些苍白的脸。

并非担心顾清欢,也不是后悔刚才的鲁莽举动,而是害怕受罚的心虚!

王妈妈眼中多了一抹愤怒,枉费大小姐从不计较顾灵仙的庶出身份,这些年对她掏心掏肺,真是一腔好意喂了狗啊!

“堂小姐。”

王妈妈开口,语气没之前对顾清欢的担心,只有冷硬:“老夫人让你去云梦斋。”

“现、现在吗?”顾灵仙的脸色不自然,她连澡都没洗。

“堂小姐想几时去?”王妈妈语气不善。

其实,顾何氏的原话是“让顾灵仙休整一番后去找她”。

可王妈妈看了刚才那一出“闹剧”后,只想立刻带着可怜的大小姐,与欺压大小姐的恶毒凶手顾灵仙去云梦斋,让老夫人主持公道!

她不想管顾灵仙到底有没有休整。

“这……”

顾灵仙也不知道顾何氏的原话是什么,可看王妈妈来者不善,她也不敢说等她洗了澡再去这样的话,只能勉强点头:“那就现在去吧。”

人倒霉了,真是喝凉水也塞牙!

她现在一身酸臭味,连自己的丫鬟都不想面对,居然要顶着这身臭味去见祖母!

更可恨的是,顾清欢刚才一搅局,闹出这些事故,疼爱顾清欢的祖母,肯定会责罚她的!

等这些乱七八糟的事解决完,也不知道都什么时辰她才能去洗澡啊!

然而,她却连选择的机会都没有,只能被动的走一步,看一步。

长这么大,顾灵仙头一次遇到这种棘手的情况,聪明如她,也有些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顾灵仙心事重重的跟在王妈妈与顾清欢身后走着,晴芳在旁边战战兢兢的跟着,她知道顾灵仙身上臭的事,待会要是见了老夫人,会不会闹出什么事啊?

不,是已经闹出事了。

晴芳抬头,一眼就看到了听雨那张满带怨恨的脸,正阴恻恻的盯着自己身旁的顾灵仙。

“早知道会这样……还不如我去烧洗澡水呢!”

晴芳在心里抱怨着,“到底是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啊?”

倒霉的事一件接着一件!

真是邪门了!

前方,顾清欢在王妈妈的贴心搀扶下缓缓走着,她在拐弯时,侧目淡淡一扫身旁的听雨,越过她去看后方的顾灵仙。

一个满脸怨恨,似乎随时要扑过去咬一口。

一个满脸阴霾,就像是被霉运缠身的倒霉蛋。

顾清欢垂下眼。

霉运?

呵。

顾灵仙恐怕到现在都想不明白,她那不算重的一巴掌,怎么能把听雨给扇倒吧?

听雨也没有发现,她在被顾灵仙打脸,只顾着脸疼的时候,完全没察觉她的后脚跟被人用巧劲踢了一脚,才导致她没能站稳,摔倒在地!

顾清欢一脚踩在青石板上,无声无息,她在旁人看不到的角度,微微勾起唇角。

这些日子,没白练。

第七十七章 与她想的不一样

很快,一行人到了云梦斋。

顾何氏眼尖,不等王妈妈说话,就看到了顾清欢手上包扎的帕子,她从太师椅上站起身,“怎么回事?”

“祖母不必担心。”

顾清欢连忙安抚道:“我没事。”

只是,嘴上说着没事,顾清欢脸上却带着些许委屈。

顾何氏一眼就能看出来,她沉声问道:“发生了什么?”

视线转向王妈妈,顾何氏又道:“不是让你去灵箐院吗?”

怎么带来的不是顾灵仙,而是顾清欢呢?

“回老夫人,老奴就是去的灵箐院,大小姐先前也是在灵箐院里,遇到了一些事故。”王妈妈不急不缓的说道。

她带着顾清欢跨入门内后,顾灵仙也垂着头进来了,也不知是心虚还是怎么,都不敢靠近这边,远远施礼:“见过祖母。”

顾何氏哪里听不出王妈妈的话外音?

她立刻明白了什么,冷冷一扫顾灵仙,直接将顾灵仙无视,转而上前拉着顾清欢的手。

“乖宝,先坐下。”

顾何氏竟然将自己坐的太师椅让给了顾清欢,可谓是将这个孙女疼到了骨子里。

“祖母,我只是手背划伤了一点,又不是脚伤了,还是您坐这椅子吧。”

顾清欢心头一暖,却也哭笑不得,她想要站起来,却被顾何氏摁了回去。

“行了!一张椅子而已。”

顾何氏故意板着脸,“祖母的话你不听了?”

都这么说了,顾清欢能不从?

“我当然听祖母的话了。”顾清欢的声音清幽温柔,带着别样的风情,可对顾何氏说话时,只剩小姑娘的娇憨。

顾何氏光是听着她叫自己一声“祖母”,就觉得心头暖和。

“就你会说话!”

顾何氏阴霾的脸上,终于多了一点笑,她转而对卷云说道:“去请最好的医师来。”

可不能让乖宝的手上留疤!

“是,老夫人。”

卷云不敢耽搁,连忙走了。

顾何氏却没将此事翻页,她冷眼扫过那边仍保持行礼姿势的顾灵仙,重重一哼:“你自己说!”

顾灵仙额上冒出冷汗,她说?她怎么说?

说她因为听雨闻出自己身上的臭味,恼羞成怒,所以扇了听雨一巴掌,听雨摔倒,把炖盅砸碎,才让顾清欢受伤的吗?

真要这么说了,她这辈子都没脸出门了啊!

顾灵仙十分后悔,她先前太冲动了。

以前,她靠着顾清欢,在府内过得顺风顺水。

这次被关在佛堂里三天,心里有气没地使,出来后一时间没能收住脾气!

绝不能再如此冲动了。

顾灵仙暗暗发誓。

不过眼下关键,还是如何将祖母的怒火平息。

如若不然,她以后在府内的日子就难过了!

“祖母,这都是意外。”

顾灵仙开口,大事化小,“清欢知道我今天要回去,特地准备了燕窝来看我,她觉得院子里的花草刚施了肥,有些味道,就要进屋,可我刚出来,就想晒晒太阳,留在院子里吃,反正也闻不到什么味道。”

顾何氏闻言,立刻皱眉斥道:“清欢的嗅觉从小就比一般人灵敏,你作为她的堂姐,这么多年,难道不知道此事?!你觉得没什么味道,那是你闻不出来!对于清欢来说,那味道就是折磨,你难道就不懂体谅一下自己的堂妹?”

在侯府,谁不知道顾清欢与顾灵仙玩得好?

顾清欢有好东西,都会给顾灵仙留一份。

不论顾清欢在外头怎么嚣张跋扈,她对顾灵仙的好,绝对没得挑!

顾灵仙却连半点体贴都不给顾清欢。

顾何氏虽知顾灵仙表里不一,却没想到她比自己想的还恶劣!

“祖母,我没有……”

顾灵仙心中埋怨顾何氏的偏心,她被关在佛堂三日,想晒太阳这个理由,有什么不对?

凭什么她要事事依着顾清欢?

在祖母心里,只有顾清欢是孙女,她不是吗?

“我只是想晒晒太阳……”

顾灵仙眼圈微红,委屈的说道:“我已经三天没见到太阳了……”

“你想怪谁?”

顾何氏闻言,不但不可怜顾灵仙,反倒沉了脸:“你在赏花宴上做的事,我不罚你面壁一个月,已经是念在你平时的懂事,当你是一时糊涂!”

却没想到,顾灵仙还埋怨她惩罚太重?

顾何氏愈发心寒。

“祖母,我不是那个意思!”

顾灵仙一惊,她原想博取顾何氏同情,却没想到反惹顾何氏生气!

“我知道,我在赏花宴上太失态,差点连累了清欢,祖母打我罚我都是应该的,而且还罚轻了,都是祖母对我的宽容,我对此从未抱怨,反而感激祖母对我的疼爱。”

顾灵仙为了安抚顾何氏,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承认错误。

顾何氏闻言,脸色好了些,却仍旧难看,她语气冷淡的提醒:“清欢的手是怎么回事?”

“那个是意外。”

顾灵仙连忙道:“我与清欢讨论到底该在哪儿吃时,她那丫鬟说了些不懂事的话,我有些生气,便替清欢教训了一下,可没想到我轻轻一巴掌,那丫鬟就摔倒了,还把炖盅摔碎,溅起的碎瓷片划到了清欢的手背。”

说话间,顾灵仙一扫顾清欢身后的听雨,眼中带着威胁。

她平时没少给听雨塞银子,听雨要是敢在这时候跳出来,她绝不会让听雨好过!

听雨也看出了顾灵仙的威胁,想着自己还有把柄在顾灵仙手上捏着,权衡利益之下,还是闭上了嘴。

只是,她心中已经埋下了对顾灵仙仇恨的种子,一旦有机会,她就会狠狠捅顾灵仙一刀!

让顾灵仙明白,即便是她这种小人物,也不是好欺负的!

原本还在顾清欢与顾灵仙之间动摇的听雨,此刻她的心完全偏向了顾清欢。

见听雨不说话,顾灵仙松了口气,还算个识相的。

然而,顾灵仙却忘了,她虽然能堵上听雨的嘴,可在场还有个人的嘴,她堵不住。

“堂姐,我有些不明白你的意思。”

一个清幽淡淡的声音响起,“你说听雨说了不懂事的话?有吗?我怎么没听到?”

顾灵仙的表情微微一僵,视线一转,就看到顾清欢盯着她,眼中带着失望。

糟了!

忘了还有顾清欢……

其实,她也不是忘了,只是先前赏花宴上顾清欢事事为她背锅的举动,让她以为顾清欢这草包蠢货还念着过去的旧情,不会与她纠结这种小事。

然而,事情的发展,却与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顾灵仙心中涌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第七十八章 面壁一个月!

“如果我没记错,听雨只是说堂姐的院子有味道吧?而且,还是你问她的。”

顾清欢道:“堂姐,你不想吃我给你带的燕窝,直说就是,何必要找那么多乱七八糟的借口,趁机砸掉燕窝呢?”

“我哪里趁机砸掉燕窝了?”顾灵仙瞪大眼睛,她可没那么想过!

“听雨也没说错什么,你就把她一巴掌扇倒,不就是为了摔燕窝?”

顾清欢看着顾灵仙的眼中满是失望:“堂姐,你这样排斥我,是因为赏花宴的事?我已经为你乱说话的事,背了黑锅,你还有什么不满?”

“背黑锅?”

顾何氏原本只是听着,可此时有些坐不住了,她目光沉沉盯着顾灵仙,“什么背黑锅?”

那天,顾灵仙与蔡玉屏回来后,她只问了两人吵架的事,惩罚了两人。

可没想到,两人居然还有别的事没交代?

顾灵仙暗道不好,她连忙对顾清欢道:“清欢,你误会了……”

只是,顾清欢并没有给顾灵仙机会。

她打断顾灵仙的话,继续说道:“你编谎话,对二皇子说我因为他不来我及笄宴的事大发脾气,当着众人的面把二皇子引到我跟前,毫不顾忌我的名声……这些我都没同你计较,看你被众人指责,干脆点头应了这些脏事——”

“你我是堂姐妹,在外头我尽力维护你,你反倒以怨报德!”

顾清欢一脸沉痛:“堂姐,我对你很失望!”

这一番话半点停顿都无,顾灵仙连反驳的空隙都没有,直接被打成大恶人!

“顾灵仙!”

顾何氏大怒,她一拍桌,喝道:“你竟敢在外头这么污蔑清欢?!在你心里,还有没有把清欢当你堂妹看!同是姓顾的,清欢待你如姐妹,你却用心歹毒!”

“我不是……”

顾灵仙急急辩解:“祖母,我没有将二皇子引去,是他自己要去找清欢的……”

“二皇子说是你跟他提起了我。”顾清欢语气凉凉的补刀。

顾灵仙一噎,连忙解释:“你之前因为二皇子不参加你及笄宴的事闷闷不乐,我也就是随口一提……”

“顾灵仙!”

顾清欢还没说话,顾何氏铁青着脸开口了:“你知道外头怎么说你吗?知书达理,大方懂礼,人人都夸你!你在造谣,对二皇子说这些事时,你平日的聪明,都跑到哪里去了?你难道不知道这对于清欢的名节,有多么大的损害?”

说到这里,顾何氏冷笑一声:“随口一提?这是随口一提的事?”

这一个个小的,都把她当老眼昏花的老太婆了吧!

真以为她看不出来这些小手段?

“祖母,我……”顾灵仙张了张嘴,竟然说不出一个反驳的字来,她没料到这事竟然越描越黑!

“三天的面壁,真是罚轻了!”

顾何氏沉声说道:“先前是念在你平时的懂事,才将你的惩罚降低,万万没想到你还做了污蔑你堂妹的龌龊事!简直有辱顾家门风!来人!给我把她押到小佛堂里,面壁一个月!不到时间不许放出来!”

一个月!

顾灵仙只觉眼前一黑,她要是在那阴森的地方待上一个月,不能洗澡不能洗头发,还不如杀了她!

眼看着屋内的婆子就要上来捉自己,顾灵仙慌了,下意识大喊:“等一下!”

她的声音没了平日的温柔淡定,反而尖锐刺耳,竟然吓得那两个要捉人的婆子顿了顿。

“祖母,我……”顾灵仙张了张嘴。

“你还有什么想狡辩的吗?”

顾何氏心里,从知道顾灵仙陷害顾清欢的事后,她的信用已经跌到了谷底。

尽管知道顾灵仙对顾清欢不是真心,可没想到顾灵仙能恶毒到这个地步!

顾何氏有些后悔,她过去不该因为害怕被顾清欢疏远,而放下教导顾清欢的事,这样只会让顾清欢更看不清人心,以至于身边的恶狼越来越多!

是她失职了!

从现在开始,她要做一个好祖母,管理好侯府的后宅!

“我并非想狡辩。”

顾灵仙定了定神,又道:“我只想说,我真的没有要陷害清欢,可能都是误会吧,那时二皇子说不来清欢的及笄宴后,清欢就发了脾气,我以为两件事有关联……是我的错。”

说着,顾灵仙转向顾清欢,低头道:“清欢,真是抱歉,是堂姐想太多了……可堂姐只是太在意你,以至于关心则乱……”

每一句都像是在道歉,可实际上,全都是推卸责任,三言两语就把自己摘了出去!

顾清欢眼底一闪,她的脸上仍带着失望,轻叹道:“堂姐这么说……那就当是这样吧。”

看到顾清欢失落的样子,顾何氏有些心疼,乖宝真是看错了人啊!

这个顾灵仙,真不是个好东西!

顾何氏不仅没消气,还更怒了:“事关你堂妹的名节,你不过是靠一个猜测,就随意行事,差点害了清欢!现在道歉也晚了!面壁一个月,好好反思一下你的言行,以后再敢犯这样的错……就休怪我无情了!”

这个偏心的老婆子!

顾灵仙没想到自己道了歉,顾何氏还要坚持罚自己面壁一个月,一天都不减!

赏花宴上,她确实设计了顾清欢没错!

可最后顾清欢又没损失!

反倒是她,被众人嘲讽,甚至被二皇子疏远!

她的损失更大好吗!

顾何氏却还要罚她,真是太狠心了!

然而,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顾灵仙只能咽下快要冲出喉咙的血腥味,挤出一个笑,乖乖道:“是,孙女领罚。”

“把她带下去!”顾何氏仍气头上,也不想再看顾灵仙的脸。

“等一下,祖母!”顾灵仙心中一急,就这样被带去面壁,她哪里愿意?

一个月不洗澡,她真的不能接受!

“你还有什么事?”顾何氏不耐烦了,顾灵仙怎么这么多事?

还是她的乖宝贴心,从归宁寺回来后,开窍了一般,从不给她惹是生非。

“我……”

顾灵仙一扫屋内这么多人,让她在这些人面前说洗澡的事,她哪里开得了口?

她只能道:“祖母,可以先让其他人出去吗?”

第七十九章 颜面尽失

顾何氏眉头一皱,还是道:“都退下。”

其他人退下,听雨也不得不跟着出去,她毕竟只是个丫鬟。

最终,屋内剩下顾何氏、顾清欢、顾灵仙三人。

顾灵仙见顾清欢一动不动,忍不住说道:“清欢,你……”

“清欢是其他人?”顾何氏的语气不太好了。

顾灵仙一顿,她今日已经招惹顾何氏不快,再在顾清欢的事上跟顾何氏对着来,她就真要完蛋了!

“自然不是……”顾灵仙只能顺着顾何氏说道。

她还想再争取一下:“可是……”

“行了!哪来那么多可是?”

顾何氏却不给顾灵仙机会,摆摆手,一脸不耐:“有话就说!清欢的伤还等着医师来治!”

言外之意,你别浪费我陪我家乖宝的时间!

顾灵仙眼底闪过一丝怨恨,她几乎要扯破手帕,顾何氏真是太偏心了!

连点面子都不给她留!

顾灵仙一万个不愿意在顾清欢面前提起这件事啊!

可是,现在不说,就真的没机会了!

“我……”

顾灵仙咬咬牙,在一个月不洗澡,和在顾清欢面前丢人这两件事上,选择了前者:“祖母,我做错了事,心甘情愿去面壁,可是……可是……”

她几乎要咬破了嘴唇,才将那几个字艰难的挤了出来:“可以让孙女……每天都能洗澡么?”

说到最后,顾灵仙低下了头,整张脸涨红。

在顾清欢面前说这样的话,她真是颜面尽失!

从小到大,她都没这么丢脸过!

顾何氏闻言,也是一愣。

“堂姐,你……”

顾清欢一脸诧异,抬手掩嘴:“莫非在灵箐院里的那股味道不是花草施肥后,而是你身上……”

说到这里,顾清欢不说了,好似察觉到问题的严重性,给顾灵仙留了面子。

可这样话说到一半,更让顾灵仙觉得羞辱!

顾清欢震惊的话语,好似一把尖刀,捅进了顾灵仙的心脏!

顾灵仙快要喘不过气来,更没力气说话了。

这一停顿,让其他人以为她是默认了。

“知道了。”

顾何氏扶额,似乎很头疼,她道:“你先去灵箐院收拾一下,再去佛堂吧!至于你说的……洗澡的事,我会吩咐下去的。”

“多谢祖母。”顾灵仙感觉口腔内都弥漫着血液的甜腥味,她强忍着,才没在这里吐血。

耻辱……

至极!

即便顾何氏掩饰的再好,顾灵仙此刻也敏感的察觉,顾何氏对自己的嫌弃!

“来人。”

顾何氏抬高了声音,叫了人进来,将刚才的话,对下人吩咐了一遍。

紧接着,顾灵仙就被带走了。

她刚走不久,卷云也把医师带进了府内。

隔着帘子,老医师为顾清欢擦拭伤口,他有些嘀咕,这点小伤,也值得他亲自上门?

伤口看着吓人,实际上很浅,就算不涂什么好药,也不会留下什么疤。

不过,想到永安侯府塞的银子,他也没什么怨言了。

“好了。”

很快,老医师给顾清欢涂了药膏,包扎伤口,“这几日记得不要沾水,每天换一次药就好。”

“大夫,这伤口会留疤吗?”顾何氏忧心忡忡的问道。

“不会。”

老医师斩钉截铁的说道:“若是贵府小姐的伤口留了疤,老夫人派人砸了我云鹤堂的招牌,我都不会有半句怨言的。”

这话说得很重,也给顾何氏吃了一颗定心丸。

“既然大夫这么说,我也放心了。”

顾何氏松了口气,又对王妈妈吩咐道:“去药房取五百两,派马车将大夫送回去。”

“是。”

王妈妈对老医师恭声道:“大夫,请随老奴来。”

“嗯。”老医师听到“五百两”三个字,满意的走了。

“清欢,还疼吗?”

等人走后,顾何氏心疼的看着顾清欢手上的白纱。

“不疼。”

顾清欢摇摇头,安抚道:“祖母,你别担心,大夫也说了,不会有事的。”

“哎。”

顾何氏欣慰顾清欢的懂事,却更自责了:“都怪祖母。”

“祖母,这怎么能怪您?”顾清欢哭笑不得,祖母真是太疼爱她了。

“怎么不怪我这个老婆子了?”

顾何氏却道:“我早就知道,那顾灵仙对你不安好心,可看你与她那么亲热,又怕说出来,你不相信,还会伤心,念在她没对你使坏的份上,我也就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说到这里,顾何氏的脸色阴沉下来:“可我也是老眼昏花,忘了人心是不会满足的,她一开始只是想借你的身份,扯虎皮去结交贵女,现在不知足,想踩着你,抬捧自己……若不是你这次机敏,还不知道要出什么事呢!”

“祖母……”

顾清欢没想到顾何氏想通后,非但不嫌弃是她过去太愚蠢,反倒自责起来了!

“祖母,你不要这么想。”顾清欢连忙说道,“这都是我识人不清,怎么能怪……”

“我是你的祖母。”

顾何氏沉声说道:“你母亲走得早,本该是我教你这些人情世故,可我……却被七年前的事吓着了,什么也不敢做。”

听到“七年前的事”,顾清欢忽然沉默了,脸色变得晦暗不明。

“清欢。”

若是以往,顾何氏会点到即止。

可她才下定决心要好好引导顾清欢,于是小心翼翼的试探:“你还在……怪你父亲,和景行吗?”

然而,顾清欢没有立刻回答,仍是沉默。

顾何氏便跟着不说话。

僵持了一会,顾何氏以为顾清欢太过介怀,心中轻叹一声,正准备放弃,转移话题时,一个声音响起。

“是啊。”

顾清欢在顾何氏微微诧异的眼神中,点了点头:“我还在怪他们。”

“清欢……”顾何氏虽担心顾清欢的心结,却也惊喜顾清欢终于愿意重谈此事。

可还没等她趁热打铁,顾清欢便用坚定的语气说道:“所以祖母,你不要插手此事。”

顾何氏一愣,对上顾清欢认真的眼神。

“我想与父亲,还有哥哥,亲自解决这件事。”

顾清欢说道:“我不想其他人介入这之中,谁也不行!”

第八十章 你抽风了?

见顾清欢的态度坚决,顾何氏也不好再说什么。

“你若是心里有数,祖母也就不插嘴了。”

顾何氏话锋一转,“只是,清欢啊,祖母希望你知道,你的父亲也好,景行也好,都把你放在了心尖上疼爱,但他们是男人,不懂女孩子的心,所以表达爱的方式,也与你想要的不同。”

“如果,祖母只是说如果。”

顾何氏拉着顾清欢的手,和蔼的笑了笑,“如果以后清欢你愿意原谅他们当初做的事,可以教教那两个蠢男人,该怎么对咱们家唯一的千金乖宝好一点,可以吗?”

顾清欢闻言,只觉眼中泛起酸涩之意。

从以前到现在,顾何氏都是站在她这一边。

尽管有时用错了方式,可顾何氏疼爱她的心不曾变过。

“我知道了。”顾清欢点点头,忍住了落泪的冲动,可眼圈周围泛起的红色,却暴露了她对顾何氏的感情。

顾何氏看了,心中感慨,她抬手摸了摸顾清欢的头,轻声说道:“我们家乖宝……从小到大都没变过呢。”

还是那个,当年蹦蹦跳跳,做什么都会让人喜欢的小姑娘。

顾何氏留顾清欢说了会话,就让顾清欢回去休息养伤了。

尽管只是一道浅浅的口子,顾何氏仍放在了心上。

从云梦斋出来,顾清欢也恢复了平时的淡然,她身后跟着的听雨,却有些不安分。

“小姐。”

听雨好奇问道:“堂小姐是怎么了?忽然让奴婢等人退下,是出了什么事吗?”

顾清欢闻言,微微一顿。

她停住脚步,斜睨听雨,道:“你瞎猜些什么?”

“奴婢不敢!”

听雨连忙道,生怕惹顾清欢不开心,可她太好奇顾灵仙的事,又小心翼翼的开口:“奴婢只是担心,堂小姐又借着什么事去欺负小姐您,所以忍不住多问了两句。”

“你倒是有心了。”

顾清欢脸色稍霁,她话锋一转:“不是那种事,你不必担心。”

“那就好。”听雨装作体贴的模样。

这时,听雨忽见顾清欢露出微妙的表情。

“哎。”

顾清欢轻轻一叹,仿佛自言自语,她喃喃:“堂姐只因为面壁那三天没法……”

话语声渐小,听雨完全没听见,可光凭借那半句,她心中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忍不住道:“小姐,堂小姐面壁的三天,没发什么?”

听雨想到了她在顾灵仙身上闻到的酸臭味。

莫非……

“没什么!”

顾清欢露出被吓到的样子,又喃喃:“怎么把心里想的说出来了……”

顿了顿,顾清欢轻咳一声,欲盖弥彰的说道:“我刚刚也没说什么,你不必放在心上。”

听雨见顾清欢这模样,愈发肯定了她之前的猜测,只是面上仍装着体贴:“是,小姐。”

“回去吧。”顾清欢不再多言,似乎不想听雨知道更多。

听雨见此,眼中闪过一丝异色,小姐还真够单纯,顾灵仙都做出那些事了,居然还在维护顾灵仙?

单纯都不足以形容,用蠢字也不为过了!

不过……

小姐连顾灵仙那种货色都能原谅,自己重新夺回小姐的信任,也是迟早的事吧?

听雨眼珠直转,小姐之前利用阿秀打听关于顾灵仙的事,自己是不是也能用同样的手段,讨小姐欢心呢?

不仅如此,她还能做到更多事!

小姐一定会更喜欢她的!

听雨正美滋滋计划时,却没有察觉前方顾清欢朝她瞟来的余光。

上钩了。

顾清欢勾了勾唇,想必接下来一段时间,用不着她出手,府内也会很热闹了。

回了惜欢院,顾清欢休息一会后,又进了隔壁房间,虽然意外受了伤,但也不影响她的锻炼。

当然,关键是这次顾灵仙动不动送人头,自己坑自己,顾清欢不费力就把她给锤回去了,心情很愉快,锻炼庆祝一下。

知月不在,守门的只剩知秋,可这也显得人手不足,顾清欢便让听雨暂时顶了知月的事。

听雨见顾清欢对她委以重任,越发激动。

果然!

小姐还是念着旧情的!

知秋那小贱蹄子说再多她的坏话都没用!

小姐又不是傻子,怎么会看不出来她的忠心呢?

听雨站在房门外,斜眼睨着知秋,哼了一声,小贱蹄子,给我等着吧!

知秋看听雨又是鼻歪眼斜的瞅自己,又是哼哼唧唧,忍不住道:“你要是想去茅厕就赶紧去,别在这儿给我挤眼。”

听雨:“???”

“谁想去茅厕了!”听雨的声音大了点。

“吵什么吵?”

屋内立刻想起顾清欢冷冷的喝声。

听雨打了个激灵,生怕顾清欢又讨厌她,连忙对大门哈腰道:“小姐恕罪!奴婢刚刚一时口误……”

屋内没了声音,想必是顾清欢没打算跟听雨计较。

听雨松了口气,却有些不甘,小姐对她越发冷漠了!

站直了身子,听雨都没心情跟知秋吵架了,她现在只想尽快找到讨好顾清欢的法子,像以前那样被顾清欢信任,然后时不时给她打赏……

想到这里,听雨眼前就浮起了那枚戴在知秋手上的镯子,晶莹剔透,品相上等……

她也好像要啊!

“不是想去茅厕吗……”

就在这时,知秋的声音从听雨耳旁响起,若有所思:“那你是……抽风了?”

不然为什么表现得那么奇怪?

“你!”

听雨正要发火,可一想到顾清欢还在门后面,连忙捂住了嘴,生怕又吵到了顾清欢,惹顾清欢不高兴。

她放下手,压低声音:“你在找茬吗?!”

“难道不是你先开始的?”知秋反问,语气淡淡,“也不知刚才是谁在那里瞪我。”

听雨一噎,这事是她理亏。

可她也不想示弱,便道:“知秋,你也别得意!小姐心里还是有我的,我迟早会像之前那样,得小姐欢心!到时候,你什么都不算!”

见听雨挑衅自己,知秋一阵无语。

是谁之前一口一个“知秋姐姐”的求自己,拜托自己告诉她小姐到底想要什么的?

听雨这脑子,到底是怎么活到现在的?

知秋撇撇嘴,道:“我等着,前提是你能做到……不过就你现在这样,恐怕连阿秀都不如吧?”

第八十一章 委屈

“谁说我不如一个粗使丫鬟?!”

听雨压着声音,却难掩羞恼,“她能做的事,我能比她做得更好!”

“是吗?”

知秋却满脸的怀疑,“阿秀之前在堂小姐被关佛堂时,还能进去看一眼堂小姐,打探堂小姐的情况,你能做到比她更好?”

“谁说我不行了?”听雨瞪着知秋。

知秋“嘁”了一声,没说话。

听雨只觉自己被小看了,心中憋着火。

最后,她闷声道:“你给我等着!得意个什么呀!真以为谁都能代替我吗?”

她一定要干一件大事,让小姐对她刮目相看!

也让知秋后悔得罪她这个小姐面前的红人!

知秋斜睨着听雨,见她憋着气似的,仿佛要做出一番大事的样子,眼底一闪,带着得逞后的愉悦。

半天的锻炼结束后,顾清欢泡在热水中,缓解身体的疲惫,知秋帮她按着肩膀。

“先前你跟听雨吵起来了?”顾清欢想到她在屋内听到的声音。

“也不是。”

知秋将事情的经过说了一遍,“奴婢看她这几日摇摆不定,有贼心没贼胆对堂小姐下手,干脆加了把柴,想必很快就会在府内引起火。”

“做的不错。”

顾清欢勾了勾唇,她话锋一转:“好了,起来吧。”

“是,小姐。”

知秋扶着顾清欢,动作小心,以免顾清欢的伤口沾到水,看着那包的纱布,知秋有些心疼:“小姐,堂小姐那种人,也不值得您以伤害自己的代价去对付啊。”

好好的出门,回来时却多了伤口,知秋忍了好久才没去找听雨算账。

“只是意外罢了。”

顾清欢也没想到会有飞起的瓷片滑到手,“更何况,伤口也不深。”

尽管这时候她还是个千金小姐,可前世在平乐馆受苦的那几年,她一直记得,现在这点小伤,她也不会当回事。

“小姐。”

知秋神色一肃,“您要好好保重自己的身体啊。”

“知道了。”顾清欢哭笑不得,知秋在这方面,还真像个老妈子。

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顾清欢垂眸,是啊,以前怎么就没发现呢?

她过去因为那件事,一直疏远知秋,忽略了知秋对她的好,等她明白过来时,知秋已经不在了。

一个人愿意为你付出生命,可直至最后,你却半点都不了解她,更不曾为她做什么。

“知秋。”

顾清欢看着为自己系上腰带的知秋,忽道:“等我的手伤好了,就帮你梳妆,怎么样?”

知秋眼前一亮,满是期待:“好啊!”

哪个姑娘不爱俏?

知秋也不例外。

更何况,还是小姐帮她。

知秋感觉自己现在死掉也也值了!

看着知秋高兴的样子,顾清欢失笑道:“不过是帮你梳妆,至于这么高兴吗?”

“当然了!”知秋点头,“谁让小姐那么厉害呢?”

难忘那次顾清欢在归宁寺梳妆的手法,神乎其技!

“就知道拍马屁。”

顾清欢话锋一转,“我饿了。”

“奴婢已经吩咐石夏准备好晚膳了。”知秋办事向来牢靠。

顾清欢点头,与知秋朝外走去,“这几日注意一下听雨的动向,别让她连累了惜欢院。”

“是,小姐。”知秋应道。

顾清欢吃过了晚膳,便留在房内看书,惜欢院的一众丫鬟也闲了下来。

知秋站在卧房门口,忽然听雨路过,似乎要出门。

“这么晚了,你去哪?”知秋故意问道。

听雨镇定的说道:“才刚天黑,哪里玩了?我去找平时几个认识的姐妹聊聊天。”

知秋闻言,也没拦着,随听雨去了。

听雨转身就走,背对知秋时,松了口气。

走着小路,听雨到了灵箐院后门,三重一轻的敲了敲门,“晴芳姐姐,是我,快开门。”

很快,后门打开,露出晴芳警惕的脸:“这个时候,你来做什么?”

一般情况下,只有顾灵仙叫听雨,听雨才回来。

如今,顾灵仙都被关到佛堂面壁了,听雨上门就显得很奇怪了。

“先进去再说。”

听雨挤进了院子里。

晴芳无奈,只能放她进来,警惕的看了看外面,见没人跟着,松了口气。

关好门,晴芳转身,皱眉盯着听雨:“有什么事吗?”

晴芳语气不善。

今天要不是听雨,她家小姐也不至于被老夫人罚。

晴芳也是记着仇的,听雨在她眼中就跟白眼狼似的。

“晴芳姐姐,你这是什么眼神?”

听雨却一脸委屈,“你不会是记着白天的事吧?我可是无辜的!”

“你无辜?”

晴芳嗤了一声,“听雨,这儿没你家小姐,别装可怜,你要是真无辜,我家小姐说院子里臭的时候,你怎么没点头,反倒跟着你家小姐驳了我家小姐的话?”

“哎唷!这事我是真委屈!”

听雨说道:“晴芳姐姐,上次我就跟你说了,我家小姐最近不待见我,我得哄着她,她才会给我好脸色!我要是不应她的话,反而站在堂小姐那边,我家小姐会怎么想我?”

晴芳闻言,脸色稍缓,听雨上次确实提到顾清欢对她冷淡的事,倒也合情合理。

“那后来,你怎么摔倒了?”晴芳皱眉,要不是听雨这一摔,瓷盅碎片划到了顾清欢的手,老夫人也不至于气成这样。

“这事我就更无辜了啊!”

听雨心里暗骂晴芳站着说话不腰疼,“我哪料到堂小姐会打我一巴掌?我一时没站稳,就……”

晴芳闻言,立刻道:“小姐打你是因为——”

你那一声呕吐啊!

晴芳随顾灵仙一路走来,哪里不清楚顾灵仙身上的那股臭味?

听雨好死不死在顾灵仙面前干呕,这不是往顾灵仙脸上狂扇一顿吗?

顾灵仙不打她打谁?

“因为什么?”听雨敏锐的问道,莫非晴芳也知道?

“没什么!”

晴芳没好气说道:“小姐回来后,发了脾气,她说她那一巴掌,不至于把你扇到地上!”

听雨闻言,暗恨顾灵仙的狠毒,居然怀疑她是装的?

“我发誓,我绝对没有陷害堂小姐啊!”

听雨叫冤,“我是真的没站稳!”

那一巴掌扇的她头晕眼花,不知不觉就倒地了!

这哪能怪她啊?

怪顾灵仙下手毒辣才对!

自己做错事,非得推到别人身上!

第八十二章 夜半闲谈

见听雨表情也不似作伪,晴芳也信了她。

毕竟,顾灵仙当时表现确实很激动。

再加上,晴芳跟了顾灵仙这么多年,深知顾灵仙的性格。

千错万错,都不会错到顾灵仙身上。

那么,旁人就得遭殃。

“晴芳姐姐,堂小姐不会真全怪我头上了吧?”听雨问道。

晴芳也不可能点头,她只是含糊道:“这事我会找机会跟小姐说的,你不用担心。”

听雨毕竟是她们安插在惜欢院的一枚棋子,若是因为这种误会放弃了,就太可惜了。

“那就好。”听雨松了口气。

“你今天来,就是为了说这个?”晴芳问道。

听雨道:“也不全是,我有些担心堂小姐,毕竟才刚从佛堂里出来,就……”

又进去了。

而且还不止三天,是一个月啊!

想一想都觉得……

快要忍不住笑出来了。

听雨努力绷着脸。

“你也是有心了。”

晴芳闻言,心里舒服了些,听雨还不算太白眼狼,“放心吧,小姐虽然心情不大好,但没什么大碍,更何况……就算小姐被关了一个月又如何?大小姐还能斗得过我们小姐?”

“你说的有道理。”听雨附和道。

“好了,你问也问过了,别逗留太久,回去吧。”晴芳话锋一转,灵箐院现在没了主人,她也如惊弓之鸟。

“嗯。”

听雨点头,从后门溜走了,却不是回惜欢院,而是去了她平时几个要好的丫鬟房里。

“这不是听雨妹妹吗?”

看到她来,几人还有些意外,“这么晚了,你怎么不在大小姐面前伺候?”

“我是做完了事来的,看我给你们带了什么?”

听雨从怀中拿出一个小纸包,展开后,众人看到了几块糕点,眼前一亮,这可是她们平时吃不到的啊!

“我这儿正好有些南瓜子。”

其他人也拿了些吃食来。

几人围到桌边,盯着听雨,“你来的也是巧,我们之前还提到你了呢。”

听雨眼底一闪,明白了什么,可面上装着不解:“提到我?怎么了?”

“还能是什么?就大小姐跟堂小姐那事呗!”

其中一人心直口快,“你一直在旁边看着吧?到底发生了什么呀?云梦斋那边的小丫头嘴巴太严了,怎么都不肯说!”

最近府里不太平,大小姐居然跟堂小姐、表小姐闹翻了!

以前关系要好的三姐妹,如今你打我我打你的,她们这些做下人的,也按捺不住一颗八卦的心,想要看热闹。

“云梦斋的丫头嘴巴严,我就是大嘴巴了?”

听雨装着不高兴:“我好心给你们带糕点,你们居然这么想我啊!”

“欸欸!哪里?”

“怎么会呢?”

“听雨妹妹,你别多想!”

众人一急,赶紧哄听雨。

这时,听雨忽然笑了。

她们立刻明白,听雨就是逗她们玩,不由得啐了一口,不轻不重的打了一下听雨:“行了!别卖关子了,我们这抓心挠肝的,你就算不能都说,也看在我们平时的情面上,透露一点吧?”

“哎,不瞒你们说,我虽然从头看到尾,可也觉得莫名其妙呢!”

听雨清了清嗓子,进入正题,“事情是这样的,你们也知道,大小姐心善,堂小姐之前虽然惹了她,可她不计前嫌,知道堂小姐今天从佛堂里出来,特地让石夏熬了燕窝,给堂小姐送过去。”

众人点头,顾清欢脾气是差了点,可她对顾灵仙、蔡玉屏等人倒是挺好,做出这种事,也不让人意外。

“我陪大小姐去灵箐院,刚刚到,堂小姐后脚就来了。”

听雨又道:“大小姐说院子里有股怪味,堂小姐解释说,那是因为院子的花草施了肥,大小姐嫌味道难闻,便邀堂小姐进屋再吃燕窝,可堂小姐偏不进去。”

“为什么啊?”

听到这里,有人不解,“顶着粪臭味,堂小姐还吃的下去?”

这也太……

就算是种地的农夫,也没这么重口味吧?

“堂小姐说不仔细闻也闻不到,坚持要在院子里吃。”

听雨说到这里,差点没忍住翻个白眼,“你们也知道,大小姐从小嗅觉比较灵敏,你说那花香之类的就算了,臭味……谁受得了啊?”

众人纷纷点头,表示理解顾清欢。

“你们说,放到平常,堂小姐应该会体谅大小姐,一起进屋吃燕窝吧?”

听雨道:“可今天就是邪门了!堂小姐怎么也不肯进屋,还反过来问晴芳姐姐跟我,能不能闻到味道,晴芳姐姐当然是说闻不到了,我么……我和大小姐一样,都闻到了,还能昧着良心说不吗?”

“晴芳毕竟是堂小姐的丫鬟嘛。”有人别有深意的说道。

听雨不置可否,她又道:“可谁想到,堂小姐因为我摇头的事,生气了!她朝我走过来,又问了我一遍,院子里到底臭不臭……”

“想指鹿为马呢她!”有人忍不住小声嘀咕。

“不过是个庶出的,仗着小姐把她当姐妹,就真把自己当回事了。”有人跟着嗤笑。

这几人关系还不错,平时没少聚在一起嘴碎,她们也不会出卖对方,不然也是卖了自己,于是说话放肆了些。

“嘘。”

听雨提醒了她们一下,话锋一转:“我看堂小姐那样,也有些害怕,想要顺着堂小姐吧……可不知道怎么回事,臭味一下子变浓了,我忍不住干呕一声,可没想到的是,堂小姐就像疯了一样,上来就扇了我一巴掌!”

“什么?!”

其他人一惊,“她竟敢当着大小姐的面打你的脸?”

这也太……

“没想到平时温柔的堂小姐,私底下是这种人啊!”

“什么温柔?都是装给你们看的!”

“我想也是。”

……

众人议论纷纷。

“哎,你们别说了,提到这个我还觉得疼呢。”

听雨摸了摸脸,十分可怜的样子。

其他人与她关系好,也有些心疼,记恨上了顾灵仙。

“不说这个了。”

有人主动转移话题,“后来呢?发生了什么?”

听雨说道:“后来,我被堂小姐一巴掌扇倒在地,手里拎的东西都摔了,瓷片飞起划伤了大小姐,恰好王妈妈来了,就把大小姐还有堂小姐全带去了云梦斋。”

第八十三章 生气吗?生气了吗?是不是很气呀?

“大小姐和你也是无妄之灾啊。”

听到这话,其他人摇头叹息。

“谁说不是呢?”

听雨又道:“后来的事,你们应该也有所耳闻,老夫人罚了堂小姐去佛堂面壁一个月。”

没有人为顾灵仙鸣不平,这都是顾灵仙自找的。

“以前还觉得,大小姐脾气太差,提到咱们侯府小姐,第一个想到的都是温柔大方的堂小姐,现在一看嘛……”

有人摇摇头,一副嫌弃的样子,“某些上不得台面的装再多年,最后还是会暴露出本性。”

“这么一看,大小姐也挺好,至少不会来阴的。”又有人调侃。

“不过……”

就在众人议论时,听雨忽道:“有件事我觉得有些奇怪。”

“什么事?”众人好奇问道。

“堂小姐在被罚面壁一个月后,让我们这些下人出去,与老夫人和大小姐单独谈了一会。”

听雨说道:“我一开始还以为堂小姐是想求情,可碍于我们这些下人在场,拉不下面子,但后来堂小姐的惩罚也没改,她似乎不是要求情。”

“说到这个,我倒想起来了。”

另一人忽道:“不是说老夫人一开始打算直接把堂小姐关进佛堂吗?可谈话后,堂小姐没有立刻去佛堂,反倒回灵箐院沐浴更衣,后来才去的佛堂。”

“等等!”

有人敏锐的察觉到了什么:“听雨,你之前说堂小姐靠近你的时候,你在灵箐院闻到的臭味更浓了?”

话音落下,屋里陷入诡异的沉默。

说到这份上了,她们要是还没明白什么,就是真蠢了!

“不、不会吧……”

听雨瞪大眼睛,仿佛很不可思议。

很快,她想到了什么,话锋一转:“说起来,等我随大小姐回去后,大小姐叹息了一句堂小姐在佛堂里,整整三天……什么的,剩下的我没听清,去问大小姐,大小姐也没说,莫非……”

其他人愈发沉默,表情怪异。

“堂小姐……”

有人又开口,肩膀耸动,忽然捂住了嘴:“看不出来啊!”

说着,掩着嘴的手掌下,有闷笑声响起。

其他人也是如此。

最终,屋内爆发一阵大笑,还吵到了隔壁的丫鬟,让她们安静些。

想到时间不早,她们还是忍住了大笑,可还是闷声笑了一阵,一个个才缓和了点。

“唉哟……我都笑的肚子疼了。”其中一人揉着肚子,“听雨妹妹啊,你今天可真是来对了!”

“我在侯府里做了这么久,听过不少府里府外的事,可还是第一次听说……有哪个大家闺秀三天不洗澡,身上发臭呢!”

“嘘,小点声!”

这时,听雨道:“你们可别把这事到处说啊,尤其是别把我供出来,要不然堂小姐会找我麻烦的!你们也知道,大小姐心善,要是她原谅了堂小姐,堂小姐说不定会趁机教训我的!”

众人闻言,连忙点头:“知道了。”

听雨见此,放心了似的,她说道:“时间不早了,我先走了。”

说完,她就走了。

她走后,屋内众人又聚到一起,叽叽喳喳的笑说着什么,隐约能听见“臭”、“好笑”、“恶心”之类的词。

另一边,听雨走远了,先前在屋内装着小心的脸,此刻满是奸计得逞的笑:“把我全推到我身上是吧?那就别怪我真做什么坏事了!真以为自己是主子就能随便欺负下人?哼!”

说句不合适的,小鬼难缠啊!

听雨迈着轻快的步伐,消失在夜色中。

第二天,永安侯府内,不知从哪传出来一个小道八卦,核心内容是关于顾灵仙三天不洗澡,生怕被人戳破,扇丫鬟巴掌想要掩饰,却弄巧成拙的事……

这小道八卦越传越夸张,最后的版本是“顾灵仙不爱洗澡,浑身发臭,所以才喜欢在院子里种花,掩盖她身上的臭味”。

不到一天,顾灵仙过去十八年的好名声,毁于一旦!

顾灵仙被关在佛堂,灵箐院的丫鬟也没法进去,所以不知道这一消息。

直到又一日顾以文下午回来,在拐角听到下人的议论时,才知道发生了什么。

他勃然大怒,打算惩罚这些嘴碎的下人。

可好巧不巧,平时忙碌,不到深夜不能回府的顾以贤刚好回来了,一看顾以文要惩罚侯府的下人,立刻制止,并表示侯府的下人,只能由侯府的主人来惩罚。

顾以文不过是没分家才住在侯府,却不是侯府的主子,没权利越矩责罚下人。

顾以贤的霸道将顾以文气了个半死,可偏偏没有理由指责顾以贤,干脆闹到了顾何氏那儿。

顾何氏听都没听完,就把这事交给顾以贤处理。

又一次把顾以文气了个半死——

母子俩合伙欺负他啊!

顾以贤则是用公正的表情告诉顾以文,他会好好惩罚这些乱说话的下人。

然后下令将那两名下人关进柴房,并说:“关一个时辰再放出来。”

顾以文:“……”

事后,顾以文还听说,那两名下人被放出来后,还收到了来自顾以贤赏的银子。

什么?这年头犯了错的下人还有银子赏?!

太没规矩了!

欺负人也不带这样不遮掩的!

顾以文再次找顾以贤算账。

顾以贤淡定表示,那不是赏钱,是两名下人在柴房里被柴火扎到手,他作为侯府主人,体恤下人,给点医药费,合情合理。

顾以文:“……”

……

知秋跟说书似的,将事情经过讲给顾清欢听,最后憋笑道:“听说大老爷找完侯爷回去后,气得差点晕过去了,那边一团乱,还请了大夫上门呢!”

说完,知秋见顾清欢仍是紧绷着脸,没什么表示,心里有些没底,小姐是不想听到关于侯爷的事吗?

这时,顾清欢忽道:“知秋,把门窗关上。”

“什么?”

知秋一愣,但还是照做:“是,小姐。”

很快,她将门窗紧闭,来到顾清欢的跟前,“奴婢已经将门窗关好了,小姐还有什么吩……”

“哈哈哈……”

只是,知秋话还没说完,顾清欢忽然笑出了声。

知秋:“……”小姐你憋那么久真是辛苦了。

想着,知秋看到顾清欢灿烂的笑脸,不由得跟着笑了。

第八十四章 等邀功

笑够了,顾清欢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对知秋道:“把门窗打开,透透气。”

刚刚笑的快喘不过气了。

“是,小姐。”知秋应道。

等知秋开窗的功夫,顾清欢拿起茶杯,饮了一口茶,放下杯子,她脸上仍带着笑。

实在是……

太好笑了。

她头一次知道,看着正经的父亲,竟然这么的……

气死人不偿命。

真是焉儿坏。

这时,门从外被人敲响,石夏的声音响起:“小姐。”

顾清欢示意知秋开门。

知秋将门打开,发现石夏手里还拎着一个竹篮,里头装了几瓶佐料。

“你这是……刚从大厨房回来?”知秋眨了眨眼,与石夏一起进门。

“嗯。”

石夏点头,“小厨房缺了点东西,去那边拿了些。”

刚去大厨房借佐料,转头来小姐卧室做什么?

知秋不解,将石夏带到顾清欢面前。

“小姐。”

石夏手中出现一个玉瓶,她递到顾清欢面前,说道:“奴婢刚刚回来的半路,见大少爷在门口,他给了奴婢这个,让奴婢转交给您。”

“哥哥回来了?”

顾清欢拿过石夏手中的瓶子,打开一闻,便知是上等的伤药,比云鹤堂大夫开的药都不差。

也不知顾景行是找了哪位好友要来的。

顾清欢心中一暖,又问道:“他怎么不进来?”

石夏闻言,有些诧异:“小姐……?”

小姐不是最不待见侯爷跟大少爷吗?

今日居然主动问大少爷为何不进门?

还记得上次大少爷想来惜欢院,已经是两年前的事了,结果还被大小姐用杯子砸出去了。

要不是大少爷躲得快,头上都得挂彩!

“没什么。”

顾清欢也知自己的表现让人惊讶,她淡淡道:“你下去吧,晚上我想吃清淡些的。”

“是,小姐。”

石夏应道,话锋一转:“小姐最近是哪儿不舒服吗?”

顾清欢看着她。

石夏说道:“小姐一直喜欢吃辣,最近一直吩咐奴婢做清淡的膳食……是上火了吗?需要奴婢炖点清热解火的甜品吗?”

说来也怪,顾清欢从小嗜辣,厨房内的备用佐料都是以重口味为主,清淡的反而少。

这些日子,顾清欢只吃清淡口味,石夏用完了厨房内的佐料,才察觉问题不对。

就算是想换一换口味,可不至于这么多天都不吃辣吧?

见石夏与知秋担忧的看自己,顾清欢才想起来,她在平乐馆那些年,为了保护好嗓子,饮食习惯都变了,重生后也没改过来。

“上次听人说,吃辣会长痘。”

顾清欢轻咳一声,说道:“尤其是我这个年纪的女孩子。”

石夏与知秋闻言,心中了然。

确实,十几岁的女孩子,很容易长痘,她们家小姐也是天生丽质,才一直皮肤好,可是个女孩子都会在意一下这方面的问题,顾清欢也不例外。

“而且,最近吃得清淡,感觉也不错。”

顾清欢说道:“等过段时间,你再少量做一些辣菜吧。”

她在平乐馆待了那么多年,变了许多,一下子让她改回来,也很难。

“是,小姐。”

石夏笑了笑,“其实,吃清淡些对身体也好。”

说完,石夏就退下了。

“把这个收起来。”顾清欢将顾景行送的药膏递给知秋。

“是。”

知秋接过瓷瓶,小心收好,回来后也没有问关于顾清欢对顾景行的态度。

顾清欢也没提,她想到了什么,问道:“知月也回去几天了,也没个信,是她母亲病的太严重吗?”

“小姐请放心。”

知秋连忙道:“早上的时候,知月找人传了信,说她母亲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后天一早就能回来。”

“那就好。”

顾清欢点点头:“知月父亲走得早,只有她母亲与她相依为命……”

说到这里,顾清欢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轻叹。

前世,知月一头撞死后,她母亲也失踪了,大家都猜她是受不了刺激,找个地方自杀了。

唯一的女儿遭到这种惨事,哪个母亲受得了呢?

“小姐不必担心。”

知秋以为顾清欢是忧心知月母亲的身体,连忙道:“知月母亲这次只是感染风寒罢了,不是什么大病,只是病走如抽丝,好的慢。”

“嗯。”顾清欢也敛起那些不好的表情。

“说起来……”

知秋话锋一转,“府内闹出的这些流言……是听雨弄出来的吧?她虽然做的隐蔽,但奴婢那晚是亲眼看她入夜后出门的,与流言散播的时间也对得上。”

“是她。”

顾清欢道:“没见她这两日的表情,都与往常不同吗?”

知秋想了想,别说,还真是!

听雨这两天跟斗胜的母鸡似的,走路都是昂起下巴,得意洋洋,除非有人的时候,才知道收敛一下。

“小姐,这你也能注意到吗?”知秋惊讶,听雨在顾清欢面前,可是藏得最好的!

“嗯。”顾清欢淡淡应了一声,她怎么会发现不了?

连听雨这种小角色她都看不透的话,前世平乐馆那几年她就算白混了。

“可她……怎么不说啊?”知秋不解,听雨现在不是急着讨好顾清欢吗?

做了这么大的事,听雨怎么不跑来邀功?

“昨天事情没闹大,我都不一定知道,她当然不急着说。”

顾清欢道:“今天我父亲跟大伯闹成这样,府里人人都知道这事了,她这时候再来找我邀功,时机最好。”

知秋了然,原来是这样,她就说嘛,听雨那性子,怎么能按捺得住?

“待会小姐吃饭时,要她来伺候吗?”知秋给听雨找机会。

“那样太刻意了。”

顾清欢道:“晚上洗漱后再说。”

“是,小姐。”

知秋说着,看了眼顾清欢的手,说道:“小姐手背上的纱布,应该可以拆了吧?”

她早上换药时,发现伤口已经结痂了。

“今晚就拆了吧。”顾清欢点头。

“是。”

知秋又道:“只是药膏还得涂,可不能留疤。”

顾清欢“嗯”了一声,女子都爱俏,她自然不会希望手背这么明显的地方留疤。

第八十五章 我对你的不幸表示悲伤

晚膳过后,顾清欢便去洗漱,叫来听雨帮她梳头发。

听雨正担心顾清欢今日会不会唤她去,听到知秋的传话后,立刻到了顾清欢的卧室。

“小姐。”听雨努力收敛脸上的喜色,免得招来顾清欢的反感。

“嗯。”

顾清欢淡淡应了一声,示意她可以梳头发了。

听雨立刻上前,边帮顾清欢梳着头发,边琢磨该怎么开口才好。

很快,她想到了。

“小姐。”听雨开口,露出惶恐不安的表情,似乎是做错了事后的害怕。

“怎么了?”顾清欢淡淡一瞥她。

听雨就像被吓到一般,放下梳子,忽然跪在顾清欢的跟前,“奴婢……奴婢做错了一件事。”

顾清欢眯起眼,“你做了什么?”

听雨顿时感觉到一股莫大的压力,她咽了咽口水,说道:“小姐……有没有听说这两日府内的一件事?有关于堂小姐的。”

“今日我父亲与大伯争论的那件事吗?”

顾清欢盯着听雨,话锋一转:“莫非……那些消息,是你传出去的?”

不是谣言,是消息。

听到顾清欢对事情的形容,听雨就知道她赌对了。

“是。”听雨却仍装着惶恐,额头都挨着地了。

“那么害怕做什么?我又不是吃人的妖怪。”

顾清欢淡淡道:“起来说话吧。”

“小姐……不怪奴婢?”听雨抬头,小心翼翼的说道。

“怪你什么?”

顾清欢道:“怪你说了实话?”

顿了顿,她摆摆手:“起来吧。”

“是,小姐。”听雨眼底闪过一丝喜意,顾清欢的样子,明显就是认同她做的事!

“不过……”

顾清欢等听雨站起,她话锋一转,“你怎么知道,堂姐三天没洗澡的事?”

“其实……奴婢一开始也没有注意到这个。”

听雨说道:“奴婢那天被堂小姐打了后,认识的姐妹便要奴婢过去,她们帮奴婢敷药,顺口问了问今天发生的事。”

“奴婢当时莫名被打,心里也有些委屈,就说了。”

听雨道:“可没想到,她们从奴婢的话里,推测出堂小姐没洗澡的事……小姐,奴婢真的不是故意的。”

尽管做了事,但仍要装着无辜的样子。

省得顾清欢哪天跟顾灵仙和好,记了她的仇。

听雨还是给自己留了些余地。

“这样吗……”

顾清欢了然的点头,嘴角却勾起一抹冷笑,很快隐藏。

听雨不是故意的?

呵。

在她之前的暗示下,听雨早就知道顾灵仙三天没洗澡的事了!

如今听雨称自己是无辜的,也是为了留一条后路吧?

怕她以后跟顾灵仙和好了,嫌弃听雨之前的所作所为。

“这么说,此事也怪不得你。”顾清欢便顺着听雨的话说了下去。

她最近给听雨的冷脸一僵够多了,偶尔要给一些甜头才行。

“多谢小姐宽宏大量!”

听雨闻言,露出感激的表情。

“好了,也别说这些了。”

顾清欢适时打住,“头发还没梳好。”

“是,小姐。”听雨很有眼力见没问奖励的事,她毕竟是装着犯错的样子,说出了这件事。

张口就要奖励的话,也太明显了。

不过,以顾清欢的习惯,定不会亏待她!

果不其然,等她为顾清欢梳好头发后,顾清欢随手拿起妆奁里一根金簪,递给了她。

“这几日见你做事也挺辛苦,拿去吧。”顾清欢道。

“不辛苦不辛苦,都是奴婢应该做的。”

听雨说着,手上还是动作利落的接过了那根金簪。

这对顾清欢来说也不算什么贵重的,可对听雨来说,却价值不菲!

就是……

比不上知秋的手镯罢了!

想到顾清欢赏给知秋的那枚手镯,听雨嫉妒的眼睛都要红了。

“退下吧。”顾清欢又道。

“是,小姐。”听雨见好就收。

比起过去一段时间顾清欢的冷落,这一次的打赏,给了听雨莫大的鼓励。

她相信,要不了多久,她就能重新把知秋踩在脚下!

到时候,知秋能得到的奖赏,她都能得到!

听雨幻想着美好的未来,深一脚浅一脚的离开了。

“瞧她美得……”知秋目送听雨离去,用只有她与顾清欢能听到的声音感叹。

“我冷落了她这么久,终于给了她一些阳光,当然要灿烂一会。”顾清欢倒不意外。

听雨本就是这么肤浅,要不然也不会被顾灵仙轻易收买。

“小姐。”

知秋话锋一转,“您上次招进院里的阿秀,今天来找奴婢了。”

“她找你做什么?”顾清欢还记得阿秀在养伤。

“其实也不是刻意来找的,只是刚好遇到了。”

知秋道:“她正巧出来晒太阳,我去小厨房时,路过见到了她,她拉着奴婢,说了件事,小姐听了,大概会高兴。”

“哦?”顾清欢起了一丝兴趣。

“她说,今天有个大厨房的姐妹,来给她送东西,提到蔡夫人今日来了府里一趟。”知秋说道。

蔡夫人,自然是指的蔡玉屏母亲,顾芸。

“她来做什么?”顾清欢问道。

“具体不清楚,大概是觉得前几日表小姐被罚的风头过了,特地上门来试探一下老妇人的口风,还带了些礼物。”

知秋说道:“她来没多久,就走了,不过……”

“不过?”顾清欢隐隐猜到了什么。

“蔡夫人走前,她身边的妈妈来大厨房拿了些糕点,与大厨房的婆子说了些话。”

知秋道:“想必表小姐那边,已经知道堂小姐的事了。”

顾清欢眼中涌动深色,她露出一个莫名的笑:“这真是……让人遗憾的消息啊。”

知秋立刻接口:“是啊,太令人悲伤了。”

她为堂小姐不幸的遭遇感到悲伤。

知秋说完,愉悦的笑了。

与此同时,蔡府。

“哈哈哈……”

蔡玉屏刚洗漱完上床,忽然捂着肚子笑了。

从顾芸回来与她说完话后,她已经不知多少次,忍不住大笑了。

她毫无闺秀风范的,笑得满床打滚。

将头埋在枕头里闷笑了好一阵,蔡玉屏才抬起头,满脸幸灾乐祸:“顾灵仙……你也有今天!哈哈哈……”

真是……

要笑死她了!

“这种趣事,可不能只让我一个人独享啊!”

蔡玉屏转动着眼珠,“说起来,被关在柴房好几天,也没跟好姐妹们聚会了,是时候找个时间聚一聚了……晓春!派人写几张帖子,我要请几位小姐到府里来赏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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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八十六章 我不仅要打你,还要让你给我道谢

第二日。

顾清欢刚吃完早饭,知月就回来了,手里还拿着帖子。

“奴婢刚到门口,就遇到了靖国公府的人,说是言小姐给小姐您的。”

知月还拎着包袱,显然是为了顾清欢的事,没来得及去收拾。

“知秋。”顾清欢开口。

知秋闻言,立刻从知月手中接过帖子。

“去收拾一下。”顾清欢又对知月说道。

“是,小姐。”知月拎着包袱退下。

这时,知秋将帖子递给顾清欢。

顾清欢打开帖子一看,心下明了。

言锦的身体已经痊愈,约她还有楚萱明日去云深楼吃饭,时间定在正午。

“我明日有什么事吗?”顾清欢随口问道。

知秋道:“明日没什么安排,小姐是要与言小姐出去吗?”

“嗯,中午去云深楼。”顾清欢点头。

“那可得好好准备一下了。”知秋的兴致比顾清欢还高,毕竟这可是顾清欢第一次跟朋友们一起出去吃饭啊!

“不用那么正式。”

顾清欢比她淡定许多,“与言锦楚萱一起,可以随意些。”

知秋轻笑:“小姐交了两个好朋友呢。”

大族世家注重礼仪,即便私下会面也要准备周全,免得失了礼数,被人看低。

顾清欢却泰然自若,明显是不担心言锦或楚萱对她有什么意见。

换句话说,她信任言锦与楚萱的人品。

对于知秋的评价,顾清欢没有否认。

两人说了一会,知月敲门而入,“小姐。”

“你母亲身体可好?”顾清欢问道。

知月笑了笑,“已经好了。”

顿了顿,知月又道:“母亲让奴婢向小姐道谢,多谢小姐的关心与照拂。”

若是换个严苛点的人家,恐怕不会把知月母亲感染风寒当回事,更别提给知月放假几天。

顾清欢这样的主子,已经十分善良了。

“这没什么。”顾清欢记着知月前世今生对她的付出,这点小事上,她不会不满足知月。

“小姐总是这样。”

知月笑了笑,不单单是指的顾清欢从归宁寺回来之后,其实顾清欢以前,也是这样,即便性格不太好,可对于她亲近的人,总会多一些关照。

这也是为什么,知月这些年都愿意死心塌地跟着顾清欢的缘故,哪怕顾灵仙、蔡玉屏想收买她,她也毫不心动。

“不说这个了。”

顾清欢话锋一转,“明日中午我要去云深楼,你与知秋陪我一起去。”

“是,小姐。”知月应道。

顾灵仙被关在佛堂里,蔡玉屏避风头不敢上门,即便有个听雨,也蹦跶不起来,倒不用留什么人手在惜欢院里。

三人正说着,屋外传来了通报声。

“去看看。”顾清欢吩咐知秋。

“是,小姐。”

知秋出去后,很快又回来,她禀报道:“小姐,是蒋悦小姐来了。”

“她?”

顾清欢不易察觉的皱了皱眉,“让守门的放她进来吧。”

前世她家败落后,蒋悦那叫一个小人得志。

不过现在还没到那个时候,蒋悦仍是巴结她,小心翼翼的样子。

上次赏花宴后,蒋悦本要来找她,可她要去找言锦,蒋悦才作罢。

“说到这个……”

顾清欢喃喃,她倒是想起来,上次在蒋悦面前提到言锦时,蒋悦的表情很怪异啊。

可蒋悦与言锦能有什么瓜葛?

至少,她在前世时,并没有找到蒋家与言家的关联。

“小姐?”知月察觉顾清欢神情有异。

“嗯?”顾清欢一脸淡淡,连惊慌都没有。

知月疑惑,难道是她看错了?

“没什么。”知月道。

顾清欢没说什么。

很快,蒋悦来了,她一进屋,见顾清欢稳稳坐在软榻上,丝毫没有要迎接自己的意思,顿觉自己被轻视了。

“清欢,有几天没见了,最近怎么样啊?”蒋悦心中怨愤,面上却带笑。

顾清欢一扫她的眼睛。

很多时候,很多人,她们的眼睛都不会撒谎。

在平乐馆时,带她的女先生给她说过一个最简单的分辨手段——

一个人笑的时候,你不要看她的嘴巴,要将她的上半张脸,与下半张脸分开看。

即便下半张脸嘴巴笑的幅度很大,可只看她的上半张脸,尤其是眼睛,就会发现她是真笑,还是假笑。

顾清欢暗暗观察过许多人,如同那个女先生所说,很多人都是嘴巴在笑,眼睛却没有笑。

这样的表情,都是假笑。

顾清欢一眼就能看出蒋悦在假笑,却没说破,她示意知秋给蒋悦准备椅子,然后道:“还不错,你呢?”

“也挺好的。”蒋悦见顾清欢才给她准备椅子,越发觉得顾清欢轻视她。

真是怪了!

顾清欢以前对她可没有这么冷淡啊。

“这次你突然上门,也没发个帖子,我都没好好准备。”

这时,顾清欢的声音响起。

蒋悦一定神,心中疑虑退去,原来是这样。

“以往来你家,都不怎么发帖子,习惯了。”蒋悦笑着说道。

贵女之间,只有关系好的人,才不用发拜帖直接上门。

就像当初言锦带着顾清欢找楚萱时,守门人一听言锦的名字,就开门迎客了。

蒋悦这么说,也是在暗示顾清欢,她把顾清欢当很好的朋友。

谁都知道,顾清欢没什么朋友,十分重感情。

以往,她要是这么说,顾清欢铁定会被她感动。

然而——

“礼数不可少。”

顾清欢闻言,却一脸淡淡,甚至还多了一点若有似无的嫌弃,“蒋小姐,你父亲如今也是侯爷,你作为侯府大小姐,也该去了解这些常识。”

蒋悦脸色有些难看,没想到顾清欢随意将她的示好踩在了脚下,生生打脸!

更可恨的是,她还没发反驳顾清欢的话。

怎么反驳?

这事是顾清欢占理啊!

就在蒋悦下不来台时,顾清欢轻描淡写的说道:“你我关系不错,你在我这儿犯错,我也不会同你计较,今日提醒你,也是怕你在别人那儿丢了丑。”

蒋悦闻言,脸色好看了些,原来是这样吗?

顾清欢说话虽然难听了些,但还是为她着想啊!

“我知道清欢你是为我着想。”蒋悦笑着说道。

可刚说完,她又觉得哪里不对。

她这不是被顾清欢打了脸,还凑过去说谢谢吗?

第八十七章 异样

蒋悦顿觉怪异,她不由得朝顾清欢脸上一扫,以顾清欢的脑子,能想到这些吗?

要知道,顾清欢可是在赏花宴上被顾灵仙陷害,还要帮顾灵仙说话的蠢货啊!

自己和她也算交情不错,她应该不会对自己起什么坏心思。

蒋悦思考间,浑然不觉自己在顾清欢面前破绽百出。

顾清欢也没打扰蒋悦一人的幻想,她能猜到,蒋悦一定是在像顾灵仙、蔡玉屏那样纠结自己到底有没有真的算计她们。

造成这样结果的,并非这三人的愚蠢,而是她当初在赏花宴上演戏演的太好,导致所有人都以为她太“善良”,善良到了愚蠢的地步。

再加上她过去那些年,一直都信任顾灵仙三人,与她们交好。

她长久以来展露出的形象,早就深深印刻在顾灵仙三人的心中,一时半会是变不了的。

以至于顾灵仙也好蔡玉屏也好,包括眼前的蒋悦,哪怕被自己讽刺、算计了,也反应不过来,认为自己不会那么做。

都是因为过去的刻板印象,与她时不时装出来的单纯所导致。

不过,这样的手段也用不了太久,这三人终究会反应过来的。

顾清欢却不慌。

她会在这三人反应过来之前,给她们一击重创!

至于谁先谁后,顾清欢也早有安排。

从她回来开始,就在安排了。

“清欢。”

这时,蒋悦回神,想到她今天来的目的,有意无意的问道:“说起来……你是从归宁寺回来的途中,跟言小姐认识的吗?”

“嗯?”

顾清欢一怔,“你怎么知道?”

她可没跟蒋悦提过这些,她与言锦交好的事,也没几个人知道,更不可能有人议论她与言锦。

十有八九是蒋悦自己查到的。

蒋悦是从哪里查到的这些?

“我也只是猜的。”

蒋悦笑道:“你回城的日子,不是跟言小姐一样吗?”

哦?

顾清欢微微眯眼,蒋悦对她跟言锦的事,可真是上心啊。

若说上次蒋悦对她提起言锦时的异样表现只是意外,可现在蒋悦的言行,顾清欢无法当做意外、巧合来看待。

蒋悦绝对和言锦有交集。

只是,楚萱和言锦那么要好,都不清楚两人的关系。

自己前世掌握的情报网,也表明她们没有关联。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正好明天要与言锦见面,不如到时再问个清楚。

顾清欢想着,面上却没有露出异样,她大大方方的对蒋悦说道:“你猜得不错,我从归宁寺回来的半途,遇见了言小姐。”

“她是一个人吗?”蒋悦下意识问道。

尽管蒋悦面上还是那副好奇的样子,顾清欢却注意到她的眼睛微眯,似乎在观察自己的一举一动。

有意思。

顾清欢越发觉得蒋悦可疑。

“你怎么知道?”

顾清欢装作诧异的样子,“言小姐当时确实是一个人……我当时还奇怪呢,靖国公家怎么也不留个侍卫给她,不过……你又不在场,怎么知道这些的?”

蒋悦表情一僵,很快恢复自然,她笑了笑:“说来也巧,我家有个亲戚,跟那天守城门的一个门卫认识,提到你俩当时是一块回的,同行的只有你家一个丫鬟,除此之外就没别人了。”

“这样啊。”顾清欢了然,也没多问。

“你看到言小姐的时候,她真的只是一个人?”蒋悦忽然又问。

顾清欢疑惑的看着她:“对啊,不然呢?”

蒋悦眼底一闪,很快掩饰异样,她又道:“没什么,我就是跟你一样,很奇怪靖国公府怎么没给言小姐留个丫鬟侍卫……清欢,你知道些什么吗?”

“你打听这个做什么?”顾清欢盯着她。

“我就是好奇嘛。”

蒋悦说道:“都说靖国公对这个唯一的女儿疼爱有加,所以奇怪,言小姐是遇到什么事了吗?”

“你不要想些乱七八糟的,传出去对言小姐的名声不好。”

顾清欢道:“言小姐只是遭遇了袭击,所以才一个人逃了出来,恰好遇见了我。”

“我没有往奇怪的方面想,清欢你别生气。”

蒋悦察觉顾清欢的不悦,连忙说道:“我也就是好奇问问,你今天跟我说的,我绝对不会再跟别人提起。”

“嗯。”顾清欢颔首,似乎消气了些。

蒋悦松了口气,她又小心翼翼的问道:“清欢,你这么护着言小姐,看来你俩关系的确不错啊。”

“怎么?”

顾清欢瞥了眼蒋悦,“莫非……你也想跟言小姐认识?”

蒋悦露出诚惶诚恐的样子,“我……我哪好意思往言小姐跟前凑啊?”

她面对顾清欢都要再三小心,努力讨好,更别提比顾清欢来头还大的言锦了。

不过,如果有顾清欢牵线搭桥的话,情况应该会不一样。

按照以往,顾清欢应该会念着她们之间的情分,将她介绍给言锦。

蒋悦眼底闪了闪,这倒是个好机会。

这时——

“这倒也是。”

千算万算,蒋悦都算不到顾清欢竟然顺着她的话点头了!

“照理来说,你也很难跟言小姐说上话。”顾清欢说道。

蒋悦只觉得脸疼:“……”你倒是按我想的来啊!

为什么不按过去的套路走!

顾清欢无形之中又打了蒋悦的脸。

蒋悦还得装着笑,应和道:“是啊……我都没怎么见过言小姐呢……”

“你想认识她?”顾清欢又问道。

蒋悦:“……”怎么感觉这问题有些耳熟?

她要是再按之前的回答,是不是又得被顾清欢无情打脸?

“是啊,我很早以前就听过言小姐的名字,知书达理,文采胜于一般闺秀,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可是崇拜得很呢……若是能与她认识,也是我修来的福分。”蒋悦咬咬牙,干脆点头了——

厚脸皮一点的人才能活得更好!

“我想想办法吧。”

顾清欢轻叹一声,似乎拿蒋悦没办法,“谁让我们是朋友呢?”

蒋悦闻言,眼前一亮:“是啊,我们可是手帕交呢!”

顾清欢闻言,只是笑,没有说话。

蒋悦想到了什么,又道:“说起来……你堂姐和表妹呢?我记得她们之前被你祖母罚面壁三日,算算时间,应该出来了吧?”

第八十八章 黄雀在后

“她们……”顾清欢表情有些不自然。

蒋悦一看,心中便明白这是出了问题!

“怎么了?”

蒋悦装作关心的模样,又道:“清欢,你与我之间,有什么不可以说的?更何况还是关于玉屏跟灵仙的,以我们几人的关系,你还用得着担心吗?”

她们四人时常在一起玩。

不过,蒋悦是看重顾清欢,才拉拢顾灵仙与蔡玉屏,不然就凭这两个庶出小姐,她也看不上!

“这……”

顾清欢犹豫再三,还是摇摇头:“我还是不说了,也不是什么好事,这几日府里也闹的沸沸扬扬……咳。”

最后一句,像是说漏了嘴,顾清欢连忙用干咳掩饰。

“你想要吃什么吗?”

顾清欢有些慌张的转移话题,“最近石夏做了一些点心,味道不错。”

蒋悦眼底闪了闪,她道:“好啊,不过还是下次吧,我待会还要学古琴呢,这次上门,也是专门来看你最近过得好不好,上次在赏花宴,你也是受委屈了。”

“没事。”顾清欢笑了笑,“那你带些糕点回去吧?”

真是个傻子,被人卖了还倒数钱。

蒋悦撇撇嘴,掩饰眼中的不屑,又道:“好。”

很快,石夏打包了一些糕点,装在食盒里。

蒋悦的婢女接过食盒。

“那我先走了,你也别送了,我认得路。”蒋悦起身。

“嗯。”顾清欢也没有要送的意思,坐在软榻上根本没动。

蒋悦急着走,也没注意到这个细节。

很快,蒋悦带着婢女离开了惜欢院,走到半途,在一个凉亭里,看到个打盹偷懒的丫鬟。

穿着灰布衣裳,估计是在厨房里打下手的,看着瘦瘦小小,不过脸色还不错。

蒋悦看到她,忽然想到顾清欢说漏嘴的那句“府内最近闹的沸沸扬扬”,眼珠一转,便朝凉亭走去。

听到动静,那丫鬟一惊,扭头看到蒋悦,见是个不认识的小姐,脸上疑惑,但还是赶紧站起来行礼:“这位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蒋悦随手将食盒里的点心塞给那丫鬟,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看到那些精致的点心,丫鬟瞪大眼睛,一副馋嘴的样子,她连忙接过,对蒋悦说道:“回小姐的话,奴婢叫秀秀。”

“秀秀啊……”

蒋悦点点头,又道:“我有些事要问你。”

“奴婢定当知无不言!”秀秀猛点头。

呵,真是好打发。

什么百年世族,也就那样吧,府里的丫鬟竟然会被几包点心给收买了。

蒋悦不屑,又道:“几天前,你们府里的表小姐、堂小姐,不是被罚面壁吗?算算时间,她们也该出来了,怎么没看到人?”

“小姐不知道吗?”秀秀一愣。

蒋悦都快翻白眼了,但还是装作淡淡的样子,反问道:“我若是知道,还会来问你吗?”

“是奴婢愚钝了。”秀秀连忙道。

紧接着,秀秀解释道:“表小姐被赶回去了,最近没来咱们府,堂小姐出来的当天,又被罚面壁了,说是一个月后才能出来。”

“什么?”

蒋悦惊讶,她问道:“发生了什么?”

顾灵仙竟然又被罚了?

蒋悦对顾灵仙的评价还是很高的,赏花宴上顾灵仙虽然犯了蠢,但平时顾灵仙都是很聪明的,怎么会三番两次被人抓住把柄?

“说是跟大小姐起了争执,打了大小姐身边丫鬟听雨的脸,听雨姐姐当时手里拎着东西,全都摔碎了,瓷片划伤了大小姐的手。”

秀秀道“老夫人大怒,便罚了堂小姐面壁一个月。”

蒋悦眼底一闪,问道:“她们因为什么争执?”

“这个……”秀秀面带为难之色。

蒋悦想到了顾清欢,也是这副羞于启齿的模样。

她示意身旁的婢女拿出一块碎银子塞到了秀秀手里。

“哎呀,这怎么使得?”

秀秀嘴上说着,手里掂量了一下那块分量不轻的碎银,立刻塞到了袖子里,又道:“奴婢要是说了,小姐你可别往外说啊。”

“那当然。”

蒋悦颔首,“我与你们家大小姐是手帕交,怎会在外面说胡话?”

“原来您是大小姐的朋友啊?”秀秀惊讶。

蒋悦的表情有些不自然,这丫鬟什么意思,觉得自己配不上顾清欢朋友这个身份?

“那奴婢就说了啊。”

秀秀又道:“其实奴婢也只是听说的……”

……

一刻钟后。

蒋悦满脸错愕,表情怪异,呆愣许久,对秀秀摆摆手:“你先走吧。”

“是。”秀秀抱着点心,揣着银子走了。

等四周无人,蒋悦抬手捂着嘴,闷声笑着,这使得她的脸有些扭曲。

“顾灵仙……顾灵仙竟然……扑哧!”

蒋悦很想放声大笑,可这里是别人的地盘,她也不敢太放肆,于是抬手让婢女搀扶自己,“我们……先回去。”

等回去了……再笑个够!

竟然还有这种事……

真是开了眼界!

蒋悦一路憋笑,离开了永安侯府。

另一边,那个被蒋悦问话的丫鬟秀秀,一路左拐右拐,最终进了惜欢院。

“知秋姐姐。”

她来到顾清欢的卧室门口。

“办完事了?”

知秋似乎早就料到她要来,开门带她进去。

“奴婢参见小姐。”秀秀给顾清欢行礼。

“起来吧。”

顾清欢说道:“你脚上的伤还没痊愈,不要太勉强自己,阿秀。”

“多谢小姐关心,奴婢的伤其实已经好得差不多了,等结的痂脱落就好了。”

“秀秀”……不,是阿秀,她对顾清欢笑着说道:“奴婢已经按照小姐的吩咐,把堂小姐的事都告诉那位蒋小姐了!这是她给奴婢的点心和银子……”

说着,阿秀满脸写着老实的把蒋悦给她的东西掏了出来。

“你自己收着吧。”

顾清欢也不在意,“别人都把钱塞到你手里了,不接的话也太傻了。”

“多谢小姐赏赐!”阿秀立刻笑了,却不是感谢蒋悦,而是顾清欢。

“下去好好休息吧。”顾清欢又道。

“是,小姐。”阿秀高高兴兴的走了,她对那块碎银子倒是还好,盯着点心的眼睛都快发光了。

顾清欢哭笑不得的收回视线,旋即想到顾灵仙的事,她勾了勾唇。

一个蔡玉屏,一个蒋悦……

顾灵仙,你以后还能在贵女之中翻身么?

向来在意脸面的司修远,还看得上你么?

第八十九章 指桑骂槐?

第二日,顾清欢在中午前带着知秋知月去了云深楼。

言锦订的天字三号包厢,在最顶层,风景也最好。

顾清欢第二个到,只是第一个到的不是言锦,而是楚萱。

“等很久了?”顾清欢一个人进去,知秋知月候在门外,待会吃饭时再进来伺候。

“我也是刚来。”

楚萱站在敞开的窗前,将下方波光粼粼的湖景收入眼底,“锦儿应该过会就到,她习惯在约定时间前半刻来。”

“这样啊。”顾清欢了然。

“你居然会提前到?”楚萱忽道。

顾清欢看着她。

楚萱道:“上次赏花宴,你晚了些吧?”

“别人都说楚小姐武侯出身,粗枝大叶,如今看来,外人倒是错了。”

顾清欢掩嘴一笑,“明明是心细如发才对。”

楚萱皱了皱眉:“我怎么感觉你说的不是好话?”

“当然不是。”顾清欢一本正经,“我在夸奖楚小姐是个细心的姑娘。”

楚萱一顿,又道:“每次你这么对我说话,我总觉得你在调戏我。”

“怎么会?”顾清欢接口。

“你知道一句话吗?”楚萱问道。

“什么话?”顾清欢看着她。

“睁眼说瞎话。”

楚萱也看着顾清欢,“你刚刚看起来就像那样。”

顾清欢微微一怔,忍不住笑了:“楚小姐说笑话的样子也很迷人啊。”

楚萱:“……”正常人是你这个反应吗?!

你这是流氓的反应吧!

楚萱不由得瞪了顾清欢一眼,没说话了。

顾清欢也没有得寸进尺,她话锋一转:“昨天,蒋悦来找我了。”

听到这个名字,楚萱立刻反应过来:“赏花宴的那个?”

因为蒋悦听到言锦的名字后,表现很奇怪,楚萱也就记住了她。

“嗯。”顾清欢刚要说话,有人从外面敲门。

紧接着,大门从外被推开,言锦走了进来,看到两人站在窗边,笑着说道:“你们已经到了?”

“也是刚到。”楚萱道。

丫鬟从外关上门,言锦走到近前,看着两人,又道:“感情不错嘛。”

顾清欢颔首,楚萱却立刻拉开距离,一副嫌弃的样子:“谁跟她感情好了?!”

她才不会跟顾清欢玩得好!

“打是亲骂是爱,我懂。”顾清欢笑眯眯的接口。

楚萱:“……”你还说你没调戏我!

言锦在旁边笑了。

顾清欢见她面色红润,便道:“身体养好了?”

“嗯,有安神香,每天都睡得很好。”

言锦说道:“昨天没有点香,也像平时那样入睡了。”

“既然如此,以后也不必点香了。”顾清欢点头,“先坐下说话吧。”

“好。”

三人落座。

“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呢?”言锦好奇问道。

“关于你的事。”楚萱答道。

顾清欢道:“不如先点了菜,等的时候再说?”

现在是正午,饿着肚子聊天也太辛苦了。

更何况言锦身体刚好,也经不起折腾。

“嗯。”其他两人也同意。

她们点了菜后,等人走了,又聊起了先前的话题。

“关于我的事?”

言锦有些不解,“我最近做了什么吗?”

“不是你。”楚萱看向顾清欢。

顾清欢解释道:“事情要从赏花宴时说起……”

很快,顾清欢将来龙去脉解释了一遍。

“蒋小姐的事,萱萱与我提起过。”

言锦说道:“只是,我并没有见过那位蒋小姐。”

她身体不好,很少参加宴会,与蒋悦碰面的机会微乎其微,若不是楚萱提起,她都不知道蒋悦这号人。

“我也觉得你们不认识,蒋悦还让我帮忙向你介绍她。”

顾清欢将昨日的事说了一遍:“……就是这样了,她似乎很在意你。”

来找她时,蒋悦想法设法的打听言锦的事,太异常了。

“而且……”

顾清欢若有所思,“她似乎非常在意你遇到我时,只是一个人这件事。”

言锦下意识道:“因为丁未?”

顾清欢闻言顿住,表情微变。

言锦说完,见顾清欢这副模样,很快意识到了什么,表情一点点的变了。

“你们在说什么?”

楚萱不解,“丁未……是谁?”

上一次,言锦虽说了是顾清欢救了她,却没说是怎么救的。

这点上,言锦口风还是很紧的,毕竟顾清欢杀人这事,说出去太影响名声,无论是否是为了救人。

顾清欢看了眼楚萱,道:“是那日追杀言小姐的两名杀手之一,被我所杀。”

“你?!”楚萱震惊的用手指着顾清欢,半天说不出话来。

她虽然习武多年,可也没亲手杀过人。

顾清欢看着娇弱无比,竟然将那种训练有素的杀手给杀掉了?

“你是隐藏的高手吗?”楚萱打量着顾清欢。

顾清欢沉默了一会,才道:“重点是这个吗?”

一般人不是该惊吓她杀了人这件事吗?

“当然!”楚萱理所当然,她可是出身武将世家,杀个人怎么了?

她父亲可是战场上的千人屠啊!

顾清欢闻言,哭笑不得,却也感觉到了一丝暖意。

若是别人,大概会被她杀人的事吓到,对她躲躲闪闪。

楚萱却满不在意,反倒将重点转移,也是怕她不自在吧?

“我当然不是什么高手,我也没习过武。”

顾清欢说道:“只是平时偶尔练武,身体比较灵敏罢了。”

“当时天比较暗,清欢与我都躲着,清欢趁丁未不备,将簪子刺入丁未的喉咙里,她家丫鬟将丁未的腿摁住,丁未才没了反抗之力。”言锦补充道。

顾清欢看了眼她,忽道:“其实从以前开始我就很好奇……言小姐,你为什么对于这种事,还能如此淡定?”

换成一般的小姐,早就留下阴影了。

言锦却跟说书似的,把整个过程都描绘出来了。

配着她那张弱不禁风的脸,简直……

言锦掩嘴轻笑:“我平时最喜欢看的,便是侠义话本,萱萱也是。”

听到这话,顾清欢豁然开朗。

难怪言锦当初对自己说什么“小女子愿以身相许”。

“原来是被带坏了。”顾清欢叹道。

楚萱:“……”我怎么感觉你是在指桑骂槐?

第九十章 没法拒绝

“简而言之,清欢杀人一事,知道的人只有几个,也不会说出去。”言锦将话题绕回原点。

“所以……?”楚萱有些没想明白。

“如果不知道丁未是我杀的话,一般人下意识会以为言小姐身边留有高手。”顾清欢接口。

楚萱更迷糊了。

看她疑惑,顾清欢继续解释道:“所以,蒋悦才不断问我,我遇到言小姐的时候,言小姐是不是一个人。”

“可是——”

言锦接口:“蒋悦不该知道丁未被杀的事才对,最多知道我与清欢一同回城。”

丁未的尸体早被他的同伴带走了。

知情的就那么几个。

蒋悦也接触不到那些人。

然而……

“你们是说……蒋悦有问题?!”楚萱终于反应过来。

即便蒋悦知道言锦与顾清欢一同回城,身旁无人又如何?

她们这等身份的小姐,都会有侍卫在暗中保护,这是常识。

可偏偏,蒋悦就像认定了言锦孤身一人,不断追问顾清欢。

处处都透着诡异。

“只是猜测罢了。”

顾清欢道:“可是,除了这个,无法解释蒋悦那么在意言小姐是不是一个人遇见我的反应。”

“也可能是……对丑闻感兴趣?”楚萱见过不少心思阴暗的贵女。

“如果是别人,蒋悦对她们的丑闻感兴趣,那倒不意外。”

顾清欢说道:“可问题在于……这是言小姐。”

言锦是什么人?

当朝左丞相,靖国公之女,身份尊贵,蒋悦拍马不及,更没有机会接触言锦。

再加上言锦身体不好,鲜少与人交往,十分低调。

去打听这样一个人有没有丑闻,对蒋悦并无好处,甚至还有得罪人的风险!

“的确……说不通。”

楚萱皱起眉,“联想蒋悦之前听到锦儿名字后的异常反应,她肯定有问题!”

“嗯,就是她之前的反应不对,我才往这方面大胆猜测。”顾清欢点头。

如若不然,她怎么会把两个毫无来往的人,联系到一起?

楚萱思索了一会,又道:“如果你们的推测成立,这就证明蒋悦和丁未那群人有关系。”

“是。”言锦对这个结果也很意外。

“可是……蒋悦……宣宁侯蒋家?”

楚萱皱眉:“蒋家与你家又没有仇怨,为什么会对你下手?这没有道理啊。”

明眼人都能看出来蒋家未来堪忧,以至于拉拢蒋家的势力不多,其中能与言家扳手腕的更是一个也没有!

蒋家为什么要对言家下手?

说不通。

楚萱与言锦都陷入了沉默。

顾清欢眼底一闪,她想到了一件事,只是,这件事她不能说。

因为,是有关于前世的事。

于是,沉默继续,直到小二敲门,说是菜品备齐了,才打破了沉默。

“这件事恐怕已经不是我们能插手的了。”

言锦看的很明白,推论到这一步,事关家族斗争,她一个深闺小姐,自然无法影响接下来的局势变化,“回去后,我会与父兄说明的。”

“嗯。”楚萱也明白这其中的危险,“今天的事,我不会说出去的,我家里那边,也不会提半个字。”

“谢谢你,萱萱。”

言锦对她笑了笑,随即看向顾清欢:“也谢谢你,清欢,要不是你给出这么多信息,我遇刺的事,也不会查出这么多线索了。”

这是实话。

没有顾清欢,她连活下来的机会都没有,更别提后面的事了,也是顾清欢帮忙。

“不必客气。”顾清欢道,“上菜吧,今天我们来的主要目的,可是为了品尝传说中云深楼的菜品啊。”

“嗯。”

言锦点头,命小二上菜,知秋知月等人也进来伺候。

三人很有默契没提蒋悦的事。

不得不说,云深楼的菜品担得起它的名声,色香味俱全。

即便是吃多了山珍海味的言锦,也赞不绝口。

“难怪我哥哥会那么喜欢云深楼的饭菜,果然名不虚传。”言锦说道。

楚萱闻言,说道:“你哥哥那么挑剔的人,他喜欢的,的确不会差。”

顾清欢在这个话题上保持沉默。

等吃过了饭,言锦因为身体缘故,也不能在外多待,三人便准备各自回去。

“等有时间了,再出来聚一聚吧。”言锦对顾清欢与楚萱说笑着。

三人朝楼梯走去。

就在这时,后方有开门声响起,似乎是另一雅间的人吃完了饭,恰好出来。

随着推门声响起的,是一个听着有些聒噪的年轻男声——

“顾清欢?你妹妹怎么跟那种徒有其表的草包玩到一起了?像那种空有一张皮囊,毫无内涵的女人,我根本就没……”

“顾小姐。”

一个淡淡的男声,打断了先前的声音。

顾清欢回头一看,就见言昭一身白衣如雪,眸色沉沉盯着她看。

在言昭身旁,一个穿着花花绿绿袍子,腰间挂了十几个香囊的骚包男瞪大眼睛看着她,表情呆呆:“……法拒绝。”

顾清欢愣了一会,才反应过来这活宝是接了他刚才的话——

“像那种空有一张皮囊,毫无内涵的女人,我根本就没……法拒绝”

尽管是骂了自己,可实在太好笑,顾清欢勾了勾唇。

这时,骚包男终于反应过来了:“你……你竟然是顾清欢?!”

怎么可能啊!

那个对他一见钟情,他也十分中意的美人居然是……

传说中的草包顾清欢?!

“年二哥,你要是再这么说清欢,我会跟我家守门侍卫说好,只要见到你,就不开门了。”

不等顾清欢说什么,言锦便开口了。

言外之意,你嫌弃我朋友,我代表整个言家拒绝与你的来往。

骚包男——年载舟终于反应过来,他还是第一次听柔柔弱弱的言锦说这样的重话,连忙补救道:“诶,别啊,我错了……我、我这不是被吓到了吗?”

传闻中,顾清欢虽相貌一绝,可琴棋书画样样拿不出手,时常闹出一些笑话,“草包”二字配她一点都不委屈!

有着这种名声的女人,本人能好到哪里去?

然而……

年载舟看着对面那一身红裙如烈焰,眉目却清冷如冰雪,让人一眼难忘的少女……

谁家草包能有这般沉稳清高的气质?!

传闻害死人啊!

第九十一章 没脸说了

想着,年载舟看着顾清欢有些出神。

这时,眉眼清冷的少女抬眸看向他,那双潋滟的桃花眸似天生含情脉脉。

年载舟感觉自己的骨头都酥了大半。

他发誓,谁要再敢说顾清欢是草包,他一定会吐那人一脸唾沫!

只是……

为何这般多情的眸子,却带着一股嫌弃的味道?

是自己看错了吗?

年载舟发呆。

“年兄。”

这时,一个声音将年载舟给拉回现实。

“嗯?”年载舟回过神,仍是那副恍惚的模样,他转头看到言昭正盯着自己。

眼神里……

也带着些许嫌弃。

“???”

年载舟茫然,他做错什么事了吗?

“登徒子!”

这时,又一个声音响起,不大不小,刚好能让年载舟听到。

“谁骂我?!”年载舟下意识叉腰朝对方瞪去。

只见一个眉眼英气的少女朝他冷哼一声:“你还挺有自觉的嘛?”

看到她,年载舟的气势消了一半:“这……这不是萱妹子吗?好、好久不见啊。”

刚刚他的大半注意力都被顾清欢吸引,剩下一小半在言锦发怒这件事上,哪还注意到旁边有个楚萱?

他与言昭交好,自然时常与言锦见面,怎会不认得言锦的手帕交楚萱?

楚萱出身武将世家,看不惯他平时的作风。

他喜好娇俏美人,嫌楚萱男人婆没女人味,两人第一次见面就是火药味十足,直到现在,他们“交锋”过许多次。

看他的反应,也知道他是落入下风的那个。

没办法,谁让他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书生,而楚萱……

太能打了!

楚萱若是说不过他,便直接动手!

瞧瞧,这是人能干出来的事吗?

楚萱就能!

久而久之,年载舟也就怕了楚萱,每次对上楚萱,他想起往日挨得毒打,也有些发怵。

此时,楚萱瞪着他,也不废话:“道歉!”

年载舟一愣,有些不服气:“我做错什么了就要道歉?”

楚萱无语:“刚刚还以为你有自觉,没想到……”

欲言又止的模样,嘲讽力十足。

年载舟气闷,却见其他几人也是这副表情,不由得郁闷,莫非他真做错事了?

“你刚刚……一直盯着顾小姐,是有什么话想说么?”

这时,一旁响起的言昭的声音,“比如,道歉?”

到底是朋友,言昭关键时刻救了年载舟一把。

年载舟这才明白,刚才顾清欢为何鄙夷的看着他——

自己一直盯着人家姑娘看,能不被嫌弃吗?

这也是为何,楚萱开口就骂他“登徒子”的缘故了。

年载舟汗颜,连忙上前,欲拱手给顾清欢道歉。

可他刚靠近,顾清欢迅速后退。

年载舟错愕:“顾小姐,先前是在下孟浪,十分抱歉,在下……只是想给你道歉,并没有别的意思。”

顾清欢这样躲他,年载舟还有些伤心。

要知道,顾清欢一开始可是对他一见钟情呢!

现在却因为他的失误,将他当成登徒子疏远……

“我……”

顾清欢捏着手帕掩在鼻下,刚要说话,可不知怎么,就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的样子。

年载舟一愣,咦?这表情,有些眼熟……

这时,知月连忙挡在两人中间,对年载舟解释道:“年公子,我们家小姐嗅觉要比一般人敏锐,您身上的香包太多,靠近的话……我家小姐会喘不上气的。”

年载舟:“……”

等等!

这表情……

是呼吸不过来?

年载舟也涨红了脸,这么说他第一次遇见顾清欢的时候,顾清欢红脸并非是因为对他一见钟情,而是被他身上的香包……

熏得喘不上气?

这么说,一直是他误会了?

年载舟说不出话了——

没脸说了!

这时,一只手伸来,将他腰间的香包抽走,差点连着他的腰带都解开了。

年载舟一惊,捂着腰间,生怕出糗,扭头一看,就见言昭随手将那十几个香囊扔回他们先前出来的屋子。

“别!”年载舟一脸心疼想要阻止。

然而,为时已晚。

言昭不仅扔了他的香囊,还把门给关上了。

年载舟眼睁睁看着香囊被扔,还被锁在屋里,心痛到无法呼吸。

别家公子可能每年就能收这么多女子送的香囊,可这……

这是他攒了十几年的啊!

他容易嘛他!

年载舟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

言昭瞥了他一眼,用只有两人能听见的声音提醒他:“正事。”

年载舟才从“悲痛”中缓过神,想起自己还没给顾清欢道歉。

转过头,他苦着个脸,对顾清欢说道:“顾小姐,真是对不住了,我不知道你受不了浓香……”

可怜他的香囊,可怜这十几年来那些爱慕他的女子赠予他的心意……

年载舟幽怨的模样,比顾清欢更像受害者。

顾清欢见此,只觉哭笑不得,年载舟虽行事怪异了些,但做人倒有底线,而且很有意思。

“无碍。”顾清欢对年载舟笑了笑。

年载舟只觉眼前之景似春暖花开,什么攒了十几年的香囊,什么那些爱慕他的女子的心意,在这一笑前……

什么都不算了。

“顾、顾小姐不介意就好!”

年载舟结结巴巴的说道,“先前是在下太过肤浅,听信传言,误会了你,往后我定不会再信外面那些人!谁要是敢讲你的坏话,我、我……我第一个跟他们吵架!”

其他人都没眼看年载舟的窘态了。

“谢谢。”

顾清欢泰然自若,“不过……也不用了,随他们说也无所谓。”

“这怎么行!”年载舟下意识道,“顾小姐被他们误会……”

“我并不在意。”顾清欢道。

年载舟顿住,他在顺天府见多了人性丑恶,除非是言昭这等妖孽,可若是一般人,他一眼就能看出对方是否撒谎。

顾清欢风轻云淡的模样,没有半点作伪。

她真的,不在乎。

年载舟又一次看呆了,在谣言面前不为所动,泰然处之的女子,真的……

太少见了。

楚萱见年载舟又傻了,摇摇头,这人没救了,便转移话题,“言大哥今日也来云深楼吃饭?怎么没听锦儿提起?”

第九十二章 针锋相对

“是啊,哥哥。”

言锦也反应过来,看着言昭,“你怎么没和我提起?”

她今日来云深楼的事,言昭也知道。

既然言昭也要来,怎么没跟她说起?

言昭面色不改:“今日不太忙,我也是临时起意来这儿。”

“这样啊……”言锦了然,“看时辰,也该回大理寺了吧?”

言昭点头:“嗯,已经有些耽搁了。”

“那赶紧去吧。”

言锦又道:“今日若是不忙,哥哥可以早些回来吗?我有些重要的事要与你商谈。”

“好。”言昭见言锦表情严肃,便明白不是小事,“回去后再说吧。”

说完,言昭便要带年载舟离开。

这时,他忽然察觉一道视线,朝那方向淡淡一瞥,就见顾清欢盯着他,眼神深邃。

更重要的是……

言昭视线下移,看到了顾清欢垂在身侧的手,他眼中掠过一丝诧异,却不动声色的扭过头,对年载舟说道:“年兄,该走了,你还得巡逻。”

“啊?”

年载舟回过神,依依不舍的从顾清欢身上移开视线,对言昭说道:“那……走吧。”

说完,两人向顾清欢三人道别后,就离开了。

“我们也走吧。”言锦说道。

顾清欢点头。

“等一下。”

楚萱想到了什么,“年载舟的香囊没拿。”

光听这话,顾清欢就感觉呼吸一紧。

楚萱也想到了她,便道:“你们先走吧,我帮他把锦囊捡了,回头等他上门求我还他。”

言锦对这两人的“争斗”也看习惯了,没有阻止,只是掩嘴一笑:“你也别太为难年大哥。”

楚萱挑挑眉:“再说吧,谁让他老是在我跟前嘚瑟的?”

“那我们先走吧。”言锦对顾清欢说道。

“嗯。”

顾清欢与言锦先离开了云深楼。

楚萱捡了年载舟的香囊,也走了。

只是不过一刻钟,顾家的马车去而复返,顾清欢回到云深楼里,仍是去的天字三号房。

不同的是,这次只有她一人,别说言锦楚萱,就连知秋知月,都被她打发到马车那儿候着,没有跟进来。

在屋内坐了一会,有人从外敲门。

顾清欢毫不意外,淡淡开口:“进来吧。”

下一刻,大门被人从外推开,一身白衣如雪,风度翩翩佳公子,不是言昭又是谁?

言昭踏入门内,反手关了门,没有上前,只是站在原地,看着顾清欢,淡淡说道:“顾小姐约陌生男子私下会面,传出去可不好听。”

先前在走廊时,顾清欢垂在身侧的手,向他比划了一个“三”。

言昭猜到,顾清欢是想跟他再见一面,仍是之前的雅间,于是来了。

顾清欢虽不值得他特地放下公务见一面,可顾清欢身上的一些疑点,却值得他亲自探究。

“言小姐与我是手帕交,你又是言小姐的哥哥,今天的事传出去,大不了我吃亏一些,认个哥哥。”

顾清欢面色不改,“哥哥与妹妹见面,有什么不好听的?”

三言两语,便将言昭的暧昧话语给化解。

言昭似乎没有意外,他只是低声一笑:“我可不敢当,顾小姐这样的妹妹……”

“当然了,顾小姐若是拿之前的人情做抵消,认个妹妹倒也无妨。”言昭又道。

这话说的很不客气,可言昭的笑容,却让人无法将他与那刻薄的话语联系起来。

顾清欢眯起眼,言昭这是……

跟她挑明了啊。

之前有旁人在场,言昭收敛着。

可眼下只有他们两人,言昭真是一点也不客气。

“言公子,我有一事不明。”顾清欢开口。

“何事?”言昭问道。

“我想不明白,我到底是哪里得罪了言公子。”

顾清欢看着言昭,眼中带着质问,“值得言公子三番两次的针对。”

“说到这里……其实在下也很好奇。”

言昭没有回避顾清欢的视线,仍是之前那副淡淡的模样,“在下又是做了什么,让顾小姐一见面就厌烦针对?”

顾清欢面色不改,心中却忍不住暗骂言昭这狐狸太精。

若是旁人,只会觉得她那些举动是意外。

言昭却嗅出不寻常,认定她是故意针对。

“如果我说那都是意外,言公子信么?”顾清欢说道。

“当然……”

言昭忽然笑了:“不信。”

与他温和的笑意恰好相反,他的语气有些冰凉。

比起那个在朋友、妹妹面前毫无破绽,温润如玉的君子言昭。

顾清欢知道,眼前这个棘手难缠,不好对付的狐狸,才是言昭的真面目。

“所以,顾小姐愿意给个解释吗?”言昭步步紧逼。

顾清欢若是不能给他一个满意的答复,他便会用最大的恶意去揣测顾清欢一切举动。

在这暗波汹涌的帝都之中,最不缺的,就是险恶人心。

言昭见得太多,所以不会轻易相信他人。

即便是救了言锦,对靖国公府有恩的顾清欢。

顾清欢见此,便知事情无法简单揭过。

也对,这男人本就谨慎小心。

顾清欢干脆收了敷衍的心思,坐直了些,不复之前的慵懒:“因为第一眼看到你的时候,就觉得讨厌。”

言昭一挑眉梢:“哦?”

“我不相信一个人会那么好。”

顾清欢眼神幽幽,好似要看到言昭的心里去,“比如现在,就证明我的直觉是对的。”

“荒唐。”

言昭好似听到了笑话,嗤道:“只因为觉得我表里不一,所以针对我?”

“不行吗?”顾清欢反问,“言公子,不谈整个大璋王朝,单说帝都内便有数百万人,这数百万不同的人心中,你能保证不会出现我这样的?”

言昭盯着顾清欢看了一会,才道:“照你这个说法……我是不是也可以回答你,我只是看你不顺眼?”

“当然……”

顾清欢抬手抚过身旁茶盏边沿,侧目看向言昭,“不可以。”

“只许州官放火,不许百姓点灯?”言昭眼中晕染起些许讽刺。

“不。”

顾清欢摇头,“仅仅是……你这个理由,无法说服我,因为你的针对,超出了‘看不顺眼’的范畴。”

第九十三章 赖在这儿

顾清欢说道:“若是没有今天的碰面,或许你还能用这个借口敷衍我。”

“看来,在下做了不少让顾小姐介意的事啊,比如?”

言昭似乎终于起了些兴致,不再停留门口位置,而是坐到椅子上,与坐在窗边软塌的顾清欢,隔了半个房间的距离。

“比如前几日,我去找言小姐时,言公子好巧不巧提前办完了事,不回自己的书房,反倒来找言小姐。”顾清欢开口说道。

“那日,在下确实有事找锦儿。”言昭语气淡淡。

“是么?”

顾清欢不动声色:“然后,言公子看到了我,便将事情放到一边,喝起粥来?”

“有何不可?”

言昭反问:“民以食为天,在下也不例外。”

“所以将清粥说成是梨花粥?”顾清欢又问。

“在下那日确实尝到了梨花的香味。”言昭看着顾清欢,似笑非笑。

顾清欢没有生气,她平静说道:“言公子,我今日听过一句话,是楚小姐送我的,我觉得比起我,似乎更适合你。”

言昭不语,似乎在等候下文。

顾清欢眼中掠过一丝讽刺:“睁眼说瞎话——是不是很适合此时的言公子?”

“顾小姐若是觉得适合,那便适合。”言昭笑了笑。

那大方的模样,好似在包容一个无理取闹的小妹妹。

“还有今日——”

顾清欢也不恼,继续说道:“言公子来了云深楼,也不曾跟言小姐提起,还选了言小姐隔壁的雅间。”

“我每次来云深楼,选的都是天字号房,这儿的天字号房一共三间,遇上了有什么稀奇?”

言昭道:“至于我为何不曾提起,先前已经说明了。”

“是啊。”

顾清欢意味不明的说道:“又是好巧不巧公务不忙呢。”

上一次,言昭也是这个说法。

言昭面色不改,说道:“是啊,一年到头,总会有那么些清闲日子。”

“是不放心我与言小姐出来吗?”

顾清欢却不理言昭的诡辩,她没有兜圈子,“哪怕有楚小姐在场。”

言昭仍是淡笑模样:“我听不懂顾小姐这话的意思,我何必要担心这些?顾小姐似乎是认定我今日来,是为了你啊。”

顾清欢勾了勾唇,眼底却没有笑意:“既然言公子并不在意我,又何必刻意与年公子提起我?你们一个在大理寺,一个在顺天府,多的是共同话题吧?即便扯到天南地北,都不该扯到我身上才对。”

言昭道:“那是因为年兄提起了锦儿……”

“言公子。”

顾清欢打断了他的话,直视那双深不见底的墨瞳,平静说道:“我知道,无论什么,你都能找到应对我的借口,可问题是……借口换来的,同样也是借口。”

“我想,言公子希望的,并非如此。”

顾清欢又道:“莫非……言公子连打开天窗说亮话的勇气都没有?”

“激将法?”言昭挑破了窗户纸。

顾清欢也不否认:“若是言公子明人不说暗话,或许会问出一些你想知道的答案……可如果继续跟我打太极,我也不敢浪费您宝贵的时间。”

先前,言昭便跟言锦说,要回去处理公务,已经因为遇到她们耽搁了。

旧话重提,自然是讽刺。

也是激怒。

言昭在第一时间觉察了顾清欢的用意,他只觉得有趣。

这就是传闻中的草包?

若顾清欢是草包,帝都内多少贵女得羞愧而死?

“锦儿说,你救她时,并不认识她。”言昭道。

“是。”顾清欢点头。

“那么……为何去搜丁未的身?”言昭问道。

“为何不可?”顾清欢反问,“言小姐衣着不凡,想必来历匪浅,追杀她的人定不简单,敢这么明目张胆,定是有所依仗,我救了言小姐,可能会被牵连,自然不敢放过与对方有关的线索,与其等人上门,不如先一步动手。”

“是么?”

言昭淡淡道:“所以在搜到那块牌子后,算好了拿它与我靖国公府讨价还价?”

他便是从这里开始怀疑顾清欢的。

顾清欢的行动太缜密,仿佛算好了要用牌子与靖国公府做交易。

一般人哪里会那么细致?

若是他在那种自身难保的情况下,或许会冒险给杀手搜身,寻找证物。

可是,顾清欢不是他,只是个养在深闺里的娇小姐。

再加上,顾清欢与他谈判时那副早就准备的模样,让言昭心生怀疑。

这一切,会不会都是顾清欢的算计?

“你不会……”

顾清欢终于明白言昭为何三番两次针对她。

那并不是针对,而是……

试探!

“认为我是刺杀言小姐幕后真凶的一员?”顾清欢盯着言昭。

“若是顾小姐站在我的角度,去看你的所作所为,是会信任,还是怀疑?”言昭反问。

顾清欢一时默然,言昭说的没有错,她虽然表现出来的一切都很友善,可毕竟出现的太突然,的确有嫌疑。

“你的怀疑也不无道理,但是……言公子,很遗憾你猜错了。”

顾清欢直视言昭,坦荡说道:“我并非幕后凶手,正好相反的是……我与你一样,也很想找到凶手。”

“理由?”言昭与顾清欢对视,细细打量顾清欢脸上的变化,一丝一毫也不放过。

这张绝色的脸庞,太……迷惑人。

正因如此,更不能轻信她的话。

“因为我与言小姐是朋友。”顾清欢说道。

言昭闻言,眼中浮起些许错愕,他怎么也不会想到,顾清欢会给他这样一个答案,如此的……

无赖。

却难以反驳。

他看得出来,顾清欢说这话时,是真心的。

“而且……若是言公子你再等一等,或许就不会被我识破了。”

顾清欢道:“你今日若是不来,等晚些回去,听了言小姐与你说的话,便明白我并非嫌犯。”

“在这儿听也一样。”言昭一动不动。

顾清欢:“……”她赶客的意思还不明显吗?

她约言昭单独见面,只想弄清楚言昭针对她的理由,解除误会。

如今,事情解决,她哪还想与言昭独处,浪费时间?

可这男人,好似赖在她跟前,不肯走了!

第九十四章 讲和

与其跟言昭多费唇舌劝他回去听言锦说,顾清欢觉得,还是她直接告诉言昭更省事。

很快,顾清欢将原委从头到尾说了一遍。

言昭即便再淡定,可听到嫌疑人很可能是蒋家时,也有些错愕。

“宣宁侯……”言昭皱眉。

“你可有头绪?”顾清欢问道。

她是不知蒋家与言家有无纠葛,言昭或许知道些什么。

可惜的是,言昭摇头:“不知道。”

顾清欢没有失望,也对,言昭要真知道蒋家跟言家有什么纠葛,前世会放过蒋家吗?

正是因为完全不相干,才没去想过,更没查过。

“不过——”

这时,言昭话锋一转。

“不过什么?”顾清欢问道。

言昭却顿住,瞥了眼她,道:“顾小姐,你的好奇心……似乎太强烈了些。”

顾清欢对于这件案子,似乎格外“热心”。

或许顾清欢说的没错,她把言锦当成朋友,才帮忙查案。

言昭却仍有些信不过顾清欢。

谁让顾清欢“名声在外”?

如今的变化,眼不足以让言昭对顾清欢改观,他并非那般容易被改变的人。

“人之常情。”顾清欢神色不变,言昭的警惕也在她的意料之中,“更何况,迄今为止我给你们提供了那么多的线索,好奇问一问,也是我应得的。”

这话没得挑剔。

顾清欢救了言锦,从丁未身上搜出牌子,又给寻找丁未身份提供新思路,找到线索,如今又推测出蒋家的事……

她帮了言家这么多,提供的信息条条分量十足,有什么不能多问的?

看着理直气壮的顾清欢,言昭不过思索一瞬,便又开口:“嗯。”

顾清欢一怔,正是……认同她的说法了?

这男人,什么时候变得如此好说话了?

似乎看出顾清欢的疑惑,言昭淡淡说道:“先前试探你,是怀疑你。”

“如今对我放下一些戒备,是放下了怀疑?”顾清欢反问。

“以后还得看顾小姐你的表现,这世上并没有永远的朋友。”言昭说道。

顾清欢眯起眼:“言公子,若是有旁人在场,你敢这么不客气的说话吗?”

尽管知道这才是言昭的真面目,不过屡屡对针对,顾清欢也不是很舒服。

“如果你想我说客套话,我也不介意。”言昭淡淡道。

“算了。”

顾清欢一叹,“你不如就这么说话吧。”

她最受不了的,就是这黑心男人在她面前笑,装好人。

言昭盯着顾清欢看了一会,眼神深邃。

“我时间不多,只说一件事。”

言昭又道:“我言家与蒋家确实没有仇怨,蒋家不可能是因为寻仇而盯上我家,它会这么做,只有一个理由……”

“利益斗争?”顾清欢心中一跳,下意识问道:“言家是大皇子一派么?”

言昭眼皮一跳:“顾小姐,你为什么觉得,蒋家是因二皇子的驱使,对锦儿下手?”

尽管知道顾清欢聪明,多提点一下就知道。

可顾清欢的反应实在是太快了些。

“这个……”

顾清欢面色不改,毫无异样:“我在赏花宴上,与楚小姐单独赏花时,遇见过二皇子,她与我提过你与六皇子交好的事,而六皇子……是站在大皇子那边的。”

大皇子司修泽与六皇子司修临为一母同胞所生,是亲兄弟。

司修临的情况较为特殊,他先天不足,身体很差,比言锦都要严重。

这样的身体,还能做什么?只能终日待在深宫养病。

谁也不指望他去争夺皇位,谁知道会不会事未成身先死?

六皇子也如众人期待的那般,对权力斗争毫无兴趣,全力支持自己的哥哥大皇子,与二皇子司修远抗衡。

言昭与六皇子有来往,其实也侧面证明言家是站在大皇子那边的。

毕竟很多事情,不能以“少年义气”做借口。

“普通的利益斗争,蒋家怎么敢对你家下手?更何况还是言小姐。”

谁人不知,言锦是言家的命根子?

花一样的小姑娘,却比花还娇弱,甚至不用一场风雨,就会自行凋零。

言家谁都希望言锦能在有限的生命里过得开心一些。

若是有人连这点权利都要剥夺,言家人绝对会大怒!

顾清欢也明白这点,她道:“所以,只有涉及到更高层次的斗争,才会让蒋家铤而走险,例如……”

说到这里,顾清欢也停住了。

言昭默了默,最终选择相信顾清欢,他深深看了顾清欢一眼,说道:“你比我想象的要聪明,外面那些说你草包的人,的确是瞎了眼。”

“多谢夸奖。”顾清欢的感谢听起来没什么诚意。

“不过,一切只是猜测罢了。”言昭话锋一转。

顾清欢明白,把话说的太死,容易招来一些麻烦。

这时,言昭起身,似乎打算离开了。

“等一下。”

顾清欢忽然叫住了他。

言昭一顿,看着她,“顾小姐还有何事?”

“最后一个问题。”

顾清欢一直都很在意这件事,她跟着起身,问道:“言小姐跟我说,她那日去归宁寺,是因为你在解决采花香案件时,冲撞了血气,行事不顺,她才想要去归宁寺,给你求一道符。”

言昭眉心一跳。

“言公子。”

顾清欢缓缓道:“你真的是那种相信鬼神之说,寻求虚无安慰的人吗?仅仅是因为这个理由,就让身体不好的言小姐出门……”

“是。”

只是,不等顾清欢说完,言昭点头,打断了顾清欢的话。

顾清欢眼神深沉盯着他,“言公子,你该感谢我救了言小姐。”

言昭默了默,转身离开。

直到关门的那一刻,言昭才又开口:“是,我该感谢顾小姐。”

说完,他合上大门。

顾清欢坐回软塌,四周无人,她才没掩饰眼中的震惊。

她的猜测……没有错!

言昭果然不是单纯为了求符,才让言锦外出。

要知道,言家对言锦的照看,小心到了她出一趟门都要观察几天,各种准备。

言昭怎么会因为这种事,就让言锦出城?

更何况,言昭也并非那种将自己的运气交给鬼神之说安慰的性格,顾清欢前世与他打交道那么多次,深深明白这点!

那么……

言昭又是为何同意言锦出城?

第九十五章 三大敌对头子

更重要的是……

为什么是言锦?

言锦虽然被整个言家宠着,可她毕竟只是个养在深闺的小姑娘,对于皇权斗争没什么影响。

杀了她,言家除了痛心,也不会有实质性的损失。

蒋家若真是因二皇子的命令去对言锦下手,似乎也没什么好处。

“莫非……是跟言昭这次让言锦去归宁寺的事有关?”顾清欢胡乱猜测着。

可是,言锦当初告诉她这些的时候,也不像骗她。

也可能是言锦与什么特殊事件有关联,却不自知。

想来想去,都没个结论,顾清欢只好放弃。

“罢了,也是言昭自己的事,与我何干?”

顾清欢喃喃:“想不到……宣宁侯为司修远做的大事,真的是杀害言锦……”

其实,在前世时,顾清欢就知道宣宁侯是司修远的人。

这也是为什么她在于言昭的对话中,那么快反应的缘故。

前世,顾清欢设计宣宁侯,将整个蒋家推入万劫不复之境时,宣宁侯曾哭着求她,让她去司修远那儿吹枕边风,放过蒋家一马。

顾清欢自然是不愿意,宣宁侯激动之下,发狠大骂司修远卸磨杀驴,有句原话是“二皇子能有今天,还不是我蒋家当年做的那件大事,帮他铺平了路?!若二皇子真不顾蒋家的功劳,就别怪我将那件事抖出去了!”。

那时,顾清欢就很好奇,宣宁侯说的到底是什么事。

然而,宣宁侯对她恨之入骨,也极为忌惮,自然不会跟她说,直接走了。

可惜的是,宣宁侯还没来得及把那件“大事”抖出去,他就死了。

回去的第二天死的。

顾清欢都懒得去查,也知是司修远下的手。

十有八九是宣宁侯拿那事威胁司修远时,司修远杀人灭口。

也是那时,原本因为司修远关心而暖心的她,头一次将自身感情剥离出去,审视这个下手狠辣的男人,产生了警惕。

而后,她设计顾以文、顾灵仙等人的死时,逐渐觉察司修远才是害了她全家的幕后真凶!

想到这里,顾清欢一顿,回过了神。

再想下去,她恐怕又会情绪失控了。

恢复了冷静后,顾清欢也离开了云深楼。

只是,她刚推开门时,听到走廊另一边尽头传来开门声。

转头望去,天字一号房大门敞开,一个束金冠,穿着紫色烫金边长袍,身形高大的男人踏入门内。

雅间木门很宽敞,顾清欢透过他身体的缝隙,能看到门内还有一个男子的身影,比起门口的男人,看起来更为瘦弱,隐约之间给人一种弱不禁风的感觉。

顾清欢看到门内的男子,脚步微微一顿。

这时,门口的男人踏入门内,转身关门时,眼角余光似乎扫到了十多米外的红色人影,抬头一看,与顾清欢对上视线。

顾清欢立刻低头,转身离开。

男人怔了怔,盯着顾清欢的背影看了一会,那双极具威严的丹凤眼中带着审视与探究,给人极大的压力。

这时,雅间内响起一个没什么力的男声,轻声问道:“大哥,你怎么了?”

男人这才收回视线,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没什么。”

说完,他关上了门。

顾清欢也走进拐角的楼梯间内,她面色怪异。

万万没想到,她会遇见那两个人。

大皇子,司修泽。

六皇子,司修临。

她先认出来的,是门内看着弱不禁风的司修临,遇到故人,忍不住愣了愣。

前世,司修泽被司修远害死后,司修临不顾病体,加入了皇权斗争,一副要与司修远同归于尽的架势。

哪怕司修远当上太子,也不敢小觑这个随时会归西的病秧子。

不仅仅是因为司修临身边有言昭这个妖孽,他本身也是个极为难缠的对手。

顾清欢在平乐馆里当戏子,也是见过司修临,又因为她是司修远的人,在这个看着病弱的男人手里,吃过几次不能反抗的明亏。

她也是可以理解司修临恨屋及乌的心,毕竟司修泽的死,也有她的手笔在里头。

而门口的男人,自然是司修泽了。

前世,顾清欢间接害死了他,虽说不上心虚,但愧疚还是有些的,自然不想跟他正面相逢,于是匆匆离开了。

再想想她前一刻钟还在与这两人的“盟友”言昭聊天……

一连遇到前世三个敌对方头子,顾清欢也没法淡定。

她在第一时间离开了云深楼,钻入自家马车后,半句废话都没有,直接道:“回府。”

知秋知月虽好奇她又回云深楼做什么,但看顾清欢神色不对,没有说话的意思,也识趣闭上了嘴。

等回了府,顾清欢就将自己关在门内,谁也不见。

她要冷静一下。

今天谁也别想再来打扰她。

只是,还没到晚上,知秋就敲了她的门。

“小姐,靖国公府的言小姐给您送了一封信。”知秋说道。

“信?”

顾清欢一愣,不是今天才刚见过吗?言锦还有什么事忘了说?

想着,顾清欢便道:“进来吧。”

知秋进屋,将信封递给顾清欢。

顾清欢接过一看,白色信封上没有别的装饰,只在右下角写了一行字——

顾清欢亲启。

看到这五个字,顾清欢眯起眼,忽道:“是谁送来的这封信?”

知秋闻言一怔,然后回答道:“是靖国公府的人,一个年轻的侍卫,奴婢已经检查过他的牌子了。”

像永安侯府这般的府邸,不会轻易收下来历不明的东西,还把它递到主子面前。

谁知道会不会有人往上面下毒之类的?

知秋自然是仔细检查过对方的身份,才敢把信件送过来。

看着顾清欢微妙的神情,知秋心中一凛,连忙问道:“小姐,这信有问题吗?”

“没什么问题。”

顾清欢摇头,“你先下去吧。”

知秋仍有些不放心:“需要奴婢检查一下,小姐再打开吗?”

“没事。”

顾清欢道:“放心吧。”

见顾清欢如此笃定,知秋才放下心,退下了。

等知秋关上门,顾清欢看着信封上面熟悉的字迹,打开了信封。

抽出那张薄薄信纸时,顾清欢小声嘀咕:“就算假冒你妹妹,至少信封上的字也要仿一仿,做做表面功夫才是啊,居然直接用自己的字迹?未免也太放心我了。”

也不怕她拿着这封信做文章?

第九十六章 一年前

思绪一顿,顾清欢又想到了什么,“莫非……”

她怔了怔,“那男人……不会真把我的话听进去了?”

白日谈话时,她洗刷了自己的嫌疑,表示自己是可以信任的人。

言昭……真愿意信她了?

“不论是不是真的,这信看完都得烧掉。”

顾清欢很冷静,言昭真愿意信她自然再好不过,有这样一个人做盟友,一年后顾家被盯上时,也可以省去不少麻烦。

可若言昭还是不愿意信她,那么这封信就是个诱饵。

她要是留下来用到别的地方,将会面临很严重的后果。

所以,烧掉不留痕迹,是最好的选择。

想着,顾清欢展开信纸。

信纸上不过寥寥数行,内容信息却不小。

已找到为丁未打造牌子的女子。

现住城东黄粱大道近清流湖处,名娴娘,是假名。

真实身份为帝都远郊花尤村村长之女尤纤儿,一年前失踪,下落不明。

看到最后一行,顾清欢眼皮一跳,一年前失踪?

莫非是跟丁未情投意合,考虑到丁未身份不能见光,所以私奔了?

信纸上没有别的讯息,顾清欢想问都没机会。

“刚刚还想夸你,现在搞这么一出,话只说一半……小气男人。”

顾清欢无奈,抬手将信纸放到烛火边烧了。

其实,言昭不告诉她全部,也是情理之中。

这种事,想要说清楚,非三言两语可以描述。

言昭与她并不熟,何必要为了这点事给她写那么长的信?

“看来回头要去找言小姐问问了。”

顾清欢对尤纤儿的事其实好奇心并没有那么大,但这幕后牵扯到蒋悦、蒋家,更与司修远有关!

司修远是害她顾家的真凶,顾清欢怎么可能放过他?

前世,她能杀了司修远,这一世,她也能!

让知秋进来清理了烧掉的黑灰,见时间不早,顾清欢便休息了。

第二日一早,她就收到了言锦的口信。

言锦只说让她去一趟靖国公府。

顾清欢也能猜出来,言锦是从言昭那儿听说了尤纤儿的事,所以来给她报信了。

收拾一番后,顾清欢就去了靖国公府,到了言锦的院子。

“清欢。”言锦迎了上来。

“言小姐。”顾清欢笑了笑。

言锦却嗔道:“你我认识也有些日子了,又是手帕交,我叫你清欢,你却叫我言小姐,是不是太疏远了点。”

“锦儿。”顾清欢立刻改口,她之前只是习惯了那么称呼言锦,倒没有疏远的意思。

言锦闻言,笑弯了眼,“嗯!”

“进去说正事吧。”顾清欢道,“这么突然的找我,是查到什么线索了?”

“清欢,你可真是聪明。”

言锦讶异,脸上的笑意褪去,她轻叹一声,点头道:“是。”

见言锦表情不对,顾清欢疑惑,与她一同进入屋里。

没有其他人后,顾清欢才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也不是。”

言锦摇头,“事情比想象的要顺利,那个为丁未打造牌子的女子,在昨晚已经被我哥哥找到了,也问清楚了她与丁未的纠葛,只是……”

“只是?”顾清欢听出了异样。

“这事,我与你从头说起吧。”

言锦道:“找到那名女子时,认识她的人叫她娴娘,实际上这只是她的假名,她的真实姓名叫尤纤儿,乃是帝都远郊花尤村村长之女,一年前失踪,至今下落不明,在大概半年前化名为娴娘,搬到了帝都居住。”

顾清欢点头,表示了然,她其实昨晚就知道这些信息了。

但,也只知道这么多了。

“其实,她并不是无故失踪,是被她爹娘赶出来的。”言锦说出了一个惊人的信息。

顾清欢一愣,她还以为尤纤儿是为了与丁未在一起,私奔逃跑,谁料真相与她想的完全不一样。

“好端端的,为何要把女儿赶走?”顾清欢问道。

“清欢,你应该还记得我与你提到过的,三个月前来帝都的采花香吧?”言锦又道。

“记得。”

顾清欢点头,猜到了什么,表情变了变,“莫非那尤纤儿……”

“没错。”

言锦叹息一声,神色冷凝,“一年前,尤纤儿被采花香盯上,然后……”

说到这里,言锦停住了,不忍继续。

顾清欢默了默,才道:“可采花香每次作案后,不是会将受害者杀害吗?那尤纤儿又是怎么活下来的?”

言锦看向她。

顾清欢很快明白:“丁未?”

“是的。”

言锦道:“是丁未从采花香手里救了尤纤儿。”

“这……”顾清欢目露诧异之色,丁未那种杀手,怎么会有那么好的心?

“人有许多面。”言锦摇摇头,“丁未对我们来说十恶不赦,但对尤纤儿来说……是救命恩人。”

缓了缓,言锦才继续说道:“一年前,尤纤儿遭遇那般祸事活下来后,第一时间跑回了家,因为是夜里,无人看见,只有她爹娘知道,只是看着女儿那副狼狈模样……她爹娘只怕丢了脸面。”

顾清欢一顿,轻叹一声:“不是所有父母,都能无条件的爱护子女。”

“她爹是村长,怕被人知道女儿的遭遇,变成全村笑柄,她娘觉得,都遭遇这样的事了,活着也没意思……夫妇俩都不希望尤纤儿继续活着。”

言锦缓缓说道:“可他们又不忍心对女儿下手,于是绑了尤纤儿,趁夜将她扔到了荒郊野外……若是不被人发现,机会饿死,抑或是被饿狼吞食。”

顾清欢面色微冷:“这叫不忍心?呵!自欺欺人!”

嘴上说着心软,做的事却恶毒到了极致!

言锦也是面露不忿之色,“即便如此,尤纤儿也求我哥哥不要追究她父母做的事!那对狠毒心肠的夫妇,真不配有这样的女儿!”

顾清欢冷着脸不说话。

“后来,尤纤儿又被丁未救了。”

言锦道:“丁未对她说,只是路过,可尤纤儿也心知肚明,丁未上次救她是路过,这一次哪有那么巧合的事?只是……尤纤儿想到她遭遇过那种事,自认为配不上丁未的心,便想自行了断。”

第九十七章 沐休

“真傻。”

顾清欢叹息一声,“人又不是货物,价值怎能用身体来衡量?即便这世道给自己套上再多枷锁,自己都不能轻贱自己,把别人的三言两语当成了必要践行的大道理,可若是自己给自己的心上也套了枷锁,那就真的落入了某些人的陷阱中,将自己当成了货物,把身体当成了筹码。”

女人也是人,可以做的事情有太多,若是只看到了自己身体的价值,忽略掉了其它,最后只会走进一条狭窄到让自己无法呼吸的小路。

言锦看着顾清欢,眼睛微亮,她又道“你这话……很对,只是对于普通女孩子来说,道理再好,都无法打开心上的枷锁,那是从她们出生时就套上的东西。”

“是啊。”

顾清欢也明白,有时去跟别人讲道理,忽略掉现实因素,最后这些道理都会成为空中楼阁,无法派上任何用处。

很多人不是不想,只是无可奈何。

她们已经算幸运了。

“后来呢?”顾清欢将话题拉回最初。

“丁未拦住了她。”

言锦垂眸道:“说,你是我救的,你的命是我的。于是,尤纤儿就活下来了。”

顾清欢怔了怔,这丁未……倒是看不出来。

话虽然没什么大道理,但却最有效的阻止了尤纤儿的自杀。

或许,尤纤儿内心深处也不想死,可连她的父母都希望她死,她还怎么活下去?

而丁未的话,给了她一个活下来的借口。

“阻止了尤纤儿自杀后,丁未就把她带到山里的一个小房子住下,那儿似乎是丁未的秘密住所,不过丁未一个月里也难回来一次,大部分时候,都是尤纤儿一个住。”

言锦又道:“丁未每次回来时,都会给尤纤儿带些生活必需品,尤纤儿一个娇弱女子,一开始虽然吃了点苦,但后来也习惯了。”

“住在山里……”

顾清欢若有所思,“那处住所,你们问到了吗?”

“问出来了,哥哥派人去查了。”言锦道。

顾清欢又问道:“不过……尤纤儿怎么这么老实?什么都交代了?”

“哥哥没有说出丁未的死讯。”言锦道。

顾清欢了然,那狐狸一样的男人,估计是拿那块铁牌做诱饵,让尤纤儿暴露了她与丁未的关系,再拿丁未的性命做借口,骗尤纤儿说出这些事吧。

“丁未又为什么将尤纤儿带去城里了?”顾清欢不解,尤纤儿去城里,丁未必定也要跟着去,他一个杀手,暴露身份的概率会变大吧?

“尤纤儿说,丁未没告诉她理由,但……”

言锦又道:“尤纤儿觉得,丁未是为了她,才搬去了城里。”

“因为她一个姑娘家在山里不方便?”顾清欢猜道。

“不仅如此,尤纤儿遇害那日,也是被采花香拖到了山里。”言锦道。

“难怪。”

顾清欢了然,尤纤儿对山中有阴影,丁未若是在意她,定会将她转移到别的地方。

“半年前,她搬到帝都后,很快稳定了,也接了些可以在家中做的活。”

言锦道:“等她攒了些钱,就去找人给丁未打了那牌子,她一开始也想在帝都找人,可因为利润太薄,帝都寸土寸金的地界里没有谁愿意接这种活,于是去了郊外的村子,又怕自己远郊的口音被听出来,所以只敢选近处的村子,找了几天后,才找到愿意帮她做牌子的铁匠。”

这事倒也在顾清欢的预料之中,她问道:“后来,丁未就戴上了她送的牌子?”

“丁未不情不愿的接了。”言锦道。

顾清欢一愣:“不情不愿?”

她还以为,丁未会很高兴。

“嗯。”

言锦点头,解释道:“丁未平时对尤纤儿的态度很凶,尤纤儿说,丁未虽然看着凶,但没打过她,只是嘴上吓吓他,或许……丁未是为了让她心里好受一些。”

顾清欢默了默,男女之事总是如此复杂。

尤纤儿经过那种事后,变得自卑敏感,丁未若真的细心呵护,说不定她会觉得愧疚,越发想远离丁未,而不是被丁未的温柔治愈。

丁未若是常年在家陪她,或许能用温柔治愈她,可丁未的身份特殊,一个月能见她一面已经算好。

对尤纤儿凶,恐怕也是想让尤纤儿心安一点,去接受他悄悄给的好,而不是对他心怀愧疚,在他出门后,无声离开。

“难怪丁未把牌子放到了鞋子里……”顾清欢想到了什么。

言锦闻言一愣,很快想起顾清欢与言昭的那个赌。

言昭认为,那牌子真要是丁未心爱女子所赠,定不会放在鞋子里,踩在脚下,而该放进心口这样的位置。

可言昭怎么能想到,丁未与尤纤儿的相处方式那么特殊?

丁未应该是故意把牌子放在鞋子里,既让尤纤儿难以察觉他对尤纤儿的重视,又能将尤纤儿送的牌子带在身边。

“所以……尤纤儿不知道丁未的身份吧?”顾清欢问道。

“不知道。”言锦摇头,尤纤儿身上已经没有线索了,唯一的线索是山上那座木屋。

不过,一个临时住所,其他死士似乎也不知情,不然早发现尤纤儿的存在,杀人灭口了。

要知道,做死士不能有牵挂。

真要有了,其他死士,或背后的主人,会帮着“除掉”这份牵挂。

所以,那地方估计也没有线索。

“没想到忙了这么一大圈,最后却没什么收获。”

顾清欢摇头,有些遗憾,“还好找到了蒋悦这个重要线索。”

“是啊。”言锦点头,“这都多亏了清欢你的帮助。”

“哪里。”

顾清欢刚要客气一句,敲门声忽然响起。

婢女在外面禀报:“大小姐,大公子来了。”

“哥哥?”言锦一怔。

顾清欢也有些意外,“这个时间,言公子还在家么?”

言锦解释道:“今日是沐休。”

“原来如此。”顾清欢面色不改,心中疑惑言昭来的目的,是为了找言锦?还是……

来找她?

“清欢,你在这儿等我一会,我去看看我哥哥要来做什么。”言锦说道。

“嗯。”顾清欢也不太想跟言昭见面,昨天接连遇到三个敌对头子的事,让她心力交瘁了。

第九十八章 顺天府

顾清欢目送言锦离开,在房间里等着。

只是,没过多久,言锦折了回来。

“谈完了?”顾清欢有些诧异,这点时间,还不够两人说几句话吧?

言锦摇头,她道:“哥哥是来找你的。”

顾清欢一愣,“言公子找我何事?”

言锦说道:“他没跟我说,让你跟他谈。”

说话间,言锦面带疑惑,言昭与顾清欢并不熟悉,怎么忽然要与顾清欢单独见面谈话?

顾清欢想了想,点头道:“带我去吧。”

言昭不会没事找事,应该是有重要的事。

“嗯。”言锦将顾清欢领到了院子里,下人已经被打发走了,此刻院子里只剩言昭一人。

顾清欢一眼看到言昭,她随言锦走了过去。

“哥哥,清欢来了。”言锦道。

“锦儿,你先到那边坐一会。”言昭对言锦道。

言锦点头,走远了些,但还在两人的视线范围内。

等她离开,顾清欢看向言昭,问道:“言公子有何事?”

“尤纤儿想见你。”言昭语出惊人。

顾清欢眉头一皱,“她怎么会知道我?”

“她当然不知道你。”言昭道,“她想见的,是杀害丁未的凶手。”

那么,言昭说尤纤儿想见顾清欢,也不算错。

“我不会去见她的。”顾清欢虽然对这件案子有兴趣,可明眼人都知道,尤纤儿叫她去,不会是什么好事。

“我也不会让她见到你。”言昭道。

顾清欢一怔,盯着言昭没说话,她不明白言昭的来意。

“来找你,是想问清楚那日你对丁未的印象,把你记得的,全部告诉我。”言昭说道。

顾清欢了然:“你想找人冒充我,作为杀害丁未的凶手?”

“是。”言昭点头。

“也好。”

顾清欢话锋一转:“不过,我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言昭似乎不意外,与顾清欢接触的这几次,顾清欢给他的印象,都是“不肯吃亏”。

自己需要顾清欢做什么的时候,都得付出一些代价。

几次下来,言昭也习惯了。

不过……

这并不是什么好习惯。

言昭心里很清楚。

“我也想去看看尤纤儿。”顾清欢直接道。

言昭眉尾稍稍一挑,似乎有些意外,“理由?”

“只是想去看看。”顾清欢没有明说,“我在暗处即可,不会打扰到你们对她的审讯。”

言昭思忖了一会,点头同意:“这个不难,待会你跟我走。”

“好。”

顾清欢点头,接着将那日她在暗处遭遇丁未的所有经过都说了一遍。

言昭一一记下,又道:“你现在方便吗?”

“嗯。”顾清欢道,“我去同锦儿说一声。”

“好。”言昭听到“锦儿”二字,微微一顿,他记得上次顾清欢叫言锦,还是“言小姐”。

看来……

顾清欢与自己妹妹关系确实不错。

“锦儿。”顾清欢去了言锦那边。

“说完了?”言锦问道。

“嗯。”顾清欢话锋一转,“不过……我刚刚想起了一些琐事,得回去了,估计不能再陪锦儿你了。”

她并没有说她要去看尤纤儿的事,这样只会让言锦担心。

“好。”言锦也没怀疑,“我们下次再聚。”

“嗯。”

顾清欢微微一笑,带着知秋知月走了。

至于言昭,先她一步离开了。

顾清欢坐上回府的马车,只是行到一半,车就停了。

知月在外头说道:“小姐,前面有靖国公府的马车。”

“跟着马车走。”顾清欢没有意外。

知月疑惑,还是应了,让马夫照做。

车内,知秋好奇问道:“小姐,那是言小姐的人吗?”

可这似乎说不通,毕竟顾清欢与言锦刚道别。

“不是。”顾清欢没有隐瞒,待会她们也能看见,“是言公子的人。”

知秋诧异:“言公子找小姐何事?”

顾清欢抬手放在嘴边,示意知秋小点声。

她杀掉丁未的事,家里的下人中,只有知秋知道,知月等人并不清楚。

“回去再说。”顾清欢道。

知秋识趣不再问。

很快,马车停下。

顾清欢下车后,一扫这条狭窄的巷子,似乎是哪儿的后门,亦或是侧门。

青灰的墙壁很是熟悉。

顾清欢眼底闪了闪,她想起来了,这貌似是顺天府的后门。

没想到言昭将人带到这儿来了。

也对,如今管理顺天府的府尹张荻性格刚直,手段果决,深得今上信任,再加上又是孤家寡人一个,什么也不怕,在朝堂中是出了名难啃的硬骨头。

在他治下的顺天府,大概是帝都内最清廉,脏污最少的地方了。

言昭虽能将尤纤儿带到自己的宅子里动用私刑,但这事涉及到未来给言锦名正言顺报仇,部分过程还是要走正道。

反正以言昭的手段,也能做到让外人对尤纤儿的事一无所知,更不会打草惊蛇。

“顾小姐。”

这时,一个唇红齿白的少年郎走了过来,递来一条灰色披风。

顾清欢一瞥少年郎,认出他是言昭身旁跟着的小厮,也是前世差点被自己活埋的倒霉鬼,姓杜。

“这是公子的吩咐。”杜小厮说道,“公子说,您待会跟着小人走,切莫暴露了身份。”

“嗯。”

顾清欢接过披风,将帽子戴上,宽大的帽檐遮住了她的脸,她对知秋知月道:“你们在这儿等我一会。”

“是,小姐。”

知秋知月虽疑惑,但还是应下了。

紧接着,顾清欢跟着杜小厮进了顺天府。

目送顾清欢进去,知秋环顾四周,问道:“这儿是哪啊?”

她之前一直在车里,隐约感觉马车绕来绕去,外头又安静,似乎都是走的人少的小道,应该是避人耳目。

“顺天府。”知月盯着阖上的小门,眼底一闪。

知秋讶异:“顺天府?小姐到这儿来是做什么?”

这不是审犯人的衙门吗?

知月摇头:“谁知道呢?小姐没跟你说?”

“没说呢。”知秋道。

知月没有再问,只是道:“那就等小姐出来吧,你随我去把马车里的油布取出来,把车盖上,以免有人经过看到了。”

“好。”知秋也有此意。

两人忙碌间,另一边,顾清欢也被杜小厮带到了顺天府的地牢。

第九十九章 试探

有杜小厮在前方打点开道,顾清欢在后方不言不语,也是一路畅通。

踏入地牢时,顾清欢明显感觉周围冷了一些,一股潮湿的霉味扑面而来,夹杂不明的腥臭味。

她拿出手帕掩住了半张脸,勉强才舒服了点,只是这五味陈杂的味道,熏得她想掉头就走。

忍了好一会,顾清欢才到了地方。

“顾小姐,您从这边进去。”

杜小厮带着顾清欢到了地牢某条短小的走道里,走道两边各有两扇门,杜小厮指的是左边深处那扇门。

等杜小厮推开门后,顾清欢走了进去。

这是一个空密室,只放了几把桌椅,意料之外的干净。

橘黄色烛火的照耀下,顾清欢还能看见很新的打扫痕迹。

不仅如此,桌上竟然还放了熏香,淡淡的檀香味,将那些奇怪的味道掩盖了不少。

顾清欢有些意外,地牢里还有这种地方吗?

“就是你杀了他?”

不容顾清欢多想,她听到右手侧的墙壁那边,响起了声音。

立刻,顾清欢就明白,这应该是隔壁房间的声音。

左侧有两间密室,她所在的是靠里侧的密室,而外侧的密室想必就是言昭拷问尤纤儿的地方。

顾清欢走近那面与隔壁密室相连的墙壁,很快发现问题。

这并非砖石泥土堆砌的墙壁,而是木头做的薄墙,上面糊了层泥巴做掩饰。

在墙壁一米五的位置,有几个隐蔽的小洞,可以透过小洞看到隔壁密室的场景。

顾清欢微微俯身,朝洞口另一边看去。

那边的密室比她所在的密室宽敞不少,被铁栅栏分为两个部分,铁栅栏里头关着一个身穿朴素蓝色布衣的年轻女子,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白净清秀,小家碧玉。

不用猜,顾清欢也知道那就是尤纤儿

此刻,尤纤儿红着眼睛,满是怨恨看着铁栅栏外的白衣人。

顾清欢只能看到那个人的背影,却一眼辨认出那是言昭。

他居然扛下自己杀了丁未的黑锅,亲自过来审问尤纤儿?

顾清欢有些诧异,转念一想,也觉得合理,这种重要的事,言昭不会假于他人之手。

“是。”

这时,她听到了言昭的声音,一如往常温和淡淡,听不出喜怒:“他要杀我妹妹,我自然要杀了他。”

顾清欢静静听着,有些不明白,言昭一开始是瞒着丁未已死的事,为何后来尤纤儿又知道了,还要见凶手?

是尤纤儿聪明,猜出来的?

还是有人告诉她的?

若是后者,那个告诉尤纤儿的人,又是谁?

正是因此,她才想来一探究竟。

比起去问言昭,从言昭嘴里听来答案,她更想自己从现场判断。

“你撒谎!”

尤纤儿死死盯着言昭,“你怎么可能打得过他?”

“我在暗处,他在明处,我为何打不过他?”言昭反问。

尤纤儿嘴唇一抖,紧咬牙关:“我不信!我不信他要对你妹妹下手!他那么好……”

“信不信由你。”

言昭淡淡说道:“你想要见我,若只是想说这些,那就算了。”

说完,言昭转身就要走。

顾清欢一怔,言昭这出戏,怎么有头没尾?

不过……

这男人心机深沉,绝对是另有算计。

顾清欢继续看下去。

如她所料——

“等一下!”

尤纤儿忽然叫出了言昭,她扑到栅栏上,手抓住了铁栅栏,紧紧盯着言昭,“他绝不是那种妄杀无辜的人!他说过,他是替官府做事的人!官家的人,怎么会是你口中的杀手?!”

墙壁后方,顾清欢听了尤纤儿的话,有些诧异。

很快,她淡定下来,这话大概是丁未哄骗尤纤儿的吧?

可这时,她发现言昭停住了脚步,转而看向尤纤儿,“你说他是官府的人,他就是了?”

言昭似乎跟她想的一样,认为丁未是哄骗尤纤儿的。

然而——

“我曾亲眼见过!”

尤纤儿语出惊人。

顾清欢表情一变,当初她碰见丁未等人的时候,认为丁未是不见光的杀手、死士,所以她搜遍丁未全身,也没有兴趣去看一眼丁未的脸。

因为这种死士,都是养在暗处,外头谁也不认识。

尤纤儿这话的信息量太大了……

“哦?”言昭仍是那副半信半疑的模样。

尤纤儿咬咬嘴唇,盯着言昭的眼神不善:“你到底是什么人?!竟敢杀害官府的人,官府不会放过你的!”

先前,那个流里流气的年轻男人审问她时,她就觉得抓自己的人有问题,一定是地痞流氓。

后来,那流氓提起丁未时,一口一个杀手、死士,她气不过,与那流氓争辩了几句。

流氓似乎被她的话吓到了,直接离开了这间密室,可没过多久又回来了,咬死了丁未是杀手的话,还告诉她丁未已经死了!

尤纤儿快要疯掉了,她不想再跟那流氓说话,只想见一见那凶手,把凶手骂个狗血淋头,让凶手不要再污蔑丁未!

如果可以,她恨不得与凶手同归于尽,让凶手偿命!

然而,她等了许久,没想到等来了这样一个气度不凡的“凶手”。

有那么一瞬间,尤纤儿迟疑了,这样看起来不凡的大人物,会撒谎吗?

可最终,想为丁未翻案的愤怒占了上风,尤纤儿鼓起勇气与言昭对峙,她不希望丁未背上那样的名声!

尤纤儿心中也有那么一丝希冀——

或许,丁未还没死,这些人只是想诈她,通过她去了解丁未。

所以,她必须要为丁未守住这名声!

“你一口一个官府……”

言昭淡淡说道:“你可知你现在身处何处?”

尤纤儿一愣,然后恨声道:“难道不是你们动用私刑的地方?!”

这群小人!

“不。”言昭淡淡道:“这里,是顺天府。”

尤纤儿瞪大眼睛:“这不可能!”

顺天府……

那不是帝都的衙门吗?!

她以前还在村子里时,她的父亲曾接待过一个路过办案的顺天府捕快。

仅仅是个捕快,就让她那平时在村里横行的父亲,点头哈腰,小心讨好。

等捕快走后,她父亲曾对她感叹,顺天府在刚正不阿的张府尹治下,是帝都最清廉正直的地方。

这样的地方……怎会跟这群小人扯在一块?!

第一百章 言昭跟女人厮混到一起了?

“把年载舟叫来。”

言昭没有给尤纤儿反驳的机会,声音不轻不重。

“是,公子。”

杜小厮的声音从门外响起。

不一会儿,密室大门哐的一下被人狂野的推开,年载舟大大咧咧的声音响起:“办完事了?”

顾清欢想捂住耳朵——

听说年载舟是捕快?

可这台词怎么如此地痞流氓?

顺手,顾清欢将原本收好的帕子又拿了出来,捂在下半脸,生怕小洞那边飘来令人窒息的香味。

可意料之外的是,什么情况也没有。

顾清欢抬眼望去,熟悉的花花绿绿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顶插翎尾的乌纱幞头,外穿一条及膝玄色比甲,内穿朱红罗袍,身形高挺笔直。

这是……

年载舟?

顾清欢默了默,视线一转,盯着门口那人的脸。

嬉皮笑脸,流里流气。

嗯,是年载舟没错了。

哪怕换了衣服,也改不了他骚包的本质。

那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味道。

言昭似乎也觉得不忍直视,却还是道:“把你的令牌拿出来。”

年载舟一愣,还是摘下了腰间顺天府捕快的令牌。

言昭接过,隔着两米亮出给尤纤儿看,“根据我所查的消息,你在花尤村时,曾见过顺天府的捕快,理应认识这块令牌。”

尤纤儿的脸色逐渐苍白:“你们居然真是顺天府的大人……”

那言昭和年载舟说的话岂不是……

不!那不是真的!

尤纤儿记得,在她被采花香拖入深山,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时,是那人忽然出现,从采花香手里救了她。

在她被父母抛弃荒野,差点被饿狼咬杀时,也是那人出现,将她带走。

在她绝望寻死时,那人给了她活下来的理由,给了她安家的地方,为了照顾她这个弱女子,那人还在方便居住的帝都里买下了一栋小宅子……

那样的好人,怎么会是杀手?!

“霍武大哥绝不可能是杀手!”尤纤儿红着眼睛,对言昭与年载舟寸步不让,“我见过他与官爷一起办事!”

“官爷?”

言昭问道:“你怎么知道与霍武在一起的是官爷?”

丁未在外的名字,叫霍武吗?

言昭记下这条线索。

尽管已经知道幕后真凶是蒋家,可过程证据缺失太多,得收集齐全才能对蒋家发难。

“因为那人身上穿着官服!”尤纤儿虽是平民,可大璋王朝的官服样式与普通衣衫的花纹不同,一般人就算不知道品阶,也能知道对方是官老爷。

“什么样的官服?”言昭又问道。

尤纤儿一顿,又道:“我只是隔着人群看了一眼,你现在问我……我也说不清楚。”

一旁,年载舟嗤笑一声:“隔那么远看了眼,你就知道霍武跟那官员是一道的?指不定霍武只是想要暗杀那官员,所以接近对方了呢?结果被你看成了两人是同伙。”

“你不要污蔑人!”尤纤儿气得小脸涨红。

很明显,霍武在她心中是不可侵犯的存在。

她受屈辱无所谓,可她不能忍受别人往霍武身上泼脏水。

年载舟见此,眼底闪过一丝复杂之色,面上仍是那副满不在意的样子:“而且,你连那官员衣服的大概样式都记不起来,说不定这话也是撒谎骗人呢?”

“我尤纤儿对天发誓,若我刚才说了半句假话,天打雷劈!”尤纤儿看着柔弱,可性格刚强,如若不然,也不会从那样的屈辱中爬起来。

年载舟似乎也没料到尤纤儿这么刚烈,却还是冷哼一声:“等你想起那官员的衣服是什么样再说吧!莫非连颜色都想不起来?”

尤纤儿受了年载舟刺激,皱眉努力回忆,“是……青色的袍子!”

青色袍子?

言昭与年载舟不动声色交换了一个眼神。

那是五品官员公服的颜色。

“就记得一个颜色啊?”年载舟撇撇嘴,继续激尤纤儿。

其实,单凭“霍武”这个名字,以及他与帝都五品官员接触这两个信息,已经能查出一些眉目了。

不过,耗费的时间比较久。

若是能知道得多一些,那就更好了。

尤纤儿不知年载舟的用意,只能咬着牙想,最后道:“我不记得了,我只记得与他在一起的官员,有些胖,有些白,留着一些胡子,看着三四十岁。”

隔了几个月,又是在人群中远远看了一眼,尤纤儿能记得这么多,已经不容易了。

“你们既然已经知道这么多,查一查就知道了!”

尤纤儿道:“总之,霍武大哥绝对不是你们说的杀手!这其中肯定有什么误会!他是替官家做事的人,是你们的同僚!”

她很激动,眼中泛着泪花。

无论如何,她都不会相信霍武是杀手,是跟采花香一样草芥人命的家伙,绝对不会的!

言昭看了她一眼,转身朝外走去,该知道的已经知道了,他没必要多留,剩下的交给年载舟处理就好。

“等一下!”

这时,尤纤儿叫住了他。

言昭脚步一顿,转头看向尤纤儿。

尤纤儿抿了抿嘴唇,颤声道:“你真的……杀了霍武大哥?”

言昭一顿,颔首道:“没有。”

说完,便离开了。

尤纤儿面色一松,好似放下心来,她抬手掩面,跌坐在地,抽泣声从手掌下响起。

年载舟看着尤纤儿哭泣的模样,犹豫了一会,忽道:“尤姑娘,你现在牵扯进了一件十分复杂的事,若是想为了霍武好,你就好好呆在这儿吧。”

尤纤儿身份特殊,他不可能十二个时辰派人守着尤纤儿,若是一个疏忽,尤纤儿趁机自尽了,将会多不少麻烦。

尽管是为了自己这边着想,年载舟还是想尤纤儿活下来比较好。

尤纤儿哭声一顿,却没有理他,但听声音,似乎比之前冷静了些,不至于情绪激动到无法自拔。

年载舟见此,便离开了。

出去后,他没见到言昭。

“奇怪了,怎么跑的那么快?”年载舟喃喃,他还想问言昭接下来该怎么办呢。

于是,年载舟冲出地牢,刚想问门口的小卒言昭去哪了,可一抬头,就看到远处拐角,熟悉的白影一闪而过。

是言昭!

年载舟想也没想,就跑了过去,他很快追上言昭,却发现言昭身边不仅有杜小厮,还有个娇小的身影,披着灰扑扑的披风,看不清是谁。

可很明显,这个背影……

“女人?!”年载舟瞪大眼睛,言昭居然会跟女人厮混到一起?!

还是在顺天府?

第一百零一章 这个人很有问题

带着浓浓的好奇心,年载舟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的速度冲了过去——

他倒要看看这么多年各色美人都不放在眼中的言昭,到底看上了谁家如花似玉的小姑娘。

然而,没等年载舟靠近,还余了数米的距离,前方言昭与裹着披风的姑娘颇有默契的转身,像是同时发现了年载舟。

年载舟脚下一个急刹,瞪大眼睛看着披风宽大帽檐下方的绝色脸庞,“你、你……”

他半天都说不出话来。

最后,他愤愤盯着言昭——

我把你当兄弟,你居然撬我墙角!

言昭:“……”谁爱撬谁撬,反正他对这个墙角半点兴趣都没有。

然而,比起他一眼看出年载舟的默契,年载舟对他半天都没会意,更加气愤了。

言昭:“……”人活在世,最怕猪一样的队友。

“顾小姐来顺天府,是为了尤纤儿。”言昭开口,淡淡说道。

言外之意,她跟我没关系。

年载舟喜笑颜开,不亏是他的好兄弟!他就知道好兄弟人品信得过!

言昭默默将视线从年载舟身上移开——

实在不忍直视。

“顾小姐好啊。”年载舟屁颠屁颠的上前跟顾清欢打招呼。

路遇心上人,天都晴朗了。

“年公子好。”顾清欢没有像上次那样退远,年载舟身上的香包都被言昭扔了。

即便没扔,给年载舟一万个胆子,他都不会在当值时的时候戴上。

“你刚刚是在隔壁密室?”年载舟反应很快。

顾清欢既然是来看尤纤儿的,可他刚刚却没看到顾清欢,估计是在隔壁密室了。

两间密室的构造,是专门为了方便特殊人员观察犯人。

现在,也方便了顾清欢。

“是。”

顾清欢道:“年公子以激将法使尤纤儿招供时,我就在隔壁看着。”

“你看出来了?”

年载舟还怕顾清欢误会他是那种小心眼的人,一听这话眼睛都亮了,飘飘然的说道:“没错!我第一次审问尤纤儿时,她的态度太消极,于是选择用激将法调动她的情绪,让她在激动之间说出关键……你别说,还真管用!”

尤纤儿也不至于蠢笨,可毕竟从小待在村子里,没见过什么市面,哪里遇见过年载舟这种套路?

言昭与年载舟一个唱白脸,一个唱黑脸,毫不费力就从尤纤儿口中得到了想要的讯息。

提起这个,年载舟也想起了正事,他暂时将对顾清欢的激动之心放了放,转而对言昭说道:“接下来该怎么做?”

“年捕快那么聪明,应该也知道该如何做吧?”

可谁料,言昭一反常态,居然调侃他了。

年载舟干咳一声,给言昭眼神疯狂示意——

做得好!好兄弟就是要在关键时刻,在心上人面前抬对方的面子!起哄也是必须的!

然而,年载舟却没发现,往日温和淡淡的言昭,此刻显得有些冷淡。

言昭:“……”他是不是看不出来自己在说反话?

果然,某些特殊时刻,好好的一个人,就会变得蠢笨。

更别提年载舟这种平时就愚钝的。

言昭决定不与年载舟计较,直接道:“顺着霍武这个名字,与那五品官员的特征查一查即可。”

年载舟苦了脸,他就知道最后会是糟心的累活等着他!

忍不住嘀咕:“可帝都里五品官员那么多……”

在别处就算了,可这帝都里,站在高楼朝下仍条袜子,都能熏死一群官!

从那么多五品官里找一个……

太难为他了!

年载舟对言昭用眼神示意,这事我能撂担子吗?

言昭淡淡一笑。

年载舟松了口气,不愧是他的好兄弟,他就知道言昭没那么狠心。

下一刻,言昭温和的声音响起——

“而且,也不能只查五品官,尤纤儿毕竟是数月前见的对方,谁知道那人有没有升迁,抑或被贬谪了?记得扩大范围,多找一找。”

年载舟:“……”言昭,你大爷!看错你了!什么好兄弟!我们的感情就像一块瓦,啪嗒扔地上就碎了!

碎了!!!

然而,年载舟也没有说出拒绝的话,只是苦着脸应下:“知道了。”

顾清欢在一旁,他能拒绝吗?

那样岂不是显得他很没男子气概?

年载舟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

言昭见此,淡淡一笑,转而对顾清欢道:“该走了,你呆在这儿太久,容易被人发现。”

“嗯。”顾清欢点头。

“顾小姐要走?”

年载舟越发失落,但也打起精神,“我送你到门口啊!”

“年公子不必如此客气,你不是还有公务在身吗?”顾清欢委婉拒绝,她虽对年载舟没什么恶感,可毕竟不熟。

年载舟幽怨的脸就差没咬手帕了,他见顾清欢要走了,心里一急,很快想到借口:“没事!我顺路!走吧!”

这下,顾清欢也不好拒绝了,她刚要点头,旁边响起那熟悉的温和男声——

“你走西侧门的小道更快。”

转头一看,言昭眉目和善,一副为朋友着想的表情。

顾清欢没有多想,只是松了口气,言昭倒是无意间合了她的意。

只是,有人欢喜有人愁。

年载舟黑着脸盯着言昭——

兄弟,你今天到底是来帮我的,还是整我的?

我感觉你这个人很有问题啊!

然而,言昭那张君子如玉的温和脸庞上,挑不出半点毛病。

年载舟深吸一口气,他……

认栽还不行吗!

死缠烂打的男人容易给女人留下坏印象。

年载舟忍着不舍,对顾清欢道:“顾小姐,那……我就先走了。”

“祝年公子办事顺利。”顾清欢道。

听了顾清欢的鼓励,年载舟心中的失落一扫而光,一脸灿烂的笑:“那是自然!就算不顺利的事,我年载舟也能将它做的顺顺利利!”

说着,他带着阳光灿烂走了。

顾清欢目送他远去,随口道:“年公子倒是个乐观的性子。”

每次见面,都能感觉到年载舟从内到外散发出的欢腾。

很喜庆。

“顾小姐若是心仪,在下倒是能为你牵线搭桥。”

言昭淡淡的声音响起:“毕竟,顾小姐帮了在下这么多,在下还在苦恼,该如何报答顾小姐。”

第一百零二章 对她太刻薄

顾清欢闻言一顿,瞥了眼言昭。

好端端的,这小气男人又发什么小脾气?

自称竟然又改回去了?

言昭最初怀疑她的时候,两人的关系表面和平,却暗波汹涌,言昭对她连自称都是极为客气的“在下”,带着疏远的味道。

好不容易误会解除了,听到言昭一口一个“我”,顾清欢也松了口气,这小气男人似乎跟自己建立起了一丢丢的合作情谊。

可现在,那在友好道路上缓慢挪动的一丢丢情谊转身又跑回起始点了!

这是何意?

顾清欢实在想不通,她有哪里得罪了言昭。

也罢,她要是能搞明白言昭的怒点有哪些,她至于骂了言昭几年的小气男人吗?

想着,顾清欢表情不变:“言公子似乎误会了些什么,我对年公子并无那方面的想法,更何况……言公子对一个深闺小姐说这些话,是不是有些过了?”

顾清欢淡淡的语气中,带着些许冷意。

言昭不仅改了自称,连先前的客气都没了,回到了最初对她的不友好。

对上顾清欢那双隐含愠色的桃花眸,言昭淡漠的眼神却温和了些,“是么?看来是在下误会了,真是抱歉,顾小姐。”

言昭的道歉很干脆,顾清欢脸色好了点,她“嗯”了一声,没有在这个话题上纠缠下去,“该走了。”

其实,哪怕不是年载舟,言昭提其他男子,她也不会有任何兴趣。

前世,遭遇过欺骗背叛后,顾清欢对情爱一事也冷淡了不少,比起那些靠不住的东西,她更愿意将心思放到家里,无论是为了宅内的安宁,还是未来保护顾家的重担……

言昭走着,余光扫到顾清欢身上。

顾清欢比他矮了不少,再加上有披风帽子的遮掩,他这个角度能看到的,只有一缕从帽中落下的长发,随着少女轻缓的步伐,在微风中飘飘摇摇,就像一根羽毛,挠在了他的心间。

言昭发现,他对这多出来的一缕头发在意的很。

绝不是因为那是顾清欢的,他只是喜欢整齐事物罢了,而顾清欢的头发散落一缕出来,才让他这么在意。

“言公子。”

顾清欢忽然打破了沉默,像是从长久的思绪中回过神。

言昭“嗯”了一声,跟着回神,“何事?”

“今日的事虽不是第一次,但我希望这是最后一次。”顾清欢停下脚步,抬头去看他,语气十分认真。

言昭知道,今天是他过了些。

不知怎么,那些话就脱口而出。

等反应过来这并不合适的时候,已经晚了。

言昭性格虽倨傲,却不是蛮不讲理之人,他知道此事是他理亏,也干脆点头认错:“知道了。”

顾清欢对言家有恩,也不是一件两件。

哪怕不提恩情最大的,顾清欢救了言锦,单说外人刺杀言锦一事,若不是有顾清欢的帮忙,也走不到今天。

对比顾清欢的善意,他对顾清欢,似乎……

刻薄了些。

言昭反思着他的“罪行”。

比起他的刻薄,他更不明白,自己怎么鬼使神差做出了这些反常之事。

或许是过去对顾清欢的印象太差吧。

言昭想着,认为是他对顾清欢的刻板印象,导致他内心深处讨厌了顾清欢,才一次又一次忍不住对顾清欢刻薄。

顾清欢见他目露思索,也知他将自己的话听进去了,于是不再说什么,朝外走去。

她的记忆力很好,如若不然也记不住那些戏本上大段大段的词。

出去的路,她早就记住了。

言昭与她并肩而行,两人隔着一些距离,杜小厮又在后方几米不近不远的跟着。

很快,三人到了侧门。

顾清欢踏出门外,就见知秋知月正将油布从自家马车上揭下,见她来了,纷纷行礼。

两人大约是掐着时辰将掩饰用的油布揭下,时间刚好。

“尤纤儿一事,多谢言公子通融了。”

顾清欢用只有两人的声音说完这句,又用不大不小的声音说道:“言公子,就此别过。”

“嗯。”言昭颔首。

顾清欢上车离开。

言昭在这狭窄小巷中等了一会,确认顾清欢应该走远了些,才道:“子藤,回府。”

说罢,他也上车了。

杜小厮也驾着马车离去。

另一边,顾清欢在车中小憩。

言昭的不当言语虽让她生气,但也不至于翻脸。

这也跟她今日在密室里的见闻有关。

她提议要来看尤纤儿的时候,心中怀疑是言昭将自己的存在供出,让尤纤儿知道有那么一个“杀人凶手”。

可后来听了年载舟的话后,顾清欢才明白,供出自己的并非言昭,而是年载舟。

当然,年载舟也不清楚那个杀人凶手是自己,才借此做了激将法的套,从尤纤儿嘴里骗取更多的情报。

得知不是言昭后,顾清欢有些松了口气。

“还不算坏的无药可救……”顾清欢喃喃。

要真是言昭为了设计尤纤儿而供出自己,她即便不跟言昭翻脸,日后也会与言昭保持距离。

太没底线的人,不适合做盟友。

“小姐,你在说什么?”知秋听到顾清欢在嘀咕,却不知道她在嘀咕什么。

“没什么。”顾清欢神色淡淡,看不出异样。

知秋也没多想,转而好奇问道:“小姐,你来这顺天府做什么?”

顾清欢闻言一顿,瞥了眼前方,薄薄的车帘外,隐约可见知月的背影。

她没有多说,只是道:“一些小事罢了。”

知秋虽知道自己杀人的事,其他人却不知道。

顾清欢虽然信得过知月,却不想此事被太多人知晓,索性将尤纤儿的事,连知秋一起瞒了。

知秋见顾清欢不想说,也没问,做丫鬟的本就不该多舌。

回到府中,顾清欢还没来得及梳洗一番,听雨就说有事禀报。

顾清欢便让她进来。

“何事?”顾清欢坐在梳妆台前,知秋为她拆下头上的簪子。

听雨见顾清欢还有事,也不敢卖关子,直入主题:“小姐,奴婢听说了一件事,有关于表小姐。”

“哦?”顾清欢隐约猜到了什么,“继续说。”

第一百零三章 默许

“奴婢听说,表小姐宴请了几个相熟的小姐,在宴会上吃了些米酒,就醉了。”

听雨说道:“表小姐喝醉后……说了些话。”

“什么话?”顾清欢心里门清,但还是配合着听雨。

听雨正摇尾巴等自己嘉奖,自己要是一瓢冷水泼下去,听雨士气大减,以后还怎么帮她做事?

果不其然,听了顾清欢的追问,听雨仿佛得到了鼓励,连忙道:“表小姐将咱们永安侯府里一些传言……给说出去了。”

顿了顿,听雨压低声音,神秘兮兮的说道:“就是有关于堂小姐不洗澡的事!”

说话间,听雨抿了抿嘴,像是在憋笑。

顾灵仙先前拿她撒气的事,她还记着呢!

如今,顾灵仙因为她的小小算计名声大损,作为主使,听雨十分得意。

一个庶出小姐算得了什么?

还不是被她玩的团团转?

“如今,怕是整个帝都的贵族小姐,都要知道堂小姐三天不洗澡了!”听雨压下心中的窃喜,努力不在顾清欢面前暴露异样。

只是,她那眼珠乱转,眉梢微动的模样,落在顾清欢眼里,装了跟没装一样,破绽百出。

顾清欢当做没看到,只是露出诧异的神情:“这可如何是好?堂姐一个深闺小姐,背上这种名声,日后可怎么办呀?”

听雨闻言,笑容一顿,忍不住在心里骂顾清欢蠢,对手落难,不跟着踩一脚就算了,还去关心对方?

哎,她这大小姐,真是没救了!

不过,蠢一点也好。

聪明一点的,谁会把那么好的镯子送给下头的丫鬟?

听雨每每想到知秋手腕上的镯子,心里就是一片火热,改明儿个,她也要从顾清欢手里头骗到那么贵重的镯子!

不过,这些小心思,听雨哪敢表现在脸上?更别提说了。

她只是顺着顾清欢的话,唉声叹气:“是啊,表小姐酒后失言,堂小姐的名声可就毁了啊!先前只是府里的人知道,也就罢了,如今外头的人也知道……以后堂小姐可怎么找合适的夫婿啊?”

女子的终身大事比什么都重要。

如今顾灵仙名声已毁,不出意外,后半辈子就完了!

运气好一点,像顾芸那般找个穷书生嫁了,再由顾家帮衬一二,即便比不上在永安侯府的日子,起码衣食无忧。

可要是运气差一点……

怕是要一辈子都待在永安侯府里当老姑娘了!

“而且啊——”

听雨没忘记给顾清欢上眼药,“如今堂小姐一家可是住在咱们侯府呢,也没分家,闹出了这样的事,奴婢真怕堂小姐连累到小姐您啊!哎……小姐您这样好的人,若是沾染到了什么不好的名声,那可就……”

到这儿就停下了,听雨没有再说下去,以免让顾清欢觉得她是多舌之人。

不过,说了这么多,顾清欢也该懂其中利害。

即便再重视过去跟顾灵仙的情谊,怕是日后也会有隔阂了。

听雨小心偷瞄顾清欢的脸色。

果不其然,顾清欢神色晦暗不明,她忽道:“听雨。”

“奴婢在。”听雨连忙应道,这是要打赏她了吗?

顾清欢道:“给我挽发,样式简单一些,我要去一趟云梦斋。”

不是要赏赐她宝贝啊……

听雨失望,但一听顾清欢要去云梦斋,她打起精神,估摸着要有好戏看了!

“是,小姐。”听雨连忙起身,给顾清欢挽了个简单的发髻。

顾清欢起身出门。

听雨刚想要跟上,知秋好巧不巧站到了她前面的位置,拦住了她,似笑非笑:“时候不早了,听雨妹妹早些回去休息吧。”

听雨瞅了眼外头大亮的天,差点被气背过去——

这叫时候不早?

你瞎眼了啊?

听雨明白,知秋这是不想让自己跟小姐多接触,害怕自己抢了她的风头呢!

哼,真是个心机贱蹄子!

可恨的是,她拿这小贱蹄子也没办法!

谁让人家是一等丫鬟,自己只是个二等丫鬟呢?

在这小院里,差一级都压死人啊!

听雨心中不甘,却只能咬牙应道:“……知道了。”

你就得意这么一会吧!

照这个速度,我很快就要重获小姐欢心了!

而你,就继续像以前一样,被小姐无视吧!

听雨气哼哼的走了。

知秋也没再管她,而是快步跟上了已经走远了些的顾清欢与知月。

“又去刺激听雨了?”知月低声问道。

这些日子,知秋有事没事就会向听雨嘲讽两句,听雨跳脚愤怒,却拿知秋毫无办法。

知月心里明白,没有顾清欢的命令,知秋是不会做这种事的。

“是啊。”知秋低声道,“也不能让她太得意,总该要敲打一二,对我恨得牙痒痒,才有动力办事嘛。”

知月哭笑不得:“我都有些同情听雨了。”

“那可不行,你是我这边的!”知秋故意装着吃味。

知月也不理她,越是理,知秋就越来劲。

要是被旁人看到她们两个大丫鬟不好好跟着小姐,反而在后面打闹,那就太不成体统了。

知秋见她不说话,也熄了火,恢复平时的正经,跟在顾清欢后头。

很快,顾清欢到了云梦斋,命知秋知月在门外等着。

顾何氏刚吃了些甜点,见顾清欢来了,连忙就要王妈妈去给顾清欢准备。

“祖母,我不饿。”

顾清欢笑了笑,制止了王妈妈瞎忙活。

“你正是长身体的时候,不饿也要吃一些补补。”顾何氏给王妈妈使眼色。

顾清欢无奈,她真是输给了顾何氏。

有一种饿,叫做你的祖母觉得你饿。

“祖母这么说了,我就吃一点吧。”顾清欢点头。

王妈妈退下去准备。

顾何氏一扫门外的知秋知月,若有所思,对屋内卷云等人道:“你们先出去,我要与清欢说些话。”

“是,老夫人。”

众人退下。

顾何氏看向顾清欢,“乖宝,找祖母有什么事啊?”

看着眉目和蔼的顾何氏,顾清欢笑了笑,很快又严肃起来:“孙女今天听了一些事……”

说完,顾清欢将听雨的话复述给顾何氏。

顾何氏听完后,眉头都不皱一下,她说道:“这事祖母早就知道了。”

她在蔡府里有耳目,怎么会不清楚蔡玉屏的所作所为?

只是,她默许了。

第一百零四章 你说什么?!

顾清欢闻言,颇为意外,她以为顾何氏是不知情的。

以顾何氏的性格,万事以侯府名声荣耀为先,怎么会容忍蔡玉屏散播对侯府名声不好的事?

顾以文毕竟还没跟侯府分家,他平日虽然犯蠢无数,但大方向上倒也是个聪明人,知道留在侯府好处多多。

这也造成了,顾以文一家出了什么事,也会连累到侯府。

比如顾灵仙这次三天不洗澡的事,传了出去后,别人会怎么想同在侯府的她?

除非……

顾清欢眼底一闪,看向顾何氏。

除非,顾何氏要做的事,需要这件事的传播。

“祖母,莫非你……”顾清欢隐约猜到了什么。

顾何氏面色淡淡:“你过去与灵仙交情太好,祖母为了你,已经放任她一家许多年了,如今你已经看清他们的真面目,不再来往,有些事,也是时候准备动手了!”

顾清欢闻言,心情复杂,难怪这些年顾何氏对顾灵仙、蔡玉屏这两家百般容忍,区区两个庶出……

原来,一切都是为了自己。

可恨她过去识人不清,连累亲人啊!

“你也不要想太多。”

顾何氏见顾清欢复杂的神色,猜得到她在想什么,伸手拉过顾清欢的手,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又道:“你先前那般,也有我们的错,如今你也醒悟,一切都还来得及。”

“是啊。”顾清欢握住顾何氏的手,感受祖母掌心的温暖,“一切都还来得及。”

感谢上苍,给了她这次重来的机会。

她一定会好好把握的!

“分家一事,我回头会与你父亲好好谈的。”顾何氏又道。

没错,顾何氏想要做的事,是分家!

如若不然,她怎么会放任蔡玉屏散播对顾灵仙不利的消息?

为的就是找个由头,彻底分家!

“嗯。”顾清欢点头。

她毕竟是晚辈,这种大事也不好插手,以顾何氏与顾以贤的能力,此事也不难。

甚至说,他们能轻而易举的做好。

毕竟,嫡庶有别。

过去为了她,顾何氏与顾以贤才对顾以文一家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如今不用顾忌她,自然会放手去做。

“听说你最近与言家的丫头玩得来?”顾何氏说了正事,话锋一转,聊起了顾清欢近日的事。

“是啊。”

顾清欢点头:“锦儿与我一见如故,我们很聊得来。”

“那就好。”

顾何氏笑了笑,“这样的朋友,多几个才好。”

言锦虽然很少在外露面,但谁人不知靖国公府的家教在帝都也是排名前列的?

这样的士族,教出来的小姐怎么会差?

言锦在帝都的名声也极好。

“孙女知道的。”顾清欢道。

“若是有空,也多与她们聚聚。”

顾何氏又道:“若是她们问起外头那些流言,你说清楚便是。”

顾清欢立刻明白了顾何氏的意思。

蔡玉屏这一番搅浑水,虽然给了顾灵仙一记重创,可也难以避免祸及到无辜的她。

顾何氏让她去跟言锦等人将传言说清楚,也是为了借着言锦等人的口,给她撇清与顾灵仙的关系。

这样一来,她也不用担心被波及。

反倒是顾灵仙,是真的洗不干净了!

“孙女明白了。”顾清欢笑了笑。

她不仅能跟言锦楚萱说,还能跟别人说。

帝都贵女平日学习琴棋书画之余,都是闲来无事,今天找个借口聚一聚,明天找个由头办宴会。

一群女孩子聚在一起能聊什么?

除了互相挤兑吹捧,就是聊最近发生的趣事了。

这风尖浪口,只要顾清欢去参加宴会,就会被一群人围着试探。

她不愁没人问。

“你心里有数,祖母也就不多说什么。”顾何氏对于最近的顾清欢很放心。

外头许多人虽然都没反应过来顾清欢的变化,可作为顾清欢最亲的人之一,她很快就接受了。

自然,也有顾清欢小时就如此乖巧机灵的缘故。

“看时间,你父亲也快回了。”

顾何氏看了眼窗外的天色,又道:“你要留在云梦斋用晚膳吗?”

说话间,顾何氏一直在瞧着顾清欢的脸色。

顾清欢与顾以贤关系冰冻了这些年,顾何氏一直想找机会让两人冰释前嫌。

尽管顾清欢先前说不用她的插手,顾何氏却还是想为两人创造机会。

一个是自己的儿子,一个是自己的孙女,手心手背都是肉啊。

顾清欢也注意到顾何氏对自己的试探,她默了默,最后点头:“好。”

这些日子,她也没见着顾以贤与顾景行,并非她有意避着,而是这两人避开了自己。

毕竟自己过去一见面,就要跟他们冷脸。

顾以贤与顾景行也是怕她心情不好,才减少与她见面。

面都见不上,也不利于她与父兄和好的计划。

“好、好……”

顾何氏见她同意,喜上眉梢,唤来王妈妈,让王妈妈吩咐大厨房那边,好好准备今日的晚膳。

“说起来……”

顾何氏想到了什么,又道:“景行应该与以贤是同一时间回来,我们与以贤一同吃饭,景行若是一个人吃,也太可怜了些,不如也把他叫来,我们也好久没同桌吃个团圆饭了。”

“好。”顾清欢哭笑不得,祖母还真是不放过任何机会啊。

也好,这样其实也正中她的心意。

顾何氏闻言,愈发高兴,都能聚在一起吃饭了,和好一事也是指日可待了。

酉时刚过,顾以贤与顾景行也到了家中。

好巧不巧,父子俩的轿子在门口就遇见了,他们一同进府。

刚进门,卷云就等着他们。

“侯爷,大少爷。”

卷云行礼,恭声道:“老夫人说,想请侯爷、大少爷一起到云梦斋用晚膳。”

顾以贤倒没什么意外,顾何氏偶尔会让他去云梦斋那边用膳,他也乐得陪一陪母亲。

只是今日他还有公务要处理,便拒绝:“今天还有一些事,你跟母亲说一声,我就不去了。”

顾景行也道:“我也有些要事得处理,明天一早得送到户部交差,祖母那边,你代我道一声歉,用膳一事,放到明天吧。”

“这……”

见两位都有正事要办,卷云也有些为难,最终只得点头:“是。”

说罢,她轻轻一叹,嘀咕道:“看来今日只有大小姐能陪老夫人了。”

“你说什么?!”

卷云话音刚落,顾以贤与顾景行顿住离去的脚步,纷纷盯着她。

第一百零五章 一家人

被顾以贤、顾景行盯着,卷云差点下意识跪下认错,可转念一想——

她错哪了?

她好像什么奇怪的话也没说啊?

于是,卷云整个人傻站在原地,与顾以贤、顾景行大眼瞪小眼。

顾以贤绷着一张写满了恨铁不成钢的脸,急促提醒道:“把你刚刚说的话,重复一遍。”

她刚刚说的话?

卷云终于反应过来:“看来今日只有大小姐能陪老夫人……了?”

“清欢也在云梦斋?”顾以贤沉声道。

“是、是的。”

卷云被两人盯着,表示压力很大,“大小姐从靖国公府回来后,就在云梦斋陪老夫人呢,老夫人要留大小姐用晚膳,大小姐便同意了。”

“她知道本侯与景行也要去么?”顾以贤又问。

卷云答道:“自然是知道的,老夫人提及此事时,大小姐就在边上。”

“她没反对?”顾以贤皱着眉。

卷云以为侯爷是生气了,连忙道:“大小姐怎么会反对?大小姐还点头赞同了此事呢!”

话音落下,又是一阵沉默。

卷云看着面色不断变换的侯爷与大公子,以为自己说错了话,便伫立在原地讷讷不敢作声。

“走吧。”

终于,顾以贤开口。

卷云一愣,还未等她反应过来,顾以贤与顾景行便朝云梦斋的方向走去。

父子俩的表情如出一辙的严肃,不知道的还以为他们要上朝面圣。

带着一丝莫名的……紧张?

卷云眨了眨眼,以为自己是看错了,那可是出了名沉着冷静的侯爷与大公子啊!

他们怎么会紧张?

不过……

刚刚是谁说有要事得忙?有公务要处理的?

卷云不解,这两位怎么忽然改了主意?

很快,三人到了云梦斋。

只是,刚走到院子口,两人忽然又停下了。

卷云也连忙跟着顿住脚步,低着头,小心抬眼去观察两人的神色。

然而,却发现顾以贤与顾景行仍是绷着脸的严肃模样,看不出异样,却又觉得和平时的沉稳镇定不一样。

主子的心思可真难猜啊。

卷云想不通今日的侯爷与大公子为何如此异常。

“清欢……”

这时,顾景行低低开口,朝她问道:“就在里面么?”

卷云道:“奴婢先前出来时,大小姐还在里面呢。”

顿了顿,卷云忍不住提醒:“侯爷,大公子,晚膳大约准备好了。”

再在外头杵着,饭菜估计要凉了。

“嗯。”顾景行淡淡应了一声,却没有立刻进屋,而是看了眼顾以贤。

顾以贤十分镇定,抬脚踏入院子。

顾景行落后半步,不知不觉间在顾以贤身后走着,若是从前方看,顾以贤挡住了他大半身形。

不知情的,还以为这对父子是奔赴鸿门宴,做儿子的不太孝顺,将父亲当成了挡箭牌。

两人快进屋时,还未开门,就听到里头响起少女的轻笑声。

于是乎,他们又停住了脚步。

像是犹豫。

只是,门口的知秋知月却很“不识趣”的行礼,声音不大不小:“参见侯爷、大公子。”

其他丫鬟也跟着行礼。

与此同时,门内的笑声停了。

顾以贤:“……”

不知怎么有点慌。

顾景行:“……”

这次躲在父亲后面,大约不会被茶杯砸到。

两人僵持之间,屋内响起顾何氏和蔼的声音:“以贤和景行来了?王妈妈,去开门。”

很快,门打开,王妈妈行礼:“侯爷,大公子,里面请。”

顾以贤与顾景行对视一眼,带着风萧萧兮易水寒的心情踏入门内。

罢了,真要被砸茶杯也心甘情愿了。

只要能与顾清欢吃上一顿和和气气的饭。

然而,让他们没想到的是,进入屋内后,顾清欢没有想象中大吵大闹让他们出去,反而一脸淡淡,乖巧坐在顾何氏身边。

顾何氏也在偷偷打量顾清欢的反应,见此十分欣慰,连忙对仍绷着脸的父子俩说道:“站着做什么?过来坐吧。”

听到顾何氏这话,顾以贤与顾景行才落座。

圆桌边四人。

顾何氏在首座,顾清欢在她右手边挨着坐。

顾何氏左边是顾以贤、顾景行。

明明是一家人,可坐到一起后,气氛却莫名尴尬。

顾何氏笑眯眯,似是乐得见到一家人围坐的场景,顾清欢一脸淡淡,仿佛看不到另一边的两名男人。

顾以贤与顾景行仍是绷着脸,那副矜贵淡漠的模样。

“上菜。”顾何氏打破僵局,对左手边的儿孙笑道:“我特地吩咐厨房,做了你们爱吃的菜。”

“嗯。”顾以贤点头,“母亲有心了。”

顾景行没有立刻接话,反而看了顾清欢一眼,带着些许疑惑,似乎有话要说。

直至菜上齐了,一旁丫鬟刚要伺候,顾景行才开口:“都退下。”

大公子发话,其他人哪敢不从?

顾何氏身旁的王妈妈看了眼顾何氏,顾何氏示意她出去。

很快,闲杂人等退下,只剩顾家四人。

“景行,怎么了?”顾何氏问道。

顾以贤也不清楚自己儿子要说什么,便在旁边看着,面上却是一副将一切掌握在手中的模样。

“你今天去了哪?”顾景行盯着顾清欢,刚才进屋时,他就发现有哪里不对,直到落座后,他才逐渐察觉到源头在哪。

忽然被点名,顾清欢抬眼,对上兄长似是冷淡,却藏着一丝担忧的眼,她道:“靖国公府。”

顾景行皱眉:“你身上有一股霉味,靖国公府有那种地方么?”

尽管顾以贤、顾清欢的嗅觉灵敏,但都比不上他。

顾景行一进屋,就嗅到了一股仿佛地下室气流不通畅的霉味,最后发现居然是他妹妹身上的!

顾清欢心中一跳,她从地牢回来后,只是拆了头发,没有换衣服,想必是有些味道残留,没想到被顾景行闻了出来。

“靖国公府没有。”

顾清欢开口,话锋一转,“我院子里有。”

桌上其他人一怔。

“我书房下面的地下室许久未用,我今日去看了看,估计是那时沾染到的。”顾清欢脸不红心不跳。

事实上,惜欢院书房下头确实有个小地下室。

不过,对她来说一直用不上,所以荒废了。

现在倒是一个好借口。

第一百零六章 争执

顾景行闻言,没有说话,只是盯着顾清欢看了一会,才道:“回头让人去打扫一下吧。”

顾清欢没有忽略顾景行眼中残存的怀疑,她表情不变:“知道了。”

这时,顾以贤轻咳一声,淡淡道:“吃饭。”

好不容易能跟女儿吃一顿饭,要是发生了什么口角,又闹得不欢而散怎么办?

顾以贤想到上次言昭上门,他误以为女儿对言昭有意,把女儿气走的事。

不能在同样的事上栽跟头。

“好了,也别说些无关的事了。”

顾何氏就闻不出来自家乖宝身上有什么奇怪的味道,只当孙子太敏感,她转移话题:“好不容易聚在一起,吃饭吧。”

这样的场面,过年节的时候都不一定有。

顾何氏很欣慰,示意大家吃饭。

其他人自然不会驳了她的面子,纷纷动筷。

饭桌上很安静,大家专注着吃饭,倒也不会觉得尴尬。

一顿饭吃完,外头天色也也有些暗了。

顾清欢放下筷子,道:“祖母,我先回去了。”

“不多留一会?”

顾何氏有些失望,可转念一想,孙女这些年见都不想见顾以贤、顾景行,如今愿意同桌吃饭,已经是极大的进步了,她也不能要求太多,便道:“也好,你今天在外也劳累了,早些回去休息吧。”

“嗯。”顾清欢离开。

“那儿子也先……”顾以贤也没忘记公务的事。

“等一下。”

顾何氏也有话要说,“有件事情,要谈一谈。”

顾以贤见母亲面色严肃,明白不是小事,便道:“何事?”

只是,不等顾何氏开口,顾景行忽然站起,道:“祖母,父亲,我还有些公务要忙,就先回去了。”

“好,你去吧。”顾何氏也没强留,这事先跟顾以贤说就好,顾景行那边晚点知道也没问题。

目送顾景行离开,顾何氏将视线放回顾以贤身上,沉声道:“过去几年里,你也好,我也好,为了清欢,容忍着某些人,如今可以不必再忍了……”

……

“等一下。”

顾清欢还没到惜欢院,半途就被人叫住了,那熟悉的清冷嗓音,不用转身去看,顾清欢也知道是自己的哥哥,顾景行。

“你们先回去。”顾清欢知道顾景行要说什么,于是支开了知秋知月。

待两人走远了些,顾清欢转身,便看到顾景行靠近,在她两米外的位置站定。

“什么事?”顾清欢问道。

顾景行眼底一闪,仍保持着平时淡淡的表情,问道:“你身上的味道,不是地下室的霉味。”

他的嗅觉十分灵敏,顾清欢身上的味道太特殊,他想要装傻,都不能无视。

“那又如何?”顾清欢反问。

顾景行拧起眉头:“这些日子,我以为你学聪明了点,现在看来……”

语气一顿,顾景行察觉自己差点失言,说出斥责顾清欢的话语。

“现在看来,什么?”顾清欢盯着他看。

顾景行眉头拧的更紧了,他沉声问道:“你身上带着血腥气,加上那特殊的霉味……你是不是去地牢之类的地方了?好端端的,去那种地方做什么?”

上次,顾清欢刚从归宁寺回来,身上沾血时,顾景行就很担心,事后知道顾清欢居然亲手杀人自保后,他更是震惊。

如果可以,他不希望自己妹妹,一个娇弱的深闺小姐,去接触这些东西。

可没想到,这才过了多久,顾清欢居然去了地牢那种关押犯人的地方?

被顾景行用审视的眼神盯着,顾清欢没有心虚退缩,她反倒与顾景行对视,眼神平静:“你觉得我做了什么坏事吗?”

“自然不是!”

顾景行像是想到了什么,立刻否定了顾清欢的猜疑,接话速度之快,甚至还带了一丝急促,仿佛是怕慢了,就让顾清欢误会了什么,伤心了。

他冷声道:“我只是担心有人带坏了你。”

“不是你想的那样。”顾清欢垂下眼眸,“你可以放心了。”

顾景行道:“人心叵测。”

“所以……你不相信我?”顾清欢反问,再次盯着顾景行。

顾景行一噎,道:“你为什么会这么想?我只是担心你……”

“现在担心我,是不是有些迟了?”顾清欢淡淡道,“早干嘛去了?”

话里有话。

顾景行明白她在说什么,眼中闪过一丝后悔,他沉默了一会,声音没有之前那么冰冷:“清欢,你不要那么尖锐……七年前的事,我也与你解释过原因,当初若不那么做,对你的名声损害只会更大……”

“所以,就让我背负罪名,吞下了那些委屈?”

顾清欢语气一沉:“哥哥,若是重来,我也宁愿被人指指点点,也要为自己讨个清白!告诉那衙门里自以为伸张正义的府尹大人,我从未伤害过那个乞丐!是那乞丐污蔑了我!”

“清欢!”

顾景行绷着脸,打断了顾清欢的话:“你那时才八岁,我们怎能让你在衙门那种地方,被百姓围观,抛头露面?将你立刻带走,才是最好的选择!”

“所以,就不顾我的感受,替我承认了罪名?”

顾清欢目露失望:“我以为,过了七年,这么长的时间,你们起码会有那么几日,反思你们曾犯过的错……现在看来,是我对你们期望太高了。”

顿了顿,顾清欢苦涩一笑:“不,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对你们产生希望。”

说罢,顾清欢转身就走。

身后,顾景行见她要走,下意识踏出一步,眼中闪动着痛苦挣扎之色。

等他回过神时,顾清欢已经从他的视线中消失了。

顾景行清冷的脸上,浮起一丝迷茫与自责,他看着顾清欢远去的方向,失神许久,喃喃自语:“对不起啊……”

然而,时机不对。

人也不在,听不到。

顾景行眼底晕开一抹黯淡。

最终,他转身往相反的方向走去。

……

惜欢院。

顾清欢踏入院子。

知秋知月正等着她,立刻迎了上来,两人悄悄打量顾清欢的脸,见她神色如常,松了口气——

她们还以为,小姐和大公子单独相处会吵起来,可现在看小姐的神色,大概没事。

第一百零七章 决定

“怎么了?”顾清欢注意到两人的视线。

知秋知月立刻摇头,异口同声:“没什么。”

顾清欢看破不说破,她话锋一转:“乏了。”

“奴婢去小厨房找石夏打热水来。”知月道。

“嗯。”顾清欢颔首,随即进了屋里。

知秋跟着进去,帮顾清欢拆下头上的发饰。

垂下眸,知秋瞥见顾清欢的脸,她微微一愣,少见的,小姐在发呆。

顾清欢坐在椅子上,回顾自己之前与顾景行争执时的一言一行。

嗯,挑不出太大的错。

哥哥应该没看出来她在演戏。

最后她说起那句“不,从一开始,我就不该对你们产生希望。”时,或许该流些眼泪,这样更真实。

不过,那样也会更让顾景行心痛。

她只是想挑起矛盾,让哥哥直面当年的事,敢与她提起那件事,表现太过的话,说不定会让哥哥害怕伤到她,再也不敢提。

那样一来,她以后很难找到和解的机会。

嗯,这样的话,她说的、做的,也没什么问题了。

接下来,就是找机会与父亲挑起矛盾,带上哥哥,三人同堂,敞开天窗说亮话了。

这是她上辈子没有机会做的事。

只是,这一世若真成功将事情推进到了她要想的那一步,最后的结果,真的会如她所愿吗?

顾清欢闭上眼,就能想到七年前那日她被父兄一番言论伤到的绝望。

七年过去了,他们真的会反思他们曾经犯下的错吗?

有时候,亲人之间,不是靠你爱我,我爱你,就能消弭一切过错。

插科打诨永远都解决不了问题。

想要解决问题,只有直面问题。

不然,那根埋在心间的刺,总会在你遇见幸福时,隐隐作痛。

“小姐。”

这时,知秋的声音从耳旁响起,“热水已经备好了,现在要沐浴吗?”

顾清欢回神,睁开眼,镜中的她神色淡淡,看不出异样:“好。”

……

墨色染黑夜空,唯有几点零星的光闪烁。

云梦斋中,堂屋仍点着蜡烛,屋内大亮,却是一片沉默。

顾何氏与顾以贤坐在桌边,两人神情严肃,像是刚讨论完什么重要的事。

“母亲说的,我也想过。”

顾以贤打破沉默,他道:“大哥虽有些小聪明,对于风向把握不差,可时常容易犯浑,眼高手低,自认为侯府出身,就该高人一等,事实上……”

说到这里,顾以贤顿了顿。

有些事,看破不说破,他不喜欢顾以文,也不代表他会言语刻薄,变得跟顾以文一个德行。

“如今两家小辈都大了,若还不分家,也说不过去。”

顾以贤道:“此事,我明日就会与大哥详谈。”

“嗯。”顾何氏颔首,“你支持就好。”

实际上,顾何氏也知道,顾以贤一定会支持分家。

顾以文的性格,以后定会惹出是非。

若是不分家,顾以文惹出了事,对侯府影响极大。

尽管现在还没什么问题,可作为一家之主,还是要未雨绸缪的。

“时间不早了,母亲也早些休息吧。”顾以贤站起身,他原想早些回去处理公务,可没想到顾何氏会与他说这么重要的事情,看来今天,注定是个不眠之夜了。

“嗯。”

顾何氏也觉得乏了,她忽然想到什么,叫住了顾以贤:“以贤。”

“母亲还有什么要交代的话吗?”顾以贤问道。

对于外人,顾以贤向来矜贵高冷不可攀,对于家人,他倒是很温和。

“比起以前,清欢长大了许多。”顾何氏似是感慨的说道。

顾以贤闻言,微微一怔,想到这些日子他的所见所闻,尽管他的表情仍淡淡,可眼底却流露出一丝温柔。

很快,他轻咳一声,用平静的语气说道:“嗯,虽比其他人家懂事的晚,但也比不开窍要好。”

顾何氏笑了:“你啊,要夸就好好夸,瞧你说的这都是什么话?清欢都做出了改变,你为何还不改改你那不会表达的性格?连累拿你做榜样的景行,也有一学一,即便心里关心清欢,可面上却冷得不行……”

顾以贤闻言,默了默,随即道:“母亲……你想说什么?”

他听的出来,顾何氏不是无故提起此事。

“这事我本不该插手,可看着你们两个蠢男人,实在忍不住。”

顾何氏恨铁不成钢,“你父亲与人交往的智慧,你是半点没学到,也带偏了景行!”

被顾何氏一顿骂,顾以贤也不敢作声,便继续沉默。

“七年前的事……清欢大约是想与你们和解。”顾何氏看着顾以贤。

顾以贤一愣,看向顾何氏,“她……”

“所以,七年前你们藏着没说的话,若是有机会,一并说了吧。”顾何氏轻叹一声,“看着你们这样……我心里也难受啊。”

还记得当年,她的乖宝是多么可爱的一个孩子,穿着大红棉袄,对谁都笑呵呵,谁见了不喜欢?

到如今被外人看成是“草包”,顾家人要负很大一部分责任。

“你们错过了她人生中最重要的七年,没能在她正需要人引导的时光,给予她正确的教导。”

顾何氏沉声道:“如今,她已是个大姑娘,你们难道还要继续避着当初的事,避着她,继续错过她最好的年华,让她一辈子浑浑噩噩吗?”

顾以贤闻言,却喃喃道:“清欢……已经是个大姑娘了么?”

顾何氏一怔,轻叹一声,带着心酸。

“我还有些公务要处理,先回去了。”

顾以贤话锋一转,“母亲早些休息吧。”

“嗯。”顾何氏不再多言,她已经把该说的都说了。

顾以贤离开了云梦斋,回到了自己的院子。

过了一会,他叫来下人,吩咐道:“去大哥那边,让他明日早些回来,有重要的事要通知他。”

并非“商量”,而是“通知”。

顾以贤的心意已决,分家一事,他不会留给顾以文半点回旋的余地。

这些年,顾灵仙带着蔡玉屏,从他女儿身上捞了多少好处,想方设法算计他女儿多少次?

金银珠宝,他给了,侯府家大业大,也不在乎这三瓜两枣。

算计陷害,他挡了,没有让顾清欢受到实质性的伤害,这些年名声虽然不好听,但也有挽回的余地。

一切,都是顺着顾清欢的意。

如今,顾清欢不愿意由着顾灵仙与蔡玉屏了。

那么他,也不会再让这些妖魔鬼怪待在侯府了!

第一百零八章 分家

第二日。

顾清欢收到了“言锦”的信。

当她拆开信封,展开那张写满了龙飞凤舞草书的信纸时,顾清欢沉默了。

言锦是块砖,哪里需要往哪里搬。

这哪是言锦的字!

也不是言昭的字。

顾清欢皱眉,这字她是第一次见,视线下移,她看向第一行字——

顾小姐,在下年载舟。

原来是他。

顾清欢了然,难怪能借言锦的手,将信件送给自己。

年载舟看着大大咧咧,实际上心还是很细的,他若是不避讳用真名给自己送信,指不定自己和他要被人怎么编排。

借言锦的名字,就不用担心了。

只是,他找自己何事?

顾清欢继续看了下去。

“昨日见你对丁未一案感兴趣,于是问了问言昭,得知你是明晓内情之人,无需隐瞒,今日查到了些线索,恰好与你有些关系,算起来虽然有些远了,但与言昭商量后,认为还是有告知你的必要。”

跟她有关系?

顾清欢一怔。

“为了节省时间,我边排查人选,边往尤纤儿那里送画像,大约是上天保佑,不忍我被言昭那黑心折腾,在送第十幅画像时,尤纤儿就将那人认了出来。”

这段话信息量之大,顾清欢一惊,这么快就找到那个与丁未接触的官员了?

年载舟说的倒也没错,他真是幸运。

“此人姓蒋,名及闵,蒋及闵乃兵部郎中,正五品官。”

“说他姓蒋,顾小姐大约也猜得出来,他与宣宁侯蒋家有关,乃是宣宁侯的远方亲戚,本人也有几分手段,十年前在宣宁侯的帮助下,进了兵部,如今也有升迁的动向。”

“蒋及闵不仅与宣宁侯有关系,还与顾小姐你的大伯是好友,即便蒋及闵在官场上左右逢源,与你大伯顾以文的关系,也比其他人要好一些,非酒肉之友。”

“自然,在下与言昭并非怀疑顾小姐的大伯有什么,在下先前也说,这关系远了些,不过在下想,告知一声总没有错。”

信到这里就结束了。

顾清欢眸色深沉。

或许,在年载舟看来,丁未、宣宁侯、蒋及闵三人的关系,与他们牵扯到的事,和顾以文关系太远,搭不上边。

可对她来说,却并非如此。

宣宁侯蒋家也好,顾以文也好,前世都是二皇子司修远的人!

也就是说,顾以文和蒋及闵明面上看着只是关系不错的朋友,实际上都在为二皇子做事!

只是,顾以文应该不会知道言家的事。

二皇子又不是不清楚顾以文那蠢德行,哪怕宠幸顾灵仙,给顾以文行方便,可那男人在大事上,却不会犯糊涂。

“原来顾灵仙当年不仅靠美色搭上司修远,还有这一层原因啊……”

顾清欢若有所思,这也符合司修远无利不起早的性格。

“原想坏了顾灵仙的名声,就可以避免她家与司修远搭上关系,如今看来,我知道的还是太少……”

顾清欢一顿,又摇摇头,“不,我是太相信自己前世所看到的东西了,重生一世又如何?我前世看到的东西,又不一定是真相,看来以后不能盲信自己过去的经验,判断如今的人与事了。”

重生一事太过骇人听闻,她虽沉着冷静,可毕竟是比现在的人,要早早知道一些事,难免有些优越感。

现在看来,她还是高兴的太早。

若是前世她所知道的一些事,也是假象,今生再去拿那些假象判断人与事,岂不是将自己推入深渊?

想着,顾清欢只觉背后冒出冷汗,她还是不够沉稳啊。

“不过顾灵仙不洗澡的名声已经传了出去,司修远明面上定不会碰她,即便是被美色诱惑,也只是私下玩玩,不会放在心上,顾灵仙算是半废了,只是顾以文……”

顾清欢皱眉,尽管她认为顾以文只是有点小聪明,端不上桌子,可谁也无法保证,顾以文会不会真做出什么大事来。

“还是要防着一些。”顾清欢警惕。

她将年载舟的信又看了一遍,才烧掉了。

到了下午,顾清欢接到了来自云梦斋的消息。

顾何氏让她去一趟云梦斋。

卷云还道:“除了老夫人与大小姐,侯爷、大公子也到了,大老爷与堂小姐也在。”

“堂小姐?”

听到这话,顾清欢一顿,她问道:“堂姐从小佛堂里出来了?”

卷云回答道:“是,老夫人允堂小姐出来半天,因为有要事商量。”

要事……

顾清欢心中明了。

这个所谓的要事,大约就是分家一事了。

没想到,祖母与父亲的行动这么快。

顾清欢想着,便道:“带路吧。”

“是,小姐。”卷云在前方带路。

顾清欢只带了知秋,将知月留在惜欢院里守着。

很快,顾清欢到了云梦斋。

“这不可能!”

还没进屋,就听到顾以文带着愤怒的激动喝道:“好端端的,分什么家?!没这个必要!”

顾以文声音很大,门外守着的下人都听到了,他们听到“分家”二字,也是面露诧异,若不是侯府对下人管教的好,这些人恐怕也忍不住窃窃私语了。

“在外头守着。”

顾清欢对知秋说完,推门而入。

一进去,屋内众人视线聚集到她身上。

顾清欢面色平静,视线在众人身上扫过。

顾何氏位于首座,神色淡淡的看着下方对峙的顾以贤、顾以文,似乎并不担心事情的发展。

顾以贤也如顾何氏那般平静,仿佛局势尽在掌控,相对的,顾以文的表情有些难看,他沉着脸,盯着顾以贤,仿佛不是在看自己的弟弟,而是在看迫害自己利益的仇敌!

堂屋两旁的椅子,靠近顾以贤的那边,坐着顾景行,垂眸不语,仿佛一切与他无关,而靠近顾以文的那边,坐的是顾灵仙,她的脸色不太好看,紧珉嘴唇盯着顾以贤。

直到顾清欢进屋,顾灵仙才将视线转移到了顾清欢身上,原本就微冷的眼眸,此刻一片冰凉——

分家一事,绝对是这小贱人捣的鬼!

如若不然,日子过得好端端的,叔父怎么会想到要分家呢?!

第一百零九章 天塌了

被关入小佛堂的几日,顾灵仙一开始只在怨恨顾清欢运气太好,可后来仔细想想,才发觉事情不对。

一次运气好也就罢了,两次、三次……

这一环扣一环,即便面上看不出什么问题,顾灵仙也能察觉其中大有问题!

尽管顾清欢没有留下把柄,可光凭感觉,就足够顾灵仙给顾清欢“定罪”了!

不知不觉间,这个曾以为能一手掌控的草包,竟然学会扮猪吃老虎了!

顾灵仙暗恨自己太不小心,被顾清欢往日的愚钝给欺骗了!

然而,为时已晚。

她被关进小佛堂,外界信息一概不知,更别提做什么了。

好在这次分家,她得以出来透透气,也能趁机打探消息。

不过,在那之前,得把这次的分家危机挺过去!

顾灵仙不甘的将视线从顾清欢身上移开,转而看向顾以贤。

她也很疑惑,好端端的,叔父为何提到分家这事?

“啪嗒。”

这时,顾清欢关上门。

“好端端的?”

顾以贤这才开口,淡淡与顾以文对视,“这些日子,发生了什么,大哥莫非不清楚?”

听到这话,顾以文忍不住皱眉:“少在这儿阴阳怪气!你想说什么?”

最近他又没做什么,不曾留把柄给顾以贤抓,顾以贤拿什么借口要分家?

顾以文一千个、一万个不愿意分家!

他现在平步青云,很大一部分原因是蒙了侯府的祖荫,而他一个庶子能得祖荫庇佑,也多亏他一直不分家,留在侯府内,可以拿着侯府的名号扯虎皮。

若是分了家,他就成了侯府的外人!

届时,他的损失可不是一点两点!

所以,决不能分家!

见顾以文不死心,顾以贤淡淡道:“大哥,你如今都四十有五了,还不分家,窝在侯府,不知道的,还以为大哥你连独立门户的能力都没有!”

顾以文闻言,脸色有些难看,顾以贤这话可是明晃晃的嘲讽啊!

“二弟,你这话就不对了。”

顾以文虽愤怒,可眼下也不是翻脸的时机,他沉声道:“为兄不分家,并非没有独立门户的能力,只是为兄念在你我感情深厚,若是分家,岂不是显得太疏离?”

道理说不过,就打感情牌。

顾以文也不算太蠢。

顾清欢冷眼旁观,择了顾以贤身后的座位坐下,不知是有意还是无意,她坐到了离顾景行最远的那个位置。

一旁,顾景行注意到这个细节,清冷淡淡的脸上,有一丝黯淡,他也没多看顾清欢,而是将注意力放在顾以贤与顾以文身上。

分家一事,他也是今日早上才知晓。

尽管准备的有些仓促,但不得不说,现在是最好的时机。

“大哥若真与我感情深厚,即便分家,想必也会来往亲密,何必在意那表面功夫?”

顾以贤不吃感情牌,反倒借此将了顾以文一军,“更何况……大哥要真那么在意与我的兄弟之情,此刻就该多为我着想一二,同意分家。”

“为你着想?同意分家?”

顾以文感觉顾以贤话里有话,却仍保持强硬态度:“二弟,做兄弟的,难道不该同甘共苦么?”

“是啊,若只是我的事,与大哥同甘共苦倒也无所谓。”顾以贤完全是在睁眼说瞎话。

还脸不红心不跳。

顾清欢看着一本正经的父亲,若有所思。

自己在平乐馆里演技一日千里也不是没有依据的,抛开努力不提,遗传也是一项重要因素啊。

“不过——”

这时,顾以贤话锋一转,“这一次,并非我的事,而是有关于清欢的未来,我不能让步。”

顾以文一愣,忍不住道:“怎么又扯上清欢了?”

他最近真没做什么害顾清欢的事啊!

“看来大哥最近不太关心外边的事。”

顾以贤倒不意外顾以文不知情,毕竟消息是蔡玉屏和蒋悦传出去的,这两个小姑娘的交际圈子,再怎么闹腾,怎么会进入顾以文的视线?

若是顾灵仙没被关禁闭,说不定还能听到风声。

可惜没有如果。

种种巧合,造成了顾以文消息封闭,局面被动。

顾以贤掌控主动权,他语气冷淡:“灵仙三日不洗澡的事,被人传了出去。”

“什么?!”顾以文表情大变,“你!好狠的心啊!”

听到这话,顾以文第一个怀疑顾以贤,他认为顾以贤是为了分家,不惜损害顾灵仙的名声!

“扑通!”

这时,顾以文身后传来一声响。

众人视线一转,就见顾灵仙跌落在地,面色苍白,满脸惊慌失措。

“不可能……这不可能!”顾灵仙颤抖着嘴唇,喃喃道。

那事怎么会传出去?

明明只有顾何氏和顾清欢知道啊!

莫非——

顾灵仙猛地抬头,越过其他人,看向顾清欢,再也装不出平日的温柔娴静,只有满脸的阴沉戾气,她尖声叫道:“是你!是你要害我!顾清欢!你好狠啊!我到底对你做了什么,你竟想将我打入地狱么?!”

外头的人竟然知道了她三天不洗澡的事!

上次赏花宴大闹,她的名声受损,但起码还在能挽回的范围。

可这事传出去,她的名声无药可救了啊!

纵观大璋王朝数百年历史,有哪家的小姐会传出“三日不洗澡”这样狼狈肮脏的丑闻?

日后,她若是出门,别人又会用什么眼神来看她?

多少人会在背后借此嘲笑她?

顾灵仙只觉天都要塌了!

她满心怨恨,都怪顾清欢!一定是顾清欢传出去的!

顾清欢是嫉妒自己庶出之身,名声却比她这个嫡出大小姐还好,所以想毁了自己!

屋内其他人见顾灵仙那副怨毒扭曲的模样,即便是顾以文,也有些被吓到,这……这是自己平时温柔大方的女儿吗?

“你胡说些什么!”

顾以贤不动声色将顾清欢挡在自己的身后,他冷冷道:“你不洗澡的事,是被府里那些嚼舌根的下人推测出来的,之所以会传出去,也不是清欢所为!她怎么会做那般下作的事?”

“不是她,还能有谁?!”

顾灵仙愤怒之下,竟与顾以贤叫板了,“她本就蛇蝎心肠,恨不得我死!能踩我一脚的事,她怎么会错过?!”

第一百一十章 你来我往

顾灵仙的尖叫声,穿透在场众人的耳膜,只觉一阵刺痛。

首座之上,顾何氏古井不波的眸子里,浮起诧异,她看着顾灵仙,就像看一个陌生人。

顾以贤、顾景行、顾清欢这一家,倒是十分淡定,仿佛早就看穿顾灵仙的真面目。

对比他们的淡然,顾以文则有些失态,他瞪大眼睛,只觉得这个满脸狰狞的女子,不是自己的女儿!

不过很快,他冷静了些,沉声喝道:“灵仙!慎言!”

即便顾清欢再不争气,可谁都清楚,顾何氏、顾以文两个侯府话语前最高的人,都把她当成掌上宝来宠溺,谁若是敢说顾清欢半点不是,后果很严重!

顾以文没想到,自己平时聪明的女儿,会在关键时刻犯浑。

然而,顾以文的话,就像火上浇油,彻底点爆顾灵仙这段日子心中的不满与憎恨!

“我慎言?我只是在阐述事实!”顾灵仙恨恨道,“顾清欢想毁了我!我怎能坐以待毙,对她的迫害保持沉默?!她……”

“不是清欢传出去的。”

然而,顾灵仙还没说完,就有一个声音打断了她。

抬头一看,一直沉默的顾景行站起,冷眼看着她,漠然中带着一丝居高临下的怜悯:“是过去与你交好的蔡玉屏,还有蒋悦传出去的,她们来侯府时,听到了下人嚼舌根。”

顾灵仙一愣,她张了张口,半个字都没挤出来。

竟然……不是顾清欢?!

而是……蔡玉屏和蒋悦?!

顾灵仙知道蔡玉屏与自己闹翻,看自己不顺眼,万万没想到蔡玉屏会做的这么绝!

蒋悦与她又没什么矛盾,却在她刚落难时,迫不及待的过来踩一脚……

她好恨啊!

顾灵仙快把袖子抓破,蔡玉屏、蒋悦,你们给我等着!今日的屈辱,我顾灵仙他日定当百倍千倍奉还!

“道歉。”

就在顾灵仙愤恨之际,顾景行冷淡的声音再次从她耳边响起。

顾灵仙没有反应过来。

“顾灵仙。”

顾景行皱了皱眉,直接点名:“给清欢道歉。”

凭什么?!

这三个字,顾灵仙差点脱口而出。

只是,被顾景行、顾以贤他们盯着,顾灵仙只觉得背上汗毛竖起,反抗的戾气瞬间被击溃。

刚才只顾愤怒的她差点忘了,顾家真正的掌权人,是眼前这两位啊!

还有顾何氏。

而顾何氏,此刻也是面色不善的盯着她。

顾灵仙知道自己先前说的话,已经让这些人对自己极为不耐烦,若是梗着脖子继续对峙下去,对她没有任何好处。

唯一能让这三人满意的方式只有一个——

她给顾清欢道歉。

可是……

顾灵仙暗暗咬牙,即便顾以贤、顾景行说这一切跟顾清欢都没关系,可她却有一种感觉——

这一切看似与顾清欢无关的事,实际上都是顾清欢主导!

自己被顾清欢害惨了,如今却还要跟这个凶手道歉?!

这不是反过来了吗?

顾灵仙只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这种被羞辱的感觉太不好受了!

然而——

“对不起。”

顾灵仙感觉喉咙里有血腥味溢出,她声音艰涩,对顾清欢说道:“清欢,先前是堂姐失言了,对不起。”

顾家三个掌权人正虎视眈眈的盯着她,就算她觉得屈辱,也得打掉牙往肚里咽,给顾清欢道歉!

顾灵仙的眼圈一片红,并不是想哭,而是因为愤怒,忍隐到了极致,憋红了眼圈。

配着那张柔弱的脸,倒是让人心生怜惜。

可在场的三个男人,顾以文是她爹,自然不会有什么想法,只是跟着她一起忍受这屈辱。

至于顾以贤和顾景行——

明明是你犯了错,怎么就委屈起来了?外人看了,还不觉得我们家清欢是坏人?

两人心中腹诽,怜惜是没有的,这辈子都不可能有,只对顾灵仙的印象又差了些。

顾清欢坐在椅子上,对顾灵仙的道歉没什么表示,她只是转向顾何氏,一脸好奇:“祖母,今天叫我来,到底是为了什么呀?”

一句话,将话题拉回正轨。

也在不经意间将顾灵仙无视。

顾灵仙只觉嘴里的血腥味越来越重,她被顾清欢气得快要吐血了!

她忍着那么大的屈辱去道歉,顾清欢居然连看都不看她一眼?!

有这么欺负人的吗?

“这个……”

顾何氏也察觉到偏题了,都怪顾灵仙,没事闹腾乱咬人,差点伤害了她家乖宝。

“今日叫大家来,是为了分家一事。”

顾何氏对顾清欢和蔼得很,全然不见先前对顾灵仙的冷眼,“乖宝,你在旁边听着就好。”

“分家?!”

顾清欢面带诧异,仿佛刚知道的样子,她又点点头,乖巧道:“是,祖母。”

三言两语,话题回到了最初。

“母亲!分家一事,太伤感情!我认为没必要。”顾以文试图挣扎。

“不分家,才是伤感情。”

顾以贤冷眼瞧着他,“如今灵仙被人曝出这种事,现在外头的言论,甚至要波及到府里其她小姐,此事影响太坏。”

其她小姐?

府里除了我女儿,就只有你女儿一个小姐了!

顾以文闻言,差点骂街,顾以贤说的那么大义凛然,实际上还不是只为了顾清欢?!

至于这么护短吗?

为了你女儿的名声,就要牺牲兄弟情,搞分家?

“清欢才刚及笄,若是被无关人员连累,坏了名声,也不利于日后议亲,这可是头等大事,不能忽视。”

顾以贤一本正经:“所以大哥,我们还是分家吧,你若真替我这个二弟着想,在意我们之间的兄弟情谊,就该明白为人父的担忧,体谅体谅我。”

顾以文会打感情牌,他就不会吗?

句句不离道德、情感,顾以贤将顾以文逼到了角落,退无可退。

顾以文的脸色有些难看,自己这个二弟,从小到大都是这么难缠啊!

“如今灵仙刚传出那种事,你就要与我分家,外人看了,难免会多想。”

顾以文很快找到对策,“若是别人觉得,你是为了明哲保身,与我分家,对你的评价不好。”

“这不碍事。”

谁料,顾以贤一点都不吃这套,他淡淡说道:“为了清欢,我可以不在意我的名声,也要保全她的名声。”

身后,顾清欢听到这话,放在大腿上的手微微一颤,她抬头,看向顾以贤高大的背影,眼神复杂。

第一百一十一章 欺人太甚

顾以贤都这么多说了,顾以文甚至找不到借口去反驳。

至于耍赖撒泼?

也不看看这里是什么地方。

顾以文纵然一千个不愿意,也不敢在顾以贤和顾何氏面前耍无赖。

“看来二弟对分家一事势在必行了。”顾以文沉声道。

顾以贤颔首,没有说话,这态度也是默认了。

地上,顾灵仙脸色越发苍白,她不是不知道分家后,她家在外的脸面将会一落千丈,短期内别想翻身了!

可是,她却无法阻止!

说白了,她也好,她父亲顾以文也好,还是不够格啊!

庶出之身,又没有本事、靠山,出头之日遥遥无期!

出身改变不了,本事……

呵。

从地上勉强爬起,顾灵仙目露讽刺扫了眼顾以文的背影,她的父亲有多少斤两,她这个做女儿的还不清楚吗?

顾灵仙珉了珉嘴唇,坐回原位,她眼底闪烁着。

若要出头,必定要依靠别人才行!

这才是她的出路!

顾灵仙胡思乱想之际,顾以贤与顾以文的对峙还在进行。

“不知分家一事,二弟可做好了清算?”顾以文知道他无法阻止顾以贤分家的打算,唯有尽量减少损失,甚至从中获得利益才是现下最好的选择!

分家,字面上的意思,就是各过各的。

若是他要与顾以贤这个侯府主人分家,就得搬出侯府,以后也享不到侯府带来的隐形福利,例如这吃穿用度,都得自己承担了。

顾以文心里跟明镜似的,他清楚侯府给他带来过什么好处,顾以贤要想分家,就得分给他足够的好处!

如若不然,他可不答应!

大不了到外头宣扬顾以贤拿着嫡子的身份苛刻他,故意将属于他那一份的财物侵吞等等……

贵族世家最看重的是什么?

名声!

顾以贤会屈服的,顾以文很确定。

心中有了些底气,顾以文装着为顾以贤着想的样子,又道:“清算一事,也不是一天两天可以完成,为兄也不着急,二弟可以慢慢来。”

永安侯府的家产多到顾以文都算不清大概,哪怕只分到一两成,也够他下半辈子挥霍了。

顾以文很是期待。

然而——

“清算?”

顾以贤却露出疑惑的神色,“分家一事,有什么好清算的?”

顾以文一愣,下意识道:“你我要分家,家产一事……”

难道不该清算一二,再分给他一些吗?

顾以文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家产一事,父亲临走前,早就留下了遗言,你的那一份,他也早给你准备好了。”

顾以贤淡淡说道:“无需清算什么,按照父亲的遗言,分家后,城北兴越坊那栋宅子是你的,父亲还留给了你一个庄子,在帝都北远郊的黄湖村。”

接着,就没说话了。

良久的沉默后。

“没了?”顾以文的声音一抖,带着不敢置信。

顾以贤用莫名其妙的眼神看他:“你还想要什么?”

一个庶子罢了。

兴越坊的宅子两进两出,仅仅顾以文、顾灵仙这对父女居住,绰绰有余,也不辱没顾以文的身份,甚至是抬举了。

一般的五品官,在帝都里有栋小宅院已是不错,还想要两进两出的大宅?

那点微薄俸禄,除非是铤而走险耍什么见不得人的手段,不然这辈子都别想住上!

黄湖村的庄子里有近百户农家,三百多亩地,虽然不是什么沃土丰田,可每年的产出也足够顾以文丰衣足食了。

庶子分家,能分到这些,还有什么怨言?

然而——

“你莫要欺人太甚!”顾以文沉声道。

他又不要多,给他永安侯府家产的一两成就好。

可一栋宅子,一个庄子?

这对于永安侯府来说,无疑是九牛一毛吧?!

顾以文大怒之下,也有些口不择言,说出了心里话:“这点东西,打发乞丐呢?”

话音落下,莫说顾以贤,顾何氏的脸都黑了:“放肆!你竟敢这么诋毁老侯爷说的话?!”

有关顾以文的那一份家产,并非她或顾以贤苛刻,而是老侯爷临死前亲自交代,写了遗嘱,白纸黑字!

那时,她还觉得老侯爷宅心仁厚。

放到别的府上,谁会这么关心一个庶子?

唯有老永安侯了。

有关顾以文和顾芸,两人的出生放到奇事颇多的帝都世家中,也值得被说道一两句。

他们的母亲只是侯府里一个下等丫鬟。

那年,顾何氏的母亲病重,她离了侯府,回家探病。

老永安侯应酬回来,醉了酒,也不知怎么,就和那丫鬟一夜春宵。

若是别人,随手抬回房里做姨娘就是了。

然而,老永安侯对顾何氏一心一意,不想这么做,准备给些银子打发了。

顾何氏回来,也没说什么。

可谁能想到,那一夜春宵,丫鬟就有了顾以文呢?

顾何氏还在犹豫,老永安侯却已经准备了落子汤。

也不怪老永安侯太狠心,他当初派人给那丫鬟银子时,早就说得清清楚楚,命那丫鬟服药避孕。

可最后,还是怀上了。

若说那丫鬟没耍什么手段,谁信?

只是最后,老永安侯还是被顾何氏拦下了。

她并非怜悯那丫鬟,只是因为她身有隐疾,很难有孕,或许这辈子都生不出来。

关于这点,老永安侯也知道,可老永安侯宁愿不要那丫鬟的孩子。

她却做不到看着心爱之人绝后,于是捏着鼻子,拦了老永安侯,抬了那丫鬟做姨娘,生下顾以文。

为此,老永安侯还跟她闹了些脾气。

按照老永安侯的话来说就是:“本侯这个月要是理你半个字,本侯就是大门口看门的来福!”

来福是只土狗,凶得很。

在老永安侯撂完狠话的第三天。

他非常凶的敲了云梦斋的门,把丫鬟仆人赶出去后——

对顾何氏汪汪汪了三声。

夫妻俩这才和好,那一晚促膝长谈,老永安侯虽气顾何氏驳了他的意思,抬丫鬟做姨娘,但还是认了。

再后来,顾何氏有了顾以贤,老永安侯也没了年轻时的戾气,只想为儿子积德,便对姨娘也宽厚了些。

也是因此,他在临走前,给顾以文留下了一笔能让顾以文衣食无忧的家当。

可谁能想,顾以文的胃口,居然嫌少了?

第一百一十二章 尘埃落定

顾何氏气得说不出话来,抬手指着顾以文,指尖颤抖。

“母亲……”顾以贤有些担忧。

顾何氏缓了过来,眼神冰冷的盯着顾以文:“你的家产,老侯爷早已留过遗嘱,你若是不满,现在可以抹了脖子下去问问!——如果你还有脸去见老侯爷的话!”

顾以文闻言,涨红了脸,说不出话来,一是气得,而是怕的——

从以前到现在,顾何氏虽然对他发过怒,可每次还是保持着老夫人的风度,从未像今天这般,说话不留余地。

显然,顾何氏是恼怒到了极致。

顾以文心中一颤,意识到自己踩了老虎尾巴,想要挽回:“母亲,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刚刚就是鬼迷了心窍才……”

“少在那儿狡辩了!”

顾何氏冷哼一声,顾以文是当她老眼昏花,分不清善恶吗?

“你若是嫌宅子与庄子不够,就硬气一点,什么也不要!”顾何氏一点脸面也不给顾以文留。

面对顾何氏狂风骤雨的怒气打击,顾以文哪敢再去惹她?

顾以文连忙道:“母亲,儿子怎么会嫌这些不够了?够了、这就够了……”

“大哥既然觉得够了,那便如此安排吧。”

一直沉默的顾以贤开口,那叫一个见缝插针,堵死了顾以文的后路。

顾以文一噎,说不出话了,他僵硬着身子,视线在顾何氏与顾以贤母子俩身上来回扫——

他怎么觉得,他是被算计了呢?

顾以文身后,顾灵仙别开脸,不想再看这个蠢笨如猪的父亲。

她好恨啊,为什么她的亲人这么不争气?

不能当她的靠山就罢了,还拖她的后腿!

想要出头,半点都不能指望顾以文!

可是,什么都不能依靠,她能靠谁呢?

到底靠谁,她才能从这看不出希望的日子出头啊!

顾灵仙只觉上天不公。

“分家一事就这么定了吧。”顾以贤再次开口,“择日不如撞日,我听闻后天就是个好日子,大哥今天开始准备,后天便能搬到新住处了。”

顾以文张了张口,眼中掠过一丝恼怒,顾以贤就这么迫不及待赶自己走吗!

他有些不甘心:“才一两日的时候,整理行李都不够,那兴越坊的宅子也不一定打扫的干净……”

顾以文只想再拖一些时日,这么快分家,他那些同僚,指不定要怎么看他呢!

眼下正是升迁的关键时机,能不能坐上户部左侍郎的位置,就看这半个月了,若是中途出了岔子,下次还不知道要几年后才能等到这样的机会呢!

然而——

“大哥放心,此事我会找人手为你办好。”

顾以贤冰冷威严的脸上,难得出现一丝“和善”的笑,“定不会耽误大哥在黄道吉日时搬家。”

顾以文:“……”

面对顾以贤的缜密,顾以文半点还手之力都没有。

最终,他只能无力的点头:“那就按照二弟说的办吧……”

只希望户部那边不会太势利眼,看自己分家,就认为自己失去了靠山,将左侍郎的位置交给别人。

然而,在官场沉浮这些年,顾以文心里比谁都清楚,户部那肥差遍地的位置,哪个不是眼力劲高的?

顾以文心中微沉,顾以贤真是要害死自己啊!一点都不顾兄弟情义!

更可恨的是,他也无力反击顾以贤的手段。

谁让顾以贤是嫡子,继承了永安侯爵位呢?

而他,却什么也没有!

只有靠自己去打拼!

顾以文暗恨之际,却忘了资质平庸的他,是怎么坐上户部郎中这样的肥缺位置的。

还不是靠了永安侯府的帮助?

只是,永安侯府给了顾以文太多年的帮助,他已经习惯了,早已忘记感恩这回事。

如今,永安侯府不打算再帮顾以文时,他心中只有满腔的怨愤、不满。

顾以贤看着对面满脸阴沉的顾以文,他这个大哥眼高手低,总觉得自己是千里马,只是还没遇到伯乐。

可实际上,顾以文并没有什么才能,科举一事也是排了个倒数第二勉强过关,靠永安侯府走了后门才进了户部。

更糟糕的是,顾以文为人处世这方面,总爱耍一些小聪明。

能进户部的,有几个像他这么傻?

对那些心里跟明镜似的人耍小聪明,不是自取其辱,招人嫌恶么?

户部那些同僚现在不对顾以文冷脸,一来是看在永安侯府的面子,二来大家是同僚,没必要闹僵了关系。

如今外头就要知道顾家分家的事,以后会怎么对顾以文,那可就难说了。

顾以贤并不想提醒顾以文什么,他知道,不管他说什么,顾以文都会因为对他的仇恨,半个字都听不进去的。

既然如此,不如不说。

“时间不早了,我也不耽搁大哥收拾行李了。”

顾以贤淡淡说道:“稍后我会派去一些人手,帮大哥做事的。”

“嗯。”顾以文心情差得很,也不想多说话,甩袖就走了,连招呼都忘了打。

“祖母、叔父、大哥、清欢,我也先回去了。”

顾灵仙不知何时恢复了平日的冷静,没忘记对屋内几人打招呼,行礼离开了。

顾清欢看着顾灵仙的背影,眼底闪了闪。

前世,顾灵仙能将她骗的团团转,也不是没有理由。

顾灵仙太能忍了。

对于一个十八岁的年轻女子来说,她的心机城府,甚至超越了不少后宅妇人。

打击对顾灵仙来说,是经验,也是成长。

顾清欢心中警惕,她不能放任顾灵仙成长下去,不然后患无穷。

想着,顾清欢起身,刚要打招呼离开,顾何氏叫住了她。

“清欢,你还没用晚膳吧?”顾何氏脸色虽仍有些僵硬,但看顾清欢时,缓和了不少。

顾清欢知道顾何氏被顾以文气得不轻。

祖父祖母的关系很好,顾以文口不择言,骂顾以贤的时候,连带骂了老侯爷,顾何氏动怒也是情理之中。

没当场责罚顾以文,已经是极大的忍耐退让了。

“还没呢。”

顾清欢知道顾何氏叫住自己的目的,她不想让顾何氏失望,便笑了笑:“祖母也没有么?若祖母不嫌弃,清欢今晚就在祖母这儿蹭一顿吧。”

第一百一十三章 暗涌仍旧

最后一句说的很俏皮,顾何氏原被顾以文扰乱的心情好了些,露出了笑:“我怎么会嫌弃?”

顿了顿,顾何氏一扫顾以贤与顾景行,两个大男人此刻竟有些坐立难安,也不知是期待还是紧张。

顾何氏心中忍不住笑了,面上装着正经:“以贤、景行,你们待会有什么要紧事吗?若是没有,不如也留在我这儿用膳吧。”

顾以贤没有立刻答应,反倒装着思考了一阵,缓缓说道:“似乎没什么事,那边这么定了吧。”

就算心里期待,表面上也要保持淡定。

顾景行有样学样,那张清冷的脸庞不动声色,他点头:“孙儿也是。”

顾何氏也不戳破父子俩的装腔作势,给他们留了些面子,转而道:“那边这么安排吧,王妈妈。”

王妈妈听到了传唤,立刻从外面进来,恭声道:“老夫人有什么吩咐吗?”

顾何氏道:“晚膳准备的丰富些。”

王妈妈闻言,不动声色扫过屋内众人,心领神会,她道:“老奴晓得了。”

说罢,王妈妈退下,去大厨房那边命人准备去了。

准备晚膳需要一些时间,众人留在云梦斋里等待,也不可能半句话不说,一直沉默。

顾何氏率先打破沉默,对顾景行道:“景行,听闻户部那边左侍郎一位,在这半月就要定下了?”

“是。”

顾景行在户部做郎中,对于左侍郎一位倒不期待,他今年才及冠,已是正五品,再向上跨一步到正三品,就有些骇人听闻了。

“你觉得户部内,谁更有可能坐上这个位置?”顾何氏又问道。

孙子毕竟在户部当差,做祖母的,也要关心一二,问这个话题,也是考验顾景行的眼力。

正三品大官,又是户部,这么大的事,宫里恐怕早就定下了,如今宣布,也只是时间问题。

只有一些不知情的外人,或没点数的蠢人,才会对那个位置不断肖想。

顾景行也明白顾何氏问自己这话的目的,顾以贤也在旁边看着他,他不敢怠慢,思索一阵后,回答道:“孙儿认为,左侍郎一位,与户部其他人没有关系。”

“哦?”顾何氏看着他。

顾景行言外之意,户部里的郎中,没一个能坐上左侍郎一位。

“若说谁最有可能,孙儿觉得,或许是现在都察院做左佥都御史的陈羽裘陈大人,最有可能被调任户部,执左侍郎一职。”顾景行缓缓道。

陈羽裘。

听到这个名字,顾清欢眼皮一跳。

其他人没有发现她的异样,听了顾景行的话后,顾何氏与顾以贤神色各异。

“都察院乃天子耳目,职专纠劾白司,在朝中权力不小……”顾何氏缓缓说道。

都察院在大璋王朝内,是非常重要的一个部门,不仅能弹劾百官,也能会审重案。

所谓“三法司会审”,便是指的刑部、都察院与大理寺,可想而知都察院的重要性,不然也不会被称为“天子耳目”。

陈羽裘在都察院任右佥都御史,乃正四品言官,职权不可谓不大,调任户部做左侍郎,面上看着虽是升迁,可实际上到底如何,只看当事人需要什么了。

“真是没想到啊。”

顾何氏若有所思:“右丞相竟愿意让他的儿子从都察院调任至户部,怕是别有目的。”

没错,陈羽裘能在两个如此重要的职位上变动,来头自然不小,他乃当朝右丞相陈晚山之子,今年二十有七,也能称得上年轻有为,为官这些年,他在朝中的风评极好,能力为人,没什么可指摘的地方。

正是因此,他在部分人眼中,才显得可怕。

谁人不知陈晚山乃淑妃表哥,站在二皇子那边?

陈羽裘越强大,也代表二皇子的势力越坚不可摧。

“此事儿子略有耳闻。”

顾以贤淡淡道:“十有八九是真的。”

作为刑部尚书,顾以贤要是收不到半点风就怪了。

有顾以贤的点头,顾何氏与顾景行心中明了,此事并非传言,恐怕已经尘埃落定。

顾清欢在旁边听着,神色复杂,陈羽裘……么?

前世,顾灵仙与顾以文勾上二皇子,一方在明,一方在暗,将顾家摧毁。

顾清欢还未将明处的顾灵仙与顾以文除去时,还不知害了顾家的真凶是二皇子,一直帮二皇子做事,也接触过陈羽裘。

如现今人们对陈羽裘的评价差不多,她接触的陈羽裘,的确是个君子,且并非行事刻板不知变通之人。

她在知晓二皇子是真凶后,一度难忍心中仇恨,最后也靠着精湛的演技骗过他人,没有露出马脚,唯有陈羽裘怀疑、试探过她。

只是,不知为何,陈羽裘怀疑她,且数次试探过,却没有将这些告知司修远,这也是为什么,司修远到死都没怀疑过她。

直到她将簪子刺入司修远的心脏,司修远才知道她的滔天仇恨!

重生以来,顾清欢偶尔会想到陈羽裘此人,却也看不透,或许陈羽裘比言昭伪装的更好,又或者陈羽裘有她也不知道的秘密。

至于陈羽裘是否从都察院调任户部,顾清欢有前世的记忆,自然知晓,这是真的。

应该是这几日,就要宣布了。

不过……

陈羽裘站在二皇子那边,而顾以文是二皇子的人,这两人……

顾清欢眼神沉沉,她看向顾景行,有些担忧。

如今,顾以文已经分家,对她家怀恨于心,若是与陈羽裘勾结在一起,或许会对同为户部的顾景行下手!

甚至是……

对顾家下手!

“乖宝?”

这时,一个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

抬头,就看到顾何氏担忧的眼神:“怎么了?看你脸色不太好,是身体不太舒服么?”

顾清欢意识到刚才她想事情太出神,没有控制好表情变化。

“没什么。”

顾清欢敛起那些复杂情绪,淡淡一笑,看不出刚才的异样,“可能是这些日子天气忽冷忽热,身体没适应吧。”

顾何氏闻言,叮嘱道:“若是有什么不舒服,派人到云梦斋来,祖母给你找大夫看看,这些可不能拖着。”

第一百一十四章 收买

“知道了。”顾清欢点头,便不再说话,静静听着其他三人聊着一些闲散琐事。

晚膳时,也如过去一般,没有人说话,安安静静的吃完,然后各自离开。

顾清欢能感觉到父兄想与自己说话,却又担心闹出岔子的小心,她也装着看不到,径直走了。

第二日,侯府内比起先前要“热闹”些。

人人都知道了大老爷与侯爷分家的事,少不了一番嚼舌根。

不过,他们也不意外,或者说,他们也觉得,早该分家了!

顾以文都多大年纪了,还住在侯府,不自立门户,放在整个大璋王朝里,也没几家。

也得亏侯爷宽厚,留着他到现在。

再加上顾以文平日所为,在侯府不得人心,他这一走,倒有不少人高兴,没谁遗憾。

自然,也有人对顾以文一家的离开,震惊且不愿。

听雨便是其中之一。

在听说大老爷与侯爷分家,顾灵仙要一起跟着搬出去的事后,听雨震惊了。

顾灵仙要是一走,她以后岂不是不能两边讨好拿赏钱了?

这次分家,未免太突然!

只是,这等大事,也由不得听雨这种小丫鬟去揣度。

正当她惋惜少了一份银子时,惜欢院一个粗使丫鬟叫她,说是有人找,也是侯府里的粗使丫鬟。

听雨一听,只是个粗使丫鬟,有什么好见的?再怎么说,她好歹是惜欢院的二等丫鬟呀!

刚要拒绝,听雨忽然想到了什么,连忙道:“她在门口吗?”

“是啊,听雨姐姐。”惜欢院的粗使丫鬟道。

听雨立刻出了屋子,去惜欢院门口找人。

她并没有发现,往日看着老实内向的石夏,在她匆匆出门时,多看了她一眼,然后起身出门,朝另一间屋子走去。

石夏刚进那屋子没多久,一个看着瘦瘦小小的少女离开了屋子,看那机灵的眼睛便知道,这是阿秀。

经过一段时间的休养,她脚上的烫伤虽然没好全,但也不太影响走路了。

阿秀一溜烟小跑出了惜欢院,也不知去哪儿了。

……

听雨找到了惜欢院门口的粗使丫鬟,没敢在门口直接说话,而是装着自然,引那丫鬟到了隐蔽处,低声问道:“有什么事吗?”

粗使丫鬟回答道:“听雨姐姐,晴芳姐姐找你,她说她在水榭园。”

永安侯府大得很,不是所有院子都有主人。

水榭园就是一个没有主人的院子,长久没人住,再加上处于侯府比较偏僻的地方,没什么下人去,也有些荒了。

“我知道了。”听雨应了一声,忍着肉痛塞给粗使丫鬟两枚铜板算是打赏了,“喏,赏你的。”

看到两枚铜板,粗使丫鬟差点没把眼珠子瞪出来——

在侯府里待了这么久,她头一次见到这么少的打赏!

这点钱,顶多买个肉包子吧?

不过,她也不敢说出来,免得听雨记恨,只能道:“谢谢听雨姐姐。”

“这算什么?”听雨一脸大方的说道,“不用谢我,我还有事,先走了。”

“听雨姐姐慢走。”粗使丫鬟心里吐槽,这的确不算什么,要不是看在你是大小姐院子里的丫鬟,谁想给你面子谢你?

听雨离开,去了水榭园。

她早上已为顾清欢梳了头发,顾清欢又去了那个空房间不知做什么,中午用膳之前是不会出来的,所以她不怕被人发现她偷懒的事。

只是,听雨并不清楚,她刚离开惜欢院,后面就跟了个小尾巴……

很快,听雨到了水榭园。

晴芳就在那里等她,看到她来,忍不住抱怨:“怎么这么慢?”

“路上有人,我总得避开啊。”听雨也有些不满,她为了不被人发现,多不容易啊?

晴芳见听雨对她态度一般,不如往常热切,有些心凉。

果然,大家一听说大老爷与侯爷分了家,小姐要搬出侯府后,对她也没之前好了。

听雨这种势利眼的,更是明显。

“找我有什么事吗?”听雨明知故问。

“不是我找你,是我家小姐有话让我带给你。”晴芳道。

“什么话啊?”听雨态度比较敷衍。

之前,她那么讨好顾灵仙,也是怕哪一天顾灵仙跟顾清欢和好了。

她在惜欢院这么多年,哪里不清楚顾清欢以前对顾灵仙多好?

姐妹连心,现在闹僵了,指不定哪天和好了呢?

到时候倒霉的,只有她这种下人。

不过现在,听雨不担心了。

大老爷都跟侯爷闹翻分家了,顾灵仙也要搬出去了,以后跟顾清欢更疏远,哪有机会和好?

想到这些,听雨对晴芳的态度,也多了一丝居高临下——

再怎么说,她也是侯府大小姐的丫鬟呢!

晴芳的主子,不过是个庶家小姐,有什么厉害的?

看着听雨那翻身做主的样子,晴芳心里有些不是滋味,以前都是听雨对她小心翼翼,如今反了过来,她心里舒服就怪了。

好在晴芳也不傻,早就预料到了,来之前顾灵仙更是提醒过她,听雨这种一朝得势的小人,得意一会也正常,不必放在心上。

“我家小姐说,她就要搬到兴越坊,以后回侯府探亲的机会也少了。”

晴芳理了理思绪,又道:“她念着你为她做过不少事,所以让我带了些银子给你,算是给你过去那些功劳的奖赏。”

“银子?”听雨闻言,眼睛亮了,那精神的样子,没了先前的有气无力。

晴芳在心里啐了一口,面上仍装着笑,从怀中取出一个钱袋,塞到了听雨手里。

听雨一摸,干瘪瘪的,似乎放的是银票,于是抽出一看,上面的数字没有让她失望。

“哎呀,堂小姐也太客气了,我以前哪有做什么啊?都是小事、小事……”

听雨嘴上客套着,手上却不客气,直接把钱袋塞到怀里了。

晴芳眼中掠过一丝嫌弃,转而轻叹一声,装着遗憾:“可惜啊,如今我家小姐要走了,以后你也没有为她办事的机会,这银子,估计也是最后一次奖赏了……”

听雨一听,也有些不甘,她先前还在为此遗憾呢,若断了顾灵仙这条财路,还真是可惜!

听雨不想断了自己的财路,情急之下说道:“谁说我没机会为堂小姐办事啦?”

第一百一十五章 吃里扒外

晴芳一顿,听雨也太好上钩了吧?

若不是知晓听雨的脾性,换个人来,晴芳都要怀疑是对方在给自己下套了。

晴芳的停顿,落在听雨眼里,成了犹豫,她忍不住继续说道:“莫非……堂小姐搬到兴越坊后,就不想知道更多有关于我家小姐的事了?”

如今,府里上上下下,都知道顾灵仙对顾清欢心怀不满。

不了解顾灵仙的人也就罢了,听雨与顾灵仙接触过,知道她看着虽然温柔大方,可实际上心胸狭窄。

这样一个人,会甘愿在一次失败后,灰溜溜的退场?

“哎……这事……”

果不其然,听雨一试探,晴芳也有了反应,她轻叹一声:“我家小姐乃大小姐的堂姐,姐姐关心妹妹,再正常不过了,即便分了家,这姐妹连心,我家小姐也放不下大小姐……”

听雨听着晴芳睁眼说瞎话,强忍着没笑出声。

顾灵仙关心顾清欢?

这话真叫人笑掉大牙啊!

明明是想监视,其名美曰关心,也难怪这些年来,顾灵仙在外人眼中人美心善了——

太擅长伪装了!

“可是……”

这时,晴芳话锋一转,“如今分了家,我家小姐也不好常常来探望,若是有听雨你做个传话人,倒是方便许多。”

听雨淡笑道:“这倒是小事,不过兴越坊里这儿不近,我一个小丫鬟,不好出门那么久,总得要雇轿子才方便,可我那点微薄月钱,哪里够呀?”

“你放心。”

晴芳心里头鄙夷听雨吃相难看,但也没表现出来,她反倒一副贴心的模样:“我家小姐的性格,你又不是不知道,她自然会体贴你的为难,你的车马费,自然是我家小姐给了,还有你不辞辛苦,来兴越坊传递大小姐消息,我家小姐也不会亏待你这份心的……”

听了这话,听雨才放心下来,有钱好办事嘛!

“既然如此,那我也不能坐视不管。”

听雨虚情假意道:“堂小姐对我家小姐的一片关爱,我会记在心上,若有机会,我会去兴越坊,将我家小姐的近况,告知堂小姐,以免堂小姐担心我家小姐。”

“想不到听雨你这般善良体贴,你说的这些,我会转告给我家小姐的。”晴芳笑了。

两人对视一眼,又露出了笑。

虚情假意。

狼狈为奸。

殊不知,这看似秘密的对话,却被外头某个小心躲藏的人影,听了个清清楚楚。

……

“……太虚伪了!”

阿秀将听雨与晴芳的话一字不漏转述给顾清欢后,忍不住愤愤:“实在是太虚伪了!”

先前,她听了石夏的话,跟踪听雨去了水榭园,却不曾想听到了这些脏耳朵的事。

阿秀忍了许久,才没冲出去暴揍听雨一顿——

这吃里扒外的狗东西!

屋内,顾清欢与知秋知月看阿秀愤愤不平的模样,却忍不住笑了笑。

听雨是什么德性,她们心里一清二楚,自然不意外这些事。

阿秀却是第一次知晓这些,自然为顾清欢感到不值,愤怒不已。

“你做的很好。”顾清欢说着,看了眼知秋。

知秋心中明了,拿出赏钱递给阿秀。

阿秀却没急着接,反而问顾清欢,“小姐,这种吃里扒外的人,您还要留她在惜欢院么?”

这个问题,若是换成知秋知月问,顾清欢少不了要教训一顿。

太逾越,也太愚蠢了,这个问题。

不过,换成什么都不知道的阿秀,顾清欢却多了一份耐心。

毕竟是刚刚收为下手的人,从零开始培养也是自然。

“不留着,难道要立刻赶出去么?”

顾清欢解释道:“赶走一个听雨,说不定明日我堂姐就能收买另一个听风……即便惜欢院里的人,她一个都收买不了,可整个侯府呢?阿秀,这世上没有千日防贼的好办法,暂时留下听雨,比除掉她更好。”

阿秀也不笨,不然石夏也不会将她推荐给顾清欢。

她想了一会,很快明白其中缘由:“小姐是觉得,比起赶走听雨,防着下一个被堂小姐收买的人,不如留下听雨?”

“聪明。”

顾清欢喜欢一点就通的人,也省了她费口舌解释的功夫,“听雨也不是什么能成事的人,留着她也不怕,还能反过来利用她。”

最重要的是,听雨并非一心一意向着顾灵仙,反倒对顾灵仙有仇,只是出于利益,才与顾灵仙凑到一起。

可以说,若是能给顾灵仙落井下石,顾清欢都不需要费力去设计,听雨也会自觉去做。

“原来如此,还是小姐聪明!奴婢愚钝了。”阿秀又学到了一些,难怪先前石夏传小姐的话,提点她,要她和听雨走近一些,但也要防着听雨。

与听雨走近了,说不定就能打探到堂小姐的事,防着听雨,也能避免听雨知道小姐的事。

“小姐,接下来该怎么办呀?”阿秀又问道。

“不必主动去做什么。”

顾清欢道:“堂姐如今吃了大亏,也不敢有所动作。”

如今,顾灵仙的名声差到极致,顾清欢就算再去踩一脚,也掀不起太大风浪。

不如等顾灵仙以为有希望的时候,再去狠狠打一巴掌,将顾灵仙彻底打下深渊,翻不了身!

顾清欢又道:“这些日子,你与听雨打好关系,监视她就好。”

“是,小姐。”阿秀立刻应道,她接了知秋递来的赏钱,喜滋滋的退下了。

等阿秀出去,知秋才道:“小姐不曾对堂小姐做什么,堂小姐却屡次要害小姐,未免太过分了些。”

一旁,知月闻言,想了一会,竟然觉得知秋说的有道理。

这么多年,顾清欢的确没害过顾灵仙。

这些日子做的事,不过是对顾灵仙的反击,将顾灵仙做的事,公布于众,还真称不上算计。

反观顾灵仙,从以前开始,就不断算计顾清欢,从顾清欢身上谋取好处。

这些年,顾灵仙、蔡玉屏两人,没少从顾清欢身上捞好处。

顾清欢作为侯府大小姐,荣宠万千,吃穿用度无一不是顶尖,顾灵仙与蔡玉屏眼热顾清欢所有,经常用各种借口,或骗或借。

知月都记不清,这两人到底拿走了属于顾清欢的多少物件。

“对了。”

这时,顾清欢的声音忽然想起,“堂姐那边还在整理行李么?今天这大太阳的,做这些事,想必也辛苦了,知月,去叫石夏准备些清凉的甜点,我们去灵箐院看看吧。”

第一百一十六章 就是看看

听到顾清欢的话,知月一怔,有些不明白自家小姐想做什么,但还是应道:“是,小姐。”

很快,知月提了食盒,见顾清欢已经准备出门,欲言又止。

“怎么了?”顾清欢问道。

知月道:“小姐,您上次给堂小姐送了燕窝,她并不领情……”

说到这里,知月顿住,点到即止。

顾清欢笑了笑,道:“无碍。”

“小姐宽宏大量。”知秋一本正经。

知月:“……”罢了,她还是静观其变吧。

这次有她在,想必顾灵仙也伤不到小姐。

三人出门,顾清欢在最前方,知秋知月落后一步。

只是,走着走着,知月发现不对。

这并非以往惜欢院去灵箐院的路线。

小姐……绕路了?

知月抬头,感觉身旁有人在看自己,转向一看,知秋与自己对上视线,似乎也在不解。

“小姐没与你说什么吗?”知月压低声音问道。

“没有啊。”知秋道,“我问过小姐,小姐直说去灵箐院看看。”

知月闻言,一阵无语:“那你之前还应和小姐的话?我以为你是知道些什么……”

知秋一脸莫名其妙:“难道小姐不宽宏大量吗?”

知月:“……”差点忘了,这人心里,小姐什么都好,知秋说的话,只要有关小姐,一定要分辨哪些是知秋对小姐的“误解”,哪些是事实。

见知秋也不知情,知月也好问顾清欢。

毕竟,顾清欢真要想说,先前就会告诉知秋了。

不过……小姐到底想做什么呢?

知月好奇。

这些日子,顾清欢四两拨千斤,将顾灵仙打的还不了手,让憋屈数年的知月,也跟着出了口恶气。

知月很期待,小姐还会给出怎样的惊喜。

想着,三人路过侯府一处小花园。

好巧不巧,在这儿遇到了顾何氏,与伺候在她身边的王妈妈、卷云等人。

“乖宝,怎么这么早起了?”

顾何氏似乎在赏花,顺便晒晒太阳。

早晨的光不刺眼,落在人身上正好舒服。

在天不热的时候,顾何氏常常在这个时候出来走走。

“祖母,你这话让别人听去了,岂不是会笑孙女时常睡懒觉?”顾清欢娇嗔,过去挽着顾何氏的手臂,“我近来起的都早。”

“唉哟,是我说错了、错了……”

顾何氏笑眯眯,一扫那边的知秋知月,一眼看到知月手里提的食盒,问道:“这是要去哪儿啊?”

“灵箐院。”

顾清欢道:“今日大伯不是要搬家么?我想着堂姐大概会很辛苦,准备去看看。”

因为分家一事,顾何氏提前让顾灵仙出来了,不过也下了命令,等搬到兴越坊,顾灵仙也得一个月不出门,等面壁时间过了,才能出来。

“去看看你堂姐?”

顾何氏眉头不经意皱了皱眉,她见顾清欢淡淡笑着,也不好驳了孙女的兴致。

更何况,如今顾清欢已非过去那副模样,顾何氏也不怕顾灵仙对顾清欢做什么。

“既然如此,我也一起去吧。”顾何氏还是有些不放心。

“祖母也要去?”

顾清欢没有反对,她笑了笑:“想必堂姐也会很高兴吧,祖母这么关心她。”

“高兴?她?”

顾何氏冷哼一声,没有说什么,与顾清欢一道往灵箐院的方向走。

后方,知秋知月对视一眼,隐隐明白了顾清欢绕路的意图——

是专门为了带顾何氏一起去灵箐院么?

为什么?

莫非又要教训顾灵仙?

不应该啊,小姐先前才说静观其变呢。

好奇中,一行人很快到了灵箐院。

不出意外,灵箐院里十分热闹,侯府的下人忙里忙外,帮着把大件行李装进箱子。

顾以文告假一天,在灵箐院里指挥,看到顾何氏来了,下意识抖了抖,他还记得昨日顾何氏发怒的样子。

尽管怨恨顾何氏偏心,顾以文也不敢表现出来,连忙上前,小心问道:“母亲,今日来……是有何事?”

“没事就不能来看看了?”顾何氏语气生硬,若不是担心孙女,她才不想来!

顾以文噎住,又道:“自然可以……母亲想来,随时都行。”

“大伯。”

这时,顾以文听到一个声音,视线一转,就看到顾清欢,他脸色变了变,碍于顾何氏在场,才没有冷脸,他语气僵硬:“原来是侄女啊,你也来看看?”

他心里清楚得很,若不是顾清欢赏花宴那事,他女儿回来后,也不会被顾何氏罚去面壁,若是不面壁,也不会有三天不洗澡的事发生,如果没有那事,下人也不会议论纷纷,下人要是不议论,蔡玉屏蒋悦也不会知道此事,传了出去,这事要没传出去,顾以贤也不至于拿着个当借口,和他分家……

一切都怪顾清欢!

看到顾清欢,顾以文心里很不是滋味。

“是啊。”

顾清欢却好像没事人,她道:“侄女带了些消暑的点心,准备给堂姐,大伯要么?”

一听是给顾灵仙带吃的,顾以文心里一抖,就想拒绝——

上次顾清欢给顾灵仙带燕窝,顾灵仙就被罚面壁一个月!

这次又来?

只是,顾何氏在旁边虎视眈眈的盯着,顾以文敢拒绝么?

他只能勉强一笑:“我、我就不用了……灵仙在她房间,正收拾她的东西,我带你去吧。”

让顾清欢与顾何氏去,顾以文不放心,怕闹出什么妖蛾子。

“那就多谢大伯带路了。”顾清欢也没有介意。

一行人很快到了顾灵仙的院子。

穿过拱门,就看到外头放着一些装杂物的箱子,有些大件则放不下,例如屏风之类,直接放在了院子里。

顾何氏看到那黄花梨木镶牡丹花绣图的屏风,脚步顿了顿。

她这一停,其他人不由得跟着停下。

“母、母亲……怎么了?”顾以文心中忐忑。

顾何氏收回视线,面无表情看了顾以文一眼,“进去看看灵仙丫头吧。”

她也不多说什么,朝卧室那边走去。

此时,顾灵仙卧室大门敞开,还能听见晴芳不耐烦的声音——

“你们怎么笨手笨脚的呀!”

“都给我小心点儿!”

“要是把小姐的首饰弄坏了,卖了你们都赔不起!”

第一百一十七章 不要脸的贼

听到晴芳这不客气的声音,别说顾何氏了,顾以文的表情都变了。

今日来整理东西的,可都是顾以贤派的人!

你一个丫鬟,在这儿趾高气昂,不是讨打么?

顾以文刚要发脾气,忽然听到一个柔柔的女声:“晴芳!你这像什么样子?”

那声音顿了顿,“你们小心一些即可,不用太紧张。”

不用猜,也知是顾灵仙。

这温柔的声音,与晴芳的颐指气使形成鲜明对比,让人听了如沐春风。

顾以文的脸色好看了些,丫鬟虽然不怎么样,他女儿却做得很好,这就够了。

只是,比起顾以文的松了口气,顾何氏仍是紧绷着脸,似乎因为什么心情不愉。

顾清欢走在最后,脸色淡淡,甚至还带了一丝讽刺。

先前那场戏,算是顾灵仙常用的手段。

丫鬟唱黑脸,顾灵仙唱白脸,谁看了都会觉得顾灵仙是个善良的主子。

可一般人若是多动脑筋想一想就会发现——

顾灵仙要真有她表现出来的那么善良,又怎么会让手底下的丫鬟,一而再的扯虎皮,踩高捧低?

若不是有她这个做主子的默认,晴芳敢如此放肆?

只可惜,想到这些的人少,大多数人便被蒙在了鼓里,被顾灵仙欺骗,以为顾灵仙很好。

一行人进了顾灵仙的卧室。

顾清欢一眼看到顾灵仙,与她身侧的晴芳晴菲。

除此之外,还有两个帮着收拾东西的粗使婆子。

顾灵仙的卧室并不大,四人站在里头,已有些局促,顾清欢一行人进来,更是满满当当。

“父亲、祖母……”

顾灵仙抬头一愣,“还有……清欢?”

说到顾清欢的名字,顾灵仙的语气不太自然,先前在云梦斋的争执,使她与顾清欢彻底撕破了脸。

如今仇人相见,分外眼红。

不过,顾灵仙也不敢表现在脸上。

先前,她就吃了这个亏。

如今,她不会再犯。

“祖母,您怎么来我这儿了?”顾灵仙对顾何氏说道。

一行人中,顾何氏地位最高,她下意识以为,是顾何氏要来看自己,其他人就是捎带。

然而,顾何氏却好像没听到她的话似的,也不接口。

一阵沉默后,顾灵仙有些尴尬。

“堂姐,祖母是陪我来的。”

顾清欢这才开口,缓解顾灵仙的尴尬,“我想着今日你要忙着收拾行李,一定很累,便让石夏准备了一些点心,给你送来解乏。”

又是送吃的!

顾灵仙都要有阴影了,上次顾清欢给自己送燕窝,害她要被关在佛堂里一个月!

这一次……

顾灵仙心中不安,可转念一想,只要她不中顾清欢的激将法,就不会有事。

想着,顾灵仙心安了些,轻笑应道:“真是谢谢你了,我正好觉得有些累呢。”

顾清欢笑了笑,道:“堂姐不嫌弃就好。”

“我怎么会嫌弃?”顾灵仙立刻接口,生怕给顾清欢钻了空子,“我喜欢还来不及呢,谁不知道清欢你家石夏做的点心在府里是数一数二的。”

“堂姐这么夸石夏,回头我定要同她说一说了,想必石夏也会高兴,有人这么喜欢她的点心。”

顾清欢说了句客套话后,便道:“知月,把点心给堂姐吧。”

“是,小姐。”

知月从最后方上前,将食盒递给顾灵仙身旁的晴菲,正要回到顾清欢身边时,视线余光扫到了那两名粗使婆子整理的箱子,看到里头的东西时,她轻咦一声。

“怎么了?”顾清欢疑惑问道。

“没、没什么……”

不知怎么,知月的表情有些尴尬,像是有话要说,又不敢说的样子,她急匆匆回到顾清欢身边。

一旁,知秋见她这般失态,不由得好奇朝箱子里看去,她这个角度,也只能看到一部分物件。

可就是这一部分的东西,让知秋瞪大眼睛:“这是——”

少有的,在外人面前十分沉稳的知秋,头一回这么失态,朝前踏出一步,生怕看错了似的,盯着箱子里的东西,惊道:“这和田白玉盒,不是去年小姐生辰时,侯爷送给小姐,装着一百零八颗南海珍珠的盒子么?”

这几年,知秋虽被顾清欢冷落,可再怎么说,她也是惜欢院的大丫鬟,重要场合她都是在的,自然也是知道顾清欢从别人那儿收了什么。

去年,顾清欢十四岁生辰,顾以贤送了一百零八颗南海珍珠。

大璋王朝地大物博,数个海域盛产珍珠,其中以南海珍珠最为有名。

顾以贤送的,是一百零八颗同样大小的南海珍珠,可谓是价值不菲。

用来装珍珠的盒子,竟是一整块和田玉雕琢而成,比起这一百零八颗南海珍珠,也不遑多让,价值连城!

有人曾在宴会上戏言,若买椟还珠那故事里,用来装珠子的盒子,是永安侯送出的这和田玉盒,即便买椟还珠,被人当一次傻瓜,也是值得的。

可想而知,这两者的价值有多不可估量。

然而,明明是顾以贤送给顾清欢的生辰礼,怎么会出现在顾灵仙的箱子里?

而且,还是作为她的东西,要被她带走的行李箱?

知秋话音落下,屋里陷入死一般的寂静。

顾灵仙与顾以文的表情僵硬。

顾何氏浑身散发冰冷的气息,原本脸色就不太好看的她,此刻更是显得骇人。

唯有顾清欢,还算表现正常,她叫住了知秋:“知秋,你忘了么?去年我收了这份礼后,堂姐说她很喜欢,想借几天看看,恰好我也不是很喜欢,便借出去了,如今在堂姐屋里发现,有什么不对?”

顾灵仙:“……”

顾以文:“……”

顾何氏:“……”

知秋:“……”

“当然不对!”

知秋有个非常的优点——

护主!

一旦遇到了什么危害顾清欢利益的事,她就算冒着被惩罚的危险,也要维护顾清欢,站在顾清欢这边。

“小姐,您说堂小姐只是借去几天,可这都一年多了呀!”

知秋只觉得自家小姐笨笨的,太大度了,完全不介意这些得失,便宜了外头的恶人,“如今,堂小姐都要搬去兴越坊了,都没把珍珠与盒子还给您,反倒装进箱子里准备带走,这、这——”

说到最后,知秋只觉得喘不上气了,她愤愤盯着顾灵仙,若不是她人微言轻,真想在这里骂一句——

不要脸的贼!

第一百一十八章 瞎说什么大实话

“知秋!”

顾清欢见知秋愤愤的模样,立刻喝止了她,“不要乱说话,回来!”

知秋张了张口,想要反驳,可又闭上了嘴。

她不会违逆顾清欢说的话。

只是,知秋紧珉嘴唇,盯着那箱子看——

如果她没看错,那装着首饰的箱子里,不止一件是顾清欢的东西!

而现在,全都被顾灵仙装在箱子里,准备带走了!

真是……

可恨!

气死她了!

她从未见过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知秋这一闹,整个屋内的气氛都变得微妙。

收拾行李的两个粗使婆子,是顾以贤派来的。

换句话来说,她们其实是站在顾清欢这边的人。

听到知秋的话后,也是惊疑不定的看着两个箱子里的金银珠宝,她们对视一眼,立刻收手站到一边,不再帮顾灵仙搬东西了——

谁知道往里头搬的,有多少是顾清欢的东西?

这两名婆子一停手,作为当事人的顾灵仙更尴尬了,站在原地一动也不敢动。

她能感觉到,顾何氏在盯着自己,眼神不善。

顾清欢这小贱人!就知道她来没有好事!

顾灵仙心中暗恨。

没错,她房里的确有不少顾清欢送她的东西。

谁让顾清欢蠢呢?

顾灵仙在外虽是不食烟火的柔弱性子,可不食烟火也好,仙气也好,都是要外在支撑的呀!

若只穿着那便宜的麻布衣,即便你美若天仙,旁人心里也免不了嫌你穷酸!

单靠顾以文给她的那点银子,哪里够她去买衬托她仙气的无瑕白玉?

还有那翩翩若仙的丝绸衣裳,也买不起啊!

顾灵仙不想被人看低,恰好她身边又出了个顾清欢。

只要她说几句感人的好话,顾清欢就能把那些价值连城的东西送给她。

顾灵仙原想,从顾清欢那儿那几件东西撑撑场面就好。

可是,许多贵女第二次见她的时候,总会不经意问起“这白玉簪……灵仙小姐上次似乎戴过?”。

尽管是无意提起,顾灵仙却觉得,对方一定是在讽刺自己穷酸!能戴出来的,只有一根白玉簪罢了!

这样的羞辱,她怎能忍?

她一定要让那些眼高于顶的贵女小姐知道,她顾灵仙有的,不仅仅是这几件首饰,只要她想,她可以拥有许多漂亮华贵的首饰珠宝,比谁都要华丽!

于是,顾灵仙将目标放在了顾清欢身上。

谁让顾清欢好东西多呢?

那么多金银珠宝,顾清欢每天换一次,也不重样啊!

同为姐妹,顾清欢难道就不该分她一些吗?

反正顾清欢也不是每件都要戴在身上的呀。

放在妆奁甚至箱子里积灰,岂不是可惜了?

她不想这些明珠蒙尘,找顾清欢要来一些,帮着这些明珠大放光华,让所有人都看到。夸赞,岂不是更好?

她,没有错。

错的是顾清欢才对!

凭什么顾清欢要霸占这么多好东西?

顾灵仙坚信这一点,所以这些年,她以各种借口从顾清欢那儿拿走许多东西。

反正顾清欢也不用,不是吗?

作为姐妹,她不过是帮顾清欢处理这些东西,给这些东西一个更好的去处。

可是,为什么要把这些事说出来呢?

旁人怎么能理解她的用心良苦?

只是听这三言两语,岂不是容易误会她骗堂妹的东西?

顾灵仙只觉脸上有些难堪。

这些不知情,又喜欢咋咋呼呼的婢女,还真是讨厌啊!

“或许堂姐只是忘了吧。”

一个声音将顾灵仙的思绪打断。

顾灵仙面色一僵,抬头一看,就见顾清欢温和的面庞。

“若知秋你不提起,我也把这珍珠忘了。”顾清欢淡淡说道,“堂姐大概和我一样,是吗?”

顾灵仙珉了珉嘴唇,不觉得顾清欢是在给自己台阶下,她说这些话,岂不是越发坐实了自己的罪名?

可偏偏,自己又不好反驳!

顾灵仙只觉委屈,她又没做错事,东西都是顾清欢送到她手上的,为何最后弄得好像她犯了天大的措,十分羞耻?

“灵仙!”顾以文沉声开口,提醒顾灵仙,“清欢说的是真的,你一时忘了还,对吗?毕竟你的东西那么多,不记得其中一件的来源,也很正常……”

“那些东西有几个是她的?明明都是我家小姐的!”

一旁,有人愤愤嘀咕,声音虽小,可卧室就这么点儿大,谁都听见了。

顾以文一噎,只觉脸上挂不住,他眼神阴沉朝声源处一扫,知秋飞快移开视线,装没事人似的。

“知秋!”

顾清欢低喝一声,算是警告,然后露出歉意的笑,说道:“大伯,真对不起啊,是我管教不严。”

顿了顿,她轻叹一声:“我家知秋还是性子太直,总会不顾场合瞎说大实话,我想管都管不住呢……”

顾以文:“……”你到底是在贬知秋,还是夸她呢?

这话说出来,岂不是越发坐实顾灵仙偷顾清欢首饰的事?

顾以文暗道不好,若这事闹大,也不好收场,他女儿最近本就处于风尖浪口,若是再传出“盗窃”一事,那还得了?

“清欢啊,这都是误会!”

顾以文赶紧道:“你也知道我家灵仙是什么性子,你们从小一起长大,她是什么人,别人不清楚,可你难道不知道吗?她怎么会是那种借东西不还的人呢?”

“是啊,清欢。”

顾灵仙心中虽恨,可这时候,也只能打掉牙往肚里咽了,她声音艰涩的说道:“这都是误会,堂姐仅仅是忘了,不是有意的。”

她话锋一转:“晴芳,将南海珍珠拿给清欢。”

“是,小姐。”

晴芳也不敢磨蹭,赶紧将箱子里的白玉盒拿出来,递到顾清欢跟前。

“知秋。”顾清欢示意知秋接下。

“一、二……”

知秋接过后,啪的一声打开了盒子,竟然当着众人的面开始数那珍珠有多少颗了!

顾灵仙顿觉脸上挂不住,她沉声道:“还数什么?你这小丫鬟,觉得我会贪墨了里头的珍珠不成?”

“奴婢不敢。”

知秋嘴上诚惶诚恐,转而却又数起珍珠:“三十六、三十七……”

顾灵仙:“……”她真想掐死这丫鬟!

第一百一十九章 太丢人

只是,知秋这样“死脑筋”,顾灵仙也是秀才遇上兵,有理说不清,便闭上嘴巴。

其实,她不教训知秋的理由还有一个——

顾何氏没说话。

侯府内谁人不知顾何氏最重规矩?

可偏偏,顾何氏却容忍了知秋一个丫鬟跟她这个主子抬杠,在旁边一言不发,不是默认了知秋的行径是什么?

有顾何氏在背后给知秋撑腰,顾灵仙也不敢没眼力劲的去打压知秋。

“……一百零七、一百零八。”

很快,知秋数完了珍珠,合上玉盒,对顾清欢笑着说道:“小姐,南海珍珠没少。”

比起对顾灵仙的敷衍,知秋对顾清欢那叫一个尊敬听话。

顾灵仙看了,只觉得讽刺。

“你啊……”

顾清欢似乎也对知秋很无奈,她道:“堂姐是什么人?她怎么会贪墨了区区几颗珍珠呢?”

“呵呵。”知秋轻轻一笑。

顾灵仙总觉得知秋的笑声不太对劲。

屋内其他人听了顾清欢的话,只觉得知秋这嘲讽的笑声非常应景——

顾灵仙是不贪墨几颗珍珠,她直接连盒子带珍珠都打包走了!

这一次,若不是知秋发现,珍珠与盒子,还不是成了顾灵仙的东西?

“既然珍珠已经归还,事情也解决了。”

顾以文出来当和事佬,他对顾清欢笑眯眯的说道:“往后我们一家人,心里也没什么顾忌了,以后还是和和睦睦……”

“大老爷。”

就在顾以文大打感情牌的时候,一个让他头疼不已的声音响起。

顾以文嘶的吸了口凉气,止住话语,看向顾清欢身后的知秋,眼神不善:“我跟你家小姐说话,你一个丫鬟为何打断我?真是没规没矩!”

知秋却不怕,她的主子是顾清欢,又不是顾以文,她有什么好怕的?

“大老爷,您误会了,奴婢只是想提醒您,您有句话说错了。”知秋不卑不亢的说道。

顾以文的表情不太自然:“你什么意思?”

他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

“您说珍珠归还,事情也解决了。”

知秋的眼睛斜斜看向那边的箱子,扫过顾灵仙的梳妆台、衣柜,才缓缓说道:“珍珠是归还了没错,可堂小姐这边,似乎还有不少小姐的东西呢,事情还没解决。”

顾以文:“……”你是专门给我抬杠的么?!

“你这丫鬟!瞎说些什么?”

顾以文沉声道:“什么叫‘还有不少你家小姐的东西’?这儿大多是我家灵仙自己的东西!你这么一说,是在污蔑主子!以下犯上!”

“奴婢不敢。”知秋不咸不淡的说道,听不出什么害怕。

顾以文刚要发难——

“我看这小丫鬟说得没错。”

一个威严的声音响起,所有人都噤声,包括怒气冲冲的顾以文。

不为别的,只因开口之人,是顾何氏。

顾何氏先前一直沉默,但也不代表她没关注屋里的情况。

实际上,还没进屋的时候,她就比其他人先发现了顾灵仙这儿有属于顾清欢东西的事,因为……

“刚刚还没进屋时,我就看到外头放着年初我送给清欢的黄花梨木镶牡丹花绣图的屏风。”

顾何氏的语气平平,听不出喜怒哀乐。

可越是如此,就越让人心惊胆战。

顾以文额上冷汗都落下来了,他不禁瞪着顾灵仙,你干的好事!

尽管一直知道顾灵仙从顾清欢那儿拿东西,可毕竟是顾清欢自愿的,顾以文也不管。

女儿从别人那儿捞到了好处,他夸奖顾灵仙还来不及,怎么会去教训顾灵仙?

可没想到,这吃到肚子里的东西,还能被人秋后算账!

“啊,那个屏风……”

顾清欢眨了眨眼,一脸无辜的说道:“祖母,我没有把您送给我的东西乱送人,您别生气。这屏风,也是堂姐暂时借走用一用,因为她之前的屏风被下人打扫时刮花了,我想着这东西我有几个,堂姐喜欢您送的那个,便借了她暂时用一用。”

“又是借去暂时用用的?”顾何氏皮笑肉不笑,视线放到顾灵仙身上。

顾灵仙虽心机城府比一般少女要深沉,可她怎能比得上半生见多了后宅手段的顾何氏?

被顾何氏盯着,顾灵仙也觉得心虚,几次张口都没能说出话来,好不容易才冷静了些,有些结巴的回道:“祖、祖母……这是真的,孙女只是借来用一段时间,这次搬家,正要还给清欢呢。”

“是么?”顾何氏看起来没有计较。

顾灵仙松了口气。

可还没等她庆幸,顾何氏又道:“我看灵仙你的记性似乎不太好,借了清欢的东西,也不怎么记得还,如今你父亲已分家,这些东西若搬到外头去了,我看也不方便还回来,不如在搬走之前,好好清算一二,把该还的都还了——有些东西,少了也能自己补上,不是么?”

最后一句话,是对顾以文说的。

顾以文一抖,赶忙接口:“是的,母亲,灵仙若是缺屏风,我明日就给她买来!这事都怪我,平时不太关注灵仙,灵仙也怕麻烦我,所以才找清欢借,您也知道,她和清欢要好,姐妹之间,借几件东西用用,再正常不过了……”

“清欢。”

只是,不等顾以文说话,顾何氏就懒得理他了。

“祖母,有什么吩咐吗?”顾清欢问道。

顾以文被晾在一边,有些尴尬。

“你记得你借了灵仙什么东西吗?”顾何氏直截了当的问道。

若是平时,她定不会这么不给顾灵仙面子。

可在看到屏风与珍珠玉盒两物后,顾何氏只觉心头一股怒火烧起。

面子?

顾灵仙自己都不要那张脸了!

她还给什么面子顾灵仙?

“这……”

顾清欢闻言,露出为难的神色。

“有什么话,直接说就是。”

顾何氏淡淡道,她的孙女还是太善良,都这时候了,还在顾忌顾灵仙呢,反观顾灵仙,真是上不了席面!

“其实……祖母。”

顾清欢语气无奈,“我也记不清,我到底借了堂姐多少东西了,因为……实在是太多了。”

话音落下,顾以文的脸都绿了。

顾灵仙更是咬着牙,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在场那些粗使婆子、顾清欢与顾何氏带来的丫鬟婆子,全都用异样鄙视的眼神看她!

实在是……

太丢人了!

第一百二十章 一个丫鬟也敢爬到她头上了!

该死的顾清欢,竟然让她这么丢脸!

顾灵仙心中恨恨,可又无法为自己辩解什么。

本来这些事,都是大家默认的规则。

东西你“借”我了,又不找我要,不就是默认送我了?

只是没有直接说送罢了,可大家心里都明白,这就是送。

可如今,顾清欢竟然打破这个规则,跟她斤斤计较,也太没皮没脸了!

顾灵仙觉得,这些年她太小看顾清欢了,把顾清欢当成了真傻子。

可实际上,顾清欢送她什么东西,都是在算计她!

就在顾灵仙为自己愤愤不平时,知月站了出来,说道:“老夫人,小姐的东西,奴婢大多都有印象,或许能找出来一些。”

知月是顾何氏买回来送给顾清欢的,如今站出来说这些,倒也不会有人敢议论她什么。

“还有知秋,她也时常帮奴婢清点小姐的东西,奴婢不记得东西,她或许记得。”知月又道。

知秋虽被顾清欢冷落,可该做的事还是要做,清点顾清欢收的东西,也是其中一项。

正是因此,知秋才一眼认出了顾以贤送给顾清欢的南海珍珠与和田玉盒。

“那便由你们来清点吧。”

顾何氏转向顾灵仙,淡淡道:“灵仙,你应该不介意吧?”

她就算介意,也不敢说“不”啊。

顾灵仙心中腹诽,面上勉强挤出了一个笑:“孙女怎么会介意这种小事?行李打乱了,回头再整理便是。”

“嗯,你也是个懂事的。”顾何氏一顶帽子扣下来,让顾灵仙越发不能拒绝知秋知月清点她的行李,找出顾清欢东西的请求。

如若不然,她就是违逆长辈,不懂事!

姜还是老的辣啊。

顾灵仙如同哑巴吃了黄连,有苦说不出。

“你们来帮忙。”顾何氏又对之前那两个收拾东西的粗使婆子说道。

“是,老夫人。”

那两名婆子开始把之前整理好的东西,从顾灵仙的箱子里拿出。

“这水晶杯是三年前小姐收到的生辰礼……”

“这翠凤衔金珠的簪子是老夫人前年给小姐买的,送给小姐做花灯节的礼物……”

“这……”

……

听着知秋知月一次又一次的“指认”,屋内众人的表情越来越怪异。

顾何氏自然不用说,她从头到尾都沉着脸,随着越来越多属于顾清欢的东西被认出来,她身上散发的冷意,几乎要将一旁瑟瑟发抖的顾以文给冻结!

顾以文只觉脸上挂不住,知秋知月每开一次口,他就觉得是无形中有一只手扇了他一巴掌!

他这般清廉的人,怎么会养出如此女儿?

太丢人了啊!

即便血浓于水,此刻铁证如山,顾以文也不好意思站到顾灵仙身边,甚至觉得顾灵仙是他的累赘!

生而为女,无法为他延续血脉就算了,还给他脸上抹黑!

这样的女儿,有什么用?只会拖他后腿!

至于一干下人,在这样异样的氛围,一个个都不敢开口,只是悄悄用微妙的眼神去看顾灵仙,想不到平日看着温柔大方,高不可攀的堂小姐,私底下竟如此龌龊,到底拿了大小姐多少东西啊?

这都念了一刻钟了,居然还没念完么?

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顶着这些讽刺的视线,顾灵仙只觉呼吸不畅,气血仿佛冲上了大脑,似的她两眼发黑,有些站不住脚了。

为什么……为什么事情会变成这样?

她已经受了那么多苦,还要分家,从侯府离开,顾清欢竟然还不放过她!将那些给了她的东西拿回去!

未免也太小心眼了!

顾清欢明明有那么多好东西,自己拿走的还没有顾清欢拥有的十分之一!

可顾清欢竟与她计较这些!让她丢尽脸面!

顾灵仙恨极了,她定要将今日的耻辱,百倍奉还!

即便她现在没有能力,也不代表今后依旧如此!

顾灵仙相信,以她的才貌,定能找一个比永安侯还牢靠的后台,将顾清欢死死踩在脚下,永不得翻身!

又过了一刻钟。

终于,知秋知月在两名粗使婆子的配合下,将顾灵仙那两箱子的金银珠宝清点完毕,拿回了顾清欢的那一部分。

至于剩下属于顾灵仙的那部分……

还不够装满半个箱子。

见此,别说顾灵仙,跟在她后面的晴芳晴菲都觉得丢人。

顾以文更是无颜去看,他干脆沉着脸,低下头道:“母亲,我那边还有不少东西没整理,就先离开了。”

说完,顾以文直接走了,看也不看顾灵仙一眼,把她扔在了这里!

顾灵仙将这一幕看在眼中,心中有恨意滋生,这世上除了她自己,谁也靠不住!哪怕她的亲爹也是如此!

顾何氏也没拦着顾以文,只是她看顾以文的眼神带着浓浓的失望——

若顾以文敢在这尴尬的氛围内留下,像先前那般站在顾灵仙身边,她倒是能对顾以文高看一眼。

可惜,顾以文为了脸面,竟然把顾灵仙一个人丢在这里!

顾何氏只觉自己这庶子太冷血,甚至连亲女儿都不顾。

若是以后遇上了什么事,顾以文为了活命,就整个侯府推入火坑,顾何氏都信他做得出来。

顾以文走了,顾灵仙却不能无视眼下的状况,她咬了咬嘴唇,忍着羞耻开口:“已经……清点完了吧?”

“是的,堂小姐。”知秋回道。

“那你们……”顾灵仙刚要赶人。

然而,她才开了个头,知秋又道:“屋里两个箱子已经清点完毕了,还差堂小姐的梳妆台,与外头那些物件没清点。”

顾灵仙一顿,默默看着知秋,眼中翻涌暗流。

知秋淡笑,与她对上视线,不避不让。

顾灵仙嘴角扯出一个笑,眼神仍旧晦暗不明:“清欢身边有你这样负责的丫鬟,我这个做姐姐的,也放心了。”

“多谢堂小姐夸奖。”知秋加重了“堂”字。

想当我家小姐的亲姐姐?

你还不够格呢!

没见过谁家亲姐这么不要脸的!

知秋不屑。

顾灵仙只觉一口血卡在喉咙里,差一点儿就能咳出来——

真是虎落平阳被犬欺!

区区一个丫鬟也敢爬到她头上了!

第一百二十一章 我这个老婆子还没死呢!

知秋只是个丫鬟没错。

可她背后站着顾何氏与顾清欢啊!

如若不然,她怎么敢三番两次不给顾灵仙面子?

顾灵仙明白,才一而再的忍让。

然而,被一个丫鬟打脸,顾灵仙哪能不恨?

她更恨的,是将知秋当刀子使的顾清欢!

顾清欢才是那个幕后真凶!

然而,因为顾清欢将知秋退了出来,现如今谁都不会怪到顾清欢头上,顶多觉得知秋大胆了些。

顾灵仙有苦说不出,心中对顾清欢的仇恨,又记上了一笔。

“还有那么多要清点的?”

这时,顾清欢终于开口,她转向顾何氏,贴心的说道:“祖母,这一时半会的,也没法把事情做完,您不如先回云梦斋歇息吧?免得累着了。”

“祖母不累。”顾何氏对顾清欢语气和善,还是她的乖宝贴心啊。

不像某人,只会添堵!

顾灵仙在旁边看着这对祖孙和睦,而自己被无视,心里不是滋味,更让她难受的,是顾清欢那番话。

什么叫一时半会也没法把事情做完?

这不是在说,自己拿了她很多东西,所以不能那么快清点完吗?!

顾清欢,算你狠!

真会捅软刀子啊!

顾灵仙扯着手帕。

另一边,顾何氏吩咐下面的人,清点顾灵仙的梳妆台,以及外头那些物件。

清点结束后,便又派了一批人,把东西往惜欢院搬。

“堂姐,既然东西清点完了,那我也先走了。”

顾清欢笑着对顾灵仙说道:“对了,我带给堂姐你消暑的点心,记得吃呀,这时候正合适。”

消暑,消火气……

顾!清!欢!

顾灵仙今天才发现,她的堂妹似乎格外会气人!

“知道了,多谢堂妹的关心。”她受了气,还得装笑脸。

“这有什么?”

顾清欢掩嘴一笑,又道:“我还觉得有些对不起堂姐你呢,其实那些东西,别说借,就算送给堂姐也没什么,不然堂姐你只带这点儿东西去兴越坊……”

说着,顾清欢看了眼那装不满半箱子的首饰,不经意的叹了口气:“也罢,堂姐你刚搬家,行李多了也不方便,日后再选一些合适堂姐你的礼物送去吧。”

顾灵仙:“……”我一点也不嫌行李多,真的。

当然,顾灵仙也知道顾清欢说的都是客套假话。

真要有心把东西送她,至于又收回吗?!

想着那些放在她这儿几年,都生出感情的首饰珠宝,顾灵仙就觉得一阵心疼!

顾清欢又不会珍惜那些宝贝,何必要拿回去?!

“你我是姐妹,无需那么客气。”顾灵仙心中在滴血,面上还得对顾清欢笑。

没办法,顾何氏在旁边看着呢。

还有一干下人。

无论如何,顾灵仙都要把面子功夫做好,做全。

不然,只会落人口实。

“那是自然,我与堂姐你的感情如何,堂姐你也知道。”

顾清欢笑意加深,“这些旧物件,我就拿回去了,以后我会挑一些新的东西送给堂姐,一直让堂姐借我的旧东西用,我还觉得不好意思呢!”

顾灵仙嘴角一抽,这是故意在讽刺她拾人牙慧么?

“那我就不打扰堂姐你了。”顾清欢说着,便与顾何氏离开了。

顾灵仙道:“祖母慢走。”

顾何氏却没理她,生怕一开口,就是责骂。

不为别的,只因顾灵仙做的这些,太丢人了!

若是眼热堂妹的东西,“借”走一两件倒也罢了。

顾何氏不是迂腐之人,也能理解小姑娘的虚荣心,顾灵仙出身并不好,总是戴些便宜东西出入宴会,会被其他贵女看轻。

可没想到的是,顾灵仙这些年居然拿走了顾清欢那么多的东西!

两箱子的金银珠宝,竟然有一箱半是顾清欢的!

顾灵仙还理直气壮准备将这一箱半的东西带走!

更别提外头还清点出了不少大物件。

顾何氏能不气么?

不仅气,还觉得丢人!

偌大的侯府,竟然养出这么一位小姐!

眼皮子浅得比乡野村姑还不如!

“这些年……你一直受这种委屈么?”

走远后,顾何氏看着顾清欢淡淡的神情,忍不住开口,她先前就知道,她这个做祖母的没有尽到责任,却不曾想,她竟然有如此大的疏漏。

自己视若珍宝的孙女,被人以亲情做借口,拿走那么多的东西,整整七年都没向对方计较……

反观顾灵仙,顾清欢不过是拿走属于自己的东西,却被顾灵仙记恨!

顾何氏不是没察觉顾灵仙的异样。

正是因此,她才心寒,对顾清欢越发愧疚。

“委屈?”

顾清欢淡淡一笑,说道:“祖母,都过去了,我已经没事了。”

是啊,她已经看清了那些人的丑恶面目,不会再被欺负了。

顾何氏却仍觉得心酸。

她的乖宝,太懂事了,让人心疼。

走了一会,顾何氏脚步一顿。

顾清欢疑惑看着她,“祖母,怎么了?”

顾何氏看向她,面色复杂,最终装着平静,问道:“清欢,你老实告诉祖母,像灵仙这样,时常找你借东西的人,还有吗?”

“这……”顾清欢闻言,有些犹豫。

顾何氏立刻转向知秋知月:“你们两个一直在边上伺候清欢,可曾见过其他人找清欢借东西不还?”

知秋知月对视一眼,毫不犹豫:“有,表小姐也借了小姐不少贵重的东西,一直没有归还。”

顾何氏眼中浮动怒意,散发令人压抑的气息,如山雨欲来。

“王妈妈!”顾何氏沉声道。

“老夫人有何吩咐?”王妈妈立刻上前。

“去蔡府,告诉顾芸一家,今晚之前若不把清欢的东西一件不漏的送回来,我这个老婆子就亲自上门去要!”

顾何氏冷冷道:“我倒要看看,有谁敢当着我的面,贪了我孙女的东西!我这老婆子还没死呢!”

“是,老夫人。”王妈妈也知顾何氏是真的动怒了,谁叫顾灵仙与蔡玉屏做的太过分?

“祖母!”

顾清欢闻言,表情变了,她拉着顾何氏的手,目露忧色:“别说什么死不死的,不吉利!孙女借出去的东西,找他们要回来就是,祖母你别因为那些人生气,对身体不好。”

第一百二十二章 忧虑

听了顾清欢的话,顾何氏脸色才好了些。

“知道了,是祖母的错,不该说那些有的没的。”顾何氏能清晰分辨出,顾清欢是真的担心,不希望她说那些“死不死”的话。

得到顾何氏的承诺,顾清欢才重新露出笑颜,“祖母,你也别生气了,可以挽回的损失,都不算损失。”

不能挽回的,才是真正的损失。

“你啊,年纪小小,看的太通透,也不好。”顾何氏语气复杂的叹了一声。

她的乖宝,过去是太不懂事,可如今是太懂事。

无论哪一种,都让人心疼。

顾何氏挽着顾清欢的手,心情复杂。

她曾经向一个老友感慨,她的乖宝,明明好端端的一个孩子,没有短她的吃,没有短她的穿,山珍海味伺候,金银珠宝的打扮,怎么老是觉得亏欠了她,觉得她太可怜,让人心疼呢?

那时还在世的老友对她说,谁让你太喜欢你家清欢了呢?太喜欢的话,无论怎么做,都觉得不够,都觉得亏欠。

顾何氏一开始觉得老友说的很对,可后来,她慢慢又觉得不对。

因为,她并非太喜欢她的乖宝,才觉得乖宝可怜,心疼她的乖宝。

而是因为,她的乖宝这一路走来,跌跌撞撞,磕磕绊绊,受了许多伤,却好似没察觉,麻木的爬起来继续前行……

就这样,慢慢的长大了。

这样的孩子,怎么能不可怜?

她怎么能不心疼呢?

今天看到知秋知月从顾灵仙那儿清点出的东西,顾何氏越发觉得她的想法是对的。

“看通透一点,总比迷迷糊糊要好。”

顾清欢淡淡笑了笑,她注意到顾何氏心疼的视线,以为顾何氏还是在意顾灵仙以前从她这儿借走的东西,眨了眨眼,嗔道:“祖母,我以后不会再任人欺负,你也不要为这些小事劳心劳力了,好吗?”

她不想祖母因为她太操心,她希望操劳了数十年的祖母,能安享接下来的数十年。

见顾清欢这么担心自己,顾何氏只能收敛那些忧伤的情绪,露出了笑容:“知道了,就你嘴甜。”

顾清欢笑了笑,将顾何氏送回云梦斋。

与此同时,王妈妈也离开了侯府,前往蔡府。

蔡府那边,蔡监早早出门,今日还有公务琐事要处理,只留下后宅里的女人。

顾以贤与顾以文分家的事,今早天没亮就传到了蔡府,顾芸知道后,只觉得唇亡齿寒。

那顾以贤真不是个东西!

大哥留在侯府里,又不干什么坏事,二十多年来相安无事,如今却要坚持分家,不是往人心窝子里捅刀么!

都是一家人,还要算计来算计去的,今天是顾以文,明天岂不就是她了?

顾芸为自己的未来感到深深的担忧,在房间里长吁短叹。

“娘!”

这时,蔡玉屏从外头小跑进来,挥退婢女,有些震惊道:“大舅舅和二舅舅分家了?!”

前几日将顾灵仙三日不洗澡的事传出去后,外头风风雨雨,蔡玉屏对自己的“成果”很满意,这几日过得极为舒坦,吃好睡好。

今天也是睡到了日上三竿才起来。

然而,一睁眼就听到这么大的事,她赶紧跑来找顾芸求证了。

看着蔡玉屏这副咋咋呼呼的样,本就心情不好的顾芸越发来气,直接就朝蔡玉屏的背上打了一巴掌:“都什么时候了!你居然才知道?”

“啊!”

蔡玉屏痛呼一声,眼底闪烁泪花,委屈道:“你不也是今天早晨才知道的吗?”

她也就晚了这么一两个时辰,凭什么要挨打?

“你还敢顶嘴?!”顾芸一瞪眼,又是一巴掌上去。

“娘!好疼!”蔡玉屏委屈的叫了起来,急忙躲闪。

顾芸见她上蹿下跳,也没个大家闺秀的样子,越发来气,抓着蔡玉屏,狠狠又打了几下,听见蔡玉屏求饶的声音,才停下了手。

“你这个不争气的东西!”

顾芸恨铁不成钢,“这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对你大舅舅一家幸灾乐祸?”

“我怎么了……”蔡玉屏不服气,“不是娘亲你先让我亲近顾清欢一家的么?”

还教她讨好顾清欢,就能将顾灵仙踩在脚下云云。

如今,怎么又开始同情顾以文顾灵仙他们了?

“你啊你!”

顾芸瞪了她一眼,“真是个榆木脑袋!不开窍!”

又骂了几句,顾芸舒坦一些了,才说正题:“那是以前!顾灵仙跟顾清欢结了仇,你自然不能跟顾清欢闹翻,与顾灵仙疏远,讨好顾清欢才是正事!如今,顾清欢,你二舅舅一家对顾灵仙,你大舅舅一家下手,都不顾兄弟情义了,以后说不定会不管我和你了!”

蔡玉屏有些没反应过来。

顾芸狠狠一戳蔡玉屏的脑袋,道:“你以为,你能在蔡家呼风唤雨,老太太和你爹疼着、宠着你,是因为什么?别忘了,你祖母最喜欢的是谁?是你的堂弟!你一个女孩儿,她心里对你哪里喜欢的起来!还不是因为看在我的面子上,看在侯府的面子上!蔡家能有今天,都是靠侯府!”

蔡玉屏隐约明白了,她脸一白:“娘,你是说……二舅舅这次和大舅舅闹翻分了家,以后就会和我家闹翻,不管我和你了?”

“有这个可能!”顾芸脸色不好看,她跟顾以文毕竟是庶出,顾以贤是嫡出,跟他们不是一个娘!

再加上,他们的娘是在老侯爷醉酒后,得了两次宠幸,两次都成功怀上,其它时候老侯爷半点恩宠都没给过,顶多不短吃穿用度罢了。

顾以贤的娘亲顾何氏不同,顾何氏与老侯爷恩爱无比,受尽荣宠。

这样一来,顾以贤如何瞧得上他们?

今日,顾以贤与顾以文分家,摆明了是要疏远。

日后,顾以贤说不定也要跟她疏远!

这样一来,蔡府没了顾忌,她与蔡玉屏娘俩在蔡府的日子可就不好过了!

“不行!”

顾芸立刻下了决断,“我们得先下手为强!”

蔡玉屏茫然:“娘……我们怎么先下手为强啊?”

难不成,他们还能去对付二舅舅一家吗?

第一百二十三章 讨好

这想法未免太不切实际!

蔡玉屏有些混乱。

“你……”

顾芸又露出了恨铁不成钢的眼神,却无力再去教训蔡玉屏,她只是将蔡玉屏拉到近前,一脸严肃:“从今天开始,你每日都去侯府那儿,向老夫人请安,去找清欢玩,一定要讨好清欢!明白了吗?”

“啊?”蔡玉屏没反应过来。

“你大舅舅和二舅舅闹翻,是你大舅舅太没眼力见!明明身处侯府,离你二舅舅和外祖母最近,有大把的机会去讨好两位,却总是闹出一些笑话,招人嫌!”

顾芸虽与顾以文一母同胞,可兄长如此不争气,她这个做妹妹的也忍不住嫌弃,“有你大舅舅的前车之鉴,你可得小心点!以后老老实实去讨好你的外祖母、二舅舅和清欢!若是见到你表哥,也得去讨好!明白了吗?”

“表哥?”

蔡玉屏一想到顾景行的冷脸,不由得打了个寒颤,说道:“我、我不要……表哥好可怕!比二舅舅还可怕!”

顾以贤对外人虽也冷淡,可毕竟在官场沉浮这么多年,气势也不像年轻时那般凌厉,反而内敛。

而顾景行不同,正是风华正茂,自然不如顾以贤的老道,他对外人的冷淡,时常显得锐利,让人不敢接近。

蔡玉屏最怕的,不是顾何氏,也不是顾以贤,而是她这个表哥,顾景行。

让她去讨好顾景行?

她宁愿待在顾何氏身边念经!

“你……哎!”

顾芸见蔡玉屏这般不争气,有些头疼,她沉声道:“你与景行是同辈,日后你二舅舅走了,就是他做侯爷!有个做侯爷的表哥,你以后在娘家也能挺直腰板!想你娘我一样!”

蔡玉屏闻言,便想到在祖母、父亲面前耀武扬威的顾芸,她觉得那样很好。

丈夫也好,婆婆也好,都不敢对自己指手画脚,还要讨好自己,比在侯府里唯唯诺诺爽快多了!

这么一想,蔡玉屏似乎也能接受讨好顾景行了。

“那……好吧!”蔡玉屏勉强道,“明天开始,我会每日去请安,找清欢玩的。”

这些日子,她为了避风头,也没敢去侯府,如今仇恨都被顾灵仙一家拉走了,她似乎也不用避风头了!

“嗯,你心里有数,我也放心了。”

顾芸满意的点点头,自己女儿虽然愚钝了些,可一旦开窍,倒也聪明,便又道:“你记着,无论如何,你都要跟清欢打好关系,不能坐让她不开心的事,知道了吗?”

“知道。”蔡玉屏撇撇嘴,“她比顾灵仙好哄多了!”

毕竟傻。

而且,和顾清欢玩,也有不少好处。

想到这些,蔡玉屏心情也舒服了些。

就在母女俩为了未来大计嘀嘀咕咕时,门外婢女禀告:“夫人,小姐,侯府那边来人了。”

顾芸立刻止了话,她有些诧异,侯府今天来人了?

莫非是有什么事?

顾芸心中忐忑,连忙吩咐道:“把人带到堂屋那边,我马上去。”

“是,夫人。”婢女退下了。

“娘,二舅舅怎么派人来了?”

蔡玉屏不解,随即又露出担忧的表情:“二舅舅不会要跟我家划清界限吧?”

“瞎说些什么呢!”

顾芸瞪了她一眼,“你大舅舅是落了把柄,才给你二舅舅分家的机会,我们又没做错什么,他凭什么就要跟我们划清界限?若是传了出去,侯府的百年清誉都要被抹上一层黑!”

蔡玉屏松了口气:“那就好,娘,我们去堂屋吧。”

“嗯。”顾芸收拾一番,立刻赶去堂屋,她可不敢让侯府的人等太久。

一到堂屋,顾芸就看到自己的婆婆,蔡梁氏正与一个婆子说话。

定睛一看,那婆子不是别人,是顾何氏身边的王妈妈!

原来不是顾以贤找她,是老太太啊!

顾芸松了口气,她先前也是与蔡玉屏一般,心里担忧顾以贤是不是想一鼓作气,把她与顾以文这对庶出兄妹赶出侯府,划清界限。

如今一看,情况似乎并非那么糟糕。

“来了。”

蔡梁氏看到顾芸,脸上的笑容少了些,多了些畏惧。

别人家的儿媳妇,哪个敢不尊重婆婆?

唯独她家,儿媳妇出身太好,她家又是农民出身,靠着举人儿子出头,高攀了侯府,哪怕只是个庶出小姐,也得他们全家讨好。

在蔡府,权威最高的,不是她这个做婆婆的,而是顾芸!

不过,蔡梁氏也拿顾芸没什么办法,谁让自己儿子的公职,都是顾芸的哥哥,如今的永安侯帮忙的呢?

如若不然,这偌大的帝都,还真没有他们蔡家的容身之处啊!

有舍有得,大抵如此。

“娘。”

顾芸在家里虽嚣张,但面上功夫还是顾的,匆匆与蔡梁氏打了声招呼后,又转向王妈妈,“王妈妈今日上门,是母亲有什么话要转达吗?”

不同于对蔡梁氏的敷衍,顾芸对王妈妈的态度很是恭敬。

谁让王妈妈是顾何氏面前的红人呢?

“是有些话。”

王妈妈视线一转,放到顾何氏身后的蔡玉屏上,“老夫人找表小姐有些事……”

“什么?”

不等王妈妈说完,顾芸赶紧道:“这不巧了吗?玉屏最近没见到母亲,很是想念呢!刚刚还要说,想去侯府看看她的外祖母……”

“蔡夫人,您误会了。”

王妈妈面无表情打断了顾芸的话,“老夫人不是要见表小姐。”

顾芸面色有些尴尬,讪讪问道:“那是……?”

“老夫人今日得知,表小姐找大小姐借了不少东西,至今未归还。”王妈妈道,“老夫人让表小姐在天黑之前,把东西整理出来,送到侯府。”

王妈妈话音落下,不等顾芸开口,蔡玉屏瞪大眼睛:“我什么时候借她东西不还了?!”

这不是污蔑人吗!

听到蔡玉屏这不客气的声音,王妈妈眉头一皱,表小姐对大小姐还真是不客气啊!

“玉屏!”

顾芸察觉王妈妈面色不对,怕她告状,立刻喝止蔡玉屏,然后小心对王妈妈道:“王妈妈,玉屏年纪小,你别跟她计较……”

说着,顾芸从袖子里摸出一个钱袋,不动声色往王妈妈手里塞。

第一百二十四章 秋后算账也不迟

然而,王妈妈却将顾芸的钱袋推了回去,冷淡道:“蔡夫人,你这是何意?老奴不收这种东西。”

顾芸吃瘪,讪讪收手,她干咳一声,转移话题:“王妈妈,有关我家玉屏借清欢东西不还的事,想必其中是有什么误会,我家玉屏怎会是那种人?”

王妈妈淡淡道:“老奴也并非怀疑表小姐,只是这事,老夫人亲自查过,不然也不会派老奴过来。”

“这……”顾芸看向蔡玉屏。

蔡玉屏仍是那副愤愤的样子,仿佛被羞辱了。

自己女儿什么性格,顾芸一清二楚,蔡玉屏真要借了顾清欢的东西不还,绝不会是这副反应。

顾芸心中一定,她对王妈妈道:“王妈妈,我认为其中定有误会。”

王妈妈看着她不说话。

顾芸又有些不确定了,只得硬着头皮问道:“不知母亲那边是查到了什么?”

王妈妈这才道:“今日早上,老夫人去灵箐院那边看了看,本意是关心堂小姐搬家一事……”

顾芸闻言,心里啐了一口,关心?那老婆子心里只有顾清欢一个孙女!

像顾灵仙、蔡玉屏之流,根本不放在眼里!

“只是,老夫人在堂小姐的行李里,发现了她送给大小姐的屏风,还有前些年送的一些珠宝首饰……”

王妈妈说着,视线转向蔡玉屏。

此时,蔡玉屏已从刚才的愤愤,变得惊疑不定,带着心虚,似乎反应过来,明白了什么。

顾芸也发现女儿的变化,原本镇定的心,顿时又七上八下,莫非……

“老夫人问过后,才知道那些都是堂小姐找大小姐‘暂借’的东西,只是借去好些年,忘了还。”

王妈妈盯着蔡玉屏,“老夫人查过后,发现表小姐这儿,似乎也有不少类似这样的东西,找大小姐借走,忘了还……”

“我、我……”

不等王妈妈审问,蔡玉屏就自乱阵脚,结结巴巴道:“那些不是表姐借给我的,是她送我的!”

“是么?”王妈妈的眼神锐利,“大小姐亲口说的?”

“这……”

蔡玉屏有些心虚。

这些年,她找顾清欢要东西,从来都是说的:“表姐,这簪子真好看,我可以借去戴两天吗?”

或者,“表姐,你房里的花瓶好漂亮啊!用来插花装饰,整个房间都变得雅致了呢!可惜我房里那花瓶,前些日子被青遥打碎了……表姐,反正你房里花瓶那么多,这个就借我几日用用,好不好嘛?等我爹给我买了新的花瓶,再还你。”

亦或是,“表姐,过几日我要和几个相熟的小姐参加诗会,可我没有拿得出手的首饰,怕去了被人笑话……你能借我几件吗?”

她看顾灵仙每次都是用“借”的理由,找顾清欢要了一件又一件的东西,所以有样学样,从不问顾清欢要。

因为,顾清欢并不喜欢别人理直气壮找她要东西,除非她主动给。

所以,“借”就成了一个很好的理由。

可如今,这个理由,也成了落人口实的话柄!

蔡玉屏额上冒出冷汗,一时间无法回答王妈妈的质问。

见她这副模样,旁人哪里不明白?

“玉屏!娘亲平时是怎么教你的?”

顾芸脸上一阵臊得慌,这个女儿,怎么净给她做一些丢脸的事?

“借人的东西,用过后就要立刻归还!你这孩子,忘性太大,总忘记这些,得亏清欢大度,不与你计较,可这也不是什么好习惯,以后要改正,明白了么?”顾芸语气严厉。

都这时候了,她还能怎么办?

不教训蔡玉屏,难不成要夸吗?

总该要装一装,才能给顾何氏那边一个交代啊。

“是,娘亲,我错了……”蔡玉屏自知理亏,不敢争论。

她才刚被顾芸叮嘱过,要跟顾清欢打好关系,如若不然侯府不管她和她娘,以后她们在蔡府的日子也没现在这么舒坦。

蔡玉屏虽毛毛躁躁,但也不是蠢人。

这些东西还回去就还回去了,大不了以后再“借”回来嘛!

蔡玉屏安慰着自己,可一想到那么多好宝贝要被人拿走,心里一阵肉痛。

“王妈妈,你看这事……”顾芸做足了面子功夫。

王妈妈也没有为难她们,直接道:“老夫人也没有教训的意思,只说让表小姐将东西都清点齐全,天黑之前送回侯府。”

她特地强调了“清点齐全”四字,又道:“今天,老夫人为了将堂小姐那儿,属于大小姐的东西清点完,让知秋知月两人,还有几个粗使婆子整理几箱子的物件,一个个对了好久,才把东西清点完毕,蔡夫人大概要费心了。”

“不费心、不费心……”顾芸连忙道。

她哪敢说费心啊?

王妈妈这话是在警告她,别耍什么小手段,扣住顾清欢的东西不还。

要知道,蔡府里不是没有顾何氏的眼线,若是她们留下了什么顾清欢的东西,日后被发现了……

顾芸艰难的咽了咽口水,她不敢想顾何氏发怒起来,要整治她的样子!

“话已带到,老奴就先回去了。”王妈妈说完,与蔡梁氏和顾芸打过招呼,就走了。

顾芸将王妈妈送到门口,才折了回来。

蔡梁氏仍坐在堂屋里,一脸复杂的看着她。

顾芸自知理亏,也不敢像平时那般嚣张的对待自己婆婆,拉着蔡玉屏就走了。

“家门不幸……”

蔡梁氏看着顾芸与蔡玉屏离开,眼底闪烁,语气沉重:“家门不幸啊!”

当初,为了儿子的前程,她才同意儿子娶了顾芸。

却不曾想,带回来一个恶媳妇!

整个蔡家都跟着鸡犬不宁!

这苦果……

真叫人难以下咽!

蔡梁氏心情复杂。

……

另一边,顾芸拉着蔡玉屏回了院子,关上门,抄起鸡毛掸子对蔡玉屏就是一阵毒打。

“你这不争气的东西!”

“这种没脸皮的事你也做得出来?”

“老娘的脸都要被你丢没了!”

顾芸怒骂。

“啊!娘亲!别打了!好疼!”

蔡玉屏边哭边躲,她忍不住辩解:“我从顾清欢那儿拿的东西,你不是也知道吗?你还拿走了几个呢!”

如今,却全怪她了?

蔡玉屏十分委屈:“我哪知道顾清欢会计较这些啊?她以前都不会算这些账的!鬼知道她会忽然发疯!啊!你别打了!娘!”

顾芸的怒骂声,与蔡玉屏叫屈求饶的声音交织,十分热闹。

第一百二十五章 打击太大

最后,顾芸将蔡玉屏逼到墙角,痛打一顿,直到手酸了,才停下。

她抓着鸡毛掸子,骂道:“别人之前不算账,是给你下套呢!你怎么一点记性都不长?”

“我长什么记性?”蔡玉屏很委屈,“这都七年了!一般人下套,也不至于下七年的套吧!谁知道顾清欢七年都不找我要回东西,现在突然发难?”

这谁想得到啊?

蔡玉屏就没见过心思这么深沉的人!

顾清欢……

真是可恨!

不就是借了点东西忘了还吗?

至于这么夸张,告状告到外祖母那里去吗?

顾芸闻言,也是暗恨顾清欢心机深。

但很快,她冷静下来,道:“不对,顾清欢不可能想到那么多,别说她了,就是她爹来,也不可能忍了七年,就为了下这么个套。”

“那是为什么?”蔡玉屏揩了下鼻涕,将手帕扔到一边。

顾芸看不惯她这粗鲁的举止,又打了一下她,听着蔡玉屏的哭声,她道:“顾清欢应该真没想到那么多,她好东西那么多,借你一点也不会介意。”

“那现在怎么又找我要回去了?”蔡玉屏不满,那些东西她有些用了几年,都习惯了,有些刚拿到手,还没热乎呢!

就这么还给顾清欢,她不甘心,也舍不得!

“应该是你外祖母那边。”

顾芸说到这里,顿了顿,啐道:“那个偏心的老婆子!”

“这些是外祖母干的?”蔡玉屏明白了什么。

“不是她,还能是谁?”

顾芸愤愤道:“那老东西,最疼的就是顾清欢!这次她从顾灵仙那儿看到顾清欢的东西,知道顾灵仙时常找借口要顾清欢的东西,能不计较?你这是被顾灵仙连累了!”

蔡玉屏也反应过来:“这么说,都怪顾灵仙!找顾清欢要了那么多东西,也不知道低调点,全被外祖母看到了,外祖母气不过才要收回那些东西?”

“不然呢?”顾芸皱眉,“那老东西估计是猜到,顾灵仙会找顾清欢要,你一定也会要,所以才派人上门,让你把东西还回去呢!”

蔡玉屏一跺脚:“有什么好还的!那些首饰珠宝,我都用了好些年呢!顾清欢好东西那么多,她怎么会用别人用过的?我就算还回去,也是留在顾清欢的库房里积灰,多浪费啊!”

这些东西,放在她这儿才是最好的选择!

给顾清欢,只会明珠蒙尘!

蔡玉屏一点也不想把那些东西还给顾清欢。

然而,顾何氏发令,她敢不从?

“就算知道东西还给顾清欢是浪费,也不能不还。”

顾芸面色阴沉的说道:“如若不然,那老东西就此发难,你我就要步你大舅舅的后尘了!往后,我们与侯府断了关系,在家里的日子也难过了!”

“我不要!”蔡玉屏一惊,她才不要过那种受人挤兑的日子!

顾芸咬咬牙,十分不甘心,她也不想过那种日子啊!

“只能把东西还回去了。”顾芸道,“去你院子那边,收拾收拾。”

蔡玉屏有些不乐意,可顾芸一个眼神瞪过来,她也老实了。

“娘,你这屋里的花瓶也是顾清欢那里拿的。”蔡玉屏忽道。

顾芸表情一僵,顺着蔡玉屏的视线看过去,就见到窗台上那色彩鲜艳,花纹贵气,品相华贵的瓷瓶。

那是她最喜欢的东西之一。

差点忘了,这花瓶是前年她在蔡玉屏房里看到的,发现不是自己家的,问过后,得知是女儿从顾清欢那里拿的,便收起放到了自己房里。

如今,顾何氏让她们把属于顾清欢的东西全部还回去,这么说她最喜欢的花瓶也……

“还有娘亲你戴的这翡翠镯子,也是顾清欢那里拿的。”

蔡玉屏撇撇嘴,指着顾芸的手腕,正带着一对翠绿镯子,一看便知价值不凡,“如果要把东西都还回去,这镯子也得还。”

“就你话多!”

顾何氏忍不住打了一下蔡玉屏。

“啊!”

蔡玉屏捂着肩膀,目含热泪,她就是说个实话,怎么了?

“那老东西,太偏心!这点小东西非得要回去!顾清欢一个人戴的完吗?还不允许别人帮着戴了?”

顾芸愤愤说着,眼里带着浓浓的不舍,将镯子从手腕上褪了下来。

尽管对顾何氏不满,可她也不敢挑战顾何氏的权威。

如若不然,顾何氏发怒,她承担不了后果!

顾芸清楚明白那条底线,所以这些年,她偶尔在顾何氏面前跳也没事,可关键时刻,她比谁都像只鹌鹑,乖乖缩着,不敢逾越。

被蔡玉屏这一提醒后,顾芸骂骂咧咧,从自己房里搜出了七八件装饰品与珠宝首饰,全是她平时喜欢的——

也全是顾清欢的。

装好后,顾芸拉着蔡玉屏去了另一个院子。

半个时辰后。

“叫丫鬟来!”

顾芸累的动不了,坐在椅子上,使唤蔡玉屏。

她和蔡玉屏两人,整理了半个时辰,竟然都没把顾清欢的所有东西都清点出来!

这七年来,蔡玉屏没少占顾清欢的便宜,拿走的东西多不胜数,如今一下子要清点七年拿的东西,哪是一时半会的事?

不得已,顾芸让蔡玉屏叫来了几个丫鬟婆子,把房里的东西都清了出来,一件件的认。

有些不确定的,顾芸也不敢留在家里,全当顾清欢的东西,让婆子好好包着,放进箱子里,待会要送到侯府那边。

每往箱子里放一件东西,顾芸心里就要滴一次血,蔡玉屏更是眼前发黑,看不清东西——

都是她的啊!

她用了几年的东西啊!

如今,居然要全给别人了!

蔡玉屏郁闷得想要吐血,眼前发黑,快要昏厥了!

活了十多年,蔡玉屏头一次觉得人生黑暗,这是她度过的最难熬的一天。

这么多丫鬟婆子忙里忙外,可算是把顾清欢的东西都清点出来了,装了足足三个箱子。

还有一两个大件没箱子装,用厚布包裹,装到车上,送往侯府。

顾芸坐在车上,亲自把东西送上门,看着知秋知月从箱子里将那些珠宝一件件拿出,清点入库时,她有些承受不住,若不是有丫鬟扶着,她都要倒地不起了!

至于蔡玉屏,她在东西刚清点完装箱的时候,受不了昏了过去!

估计到现在都没醒过来。

打击太大了啊。

第一百二十六章 黑暗的日子

好事近正文卷第一百二十六章黑暗的日子相比于顾灵仙、蔡玉屏两家如丧考妣的氛围,惜欢院里是一片喜气洋洋。

知秋知月刚将灵箐院那里送来的东西清点完毕,让人送进侯府顾清欢的宝库中后,顾芸又带着几个箱子上门了。

在顾芸怨念的视线中,知秋知月忍着没有露出笑意,一脸严肃一件件清点。

“姑母怎么亲自来送这些零碎物件了?”

顾清欢先前一直在房间里锻炼,得知顾芸上门,收拾一番后,姗姗来迟,她客套的说道:“这种东西,派下人来就好了啊。”

这种东西?

顾芸原本就因为失去心爱之物心中哀痛站不稳,听到顾清欢这话,眼前更是阵阵发黑,想要喷一口老血——

你若是看不上“这种东西”,送给姑母好不好啊?!

顾芸心中满是怨气,却还要对顾清欢挤出一个笑:“姑母这不是不放心么?毕竟,这些都是你的东西啊。”

最后几个字,顾芸咬牙切齿。

顾清欢无视了顾芸的怨念,笑眯眯的说道:“想不到姑母这么关心我,真是令人高兴啊。”

顾芸:“……”

你哪只眼睛看到我关心你了?!

顾芸感觉她要是再待下去,指不定要被顾清欢三言两语给气死!

可现在离开,也有些不好,她还得去云梦斋,给顾何氏请安呢!

她得让顾何氏知道,自己把东西都送回来了,省得顾何氏找她麻烦。

扶着丫鬟,顾何氏勉强站着,忍着顾清欢的“天真”言语不经意给她捅来的刀子,时不时还要挤出假笑去附和。

更让她觉得痛苦的是,也不知是她的错觉还是什么,自从顾清欢出来后,知秋知月检查东西的速度,似乎比之前慢了。

于是,她只能认命被顾清欢时不时捅一刀——

还没法挑出顾清欢的错!

这世道是怎么了?如此针对她一个苦命的女人!

就在顾芸快要被气的吐血时,知秋知月总算是检查完了最后一件东西。

“既然东西清点完了,那姑母也先走了,还得去母亲那儿请安。”顾芸是下午来的,现在天都快黑了。

这些时间里,她一直忍受折磨!

她活了四十多年,从未经历过像今天这般黑暗的日子。

“姑母这就走了?”

顾清欢却还想拉住她说话似的,“不留在侄女这儿用晚膳么?”

“不用了不用了!”

顾芸赶紧摇头,她是嫌命长了才跟顾清欢这气人的死丫头一起吃饭!

“时候不早了,母亲还在等我,我得去她那儿请安才行。”

说完,顾芸一溜烟就跑了。

或许是身体虚弱,顾芸的脚步有些虚浮。

后头的丫鬟小心翼翼的跟着,生怕顾芸摔倒。

直至顾芸跑远了,绷着脸的知秋知月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她们憋了好久了!

顾芸一脸生无可恋看她们清点珠宝的时候,她们就想笑了!

更别提后来顾清欢焉儿坏的装无辜暗地里挤兑顾芸,她们互相掐对方的后腰,才忍着没笑出来呢!

“小姐,您看到蔡夫人的表情了吗?”

知秋笑得花枝乱颤,“就好像被人剐了肉似的,脸先红后紫又黑了!不知道的,还以为我们把她怎么着了呢!”

尽管顾芸是主子,可毕竟是外嫁的姑娘,知秋自然放开了些。

她也清楚,小姐讨厌顾芸,不会与她计较这些。

一向稳重的知月也是憋不住笑,又有些讽刺的说道:“明明只是让她家把小姐的东西还回来,还这么不情不愿,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小姐抢了她的东西呢!”

真够厚脸皮的!

听着两个大丫鬟的笑语,顾清欢勾了勾唇,心情舒畅。

前世,她见多了顾芸小人得志的嘴脸,如今看顾芸吃瘪,自然大快人心。

“不过,小姐……”

笑够了,知秋知月恢复正经,拿出一个木盒,里头装着一些零散的首饰。

顾清欢一瞥那些首饰,看着不像什么值钱的东西。

当然,这也只是相对于她来说。

这些首饰若是放到外面,对于一般人家也是很昂贵的。

“知月与奴婢清点那些箱子,发现了一些不属于小姐的东西。”知秋说道。

两人第一次发现的时候,还以为这是她们记漏了的东西。

可直到第二件、第三件被她们发现时,两人立刻猜出,估计是蔡玉屏与顾芸杯弓蛇影,清点东西的时候,也记不得这些到底是不是顾清欢的东西。

毕竟,这些年她们从顾清欢手里拿走了太多宝贝,最后也把自己的东西混淆了。

再加上心虚,哪怕不确定是不是顾清欢的东西,也打包送来了。

知秋知月将这些首饰,找了个盒子收着,与顾清欢的珠宝物件分开。

顾清欢听了她们的话,大概明白了,便道:“拿到云梦斋那儿,还给姑母吧。”

这些便宜货,她也没兴趣去贪墨什么。

她毕竟不是顾灵仙蔡玉屏顾芸等人,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她心里清楚。

尽管这些首饰她收着,就当是顾芸一家租借她珠宝的费用也行。

不过,顾清欢也懒得为了点小钱,就坏了自己的品行名声。

“是,小姐。”知秋知月也不意外,她们的小姐就是如此是非分明。

哪怕是过去被顾灵仙、蔡玉屏哄骗的日子里,顾清欢性格极端了些,可在钱财一事上,从不占谁的便宜。

甚至,顾清欢在钱财的事上,比其它的事算的更清楚。

这也是为什么,顾灵仙与蔡玉屏只敢找顾清欢“借”东西,而不敢开口要什么。

顾清欢对这些十分敏感。

这些无心之举,却方便了今日顾清欢要回属于她的东西,让顾以文顾灵仙蔡玉屏顾芸等人狠狠吃瘪!

知月习武,走路的速度快一些,为了避免顾芸提前离开找不着人,便由知月去送,知秋则是将这些清点好的东西,过目入库,记载在册。

顾清欢回了房间看书。

知秋很快进来,将宝库的册子递给顾清欢,说道:“小姐,东西已经入库完毕了,奴婢又检查了一下,这七年来堂小姐与表小姐从您这儿骗……咳,借走的东西,一件不漏全收回来了。”

第一百二十七章 我怎么感觉你们在骗我?

“嗯。”顾清欢随便看了一眼,就还给知秋,她还是很放心知秋做事的。

比如,今日的事。

想着,顾清欢忍不住笑了笑。

知秋看她忽然笑了,有些疑惑,“小姐,怎么了?”

“只是想起今日你在灵箐院做的……”

顾清欢语气一顿,笑意加深:“很好。”

知秋满脸都写着骄傲,嘴上谦虚:“奴婢只是做了该做的事。”

这话也是真心,她的确是太看不惯顾灵仙的所作所为,不能容忍顾灵仙像这样欺负自家小姐,才做出了反击。

有些事,顾清欢不好出面,作为顾清欢的大丫鬟,去唱黑脸挤兑人,把不好说的话挑到台面上讲,也是她的职责。

“有了这次的打击,想必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我那堂姐表妹,也不敢再来烦我。”顾清欢说道。

将顾灵仙一家赶出侯府,她也不用担心像前世那样,侯府被内奸所害。

最重要的是,顾灵仙“借”了她东西的事闹大,她的父亲越发不会跟顾以文一家来往,即便面上不说什么,外人也该知道他们两家关系僵硬。

往后,顾以文也没法拿侯府的面子,去做什么不该做的事。

一次性解决后患。

顾清欢对于自己的成果,还是较为满意的。

至于二皇子是否会用别的手段来对付她家,顾清欢能做的只有静观其变。

不过短时间内,似乎不必太担心了。

但也不能因此松懈。

毕竟,还有一些谜团,值得她去思考。

例如,二皇子为什么要对付中立派的顾家?仅仅是因为顾灵仙的挑拨么?

以二皇子那利益至上的性格,不应该会为了这种昏了头的理由,就对顾家下手,其中一定有自己不知道的原因。

而这原因,或许父兄那边清楚,也可能还未察觉,但已经有了牵连。

想要查清楚,就得从顾以贤、顾景行身上下手。

只是,她还未与两人和好,计划仍在进行中。

一切,得等他们一家关系缓和,才能继续。

顾清欢并不着急,她已经在拔除对顾家不利的因素了。

“小姐。”

很快,知月也回来了,“东西已经送到蔡夫人的手里,奴婢是在云梦斋里找到的人,蔡夫人原本还不敢要,老夫人发话后,才勉强接下。”

顾清欢“嗯”了一声,她当然清楚顾芸为何不敢收,坏事做多了,心虚。

经此一事,顾芸一家,估计也不敢来招惹她了。

顾清欢没有太在意,用过晚膳后,便如往常那般洗漱歇息了。

洗漱后,听雨还来伺候了一会,或许是心中有鬼,听雨与顾清欢说话时,也多了几分试探。

顾清欢并不在意,只凭听雨,也翻不起什么风浪。

接下来一段时间,她也能清闲。

然而,顾清欢却想岔了。

她错估了顾芸母女的厚脸皮。

第二天,蔡玉屏就来找她玩了。

没错,蔡玉屏找她玩。

仿佛昨晚还东西的事不曾发生过,蔡玉屏跟没事人似的上门找她。

“表姐,我们有好些日子没见了!”

蔡玉屏一见面,用比以往还要热情的语气同顾清欢打招呼,“我好想你啊!”

顾清欢默了默,一时间不知该如何开口,视线放在蔡玉屏身上,道:“天气转暖,你怎么穿的这么严实?”

也不是顾清欢没话找话,蔡玉屏的确穿的很厚实,连脖子都包起来了。

她本就是个短脖子,穿着高领的衣裳,更显土气。

顾清欢一眼就看出不对了。

而且,蔡玉屏落座时的姿态也不对劲。

“你……”顾清欢若有所思。

“也没什么!我只是染了风寒,不敢穿的太清凉。”

蔡玉屏赶紧找了借口,还装模作样的咳嗽两声,生怕顾清欢看出她的异样,发现她其实是因为挨了打,身上有伤,才穿的这么严实。

“表妹染了风寒?”顾清欢露出诧异的神色。

蔡玉屏道:“已经不碍事了,表姐你不用担心……”

“你染了风寒,怎么还来找我?”

只是,不等蔡玉屏客套,顾清欢站起身退了几步,拿帕子掩在唇边,跟躲乞丐似的,“我本就体弱,你若是传染给我,那可怎么办?”

蔡玉屏:“……”你的姐妹情谊呢?!

原以为顾清欢是关心她才多此一问,万万没想到顾清欢是为了捅她一刀!

蔡玉屏被顾清欢这不按常理出牌的路子给噎住,讷讷道:“我……我这不是好得差不多了吗?表姐你放心,不会传染的。”

“病症一事,我如何能放心?”

顾清欢却不吃这一套,“表妹,既然你身体抱恙,还是回去好好休养吧,在外头到处跑,若是病情加重,表姐也很担心啊。”

蔡玉屏:“……”你刚刚明明是怕我传染给你!现在装什么姐妹情深担心我?

只是,顾清欢的理由让人挑不出毛病,蔡玉屏只得妥协:“这……好吧。”

她可是打定主意顺着顾清欢的来,哪敢跟顾清欢唱反调啊?

蔡玉屏灰溜溜的走了。

顾清欢也没去送,坐在屋里目送她远去,皱起眉。

一旁,知秋也忍不住嘀咕:“表小姐莫非是风寒烧了脑袋?才刚发生那样尴尬的事,怎么能跟没事人似的,立刻来找小姐您啊……”

知月想了想:“莫非……表小姐是怕自己像堂小姐那样,被小姐疏远?”

知秋闻言,想到蔡玉屏之前在赏花宴的举动,若有所思:“还真有可能,表小姐先前与堂小姐闹翻,就在拼命拉拢咱们小姐呢,她或许是打定主意,要与小姐打好关系,而不是像堂小姐那样疏远。”

“昨天还以为她们会消停一些……”知月发现,她们还是低估某些人的厚脸皮了。

顾清欢听着她们你一言我一语,顿觉头疼。

若蔡玉屏真不顾脸面,一定要同自己打好关系,像今天这样不断上门打扰,那还真是个麻烦啊。

看来,得想些办法了。

又过数日。

蔡玉屏再次上门。

然而,知秋知月堵在门口,一脸绝不通融的冷硬:“抱歉,表小姐,我家小姐染了风寒,身体抱恙,不宜见客。”

蔡玉屏:“……”我怎么感觉你们在骗我?

第一百二十八章 太没道理

好事近正文卷第一百二十八章太没道理“表姐病了?”

蔡玉屏露出担忧的神色,“我去看看。”

“表小姐。”

知月拦住蔡玉屏,使她不得寸进,“我家小姐说,风寒易传染,她不希望您刚好了,又染上了风寒,所以早早吩咐我们,若是您想去看看她,我们就拦着您。”

蔡玉屏:“……”

顾清欢的理由无懈可击。

蔡玉屏再次灰溜溜的离开。

又过数日。

蔡玉屏听闻顾清欢的风寒已好,迫不及待在第一天就上门。

这一次,知秋知月没有拦她。

因为两人根本就不在惜欢院。

顾清欢更不在!

拦住蔡玉屏进门的石夏说道:“表小姐,我家小姐去靖国公府了,不在家。”

蔡玉屏:“……”

我觉得你们在针对我。

然而,蔡玉屏也无话可说,只能又一次悻悻走人。

不过,她也不打算放弃。

这些日子,蔡府的人,似乎察觉到她和她娘亲被侯府疏远,对她们的态度也变得微妙。

蔡玉屏害怕自己会变得跟顾灵仙一样,人见人嫌。

她一定要重新与顾清欢打好关系!

……

“所以,你就跑锦儿这里避难了?”

楚萱幸灾乐祸的看着顾清欢,“你堂堂侯府大小姐,竟被外头一个表小姐逼的离开侯府,也太没出息了!换成是我,我就把那蔡玉屏拉到没人的地方,狠狠修理一顿!打到她不敢上门!”

顾清欢白了她一眼:“然后,蔡玉屏到处宣扬你打了她的事。”

“她敢!”楚萱冷哼一声,“我就再打她一顿,打到她服为止!”

“你这也太想当然,后宅的女人哪有像你这般在明处使枪的?一个个最喜欢的,便是在暗处放冷箭。”顾清欢摇摇头。

楚萱的提议确实让她很心动,但后患无穷,容易落人口实。

“那你为了躲蔡玉屏,跑来靖国公府避难,岂不憋屈?”楚萱道,“我是咽不下这口气的!”

今日她来找言锦玩,却不曾想顾清欢也上门,三个小姑娘凑到一块,言锦便问起顾清欢忽然上门的事,她们这才得知顾清欢最近被蔡玉屏缠上了。

“楚小姐这是担心我么?”

顾清欢掩嘴一笑,“竟对我的事,这么关心。”

楚萱:“……”说正经的!别调戏我!

言锦在旁边看戏。

“其实也不算什么大事,更别提什么憋屈。”

顾清欢恢复正经,淡然道:“蔡玉屏为了利益纠缠我,即便我冷脸相待,她也不会死心,倒不如避开她,让她有力没地使,也能省了不少麻烦。”

避开蔡玉屏,倒不是顾清欢怕了。

“更何况,以后也有用得着她的地方。”顾清欢淡淡说道,“我不一次讲话说死,也是为了留些余地。”

上次赏花宴,蔡玉屏闹得顾灵仙下不了台。

这两人多年来狼狈为奸,互相握着对方不少把柄。

拿蔡玉屏来对付顾灵仙,是最合适的。

这也是为什么,顾清欢没有当面拒绝蔡玉屏的原因。

“真不喜欢你们这些弯弯道道!”楚萱只觉头疼,索性抓起旁边的侠义话本看了起来。

顾清欢掩嘴一笑,道:“我也不想啊,可问题是,总有人招惹我,我也是没办法。”

言锦有些同情:“清欢,你身边这么多豺狼虎豹,真叫人担心呀……”

楚萱在旁边听了,白眼都快翻上天了。

也就言锦这样单纯的性格,会担心顾清欢了。

若别人是豺狼虎豹,那顾清欢就是手握弓箭的猎人!

比豺狼虎豹还狡猾,厉害!

“没事的,我还应付得来。”

顾清欢安慰言锦,话锋一转:“倒是你,刺杀的幕后真凶还没被揪出来,也不知他们会不会再次对你下手。”

这一点,顾清欢还是很担心的。

尽管已经查到幕后真凶是蒋家,可眼下没有明确的证据,无法把蒋家绳之以法。

蒋家要是对言锦再次下手,还不知该如何防备。

“我最近很少出门,他们也找不到机会。”

言锦道:“不过……总是这样闷在家里,也不是办法,哎……”

这事,言家也在苦恼。

“我一直有件事不明白。”

楚萱忽然开口,“蒋家为什么要对锦儿你下手?”

顾清欢闻言,眼底闪了闪。

这件事,也是她一直不明白的。

上一次,她问过言昭,然而言昭却逃避了这个问题。

想必言昭心里清楚问题的答案,只是因为某些原因,不愿意告诉她。

“嗯?”言锦闻言一怔。

看她的模样,似乎之前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楚萱继续道:“如果那些人要对你哥哥下手,我还能理解,毕竟你哥哥是未来的靖国公,他们若是针对你家的势力,除掉你哥哥,便等于废了半个言家,毁了你家的未来……可是,为什么是你呢?”

“你只是后宅里的深闺小姐,那些人若是想借着除掉你这件事,对某个势力栽赃陷害,借你家的手去对付那个势力倒也罢,可他们却不留一丝线索,没有栽赃给谁的迹象。”

楚萱想不通这件事,“也就是说,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杀掉你,可这又有什么好处呢?总不可能单纯是为了什么寻仇吧?先前还没查出幕后真凶是蒋家的时候,还有寻仇的可能,可如今真凶是谁已有了答案,蒋家与你家也没有什么仇怨啊……”

那么,蒋家的行为,就很让人摸不着头脑了。

为了一件毫无利益收获的事,冒那么大的险在官道上杀人。

吃饱了撑得吗?

经过楚萱这一提醒,言锦也不由得去思考这件被她忽略的事。

的确,既不是为了栽赃陷害给谁,更不是为了寻仇,只是单纯为了杀她,蒋家做这件事,太没道理。

“锦儿。”

这时,顾清欢忽然开口。

言锦与楚萱看向她。

楚萱眼神专注,她之前就发现,顾清欢在听完她的话后,半点惊讶都没有,这证明顾清欢早就想到了其中异常。

那么,顾清欢是不是考虑到了更多她不曾想到的事?

不知不觉,楚萱对于这个先前印象仅仅是草包的大家闺秀,报以期待。

:。:

第一百二十九章 他怎么来了

“蒋家对你下手,一定有利益可图,或许不在你身上,但一定与你有关。”

顾清欢早有猜测,蒋家背后站着二皇子,二皇子命蒋家刺杀言锦,其目的定与皇位之争有关。

前世,言家虽中立,却偏向大皇子,属于正统一派,哪怕大皇子死了,也没有向二皇子投诚,反而与六皇子联手。

现在大皇子还没出事,那么二皇子对付言家,便是为了对付大皇子。

顾清欢大胆猜测,刺杀言锦一事,或许与大皇子有关。

“我对你家的事了解不多,不过家族纠纷等,都有一套潜规则可寻。”

顾清欢道:“刺杀你的风险极大,蒋家却甘愿冒这样的风险动手,证明刺杀你的利益,足以让他们心动,不顾那些风险……”

“皇位之争?”言锦眉心一跳,明白了顾清欢的意思。

她虽不显人前,却不代表对时局变化无知无觉。

言家虽中立,却偏向大皇子,这些事她也清楚。

唯一能与刺杀她的风险匹配的利益,也只有皇位之争带来的好处。

“蒋家是二皇子的人?!”言锦惊了惊。

不光是她,楚萱也有些惊讶,这还是她第一次听说!

若大家知道二皇子青睐蒋家,蒋家也不会被贵族圈那么嫌弃了。

有二皇子作保,蒋家下一代废物一些,也能安然无恙,总能等到培养出一代好继承人,延续宣宁侯一脉的风光。

“只是猜测罢了。”

顾清欢话锋一转,“若猜测成立,那么又有一个新的问题了。”

“什么问题?”言锦与楚萱按捺不住好奇。

“杀掉锦儿你,又对二皇子有什么好处呢?”

顾清欢一针见血,“你的生死,能给你家,甚至大皇子,带来什么危害吗?”

言锦闻言,微微一怔,她怎么就把那事忘了……

见言锦神色不对,顾清欢明白,她猜到了重点。

而这件事,就是先前言昭不肯告诉她的真相。

“莫非……”

一旁,楚萱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她看向言锦,“锦儿,大皇子想与你家联姻一事的传言,是真的?”

大皇子要与言家联姻?!

顾清欢前世也算见多识广,可这样劲爆的消息,还是让她惊了一惊。

这样一来,很多事也说得通了。

“杀掉锦儿,这场联姻也就不作数了。”顾清欢若有所思。

“可是……”

言锦终于开口,她皱起眉,“清欢,无论我的生死如何,我家里人不会改变他们的立场。”

也就是说,即便这场联姻不成功,言家也会站在大皇子那边。

“这一点,或许二皇子那边不知道呢?”楚萱道,“他们或许以为,你家愿意与大皇子结盟,是为了让你未来成为六宫之主。”

言锦闻言,不知怎么露出苦笑,她很快敛起这异样的表情,顺着楚萱的话点头:“或许吧。”

顾清欢听着两人的对话,感觉这一猜测似乎没什么问题,可她又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若真相如此简单,当初言昭为什么在她的质问下,选择避而不谈?

能让那男人沉默的,定不会是如此简单的“真相”。

可是,除了她们的猜测,还有什么可能呢?

“二皇子还真是可恶!”楚萱愤愤道。

言锦连忙捂住她的嘴,警惕道:“萱萱,慎言。”

如今,二皇子一脉如日中天,若是被有心人听到楚萱的话语,传了出去,或许会连累整个楚家。

楚萱拿开言锦的手,撇撇嘴:“知道了。”

顿了顿,她忍不住又道:“上次在赏花宴时,就觉得他不是什么好东西,堂堂皇子,竟会被顾灵仙三言两语说动,跑来纠缠顾清欢……”

顾清欢没想到自己躺着也能中箭,她无奈道:“正因为他是皇子,太骄傲,以为像顾灵仙这种出身,不敢对他耍小手段欺瞒他,才中了招。不过,出身皇家,说话却那么没分寸,的确太欠缺考虑。”

尽管前世亲眼见到二皇子除掉大皇子,坐上太子之位,顾清欢对他的评价仍是毁誉参半。

司修远能力不差,但十分自大,有时这种自大可以理解为王霸之风,让群臣折服,可有时他的自大害人害己。

前世,司修远能坐上太子一位,不单单是他的努力,更多是因为他有一帮厉害的支持者,例如右丞相陈晚山等人,还有上天赠予他的运气。

如今,出了顾清欢这一变故。

顾清欢不信,司修远还能像前世那般好运!

“这对清欢你来说,也是无妄之灾了。”言锦轻叹一声。

赏花宴一事,最终虽是顾灵仙咽了苦果,可二皇子也盯上了顾清欢。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顾清欢淡淡一笑,说道:“锦儿无需担心,兵来将挡,水来土掩,我不会有事的。”

即便二皇子对她见色起意,可她先前那名声摆着呢,以二皇子那虚伪的性格,敢对她做什么不该做的事吗?

即便二皇子敢,他背后的淑妃也会拦住他。

淑妃最重名声,不希望任何不洁的人“玷污”她的儿子。

前世,顾清欢身在平乐馆,为二皇子做事,不仅发展自己的势力,也借用过二皇子的人。

这事传到淑妃耳中,淑妃借着听戏的名义将她传唤进宫,挥退外人后,对她好一番敲打,话里话外骂她狐狸精不要勾引自己儿子。

顾清欢那时的确心系司修远,可经历那么多事后,即便年少的感情再单纯热烈,随时间与磨难的过去,总会有些变化。

比起对司修远的喜欢,顾清欢将自己的利益、自尊放到第一位。

淑妃这样对待她,她自然有所警惕防备。

也正是因为她盯上淑妃,才有了后来那番曲折变故,让她查到了那个惊天大秘密……

想到那件事,顾清欢心中多了一丝复杂与感慨。

也不知前世她与司修远同归于尽后,言昭有没有按照他们的约定,将那件事传遍天下。

“……顾小姐。”

耳旁忽然响起言昭的声音。

顾清欢一开始以为自己沉浸于过去的事,出现了幻听。

可很快,她察觉不对,猛的回神,一眼看到站在不远处,挂着如往常那般温和淡笑的言昭。

他怎么来了?!

第一百三十章 为两斗米折腰

顾清欢面上保持镇定,她一扫身旁的言锦楚萱,就见两人笑着同言昭打招呼。

“哥哥,你怎么来了?”

“言公子好。”

原来是刚来,同自己打招呼。

顾清欢了然,便学着楚萱,对言昭道:“言公子好。”

言昭淡淡一笑,算是回应。

顾清欢疑惑,现在还不到中午,言昭应在大理寺办案才对,怎么回府了?

如今大理寺的管制这般宽松了么?

“今早刚了结一桩大案,刘大人见我这几日忙于办案太辛苦,便允我今日早些回来。”

言昭的声音响起。

顾清欢心中一跳,这男人会读心术不成?

抬眼一看,顾清欢看到言昭是对言锦说出这番话,松了口气。

原来是回答言锦先前的疑问。

只是,顾清欢还未收回视线,言昭忽然朝她一瞥,看似温和淡淡的眼瞳,却带着深邃难言的暗涌。

视线相撞,顾清欢不动声色垂下眼眸。

有那么一瞬间,她感觉言昭先前的话,并非是回答言锦,而是为了她而解释。

“原来如此。”

言锦听了言昭的话,柔声道:“哥哥你最近为了办案,这两日都没合眼,是该好好歇息。”

“嗯。”

言昭颔首,“在那之前,有些事要同你说。”

说着,言昭一扫在场的顾清欢与楚萱。

两人心中明了。

顾清欢便道:“时候不早了,我得回去了,锦儿,若明日有空,我再来找你。”

“我也是。”楚萱道。

“好。”言锦对两人笑了笑。

紧接着,顾清欢与楚萱起身离开。

踏出房门时,顾清欢似有所查,回头看了一眼。

好巧不巧,原与言锦说话的言昭,侧目对上她的视线。

别有深意。

顾清欢一怔,却没表现在脸上,转头走了。

“你要回去了?”楚萱的声音从旁边响起。

“嗯?”

顾清欢回过神,说道:“也没什么地方可去,楚小姐有什么好提议吗?”

“我又不是要找你玩!”

楚萱立刻否认,她话锋又一转:“我只是想,你现在回去,会不会被你那表妹逮住,拉着相亲相爱?”

顾清欢:“……”她头一次发现,楚萱说话也很一针见血。

“多谢楚小姐关心。”

顾清欢笑了笑,“所以……楚小姐要帮帮我这个无助的弱女子么?”

楚萱:“……”总觉得这话有哪里不对,顾清欢是不是又调戏她了?

只是,楚萱也找不出顾清欢这话的错。

难得顾清欢求助,楚萱干咳一声,摆架子道:“既然你都这么求我了,我若是不点头,也有些不近人情了。”

“楚小姐是个好人。”顾清欢发出了好人卡的声音。

楚萱看了她一眼,又道:“上次去过云深楼,我对他家几道菜式念念不忘,正好又到了午膳时间,你若愿意,一起去?”

云深楼……

顾清欢想到上次自己撞见大皇子与六皇子的事,顿时犹豫。

不过很快,她点头:“好。”

那次是意外,大皇子与六皇子,一个大忙人,一个久居深宫不常出现,遇到他们的概率少之又少。

顾清欢不认为自己能与他们再遇。

应了楚萱的邀约,两人离开靖国公府,坐上马车到了云深楼。

这一次,楚萱请客,没有像言锦那样一掷千金,包下天字号的上等雅间,而是择了地字号的普通雅间。

云深楼一共四层。

第一层的大堂,与普通酒楼无异,摆满桌椅,大家齐聚一堂,十分热闹。

顾清欢与楚萱乃大家千金,自然不会在鱼龙混杂的大堂抛头露面。

至于第二层,与第一层差别不大,只是多了屏风相隔,但隐蔽性不高,若是隔壁桌有什么醉汉跌跌撞撞闯了进来,指不定会出事。

楚萱便选了第三层的地字号雅间,比起第四层的天字号,地字号雅间要小一些,但比一般酒楼的雅间要宽敞不少,两人单独吃饭,绰绰有余。

点完了菜,等小二出去,楚萱便一改在外人面前的端庄,拿起茶水一饮而尽,十分豪迈。

楚萱抱怨道:“云深楼的酒菜还真是昂贵,我一个月最多来两次。”

“是吗?”顾清欢眨了眨眼。

楚萱白了她一眼,“有钱人家的小姐不要讲话。”

顾清欢:“……”

“云深楼本就不是给普通客人准备,标价自然贵一些。”

顾清欢说道,“而且,云深楼给天地玄黄四层提供的食材等级并不一样,尽管一楼大堂的菜色也不错,可品质却比二层差,而二层又比不上我们所在的三层……”

“品质不同,价格也是天差地别。”顾清欢对云深楼很了解。

“难怪。”

楚萱反应过来,“我就说今儿个菜单上的标价虽贵,可比起我们上次来时,似乎又便宜了些。”

顿了顿,楚萱有了决断:“下次扮男装到一楼吃好了,这样隔三差五来一次也不怕了。”

顾清欢:“……”楚小姐,你冷静一点,不要为两斗米折腰啊。

见楚萱并非认真,顾清欢也没劝什么。

楚萱看着虽粗枝大叶,可实际上心细如发,有些话她不过是玩笑,并不会去做,给人留下话柄。

两人闲聊着,气氛倒也和睦。

起码不像刚认识时的僵硬。

很快,菜品上齐,顾清欢叫知秋知月进来伺候。

“你吃个饭都要人帮你吗?”楚萱没叫丫鬟,她不直接上手抓着鸡腿啃,已经是给顾清欢面子了。

顾清欢也没管楚萱的“挖苦”,她知道楚萱不是恶意。

这时,门外的知秋知月推开门,正要进来。

只是,知秋进屋,知月似乎听到了什么声音,脚步一顿,朝走廊另一边望去。

顾清欢记得,那边是楼梯。

遇到了熟人么?

顾清欢拿筷子的手一顿,听到了杂乱的脚步声,似乎是一群人。

隔得太远,顾清欢的耳力又不似嗅觉那般出众,也分不清什么。

她看向知月,就见知月看了楼梯那边一会,才收回视线,淡淡的神色,似乎并无异常。

知月走进屋内,合上了大门,与知秋一起来到顾清欢身边,帮她夹菜。

“认识的人?”顾清欢似乎随口一问。

第一百三十一章 论名字的重要性

知月手一顿,随即将一块剔骨鸭腿肉放到顾清欢的碗里,轻声说道:“奴婢是看那些人谈吐不俗,似乎不是普通人,便多看了两眼。”

“能去第四层的,自然不是普通人家。”

楚萱咬了一口外酥里嫩的藕丸子,“若不是富贵商贾,起码也该是大户人家,才有家底带一群人去第四层挥霍。”

“原来如此。”知月道,“多谢楚小姐解答,是奴婢大惊小怪了。”

楚萱摆摆手:“这有什么?”

顾清欢也淡笑道:“吃饭吧。”

说话间,顾清欢垂眸夹起那块鸭腿肉,放入口中细细咀嚼,眼角余光扫到身旁的知月。

知月跟了她这些年,达官显贵见了不少,早就波澜不惊才是,怎么会为了一群谈吐不俗的人,暂放自己让她进屋的命令,专注去看对方?

是有什么自己不知道的问题?

还是自己太敏感?

或许知月真的只是好奇呢?

只是,这一小插曲,后续也无人提起。

似乎并没有人在意这种小事。

吃过了饭,顾清欢便让知秋知月在外候着,她与楚萱闲聊了一阵,见时间不早,才起身准备离开。

“明日你也去锦儿家吗?”楚萱问道。

顾清欢点点头:“这几日会上门叨扰锦儿了。”

“过几日后,准备怎么应付你那麻烦表妹?”楚萱又问道。

“再看吧。”

顾清欢不以为然,她一开始就没把蔡玉屏放在眼里,“她若是不知分寸,提醒一下便是。”

楚萱闻言,总觉得顾清欢想要做的,并非她说的这么简单。

不过,楚萱也没多问,她对这些后宅斗争兴趣也不大,听那些弯弯道道的故事,不如看侠义话本里的快意恩仇更有意思。

两人刚出门,还未朝楼梯那边走,忽然听到一阵杂乱的脚步声,还有笑语谈天的声音,似乎楼上的客人下来了。

顾清欢心里一紧,不由得想起上次来遇见大皇子与六皇子的事。

她的运气,不至于这么“好”吧?

很快,那群人出现在顾清欢的视线,惊鸿一瞥。

并没有大皇子与六皇子的身影。

不过,也有她认识的人。

顾清欢眯了眯眼,盯着那群男子中为首的一位,一身绘豹绯袍,十分显眼。

一般人穿红色,很容易显得肤色暗沉,难以驾驭。

这男子身着绯袍,却丰神俊朗,眉目间透着一股不怒自威的神采。

看着二十六七的模样,既有年轻人的朝气,又多了几分沉稳,被众人簇拥,不骄不躁,始终一副平易近人的和气模样,但又保持着一分高傲,与一般跟随的人,分出了高低,不至于让人忘记界限。

陈羽裘。

万万没想到,重生后第一次相遇,会是在这样巧合的场景。

顾清欢也有些意外,陈羽裘谈不上是她的目标,但也是要警惕,甚至主动对付的人,所以她也较为留心。

不过,陈羽裘貌似没发现她们,与一干好友直接离去,消失在楼梯拐角。

顾清欢收回视线。

“陈大人?”

这时,旁边响起楚萱的声音。

顾清欢一怔,转而看向楚萱,问道:“有你认识的人?”

那群人中,姓陈的,似乎只有一位。

“嗯,为首的那个,穿绯袍的男子,是右丞相之子,陈羽裘,在都察院办事。”

楚萱点头,“我父亲一位至交好友,便在都察院里,那位伯伯有次办宴,我跟着父亲去,也看到了陈大人。”

尽管不熟,楚萱对陈羽裘的评价似乎不低。

“而且……”

楚萱话锋一转,撇撇嘴道:“年载舟那家……咳,他也时常提起陈大人。”

顾清欢道:“年公子的哥哥,似乎也在都察院。”

“是。”

楚萱点头:“他哥哥年历永,在都察院做右佥都御史,而陈大人是左佥都御史,两人时常来往,不过听说陈大人要被调任到户部了……虽然只是传言,但可能性很大,对了,我记得你哥哥在户部?”

“嗯,他是户部郎中。”顾清欢点头。

楚萱闻言,张了张口,但见知秋知月等人跟在后面,便什么也没说。

顾清欢知道楚萱想说什么,无非是陈羽裘背后是陈晚山,而陈晚山又是二皇子一脉。

如今,顾清欢救了言锦,让二皇子的计划中断,再加上先前赏花宴一事……

她应该已经进入了二皇子的视线。

顾清欢并不怕。

她对上二皇子,是迟早的事。

不过,现在还是低调些吧。

顾清欢也没有主动聊这个话题,与楚萱在云深楼大门分别,回了永安侯府。

她回去时,已到下午,蔡玉屏自然不可能还留在侯府里。

顾清欢见时候还早,便进了空房间锻炼,留知秋知月在外头。

到了时间,知月便去叫石夏烧热水给顾清欢沐浴,也叫来听雨伺候顾清欢梳头。

大约是刚分家,诸事未清,顾灵仙那边没什么指令,听雨也就没什么话,只是安分做事。

惜欢院内并无波澜。

顾清欢倒不觉乏味,前世见多了风雨争斗,她甚至平凡的难能可贵。

第二日,顾清欢早早出门,避开了蔡玉屏。

只是,等她到了靖国公府,却被某人拦住了。

“顾小姐。”

一名唇红齿白的年轻小厮守在门口,似乎一直在等顾清欢。

顾清欢有些意外。

她自然认识这名小厮。

言昭身边的能人,看着虽然年轻稚嫩,实际上也有些手段。

上次便是这名小厮带她去的顺天府。

顾清欢记得这名小厮姓杜,名……

“杜子腾?”顾清欢叫出了对方的名字。

杜小厮的脸瞬间皱成一团,苦笑道:“顾小姐,您叫我杜小厮便好。”

他最不想的,就是听人叫他的全名!

杜子腾……肚子疼!

也不知他的爹娘当年是怎么想的,给他取了这么个奇葩的名字!

因为这个名字,他从小没被人笑话。

就连言昭身旁的好友年载舟,也时常调侃他,叫他“小肚子”。

“好。”顾清欢点头,她早就知道杜小厮的名字异于常人,此刻倒也淡然。

只是,她身后的知秋知月却有些憋不住笑。

知月默默掐着自己的掌心。

知秋憋红了脸。

杜子腾……肚子疼!

哈哈哈!

第一百三十二章 好消息,坏消息

“不知你……”

顾清欢顿了顿,又道:“你的主子,有何事?”

杜小厮找自己,自然不会是他的意思,而是他背后的主子,言昭的命令。

“顾小姐请随小人来。”杜小厮在前方带路。

顾清欢想了想,还是跟上。

这里是言昭的地盘,即便她与言昭说话,想必也不会有什么风言风语。

如若不然,言昭对于府内的掌控也太差了些。

就像永安侯府,这段时间,侯府内虽然常常有风言风语,但有哪个是污化她,或她父兄、祖母的流言?

都是有关顾灵仙一家,抑或蔡玉屏等人。

大家族里所谓的“流言”,有些是主子专门散播,只为达成某些目的,并非下人掌控。

很快,杜小厮将顾清欢带到了一处环境清雅的院子。

刚进去,顾清欢便看到了树荫下,坐在石桌边饮茶的言昭,那一身白衣与背后盎然绿意的树木相映生辉,就像名人大家手中挥洒的一幅画。

看到她来了,言昭放下茶杯,略一颔首,算是打招呼。

杜小厮停了脚步,表示自己就送到这里。

顾清欢便对知秋知月道:“你们在门外等一会吧。”

“是。”两人与杜小厮站在门外。

顾清欢朝言昭走去,“言公子。”

“请坐。”言昭示意顾清欢坐下说话。

顾清欢也没客气,施施然坐下,待言昭给她倒了一杯清茶,才开口:“不知言公子找我何事?”

“一个好消息,与一个坏消息,你要先听哪个?”言昭少有卖起了关子。

顾清欢挑眉,这还是言昭第一次同自己说玩笑话,看样子这男人心情不错。

既然如此……

“那就先听听好消息吧。”顾清欢道。

言昭如此有闲心,证明坏消息算不上什么大事,那不如听一听好消息。

“我派去查丁未山上屋子的人,找到了一些有关蒋家的线索,顺藤摸瓜,大约能指向蒋家。”言昭道。

“这倒是好消息。”

顾清欢一顿,盯着言昭,“不过……只是一些暧昧的指向,似乎不够。”

宣宁侯蒋家虽是新晋贵族,且后人不争气,可毕竟是侯爷,背后还站着二皇子,无论如何,二皇子也不会放任不管的,宣宁侯也定会找好友相帮,与那些暧昧的指控撇清关系。

能进宫上朝的,有几个是好对付的?

不说所有,九成九的人都会经历或大或小的指控,只要证据不充足,最后都会不了了之。

“若是一般时候,这些证据自然派不上什么大用场。”

言昭淡淡说道:“不过……蒋家最近做了些不该做的事。”

顾清欢疑惑的看着言昭。

言昭道:“贪污。”

话音落下,顾清欢浑身一震。

这两个字,在前世,将顾家覆灭,她怎能不知晓其中利害?

前世,顾家被人指控贪污赈灾款项三十万两白银,惹怒今上,满门男丁秋后处斩,女子大多充了官ji,少部分去了最容易死亡的危险地方做活,而她也被送入平乐馆,成了最低贱的戏子!

顾清欢掩饰自己的不自然,问道:“蒋家……贪污?”

前世,她并未听说蒋家贪污的事。

看来,二皇子对她还是有所隐瞒啊。

“前些日子曲江发大水,不少农民流离失所,举家搬迁,你可有印象?”言昭问道。

顾清欢点头:“自然。”

二皇子没来她的及笄宴,便是去了曲江赈灾。

脑海中灵光一闪,顾清欢道:“宣宁侯似乎也去了曲江,负责赈灾一事。”

“嗯。”

言昭道:“曲江赈灾一事,虽是二皇子为主,但毕竟年轻,缺少经验,实权则在宣宁侯等人的手里,我大璋王朝国泰民安,近年来风调雨顺,曲江发大水一事,今上也很关心,命户部拨了不少银子,宣宁侯与几个掌管实权的同僚动了贪念,贪墨了一部分,具体数目我还未查清,但预估不少于五十万两白银。”

顾清欢心中一震,宣宁侯真是找死!

“你打算揭发贪污案,趁此机会将宣宁侯对锦儿刺杀的事,一并拿出来,让他翻不了身?”顾清欢明白了言昭的心思。

的确,一般时期,那些暧昧的指控最后只会不了了之,可若是伴随着贪污案这样敏感的事,一点风吹草动,也会成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不得不说,言昭很会找时机。

“你怎么查到了贪污案?”顾清欢有些好奇。

言昭一瞥她,淡淡吐出两个字:“丁未。”

顾清欢先是不解,随后明白了什么:“的确……要养出一群像丁未这般厉害的死士,花费定不少,宣宁侯的家底可禁不起折腾。”

豢养私军,可是最吃钱的。

没点家底,最后只会把自己拖垮!

言昭得知丁未的存在,便能知晓宣宁侯在暗地里养了一群死士,而宣宁侯的家底可不足以让他这般铺张浪费,那么答案只有一个……

宣宁侯涉嫌贪污!

远的或许查不到,可近的曲江赈灾贪污案,只要多花一些心思与精力,就能找到蛛丝马迹!

那不是几十两银子,是几十万啊!

这么大一笔款项的缺失,赈灾一事,定会出现种种漏洞。

有心去查,就能查到。

“赈灾一事若出了问题,主导赈灾的二皇子也脱不了干系。”

顾清欢眯了眯眼,“宣宁侯刺杀言锦是他指使的,我不信他不知道宣宁侯贪污的事!”

言昭淡淡一笑,算是同意顾清欢的话。

这也是他的计划。

二皇子如日中天,若是与贪污案扯上关系,锐气定会被挫,这对偏向大皇子的言家,也有好处。

“这的确是好消息。”

顾清欢明白言昭心情不错的原因了,她话锋一转,“坏消息是什么?”

言昭朝她一瞥,忽道:“看来,如传闻中一样,你与你父兄的关系不太好。”

顾清欢一怔,怎么扯到这事上了?

莫非……

顾清欢心中一跳:“户部拨款给曲江赈灾……我哥哥被牵扯进去了么?”

“还不算笨。”

言昭淡淡道:“曲江离帝都不算远,一部分灾民迁移到了帝都附近,今上也拨了款项去安顿他们,就在最近……你哥哥应该挺忙吧?”

第一百三十三章 有趣?缺德!

好事近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三章有趣?缺德!顾清欢心中一跳,的确,前些日子顾景行忙得几天都见不到人影,最近也是因为分家的事,才见了两面,其它时候仍是看不到人。

原来是为了安顿灾民。

见顾清欢皱眉,言昭话锋一转:“不过,你哥哥一个郎中,再怎么样,也怪不到他头上。”

“……”

那你先前说的煞有其事?

顾清欢怀疑,言昭是故意的,想看自己笑话。

“还是小心一些吧。”顾清欢淡淡说道,“陈羽裘或许要被调到户部做左侍郎了。”

“不是或许,是肯定。”言昭接口。

顾清欢看了他一眼,算是明白言昭为何要与她提起此事了。

“难怪陈羽裘在都察院待得好好的,却被调到了户部。”顾清欢终于明白,这次调任到底藏着什么秘密了。

陈羽裘到户部,定是为了联合宣宁侯抹平那笔数十万两的坏账。

若一切无波澜倒好,如前世那般,谁也不知晓,于是无事发生。

可这一世不一样。

言昭发现了问题,将来定会掀起腥风血雨,不论是旋涡中心,还是旋涡边缘的人,都逃不开。

顾景行身在户部,户部之中二皇子的人有陈羽裘和顾以文,这只是顾清欢知道的,还有些藏得深的,她并不知道。

若是这些人对顾景行下手,顾家恐怕要重蹈覆辙!

顾清欢心里一紧,看向言昭:“多谢言公子提醒。”

这是言昭送上门的情。

其实这么大的事,言昭本可以不跟她说。

毕竟,她与言昭的关系,实在说不上好。

站在言昭的角度,将这种大事告诉她,便等于冒着消息被泄露,计划崩盘的危险。

可言昭还是说了。

对于这份人情,她至少要说一声谢谢。

言昭道:“只是还你的人情罢了。”

顿了顿,言昭垂眸,浅尝一口微苦回甘的清茶,又道:“欠你的太多了,我不喜欢欠账。”

的确,顾清欢给言家的人情,仅凭言昭这一次的提醒,还不足以还清。

顾清欢淡淡一笑,站起身,“那我就先走了,锦儿那边大约在疑惑我怎么还没到。”

事情谈完,顾清欢也没有拖沓。

言昭“嗯”了一声,连起身送顾清欢的动作都没有。

顾清欢脚步一顿,看向言昭,说道:“若有外人在场,你还会这般不客气么?”

言昭抬眸看她,“真或假,你心里都清楚,既然如此,我客气不客气,对你影响不大,你并不会看表面功夫。”

大家都是聪明人,装与不装影响不大。

即便面上再热情,心里冷淡,对方也不会与你热切。

既然如此,也没有假装客套的必要了。

顾清欢挑眉,颔首道:“我是不是可以认为,言公子将我视作可信任的人,所以放下伪装。”

“顾小姐慢走。”言昭放下茶杯,做出欲送顾清欢的动作。

“免了。”

顾清欢抬手,她受不了言昭这般虚情假意。

老谋深算的狐狸。

言昭也不客气,直接坐回石凳。

顾清欢看他这般,丢去一个白眼,转身走了。

等她离开了院子,言昭才抬起头,看向她离去的方向,那张一如既往让人觉得如沐春风的温和脸庞上,露出一丝不符合他风格的玩味浅笑。

也不知在想什么。

……

顾清欢很快到了言锦的院子。

“清欢,你今天来得有些晚呀。”言锦早早就听到下人传讯,说顾清欢已经到了,可等了好一会,都没等到人。

言锦差点以为顾清欢在府里迷路了。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不可能,有下人带路,怎会迷路?

“与人谈话,慢了些。”顾清欢笑了笑。

“谁?”

楚萱放下侠义话本,看向顾清欢,“不会是年载舟又缠着你了吧?”

“年公子今日似乎不在靖国公府。”

顾清欢坐下,对楚萱笑了笑,语气莫名:“让楚小姐失望了。”

楚萱:“……”我觉得你这话别有所指。

“他在不在这儿,我失望什么!”楚萱翻了个白眼,“我是在愁,他那些香囊怎么办!”

顾清欢听到“香囊”二字,面容一滞:“香囊?不是扔了吗?”

“我善心大发,帮他捡回来了。”

楚萱撇撇嘴,“那家伙,十几年了,好不容易收集这么些个香囊,平时当宝贝似的挂在腰上炫耀,就那么丢了,指不定每天晚上抱着枕头哭呢!”

“楚小姐与年公子的关系似乎不错。”顾清欢说道。

言锦接口:“是啊,你别看他们见面就打架,要是对方出了什么事,肯定着急!上次萱萱在你及笄宴落水,年二哥不知从哪儿听到了消息,当晚偷了年大人留着当家传宝的千年人参,跑到萱萱家里,送给萱萱补气血。”

“居然还有这种事吗?”顾清欢饶有兴致的看着楚萱。

楚萱感觉自己就像一只猴。

顾清欢就像十米外手里捏着银子的围观民众,就等她接下来翻个跟头表演,然后把钱扔到她脚下……

“你别听锦儿瞎说!”

楚萱连忙辩解:“这都什么跟什么!不会是年载舟那家伙自己说的吧?”

“我也是听别人说的。”言锦道。

“我看就是年载舟那家伙自我美化!”

楚萱撇撇嘴道:“那次我落水,他哪里是关心我才上门?他是故意找借口,上门看我笑话呢!你们是没看到他那副小人得志的丑恶嘴脸,左一句:‘可惜我没见着你那副落汤鸡的样子!’,右一句:‘亏你习武十年,竟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娇小姐暗算,真是阴沟里翻了船啊!’……给我气的!当场把他暴打一顿!”

言锦:“……”

顾清欢:“……”

果然美好的故事只存在于传说。

真相都是残忍的。

“还有那什么千年人参……你听他胡说!他要是敢偷他爹的宝贝人参,他爹能把他腿打断!”

楚萱哼道:“他也就是从那人参上拔了根须给我!”

顾清欢没忍住,笑出了声,“年公子可真是……有趣得很!”

简直是个活宝啊!

楚萱气不打一处来:“有趣?就他?我看是缺心眼才对!”

第一百三十四章 要变天了

楚萱对年载舟的怨气不小,顾清欢与言锦也不好再逗她玩。

万一楚萱说着说着,越想越气,忍不住去找年载舟,将年载舟打一顿,那可就不好了。

以楚萱的性格,这种事也不是没可能。

“既然不是年二哥找你,那有是谁?”言锦转移话题。

顾清欢道:“是你哥哥,他最近知道一些事,让我去提醒我哥哥。”

“原来如此。”言锦闻言,便不再过问。

言昭单独找顾清欢,定是有不能与他人说的原因。

“今天我早些回去。”顾清欢又道,她记得,今日顾景行沐休。

这些事,早点说最好。

言锦也没有阻拦,顾清欢这么着急,定不是什么小事。

“若有什么需要帮忙的,清欢你尽管开口。”言锦说道。

“也不是什么大事,不用想的那么严重。”顾清欢笑了笑。

老实说,如今的局势,对她们这边更有利,反倒是二皇子那边的人,刚小心才对。

言昭若真把这事办成了,定会引起不小的动荡。

是福是祸,还不一定呢。

到了快中午时,顾清欢便走了。

楚萱则继续留在靖国公府,准备蹭一顿饭再走,她很喜欢靖国公家大厨房的饭菜。

顾清欢上次留着吃了顿饭后,也很喜欢。

只是一想到言昭那句“梨花粥不错”,她每次都会别扭。

心情不对,再好吃的饭菜,也如同嚼蜡。

回了永安侯府,顾清欢直接到了顾景行的院子。

不出意外,顾景行没有外出。

这些天的忙碌,顾景行也有些疲累,留在家里休息,看书。

见顾清欢主动上门,顾景行颇为意外,尽管面上表情仍是那般冷淡,可心里却波动不断。

“有……何事?”顾景行放下手中书卷,站起看向走进院子里的顾清欢。

“你们先退下。”顾清欢直接清退了在场闲杂人等。

顾景行也没拦着。

等旁人离开后,顾清欢才开口,她语气淡淡:“我今日去了靖国公府。”

顾景行点头:“我知道。”

“言公子同我说了些事。”顾清欢又道。

听到言昭的名字,顾景行眼底一闪。

上次言昭上门,顾以贤误会顾清欢对言昭有意,被顾清欢冷脸对待的事,他听说过。

“他找你有何事?”顾景行看着顾清欢,“与我有关?”

若没关联,顾清欢不会无故找他。

先前两人闹了矛盾,顾景行还记得顾清欢那失望的眼神。

看来不是什么小事。

如若不然,先前的事过后,妹妹定不想再见自己。

“是。”

顾清欢简明扼要的将事情说了一遍,也没有隐瞒蒋家贪污的事。

对于顾景行,她无需防备。

听完顾清欢的话,饶是顾景行,也露出震惊的神色。

“这……”顾景行骇然,“此事可真?”

顾清欢道:“言公子能与我提起,十有八九。”

言昭不会随口胡言。

顾景行拧起眉头:“曲江发大水,算是我朝这数年来,唯一一次灾害,圣上体恤百姓,超拨灾款,足有百万两,为灾民重建家园绰绰有余,可若是二皇子联合宣宁侯等人贪墨五十万两,等于将灾款拦腰折半……”

这样一来,原本充裕的灾款,也有些捉襟见肘!

想到这些日子自己四处奔波,在郊外看到的那些衣衫褴褛,流离失所的灾民,顾景行心中涌起一股怒意。

这些朝中蛀虫!

祸害天下百姓,就不怕遭报应吗?!

顾清欢见顾景行面色愠怒,便道:“同你说这些,不是让你去当出头鸟,是告诉你,他们为了这笔赃款,不惜将都察院的陈羽裘调任至户部做左侍郎,证明他们所图不小,光凭你的力量,是无法对抗他们的。”

“有些事,无需你动手,自有人解决。”

顾清欢淡淡说道,言昭与她提起这事,证明靖国公已经开始布局了,“你保护好你自己,别被人下了套就行。”

说完,顾清欢转身就走。

“清欢。”

顾景行下意识叫住了她。

“嗯?”顾清欢侧脸看他,面色淡淡。

顾景行犹豫了一下,还是没有说什么,只是道:“谢谢。”

似乎很少对顾清欢说这样的话。

兄妹两个已经七年没好好说过话了。

如今忽然要他说出这样的话语,顾景行的声音有些艰涩。

“嗯。”

对比于他的不自然,顾清欢有些冷淡,应了一声后,便走了。

顾景行目送她离开,眼神复杂。

他的……妹妹啊。

是在关心他呢。

如若不然,也不会刚从言昭那儿听说此事,便着急回来告诉他了。

顾景行心中一暖,原本冰冷的脸庞上,多了一丝柔和。

随之而来的,是歉疚。

妹妹能为了自己做到这一步。

而他,却连几句该说的话,都说不出口。

顾景行轻轻一叹。

向来以淡漠示人的他,短短半刻时间,不知变了多少次脸。

好一会儿,顾景行才收拾了心情,起身离开了院子。

这样的大事,他得告诉父亲。

二皇子联合宣宁侯贪污一事,若是被言昭揭发,定会在朝中引起不小的轰动。

届时,朝中局势又会有新的变化。

顾景行匆匆出门。

顾清欢走在回去的路上,停了停脚步,她深吸一口气,缓缓吐出,朝上空望去,忽道:“要变天了。”

在她身后,知秋知月跟着朝上空望去,只见天清气朗,阳光明媚。

变天?

“小姐,您看错了吧?”知月不由得笑道,心中也在疑惑,莫非小姐是在指别的事?

顾清欢摇摇头,却没再说话,缓缓前行。

知月一头雾水,默默跟上。

知秋在她旁边,压低声音说道:“你忘了小姐鼻子灵敏的事了?有时要变天,小姐能感觉得出来。”

“是么?”知月还是第一次听说,她道:“小姐从未提起此事。”

她比知月要晚一些跟着顾清欢,可算起来也有数年时间。

这几年来,她自认为已经比较了解自家小姐了,却不曾想有那么多事都不知道。

“也是……小姐这几年不比以前开朗了。”

知秋闻言,语气有些复杂,“以前……小姐若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总会跟别人说一说的。”

那时候,知秋见过最可爱的小孩子,就是那个一年四季穿着红衣裳的小姑娘。

直至今日,知秋都没见过,能比那个小姑娘更讨人喜欢的孩子。

只可惜,那孩子最终被大家留在了很久很久以前的过去。

第一百三十五章 施粥

顾清欢回到惜欢院时,顾景行也坐了马车出门,到刑部找了顾以贤。

所幸顾以贤刚结束一件大案,有空闲见自己儿子。

屏退其他人,屋内只剩顾以贤与顾景行。

顾以贤还没来得及问儿子找自己何事,却见顾景行又将屋内门窗检查了一遍,似乎担心有人窥探。

“何事这般谨慎?”顾以贤察觉事态不对。

顾景行确认无人偷听,压低声音将顾清欢同他说的,与顾以贤讲了一遍。

听完整件事,顾以贤难掩震惊:“二皇子竟然联合宣宁侯……”

五十万两白银啊!

好大的胆子!

顾以贤皱起眉:“难怪陈晚山舍得让自己在都察院前途光明的儿子,调去户部任职……”

原来,一切都是为了设局,吞掉这五十万两白银的巨款!

更重要的是,谁也不知道,这五十万两白银,到底是结束,还是开始……

顾以贤心情沉重,对顾景行道:“清欢说的没错,这件事牵扯过大,你只求自保,不要掺和进去,小心被人反过来设局。”

“儿子知道。”顾景行也明白他一个小小郎中,无法做什么,甚至可能给人背黑锅。

想到这些,顾景行轻叹一声。

“我并非叫你怯懦。”

顾以贤又道:“但这事,归根究底,是大皇子一派,与二皇子一派的斗争,你若掺和进去,我顾家便无法置身事外。”

顾家不参与皇权斗争,是数百年来,历代家主的共识。

并非顾家没有血性,只是走多了夜路,总会撞到鬼。

一次两次站对了队伍,谁能保证下一次还能对?

比起忠于某位皇子,顾家宁愿只忠于大璋王朝,与大璋共生死。

顾景行道:“儿子明白,儿子叹息并非是遗憾不能参与这次争斗,只是为城外那些流离失所的百姓不值,他们世世代代为大璋做出贡献,活着对他们而言都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如今更是因为天灾流离失所,今上怜悯他们,愿庇护他们,为他们安家置业,可偏偏……”

说到这里,顾景行停住了。

顾以贤明白,自己儿子虽面冷,可心却是热的。

“做好自己该做的。”

顾以贤沉声道:“百姓的公道,终将有人讨回!”

如今,靖国公府已经出手,此事已是十拿九稳。

“知道了。”顾景行点头,话锋一转,“宣宁侯等人贪墨了一半的灾款,户部在城外赈灾的资源,也有些捉襟见肘,父亲,若是可以,儿子想设粥摊,为灾民提供食物。”

顾以贤闻言,思忖一会,点头道:“注意别被人抓了话柄就好。”

“是,父亲。”顾景行道。

顾以贤忽然露出了怀念的笑,他道:“还记得清欢小时候,也是见不得灾民受苦,嚷着要摆摊施粥,你们兄妹两个,倒是像得很……”

说到这里,顾以贤又想到了什么,微微一顿。

顾景行也是沉默了。

他们都知道,当年那个一腔温柔单纯的小孩子,已经不在了。

被他们的过错毁掉了。

“父亲。”顾景行张了张口,他面色复杂,“清欢对我说,以为七年过去,我至少会反思……她说,她很失望,她甚至不该对我心存希望。”

说到这里,顾景行轻轻一叹,“面对她的指责,我甚至连半个字的反驳,都说不出口,我知道,她说的没错,错的是我,可我连一句道歉都给不了她……”

顾以贤闻言,神色晦暗,想到七年前那件事,他闭上眼,面上带着些许悔意,“这事怪不得你,是我做得太过,你小时候的言行举止,大多以我为标准,我做了什么,你便跟着做……所以,怪不得你,是我的错。”

顾景行苦笑一声:“错了就是错了。”

那时,他也觉得父亲的做法有些问题,可在面对顾清欢的控诉时,他忍不住站在了顾以贤这边,想着先告诉妹妹那些道理,再解决其它问题。

可就因为一念之差,他被顾清欢彻底排除在外。

无论顾清欢后来做的事是对是错,顾景行都明白,一开始错的是他,是他们的父亲。

“此事暂且不提了。”顾以贤道,“以免刺激清欢。”

“是。”顾景行点头,这些年他与顾以贤选择沉默,也有一部分原因,是怕顾清欢想起以前,刺激了她。

“咚咚。”

这时,有人敲了门,是顾以贤的下属,有公务要顾以贤做决断。

顾景行便离开了。

该决定的事,已经有了决断。

接下来,按照计划去做便是。

……

第二日,顾清欢到了靖国公府,中午前准备回去时,靖国公府有人传来消息,圣上下旨,陈羽裘担任户部左侍郎一位。

意料之中的事。

顾清欢几人并不意外,只觉心情复杂,陈羽裘担任户部左侍郎,定会开始对曲江赈灾一事的坏账动手。

不见硝烟的战争已经开始了。

“那群吃百姓血肉的家伙,真不是好东西!”楚萱愤愤。

“萱萱,你冷静些。”言锦捂住她的嘴,尽管这儿没有外人,但有些话也不能乱说。

顾清欢道:“若心里不舒服,回头以你家的名义,到城外施粥吧,宣宁侯等人去曲江赈灾,带走了不少灾款,留给郊外灾民的并不多,户部也是捉襟见肘。”

楚萱闻言,想了想,道:“这倒是个好主意!我待会回家,跟我娘亲说了,就让人去准备!”

“我也同父亲说一说。”言锦也是见不得灾民受苦。

说到这里,言锦想到了什么,说道:“施粥一事,清欢你应该比我们有经验。”

“是吗?”

楚萱有些诧异的看向顾清欢,这娇小姐竟然还做过那种事?

她若是没记错,顾清欢不是出了名的厌恶乞丐之类,处于帝都底层的性格吗?

前两年有个乞丐冲撞了顾清欢的马车,顾清欢直接把人送到官府了!

听说到现在都没被放出来。

换成别的贵女,即便看人不顺眼,命人拿鞭子打一顿那乞丐已是嚣张跋扈。

顾清欢这样的,也是少见。

许多人都在说顾清欢是过惯了好日子,瞧不上平民百姓,更别提什么乞丐。

也是因此,顾清欢的名声在城内极差。

毕竟这帝都之中,处于大多数的可不是贵族老爷,而是平民百姓。

这样一个连乞丐都瞧不上的大家小姐,会做那种为灾民施粥的事?

第一百三十六章 有趣的人

好事近正文卷第一百三十六章有趣的人“小时候的事了。”顾清欢闻言,面色淡淡,似乎在说一件普通的事。

楚萱颇为意外,这竟然是真的?

察觉到楚萱的视线,顾清欢朝她看去,似笑非笑:“不信啊?”

“也不是不信……”

楚萱认识顾清欢后,深刻体会到了什么叫做传言不可信,“就是很意外……你的嗅觉不是挺灵敏的吗?年载舟身上多带几个香包你就受不了了,灾民群聚的地方,你没事吗?”

“也不是什么难事。”

顾清欢道:“那时,我祖母特地包了澡堂,凡是要来领粥的百姓,先去管事那里领一身新衣服,到澡堂里洗个热水澡,干干净净了,再来领粥。”

楚萱:“……”

别说楚萱,言锦也是好一阵都说不出话来。

不得不说,顾何氏是真把顾清欢疼到骨子里了,为了能让孙女开开心心的施粥,竟然这般大费周章……

“光烧水的柴火钱,新衣服的钱……就比你那一碗粥要贵吧?”楚萱忍不住道。

“自然。”

顾清欢点头,“那时,我也这么问过祖母,若是因为我多费不必要的钱财,被人笑话侯府做表面文章,我大可不去,祖母说,对于那些吃不上饭的人来说,在冬日里洗一次热水澡,领一身新衣服,比那一碗粥还要值得,因为我做的一切,并非不必要,对于那些人来说,都是能救命的。”

“顾老夫人大善。”言锦忍不住感慨。

尽管永安侯府另废钱财包下澡堂,为灾民发衣服,只是为了让自家大小姐能开开心心的施粥,可这些事没有哪一件不是利于民的。

更重要的是,或许侯府也是想用顾清欢当借口,去做这些“多余”的好事。

若永安侯府不提顾清欢,仅仅是说,他要给灾民提供热水澡、发新衣服、送粥,那么导致的结果,就是大大提高其他贵族行善的门槛。

你永安侯府不仅给人施粥,还提供热水澡,送新衣服,同为贵族,他们若只提供白粥,很容易被其他人比较。

可若大费周章去搞施粥以外的东西,不是哪个家族都能像永安侯府这般家底丰厚,经得起折腾。

久而久之,便不会有多少贵族愿意花钱施粥,惠于百姓了。

所以,顾何氏愿意让永安侯府当一次“傻子”,被人嫌弃做表面文章,拿顾清欢当借口,去给穷苦人家提供热水澡,新衣服……

言锦这一句“大善”,一点也不夸张。

“你祖母说的有道理。”

楚萱虽然想不到那么多,却也觉得永安侯府做了件好事。

“这次,你家也准备施粥吗?”楚萱又问道。

“嗯。”

顾清欢点头,“不过不是我,是我哥哥,我早上用膳时,便听石夏说,大厨房那边在准备,要去施粥。”

“你不去吗?”楚萱道,她还以为顾清欢要和她与言锦,一起出城施粥呢。

“我就不去了。”

顾清欢摇摇头,又对言锦说道:“如今是非常时期,你最好也不要出面。”

言锦刚才也忽略了这个问题,被顾清欢提起,只得点头:“也对,我还是不去了。”

“这么说……就我一个人去?”楚萱有些郁闷,不过很快打起精神,“我一个人就一个人吧!”

她以前还没做过这种事呢。

顾清欢见她兴致盎然,便道:“出去看看也好,灾民之中,或许会有让你大开眼界的人。”

楚萱警惕起来:“你这是好话还是坏话?”

“好坏皆有。”顾清欢掩嘴一笑,“我曾见过有家境不错的人,装作灾民去领衣裳领粥,被我家侍卫发现后,拖他离开,还在地上撒泼打滚,甚至要掀了我跟前的锅,想趁乱逃跑,免得被带去官府。”

楚萱张大了口:“这也太不要脸了吧!而且……你家侍卫都认出他了,他逃跑了有用吗?”

“人在情急之下,什么昏头的事都做得出来。”顾清欢也不意外。

“好事又有什么?”

一旁,言锦好奇的问道。

顾清欢小时候施粥,如今过去这么多年还记得,定是什么趣事吧?

“认识了一个有趣的人。”顾清欢被言锦的话勾起回忆,带着些许感慨,“她现在应该过得挺不错吧。”

“谁啊?”楚萱也被勾起好奇心,“灾民吗?”

“不是灾民。”

顾清欢道:“但也是穷苦人家,我认识她时,她已三十二,夫君早死,只留给她一栋漏风的宅子,她一个寡妇也没孩子,又因为身体有恙,找不到什么事,过得……不太好。”

“这……”

楚萱与言锦面面相觑,光听顾清欢的形容,也没觉得那寡妇哪里有趣啊。

更何况,一个无依无靠,吃饭都成问题的寡妇,顾清欢怎么能相信她现在过得不错?

顾清欢对上两张写满了好奇与茫然的脸,淡淡一笑,说道:“有些人,你们不能拿她的条件去判断她是否有趣,未来能否成事……那人是我见过最……有趣的女子。”

“我从未见过有哪个女子,能有她那般开明的思想。”

顾清欢道:“你们可曾听过有哪个女子说:‘凭什么男人必须三妻四妾,女人还要相信他对自己是真爱?女人可以一心一意一生只爱一人,男人为什么不可以?三心二意就是三心二意,还拿教法旧规当借口,这种男人就是不要脸!大璋王朝不要脸的男人多了去了,但不能因为这些不要脸的男人多,就默认这事是对的!’吗?”

楚萱与言锦张大了嘴。

这般惊世骇俗言语,颠覆伦理的言语,她们哪里听过?

简直冲击了她们长久以来的观念。

见两人震惊的表情,顾清欢很是满意,想她才几岁时,从那女子口中听到这段话,震惊的半晌没回神,回去还发烧两日,只因思考过度。

那之后,她越发喜欢找女子说话。

直至七年前的变故,两人最后的联系,是女子送上门的一封信。

她只看了几行,便让知秋拿去扔了。

“真是个……奇人。”言锦终于合上了嘴,眼睛亮了。

楚萱也跟着点头,“我都想认识她了!说的可真好!女子能一心一意只爱一个男子,男子为何就得三妻四妾,让女子包容?真不公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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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七章 影响

好事近正文卷第一百三十七章影响“不仅如此,她还有许多奇思妙想,我都不清楚,她是从哪学了那些奇奇怪怪,又格外有道理的东西。”

顾清欢道:“我刚认识她的时候,她总是一身暮气,哪怕知晓许多道理与事,也不肯去做。”

楚萱一愣:“为什么?”

就凭那女子先前说的话,便知她的心胸气概与一般人不同。

可为什么表现得如此丧气?

“她说,她睁开眼的那一刻,就被不幸压垮,拖着这残躯苟延残喘,能否出头,对她来说早就不重要了,活得好与不好,再过不久,不都是尘归尘,土归土?”

顾清欢带着些许感慨说道:“后来不知怎么,又想开了,她当时虽然只是起了一点念头,可我相信,只要她想,没什么她做不到的。”

楚萱闻言,松了口气:“有这般见识的女子,确实不该自暴自弃。”

“那后来,你再没见过她了?”言锦从顾清欢的话语中,读出了一些信息。

“嗯。”顾清欢语焉不详,“我那时遇到一些事。”

见顾清欢不愿多说,两人也没有问。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

“被你这么一说,我倒是有些期待了。”楚萱将话题拉回赈灾一事上。

顾清欢哭笑不得:“你施粥只是为了偶遇么?这事可没你想的那么好,说不定一天下来,你手都抬不起了。”

她那时才几岁,与她一起施粥的人有不少,如若不然,她一个小孩怎忙得过来?

顾清欢还记得,她被顾家的侍卫守着,站在一锅热腾腾的白粥前,拿着一个木勺子,给排队的灾民舀粥。

许多人嫌她一个孩子手脚不利索,怕她盛不了几颗米,便去了别的队伍。

那时,她也没想那么多,只是觉得哪怕她不休息,一整天都在努力的给人舀粥,眼前的队伍怎么也看不到头。

人世间的苦难,不过如此。

似乎无论怎么努力,都看不到头。

与楚萱言锦两人聊着,顾清欢也想到了不少小时候的事。

回去时,知秋见顾清欢面带感慨,不由得问道;“小姐今日与言小姐、楚小姐聊了些什么吗?”

“聊了些小时候的事。”顾清欢随口说道,“楚萱要去城外施粥,锦儿提到我以前施粥的事……没想到那些旧事,还有人记得。”

言锦提起的时候,顾清欢还有些诧异。

这些年,她在城中的恶名不断,哪有谁记得她小时候做过的善事?

没想到,言锦记得。

“那都是好久以前的事了。”

知秋闻言,也有些感慨,“都过去八年多了吧?那个冬日,小姐你随老夫人赴宴,回来的路上,小姐你嫌马车里太闷热,便伸手掀了车帘,结果不小心看到外头跟狗抢吃的,被狗咬伤,满脸是血的人,吓得哇哇大哭……”

话还没说完,知秋感觉到一股冷意。

知秋的笑脸一僵,抬头就见顾清欢笑盈盈的看着她:“继续说啊。”

知秋:“……”奴、奴婢不敢。

一旁,知月见知秋怂的缩成一团,忍不住偷笑,又好奇问道:“后来呢?”

她与知秋不一样,并非随顾清欢从小一起长大。

那时候,她还没跟着顾清欢。

“后来……”

知秋支支吾吾,偷看顾清欢。

顾清欢见她这副样子,哭笑不得,便道:“想说便说。”

见顾清欢不计较,知秋松了口气,继续道:“后来,小姐回去病了一场,醒来后问老夫人,为什么人要与狗抢食?不难看吗?为什么不回家吃饭呢?”

知月闻言,微微一怔。

“老夫人告诉小姐,不是所有人都能像侯府里上上下下一样,回到家就有饭吃,很多人即便是回到了家里,也没有吃的,那人与狗抢食,不是不知道这样做很难看,可这世上,有许多比自尊更重要的东西,比如,活下去。”

知秋说道:“小姐那时候似懂非懂,嚷着要给人送吃的,老夫人便依了小姐,摆摊施粥,直至去年冬日,老夫人也在城内摆摊施粥。”

“原来是这样……”知月了然,她是那个冬日后,才进了永安侯府的,虽然知道顾清欢以前给人施粥,可并不知道更深的理由。

“都是小时候的事了。”

顾清欢说道:“一晃都八年多了……”

知秋点头:“是啊。”

顿了顿,知秋想到了什么,忍不住道:“小姐,你还记不记得……”

“嗯?”顾清欢看向知秋。

知秋一顿,又摇头:“没什么,我刚刚记错了一件事。”

顾清欢没有多问。

哪怕她看出来,知秋在撒谎。

晚上,顾清欢被顾何氏叫去云梦斋用膳。

顾以贤与顾景行也在。

自从顾清欢愿意与父兄同桌吃饭后,顾何氏总会创造各种机会,一家人团聚在一起。

顾清欢也默认了顾何氏的做法。

只是今日,她能感觉到桌上的气氛不一般,她与顾何氏倒没什么,问题出在顾以贤与顾景行身上。

两人虽然吃着饭,却有些心不在焉,似乎在想别的事。

顾清欢眼底一闪,看来二皇子联合宣宁侯贪污的影响,已经慢慢扩散了。

也不知言昭那边,有什么计划。

“听闻陈羽裘已经到户部赴任?”顾何氏忽道。

她今早也收到了消息。

毕竟顾景行在户部任职,顾何氏关心一下也是难免。

“是。”顾景行点头。

顾何氏想了想,忽道:“你大伯有什么表示?”

顾家人心里清楚,顾以文盯上户部左侍郎一位已久,一直认为那是他的位置。

如今被别人坐上,也不知顾以文会是什么反应。

顾景行道:“大伯并无表示,反而……很亲近陈大人。”

说这话时,顾景行也有些意外。

他还以为顾以文会心有不甘,可没想到顾以文会那么讨好陈羽裘,没有半点遗憾的样子。

转念一想,顾景行又没什么意外。

大局已定,顾以文再怎么不甘心都没用,不如去讨好陈羽裘,留一条后路。

毕竟,侯府对于顾以文,已经不可靠了。

想到这里,顾景行眼中闪过一丝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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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三十八章 各怀鬼胎

“是么……”

顾何氏也有些意外,不过很快,她也明白个中理由,摇摇头,意味不明的说道“倒是进步了。”

对比过去认为自己怀才不遇,愤恨上头无眼,如今顾以文的做法,的确是进步了。

顾以贤也如顾何氏的态度。

唯有顾清欢,神色晦暗不明。

只有她知道,顾以文巴结陈羽裘,并非是想开了,而是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一伙的!

顾以文也明白,跟着陈羽裘,准确来说是陈羽裘背后的二皇子,将来前途无量。

他又何必争这一时?

做好眼前的事,二皇子不会亏待他。

只是不知,如今出了她这个变数,最终导致二皇子贪污一事败露,事件发展到底会有怎样的变化。

顾清欢只等好戏开场。

……

夜深,户部。

“陈大人。”

顾以文敲门进了陈羽裘的屋子,带着谄笑拿出一本蓝皮书,也没封面,不知是什么内容,“您要的东西,下官弄到了。”

“嗯。”

书案后,陈羽裘低头书写什么,顾以文都把东西递到他跟前了,他也不抬头,只是抬手一指旁边,“放桌上吧。”

被这般轻视,顾以文也没生气。

开玩笑,这可是右丞相陈晚山的儿子,二皇子的表哥啊!

这样的人,摆摆架子,难道不是正常?

“是,陈大人。”

于是,顾以文和和气气的将蓝皮书放到书案上,也没急着走,小心翼翼的问道“陈大人,不知还有何事需要下官去做?”

“夜深了,你早些回去吧。”陈羽裘淡淡道,“其它事交由本官处理就好。”

顾以文一顿,这是不给他表现的机会?

他有些不甘心,忍不住又道“陈大人,下官不才,可在六部之中,也有些关系,只要陈大人开口……”

“有关系?”

陈羽裘忽然嗤笑一声,终于抬头看顾以文,那张丰神俊朗的脸,尽管表情仍是那般平易近人,可眼神却带着些许倨傲。

顾以文一滞,反应过来他说错话了。

论关系网,他能比得上陈羽裘吗?

顾以文有些懊恼,连忙道“陈大人,下官……”

“本官知道对二皇子一腔热血,想要为二皇子做点什么。”

陈羽裘打断他的话,“只是,如今你已经把你能做的,都做了,所以本官才没再要求你什么,你也无需有太大负担,等到需要你的时候,本官自然会开口,你莫要焦躁,被人看出你我关系不一般。”

顾以文闻言,心中大石放下,连忙应道“是,下官明白了。”

“嗯。”陈羽裘颔首,“今日你就先回去吧。”

“是,陈大人。”顾以文这才不多废话,躬身离去。

转过身,顾以文面带得意的笑。

陈羽裘这般看重他,也不枉费他这些年搭上二皇子的船。

只要他再做出一些事,想必二皇子也会记着他的功劳。

如此一来,升官发财,也是轻而易举!

等到今上退位,二皇子登基,他作为功臣,定能加官进爵,不日便能将那对仗势欺人的母子俩踩在脚下!

想到顾以贤与自己分家,将自己赶出侯府的事,顾以文心中仍是愤愤,憋着一股气,要超过顾以贤。

瞧着顾以文离开,陈羽裘垂眸,眼中掠过一丝讽刺。

安静的房间中,静得只有灯火噼啪声,还有书页翻阅声。

良久,陈羽裘淡淡的声音,打破沉默——

“蠢货。”

他冷冷吐出这两个字,眯起了眼睛。

若不是二皇子有交代,他哪会与顾以文走到一起?

在他看来,顾以文这般心胸狭隘之人,无法成就大事,只会坏事!

与永安侯分家,便是例子。

人人皆知,永安侯与其母顾何氏,在贵族中也是少见的心胸宽广,你不去招惹他,他便不会来算计你。

顾以文虽是庶子,可若是在侯府里表现的安分些,顾以贤定不会为难这个庶兄,反倒会帮衬一把。

可惜的是,顾以文哪里是安分的命?

上蹿下跳不提,他那女儿也是像极了她爹的猴样,这些日子闹出来的笑话,陈羽裘都略有耳闻。

这对父女,简直是把一手好牌打烂!

最重要的是,如今顾以文与顾以贤分家,也坏了他们的一环计划。

“永安侯一脉能在大璋王朝建国以来数百年相安无事,也是有手段的……”

不知想到了什么,陈羽裘喃喃,“这些年安插进顾家的棋子,快被拔除干净了,原以为顾以文这枚棋子可堪大用,如今看来也是奢望……”

左手食指无意识敲打着书案,陈羽裘微微拧眉,“得更小心一些才是,如若不然,那事也成不了……”

想着,陈羽裘收了心,拿过先前顾以文送来的蓝皮书,翻开书页,上面整齐记录一些复杂的东西,物品,以及款项。

似乎是账本。

可看上头久远的日期,与新鲜的墨迹,又能让人明白,这并非原本,而是抄录的。

对比着抄录本,陈羽裘提笔在手边的书页上写着什么,过了子时,他才收拾了东西,离开户部。

走之前,他将抄录本,与他写的东西,都带走了。

吹了灯,反锁上门,陈羽裘没入茫茫夜色。

除了偶尔巡逻的人,户部已是漆黑一片。

又过一刻,一个瘦高的人影摸黑来到陈羽裘的屋子,面对那铁锁,瘦高人影拿出一根细铁丝,轻车熟路打开了大门,摸黑进入屋内。

很快,瘦高人影从屋内出来,再次锁上大门,确认没有留下痕迹,直接离开户部。

行走时,瘦高人影不自觉摸了摸怀中,似乎那里放着什么东西。

看来这一行,不是全无收获。

……

朝日初升,沉寂一夜的帝都,好似苏醒了一般,人声鼎沸。

闹市的百姓或吆喝熟客,招揽新客,或高谈阔论,聊着帝都近日的新鲜事,小到鸡毛蒜皮,大到国家要事。

最让人记挂的,莫过于郊外的曲江灾民,人人皆知曲江发了大水,不少灾民举家搬迁来到帝都附近,今上拨了巨款,为这些人安家置业。

只是大部分灾款都被二皇子带到曲江本地赈灾,留给这些迁居灾民的并不多。

已经有人听说,户部无法保障这些灾民的吃喝,得亏城中有贵族出面摆摊施粥,才没出现盛世饿殍的笑话。

第一百三十九章 走投无路

“要我说,这些人就不该背井离乡来帝都,留在曲江多好?二皇子带了那么多银子去赈灾,还会亏待他们不成?现在好了,来咱们帝都,户部赈灾的钱,大部分都给了曲江本地,哪有闲钱管这些人?”

“或许他们觉得帝都满地都是银子,来这边比在曲江更好吧。”

“换成是我,怎么着也不会离开老家,外头的金窝银窝,都比不上自家的草窝!”

提到城外那群曲江灾民,百姓也没太多同情。

不过也有人抱有不同的意见。

“曲江那边要真不错,他们也不会傻了吧唧来帝都吧?举家搬迁可不是什么小事啊。”

“指不定是以为来了帝都更好呢?他们哪能想到灾款大多被带到曲江了?”

“可如今他们也知留在帝都不好,却还不愿意回去……有点不对劲啊。”

“没钱回去呗!都搬过一次了,那群穷鬼哪有闲钱再搬一次?好赖不如留在帝都。”

“可我怎么听说,户部那边愿意出钱出力送他们回曲江?只是有些人仍想留在帝都……”

“哎呀,有些人就是坏脑子!你去理解他们,是理解不了的!”

“这……”

双方争论,最终舆论导向还是一致认为那群搬迁的灾民想不开。

帝都内谁人不知,今上为了曲江赈灾一事拨了巨款,用来为曲江民居重建家园?

这些举家搬迁的灾民,在帝都百姓眼里,就是不识好歹,放着曲江那边好好的房子、补贴不要,跑来帝都想混出头,可没料到留在帝都拨给曲江灾民的款项所剩无几,倒是讽刺。

……

这两日,蔡玉屏似乎也察觉到顾清欢的回避,也不好天天上门打扰,便消停了一会。

恰好楚萱又出城赈灾,言锦虽不出城,却也为了施粥一事忙碌,顾清欢便没有打扰两人,而是留在了家里,等这两日过去,才又去了靖国公府。

好巧不巧,楚萱今日未去城外赈灾,而是来了靖国公府。

顾清欢到言锦屋里时,就见楚萱一脸愤愤对言锦说着什么。

“……这跟我在城内听说的完全不一样!”楚萱一拍桌子。

那架势,扔给她一把刀,她似乎就能跑出去跟谁拼干架。

顾清欢反手关了门,以免被别人看到楚萱这副模样。

“怎么了?”

顾清欢上前,自然而然的插入对话,坐到一边,她看向楚萱,“遇到什么事了?忽然生这么大的气。”

“能是什么?”楚萱勉强压了压怒气,仍是气愤,“你知道这两日我出城赈灾,听到了些什么话?”

顾清欢好奇:“说来听听?”

这两日,顾景行也在城外赈灾,两天没回侯府了。

对于城外那群灾民的事,顾清欢一无所知。

“先前,你同我说你小时候赈灾,遇到了有趣的人,我在施粥时,也忍不住同那些灾民搭话。”

楚萱说道:“没过半天,就跟一些人熟络起来。”

顾清欢闻言,十分感慨,不得不说,在一众端架子的贵女中,楚萱这种存在,还真是难得一见。

“我在城内时,听过一些闲话,许多人都不解,为何这些人要举家搬迁来到帝都,留在曲江难道不是更好?圣上可是拨下大笔灾款,给他们重建家园。”楚萱道。

顾清欢闻言,微微一顿。

的确,今上可是拿出了一百万两,拿来赈灾绰绰有余。

可惜的是,有一半被人给贪了。

“我也很疑惑,于是在赈灾时,忍不住问了他们。”

楚萱继续说道:“结果那些先前同我好好说话的灾民,一下子黑了脸!再不跟我讲话了,甚至不到我这儿领粥,跑到别人那儿了,有其他灾民想来我家摊子上领粥,都被他们拉走了!别人家施粥的摊子人满为患,我家却空无一人,郁闷死我了!”

顾清欢能想象那个场景,确实很尴尬。

“我心有不甘,但他们又不跟我讲话,我也拿他们没辙,第一天施粥的事就这么过去了。”

楚萱道:“第二天我又去施粥,他们看到我,便像第一日那般不理我,也不来我家摊子,我气不过,找了先前同我讲话的几个灾民,问他们什么意思……”

顾清欢哭笑不得,这倒是附和楚萱直来直往的性格。

“结果差点闹出了事……”楚萱瘪瘪嘴。

“你一个大家小姐,带着那么多侍卫,去堵几个灾民,气势汹汹的问话,能不出事吗?”顾清欢哑然失笑。

换成是谁看了那副场景,都会以为楚萱仗势欺人啊。

“我当时哪想那么多?我就是郁闷!想问问他们,我到底怎么着他们了?不就是好奇问了几个问题吗?”

楚萱又道:“后来,户部的人赶过来……对了,顾景行是你大哥吧?”

“嗯。”顾清欢点头,“是他带人处理这事的?”

“是啊,要不是他帮着我,这事也理不清!”

楚萱又道:“不过,你哥跟你可真不一样,仔细看看,你俩有几分相像,可气质截然不同……怎么说呢,看到你这张脸,就觉得你不学无术,爱仗势欺人……”

顾清欢:“……你是故意找机会骂我吗?”

“我不是,我没有。”

楚萱否认,话锋一转:“你大哥不一样,他一看就知道是大家公子,不与世俗同流合污,就是冷了点……不过心地还不错!还帮了我!”

顾清欢:“……”其实你就是看他帮了你,才夸他的吧。

“跑题了。”言锦干咳一声,她能看出来顾清欢的脸越来越黑了。

再让楚萱说下去,她怕事情还没弄清楚,两个人就打起来了。

清欢可打不过萱萱。

言锦不希望她们打起来。

“哦对,说重点。”

好在楚萱也不是真的要找顾清欢的茬,她提这么一嘴,不过是为了“报复”一下顾清欢平时调戏她,“你大哥来后,安抚了那些灾民,让户部的人,与我家的侍卫退远了些,我和他,还有那群灾民单独相处。”

“你大哥为我解释了几句,给了我一个说话的机会,那群灾民才没像之前那般,对我态度冷硬,反倒告诉了我一些事。”

楚萱说到这里,面露愠色,“他们说,不是他们想背井离乡,是留在曲江那边,快活不下去了,才走的!”

第一百四十章 没办法

好事近正文卷第一百四十章没办法尽管早就知道这群灾民举家搬迁的原因,可听楚萱转述这些话时,顾清欢仍是眉心一跳。

“他们怎么说?”

问话的不是顾清欢,而是言锦。

先前楚萱就是跟她说到了这里,然后顾清欢来了,后面的事,她也不知道。

“他们说,二皇子去了曲江那边后,的确是拿着很多银子赈灾,给他们吃喝,没让他们饿死。”

楚萱道:“只是,重建家园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造房子哪有那么快?曲江这次发大水,淹掉的不是一家两家!想要将这么多户人家的房子重新建起来,得寻找新的土地,运材料动工……可这初春天寒,没个房子住,临时搭建起来的地方,也是四处漏风,许多人差点熬不过去!”

“慢慢有房子建好了,可问题又出现了。”

楚萱道:“新建好的房子远远不够,更多的人分不到房子,按照这个进度,想要分到房子,也是明年的事了!可这才初春,今年还有夏秋冬……尤其是冬日,没有房子,谁熬得住?这些百姓没有办法,去找官府,表示只要给钱就好,他们自己造房子,过去曲江发大水,官府也是给他们发银子,让他们自己去造房子。”

大多数时候,官府的人手是不够的,许多事都是分钱分土地,接下来的事让百姓自理。

“官府……也就是二皇子那边,很快就答应了。”

楚萱话锋一转:“然而,二皇子只给了一部分人发银子,理由是怕有些人不老实,拿了银子胡乱挥霍,没钱后又抱怨官府不帮他们……提到这事时,有个老汉,都五十的大男人了,比我爹年纪还大,说着说着就哭了。”

“他说,他们这些人,祖祖辈辈都在曲江种田,老老实实没犯过什么错,怎么会拿官府的钱乱花?二皇子的话,太扎他们心窝子了!”楚萱咬了咬嘴唇,想到那个老泪纵横的汉子,她也于心不忍。

言锦也皱起眉头:“无论如何,二皇子都不该说出这番话,尽管百姓之中有奸猾狡诈之辈,可大多数勤勤恳恳这一生,从未作奸犯科,老老实实过日子,二皇子这话,却将他们一棍子打死,换成是谁,都不好受!”

顾清欢闻言,却是沉默了一阵,忽道:“可还是出现了意外,对吗?”

她看着楚萱。

言锦一愣,见顾清欢表情不对,也不由得跟着看向楚萱。

“……是。”

楚萱面色沉重的点头,“第一批拿了银子的人,大概有五十户,其中有一大半的人,不知是昏了头还是什么,有人拿着银子乱花,有人带着银子离开了曲江……最过分的一个,是个一家之主,他的老母,媳妇,女儿,都靠他一个人过活,可他拿了官府的银子后,居然卷款连夜离开了家!丢下一家女人,在官府门口哭,说她们连日子都过不下去了!”

言锦闻言,震惊道:“怎么会?!”

这也太反常了!

“这是真的。”楚萱道,“与那卷款逃跑的男人一起失踪的,还有个寡妇,有人传言他们早就勾搭到了一起,这次拿了官府赈灾的银子,准备逃到外地过快活日子,而不是留在曲江照顾一大家子……”

“这种男人也太没担当了!禽兽不如!”

言锦道:“这不是逼着他的母亲,媳妇和女儿去死吗?”

官府赈灾,大多是按照人头发钱,那男人把所有银子带走,也是偷走了家里其他人的钱,断了那些人的活路!

“哎……”

楚萱轻叹一声:“我当时也不敢相信,与我说这事的人,也是满脸复杂,他们都说,那汉子平时看着老老实实,对家里的老母也孝顺,疼媳妇,甚至村里嫌弃的赔钱闺女,他也宝贝的不得了,哪晓得知人知面不知心……”

“啪!”

楚萱话还没说完,一声异响打断了她的话。

她与言锦下意识朝声源处看去,发现是顾清欢不小心扫到了桌上的茶杯,摔到了地上。

只见顾清欢表情凝滞,说不出的冰冷。

“清欢,你怎么了?”言锦下意识去拉顾清欢的手,“伤到了?”

顾清欢摇摇头,“没有。”

言锦看她神色不对,以为顾清欢是怨愤那个狠心的男人,便没说什么,只是叫来侍女将屋内碎瓷片清理干净。

等侍女离开,屋内只剩她们三人,楚萱才又接了刚才的话题。

“那事过后,官府便停了要给百姓发银子的计划,铁了心将银子留在公家,让官府的人去建房子。”

楚萱一叹:“哪怕是有百姓自告奋勇,只要官府给工钱,他们就能造房子,也被官府拒绝了。”

言锦皱了皱眉:“这也太极端了,这些人只是每个月拿些工钱,可一直有在做事,怎能因为先前那些拿钱就跑的人,断了这些人的活路?”

“可官府那边就是有理由,百姓能怎么办?”

楚萱摇摇头,自古以来,民不与官斗。

更何况还是一群老实的庄稼汉?

“于是,还是按照之前,官府慢慢造房子,他们住在临时住所,吃官府的救济粮,说过得下去吧……其实凑合凑合也能过活,可说过不下去,也是真的过不下去。”

楚萱道:“连个容身之所都没有,新分的田地要开荒,今年肯定没什么收获,如此一来,大多数靠种田吃饭的人,也没了收入来源,过冬都成问题,谁还能撑到官府分房子?”

“哎……”

言锦轻叹一声,“若说二皇子什么事都没做,也太冤枉他,他的确是有安抚灾民,为他们办事,可这事做的……可真是一言难尽。”

二皇子做的这些,书面上是挑不出错的,可放到实地考察,才会明白二皇子做的有多差。

“所以,许多人看日子过不下去了,才决定举家搬迁来到帝都,他们觉得,起码皇城脚下,圣上会为他们留一条活路。”

楚萱语气沉重的说道:“这些来到帝都的曲江灾民,真的不是帝都里穿的那样,不识好歹才背井离乡,是真的没有办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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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四十一章 担忧

“至少在帝都,户部愿意给一部分钱他们,让他们动工建房子,而且帝都里也方便找活干。”

楚萱道:“可若留在曲江,他们有的,不过是与人合伙睡的大地铺漏风茅草房,和每日的几碗稀粥。”

“二皇子这么做,竟无人指摘……”言锦皱了皱眉,有些同情城外那些灾民。

更让她愤怒的是,二皇子因为一部分坏胚,就一棒子打死所有曲江灾民,做出这样没人性的选择,实在是……

或许,对于二皇子这些人来说,他们只是做了他们认为正确的决定,可对于这些讨生活的曲江灾民来说,二皇子等人的做法,是耽搁了他们数年的时间,甚至一辈子。

“二皇子在朝里如日中天,大皇子都没他风光,有谁敢触他的霉头?”

楚萱也知晓一些朝中事,“那些迁移到帝都的曲江灾民,不是没有想同官府交流,试图让他们劝二皇子改变心意,可最后换来的,是冷眼相待,再加上帝都之中,百姓对于灾民们的印象并不好,久而久之,曲江灾民也不想同别人提起这事了……”

“难怪他们先前对那样对你……”言锦了然。

楚萱苦笑一声:“哎,谁能想到会是这个结果?”

顿了顿,楚萱看向顾清欢,道:“你大哥听那些灾民说完后,也十分愤慨,我一开始还以为他是那种不知民间疾苦的大少爷,现在看来,你大哥挺不错的。”

顾清欢闻言,眉心一跳,她就怕顾景行太在意那些灾民,做了不该做的事!

“楚小姐。”

顾清欢想了想,说道:“我明白你为那群灾民感到愤慨,但是……这不是你能插手的事,你同我与锦儿说说没关系,但到了外面,此事莫要再提,只会给你带来灾祸。”

楚萱不同于一般趋利避害,以自身利益为首要的贵族小姐,她出身武将世家,又喜欢看快意恩仇的侠义话本,性格直来直往,若是不提醒,指不定要做出什么事。

“我知道。”楚萱叹了口气,“这才是令我最愤怒的地方,明明不该如此的,可我也只能这么选择……”

顾清欢没有言语。

言锦轻声安慰楚萱:“萱萱,你已经做得很好了,起码你让他们吃了饱饭,有力气去干活,不是吗?”

楚萱苦笑:“也只能这么安慰自己了。”

在楚萱一番宣泄后,屋内的气氛也变得沉闷,快到中午时,楚萱与顾清欢相继离开。

顾清欢快到大门时,碰见了一个熟悉的人影,“杜小厮。”

那眉清目秀的少年,不是杜子腾是谁?

“顾小姐。”杜小厮上门,躬身行礼,“您叫住小的,是有什么事吗?”

顾清欢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家主人回来了吗?”

杜小厮摇头:“今日并非主人沐休的日子,他应该在大理寺。”

顿了顿,杜小厮又道:“顾小姐若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想与我家主人说,小的可以替您转达,若您不想被小的知道,可以写一封信,小人为您转交……”

“不用了。”顾清欢摇头,“也不是什么重要的事。”

说完,顾清欢便找了个借口,离开了。

回到侯府,顾清欢答应了顾何氏的邀请,晚上去云梦斋用膳。

只是,不同于往日一家人都在,今天唯独缺了顾景行。

想到楚萱的话,顾清欢心中一紧。

晚膳刚结束,顾以贤正要走,顾清欢叫住了他:“父亲。”

顾以贤一顿,还以为自己听错了,那张沉稳的脸上,带着些许错愕看向顾清欢。

“有……什么事?”顾以贤掩饰异样。

“大哥去哪里了?”顾清欢问道。

“你大哥?”

顾以贤没想到顾清欢会问这个,想到顾景行提到两人先前闹了矛盾,他犹豫一瞬,还是告诉了顾清欢:“大概还在户部吧,这些天户部的事务太过繁琐。”

“是吗……”

顾清欢默了默,又问道:“他大概什么时候能回来?”

“你找他有什么事?”顾以贤问道,今天的女儿看着不太对劲。

放在往日,她怎么会再三追问顾景行的事?

“不算什么大事。”

顾清欢道:“他什么时候能回来?”

见顾清欢不愿意说,顾以贤也不好强迫,只得道:“按照以往的情况,最多半个时辰,就回来了吧。”

“我知道了。”顾清欢起身,“我先回去了。”

说完,顾清欢离开了云梦斋。

顾以贤看向顾何氏。

顾何氏摇摇头:“清欢并未同我说什么。”

顾以贤只得做罢。

也有些气馁。

自己的女儿,自己却一点也不了解……

……

“知月。”

回去的途中,顾清欢说道:“你去我哥哥的院子那边等着,他回来后,你让他来找我,若他不来,你回来通知我一声。”

“是,小姐。”知月没有多问,应了一声后,便离开前往顾景行的院子。

顾清欢则是回到了自己的院子,洗漱过后一直等待知月那边的消息。

然而,一个时辰过去,都没有什么动静。

“莫非大哥还没回来?”顾清欢看了眼被墨色染黑的夜,心里的不安愈发浓重。

直到子时,知月终于回来了,她看到顾清欢还没睡,有些意外。

“他回来了吗?”顾清欢问道。

知月点头:“大少爷回来了,但他说今天时辰晚了,怕小姐睡了,所以没来。”

顾清欢起身,“我去找他。”

知月不禁说道:“小姐,今天时辰不早了,不如明天……”

“如果明天他也这么晚回来呢?”顾清欢看了眼知月。

知月也不好反驳,与知秋对视一眼,只能默默跟上顾清欢。

今日在靖国公府时,顾清欢三人谈话,她们并不在屋里,所以并不清楚顾清欢到底是因为什么而焦急。

“你们不用跟着。”

然而,顾清欢却阻止了她们,事关重大,顾清欢不想让太多人发现问题,“早些休息吧。”

“是,小姐。”知秋知月只得停下脚步,目送顾清欢离去。

“阿嚏!”

顾清欢刚走远,知月忽然打了个喷嚏。

知秋一愣,问道:“你不会染上风寒了吧?”

第一百四十二章 矛盾

“不清楚。”

知月摇头,又打了个喷嚏,“可能是先前一直在大少爷院子外头等着,吹了好一会的风……阿嚏!”

“你还是回去休息吧。”知秋劝道,“明日若没有好转,就好好休养,小姐这边我来帮你解释。”

“这……”

知月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点头,又道:“希望明日就没事了。”

“你别勉强自己。”知秋道。

知月“嗯”了一声,与知秋各自回房。

……

顾清欢到了顾景行的院子,不出意外,书房还亮着灯。

示意侍从退下,顾清欢敲门进了书房,“哥哥。”

屋里的人影一顿,收拾了一下,才起身给顾清欢开门。

“有什么事吗?”顾景行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却掩饰不住眼中的诧异。

顾清欢看了他一眼,忽道:“你的头发有些乱。”

说完,不等顾景行回神,她走进书房内。

顾景行抬手一摸,确实有一缕头发没有梳整齐,或许是先前匆匆出来时,没有注意。

他平时在仪表方面十分注意,顾清欢一眼看来觉得异常也是正常。

理了理头发,顾景行关上门,转身进入书房,却见顾清欢坐到他的书桌后方,抬手朝桌底下方探去。

顾景行表情一变:“清欢!”

下一刻,顾清欢将手从桌底抽回,原本空空如也的手中,拿着一本蓝皮书。

顾景行上前,就要把书拿回来。

只是,顾清欢动作迅速的躲开了他。

顾景行一愣,自己妹妹何时这般身手利落?

在他发呆时,顾清欢已经翻开了蓝皮书,看了几行后,抬起头,面色微沉:“我说过,别插手这件事。”

顾景行从未见过这样的妹妹,他心中一紧,“清欢?”

“你从陈羽裘那里拿来的?”顾清欢问道,“还是……顾以文?”

“顾以文?大伯?”

顾景行怔了怔,“你提他做什……”

话没说完,顾景行眼底一闪,难道说……

“这么说,是从陈羽裘那儿拿的?”顾清欢只觉得头疼,她能猜到顾景行会插手,却没料到顾景行居然这么大胆,招惹了陈羽裘!

“清欢,这不是你该管的事。”

顾景行没有正面回答,只是朝顾清欢伸出手,“把东西给我。”

“这也不是你该管的事。”顾清欢直接将蓝皮书揣到怀里,“我不会给你的。”

顾景行面色一沉:“清欢!这不是胡闹的时候,把东西给我!”

“你先告诉我,你是怎么拿到这东西,有没有被人发现?”顾清欢反问道。

顾景行皱眉,见顾清欢不会善罢甘休,只得道:“我偷来的,没有被人发现。”

“偷?”

顾清欢一怔,实在无法将顾景行跟这个字联系到一起,看来,顾景行是真想插手此事,这也是顾清欢最担忧的,“这种重要的东西,陈羽裘一定会严密看守,甚至随身携带,你怎么偷的?”

“调虎离山罢了。”顾景行见顾清欢不依不饶,有些无奈,“好了,清欢,我知道你在担心我……”

说到这里,顾景行微微一顿,下意识的话,暴露了他的内心。

原来……妹妹是在关心他。

这些日子,妹妹比起以往的冷淡,要好了许多。

顾景行脸上的急躁少了些,他看着顾清欢,语气平和:“我不会让自己处于危险的境地,你把东西给我吧。”

顾清欢摇头:“我会把它送到合适的地方,接下来的事,你不要插手。”

“清欢。”顾景行皱眉,“这不是你可以胡闹的事。”

在顾景行眼里,顾清欢只是个什么都不懂的小姑娘。

顾清欢过去那些年的不成熟,顾景行一直看在眼里,这让他怎么放心顾清欢牵扯进来?

“我要去靖国公府。”顾清欢没有退让,但语气还是缓和了一些,“你若是不放心,可以随我一起去。”

顾景行一怔,皱起眉:“你很信任言家?”

“因为他们是二皇子的敌人,这件事,交给他们做更好。”

顾清欢看着顾景行,她道:“你若是不同意,我也要这么做。”

她不希望顾景行牵扯到这件事里。

一来顾景行对于二皇子宣宁侯贪污一事了解不深,如今临阵磨枪,很可能被对方反算计,赔了夫人又折兵。

二来这事牵扯到贪污,顾清欢真是怕了这两个字,前世顾家便是被人污蔑贪污而支离破碎,这一世她不希望顾家跟这类事有任何牵扯!

见顾清欢坚持,顾景行无奈。

最终,他只得点头:“去靖国公府可以,但这事我要先请示父亲。”

顾清欢道:“我在这里等你。”

顾景行看着她。

“你不信我?”顾清欢反问。

顾景行一滞,这个问题上,他不敢与顾清欢争论。

上一次,他已经伤透顾清欢的心了。

“知道了。”

顾景行道:“我去去就来。”

说罢,顾景行离开书房。

顾清欢见顾景行离开,才从怀中拿出蓝皮书,一页页翻阅。

这是账本。

但上面的日期和字迹并不匹配,似乎是偷偷抄录其它账本上的内容。

“是户部近三年来的账目内容……虽然只是部分。”顾清欢草草翻阅,“陈羽裘要这个做什么?做假账么?十有八九是这样了……等等!这字迹……”

顾清欢眯起眼,看到上面这有些熟悉的字,她若有所思,“陈羽裘做事还真是滴水不漏……顾以文恐怕还不知道自己被人拉来做替死鬼了吧?”

这字,顾清欢认识。

是顾以文的字。

前世,她对付顾以文时,曾仿造过顾以文的字迹,所以有印象。

就在顾清欢看账本时,外头有一些声响,她立刻收起账本,警惕看向外面。

与此同时,书房大门被人从外推开,是顾景行。

不仅如此,顾以贤也在旁边。

顾清欢松了口气。

“账本给我。”顾以贤上前,“我去靖国公府,你在家里待着。”

顾清欢只是看着顾以贤,不说话。

……

一刻钟后。

永安侯府大门打开,两辆马车没入夜色,尽管路径不同,可马车行驶的最终目的地却是一样。

第一百四十三章 兵分三路

顾以贤与顾景行坐在马车内,两人默默无言,神情肃然,气氛凝重。

“清欢她……”顾景行刚要说话,马车忽然一震,车外骏马嘶鸣。

“小心!”顾以贤沉声道。

“铿!”

一根箭矢穿透马车外壁,半个箭簇透了进来。

马车外,已是一片混乱。

顾府的侍卫,与一群来历不明的黑衣人交战。

黑衣人那边,不断放冷箭,朝马车内射去。

好几次都有黑衣人半边身子冲入马车,最后险而又险被顾府的侍卫从车上斩落。

或许是经过了算计,交战的地方并非居民宅院密集之地,两边街道大多是商铺,这个时间店内早已无人,所以也没有路人看到两方交战。

顾府明显低估了黑衣人一方的力量,寡不敌众,逐渐落入下风。

“嗖!”

这时,远方天空炸开一朵烟花。

烟花绽放之际,黑衣人像是明白了什么,动作越发凌厉,对顾府的人下死手。

终于,有两名黑衣人冲进了马车内。

然而,迎面而来的,不是一对待宰羔羊,而是冰冷利刃!

“嗤!”

顾以贤面无表情挥动长刀,斩下两颗头颅。

“唔!”顾景行捂着脸,待在后方,面色苍白。

浓重的血腥味对他来说无异于是折磨。

就在这时,外头又是一阵喧嚣。

是帝都的巡逻守卫,发现了这边的异常,与黑衣人打成一团,帮顾府挽回颓势。

巡逻守卫刚到,又有一群人冲了过来,竟是顺天府的捕快。

三方合力,这次轮到黑衣人寡不敌众,节节败退,不得不狼狈逃跑。

黑衣人想要带走同伴的尸体,但仍是落下了两具尸体没能带走。

“侯爷!您没事吧?”

巡逻守卫自然是认出了顾府的马车。

顺天府捕快在旁边没说话,领头的俊朗男子虽一脸镇定,但一双眼睛贼兮兮看着马车,这里头就是顾小姐的父兄?

下一刻,车帘掀开,一名身着紫袍,气势凌人的中年男子踏着血走出,淡淡道:“无碍。”

瞧瞧这气场!

泰山压顶面色不改!

顺天府那边领头的男子咂舌,要不是有人看着,他都想去抱大腿了!

太帅了!

简直是他的榜样啊!

马车上,顾以贤下车,顾景行也跟着下来。

大家的视线都被顾以贤强大的气场给吸引,忽略了后方看着有些虚,面色苍白的顾景行。

顾以贤冷冷一扫地上那两具黑衣人的尸体,也不废话:“查。”

“是!侯爷!”巡逻守卫不敢怠慢。

这时,顺天府领头的青年凑了过去,努力绷着脸,表现自己的精明能干,“侯爷请放心,这事我们顺天府一定会查的清清楚楚!”

顾以贤闻言一顿,这才注意到,救场的人中,还有顺天府的捕快。

大半夜的,这群捕快怎么聚到了一起?

还这么巧来救了自己。

莫非……

顾以贤眼底一闪,在那青年的脸上一扫,“你是……”

“年载舟,年兄?”身后传来顾景行的声音。

年载舟的父亲年竹生乃是户部尚书,顾景行知晓自己上司家的小儿子,也不意外。

“我是!”

年载舟笑呵呵,想不到顾景行记得自己啊!这可是个拉近关系的好机会!

可是,不等年载舟说什么,顾以贤淡淡说道:“此事交由刑部即可,多谢顺天府的一番好意了。”

年载舟一噎,这才想起来,永安侯也是刑部尚书啊!

这种刺杀的事,交给外人,远不如自己查更安心!

自己刚才是马屁拍到马腿上了。

干咳一声,年载舟尴尬道:“顾大人说得是。”

“另一边的情况如何?”顾以贤又问道。

顾府里,一共派出两辆马车。

他们这辆马车遇袭,另一辆肯定不会幸免。

更重要的是,先前放信号弹的方向,正是另一辆马车的行驶路线,恐怕是另一批黑衣人发现那辆马车是空的,来通知这边的同伴,所以在看到信号弹后,袭击顾以贤等人的黑衣人,也愈发急躁,招招致命。

“对方并不想缠斗,发现马车是空的后,就离开了,并未造成伤亡。”年载舟有手下半路汇合,报告了另一辆马车的情况。

顾以贤闻言,了然。

下一刻,他忽然压低声音,只有他、年载舟,还有顾景行三人能听见。

“你来这里,证明清欢已经平安到达靖国公府了吧?”

顾以贤眼中闪烁担忧,先前看到年载舟时,他隐约觉得,这群人是另一方势力派来救他的。

至于那势力是哪一方,也很容易猜到。

毕竟,今晚知晓他们会遇到事,还会救人的,只有靖国公府了。

“是。”年载舟道,“顾大人不必担心,顾小姐早就平安到了靖国公府。”

……

靖国公府。

言昭翻着手中账本,明明手里拿的是重要证物,他却有些心不在焉,余光扫向对面一身黑衣的顾清欢,忽道:“想不到你还会骑马。”

不同于以往一身明艳或素雅之色,顾清欢第一次穿了黑色衣裳,而且并非平时大家闺秀的衣裙,而是裁剪简洁贴身的劲衣,长发也被一根发带束起,并无其它装饰。

这身与她过去风格完全不同的打扮,倒不会显得违和,反倒为她平时艳丽妩媚的脸,增添了几分凛然英气,带着些许锐利,让人不敢直视,却又移不开眼。

“顾家是文官士族,女子也会学习六艺,我会骑射有什么意外?”顾清欢语气淡淡,看不出异样。

“兵分三路的计划是你提出来的?”

言昭转移话题,盯着顾清欢,“你的父兄不像是那种任由你冒险的性格。”

谁都知道顾家疼宠顾清欢,哪怕这些年顾清欢闹出不少事,顾家都心甘情愿跟在后头收拾残局,没见顾清欢的荣宠因为那些事少半分。

可今夜,顾清欢竟然带着账本,只身骑马奔腾,来到靖国公府找他,并要他找人去救或许遭遇袭击的顾家另外两辆马车。

言昭才得知,为了给他送账本,顾家三个重要人物都出面了,顾清欢从后门离开,到了隐蔽的地方,骑了顾家早已准备好的宝马前往靖国公府,顾以贤、顾景行坐了马车从正门出发当诱饵。

后者并不让他意外。

让他意外的,是顾清欢一个十几岁的小姑娘,竟然敢冒这么大的风险。

“你就不怕出事吗?”言昭紧紧盯着顾清欢,眼底泛着异样的神采光芒。

第一百四十四章 平安

“怕这怕那,还能做什么事?”

顾清欢垂下眼眸,“更何况,黑衣人都被我父兄引走了,即便有那么一两个留下的盯梢,发现了我,也敌不过暗中保护我的那些侯府侍卫。”

“说的也是。”言昭话锋一转,“不过,这样一来,你顾家算是彻底卷入皇权之争了。”

顾景行要为灾民谋取生路的想法是好,可惜这次贪污的背后主使,乃二皇子,想要插手此事,就要站在二皇子的对立面。

如此一来,即便顾家不想站队,也得估量一下得罪二皇子的下场,找个靠山,以免成为牺牲品。

唯一的选择,便是大皇子。

“顾家避开皇权斗争数百年换来安稳,看似聪明,实则运气也起了不小的作用。”

顾清欢淡淡说道:“如今,运气差了些,既然避不开,也只有面对。”

“你倒是想得开,不知你父兄又是何意?”言昭看着顾清欢。

“你是在为大皇子向顾家抛橄榄枝么?”顾清欢明白,言昭这么问,定不是因为个人立场。

“是,也不是。”

言昭道:“以你顾家的地位,大皇子要想招揽,定会亲自上门,才不会显得懈怠,我现在问你,也算试探。”

“你倒是实诚。”顾清欢有些不适应这样的言昭,前世言昭狐狸一样的性格,早已烙印在她的心上挥之不去。

若有谁告诉她言昭直来直往,她定是不敢信的。

“与你说那些弯弯道道的也没用。”言昭知道,顾清欢很聪明。

这就是言昭与自己坦白的理由?

顾清欢半信半疑,她话锋一转:“这账本的字迹乃我大伯顾以文的,不知对你可有帮助。”

“自然是有的。”

言昭点头,似乎思考着什么,他站起身,“跟我来。”

说着,他走向书房一角。

言昭的书房有许多书架,顾清欢一个不留神,言昭就拐入某排书架后,没了人影,她不得不加快脚步跟上。

等她追上言昭时,也不知言昭是从哪里拿出一个木盒。

“这是什么?”顾清欢上前。

言昭将木盒打开,里面放着几张纸片,像是经过焚烧后的残片,上面写着几个字。

顾清欢仔细辨认后,眯起了眼:“这是……账本上的内容?”

只是,并非顾以文的字迹。

“陈羽裘的字。”言昭合上木盒,示意顾清欢可以回到原来的位置坐了,“他做事虽小心,但也有顾及不到的地方……新官上任第一天就要忙着做假账,有那么一点疏忽,也在意料之中。”

顾清欢没有停留,转身就往回走,她并不想窥探言昭书房的秘密,鬼知道言昭会怎么对她。

别看这男人现在如此好说话,前世今生,顾清欢就没见过有哪个男人能比言昭变脸速度更快的。

前一刻还拿着酒杯与你谈笑风生,下一刻便能拿着淬毒的匕首抵在你的脸上。

不仅要你死,还要你面目全非。

作为女子,顾清欢觉得言昭天下第一的恶毒。

好在这一世,她没有做言昭的敌人,倒是省了不少麻烦。

只可惜,也没有像她一开始计划的那样,与言昭减少交集。

不知不觉中,两人的纠缠似乎越来越深。

明明自己只是提供一点线索,查案的脏活累活都丢给了言昭,怎么最后却变成了这样?

等顾清欢坐回竹椅,言昭也从重重书架后走出。

“安心了?”言昭忽道。

顾清欢先前的问话,就是在担忧这次揭发贪污案一事缺少证据。

“只能如此了。”

顾清欢却一叹,“这点东西,仍不够陈羽裘等人定罪,不过……也比没有好,圣上也不是傻子,这么多东西摆在他眼前,即便陈丞相那边有无数手段帮陈羽裘脱罪,淑妃也能保住二皇子,圣上会因为这些人的关系放过两人,但怀疑的种子已经种下了,想必今后,二皇子也不会像现在这般风头无两。”

这是最好的结果了。

“再过一个时辰,我就会随我父亲进宫面圣。”

言昭忽道:“天亮时,你大约就能听见好消息了。”

顾清欢有些诧异:“这么快?”

“该准备的东西早已准备好了。”

言昭说道:“没有你这账本,或许我们还要等一等,只是现在……无需再等了。”

顿了顿,言昭又道:“顾小姐,这一次,无论靖国公府,还是我,都欠顾家,欠你一个人情,先前还在说,我并不喜欢欠人情,却没想到越还越多了……”

听到这话,顾清欢忽然想到她第一次与言锦相遇时的场景,忍不住低声一笑:“以身相许……”

“什么?”言昭似乎没听清。

“没什么,我是说你该准备去找你父亲通通气了……拿着账本。”

顾清欢赶紧转移话题,糟了,她似乎太放松,说了什么不该说的话。

真要被言昭听去了,谁知道这男人会怎么想自己?

言昭多看了她一眼,起身道:“顾小姐在这儿等一会,你父兄应该已经得救,或许会上门找你。”

“知道了。”顾清欢点头。

言昭直接离开。

要事紧急,他也没时间与顾清欢客套什么。

顾清欢在言昭的书房等了一会,顾景行找了过来。

兄妹一见面,没有立刻说话,只是默默打量对方。

这下意识的举动,十分默契,两人似乎也没发现异样。

看了对方一会,两人心中松了口气。

没事就好。

“你来靖国公府时,可有黑衣人追杀?”顾景行问道。

这冷淡的语气,不熟的人还以为他在说反话。

顾清欢却一眼看穿顾景行眼中的担忧。

“没有。”顾清欢摇头。

永安侯与小侯爷一同出门,谁能想到这两个侯府重要人物手里都没账本,账本被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侯府小姐给悄悄带走了呢?

顾清欢也是抓住了这一漏洞,才大胆提出此方案。

一开始遭到顾以贤与顾景行的反对,在她的坚持与辩驳下,两人才勉强同意,但将侯府大量侍卫拨给了她。

如若不然,顾以贤与顾景行遇到袭击时,顾府侍卫也不会寡不敌众,让黑衣人钻进了马车里。

要不是顾以贤身手高超,恐怕真要被对方得手!

第一百四十五章 醒来

“父亲去靖国公那儿了?”顾清欢话锋一转。

顾景行点头,“我与父亲刚进门,靖国公的人,就请了父亲过去。”

“或许……父亲会跟靖国公他们一起进宫面圣。”顾清欢若有所思。

顾景行闻言,沉默了一会,轻叹一声:“是我太冲动。”

顾家避开皇权斗争数百年,只为延续家族,即便无法像权臣那般风光,但至少不曾没落。

可现在,顾家因为他,被卷入这场斗争中,影响至少会持续十几二十年,甚至更久……

“后悔了?”顾清欢瞥了眼他。

顾景行摇头:“不。我只是做了我该做的事。”

顾清欢淡淡道:“你既然已经选择了接下来的路,就不要谈什么冲动不冲动,有这个时间不如去谋划后路……即便这次贪污案揭发成功,二皇子也不会有事,他的背景比大皇子强大太多,想要让大皇子在这场斗争中胜出,并不容易。”

前世,大皇子与二皇子斗了数年,便死在二皇子的手里,六皇子拖着病体,苟延残喘,仍阻止不了二皇子登上太子之位。

若不是自己这个变数,一簪子刺死了二皇子,言昭等人再怎么厉害,也要继续在二皇子等人的强大势力阴影中苦熬。

不过,顾清欢也不会太悲观。

她手里捏着决定性的东西,可以一举将二皇子向上攀登的路打碎。

只是,那个选择太容易反噬到她本身,甚至给顾家带来难以想象的灾祸。

前世,她敢利用那件事,也是因为顾家人都死了,她也不在意自己的性命。

如今,她有太多在意的人与事了。

若是可以,她只想用最温和的手段,护所有人平安。

“我知道。”

顾景行听了顾清欢的话,知晓顾清欢这番好意,他心中一暖,又有些愧疚。

百感交集下,顾景行忽然开口:“对不起。”

顾清欢一怔,看向顾景行。

顾景行这才回神,察觉自己说了什么话,他珉了珉嘴唇,与顾清欢对上视线。

既然开了头,就没有断在这里的道理。

“七年前的事……我和父亲都知道那不是你的错。”

顾景行说道:“只是,我们以为那样做,对你来说是最好的选择,却忽略了你还是个八岁的孩子,不懂那些大道理,你的世界里,只有普通小孩子的喜怒哀乐,所以我与父亲所做的事,于你而言,是毁掉了你的世界……清欢?”

只是,顾景行话没说完,视线中明媚张扬的脸,变得怔怔,眼圈微红,眼泪无声无息滑落。

顾景行心中一紧。

尽管知道顾清欢有多在意那件事,可没想到,自己只是提起,就能勾起这样大的悲伤。

“……出去。”顾清欢开口。

顾景行默了默,站起身。

只是,不等他出去,顾清欢的声音从后方响起——

“七年前,你们到底是觉得那是为我好,还是觉得维护家族名声更重要?”

顾景行脚步一顿,下意识道:“怎么会是为了家族名声——”

他倏然转身,看向顾清欢,清冷的脸庞上,少有出现错愕与震惊,“清欢,这些年你……都是这么看待我与父亲的吗?”

顾清欢露出一个悲伤的笑容:“因为你们那时对我说的,除了名声二字,便只剩名声二字。”

顾景行浑身一震,他垂在身侧的手握紧成拳,“对不起……”

“出去吧。”顾清欢抬手掩面,“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顾景行不再说话,转身出去,帮顾清欢关上了书房的门。

待到他离开,顾清欢才放下了手,明艳的脸上仍是泪痕交错,难以形容的复杂情绪在她脸上交织。

原来……

真的是这样啊。

尽管前世父兄死后,她早早想明白了一切。

可人已经死了,她想再多,都无法被证实。

于是,或许是真相的真相,也变得不确定起来。

这些年,她不断怀疑,父兄当初做的一切,到底是为了自己好,还是只想维护家族的名声,所以牺牲了她……

她一直得不到答案。

所以怨愤,所以痛苦。

这么多年,都得不到解脱。

如今,她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

她,并非是被利益牺牲的孩子。

顾清欢捂着脸,呜咽的声音从缝隙间传出,她的身体剧烈颤抖,是在忍隐,并不想哭的太大声,让人听见。

前世,她一个人太久,所以变得坚强,变得成熟。

在虎狼环绕的环境下,她不敢让任何人发现她内心的脆弱。

就连哭泣都成了奢侈的行为,她变得吝啬到连哭声都不愿意让人听见。

即便像现在这般哭了出来,也会因为她的成长而悲伤。

……

顾清欢醒来时,已经是两天后了。

知秋刚好端着一盆热水放到床边的架子上,听到动静,扭头去看,就见顾清欢缓缓睁开了眼,潋滟的眸子里带着迷茫。

映入眼帘的,是熟悉的摆设。

她……在自己的房间里?

最后的记忆,明明是在言昭的书房才对。

顾清欢记得,她与顾景行在言昭的书房里,顾景行向她道歉,她因为不想让顾景行看到她哭泣的模样,便让顾景行出去,她一个人留在书房内哭泣,然后……

她什么也不记得了。

莫非发生了什么变故?

顾清欢心中一凛,毕竟是关键时期,她有些担忧是不是二皇子那边做了什么事。

就在顾清欢担忧之际,知秋终于从震惊中回神,朝外大喊:“小姐醒了!小姐醒了!”

一嗓子喊完,知秋扑到顾清欢跟前,紧紧握住顾清欢的手,眼睛不知不觉红了:“小姐!你可算是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顾清欢刚醒来,还没理清到底发生了什么,听到知秋这一番问话,不禁皱眉:“好吵……”

知秋这才反应过来,顾清欢刚醒来,估计脑子里还一片混沌,她连忙道:“奴婢给您倒些水。”

顾清欢的嗓子很沙哑。

知秋放开了顾清欢的手,刚要去倒水,袖子却被抓住了,她一愣,低头朝顾清欢看去。

“我父亲……和哥哥……”

顾清欢看着她,似乎还没完全清醒,但潜意识驱使她这么做,“没事吧?”

即便不清楚发生了什么,顾清欢最担心的,仍是家人。

第一百四十六章 高危职业

“小姐,您在说什么呢?”

知秋抓着顾清欢的手,说道:“侯爷和大少爷当然没事了,倒是小姐您……大少爷将您送回来的时候,您一直处于昏迷中,接着又发了高烧!老夫人请来云鹤堂的大夫为您诊断,大夫说您是因为情绪起伏太大,才成了这样,说吃点药,很快就能醒……”

在知秋的絮絮叨叨里,顾清欢终于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

原来,不是二皇子的人捣鬼,而是她大喜大悲身体承受不住昏迷了。

这么说来,她也有些记忆。

恸哭时,她眼前阵阵发黑,不知何时倒在地上。

彻底昏迷前,似乎还听到了顾景行惊慌失措的声音,叫着她的名字……

然后,她就什么都不知道了。

“可谁能想到,即便您吃了药,也没有退烧,情况一直没有好转!”

知秋说到这里,都快哭出来了,高烧一天一夜,她都快吓死了!

要知道,哪怕是武夫,高烧那么久,也会留下后遗症,更别提顾清欢这样的娇弱女子。

好在第二天,顾清欢终于退烧。

顾家的人差点就要把云鹤堂给掀了!

“本来老夫人都打算去把云鹤堂砸了,云鹤堂那边却送来了新的药,给小姐服下后,小姐就退烧了。”

知秋吸了吸鼻子,继续说道:“小姐,奴婢先给您倒杯水。”

“嗯。”

这一次,顾清欢没有再拉着知秋。

知秋去倒水时,卧室门被人从外推开,知月急急走了进来,看到知秋,抓住她的手:“小姐醒了?”

说着,知月朝卧室里面看去。

顾清欢听到动静,勉强转头,与知月对上视线。

知月松了口气:“老天保佑……小姐有没有哪里不舒服?我去叫大夫来。”

“小姐一切安好,不过你还是叫大夫来看看。”知秋点头,拿着温水去顾清欢床边。

顾清欢喝水时,知月也离开了。

不过多时,侯府众人也知道顾清欢醒来的消息。

顾何氏、顾以贤、顾景行很快来到惜欢院。

与他们一起来的,还有云鹤堂的大夫。

大夫给顾清欢诊了脉,刚把手收回,就感觉三道存在感强烈的视线投向他。

他浑身一抖,想到这些日子他受到的生命威胁,战战兢兢的抬头,就见顾何氏、顾以贤与顾景行盯着他,满脸“你赶紧说!”的表情。

“各位不必担心,贵府小姐已经无碍。”

大夫赶紧开口,生怕慢了一点就要被人抓着衣领子提起来,“只是昏迷两日,身体有些虚,这些日子注意循序渐进补一补身体就好。”

“当真无事?”顾以贤皱起眉,上次也是这大夫说顾清欢很快醒来。

结果呢?

他女儿昏迷了两天又三个时辰一刻!

“当真!”

大夫都快哭了,他好想回云鹤堂啊。

见大夫如此肯定,就差没拿项上人头做担保,众人终于松了口气。

“饿了。”

这时,顾清欢轻飘飘的声音响起。

众人立刻被转移了注意力。

“快让厨房那边去准备!”顾何氏吩咐。

“管家,将库房里的千年人参取出来。”顾以贤下令。

被忽略的大夫忍不住开口:“贵府小姐刚醒来,不能大补,要慢慢来啊!”

他不是刚刚才说过吗?

这些人也太急了吧!

只是,话音刚落,大夫忽然感觉到一道锐利的视线。

他小心肝一颤,抬头就见顾景行默默盯着他看。

那张漠然的脸上看不出喜怒,直到大夫被盯得心里发毛,顾景行才不紧不慢的开口:“多谢大夫提醒。”

“没、没事……职责所在……”大夫都要哭了,你这是感谢人的表情吗?我怎么觉得你要派侯府的人暗杀我了?

这年头,大夫真是高危职业啊!

动不动就要被陪葬,再不然就是受到各种人身威胁!

一阵混乱过后,顾何氏让人送走了大夫,赶走了房里闲杂人等,因为顾清欢觉得吵闹。

最后,只剩下顾家四人,还有为了伺候顾清欢的知秋知月在场。

“乖宝,感觉如何?”

顾何氏说着,就要将顾清欢扶起,她看得出来,自家孙女躺的太久不舒服。

一旁,知秋连忙帮着顾何氏,将顾清欢扶起,往她腰后垫了枕头。

“好一些了。”顾清欢说道,除了有点饿。

她醒来后,只有知秋喂了点水给她。

“那就好。”顾何氏松了口气,又担忧道:“怎么会忽然晕倒了?莫非是这些日子没有吃好?还是……受了惊吓?”

最后几个字从顾何氏口中说出,后方顾以贤周身温度都降低了不少。

受了惊吓?

那些该死的黑衣人!

“都不是……”

顾清欢摇头,却没有多说,她只是道:“祖母,我想休息一会。”

刚醒来,就被人围住,顾清欢也有些受不了。

“好、好……祖母不吵你了,你好好休息,等厨房做好了吃的,祖母再叫你。”顾何氏心疼孙女,于是把儿子孙子都赶走了。

顾以贤与顾景行原本不想走,可考虑到顾清欢现在刚刚醒来,情况并不算好,他们在这里除了打扰顾清欢,也起不到别的作用,只好离开了。

顾清欢闭眼小憩了一会,忽然嗅到了清香。

睁开眼,知秋端来了粥。

“小姐,喝点粥吧。”知秋说道。

顾清欢点头。

顾何氏在旁边帮她理了理头发,看着那张苍白的小脸,又是一阵揪心,好好的孩子,怎么平白无故受那么多苦呢?

知秋舀了半勺粥,吹了吹,确认温度后,递到顾清欢的嘴边。

顾清欢张口咽下了粥,感觉味道有些熟悉,她开口:“锦儿送我的方子?”

“是。”知秋答道,石夏那边听闻顾清欢醒来,暂时不能大补,只能吃些清粥养胃时,便用言家的方子熬了粥。

石夏记得,知秋提到过,顾清欢很喜欢言家的粥。

听到肯定的回答,顾清欢眼底掠过一丝无奈。

自从言昭说了那句“这梨花粥不错”后,她再喝这粥时,就有些心情复杂。

只是现在肚里空空,顾清欢也不好计较,只能默默喝粥。

不得不说,言家的厨子也是一流,这粥的确很好喝。

想到言家,顾清欢有些好奇,不知二皇子联合宣宁侯等人贪污一事,情况怎么样了?

第一百四十七章 害怕

等喝了粥,顾清欢只觉乏意涌起,本想问问贪污案的事,也没了力气,倒头又睡了。

这一睡,直到入夜,顾清欢才醒来。

顾何氏被王妈妈劝走,回云梦斋休息了。

守在她床边的人仍是知秋。

“小姐,感觉怎么样?”知秋问道,“想不想吃点东西?石夏在小厨房那边温了些吃的,现在就能拿过来。”

顾清欢“嗯”了一声,睡了一觉又饿了。

知秋起身,开门同门外守着的知月说了几句,然后去了小厨房那边。

知月进门,给顾清欢倒了些温水,伺候顾清欢喝下。

“父亲和大哥呢?”顾清欢问道。

知月一愣,没想到顾清欢刚醒来会问她这个,但还是答道:“上午小姐醒来后,侯爷又出门了,现在还没回来,大少爷上午也出了一趟门,但下午时回来了。”

顾清欢道:“去找我大哥,他若是没什么要紧的事,让他来找我。”

“是,小姐。”

知月又道:“不过,先等知秋从小厨房那边回来吧,不然留下小姐一个人在房间,奴婢不放心。”

“嗯。”顾清欢没有坚持。

待知秋端着吃的回来,知月才离开去找顾景行。

顾清欢坚持下床,要在桌边吃饭,知秋只得扶着她。

或许是之前吃了点东西,又睡了一觉,顾清欢不至于虚弱到不能自理,在知秋的帮助下,坐到桌边,一点点吃完了饭菜,无力的身体也恢复了力气。

她刚吃完,顾景行就到了。

屏退侍女,顾清欢让知秋知月守在门外。

“身体……怎么样了?”顾景行见顾清欢面色苍白,眼中浮起愧疚之色,都怪他,不该提起那件事……

“还好。”

顾清欢道:“坐。”

顾景行摇摇头,“不用了,我还有些事务要处理,这些天……比较忙。”

“那我长话短说吧。”顾清欢道,“情况如何?”

顾景行明白,她是在问贪污案一事。

“对我们这边很有利。”

顾景行说道,“靖国公那边,早早将证据准备齐全,加上我从陈羽裘手里拿到的账本,二皇子那边也没有反抗之力,不过他们也没有要束手就擒的打算,仍是在各处走通关系,与我们对抗,恐怕局势还要胶着一段时间,才能有结果。”

顾清欢了然,又问道:“现在可有罪证指向二皇子?”

从言昭的对话中她也知道,真正伸手贪污的人,是宣宁侯,司修远从头到尾都没动手。

如今,他们找到的证据,也只能指向宣宁侯,最多波及一下陈家,却不能给二皇子一派造成太大伤害。

“没有。”

不出意料,顾景行摇头,“二皇子他们从贪污案一开始,就做了准备,所以没法找到他们的错,这次贪污案,至多将陈羽裘从户部拔除,可以陈晚山的势力,让陈羽裘回到官场担任要务,不过是时间早晚的问题。”

“二皇子一脉如日中天,这次能打击到他的核心势力,已是不易。”顾清欢没有失望,这个结果已是最好。

“如今,宣宁侯已入狱。”

顾景行又道:“陈羽裘停职在家,至于大伯……”

“顾……大伯怎么了?”顾清欢察觉顾景行的神色异样。

“他死了。”顾景行面色深沉。

“什么?!”顾清欢诧异。

尽管她对顾以文并无好感,可顾以文的死亡未免也太突然了!

“怎么死的?”顾清欢不禁问道。

“账本上的字迹与大伯一模一样,皇上下令将大伯押入天牢等候审问,可大伯进去的当天,就跟牢里的其他犯人起了冲突,双方厮打在一起……”

顾景行道:“最后,死了三个人,其中一个就是大伯。”

顾清欢心中一震:“这不是意外。”

“谁都知道不是意外。”顾景行道,“可谁都没有证据证明那是二皇子一派所为。”

“那……”

顾清欢想到了什么,“顾灵仙呢?”

前世,顾灵仙靠着美色上位,也带着那个平庸的顾以文鸡犬升天,两人算是相辅相成,如今顾以文死了,顾灵仙也没了二皇子依靠,也不知她有什么打算。

“失踪了。”顾景行道。

“失踪?”

顾清欢有些意外,“这……”

“大伯的死讯刚传出没多久,她便带着家中部分财物,还有她的丫鬟晴菲消失无踪。”顾景行道。

“等等,晴菲?”

顾清欢只觉脑子有些混乱,“不是晴芳?”

顾灵仙的两个丫鬟,晴芳晴菲,谁都知道顾灵仙更看重晴芳,即便是逃跑,按照常理而言,她该带着晴芳吧?

为何是晴菲?

“不是,晴芳没有被顾灵仙带走,不过她在顾灵仙逃跑的当天,从兴越坊的宅子里偷了些钱财想跑,但被抓住了。”顾景行说道。

顾清欢皱眉,只觉得这事处处充满诡异。

“已经派人去查了。”顾景行也觉得事情有哪里不对,“你若想知道,等有了消息,我就派人通知你。”

“嗯。”

顾清欢点头,见天色不早,便道:“你若还有事务,便回去处理吧。”

“好。”顾景行的确忙,这些日子为了应付二皇子那边施压的人,又要跟靖国公府打交道,平时户部的事务也不能忘,且要提防有人给他下绊子……

进入官场以来,顾景行头一次遇到这么棘手的情况。

只是,他走了几步,忍不住停下脚步,转头看向顾清欢,“清欢……”

“什么事?”顾清欢抬眼看他。

看着那张苍白没什么血色的小脸,顾景行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可一想到顾清欢上次受刺激昏迷的事,他又闭上了嘴,摇头道:“没什么。”

顾清欢盯着他看了一会,忽道:“你要真想说清楚,等事情了结,将父亲叫来,一并将事情讲清楚吧……本该早早解决的事,拖了这么多年,也该给个结果了。”

顾景行闻言,心中一紧,不知怎么,他有些害怕。

是的,害怕。

看着妹妹这般平静冷淡的脸,顾景行怕她离自己,离这个家,越来越远……

第一百四十八章 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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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

最终,顾景行点头。

目送顾景行离开,顾清欢收回视线,知秋进来服侍她洗漱。

将疲惫的身体没入热水中,顾清欢感觉身体得到了放松,她半闭着眼,想着顾景行同她说的那些话。

贪污案一事,必定是他们的胜利,二皇子那边不被断手也要被扒一层皮下来。

大局上的事,对她没有直接的影响,但对顾家来说算是好消息。

毕竟,顾景行拿走陈羽裘手中那份顾以文写的账本后,就注定了顾家要站在二皇子的对立面,二皇子一派受损,一时半会也不敢再对他们下手。

更让顾清欢在意的,是有关于顾以文一家。

从她帮着言昭对付二皇子一派,得知顾以文参与贪污案开始,她就知道这件事的结果会影响到顾以文的命运轨迹。

却没想到,影响这么大。

顾以文死了。

顾灵仙也失踪了,与她一起失踪的,还有晴菲。

前世对顾家伤害最大,从内部瓦解顾家的祸根,竟然就这样没了。

顾清欢只觉事情变化太快,快到有些不真实。

“不过……也不能说完全没了祸患。”

顾清欢心中想着,“顾灵仙与晴菲失踪一事太过诡异,尽管两个没了后台的女子,看着对大局并无作用,可前世的我在外人眼里,何尝不是如此?”

前世,她表面上看着只是平乐馆的戏子,即便成了最好的戏子、头牌,仍是端不上席面,下九流的戏子。

谁都不会把她当回事,更不会料到她能借着平乐馆的势,暗地里操控二皇子的部分人手,做出那么多事。

不少高官富商,都折在了她的手里。

若顾灵仙逃跑后,也勾搭上了什么人,说不定会成为与前世的她类似的角色。

面对这样一个聪明的敌人,顾清欢不敢掉以轻心。

“……小姐?小姐?”

耳旁,响起知秋的声音。

顾清欢回过神来,“怎么了?”

“水有些冷了。”

知秋说道:“小姐要是还想继续泡着,奴婢让石夏那边再送些热水来。”

顾清欢闻言,这才发现浴桶里的水已经成了温水,她刚才想事情太入神,都忘了时间。

“不用了。”顾清欢摇头,“扶我起来吧。”

“是,小姐。”知秋道。

换了干净的衣裳,顾清欢回到床上。

“顾灵仙失踪一事,你可知道?”顾清欢忽道。

知秋正帮她掖被角,听到这话,手里顿了顿,点头道:“奴婢已经听说了……贪污案一事,在城中闹的沸沸扬扬。”

顾清欢闻言,也不意外,这种能重创二皇子势力的好机会,大皇子一派不会放过,一定会四处宣扬,败坏二皇子的名声。

“听雨那边可有动静?”顾清欢问道,听雨与顾灵仙过去有些联系。

“没有。”

知秋摇头,“这几日,她比以前要乖巧多了,或许是怕被人揭发她与堂小姐的关系吧。”

“看来她也不知道顾灵仙的去向。”顾清欢没有失望,她本没有抱什么期待。

知秋问道:“小姐准备怎么处置听雨?”

如今,顾灵仙失踪,听雨也没什么用了。

“找个机会,贬到柴房那边吧。”顾清欢淡淡说道,尽管不喜欢听雨,可也不能把听雨放到外面去。

一来听雨在侯府做事这么多年,谁知道她有没有拿捏什么消息?

二来,顾清欢对顾灵仙仍有顾忌,若顾灵仙真有一日卷土重来,最简单的方法,就是联系听雨。

至于听雨会不会找自己告密,揭发顾灵仙……

顾清欢并不觉得听雨有这么高的觉悟。

毕竟,在顾灵仙手里,也有听雨的把柄,听雨要是不答应顾灵仙的要求,也没什么好下场!

以听雨的性格,权衡利弊后,定会选择帮助顾灵仙。

如此一来,自己也能顺藤摸瓜,抓到顾灵仙了。

“是,小姐。”知秋道,柴房那边挺好,每天跟木头打交道,在那边做事的,都是男人,听雨也没法找谁嚼舌根。

“乏了。”顾清欢抬手掩在嘴边,打了个哈欠。

虽然睡了两天多,可这身体仍旧觉得疲惫不堪。

或许是高烧一天一夜,有些伤到了,得好好休养。

“小姐早些休息吧。”知秋说道,“奴婢在外守着,有事开口唤一声就好。”

“嗯。”顾清欢点头,“出去吧。”

知秋退下。

顾清欢迷迷糊糊睡着了。

接下来的几天,顾清欢也是这般,一天中大多数时候都在睡觉,过了大约八九天,似乎是补足了精神,睡眠时间慢慢恢复正常。

待她不再每日都觉得疲倦时,离她刚醒已经过去了半个月。

期间,言锦楚萱也有上门探望她,见她总是昏昏欲睡,也不好打扰,便说等她好了,再来看她。

蔡玉屏也想趁这个好机会,探望顾清欢,拉近关系。

顾灵仙一家的下场,让顾芸、蔡玉屏心里起了危机感。

只是,蔡玉屏总是到门口就被拦住了,拦住她的还不是别人,而是卷云!

很显然,顾何氏并不想这对糟心的母女打扰宝贝孙女的清静。

顾芸与蔡玉屏哪敢跟顾何氏作对?

每次只得灰溜溜的离开。

托了顾何氏的悄悄关照,顾清欢这半个月休息的极好。

在她恢复身体后没多久,言锦上门,带来了好消息。

“贪污案一事已经判决了。”

言锦与顾清欢在院子的树荫下说话。

顾清欢虽然已经痊愈,但顾家人仍不放心,即便是在院子里,也要给她准备好太妃椅,盖上薄被。

看到她这副模样,言锦忍不住把正事放到一边,掩嘴笑道:“清欢,有没有觉得你我好像反过来了?”

顾清欢窝在宽大的椅子上,看了看自己身上的薄被,也忍不住笑了,有些无奈道:“我要是敢把被子放到一边,知秋知月看了,又要念我,估摸着这个月,我都得如此,哪怕身体好了,也要当个病号,被人照顾。”

“欢迎来我家‘避难’。”言锦邀请道。

“明日就去。”

顾清欢也觉得在家闷太久了,她又道:“好了,别说有的没的吊我胃口了,贪污案一事的结果如何?”

第一百四十九章 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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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我知道的也不全面。”

言锦道:“我只知道,涉及到这次贪污案的几个官员,都被摘了官帽,其中一半秋后处斩,另一些虽然保住了命,但他们的家产要全部充公……”

顾清欢闻言,眼底一闪,“宣宁侯呢?”

“宣宁侯也要秋后处斩。”

言锦提到蒋家,也没什么好感,她的丫鬟,那日护送她的侍卫,都是因为言家的暗卫而死,“还有陈羽裘……”

“小姐。”

言锦话没说完,知月端了花茶过来,“石夏刚泡好的,让奴婢给小姐送来。”

“嗯。”顾清欢示意她倒两杯,转而看向言锦,“陈羽裘怎么了?”

贪污案其中一个突破口就是陈羽裘,想必他的结果也好不到哪里去。

“有陈丞相在,陈羽裘也没有什么大碍。”

言锦有些遗憾,又道:“不过,陈羽裘户部左侍郎的官帽是被摘了,虽然外面的说法是,他身体抱恙,暂且回去休养,左侍郎一位另找人代职,但谁都知道,他这左侍郎一位保不住了,至于何时再回官场,看圣上何时消气,陈丞相如何施展手段吧。”

顾清欢并不意外,“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是啊。”言锦点头。

“小姐,茶。”

两人说话间,知月将茶递给顾清欢与言锦,“言小姐……”

“我就不必了。”言锦摇摇头,“我不喝花茶。”

“需要奴婢给您再泡一杯清茶么?”知月问道。

言锦道:“不用这么麻烦,我待会就要走了。”

“奴婢明白了。”知月不再多问。

“你还有事么?”顾清欢疑惑。

言锦点头,说道:“最近天气变暖,身体又开始不舒服了,父亲求了皇上,今日有御医会上门帮我诊治。”

“既然如此,过些日子再来我这边也好。”顾清欢皱了皱眉,“何必急于这一时?”

“我猜你也想快点知道这些消息嘛。”

言锦笑了笑,“而且,你明天不是也要来我家吗?”

顾清欢拿她没办法,只得道:“说不过你,这些日子多注意身体。”

“知道知道……”言锦只是点头。

顾清欢又道:“二皇子呢?”

“二皇子没什么事,毕竟找不到什么与他有关的线索。”

言锦道:“不过,你也知道,这次涉及贪污案的,有不少与他有关系,明眼人都知晓这是怎么回事,圣上怎会看不出来?”

顾清欢了然,“看来,二皇子要难受一阵子了。”

与言锦说了一会,顾清欢知道了更多有关贪污案的事,不过言锦还得回去见御医,顾清欢也没能多问什么,只说明日上门再聊。

送走言锦,顾清欢刚要回房间歇息,眼前一花,不知从哪蹿出来一个人,扑通一声跪到她的脚边。

“小姐小心!”知秋表情一变,将顾清欢挡在身后。

知月抬脚就朝对方扫去。

“小姐!是奴婢!”

地上那人见知月朝自己踢来,连忙捂着头,惊叫一声。

听到声音,知月的脚停在半空,“听雨?”

顾清欢凝神看去,果真是听雨。

“小姐……”

听雨抬头,不复先前的骄横,反而一副落魄的模样,穿着一身麻布衣,整个人灰扑扑,脸上还有些脏污痕迹,不知道的还以为她是从街上乞讨回来。

“何事?”顾清欢看到听雨,皱了皱眉。

听雨眼泪汪汪道:“小姐,您真要让奴婢在柴房做事么?奴婢伺候您这么多年,您也该顾着一些情分吧……求求您收回命令,让奴婢回来吧!”

似乎是这几天吃了太多苦,听雨说话颠三倒四:“小姐,您骂奴婢、打奴婢都行!”

说着,听雨将脸凑了上来,不过被知秋拦下,不让她靠近顾清欢。

听雨哭道:“求求您别把奴婢赶出去呀!奴婢为您梳妆这么多年,这双手都是为了给小姐梳妆才存在,怎么能用来劈柴呢?”

说着,听雨抬起手,那双细嫩的手上,有好几个血泡,看着很是凄惨。

顾清欢冷眼看着她,道:“你这双手,只是为了给我梳妆才存在?”

“是啊!小姐!”听雨猛点头。

顾清欢嗤笑一声:“我看未必吧,你这双手,不是还喜欢接别人的银子么?”

听雨表情一僵,“小姐,您听奴婢解释啊!事情不是您想的那样……”

“不是我想的那样?”

顾清欢打断了她的话,“那你倒是说说,从你柜子里搜出来的那些银子、首饰,是怎么来的?”

五天前,惜欢院莫名其妙闹了老鼠,为了找到老鼠,顾清欢命知秋知月去搜丫鬟的房间,看看有谁的房间里有老鼠痕迹。

就这样,搜到了听雨与石夏的房间。

知秋听到听雨柜子里有动静,便砸开了柜子的锁,结果老鼠没看到,反倒看到好些银子和首饰。

其中几样首饰还挺眼熟,乃是顾灵仙曾佩戴过。

听雨从外头回来时,看到这一幕,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就被顾清欢下令赶出惜欢院,贬到柴房里劈柴。

这五日里,听雨劈柴做粗活,吃尽了苦头!

从小在惜欢院里舒舒服服过日子的她,哪里受过这样的苦?

于是寻了个机会逃出来,到顾清欢这边求情了。

听到顾清欢的质问声,听雨只觉得心虚,她张了张口,道:“小姐,堂小姐以前与您关系好,所以对我们下人也很好,打赏两件首饰,也没什么啊……”

顾清欢眯起眼:“你把我当傻子呢?”

听雨心中一紧:“奴婢不敢!”

“你不敢?”

顾清欢冷笑一声,“收那么多钱时,怎么就敢了?”

听雨额上冒出冷汗,“奴婢、奴婢……”

她心中暗恨,若不是被抓了个正着,她也不至于百口莫辩!

完蛋了啊!

“知月。”

顾清欢面无表情下令,“叫人把她押回柴房,让人看着她做事,若是再让她逃跑,就让看守的人和她一起受罚!”

说完,顾清欢也懒得看听雨装可怜,转身就走。

“是,小姐。”知月立刻叫门口的粗使婆子过来。

“小姐!不要啊!”

听雨惊慌失措,“小姐,您就饶了奴婢吧,求您了!”

惊叫着,听雨想要扑过来抱住顾清欢的腿,不让她走。

:。:

第一百五十章 在意

好事近正文卷第一百五十章在意然而,她刚跳起来,知秋以为她要攻击顾清欢,抬脚就往听雨的肚子踹去!

“砰!”

“啊!”

听雨惨叫一声,倒在地上,蜷成了虾米,被粗使婆子拖走。

她捂着肚子,抬头看向知秋,眼底满是怨恨。

知秋……知秋!

都是你害我!

从一开始,就是你离间我与小姐,如今还落井下石!

你这个贱人!

知秋无视了听雨怨恨的眼神,转身跟着顾清欢。

一旁,知月没有立刻跟着顾清欢回房间,而是疑惑的看了眼听雨的肚子,又看了看知秋的方向,似乎在奇怪什么。

听雨的事告一段落,顾清欢的日子照旧。

第二日,她去了靖国公府。

顾清欢本想立刻去找言锦,问问有关于贪污案详情,可半途就被人拦下了。

不是别人,正是言昭身边的小厮,杜子腾。

“顾小姐好。”杜小厮道,“我家主人有请。”

顾清欢闻言,有些诧异,没想到言昭会找她。

也好,言昭作为当事人之一,或许知道更多有关贪污案的事。

“带路吧。”顾清欢也没犹豫。

杜小厮便带着顾清欢到了言锦的院子。

顾清欢照旧让知秋知月守在外面。

言昭见她时,少了几分过去对外的伪装,想必言昭也不希望这副模样被除她以外的其他人看到了,要是让知秋知月跟着,指不定言昭心里怎么扎她小人。

与上次见面一般,言昭坐在树荫下的石凳上等她。

那一身白衣晃眼得很。

顾清欢却知道这看似翩翩君子温润如玉的男人,实则藏着一肚子坏水,不知何时就会祸害别人。

“言公子。”顾清欢上前打了招呼。

“顾小姐。”

言昭看向她,“坐。”

顾清欢也不客气,坐到了言昭对面,直入主题:“不知言公子找我何事?”

言昭淡淡道:“顾小姐这话说的不太准确,并非是我找你有事。”

顾清欢闻言一顿,失笑道:“言公子说的在理,与其说是你找我有事,不如说我想找你,问问有关贪污案的事。”

“昨日锦儿找你,你应该知道了不少吧?”言昭道。

顾清欢点头:“我大伯被设计杀死,顾灵仙带着贴身婢女逃跑,宣宁侯等人秋后问斩的事,我大致是知道的。”

“不知顾小姐还有哪些疑惑的?”言昭有些意外,顾清欢知道的不少,却还是来了,她到底还想知道什么呢?

“其实也不算疑惑。”

顾清欢道:“只是有一件事情不太明白。”

“顾小姐直说便是。”言昭欠了不少顾清欢人情,不至于小气到连个问题的解答都不愿意。

“言公子手里握着宣宁侯豢养暗卫,刺杀锦儿的证据,怎么没用?”顾清欢问道。

言昭闻言一顿,看向顾清欢的眼中,带着些许诧异。

顾清欢见此,知道自己想岔了,她心中一跳:“你……用了?”

“自然是用了。”言昭可不是以德报怨的人。

“可是……”

顾清欢皱眉,“宣宁侯只是被抄家,秋后问斩么?”

“顾小姐似乎并不熟悉我朝律法。”

言昭明白了什么,他道:“尽管宣宁侯与其他几位官员贪污五十万两,又有刺杀我妹妹的嫌疑,但他毕竟是侯爷,将他秋后问斩,家人流放边疆,已是很重的惩罚了,毕竟……你也该听过,边疆那儿乱不乱不提,流放到那儿的犯人,有一半会折在途中,另一半则是撑不过边疆那儿的苦累活计。”

这一处罚,不可谓不中。

言昭见顾清欢好似觉得这惩罚轻了,便知道顾清欢对大璋王朝的律法并不熟悉。

为顾清欢解释完后,言昭刚要说什么,却见顾清欢的脸色有些难堪。

言昭心中意外。

认识顾清欢也有一段时间了,尽管见面次数寥寥无几,可他也能分辨出顾清欢是个不喜形于色的人,很难在顾清欢脸上,看到什么内心深处的表情。

可如今,顾清欢竟然有控制不住的时候?

莫非出了什么事?

“言公子。”

顾清欢似乎回过神了,她敛起脸上多余的表情,恢复平时的淡然,仿佛一切没有发生似的,看向言昭,“我的确不熟悉律法,多谢解惑。”

“小事罢了。”言昭也没有问什么,他与顾清欢的关系,还没有熟悉到告诉对方自己的秘密。

“不过——”

言昭话锋一转,“最近,顾小姐还是尽量少去人多、人少的地方吧。”

顾清欢闻言,问道:“莫非是宣宁侯那边……?”

“是。”言昭点头,“他豢养的死士超过百位,可被我们抓到的,不过九十余人,还有一些逃了,我们也不知道,那些死士是会远遁消失,还是留在帝都内,伺机而动。”

顾清欢心中涌起不好的预感,“他们知道我的存在么?”

“暂时还不知。”言昭道,“可这次永安侯在揭发贪污案一事上,也出了大力气。”

顾清欢明白了,即便那些死士不知道她是推动贪污案的幕后之一,也会因为她乃永安侯之女的身份,对她下手。

“多谢言公子提醒。”

顾清欢道:“看来待会我就要回去了。”

言昭一怔,“不去看看锦儿么?”

“打声招呼就走。”顾清欢半开玩笑道,“我很惜命的。”

言昭闻言,眼底一闪,也没多说什么,点头道:“那我也不浪费顾小姐的时间了,若是顾小姐有需要,随时开口,我这儿还有一些身手不错的精锐。”

“多谢言公子好意。”顾清欢没有点头,也没有拒绝,两人说了几句客套话,她便离开了。

言昭目送她出去,眼底涌动几分深色。

方才顾清欢说她很惜命时,言昭并未当真。

言昭隐隐察觉到,顾清欢急着回去,并非因为知晓蒋家死士流窜一事,而是因为其它……

顾清欢那副难看的表情,让他尤为在意。

“到底是什么事……”言昭喃喃。

……

顾清欢看过言锦后,见言锦因昨日接受治疗,今天喝了药昏昏欲睡,正好给了她早早离开的借口,很快回到了永安侯府。

回到自己的房间后,顾清欢紧闭房门,谁也不见。

她要冷静一下。

一个人。

因为……

她发现了一件前世没有注意到的盲点。

:。:

第一百五十一章 注定要死

“尽管宣宁侯与其他几位官员贪污五十万两,又有刺杀我妹妹的嫌疑,但他毕竟是侯爷。”

“但他毕竟是侯爷,将他秋后问斩,家人流放边疆,已是很重的惩罚了。”

……

脑海中,不断回荡言昭对她说的话。

言昭乃大理寺右少卿,熟知律法,他说的不会有错。

“贪污五十万两,还涉嫌刺杀国公的女儿……却只是他一个人被砍头,其他人被流放……可这居然已经是很严重的惩罚了?”

顾清欢扶着墙,勉强回到内室,跌坐在床上,她抬手掩在眼前,手指颤抖,轻按太阳穴,试图让自己冷静。

可是,冷静不下来。

“前世,我父亲被指控涉嫌贪污三十万两……”

顾清欢声音一抖,“可我家却被抄了家,满门男丁一个不留,女子充为官妓,哪怕仆人也不放过,只有我与祖母寥寥数人逃过,可仍旧没什么好下场……我顾家可是永安侯!大璋王朝的建国功臣,荣耀数百年的大族!”

宣宁侯与她家比,算什么?!

无论是爵位,还是家底……没有一样能比得上顾家!

可是……

凭什么?!

凭什么宣宁侯一家的下场,比她家好那么多?

是二皇子帮着宣宁侯求了情?

不,不可能。

司修远不是蠢货,这种事他要敢求情,就等着皇帝震怒,波及到他本身吧!

更何况,言昭也说了,宣宁侯的惩罚,已经很重了。

证明这是正当的处罚标准。

但……

这又如何解释前世她顾家遭受的一切?

“若言昭说的没错,前世我家根本不该有那般下场才对……”

顾清欢只觉大脑一阵混乱,这些信息宛若一团乱麻,找不到线索,“可为什么会变成那样?是二皇子等人落井下石?不……那也不可能,宣宁侯如今的下场,不也是大皇子一派推波助澜么?却仍留下一线希望,不像我家那样……”

越想,顾清欢越觉得事情不对。

前世,她一直以为,顾家是顾以文、顾灵仙为引子,二皇子出手,导致的覆灭。

可是,如今再看,即便是二皇子,也不该有那么大的能量,将顾家整的支离破碎,彻底完蛋!

“难道……二皇子并非真正的幕后黑手?”

顾清欢脑海中闪过一个大胆的猜测,她的心跳漏了一拍。

大脑嗡嗡作响,顾清欢不敢想,如果司修远都只是被人利用的棋子,那么背后下棋的人,到底是谁?!

“唔……”

顾清欢只顾着想事情,却忽略了自己才刚痊愈,思考过度之下,大脑一阵刺痛。

“砰!”

她直接从床边滑到,跌落在地。

“小姐?!”

门外,知秋听到动静,急忙推门进来,就见顾清欢倒在地上,她惊慌上前,将顾清欢扶起,“小姐,您没事吧?!”

“知秋……”

顾清欢感觉头疼欲裂,抓紧了知秋的胳膊。

“小姐,奴婢扶您回床上。”

知秋见顾清欢表情苍白,额上冒出不少冷汗,有些焦急,朝外喊道:“知月!快去叫大夫!”

“不……”

顾清欢刚要制止,她觉得自己没什么大碍,可她还没开口,知秋就将她扶起。

两人距离拉近,顾清欢被知秋抱在怀里,视线放到知秋的心口。

下一刻,记忆涌上脑海,知秋的心口被血染红。

是那个夜晚。

知秋带着她逃出平乐馆的深夜,宁有惟追了上来,一刀捅死了知秋。

宁有惟……宁有惟?!

顾清欢瞳孔一缩,又是一段记忆浮起。

她费尽心思,终于让宁有惟中了剧毒。

两人独处密室中时,顾清欢手里拿着一把细长直刀。

“记得这把刀吗?”顾清欢将刀从刀鞘中拔除,雪白的利刃反射昏黄的烛光,映照在宁有惟有些浑浊的眼眸上。

宁有惟只觉得刺眼,却没有避开,反倒眯起眼,盯着那直刀看了一会,嗫喏了一下嘴唇,有些阴柔冰凉的声音响起:“……你倒是好本事,竟然将我曾经用过的刀都弄来了。”

“我这身好本事,不是宁大督主放任的么?”顾清欢似笑非笑,“是不是很失望?原以为养在笼中的鸟儿,却变成了吃人的蛇。”

“呵……”宁有惟嘴角扯出一个嘲讽的笑,也不知是在嘲笑顾清欢此刻的洋洋得意,还是嘲笑自己太自大,原以为是养在眼皮子底下的美味,最终却毒死了自己。

顾清欢也不理会他,自顾自的说道:“这刀你记得就好,但有些事你应该不记得了,比方说……你拿这刀杀了我的婢女,知秋——她的名字,你记得吗?”

“不记得。”宁有惟淡淡说道。

“没关系,你现在记得了。”

顾清欢清清淡淡的一笑,可这笑容放在那张明艳妩媚的脸上,却是那般楚楚动人,她朱唇轻启:“而且,是到死都记得。”

宁有惟看着她,有些恍惚。

过了一会,宁有惟道:“你想用这把刀杀了我吗?”

“是。”顾清欢很直接。

“那怎么还不动手呢?”宁有惟又问道。

“因为……”

顾清欢把玩着那把直刀,眼底却是一片嫌恶,她语气却淡淡,带着些许嘲弄讽刺:“宁督主的命实在是太大了,我一个弱女子,哪敢现在就靠近您啊?这药对别人,或许半刻钟就能奇效,可对您……这都一刻钟了,宁督主还有力气同我说话,那我一定不会靠近您。”

宁有惟闻言,微微一顿,半闭的眼睛盯着顾清欢,忽道:“你刚来平乐馆的时候,我不会想到有今天……若是早早想到,我就该先断了你的腿,再折了你的手臂,扒了你的牙,让你半点反抗之力都没有,乖乖待在我身边。”

“宁督主。”

顾清欢的表情很平静,没有被宁有惟的话激怒上前补刀,而是继续站在远处,说道:“你不记得知秋,所以你大概也不记得,你杀掉知秋,带我回平乐馆的那晚,你看我又哭又吐,后悔跟知秋走,害死了她。你却对我说,没有如果,我已经害死了知秋,所以——宁督主,没有如果,你注定要死在我的手里,被我一刀刺死,乱刀砍烂你的身体,喂给上面那些关在笼子里的狗,一块骨头也不剩。”

第一百五十二章 一团乱麻

用那般轻柔多情的声音,顾清欢说着最恶毒的话语。

宁有惟嘴角溢出了黑色的血液,不知是毒药剧烈发作,还是被顾清欢气的。

在旁边等了一会,顾清欢确定宁有惟再无反抗之力,终于走上前,在宁有惟的注视下,一刀刺入他的心脏!

“这一刀,是我为知秋讨的。”顾清欢脸上平静的面具终于崩碎,取而代之的是藏匿在心中许多年的怨恨,她红着眼睛,死死盯着宁有惟。

宁有惟怔怔看着她,眼中忽然多了一抹怜悯。

那时,顾清欢以为那是自己的错觉。

一个被自己算计到死的败者,怎么敢怜悯她?

下一刻,宁有惟张开嘴,黑色的毒血不断从他口中涌出,他挣扎着,艰难吐出两个字:“……名单。”

顾清欢一怔,然而,不等她询问,宁有惟脑袋一歪,生机尽绝!

记忆戛然而止。

顾清欢被知秋放到床上,握住了手。

“小姐,你再坚持一会,大夫很快就会来了!”知秋握着顾清欢冰凉的手,都快急的哭出来了,这到底是怎么了?

前些日子不是还好好的吗?

“……别担心。”

顾清欢从回忆中清醒,她拍了拍知秋的手,道:“我没事,只是刚刚在想一些事,忘记了身体刚刚好,不宜思考过度……”

“小姐,您要爱惜您的身体啊。”知秋有些难过,“即便再重要的事,都比不上小姐您的身体。”

“……知道了。”

顾清欢失笑:“明明不舒服的人是我,怎么反倒是我安慰你了?”

一般不都是旁人安慰病人吗?

“小姐!都什么时候了,还开玩笑……”知秋珉了珉嘴唇。

“好了,不说了。”

顾清欢道:“我休息一会。”

“奴婢在您身边守着。”知秋道。

“嗯。”

顾清欢闭上了眼睛,疲惫袭来,她睡着了。

等顾清欢醒来的时候,她的房间里多了顾何氏等人,大夫刚为她诊治完毕。

“贵府小姐并无大碍,只是忧思过度罢了。”

大夫还是上次那个大夫,他与顾何氏说话时,心里的小人默默泪流成河——

这家小姐怎么回事!

一天天都在想什么东西呢!

居然能把身体搞坏!

哎,都说少女怀春少女怀春,可这家小姐脑子里怀的春是不是太重了点?

都两次压坏脑子了!

他真的不想再来这家,被一屋子人威胁性命了啊!

“真的没事吗?”顾何氏不放心。

“老夫人请放心。”

大夫安慰道:“这并无大碍,只需好好补补身体,别想太多就好。”

顾何氏这才勉强放心。

“祖母……”

这时,一个声音响起。

“乖宝!”

顾何氏立刻被引走注意力,原来是顾清欢醒了。

一番折腾后,顾府送走了大夫,给顾清欢灌了两碗让她怀疑大夫加料,苦到怀疑人生的补药,顾何氏才放过了她。

“乖宝,到底发生了什么?”

顾何氏遣散其他人,担忧的问道:“你是在担心什么事吗?竟然会到影响身体的程度。”

顾清欢嘴里含着蜜饯,仍缓解不了苦味,她含糊道:“没什么事,只是在担心宣宁侯家那些逃出来的死士……”

“原来是那件事么?”顾何氏拉着顾清欢的手,“别太担心,那些乌合之众,成不了大事,回头我让你爹多拨一些侍卫守着你,别怕了,乖宝。”

“嗯,谢谢祖母。”顾清欢笑了笑,似乎真的不担心了。

顾何氏这才放下了心。

安抚了顾何氏几句,顾清欢借口想休息,顾何氏才离开。

让知月去小厨房那边,命石夏准备一些饭菜,又让知秋守在门口,别让其他人进来,屋内就剩自己一人,顾清欢放松了些,闭目思考,她喃喃:“……名单。”

这是宁有惟死之前,对她说的最后一句话。

可直到前世她与司修远同归于尽,都没有明白宁有惟说的“名单”指的是什么。

顾清欢以为宁有惟只是胡说一些东西,想要扰乱她的思维。

可转念一想,又不合理。

以她对宁有惟的了解,那个男人不会搞什么小把戏,不会说废话。

更何况还是在他死之前那样的时刻。

顾清欢一直记得宁有惟那怜悯的眼神。

仿佛在看一个被蒙在鼓里,一直不得真相的可怜人。

“如果司修远不是真正的幕后黑手,而是另有其人,那到底是谁,有如此大的能量,将司修远当成棋子?”

顾清欢喃喃,“宁有惟说的‘名单’,跟这件事有关吗?如果有关……”

顾清欢心中一跳:“莫非……宁有惟口中的名单,是害我家灭门的关键?”

是顾家的名字,写在了某份名单上,还是顾家拿着什么牵扯重大的名单?

可是,顾清欢从小到大,都没听过家里人提到什么名单!

哪怕在她帮二皇子做事,收集许多信息时,也不曾听过有关于什么名单的传言!

名单……

宁有惟说的名单,到底是指的什么?

“嘶……”

想着,顾清欢的脑袋又是一阵刺疼,她倒吸一口凉气,连忙停止思考。

看来,在身体完全恢复前,是不能过度忧虑这些事了。

最重要的是,这些仅是猜测的事情,她一点头绪都没有,无从下手。

过了一会,知月端来了饭菜,顾清欢吃过后,感觉身体恢复了许多。

先前这一番折腾,她身上出了不少汗,便命人烧水沐浴。

知秋伺候她沐浴后梳头发。

“小姐。”知秋想到了什么,“听雨被打发走后,以后小姐若是参加什么宴会,谁帮小姐您梳头发呀?”

不等顾清欢回答,知秋反应过来,又道:“小姐的梳妆手法那样好,谁也比不上,貌似不要梳妆的丫鬟也可以呢!”

知秋难忘顾清欢神乎其技的易容手法。

“瞎说些什么呢?”

顾清欢哑然失笑,“我还得为了那些小事,整天动手费神么?”

前世,她因为不得不做,才一直为自己梳妆打扮。

如今,她已不需要那般辛苦了。

“那……奴婢找管家说一声,让管家帮您物色新的丫鬟?”知秋很快想到了解决方案。

“不用了。”

顾清欢摇头,她眼底一闪,道:“也得亏你的提醒,我才想到需要物色一个新的丫鬟了……这件事,不必麻烦管家,我已经有人选了。”

第一百五十三章 强抢妇男?

“小姐有了人选?”

知秋想了想,“莫非是阿秀……不对,阿秀哪里会梳妆打扮,是其他人吗?”

“不是府里的人。”

顾清欢道:“也只是我无意间见过的,感觉很合适,但不确定能不能胜任这件事。”

“小姐的眼光肯定没有错!”

知秋又问道:“不知那人是怎么被小姐看上的?”

顾清欢笑了笑:“她长得好看。”

知秋:“……”

嗯……嗯?!

知秋满脸“小姐你在说什么奇形怪状的话奴婢听不懂”的表情。

“长得好看的人,也要看打扮。”顾清欢说道,“能把自己打扮的漂漂亮亮的人,在梳妆这一事上,怎么会差呢?”

知秋了然:“原来如此。”

她就知道,小姐也是有小姐的考量,如果她觉得小姐的话哪里有问题……

那一定是她太笨没能领会小姐话中的深意!

“小姐,那人是谁?”知秋又问道,“小姐最近身体不好,梳妆打扮一事,也不能总是小姐自己来,奴婢虽然会一些简单的,可若是有重要会面,奴婢就撑不住场了……得快些将那人带回来才行。”

听到最后一句话,顾清欢有种自己准备出门强抢妇女的错觉。

“我也是这么想的。”

顾清欢道:“今天先歇息一晚,若是明日好些了,我们就出门。”

知秋点头:“好,奴婢待会去准备。”

“嗯。”顾清欢点头,在知秋的伺候下歇息了。

知秋轻手轻脚的离开了顾清欢的卧室,对外面守门的知月说道:“小姐明天可能要出门一趟。”

“小姐不是身体不舒服么?出门做什么?”知月不解。

“小姐说,明天要是身体好些了,就出门。”

知秋说道;“小姐出门,是准备找替代听雨的丫鬟。”

“这种小事,交给管家去做就好了,小姐何必亲力亲为去掮客那儿挑人?”

知月道:“再说了,哪家掮客那么大架子,竟然让小姐上门去挑人,而不是自己把人送来?”

“你误会了。”知秋解释道,“那丫鬟大约不是掮客手里的,而是小姐自己看上的,所以明天要去见见对方。”

知月闻言,了然:“原来如此……不过,若是普通人家的姑娘,一般人可不会答应啊。”

若不是穷得没饭吃,谁愿意将女儿卖掉,加入贱籍?

“应该不会是那么麻烦。”

知秋道:“这种小事,小姐早该考虑过。”

知月闻言,也觉得有道理,便不再多说,她道:“那我去准备明日要出行的东西?”

“不了,你在这儿守着小姐吧,那些琐事我来就好。”知秋道。

“好,辛苦你了。”知月道。

知秋笑道:“分内的事,有什么辛苦不辛苦?”

说着,知秋便走了。

知月站在门口,目送她走远,视线放在她的脚下,似乎在观察知秋走路的模样。

看了一会,知月眼中闪过疑惑,收回视线。

“先前应该是错觉吧……”

知月喃喃,露出自嘲的笑,“知秋怎么会武功呢?”

先前,知秋为了保护顾清欢,朝听雨踹去的那一脚,力度虽大,但不伤根本,而且当时她的反应速度也快。

知月看在眼里,有那么一瞬间,以为知秋是习武之人。

可今天几次观察,又觉得是她多心了。

知秋的脚步轻缓虚浮,一看就知道是普通人。

学武之人的脚步大多沉稳有力,不会给人虚浮的感觉。

知月不再多想。

第二天。

睡了一晚后,顾清欢的头也不同了,便吩咐知秋,用过早膳后便出门去平乐馆。

“平乐馆?”

听到这地方,知秋一怔,“那不是官家的戏院吗?”

知月想到了什么,道:“小姐,您看上的新丫鬟,不会是里面的戏子吧?”

说话间,知月表情有些怪异。

平乐馆里的戏子,要么是真在风尘里打滚多年,从小被卖到戏园子里做这事的,要么是官家小姐犯了案,剥了良籍入贱籍丢进去的。

小姐竟然要在那种鱼龙混杂的地方找丫鬟……

知秋的表情也变得复杂,“小姐,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平乐馆那种地方,多是戏子。

那戏子是做什么的?

卖脸的呗。

既然是卖脸,少不了要去学打扮。

顾清欢看上那里会打扮的戏子,觉得对方可以胜任自己的丫鬟,似乎没有哪里不对。

可能进惜欢院做事的,最差也是阿秀那种良家出身。

哪有让戏子进贵族小姐的院子当丫鬟的道理?

说出去不是招人笑话吗?

更何况,别的地方就算了,谁也不会不给侯府小姐的面子,可平乐馆毕竟是官家的,顾清欢要想从官家手里买人……

这可真是不好说啊。

知秋知月十分为难,总觉得最近明明变好变正常的小姐,似乎一朝抽到过去了。

“先去看看吧。”顾清欢却没有改变主意的意思。

知秋知月对视一眼,只得做罢。

她们比谁都清楚,顾清欢决定的事,谁也改不了。

等用过了早膳,主仆三人出发到了平乐馆。

平乐馆虽是戏园子,听着脂粉气重上不得台面,可实际地方却雅致得很。

毕竟是官家的地,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人,大家都是规规矩矩来听戏的。

顾清欢包了个小场子,随便点了出唱烂了的梁祝,接着便叫来了管事。

“顾小姐,有何吩咐?”管事的笑恰到好处,既表现了他对顾清欢的尊崇,又不会让人觉得太谄媚,太俗气。

“前不久,我来过你们这儿一次。”顾清欢开门见山。

她也没撒谎,她的确来过平乐馆一次,不过是在她重生前。

平乐馆毕竟是帝都最好的戏园子,一些贵族虽然大多都是在家搭台子,请人到府里唱戏,但也有些喜欢玩闹的,直接来平乐馆。

顾清欢也是一时兴起,与顾灵仙蔡玉屏等人来过一次这儿。

管事隐约记得此事,便问道:“可是上次有谁伺候得不好?还是唱戏的角儿……”

“都不是。”

顾清欢打断管事的话,她道:“我就是在你们这儿看上了个人。”

管事瞪大眼睛,震惊盯着顾清欢看——

莫……莫非顾清欢看上了哪个角,想要带回家养……

第一百五十四章 确定不是她抢了你男人吗?

大璋王朝民风还算开放,有权有势有家底撑腰的女子养小倌粉头也不算稀奇事。

可管事真没见过哪家的黄花大闺女这么干啊!

“顾、顾小姐……”管事虽是见过大世面的人,可此刻也磕巴了一下,“您是……看上了谁啊?”

若顾清欢真开口,他也不可能押着人不放。

当然,如果是什么重要的人,管事也不能答应。

平乐馆里的人员成分太复杂,有些来头的角儿,管事都惹不起,还得上面的人下指令。

“你这是什么表情?”

顾清欢察觉管事的神色不对头,她立刻明白了什么,冷着脸道:“我看上的是女子。”

女子?!

管事张大嘴,原来永安侯府的大小姐,好的是这一口么?!

顾清欢:“……”怎么觉得越描越黑?

“我缺个梳妆的丫鬟。”顾清欢咬着牙补充。

管事:“……”你早说啊!先前那些话不是故意让我误会吗?

“原来如此。”管事松了口气,终于是恢复平时的冷静能干,“不知顾小姐看上的是哪位?若是什么小丫头,小的倒是能做主。”

“放心,我看中的也不是台上的。”

顾清欢淡淡道:“我看上的,是个小丫鬟。”

前世,她落难进了平乐馆,一开始因为不服管教上不了台,胆子大一点的,都来敢踩她一脚。

有那么一个人不同,一直对她好。

在知秋死后,顾清欢终于醒悟,没有继续堕落,而是奋起向上爬,那人也跟在她身边,为她出谋划策,是她的得力助手。

顾清欢一直记得,那人叫红鸾,父亲是天南水乡的小官,被人诬陷后,全家落难,红鸾也被送进了平乐馆做丫鬟。

人们说起天南女子,脑海中浮起的印象,大多都是温婉可人,清丽秀美。

红鸾却偏偏是个意外。

用红鸾的话来说,她长得太“俗”。

这个“俗”字,并非是她土或丑,而是“俗媚”的俗。

红鸾长得好看,奈何一张脸长得太妖媚,媚过了头便成了俗,即便是穿着粗布衣裳老实洗碗,也时常会有人觉得她是勾栏院里偷跑出来到这平乐馆里勾引高官贵族的下贱女子。

对此,红鸾也习惯了,时常还拿这个自嘲打趣。

顾清欢却知道,尽管长着一副被人嘲笑狐狸精的脸,红鸾的能力却远远不是那些花瓶可比拟。

前世,顾清欢能披荆斩棘爬到平乐馆的高处,红鸾出了极大的力。

顾清欢一直都记得红鸾的情分,在她与司修远同归于尽前,便将红鸾骗走,哄到了很远的外地做事。

等红鸾到了那无人认识的地方便会知道,那儿没有什么要做的事,只有一处写着红鸾名字的宅院,还有一大笔足以让她衣食无忧的钱财。

重生后,顾清欢也不是没想过将红鸾从平乐馆里带出来。

可一直找不到借口和机会。

若是直接去平乐馆,说要红鸾这么个人,然后带回惜欢院,委派重任给红鸾,任谁都会怀疑她有问题。

顾清欢一直在等机会。

顾灵仙失踪,听雨被她打发到柴房后,顾清欢就知道,机会来了。

她差一个梳妆的丫头。

红鸾因为从小苦恼那张俗媚的脸,一直学习梳妆打扮,努力将自己打扮的清秀可人一点,所以技艺不错。

算算时间,红鸾家里差不多是这时候落难,年初时将红鸾送到了平乐馆。

顾清欢才放心上门。

“小丫鬟?”

管事闻言,问道:“不知顾小姐可还记得那小丫鬟的样子?”

“记得。”顾清欢点头,“长得很妖媚,哪怕穿着粗布衣裳也不像什么正经人家的女孩子。”

管事:“……”顾小姐,你找她真的是为了让她当你的梳妆丫头,而不是她抢了你男人吗?

知秋知月:“……”小姐你在说些什么妖魔鬼怪啊!什么时候你的眼光变成了这样?!

面对三人呆滞的眼神,顾清欢一脸无辜又正经:“怎么了?快去找人啊。”

“这、这……”

管事擦了擦额上冒出的冷汗,说道:“顾小姐,小的在平乐馆里做了这么久,好像没见过您说的那种小丫鬟啊……”

“这儿小丫鬟那么多,你总不可能一一过目吧?”顾清欢没有在意管事的话,“去找人就是了。”

前世,红鸾与她闲聊时,提起过自己到平乐馆的时间,比她早了一年多。

如今都要春末了,红鸾肯定是在平乐馆的。

“这……好的。”

管事哪敢顶撞顾清欢?只能乖乖去找人了。

过了好一会,台上的梁祝都快结束了,管事才姗姗来迟,身后跟了三个丫鬟。

“顾小姐,小的将符合您要求的人都带来了。”管事说道。

顾清欢闻言,抬眼朝那三人看去。

眼熟。眼熟。眼熟。

三个人都挺眼熟。

她前世在平乐馆里见过。

可这三人,没一个是红鸾!

顾清欢皱起眉头。

管事一惊,连忙问道:“顾小姐,这三人都不是吗?”

他可是问过了大半个平乐馆的下人啊!

为了避免顾清欢看上的不是丫鬟,而是角儿,他还特地问过上面的管事。

貌似符合要求的,也就这么三个罢了!

居然三个都不是?

“你。”

顾清欢抬手,一指中间那个涂着厚厚胭脂的,有些无语,妖媚不代表擦粉擦得厚啊!

她把红鸾的特点描述的那么准确,怎么管事却给她找了这么一堆人来?

“小、小姐叫奴婢么?”

被点名的女子诚惶诚恐,她来时听管事说了,顾清欢是专门来平乐馆里找丫鬟的,虽然奇怪哪家大小姐会吃饱了撑了来戏园子里找丫鬟,但若是能做正经人家小姐的丫鬟,也比在戏园子里当丫鬟要好一万倍啊!

“嗯,就是你。”

顾清欢隐约记得,在自己带着红鸾一路上爬前,还是底层戏子、丫鬟时,红鸾认识的人中,就有这个女子,“你认识的人中,有没有一个长得比你高一些,皮肤很白,狐狸眼,比我大两三岁的女子?”

原来不是找自己吗?

女子很失望,但为了不得罪顾清欢,还是打起精神道:“回小姐的话,没有。”

特征那么明显的人,她要是真认识,哪里会不记得?

可在记忆里搜寻那么久,女子都没找到符合条件的人。

第一百五十五章 来错了地方

“当真没有?”顾清欢闻言,语气沉了下来。

她明明记得,这人认识红鸾!

竟然说不认识?

莫非是这时候,两人起了间隙,所以不愿意让红鸾得好处?

平乐馆里,这样伎俩粗浅的勾心斗角有许多,顾清欢见怪不怪。

“呃……”

被顾清欢冷眼盯着,女子心里一抖,她连忙摇头,就差对天发誓,激动道:“当真没有啊!奴婢怎么敢蒙骗您呢?”

顾清欢拧起眉头,眼中浮起一丝不确定。

她能看出来,女子没有欺骗自己。

整个平乐馆里,能演戏骗过她的,屈指可数。

起码眼前这端茶送水的丫鬟没有那个本事。

如果她真没骗自己,岂不就证明,她的确不认识红鸾?

可按照前世的轨迹,红鸾应该已经进了平乐馆,且因为那张脸,被不少人认识了才对。

莫非因为自己的重生,改变了不少事?

不……不应该。

自己重生时,红鸾家里的事都已经发生了,怎么可能会因为自己而改变?

莫非是自己记错了,这时候红鸾还没有进平乐馆?

顾清欢第一次对自己的记忆产生了怀疑。

毕竟那只是红鸾与她随口一提,那种记忆角落里的画面,谁能保证不会记岔了那么几个字呢?

见顾清欢沉默,管事以为顾清欢是在不满,正酝酿怒意,心里不由得叫苦。

知秋知月也是担心自家小姐找不到人而不高兴。

正当其他人心中忐忑时,顾清欢终于开口:“回去吧。”

“呃?”管事一愣,他都做好顾清欢大发雷霆的准备了,可顾清欢居然偃旗息鼓了?

“怎么了?”顾清欢抬眼一瞥管事,“你还有别的人选要给我看吗?”

管事苦笑摇头:“没了,真没了……顾小姐,小的先前问过了大半的下人,符合您要求的,只有这么三位,若这三位都不是……顾小姐,会不会是您那次看错了?把别人家的丫鬟,看成了平乐馆的?”

按照顾清欢的描述,真要有那么一个人,管事保证他会有印象。

可偏偏没有。

恐怕是外面进来的人,被顾清欢误以为是平乐馆的人了。

那种妖媚的女子,说不定真是谁家的玩物。

“或许吧。”

顾清欢有些敷衍的说了一句,站起身,直接离开。

知秋跟了上去,知月留下来结了看戏的银子。

回去的路上,三人在马车内,知秋知月看顾清欢兴致缺缺,似乎在遗憾没找到人。

知秋道:“小姐,您也别难过,这年头好看的,会梳妆打扮的丫鬟,也不止一个两个,您想要这样的,奴婢回头就帮您找来!”

知月在旁边也不敢讲话,她完全不敢想一个妖里妖气的女子给自家小姐打扮的画面,总觉得哪里奇怪。

她也不知道,她也不敢问啊。

“嗯。”顾清欢听了知秋的话,随口敷衍的应了一声,转而不再搭理人,坐在角落想着事。

顾清欢今天本来很有信心找到红鸾,像前世那般,将红鸾收入麾下,做自己的得力帮手,也能让红鸾离开平乐馆那吃人的地方,少受点苦。

毕竟,红鸾那般长相,落入下九流的地方,太容易受欺负。

可没想到的是,没有找到人。

为什么?

真是自己记错了?

顾清欢不禁怀疑自己的记忆出了差错。

可是,迄今为止,她都没有记错什么事。

如果她没有记错,那么红鸾为何没有像前世那般,落难进了平乐馆?

是出了什么意外?

顾清欢皱眉,不如去派人查查红鸾?

思绪一顿,顾清欢发现了另一个让她泄气的事实——

她并不知道红鸾的原名、籍贯在哪。

毕竟那涉及到红鸾不好的过去,红鸾没有主动提起,顾清欢也没有问。

正如顾清欢不跟红鸾说有关于顾家的事,红鸾从来都不问一样。

尊重是互相的,藏着秘密也不代表不信任对方。

谁能想,这倒是成了如今她找到红鸾的难题。

“哎……”

顾清欢轻叹一声,无论是出于前世对红鸾的情分,还是觉得红鸾的才能难得,她都想找到红鸾。

可惜,事情偏偏出了差错。

然而,她却找不到原因。

马车内,知秋见顾清欢神色黯淡,有些心疼。

从小到大,顾清欢似乎没有对什么东西,有过太大的执念。

得不到的就算了。

小姐从小就这样懂事。

让人心疼。

知秋不想看到顾清欢不高兴,更何况只是为了找一个丫鬟。

不过是个丫鬟……

长相妖媚,看着不正经,还会梳妆,就可以了吧?

知秋想着,这点小事,她能轻轻松松给顾清欢办妥!

于是,第二日。

顾清欢早起用膳,却发现伺候她的是知月。

知秋没了影子。

顾清欢问道:“知秋去哪了?”

知月刚要回答,外头响起熟悉的脚步声,知秋进了屋里,满脸喜色:“小姐。”

“有什么好事吗?”顾清欢看着知秋的脸,问道。

知秋却卖了个关子:“小姐先吃饭,吃完了奴婢带您去院子里。”

顾清欢疑惑,但没有多问,只当知秋是看自己昨天情绪低落,今天找了什么好玩的来安慰自己。

不紧不慢的用过早膳,顾清欢见知秋等不及的样子,失笑道:“你到底弄了什么稀奇的玩意,想来逗我开心?”

“小姐去了院子里就知道了。”知秋笑道。

顾清欢见此,有些好奇,便跟着知秋到了院子。

一进院子,顾清欢只觉得来错了地方,转身就往屋里走。

她门关到一半,知秋赶忙把手伸了进来,挡住了她:“小姐,你干什么呀?”

顾清欢手一顿,满头黑线看着知秋:“这话该我问你才对,院子里的都是什么?!”

说话间,顾清欢的视线越过知秋,看向院子——

院子里站了数十人,除开几个商人打扮的中年男子,其她皆是女子。

这就算了。

关键是,这些女子一个个穿着暴露,打扮妖媚,生怕别人不知道她们不正经似的!

这群人往院子里那么一站,顾清欢感觉她不是在惜欢院,而是到了勾栏院!

这些是些什么呀?!

第一百五十六章 俗不可耐的媚

知秋扒在门上,给顾清欢解释了好一阵,才让顾清欢明白这是什么情况。

原来是知秋看她昨天为了红鸾的事,心情不好,所以连夜去人牙子那儿,找了这么一堆貌似符合顾清欢要求的女子。

听完知秋的话后,顾清欢有些无力。

知秋什么都好,就是太关心她了。

关心过头了啊!

站在门后,顾清欢一扫院子里那些莺莺燕燕,轻叹一声:“让她们回去吧。”

听了知秋的话后,顾清欢忍不住抱了一丝希望,可事实还是给她泼了盆冷水。

红鸾并不在这些人里。

“小姐都不喜欢吗?”知秋一愣。

这些女子难道还不够妖里妖气吗?

看那衣服穿的多少呀!

而且按照人牙子的话,这些女子也挺会梳妆的。

没想到,顾清欢都不喜欢。

知秋见顾清欢一脸兴致缺缺,只得道:“是,小姐。”

说着,知秋便去院子里,打发走了那些人牙子,转而进屋内对顾清欢道:“小姐,人已经走了。”

“嗯。”顾清欢轻揉着眉心。

知秋小心翼翼道:“小姐,是奴婢错了……”

“没事。”顾清欢道,“昨天你也是听我应了,才找的人。”

她想起了,昨日在回来的马车上时,知秋打包票说会帮她找到想要的人,她当时在思考事情,随口敷衍应了一声。

没想到知秋当真了。

此事怪不得知秋。

知秋见顾清欢没生气,松了口气:“小姐,奴婢也只是找了几家大点的牙行,回头奴婢去……”

“不用了。”顾清欢赶紧阻止,她可不想每天一出门,就看到院子里一堆莺莺燕燕,那冲天的脂粉气,让她很是受不了。

红鸾是媚在皮相、骨里,哪怕不打扮,也是天生媚态,媚到俗气。

那群女子不过是靠着厚厚的脂粉,故作妩媚,哪里能与红鸾比?

对于擅长梳妆的顾清欢来说,那些女子根本入不了她的眼。

主仆俩说着,知月敲门而入,“小姐,表小姐来了。”

“说我在休息。”顾清欢想也没想就道。

“是。”知月见怪不怪,转身要出去打发人。

可知月刚打开门,就听见外头传来吵闹声——

“……真是有伤风化!谁允许你们来这里的?真是脏了我表姐的院子!都给我滚出去!”

“蔡小姐,您误会了,真的是顾大小姐的丫鬟让小的找合适的人……”

“合适的人?这些东西算什么合适的人!尤其是这个!俗里俗气,就这种货色还想来做我表姐的丫鬟?拿来扫地都嫌有伤风化!”

……

知月脚步一顿。

“发生什么事了?”顾清欢皱眉,蔡玉屏在跟谁吵架?

知秋反应过来:“貌似今天来的人牙子里,有一个晚了点,表小姐大概是跟那人牙子吵架!”

“去看看。”顾清欢道。

“是,小姐。”知秋也朝外面走去。

“罢了,我也去。”顾清欢忽道。

躲了蔡玉屏好些天,蔡玉屏都没有消停的迹象,顾清欢了解自己这个表妹的性格,死缠烂打得很。

不狠狠敲一棍子,是不知道教训的。

顾清欢便起身,带着知秋知月朝外走去。

出了院子,就看到蔡玉屏对人牙子身后某个女子指指点点,骂道:“……真是不知廉耻!你们怎么敢把这种货色带来,脏我表姐的眼睛?”

顾清欢下意识朝被蔡玉屏辱骂的女子看去。

在看清那人的脸时,顾清欢瞳孔一缩,下意识喝道:“闭嘴!”

蔡玉屏正骂的起劲,听到这一声喝,吓得一抖,正要看看是谁不长眼睛,可一转头,就看到顾清欢愠怒的脸。

“表、表姐?”蔡玉屏惊吓之余,又有些惊喜,不枉费她这些日子坚持不懈上门探望,顾清欢可算是愿意看她了!

蔡玉屏连忙邀功道:“表姐,你来的正好,你看看,这人牙子都给你挑的什么货色!我正骂他呢!你不要为这事生气了……”

很显然,蔡玉屏以为顾清欢是因为人牙子带来的这群妖里妖气的女人而生气。

这也难怪。

帝都里,可没听过谁家小姐,找这种看着不正经的女子做丫鬟的。

“带着你的人,赶紧滚出去!”

蔡玉屏有顾清欢撑腰,底气足得很,她对人牙子指指点点,转而又指向人牙子身后那群女人,重点指着其中一个最出挑的——

说这人出挑,倒是真出挑。

可并非什么值得骄傲的“夸奖”。

看着不过十七八岁的模样,身材姣好,哪怕一身宽大的布衣,也掩盖不住那起伏的曲线。

明明是最清纯的白衣裳,可穿在她身上,就是勾人得很。

白皙的瓜子脸,尾端上挑的狐狸眼……

那五官拆开也好,组在一起也好,无一不显妩媚。

哪怕穿着最清纯的白衣裳,可她只要往那儿一站,也会让人觉得媚态丛生。

媚过头了,便显得有些俗气。

好看是好看,可怎么看都觉得不正经。

与其说是她是来当丫鬟的,不如说她更适合去勾栏院。

哪怕她足够漂亮,也不能做高高在上的头牌,就该做街边勾人的那种。

太媚,也太俗。

蔡玉屏看到她,尽管不清楚女子的来历,可这张脸,是真让她觉得不干净,有伤风化!

“赶紧滚出去!别在这儿惹我表姐生气!”蔡玉屏冷哼一声。

这种下九流的货色,怎么有勇气来做她表姐的丫鬟啊?

然而——

“惹我生气了,就要滚出去么?”

人牙子那边还没有回应,一道淡淡的声音从蔡玉屏耳边响起。

蔡玉屏一怔,转头一看,便见顾清欢盯着她看。

眼神淡淡,却让人心中瘆得慌。

“是、是啊……”

蔡玉屏心里有些没底,总感觉顾清欢这么问,是别有目的。

“那你可以出去了。”顾清欢面色不改。

蔡玉屏瞪大眼睛,下意识道:“表姐,为什么?难道不是这群人……”

“他们的确是我叫来的。”

顾清欢道:“是我吩咐知秋,让他们来的,如若不然,你以为他们是怎么进来的?”

蔡玉屏张了张口,她还以为是人牙子不长眼,选了这些歪瓜裂枣,不曾想,这真是顾清欢要的?!

“表、表姐……你没开玩笑吧?”蔡玉屏忍不住指向那个俗媚的女子,“你要这种货色做你的丫鬟?”

第一百五十七章 我都是为了你好

被她指着的那名女子,先前似乎一直在发呆。

哪怕被蔡玉屏指着骂,也是发呆的模样,像是并不在意那些辱骂。

亦或是,从头到尾都没把蔡玉屏放在眼里——

她的眼里都没有蔡玉屏,耳朵里怎么会进蔡玉屏的声音?

自然是不在意。

只是,当蔡玉屏指着她,对顾清欢说,“你要这种货色做你的丫鬟?”时,她睫毛一颤,眼波流转,看向另一边的顾清欢。

仅仅是一个转眼,都像刻意勾引着谁。

哪怕知道她不是故意的,旁观者也忍不住在心里啐一口。

真是一只狐媚子!

的确,这样的“货色”,哪里能站在顾清欢身边,给顾清欢做丫鬟?

人牙子在看到顾清欢出现时,都觉得自惭形秽——

这般张扬明媚,高高在上的女子,怎是他带来的庸脂俗粉可以玷污的?

蔡玉屏虽然说话难听了些,但说的也没错。

这群女子,没有一个能做顾清欢丫鬟的。

哪怕出现在顾清欢的视线里,都是脏了顾清欢的眼睛。

然而——

“是啊。”

面对蔡玉屏的质疑,顾清欢神色不改,朝那俗媚的女子望去,眼神幽幽,仿佛越过了汹涌的时光长河,看到了遥远时空的故人,她淡淡说道:“我就要她。”

蔡玉屏张大了嘴巴,震惊得说不出话来。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带这群女子来的人牙子,也是瞪圆了眼睛。

知秋上门说,要找妖媚女人给顾清欢当梳妆丫鬟时,人牙子还以为知秋是开玩笑,拿自己消遣,可想到知秋的后台是永安侯府,他不敢得罪,才花了时间上门。

没想到,这生意居然还成了?!

在一众震惊的视线中,一双水波流转的狐狸眼却好像发呆一般,盯着顾清欢。

俗媚女子眨了眨眼,像是回过神来,她抬手,指向自己:“我?”

声音如人一般,慵懒沙哑,媚得很。

她似乎才反应过来,顾清欢是真要选自己当丫鬟。

不敢置信。

“对。”

顾清欢点头,“会给人梳妆打扮么?”

俗媚女子眼中残留惊讶,点了点头:“……会,就是不知小姐您会不会满意。”

“晚点试试便知。”

顾清欢说完,对知秋道:“取银子来,我要她。”

饶是知秋,此刻听了顾清欢的命令后,也忍不住小声道:“小姐……您要不要再考虑考虑?”

先前听顾清欢说,要个什么妖媚的姑娘来梳妆,知秋勉强也能接受——

再怎么妖媚,好好调教一番,也是能见人的。

更何况,知秋去牙行里看那些所谓的妖媚女子时,她觉得只要她端一杯茶,往那些女子脸上一泼,这些女子看着也不怎么妖媚了。

可这个……可顾清欢看上的这个,明显无药可救了啊!

这姿态,这身体……再怎么调教也还是妖里妖气啊!

还有这长相……

知秋觉得,就算她把这俗媚女子拉到井边,打水哗啦啦的往俗媚女子脸上倒,也洗不掉这从骨子里染上皮囊的俗媚!

这个不行……这个真不行啊!

知秋想要劝顾清欢收回成命。

顾清欢看了眼知秋,没说话。

知秋明白了顾清欢的意思,不再多言:“奴婢这就去取银子。”

跟在顾清欢身边这么久,她怎么会不懂顾清欢那眼神是何意?

看来,小姐是非要不可了。

知秋有种搬了石头砸自己的脚的感觉。

毕竟,这个人牙子是她亲自找的。

知秋喃喃:“原来世上真有这种不用打扮,也让人觉得长相不正经的女子啊……”

还好顾清欢要的只是梳妆的丫鬟,平时不用抛头露面。

如若不然,要谁看到顾清欢身边有这样一个狐媚丫鬟,指不定要怎么想呢!

知秋去取银子时,蔡玉屏那边憋不住了:“表姐,你要是为了气我,大可不必如此,怎么能让这种货色做你的……”

“气你?”

顾清欢看着蔡玉屏,平静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疑惑,“我为什么要气你?”

蔡玉屏一噎,她以为顾清欢是为了膈应她,跟她唱反调,才选了那么个俗媚女子。

可万万没想到,顾清欢根本没将她放在眼里!

“是我让知秋找这样的人。”

顾清欢道:“跟你有什么关系?”

蔡玉屏闻言,感觉脸上一阵火辣辣的疼。

她多次上门,好不容易见到顾清欢了,以为可算是找到机会与顾清欢亲近。

可没想到,顾清欢一点面子都不给她!

之前,顾清欢就算要回避她,也不至于会当众让她下不了台!

可现在怎么……

蔡玉屏不解。

她自然不知道,顾清欢之前留着她,是因为以后想拿她对付顾灵仙。

可现在,顾灵仙消失无踪,即便日后回来,也用不上蔡玉屏。

顾清欢自然不会放任蔡玉屏在自己的地盘上撒野。

“表、表姐……”蔡玉屏想要给自己找台阶下。

“你还不走么?”

顾清欢却没有给她这个机会,“先前不是还说,惹了我生气的人,就要滚出去吗?”

蔡玉屏脸上一阵青一阵白:“表姐,我是哪里得罪你了吗?我们是姐妹,你怎么能这样同我说话——”

即便知道要讨好顾清欢,可顾清欢却让自己一而再下不来台,蔡玉屏也有些生气。

顾清欢是吃错药了吗!至于这么针对她吗?

“看来,你是真的一点自觉都没有了。”

顾清欢轻叹一声。

这让蔡玉屏感觉自己好像一根不可雕的朽木。

“人牙子是我命知秋找的,这些人也是按照我的要求带来的,你什么都不知道,就大放厥词,辱骂这些人……”

顾清欢淡淡看着蔡玉屏,“表妹,你到底是想羞辱这些人呢,还是……故意针对我呢?”

蔡玉屏表情一变:“表姐,我可没有这样想啊!我都是为了你好!我……”

“呵。”

顾清欢讽刺一笑,“到底是为了我好,还是为了你自己心里爽快……我想你自己是知道的。”

蔡玉屏呵斥人牙子与那些女子,不过是借机发泄,找优越感罢了。

为了她好?

蔡玉屏这话说出来,也只能自己骗自己了。

第一百五十八章 名字

最终,蔡玉屏灰溜溜的走了。

理亏的是她,哪敢跟顾清欢顶撞?

蔡玉屏刚走,知秋也拿了银子给人牙子,将那俗媚女子买下了。

人牙子拿了钱,仍是觉得身在梦中,带着奴隶们走了。

惜欢院前,就只剩下顾清欢、知秋知月,以及那被顾清欢买下,仍有些反应不过来的俗媚女子。

“……知月。”

顾清欢看着俗媚女子,开口吩咐:“带她去洗漱,换一身衣服来见我。”

牙行也不可能给奴隶穿多好的衣服。

俗媚女子的脸,除非遇到什么口味特殊的土商,不然注定卖不出什么好价钱,人牙子对她的待遇自然不怎么样。

“是,小姐。”知月领命,上前对那俗媚女子道:“跟我来吧。”

俗媚女子看了顾清欢一眼,顾清欢已经转身进屋了,她只能收回视线,对知月点点头:“好。”

知月转身在前方带路。

背对俗媚女子时,知月淡定的脸,也变得苦恼起来。

她与知秋一样,想不通顾清欢怎么会看上这样一个女子,还买回来当丫鬟。

不是最外头的粗使丫鬟,而是二等丫鬟!

小姐到底是怎么了……

……

“小姐。”

知秋跟着顾清欢进了屋,忍不住问出了心中的疑惑:“那女子……不会是小姐先前在平乐馆里看到的吧?”

想来想去,似乎只有这个能解释,顾清欢非要那女子不可的理由。

“有些像。”

顾清欢的回答含糊不清。

难怪。

知秋却信了,难怪顾清欢会一眼看上那俗媚女子,果真是因为那俗媚女子像顾清欢在平乐馆里看上的,却没找到的丫鬟。

可是,怎么偏偏就长得这么俗呢?

“别唉声叹气了。”

顾清欢看知秋愁眉苦脸的样子,有些好笑,她道:“别以貌取人。”

“奴婢倒是能做到不以貌取人,可……”

知秋叹了一声:“别人不一定会啊。”

要是被别人看到,顾清欢院子里养了这么个狐媚子当丫鬟,指不定要怀疑顾清欢的品行。

知秋最担心的就是这个。

“又有什么关系呢?”

顾清欢淡淡说道:“我需要在意那些俗人的看法么?”

“小姐说的是。”知秋下意识点头。

可转念一想,又觉得哪里不对。

等等,她不是准备劝说小姐别收留那俗媚女子么?

怎么反倒是她被小姐说服了?

知秋纠结之际,顾清欢坐在椅子上,半边脸没入阴影之中,神色晦暗不明。

又是一件脱离了她掌控的事。

那个被知秋知月嫌弃的俗媚女人……

是红鸾!

前世,在平乐馆里对她好,一直帮着她的红鸾!

怎么会……

昨日从平乐馆回来后,顾清欢一直说服自己,或许是她记错了红鸾进平乐馆的时间,所以没找到红鸾。

可是,红鸾却出现在了她的眼前。

而且,地点并非平乐馆。

而是……

她的家里!

被人贩子带来。

这……怎么可能?!

一个因父亲连累,被官府处理的小姐,再怎么样,都不会落在人牙子手里吧?

到底是出了什么意外?

本该去平乐馆里的红鸾,为什么会在人牙子手里?

顾清欢越发觉得有关于红鸾的事,缠绕着重重迷雾,让她看不透。

只能等红鸾带回来了,她从旁侧敲,打听红鸾身上发生了什么吧。

顾清欢目露忧虑,她一直在担心一件事。

这世上,重生的人只有她一个么?

原本,顾清欢是坚信这一点的。

可红鸾的变故,让她不太确定了。

会不会也有别的,她不认识的人重生,恰好改变了红鸾的命运,才让红鸾没有进平乐馆,反倒被人牙子拐了,卖给了她?

至于红鸾是不是重生的,顾清欢确定她不是。

前世,与红鸾相处那么久,顾清欢怎么会不了解红鸾?

先前在院子里,红鸾看向她那陌生的眼神,并不是伪装。

这时候的红鸾,还不认识她。

所以,排除了红鸾重生的可能。

那么……

莫非真是红鸾身边其他人重生,改变了红鸾的命运?

顾清欢想着事,也没注意时间。

等她回过神时,知月敲了门,将红鸾带了进来。

洗漱后,红鸾换上了一身干净衣裳。

看样式,应该是知月借给她的。

或许是考虑到红鸾的长相,知月还是给她穿了件白衣,免得换成别的颜色,显得更俗媚。

“小姐,人带来了。”知月道。

这时,红鸾也乖乖上前行礼,“参见小姐。”

顾清欢看着红鸾,敛起多余情绪——

红鸾很聪明。

自己若想不动声色打探出红鸾身上发生的事,必定要暂时摒弃心中对于红鸾的感情,要以陌生人的姿态面对红鸾,才能不露马脚。

“起来吧。”

顾清欢恢复平时对于下人的淡然。

“是,小姐。”红鸾起身,垂首站在堂前,也没有说话。

一旁,知秋知月看了,心里还算满意——

不是个多嘴的人,这点倒是挺好。

“抬起头。”

顾清欢道:“你叫什么名字?”

红鸾抬起头,看向顾清欢,眼中还夹杂一丝对顾清欢的好奇,她很疑惑,这样一个看着明媚张扬的大小姐,怎么会选择自己当丫鬟。

一般的贵女,看到她,只会跟蔡玉屏一个反应,觉得她俗不可耐,不堪入目,甚至有伤风化……

顾清欢看她的时候,眼里却没有那样的情绪,只是很平静,像是看到了一个普通人。

红鸾很喜欢顾清欢的眼神,她道:“奴婢没有名字。”

顾清欢一顿,“没有名字?”

“是。”红鸾道,“奴婢是孤儿。”

“你是孤儿?”顾清欢的声音抬高了一些。

红鸾隐约觉得顾清欢的情绪不太对,但细看之后,又与之前没什么差别,便继续道:“奴婢很小的时候就和家人走丢了,一直以乞讨为生,前几年被勾栏院拐走,那儿的妈妈很看好奴婢,便培养奴婢,只是没等奴婢接客,勾栏院出了事,倒了,奴婢又被卖到了牙行里……牙行的人一直说奴婢不好找买主,本想再找个勾栏院卖了奴婢,可没过两天,不等他们找到买主,小姐您的丫鬟就来了牙行……”

说着,红鸾看向知秋。

知秋被她一双狐狸媚眼看的有些不舒服,但努力在心中重复顾清欢说的那句“不能以貌取人”,她勉强对红鸾笑了笑。

“您的丫鬟说,要找长得媚,会梳妆的女子,牙行的人便带奴婢来了。”

红鸾将视线从知秋身上移开,再次看向顾清欢,“然后小姐将奴婢买了……从始至终,奴婢也没有名字,倒是以前在勾栏院里时,妈妈给奴婢取名,叫点绛。”

第一百五十九章 不愿承认的事实

好事近正文卷第一百五十九章不愿承认的事实“……是么。”

顾清欢闻言,眼神闪烁,很快又掩饰异样,她又道:“你可还记得你小时候是哪里人?”

红鸾道:“大概是北方人吧,大家都说奴婢的口音有些像北方,奴婢曾遇见过北方人,的确很像。”

“北方吗……”

顾清欢喃喃,她盯着红鸾,话锋一转:“你喜欢点绛这个名字吗?”

“奴婢现在是小姐的人,小姐若是喜欢,奴婢就喜欢,小姐若是不喜欢,奴婢也不喜欢。”

红鸾,亦或是点绛,用理所当然的语气说道。

一旁,知月看着这般说话的红鸾,总觉得这副模样有些眼熟。

想着,知月眼角余光扫到身边的知秋,她视线一转,便看到知秋一脸理所当然的点头,似乎很赞同红鸾的话语。

知月:“……”好了,她知道点绛为何如此眼熟了,这不就是换了张脸的知秋吗?!

把小姐当成天。

“那就换个名字吧。”

这时,顾清欢开口,说道:“红鸾这个名字,你喜欢吗?”

“喜欢。”红鸾立刻点头,然后笑了。

本就俗媚的脸,因为这一笑,更是让人觉得她妖里妖气不正经。

顾清欢盯着她看,旋即移开视线,“知月会带你去你的房间,晚上我洗漱后你再来伺候吧。”

“是,小姐。”红鸾应道。

“知月。”

顾清欢吩咐道:“带她去听雨先前住的房间。”

“是。”知月带着红鸾退下。

屋内只剩顾清欢与知秋。

知秋见顾清欢神色郁郁,不由得问道:“小姐,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顾清欢的身体刚好,知秋有些担心。

“没什么。”

顾清欢摇头,又道:“你先出去吧,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知秋不好多问,只能点头:“奴婢就在门外,小姐若是有什么吩咐,叫奴婢就好。”

“嗯。”顾清欢点头。

知秋也离开了房间。

知道所有人离开,顾清欢才稍微卸下一些伪装,露出疲惫的神情。

想着先前的事,顾清欢明白了。

不是有谁重生改变了红鸾的命运。

更不是红鸾自己重生。

而是……

红鸾有问题。

“如果真有人改变了红鸾的命运……也不可能让一个出生在天南水乡的孩子的记忆出差错,认为自己是北方人……”

五指收拢,顾清欢抓皱了袖子,“如果她与我一般都重生了,在我提到红鸾这个名字时,也不会无动于衷,只是像听到一个新名字那般欢喜……”

尽管不愿意承认这个事实,可经过刚才那一番打探后,顾清欢再不愿意,也要接受现实——

红鸾,真的不是她前世想的那么简单。

回想起前世与红鸾相处的画面,顾清欢只觉得讽刺。

还记得她刚到平乐馆,许多人对她的容颜感兴趣,皆认为她会在平乐馆里混出名堂,于是纷纷跑过来讨好她。

可很快,这些人发现了她的难以教化,看出她不可能在平乐馆里活下来,于是一哄而散,甚至欺负她。

只有一个人不一样。

那个人就是红鸾。

因为长的俗气,被平乐馆里的师父不喜,也不会教她唱戏。

可让红鸾端茶送水,又会把好好的雅致听戏之地,变成街边低俗勾栏院。

于是,红鸾只能在厨房之类,见不到客人的地方做事。

某天,红鸾遇见了因为被人欺负,把饭菜换成馊水,两天没吃饭的顾清欢。

那时,顾清欢真觉得她要饿死了,甚至想,死了就死了,在这种下贱的地方活着也没意思!

可当一个干净的馒头出现在眼前时,顾清欢还是输给了本能。

没被饿死。

但差点被噎死了。

还好那个递给她馒头的主人,又好心递给她一个竹筒,里面装了水。

顾清欢咕噜噜喝完后,才想起,这是别人喝水用的,也不知用它喝水的主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若是什么腌臜之人,也不知她会不会拉肚子……

想着,顾清欢抬起头,就看到了一张俗的不能再俗的脸。

她呆住了。

长这么大,她头一次看到如此俗气妩媚的脸。

紧接着,那人啪的一下打了她的额头,用慵懒沙哑的声音呵斥道:“给你吃,给你喝,还用这样嫌弃的眼神看我,怪不得落魄到这般地步!”

这便是她与红鸾的第一次见面。

后来,她乖乖给红鸾道歉。

用那张看着会欺负人的脸。

在平乐馆里的日子并不好过。

许多师父看中顾清欢的脸,还有她的声音,认为她是棵好苗子。

可也因为顾清欢的桀骜不驯头疼不已。

打也舍不得,坏了这好身子就不好了。

骂多少句都没用。

只能动用常规手段,可最后……

他们真没见过饿了七天都不服输的女子!

最终,谁都拿顾清欢没办法。

可谁也不知道,那七天里,顾清欢一点也没饿着、渴着。

虚弱的模样,全是她装出来的。

每次用虚弱不堪的样子应付走了那些管事后,顾清欢就会耐心等待,每到半夜,红鸾就会偷偷给她送来吃的、喝的,陪她说话,笑话那些管事瞎了眼,都看不出顾清欢是装的。

她们的关系越来越好。

顾何氏去世的那个冬日,顾清欢不哭不闹。

谁都在背后骂顾清欢没心没肺,枯心烂肝,连祖母死了都不掉一滴眼泪,太可怕!

只有红鸾,总会在晚上做完了活后,钻到她的被窝里抱着她,轻轻拍她的背。

什么也不说,只是这样抱着她,轻拍她的背。

就像哄一个小孩子。

第二年的春日,顾清欢被知秋救出平乐馆。

她原本想带走红鸾,可不知道怎么,那晚她怎么找,都找不到红鸾。

而时间不等人,知秋劝她,以后有机会再回来带走红鸾,她才跟着知秋离开。

可知秋死了。

一刀捅死。

猎狗分食。

连块骨头也不剩。

顾清欢被宁有惟连夜带回平乐馆。

甚至没人发现顾清欢逃跑过。

只有顾清欢知道,那一晚她到底经历了怎样的绝望。

红鸾来找她时,她终于忍不住嚎啕大哭。

那一晚后,从前天真任性,又被平乐馆认为桀骜不驯的顾清欢死了。

被她亲手抛弃在过去。

埋葬在那个夜晚。

连同知秋那些没入河中的血液,一同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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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章 软弱

顾清欢还记得,那天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抓着红鸾的衣襟,咬牙切齿的说道:“我要让那些该死的,一个都不留!以牙还牙,以眼还眼!……不,我要将那些痛苦,千百倍的还给他们!”

红鸾的手掌覆在她的手背上,听着她的话,只是点头:“好,我陪你。”

然后,红鸾真的陪着她。

一直陪着她。

看着她求那些乐师戏子学习技艺,日夜训练。

看着为了养好嗓子,喜好偏辣食物的她,每日喝着清汤寡水。

看着她搭上二皇子的势力,借二皇子的手报复蒋悦,杀死顾灵仙一家……

一刀捅死宁有惟的那个夜晚,是红鸾帮着她一起,将宁有惟的尸体扔进了栅栏里喂狗。

无论她做什么,红鸾都陪着她,帮着她,几次差点因为她死掉,有次更是因为她的疏忽,才让红鸾遇险……

顾清欢一直很愧疚,红鸾却总是不在意。

若说前世有谁看全了她的阴暗,那么答案一定是红鸾。

只有这两个字,只有这个名字。

唯一一次,红鸾没有陪她的那次。

是她决定亲手杀掉司修远,于是将红鸾支走,去了很远很远的城镇。

她想要这个因为一个承诺,将自己所有青春都搭进来的女孩子,有一个平安温暖的下半生。

因为,这个人是那么好。

顾清欢永远都记得,知秋死后,她整个人变得十分敏感,尽管表面看起来十分好,甚至比过去更加平易近人,讨人喜欢,可内心深处的伤口永远无法愈合。

那时,红鸾帮她梳头发,叫了她一声:“小姐。”

“别叫我小姐。”

她是这么对红鸾说的,“说句不好听的,从前叫我小姐的人,没一个有好下场。”

知月石夏被充为官妓,一个上吊自杀,找不到尸体,另一个撞墙而亡,尽管找到了尸体,但已经烂的不成样子,全靠看衣服才辨认了身份。

知秋运气好,没有被充为官妓,而是在最脏最累的地方干粗活,可为了她,被一刀捅死,还被猎狗啃食了尸体。

一个个的,不得不善终。

每次想到这些,她都……

很害怕。

“小姐,既然您说了不好听的,那能允许奴婢也说句不好听的话吗?”

看着面色苍白的顾清欢,红鸾笑着牵起她的手,“别担心,您没有那么伟大。”

所以,叫你一声小姐,不会让我没有好下场。

比起安慰,劝说,这句貌似不太好听的话,却给了顾清欢最多的安心。

经历过背叛后,顾清欢信任的人已经死了,剩下的都是不能信的。

只有红鸾不一样。

前世到最后,顾清欢只信她一个人。

可现在却要告诉她,红鸾不能相信?

顾清欢怔怔。

反应过来时,她脸上一片冰凉。

抬手抹去泪水,顾清欢深吸一口气,尽管还没有从那些朝夕相处的记忆中回神,可理智告诉她,现在不是伤春悲秋的时候。

“如果红鸾不可信……她又是谁派来的?”

顾清欢闭上眼睛,认真思考,将前世与她有关的人、势力,一个个举例,也一个个排除。

她甚至连言昭都没放过。

但一想到红鸾给言昭下毒,差点弄死言昭的那次,她知道,红鸾不可能是言昭派来的。

言昭那男人,即便会用苦肉计,也不会把自己搭进去。

可不是言昭,更不可能是司修远。

顾清欢之所以发现司修远是凶手,有一半的功劳是在红鸾身上。

红鸾若真是司修远的人,以司修远万无一失的算计性格,是会尽力掩饰这个事实,而不是将证据送到顾清欢的眼前。

那么,撇开这些有关联的人,还有谁能做红鸾背后的主子,驱使红鸾跟着自己?

无论怎么思考,顾清欢都想不出来那个得益方是谁。

头又在阵阵发疼,顾清欢只得作罢。

前世相处那么多年,她都没能发现红鸾的异样,由此可见红鸾背后的主人到底藏得多深。

现在想靠一点蛛丝马迹找人,很难。

“只能等他们自己暴露了……”顾清欢闭上眼,轻揉着太阳穴。

若是有一面镜子放在眼前,顾清欢觉得,自己此刻的脸色一定很难看。

说是狼狈也不为过吧。

前世历经各种事后,唯一信任的人,其实也是别人派来的……

顾清欢只觉得悲哀。

“好冷……”顾清欢缩在椅子上,抱着腿,蜷成一团。

……

夜晚,顾清欢洗漱完后,红鸾给她梳头发。

梳头发时,总会有些肌肤接触。

当红鸾的手指无意间碰到自己的脖颈时,顾清欢总会下意识闪避。

尽管想要伪装得毫无异样,可一想到红鸾是别人派来的,顾清欢就有种被人欺骗后的愤怒。

其他人也就罢了,为什么偏偏是红鸾?

“小姐不喜欢被人碰到么?”

这时,一个声音从耳旁响起。

顾清欢回过神,从镜中看向背后的红鸾。

红鸾脸上没什么特别的表情,只是有些小心翼翼,像是怕她不高兴,怕被她讨厌。

“也不是。”

顾清欢垂眸,道:“知月应该同你提起过,先前为我梳妆的那个二等丫鬟吧?”

“听雨么?”红鸾点头,“奴婢听了一些……是因为她?”

“这么说,或许对你来说有些委屈,殃及池鱼了……”顾清欢道。

红鸾想了想,道:“奴婢知道了。”

说完,红鸾继续为顾清欢梳头。

这一次,她避免了无意间的触碰。

很听话。

顾清欢越发沉默。

前世,红鸾也是这样。

即便她有时任性,红鸾也会满足她的要求。

那时,顾清欢享受红鸾对她的好,却忘记了问红鸾,为什么对她这么好?

现在想想,或许是当初红鸾对她太好了。

以至于她都忽略了,她与红鸾认识、熟悉的过程,是那么奇怪。

明明不认识她,红鸾却在她饿的走不动道时,给她吃,给她喝。

明明关系还没有那么好,红鸾却为了她,每天从厨房里偷吃的,在她受罚时,冒险给她送来。

明明不知道她身上发生了什么,却因为她的话,说要陪着她,一陪就是数年,从普普通通的平乐馆丫鬟,变得满手鲜血……

若不是怀着什么目的,红鸾为什么要一直迁就她呢?

她都忽略了。

因为红鸾对她太好了

以至于她忘了,这世上不会有人,无缘无故对她那么好。

一定,是别有目的。

顾清欢闭上眼。

她不想让红鸾发现她眼中的痛苦与软弱。

第一百六十一章 对峙

找到了记挂的人,却如此痛苦。

直至半夜,顾清欢都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觉。

她干脆起床,拿了条披风披在身上,到院子外透气。

只是,刚推开门,她就看到一个鬼祟的人影。

“谁?”顾清欢皱眉。

那人身子一僵,顿住脚步,赶紧将手中的东西抱到怀里藏着,然后转身。

“小姐,是奴婢……”知秋的脸出现在顾清欢的视线。

或许是因为心虚,知秋平日灵动的杏眼,此刻闪烁不已。

顾清欢视线一转,看到了知秋怀里似乎抱着一个分量不轻的瓶子,她默了默。

知秋注意到她的视线,脸色不太自然,张了张口,想要解释。

“早些休息。”顾清欢却没有问什么,丢下这句话后,便转身回房。

知秋反应过来时,顾清欢已经将门关上了。

她下意识追了过去——

或许是她敏感,可她真切看到顾清欢眼中的失望。

知秋有些害怕。

并不是害怕她的秘密暴露在顾清欢的眼前。

她只是害怕,顾清欢因为她的隐瞒而受伤。

七年前的事过后,知秋比谁都清楚,顾清欢对周围人的关系,有多敏感。

跑到门口,知秋却犹豫了。

真的……要说吗?

小姐不会怪她,赶她走吗?

知秋一直记得七年前那天,顾清欢愤怒将她推出房间,“砰”的一声关上了门。

那道关门声,就好像敲打在了她的心上。

直至今天,知秋都没忘在顾清欢关上门的那一刻,她的心悸。

就像有心疾的病人,一下子犯了病,疼的呼吸不过来。

若是她告诉顾清欢这个藏了十几年的秘密,顾清欢是会接受,还是像七年前那样,认为她不可信任,将她推走?

这就好像一场赌博。

知秋也不知该不该敲门。

“唰!”

可在这时,紧闭的大门忽然从里面被人拉开。

知秋吓了一跳,抱紧了怀里的瓶子,生怕掉落在地。

抬起头,知秋看到了顾清欢紧绷的脸,隐隐藏着愤怒。

“啪。”

顾清欢抓住了她的手腕,一把将她拉入门内,继而砰地一声关上了门。

“小姐——”知秋诧异。

自从归宁寺回来,她重新回到顾清欢身边后,还是第一次看到顾清欢这般愤怒失态的模样。

只是,不等她多问,顾清欢一把将她手里的瓶子夺走,大步走向桌边,拔出瓶塞,将里面的东西倒进了桌上的茶杯。

“哗啦啦……”

一股奶味飘散出来。

温热的牛乳被倒入杯子里,因为顾清欢的动作太急,有不少溅到了桌上。

“小、小姐……”知秋被顾清欢的举动吓了一跳。

“砰!”

顾清欢把茶杯重重一放,冷冷对她说道:“喝掉!”

“小姐?”知秋一愣,对上顾清欢翻涌暗流的眼眸,她心脏跳动的速度不由自主的加快。

“你不是喜欢喝牛乳吗?”

顾清欢另一只手拎着那分量不轻的瓶子,沉声道:“还是热的,你特地热好的吧?为什么不喝?因为你热牛乳本身就不是准备喝的吗?”

知秋瞪大眼睛:“小姐,你……”

张了张嘴,知秋艰难咽了咽口水,“小姐……你是什么时候知道的?”

顾清欢盯着她,没有说话。

知秋却感觉到了一股莫大的压力。

她知道,顾清欢生气了。

非常生气。

“……是。”

知秋点了点头,“奴婢一直都不喜欢喝牛乳,之所以会买那些牛乳,每天都热一些,也不是为了喝,而是为了……”

说着,知秋朝顾清欢走去,伸出了她的手,在顾清欢眼前摊开。

白嫩细腻的手掌,看着就像贵族小姐那般,保养极好。

“泡手。”知秋缓缓说道。

顾清欢紧珉嘴唇,盯着知秋,仍是没说话。

上次只是惊鸿一瞥,如今面对面,知秋清晰看到顾清欢眼中的失望。

还有难过。

知秋呼吸微微一滞,她不禁道:“小姐,奴婢并不是想瞒着你这些……”

“可你还是一直瞒着我。”顾清欢打断了她的话。

“是。”

知秋垂首,“奴婢不会为自己辩解这个的。”

顾清欢深吸一口气,问道:“为什么?”

“因为奴婢答应过夫人。”

知秋道:“若不是遇到无可避免的情况,有些事就不能告诉小姐……”

“夫人?”

听到这个回答,顾清欢微微一怔,“你是说……我娘亲?”

因为红鸾的事,顾清欢的情绪一直在波动。

先前在门外,看到知秋那般藏藏掖掖的模样,顾清欢想到知秋隐瞒她会武功的事,不禁怀疑起知秋的来历——

即便知秋前世愿意为了她去死。

红鸾也是如此,不是吗?

哪怕愿意为了她去死,也可能是别人派来的,别有用心之人。

于是,才有了刚才的对峙。

“是。”

知秋点头:“奴婢做的这些,都是夫人的吩咐,小姐……对不起,奴婢不是故意想瞒着你这些事的,奴婢也不知道……”

您会在知道真相后,这么受伤。

知秋有些后悔。

尤其是当她看到顾清欢眼中的痛苦时。

“你……是我娘亲的人?”顾清欢怔怔。

冷静下来后,顾清欢才发现,她刚才有多鲁莽。

若知秋真是别人派来的,她就这么揭穿了,恐怕会有生命危险。

知秋的武功,是知月都比不上的,知秋若要发难,等知月赶过来,恐怕她也身首异处了。

还好,知秋不是外人。

而是她娘亲给她培养的人。

“奴婢当然是夫人送给小姐的人。”

知秋闻言,露出疑惑的神色,“小姐……不会是把奴婢当成别人派来的……?”

顾清欢默了默,她将手里的瓶子放到桌上,坐到桌边,抬手掩在额上,轻摁着太阳穴。

过了一会,她看向知秋:“我要一个解释。”

“小姐,太过分了!”

然而,知秋却没有立刻回答,有些气鼓鼓,“奴婢那么信任小姐,小姐却一点也不信任奴婢吗?”

顾清欢自知理亏,没有反驳。

“小姐……”

知秋发了牢骚后,也冷静下来,看顾清欢低落的模样,忍不住问道:“您是遇到了什么事吗?”

如若不然,怎么会忽然想这些有的没的?

第一百六十二章 不是没有

顾清欢闻言,抬了抬眼皮,也没说什么,既没承认,也没否认。

过了一会,她才开口:“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

知秋见顾清欢不想说,只得做罢,便开始回答顾清欢的问题:“奴婢之所以用牛奶泡手的原因,想必小姐也猜得到,是为了配合特殊的手法,避免手掌留茧子……奴婢是习武之人。”

“嗯。”顾清欢知道知秋会武功的事。

知秋为了不暴露这件事,这些年一直在伪装。

“小姐还未出生时,夫人就将奴婢从贫民窟里带了出来,悉心培养。”

知秋道:“奴婢的武功,也是夫人教的。”

“我娘亲会武功?”顾清欢诧异,尽管知道知秋会武功的事,但没想到这都是她娘亲教的。

因为娘亲是为了生她,难产而死,大家都不怎么提有关于她娘亲的事,以至于顾清欢对她娘亲的印象十分模糊。

“是啊。”

知秋点头,“尽管那时候还小,可奴婢仍旧记得,夫人武功高强,即便是现在的奴婢,也是拍马不及。”

顾清欢越发惊讶,前世她看知秋与宁有惟过招时,便觉得知秋身手不凡。

宁有惟可是东厂督主,大璋的高手里,宁有惟即便进不了前十,也能进前二十。

知秋却能与他过数十招,可以说是比一般人家培养的精英暗卫还厉害了。

可是,知秋却说,她的武功对比夫人,远远不及?

“我娘亲……”顾清欢忍不住问道,“是从哪里学来的武功?”

不是说,她娘亲只是个普通农家的女子么?

这样的出身,怎么可能身怀高强武艺?

还是说,她爹、祖母等人,在她娘亲的来历上撒了谎?

“奴婢不知。”

知秋摇头,“不过……奴婢想,大概是很危险的地方吧。”

顾清欢看着她,目露不解,“你为什么会这么认为?”

知秋解释道:“夫人教导奴婢武功时,曾告诫过奴婢,非必要时刻,决不能让外人看到我的武功,若真被敌人看到了,一定要杀了对方,不能让他们逃走,有机会猜出我所学出处。”

很显然,永安侯夫人对于她的武学派别讳莫如深。

知秋的猜测,也不无道理。

若不是什么危险的,不能被外人知晓的地方,永安侯夫人为何如此警觉?

“这样吗……”顾清欢若有所思。

“夫人走后,奴婢一直自学……夫人说,奴婢有习武的天赋,她看中奴婢,带奴婢回来,也是因为这个,她想奴婢好好学武,保护好小姐。”知秋道。

顾清欢闻言,喃喃:“娘亲……”

即便永安侯夫人去世多年,可她为顾清欢留下的人,一直在保护着顾清欢。

“因为夫人交代,如果可以,决不能让任何人看到奴婢的武艺,奴婢便没有告诉小姐。”

知秋说道:“只是没想到……小姐您早就知道了。”

知秋并非不想告诉顾清欢,只是觉得没必要。

但没想到,这样会伤害顾清欢。

她很后悔。

“早知道小姐如此在意这件事,奴婢就直接说了……”

知秋垂着脑袋,“小姐,您生奴婢的气也好,打奴婢也好,别赶走奴婢呀……”

“谁说要赶你走了?”顾清欢有些莫名其妙。

知秋“唰”的抬头看向她,“小姐不会赶走奴婢吗?”

“在你心里,我是那样不讲道理的人?”顾清欢反问道。

知秋赶紧摇头:“不是不是!小姐是全天下最讲道理,最有道理的人!”

顾清欢满意的点头:“这还差不多。”

说罢,顾清欢眼中掠过一丝惆怅。

原来……是这样啊。

知秋并不是有意隐瞒自己,只是自己并没有遇到险境,不用知秋出手相救,于是知秋从来不提。

直到后来,自己落难进了平乐馆,知秋找准时机就来救她了,也没有隐瞒会武功的事实。

知秋,并非刻意欺骗自己的人。

想通这点后,顾清欢终于安心。

原来,她身边并非全是别有用心之人。

带着满腔真心对她好的,不是没有。

顾清欢抬手掩面,默不作声。

知秋有些惊慌,“小姐,您怎么了?”

刚才,她隐约看到顾清欢眼中闪动泪花。

“没什么。”

顾清欢这么说,却没有将手放下来,她又道:“把这里收拾一下吧,莫要被别人看到,怀疑你了。”

“是,小姐。”知秋道。

“对了。”

顾清欢又道:“你这些用剩下的牛乳,都是如何处理的?不会被人发现吧?”

若是以前,顾清欢不会担心这些事。

可红鸾进了惜欢院后,顾清欢不得不防。

尽管红鸾前世从未背叛过她,可如今她知道了红鸾的秘密,忍不住堤防也是情理之中。

毕竟,前世红鸾不背叛她,或许是她死的太早,还没有到红鸾背后主人从她身上获取利益的时候。

这一世,就不一样了。

顾清欢不希望自己“引狼入室”后,害了知秋。

“奴婢一般是将牛乳喂给附近的狗。”

知秋道:“不会留下痕迹的。”

顾清欢闻言,放下了心,但还是道:“小心别被人看见。”

知秋明白顾清欢是担心自己,便点头道:“奴婢知道的。”

“另外……”

顾清欢犹豫了一下,还是提醒道:“那个红鸾……”

“怎么了?”知秋警惕起来,“红鸾有什么问题吗?”

仔细想想,小姐出现异样,似乎就是红鸾进府之后。

尽管现在红鸾表现得很忠心,可毕竟是从三教九流之地混出来的人,知秋也不是很放心这种人待在惜欢院。

“也……不是什么问题。”

顾清欢还是没有将红鸾的问题说出来。

因为她没法解释。

总不能说她前世认识过红鸾,这一世重新见到红鸾后,红鸾的说辞与前世不一样,她怀疑红鸾是别人派来的吧?

于是,顾清欢道:“她先前不是说,她小时候乞讨为生,后来进了勾栏院待了几年么?总感觉她的经历太复杂,你多注意一下她,记得小心一些,她很聪明。”

知秋闻言,点头道:“小姐说的,奴婢先前和知月已经讨论过,我们也是这么想的。”

第一百六十三章 那是什么?

顾清欢闻言,放下了心,她这两个大丫鬟,还是很可靠的。

知秋见顾清欢没了问题,便开始收拾桌子。

顾清欢缓了一会,也将手放下了。

除了眼圈微红,也看不出异样。

房间内也没点灯,全靠微弱的月光,知秋也不会看清她的眼圈。

“说起来……”

顾清欢忍不住问道:“我娘亲……和你提过我么?”

“是啊。”

知秋点头,“夫人是专门为了您,才带奴婢回来的呢……其实奴婢刚来的时候,夫人还没有怀上您呢,当夫人说,培养奴婢,是为了保护小姐时,奴婢还很奇怪,夫人怎么就知道,以后一定会有女儿呢?”

顾清欢一愣:“我娘亲怎么说?”

“说来也是奇妙。”

知秋掩嘴一笑,带着些许感慨:“夫人说,她生下大公子后,总会时不时做一个梦,一开始只是一个小女婴,被她抱在怀里,对她咯咯地笑。夫人第一次做这个梦的时候,就觉得她以后一定会生一个很可爱的女儿。”

说着,知秋看向顾清欢,尽管月色朦胧,却掩不了顾清欢的明媚,她轻声说道:“夫人说的一点也没错,小姐真的很好。”

顾清欢哑然失笑:“娘亲只夸我可爱,你倒好,净给我脸上贴金。”

“奴婢说的是事实,小姐不知道后续的事罢了。”

知秋又道:“夫人后来做梦时,发现那个小女婴总会在下一次梦境里,长大一些,她在梦里,慢慢看着那个小女孩成长……”

“在生下您的前一日,夫人对奴婢说,她看到了那个小女孩长大成人。”

知秋看着顾清欢的脸,放轻了声音:“夫人说,那个小女孩长大后,变得明媚耀眼,若她生的女儿,真有那么漂亮,就太好了……小姐,尽管夫人没能陪伴您长大,可夫人却看到了您长大的模样呢。”

听到最后一句话,顾清欢鼻子一酸:“是吗……原来是这样吗……”

“是啊。”

知秋点点头,“小姐虽然从来不对外人说,奴婢却还记得,您小时候说梦话,惊醒之后,抓着奴婢的手,迷迷糊糊的对奴婢说,‘姑姑给表妹买衣服了,姑姑说表妹又长大了一岁’……奴婢知道,您遗憾的从来不是夫人没能陪在您身边,而是夫人没能看到您长大的模样。”

顾清欢冷落知秋后,知秋这几年过得并不好,却仍对顾清欢忠心耿耿。

知月也十分不解,问过知秋几次,为什么那么喜欢顾清欢。

知秋都是打马虎眼糊弄过去了。

有些事,并不适合对外人说。

她知道就好了。

她知道顾清欢有多善良多好,就足够了。

即便顾清欢冷落她这么多年,却没有剥夺她大丫鬟的身份,也没有将她从惜欢院里赶出去……

甚至连属于大丫鬟的独立房间,都没有取消。

顾清欢那么喜欢听雨,听雨仍与石夏住在同一间房。

知秋知道,哪怕是恨上自己了,顾清欢心里还是有那么一处柔软的位置,是专门留给她的。

这么好的小姐……

她看着长大的小姐,她怎么能不喜欢,不忠诚呢?

“小姐要看夫人留下来的东西吗?”知秋想到了什么。

顾清欢一愣,“娘亲……留下来什么?”

“其实也没什么。”

知秋道:“在奴婢这儿的,都是夫人留给奴婢的,不过奴婢想,小姐大概会好奇夫人从未在他人口中出现的另一面吧?”

别人口中的永安侯夫人,虽出身平凡,却不卑不亢,落落大方,招人喜欢……

任谁看了,都觉得是一等一的好女人。

可在知秋的口中,顾清欢却知道了她娘亲的另一面。

武功高强,慈爱温柔……

“好。”顾清欢没有犹豫,点了点头。

“奴婢处理完了这个,就去把东西拿给小姐。”知秋将牛乳收拾好了,便离开了。

顾清欢在房间里等了一会,点了蜡烛,知秋也回来了,手里还拎着一个食盒,看着就像给顾清欢送宵夜的,顾清欢却知道,里面装的不会是什么点心。

知秋进了卧室后,小心关好门窗,才将食盒里的东西拿了出来。

几本武功秘籍,十分全面,不仅仅有内外功的修炼,甚至还包含暗器制毒等内容。

若不是前世见识过不少江湖人士,顾清欢恐怕要被上面血腥的内容吓得说不出话。

除此之外,还有一些制作精密的暗器。

顾清欢拿起来打量了一下。

“小姐,小心一些,别弄伤了自己。”知秋在旁边提醒道。

“知道。”

顾清欢点头,她将那些暗器放在眼前打量,有些惊叹:“恐怕家里那些侍卫用的暗器,都没有娘亲留给你的好。”

“那是自然。”知秋有些骄傲地说道。

顾清欢见她嘚瑟的模样,有些好笑,放下暗器后,转而看向那些零碎,香囊、娃娃、沙包……

竟然都是些小孩子的玩具。

“这些都是夫人送给奴婢玩的。”知秋道,“奴婢那时候还小,每日的学武不宜过多,夫人说过度用功会伤了身体,所以大部分时候,奴婢都是在读书,还有玩。”

“这是什么?”

顾清欢从食盒底部拿出了几张信纸。

说是信纸都是抬举了,这完全只是几张草纸,上面用炭笔涂抹,乱七八糟写了些字,顾清欢随意一扫,就能发现不少错别字,大多都是少了笔画。

“总觉得……有些眼熟……”顾清欢看着这几张有些年头,自己模糊不清的草纸,若有所思。

“哎呀,这个是……”

知秋看到这几张草纸,反应过来,“奴婢拿错了,这不是夫人留给奴婢是,白芷姐姐留给你的……”

白芷。

听到这个名字,顾清欢微微一愣,久远的记忆被打开。

那是她第一次亲力亲为做善事,给人施粥。

有个看起来病了很久,形容憔悴的女人拿着顾家送的陶瓷碗,来到她的面前。

顾清欢站在板凳上,手里拿着小木勺,看到女人拿碗的手哆哆嗦嗦,不由得说道:“姐姐,你怎么啦?是力气小,拿不动碗吗?我让人帮你吧!你小心一些哦……来人,帮这位姐姐拿碗。”

女人听着她脆生生的讲话,漠然麻木的脸上,浮起淡淡的笑,给人一种温和亲近的感觉:“什么姐姐……我这个年纪,都能做你阿姨了。”

“阿姨?”

年仅七岁的顾清欢眨了眨眼,稚嫩的小脸上浮起不解,“那是什么呀?”

她从未听说过这个词。

莫非是她念的书太少?

第一百六十四章 白芷

女人对上顾清欢不解的眼神,微微一顿,似乎意识到自己说了不该说的话。

但很快,她淡淡一笑:“那是我家乡的话,用来称呼年纪大的长辈。”

“这样啊……”

顾清欢似懂非懂的点头,露出一个灿烂的笑脸:“可在我们这里,都叫姐姐!姐姐,把碗给我家侍卫吧,你可以来这边吃。”

说着,顾清欢让女人坐到她后面的椅子上。

那边的桌椅是顾家给顾清欢准备的,怕年幼的大小姐受不了累,中途要休息,现在正好给女人用。

女人闻言,有些犹豫,可对上顾清欢明亮的眼眸,又不想这张明媚的小脸,变得黯淡。

于是,她点头:“好,谢谢你啊,小妹妹。”

“不客气!”顾清欢又笑了。

真是个爱笑的小姑娘。

真可爱。

女人想着,便绕过施粥的摊子,准备到后面坐。

这时,顾清欢发现女人一瘸一拐,似乎腿脚不便。

“知秋。”顾清欢拉了拉旁边十二三岁的知秋。

比起还是个小不点的顾清欢,知秋显得高挑一些,她与顾清欢从小长大,一眼就看明白顾清欢的意思,连忙过去搀扶女人。

女人一怔,随即对知秋笑了笑,“谢谢。”

说完,她又抬头,看那边忙着给下一位平民施粥的顾清欢笑了笑。

“我家小姐人很好吧?”知秋像是炫耀一样的说道。

“是啊。”

女人点了点头,“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不过……”

最后一句话,女人的声音变小,知秋也没听见。

“不过什么?”知秋扶着女人坐下,好奇问道,她家小姐有哪里不好吗?这怎么可能!

女人见知秋紧绷的脸,失笑:“不是什么不好的话……只是想说,太单纯了,有时候也不是一件好事,我不过是个来历不明的路人,就让我坐在离她这么近的地方,如果我是什么危险人物怎么办?这么近的距离,有谁能……”

话没说完,女人感觉到一股冷意。

来自知秋。

女人怔了怔,露出了然的神色:“原来是这样啊……”

知秋用锐利的眼神打量了一会女人,确认女人是个久病虚弱,没有攻击力的平民后,眼中的冰凉才淡去一些,但仍没放松警惕。

“别看我了。”

女人接过侍卫送来的粥,不紧不慢的说道:“我不危险,但那边排队的人可不一定,好好在那小姑娘身边守着吧。”

知秋多看了她一眼,忽道:“你是谁?”

这样的谈吐,怎么看都不像连饭都吃不起的穷人。

顾家施粥做善事没错,可顾家也不会容忍某些人混进来占便宜。

先前已经有不少想要混进来的人,被顾家的侍卫拖走了。

这女人……

“我?”

女人拿着勺子,眼中掠过一丝迷茫,有些恍惚的说道:“按照这里的说法,我姓白名芷,今年二十有九,是个孤儿,九年前与救了我,同样是孤儿的男子成婚,他为了挣钱给我买药,三年前死在了山上……所以我现在,是个寡妇,住在帝都三柳巷靠湖的院子里,那儿除了我家的屋子,就没有别的人家了,你若是担心我是来骗吃骗喝的,去查查就知道了……进屋子里看也行,反正家徒四壁,也没什么遮掩。”

听到女人自嘲的话,知秋知道她没有撒谎,而是自己想多了。

“抱歉。”知秋说道,想不到这女人的出身如此可怜,她却怀疑对方的出身……

只是,这女人的谈吐,的确不像一般人家。

或许是有什么好的经历吧。

知秋想着,与女人说了一声后,便回到了顾清欢身边,紧紧盯着靠近顾清欢领粥的人们。

“你们刚刚在说什么?”顾清欢好奇的问道。

她刚才隐约听到女人说了好长一段话。

“奴婢刚刚在询问那位夫人住在哪里。”

知秋道:“她腿脚不便,奴婢想,小姐或许想派人将她送回去。”

“你怎么知道?”顾清欢露出诧异的表情,她刚刚真的那么想过!

知秋哑然失笑,因为你是我家小姐啊。

小姐总是这样善良。

无论是身边的人,还是不认识的人。

只是……

那女人说的也没错,有时候太单纯的,并非一件好事。

想到总是来惜欢院打秋风的堂小姐表小姐,知秋就很无奈。

她家小姐什么时候才能学会防备别人呢?

“猜的。”

想着这些事,知秋与顾清欢说话,“小姐很关心那位夫人呢。”

顾清欢闻言,笑了笑,没说话,扭头继续给人施粥。

小小的手抓着木勺子,有些费力的舀着白粥,一只手不够,就两只手。

知秋见顾清欢努力的模样,心中轻叹一声,小姐才七岁呢,做这些事……

忽然间,知秋的思绪一顿,她想到了什么,扭头看了眼那边似乎因为身体虚弱,慢吞吞喝粥的女人。

这女人刚刚说她二十有九吧?

算起来……

夫人若是还在,差不多也是这个年纪呢。

知秋恍然,又看向身旁的顾清欢,有些心酸。

原来……是这样啊。

……

又忙活了一会,顾清欢累的手都抬不起来了,知秋把还想继续的她强行从小板凳上抱了下去。

顾清欢想要抗议,知秋却道:“小姐,那些排队的人都等着喝粥呢,您现在太累了,半天才能给一个人装满一碗粥,后面的人都在饿肚子……”

顾清欢这才闭上了嘴。

知秋将她带到后面的椅子上坐着休息。

女人刚喝完一碗粥,就坐在顾清欢的对面,见顾清欢坐下,对她笑了笑:“累了?”

顾清欢闻言一顿,连忙收起脸上疲惫的神情,笑着摇头:“不累!我还能继……”

只是,话没说完,顾清欢感觉到知秋幽怨的眼神,她话锋一转:“姐姐,你喝完了粥吗?我让人送你回去吧?”

“不急。”

女人说道:“这儿的人都在忙呢。”

她刚才喝粥时,也在打量顾家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职责,她不想麻烦别人。

“可是姐姐不早点回家的话,家里人会担心吧?”顾清欢问道。

第一百六十五章 十三年

一旁,知秋露出懊恼的神色,糟了,她刚刚忘了告诉小姐,白芷是孤儿,夫君也在三年前死了……

希望白芷不会怪小姐。

知秋小心翼翼的朝白芷看去,顿时一愣。

出乎意料,白芷一点生气的意思都没有,仍旧是那副淡淡的,没什么力气的样子。

“我是孤儿。”

白芷平静的就好像在说别人的事一样,“夫君很早就去世了,家里除了我,也没有别人了。”

“啊。”

顾清欢闻言,低呼一声,小脸上露出愧疚的神色,她低下头,抓着红色棉袄的衣角,小声说道:“对不起,我不知道……”

她好像无意间戳到别人的痛处了。

“没事的。”白芷摇摇头,轻声说道:“先前也不知道这些,不是吗?所以把头抬起来吧。”

顾清欢这才抬起头,她想到了什么,眼睛一亮:“姐姐要是没什么事,就在这儿休息吧!每天都可以来的!我休息的时候,可以陪姐姐你说话!”

听到顾清欢一口一个姐姐,白芷露出无奈的笑:“都说了我这个年纪叫阿姨更好……算了,你还是叫姐姐吧。”

白芷话没说完,看到顾清欢亮起的眼眸又熄灭,立刻改了口。

“嗯!姐姐。”顾清欢又笑了。

白芷感觉,她真是拿这个小姑娘没办法。

明明长得张扬明媚,看着就像孩子里的小霸王,追着一群男生揍的那种,怎么实际上软趴趴的,让人觉得很好欺负呢?

到了下午,施粥的摊子也将粥都布施完毕了,顾清欢送白芷回家。

一天的交谈,顾清欢也了解到了白芷的事,但锦衣玉食的她,也难以想象什么叫做家徒四壁。

直到她进了白芷那栋修建在湖边不远的独栋小院后,她才明白,“家徒四壁”到底是什么。

“姐姐,你家里……”顾清欢张了张口,本想说“你家里怎么什么都没有?”,可转念一想,这话似乎是伤人的话语,赶紧闭上了嘴巴。

白芷却像是看透了她心中所想似的,笑了笑:“是不是很惊讶我家什么都没有?”

顾清欢支吾了两声,不敢撒谎,最后乖乖点头,又连忙摇头,指着角落道:“不是还有一张床吗!”

见顾清欢拼命想安慰自己的样子,白芷忍不住笑出了声。

真是个可爱的小姑娘啊。

今天与顾清欢相处时,白芷不知道多少次感叹了。

“家里什么都没有,也不能招待你,连个坐的都没有……”白芷又有些遗憾。

“没事!”

顾清欢却道:“我可以自己带!姐姐,明天我会自己带椅子过来的!”

“你明天也要来吗?”白芷有些惊讶。

顾清欢露出紧张的表情:“姐姐明天不来了吗?因为不方便?”

白芷看了她一会,在顾清欢愈发紧张的视线中,轻轻摇头:“不会不方便,我已经习惯了,只是……你来我这儿做什么?我这里什么也没有。”

“不是还有一张床吗!”顾清欢努力安慰白芷,“还有姐姐你!”

“扑哧!哈哈哈……”

白芷忍不住大笑,她真是……输给顾清欢了。

来到这里后,她一直以为自己不会与任何人有关联,活一天是一天,然后在这个冬日孤零零的离开这个世界……

可没想到,不过是因为有人提起顾家免费提供澡堂,一时念起,想去洗个热水澡,再去蹭碗粥,就遇到了顾清欢,与这个世界有了关联。

“好、好……我知道了。”

白芷笑了一会,擦去眼角的湿润,她弯下腰,捏了捏顾清欢柔软的小脸,“那明天姐姐去找你,等你忙完了,就来姐姐家里坐一会吧……不过,记得带一张椅子啊。”

“嗯!”顾清欢点头。

从那以后,白芷每天都会去顾家施粥的摊子。

等顾清欢施粥完毕,便去白芷的家。

两人每天有说不完的话。

不仅仅是顾清欢在那儿叽叽喳喳,白芷也会柔声对她说许多话,而不是让顾清欢一个人唱独角戏。

若是暴风雪,顾家不出摊,白芷便不出门,但顾清欢一定会上门找她,带上热腾腾的饭菜,在她家呆一整天。

即便冬日过去,仍是如此……

这么多年过去,那些与白芷相处的记忆,顾清欢仍历历在目。

她在平乐馆的日子里,白芷曾对她有意、无意说的话,有不少都起到了作用,她一直记着白芷,也后悔曾经对白芷说过的那些话……

可因为身份特殊,她一直都不敢去找白芷。

顾清欢太害怕因为她,害白芷被人盯上。

“这封信……是七年前白芷找你送来的吗?”顾清欢看着那些字迹模糊的草纸,喃喃问道。

七年前,她与父兄关系降至冰点,哭着跑到白芷家里,谁料白芷也为她的父兄说话。

那时,本就伤心的她,只觉得绝望,她好像被这个世界抛弃了一样,便说了一堆要与白芷决裂的话,离开了白芷的家。

过了两天,知秋给她带来一封信,便是白芷送来的。

顾清欢让知秋把信扔掉,知秋为了白芷,也为了顾以贤、顾景行,说了几句话。

于是,顾清欢干脆连知秋都不理。

直至今日,她与知秋和好,与顾以贤、顾景行关系缓和了些,可仍没有再见过白芷。

“是。”

知秋说道:“那时,小姐让奴婢扔掉这些信,可奴婢一直觉得,小姐总会有一天,想要看看……奴婢怕那时小姐找不到这封信,所以先替小姐收下了。”

捏着信纸顾清欢神色复杂:“你做的很好。”

说罢,顾清欢借着烛光,一个字一个字的看着这封信。

“她写字的习惯,还是那么与众不同。”

顾清欢有些不习惯从左到右横着读信,“还有这些漏笔画的错字……我以前还跟她约着,教她写字……”

“现在也不迟。”知秋听出顾清欢声音中的遗憾,“等空闲了,小姐可以去找白芷姐姐。”

“说的也是。”

顾清欢点头,视线在信纸上游移。

这封信,对于知秋来说,她晚了七年。

而对她来说,她迟了十三年,才重新看到这封信。

第一百六十六章 欠一句

因为白芷的错字,还有特殊的行文习惯,顾清欢看的有些吃力,但她还是耐心读了下去。

清欢,是我,白芷。

可能你现在不太想看我的信,但有些话,我还是想对你说。

对不起。

我明明知道你那么难过,还要站在你父亲、哥哥的角度,给你解决问题,而不是站在你那边,体谅你的委屈……

大概是私心作祟,与你认识这么久,我一直想哪天你能丢下你那份不识人心的天真,以免哪天你被你这份天真害了。

可你一直被保护的很好,有时我也在想,或许我担心过头了,你这样好的孩子,这一辈子大约都能被保护得好好的,不会受到任何伤害。

但这一次的事,我知道我错了。

清欢,我明白你的难过,你的委屈,但我不能绕开因为你这份天真,暴露的弱点,被人伤害的事实,所以我才狠下了心,替你的父亲、哥哥说话。

本想告诉你这些道理后,再去安慰你,但我没想到,你受的伤害,比我想象的要深。

对不起啊。

我知道这样轻飘飘的话语,也无法弥补我对你造成的伤害,我希望你能再给我一个机会,与我再见一面,好吗?

……

顾清欢看着这些饱含真诚的字句,忽道:“我小时候,所有人都把我当成孩子,哄着我说话,包括你。”

一旁,知秋反应过来,顾清欢是在对自己说话,她下意识道:“那时候,小姐的确是个孩子啊……”

“只有她不一样。”

顾清欢指着手里的信纸,说道:“无论什么时候,她都是用平等的姿态与我说话……父亲也好,哥哥也好,做错了事后,都是站在长辈的位置上,哪怕愧疚,也不知道该如何开口,同我说一声‘对不起’,于是犹犹豫豫,拖了这么多年……”

“只有她,在做错了事后,立刻对我说了这一句‘对不起’。”

顾清欢垂眸,“可我却拖了这么多年……才看到。”

知秋轻叹一声:“小姐,这并不是你的错。”

“我一样有错。”顾清欢摇头,若是她那日听完了白芷的话,或许事情不会变成这样。

“七年前……我一直埋怨,为什么大家都不肯听我多说几句话,为什么都不相信我,我那时候觉得自己真的太委屈了。”

顾清欢喃喃道:“可我不知道,我在无意间,也做了一样的事,用别人伤害我的做法,伤害了白芷……”

“小姐,我们明天就去看白芷姐姐吧?”知秋忽道。

顾清欢一怔,看着手中那它信纸,点了点头,“好。”

是时候去见一见白芷了。

白芷欠她的道歉,已经还给她了。

但她还没有把她欠白芷的道歉,还给白芷。

说话间,她拿出了最后一张,刚才还没看完的信纸。

只是,视线扫过上面的字,顾清欢眼神一凝,忽然站起身:“这是什么?!”

最后一封信,不是什么道歉的话,而是一个方子。

熬粥的方子。

用白芷的行文习惯,字迹,写的熬粥方子,七年前委托知秋送给顾清欢,直到七年后的今天才被顾清欢看到。

可是,在今天之前,顾清欢早就看到过这方子了!

“这不是……”

顾清欢震惊道:“那日锦儿送给我的方子么?”

她在靖国公府吃过一次饭,喜欢靖国公府的厨子熬的粥。

言锦做主,让研制了这一方子的厨子,写出方子,送给顾清欢。

顾清欢看过后,就交给知月带回来。

虽然只看过一次,顾清欢却记住了上面的内容,与白芷七年前写下送给她的熬粥方子,一模一样!

“是的。”

一旁,知秋点头,“知月将方子带回来的那天,奴婢就发现了,只是那时小姐太在意七年前的事,奴婢怕小姐还是不愿意提起白芷姐姐的名字,便没有告诉小姐。”

“白芷写的方子,怎么会变成言家厨子研究出的方子?”顾清欢皱眉。

知秋摇头道:“奴婢也不清楚,大约是白芷姐姐改嫁了吧?小姐你也知道,白芷姐姐的夫君走了好些年,她一个女人孤零零,无依无靠的,找个可靠的男人,也没什么……这方子,或许是白芷姐姐写的,给了她做厨子的夫君,让对方出风头。”

“靠偷别人的东西出头的家伙,算什么男人?!”

顾清欢闻言,非但没消气,反而冷哼一声:“白芷怎么会看得上那种男人!明天我要去好好问一问,若是其中有什么隐情……”

说到这里,顾清欢的语气微沉,“我倒是要看看,谁敢欺负我的姐姐!”

知秋见此也不意外,顾清欢小时候与白芷感情一直很深。

如今,察觉白芷可能受委屈,要去帮白芷出头,也不是不可能。

“不过……”

顾清欢想到了什么,拿着那张写了熬粥方子的纸,对知秋问道:“她怎么会在信里,加了这么一张方子?”

“那个不是跟信一起送来的。”

知秋解释道:“是隔了一天,白芷姐姐又找我,给我的。”

“白芷姐姐说,这方子熬出来的粥很好喝,小姐心情不好的时候,吃点好吃的,或许心情就会好一些了。”

知秋道:“那时,奴婢本想在小姐消气后再给小姐……”

可没想到,顾清欢这一气,气了七年。

谁能想到好脾气的顾清欢,在这一次就犟起来了呢?

“这样吗……”顾清欢心中微暖,“明天就让石夏熬粥吧。”

“是,小姐。”知秋连忙点头,说起来自从言小姐送了小姐这方子后,小姐就没让小厨房做过呢,这应该是第一次小姐要喝吧?

“对了。”

知秋想到了什么,“说起来……白芷姐姐或许已经不在她原来的住处了。”

“你去找过她?”顾清欢问道。

“没有,只是路过一次,远远看着不像住人。”

知秋道:“而且,白芷姐姐给奴婢送这封信的时候,还说她准备好好挣钱了,等小姐下次去找她的时候,就不是小姐给她带好吃的,是她请小姐吃好的!”

第一百六十七章 风水不好

好事近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七章风水不好顾清欢闻言笑了,她想了想,道:“明日还是先去她以前的屋子看看吧,若是不在,我再去靖国公府,问问锦儿拿出方子的厨子是谁。”

“那小姐今日早些休息吧。”知秋道,很少见到顾清欢熬夜。

知秋能感觉出来,顾清欢有心事,但顾清欢不说,她一个做丫鬟的,也不好去问,只能装傻,顺着顾清欢演下去。

“嗯。”

与知秋说了这些,顾清欢因为红鸾而郁闷的心情好了点,让知秋收拾了桌上的东西后,便去休息了。

一夜过去,顾清欢早早起床。

洗漱后,顾清欢犹豫了一会,还是让红鸾过来为她梳妆。

红鸾如同先前那般,没什么异常,做事也干净利落。

因为顾清欢昨天说的话,红鸾今日为顾清欢梳头发时,也都避免触碰到顾清欢,每一个细节都做到了让顾清欢无法挑剔。

若不是因为前世的记忆,顾清欢大概会对红鸾满意无比。

可有些事无法遗忘,红鸾的存在从心底柔软的一块,变成了一根刺,隐隐作痛。

顾清欢实在是想不到,红鸾到底来自哪个目的。

前世,红鸾一直没有暴露。

那么这一世呢?

是否会因为自己的重生,带来不一样的变化?

顾清欢有些忐忑。

她……不想看到红鸾与自己对峙的模样。

即便她已经知道红鸾是带着目的靠近自己。

可前世红鸾对她的那些好,是她无法抹灭的印象。

“小姐,好了。”

红鸾慵懒沙哑的声音响起,顾清欢回过神,看向镜中的自己,红鸾已经给她将头发梳好了。

“小姐,上妆的话……”红鸾一顿,“不介意吗?”

顾清欢知道,她在问自己,若是涂抹胭脂时触碰到了自己,自己会不会讨厌。

“……不用了。”

顾清欢摇头,“我很少涂脂抹粉”

这不是假话。

前世在平乐馆,她因为身份问题,不得不在上台时涂抹浓厚的妆容,但平时除非练习,不然她都是素面朝天。

“奴婢明白了。”红鸾也没有说什么。

“你下去吧。”顾清欢道。

“是,小姐。”红鸾没有恼顾清欢对她的冷淡,仍是那副平静的模样。

只是,走了几步,红鸾想到了什么,顿住脚步,忽然唤道:“小姐。”

“嗯?”顾清欢抬眼看她。

红鸾也在看着顾清欢,两人对视了一会。

顾清欢看红鸾有盯着自己发呆的趋势,不由得提醒:“什么事?”

红鸾回过神来,忙道:“奴婢有一事不明……并非不高兴,只是疑惑。”

“说吧。”顾清欢道,红鸾是嫌自己太冷淡么?

“有关于奴婢的名字……”

红鸾开口,“为什么是红鸾呢?小姐是侯府大小姐,书香门第,奴婢进了您的院子,便是您的人,若是别人知道,小姐有个丫鬟叫红鸾,会不会……觉得太暧昧?”

的确,红鸾二字听着并不雅致,反倒像那些烟花之地里的姑娘会取的名字。

红鸾对此感到疑惑,也是正常。

“不喜欢么?”顾清欢闻言,垂下眼眸。

是她忽略了。

红鸾是红鸾前世的名字,她下意识也想让这一世的红鸾,叫这个名字。

但她忘了,前世红鸾所处的位置是平乐馆,戏子聚集之地,取这样一个名字,再正常不过。

可放到永安侯府,倒显得轻浮了。

“不。”

这时,红鸾摇头,“小姐取得名字……奴婢很喜欢。”

语气听起来并不像是作假。

顾清欢又看了眼红鸾,她的确没撒谎。

“奴婢只是怕小姐受到非议,会介意。”红鸾又道。

是为了自己么……

顾清欢一怔,回过神后,便道:“不用担心,我并不在意别人的看法。”

重活一世,许多事顾清欢早已看开,尽管会为了顾家维护自己的名声,避免给自己留下把柄。

可实际上,她并没有把外人的看法当回事。

她喜欢红鸾这个名字。

谁说都没用。

“这样吗……”

红鸾闻言,笑了笑,“那就好。”

俗媚的脸,即便是浅浅淡笑,也是那般轻浮。

顾清欢看着红鸾,神色淡淡。

“奴婢先退下了。”红鸾又道。

“嗯。”顾清欢没有多言。

紧接着,知秋知月伺候顾清欢用早膳,整理了些东西后,便出发前往白芷的住所。

“小姐怎么想到去白芷姐姐那儿看看?”

马车内,知月好奇问道。

“忽然想起来了。”

顾清欢道:“所以去看看。”

知月点头,一副了然的神色,实际上暗中给知秋递眼色,带着疑惑。

知秋只是用嘴比口型:“信。”

知月明白了,原来是知秋把白芷留下的信拿出来了,或许是看了那封信,顾清欢才释然。

同时,知月隐约明白对于七年前的事,顾清欢似乎慢慢看开了。

如若不然,这些日子里,怎么会总是在云梦斋用晚膳,如今还来见白芷?

只是,这一行,注定要让顾清欢失望。

顾府的马车来到那栋湖边的屋子后,发现大门紧锁,铜锁上落了不少污渍,像是许多年都没人碰过它一样,生了斑驳的绿锈。

“小姐,白芷姐姐好像早就搬走了。”知秋没有意外,她先前就说过,她曾远远看过一眼。

“看来,要去叨扰一下锦儿了。”顾清欢也相信了知秋先前的判断,认为白芷是嫁人了,对方正好在靖国公府里当厨子。

只是,一行人还没走,一个老婆婆路过,看到她们站在那房子门口,有些惊讶:“你们在这儿干嘛?”

顾清欢敏锐察觉,老婆婆话语中带着警惕,但并不是针对自己这群人,而是……

她对面的,白芷的房子!

不对劲。

顾清欢心中涌起异样的感觉,她上前道:“老婆婆,这房子有什么不对吗?”

“唉哟,这房子……小姑娘,你不会是想买吧?”

老婆婆看顾清欢气质不凡,忍不住提醒道:“这房子可不能买啊,这里头死过人呢!”

顾清欢表情一滞:“死过……人?”

“是啊是啊。”

老婆婆絮絮叨叨道:“这房子风水不好!十多年前住了对夫妇,结果男人进山时死了!就剩那寡妇,可没过几年,那寡妇也死了!估计是日子过不下去,所以在房子里上吊了!”



第一百六十八章 她不是孤儿

好事近正文卷第一百六十八章她不是孤儿“小姐!”

那老婆婆话刚说完,知秋就看到顾清欢腿一软,差点跌倒,她连忙扶住了顾清欢。

顾清欢站稳后,示意知秋可以放手了。

知秋犹豫了一下,还是放开了顾清欢。

顾清欢面色微白,看着老婆婆,道:“您刚刚……说什么?住在这儿的寡妇,上吊死了?”

“是啊,好多年前的事了!”

老婆婆说着,皱起眉头想了一会,“大概是……六七年前的时候吧!冬末,初春那阵,有人路过湖边的时候,总闻到屋里一股臭味,报官后,官府的人撞门进去,就发现里头有个吊死的人!看衣服,发现是住在这儿的那个寡妇!”

顾清欢嘴唇一抖:“可以问问您,那寡妇……叫什么吗?”

“这……”

老婆婆一脸为难,“我虽然住在这附近,但跟那寡妇也不太熟,这么多年过去……只模糊记得她姓白,这姓少见,我才记住了。”

“白芷?”顾清欢声音沙哑。

“唉哟!就是这名!”

老婆婆一拍手,随即反应过来,眯眼打量了顾清欢一阵,“小姑娘,你认识那寡妇啊?莫非……你是那寡妇的娘家人?不对啊,我怎么记得那寡妇,还有她男人,都是孤儿……”

“她是我姐姐。”

顾清欢打断老婆婆的话,咬了咬嘴唇,声音沙哑:“白芷……是我姐姐,她不是孤儿。”

“哎唷,这、这……”

老婆婆闻言,停顿了一会,面色复杂,最终一叹:“这还真是……哎,那寡妇身体不好,她男人走后,过得一直很苦,我看那年她也是过不下去了,才上吊自杀,你要是早点来就好……”

说到这里,老婆婆闭上了嘴,她看到顾清欢的脸色苍白,深受打击似的。

“……老婆婆。”

缓了一会,顾清欢才开口,“我姐姐的坟在哪?”

“大概在城外的乱葬岗吧。”老婆婆道,“都是穷人家出身,又没个亲人关照,官府还能把人埋在哪啊?都是送到乱葬岗,随便竖个木牌都是发善心咯!”

“是吗……我知道了。”

顾清欢道:“老人家,谢谢您啊。”

“这有啥……”老婆婆摇头,看了看那边的房子,眼中带着遗憾。

住在附近的,不少人都知道那寡妇惨,又是个孤儿,男人还死了,得了重病,没几天好日子,最终只能自杀……

这些事,想想都觉得绝望。

别人再苦,日子好歹有些盼头,那寡妇真是一点盼头都没有啊。

“知月。”顾清欢眼神示意。

知月了然,立刻拿了碎银子递给老婆婆。

“这怎么行——”老婆婆抬手想要推辞,可看到自己磨损的袖口,又想到自己孙儿今年过年都没有置办一件新衣裳,她又有些犹豫。

“老人家,您就拿去吧。”

顾清欢轻声道:“这是您应得的,也是我做晚辈的一点心意。”

“这……好吧。”老婆婆还是把钱接下了。

等那老婆婆走后,顾清欢对知月道:“去官府查,我要知道白芷姐姐被葬在哪里了。”

紧接着,她又对知秋道:“去准备一块墓地还有棺材。”

“是,小姐。”知秋知月应道,然后离开了。

顾清欢来到房子大门前,看着那满是斑驳的铜锁,沉默了一会,对侍卫道:“砸开。”

后方的几个侍卫一愣,但还是照做了。

砸开门锁,他们推开大门,金色的阳光斜斜洒入屋内,映照空气中飞舞的灰尘颗粒。

沉闷老旧的气息扑面而来。

顾清欢没有立刻进屋,而是站在门口,静静看了一会。

白芷的家并不大,左边的角落放着一张床,右边的角落砌着灶台,屋子中间则是桌椅。

椅子不多,就两把,其中一把倒在地上。

相比于这破旧的屋子,屋内的桌椅倒是挺好。

这是顾清欢送给白芷的。

她原想送白芷新的床,却被白芷阻止了。

白芷对她说:“你拿来桌椅,是为了方便你自己用,可你拿床过来白白送我,就没有道理了。”

顾清欢知道,白芷虽然出身不好,但是个骄傲的人,自己若是强迫她接受自己送的东西,就有些侮辱人了,最后只得放弃。

但她还是找了个由头,在过年的时候给白芷送年礼,准备了厚厚的被褥。

她看得出来,白芷家的被子不保暖。

顾何氏为了她给白芷送礼的事,好好准备了一番,也不敢送贵的,怕被白芷退回来,而是准备了普通又好用的棉被。

如今,那两床厚厚的棉被,铺在床上,落了很厚的灰,看不出原来的颜色,只看样子,隐约能看出来,当初睡在这儿的主人,掀开它下了床。

于是,被子保留了半折的模样,床单上还有褶皱痕迹。

只可惜再没人去整理了。

顾清欢走进屋内,一眼就看到房梁上断掉的麻绳。

在地上搜寻一番,还能看到另一半打了结的绳子,掉在那把倒地的椅子旁。

顾清欢脚下踉跄,差点摔倒,好在她扶在了桌上。

“小姐!”

跟着她的几名侍卫一惊。

“我没事。”顾清欢抬手,示意他们出去,“我在这里待一会。”

侍卫面面相觑,最终只得退下。

顾清欢也没有管椅子脏不脏,直接坐下,她看着对面倒地的椅子,神色恍惚。

她并不意外白芷的死亡。

因为,在她认识白芷时,白芷对“活下去”这件事,一直兴致缺缺。

准确来说,白芷一直都想去死,但没有主动这么做,而是混日子一般,等待自然死亡的来临。

正如她先前告诉言锦楚萱的,“白芷说,她睁开眼的那一刻,就被不幸压垮,拖着这残躯苟延残喘,能否出头,对她来说早就不重要了,活得好与不好,再过不久,不都是尘归尘,土归土?”

那时,顾清欢无法理解白芷为什么那么说,她总是会去拉着白芷的手,哭着说不想白芷离开。

白芷拿她没办法,于是一次又一次哄着她,说:“我不离开,我会活下去……”

可每次说这话时,白芷的眼眸都是那么黯淡无光,没有生气。

所以,顾清欢并不意外白芷会选择自杀。

只是,当这一天来临时,她仍难以接受。

生离死别这件事,无论经历多少次,人心都不会变得麻木,反而越发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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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九章 不妥

好事近正文卷第一百六十九章不妥“为什么……”

顾清欢喃喃,“明明说好的……下次见面,就是你请我吃好吃的……”

为什么又食言了?

顾清欢的印象里,白芷一直说到做到。

是因为她先伤了白芷的心,让白芷不再有留念么?

顾清欢咬了咬嘴唇,看着屋内这熟悉的布置,过去与白芷对话的记忆不断浮现。

“白芷……姐姐,你的名字好特别啊,好好听!”

“有什么特别不特别的……就是个药名罢了。”

“就算是药名,也很好听啊!姓也好,名也好……”

“说起名字,你的名字不也很好听么?顾清欢……清欢……我听过一句词,叫人间有味是清欢……”

……

“清欢,你老实说,你这么粘着我,是不是把我当你娘亲了?”

“姐姐为什么会这么想?”

“猜的……别这么看着我啊……好吧,我说实话,你那丫鬟跟我提过一次,你娘亲要是没有离开,与我一般大。”

“可我……没有把姐姐当成娘亲啊,姐姐是姐姐,娘亲是娘亲,我的娘亲只有一个,所以姐姐只能是姐姐……”

“你是在说绕口令吗?我大概懂了……好吧,我以后就是你的姐姐了,想要撒娇的话,可以来找我。”

“我才不撒娇呢!我已经七岁半了!早就不是那种只知道跟大人撒娇的五岁小孩子了!”

“是是是……”

……

“清欢,别睡了,该回家了……真是的,我这么硬的床,你怎么睡得着?”

“别吵……姐姐,我还想再睡一会……”

“不能再睡了,你得回家了,你祖母会担心的。”

“好吧……”

“不要嘴上答应又把眼睛闭上了啊……哎,拿你没办法,那就再睡一刻钟吧,一刻钟后你一定要回去,在这床上睡久了,你会腰酸背痛的。”

“嗯……呼……”

“小孩子,睡得可真快。”

……

顾清欢的视线放在角落那张床上,耳旁隐约响起白芷笑话自己像个小猪的轻笑声。

一切,只能是过去了。

说好请自己吃饭的白芷自杀了。

这张床,也变成了无人整理的模样。

顾清欢看着那张床,有些出神。

可忽然,她瞳孔一缩,猛地站了起来,死死盯着那张床。

身后的椅子被她带动,砰地一声倒在地上,扬起灰尘。

外头的侍卫听到动静,急急冲了进来,警惕道:“大小姐,怎么了?”

顾清欢盯着那张床,没有回应侍卫的话。

侍卫们见此,疑惑的看向那张床。

被子半折,床上还有褶皱,隐约能看出这里曾经的主人,从床上起身的模样。

没有任何特别。

可大小姐看这张床的眼神,怎么那么的……

吓人?

“……准备马车。”

这时,顾清欢开口,转而看向自家的侍卫,眼底一片漆黑,“我要去靖国公府。”

侍卫们疑惑,但还是照办。

很快,顾清欢到了靖国公府。

她与言锦关系变好后,两人频繁走动,不需要拜帖也能上门。

门卫看到是顾清欢,直接开门,带顾清欢去了言锦的院子。

只是,半路上,顾清欢遇到了言昭。

言昭穿着便衣,而不是官服,今日似乎是沐休。

看到顾清欢,言昭没有避让,而是上前,“顾小姐。”

“言公子。”顾清欢匆匆打了招呼,一副急着要走的样子。

言昭一怔,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顾清欢这般失措的模样。

他挡在顾清欢的去路上,问道:“出了什么事吗?”

“我要找锦儿。”顾清欢道,“有件事……需要她帮忙。”

“锦儿刚吃了药,已经睡下了。”

言昭道:“什么事?我能帮上忙吗?”

顾清欢闻言,犹豫了一下,还是点头:“那就麻烦言公子了。”

言锦的身体不好,若是吃了药睡下,她也不好去打扰。

这事找言昭也是一样的。

“借一步说话。”言昭示意带路的人可以退下了,领着顾清欢往自己的院子走,“是什么事,让顾小姐这样心急?”

哪怕是送账本时,顾清欢都不见得有现在这般焦躁。

“……厨子。”

顾清欢沉声道:“我……想找贵府大厨房里的一名厨子。”

言昭没有多问,只是道:“顾小姐可记得那厨子的模样?”

顾清欢摇头:“我没有见过他,更不知道他的名字。”

“那……”言昭一愣。

“他研制过一个熬粥的法子,锦儿很喜欢。”顾清欢道,“我要找他。”

“善福么?”

言昭道:“此人我知道,待到了我那边,我便让子腾叫来善福。”

“多谢言公子。”顾清欢是真心感谢。

她无缘无故上门来找厨子,言昭什么也没问,就答应帮她,这都是出于信任。

若是顾清欢听说有谁要找石夏,一定会问清楚对方的来意。

毕竟,石夏管理自己的膳食,十分重要,若是出了什么问题,可不是小事。

顾清欢在言昭的院子里等了一会,杜小厮便领着一个膀大腰圆的男人进来。

那男人一脸小心翼翼,仿佛踏入了什么龙潭虎穴。

顾清欢见此,眼神越发锐利。

言昭在旁边默默看着。

“公子,人已带到。”杜小厮将来福领到了两人的跟前。

“小人善福,见过大公子。”善福不认识顾清欢,便对言昭一个人行礼,直接跪下磕头。

“起来吧。”

言昭语气淡淡,“待会我身旁的这位小姐会问你一些话,你照实回答即可。”

顿了顿,言昭似乎还嫌不够,又补充道:“不要耍什么小手段,如若不然……”

说到这里,言昭没有继续,但那冰冷的语气,善福已经懂了其中的警告意味。

善福一抖,连忙道:“小、小人明白。”

说着,他抬眼,偷偷打量顾清欢,想看看到底是何方神圣,能让自家不近女色的大公子如此上心。

只是一抬头,他就对上一双深沉冰冷的眼眸,那锐利的视线刺得他不敢直视!

善福一吓,赶紧低头,额上已经冒出了冷汗。

有那么一瞬间,他以为自己要死了!

这样可怕的眼神,他还是第一次见!

第一百七十章 疑点

好事近正文卷第一百七十章疑点顾清欢也没有绕圈子,直接问道:“听闻你数年前曾研制出一个熬粥的方子,十分受锦儿的喜欢?”

善福闻言,心中一凛,他一转眼珠,点头道:“是的,那方子……”

“不是你的吧?”

善福话没说完,顾清欢语出惊人。

一旁,言昭眯起眼。

善福浑身一抖,似乎没料到顾清欢会知道这个!

“这、这……”

善福支支吾吾,想要蒙混过关。

然而,稍稍抬眼,就会发现两双锐利的眼眸正盯着他。

善福咽了咽口水,彻底认命:“是……那方子的确不是小人研制出来的,而是小人从一个女人手里买来的……”

“买来的?”

顾清欢冷冷一笑:“不是吧?你应该是看中了那方子,不希望那女人分享出去,所以在夜里摸进那女人的家里,将她杀死,伪装成她上吊的模样!最后独占了这个方子!”

善福闻言,猛地抬头,他瞪大眼睛,结结巴巴道:“不……不是这样的!小人、小人怎么可能为了一个五十两的方子下毒呢?这位小姐,您、您不能污蔑小人啊!”

若是换成别人,看到善福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定会觉得有鬼。

然而,顾清欢却知道,善福没有撒谎。

他只是被自己吓到了。

善福虽然惊慌,可眼神却很坚定,这证明他对自己的话没有怀疑。

他的确没杀白芷。

“你当真没对那女人做什么?”顾清欢问道。

“小人连那女人叫什么名字都不清楚啊!”

善福面对顾清欢的威压,一点隐瞒都不敢有,他道:“七年前,小人在大厨房里当个小厨子,是那女人找上了小人,说手里有个熬粥的方子,要卖给小人,小人一开始觉得莫名其妙,可她说,她听说大小姐久病成疾,平时没什么胃口吃饭,这粥最合适给没胃口的病人喝。”

“小人听后,觉得她说的有道理,便让她拿出一些成品,若真的不错,小人就买下她的方子……五十两也不算什么,小人在厨房里干活努力一些,再拿点主子给的赏赐,一两个月便有了,换一个能被大小姐看重的机会,谁会不愿意呢?”

善福说道:“第二天,那女人就将熬的粥带来了,小人尝了一口,便知道这粥小人非买不可!后来也证明,小人当时的决定是对的……”

“她将方子卖给你的时候,有没有说什么?”顾清欢打断了善福后面自卖自夸的话。

“这……都过去七年了,小人也记不清啊……”

善福说着,却见顾清欢盯着自己看,他心脏一抖,连忙道:“小人想想啊……哦对!”

想了一会,善福可算是想到了点什么,“小人当时将五十两给她的时候,看她气色不好,劝她将银子拿去医馆,买点药给自己补一补,她却说,五十两拿来买药收效不高,只会浪费,她要用这五十两做一笔生意,等赚了大钱,再好好治病……”

“她当真这么说?”顾清欢说话间,身体前倾,纤长的手指因为太过用力抓着椅子扶手,指节泛白。

善福猛点头:“就算是细节有些出入,但大概是这么说的。”

“她有没有跟你提起,她要做什么生意?”顾清欢又问道。

善福摇头:“这种事,小人怎么好意思问呢?更何况……一个一无所有的女人,想要去做生意,估计也就是摆摆摊,随便卖点什么吧?”

顾清欢闻言,便知善福这边也没什么好打听的了,摆摆手道:“你走吧,今日我问你的事,莫要跟旁人提起。”

“是。”善福说着,看了眼一旁的言昭。

言昭没有阻拦,善福松了口气,赶紧走了。

离开言昭的院子,善福感觉背后的衣衫都被冷汗湿透了!

那姑娘到底什么来头?

自己只是回答她几个问题,就觉得好似走了一趟鬼门关!

“子腾。”

善福刚走,言昭叫来了杜小厮,淡淡说道:“七年前,善福献上来的熬粥方子,是在外面买的。”

杜小厮一愣,明白了言昭的意思:“小人会处理好的。”

善福虽然兢兢业业好好做事,但从外面买方子,假装是自己研制的事,属于欺上瞒下,该处罚的还是要处罚。

杜小厮一走,言昭视线一转,见顾清欢紧锁眉头,像是在思考什么。

“那女人对你来说很重要?”言昭忽道。

顾清欢回过神来,看了眼言昭,“是。”

“她死了?”言昭又问道。

顾清欢握紧了扶手,眼神深沉:“我不知道……听人说是死了,我已经派人去找她的尸体了……”

尽管嘴上说不知道,顾清欢心里却明白,白芷恐怕早就遭到毒手了!

“能跟我说说吗?”言昭问道,“若有什么冤情,我在大理寺做事,或许可以帮上忙。”

“多谢。”

顾清欢没有矫情,事关白芷的事,她不想浪费手里一切可以动用的资源,“因为一些旧事,我与她七年不曾联系,今日我去她曾经住的屋子找她,有路过的人告诉我,她七年前上吊自杀……我一开始是信的,因为我认识的她,的确有这方面的倾向。”

言昭问道:“可你发现了不对。”

“是。”

顾清欢点头,“想自杀的人,不会委托我的丫鬟告诉我,她以后会请我吃好吃的,更不会在自杀前夕冒着极大可能被当疯子拒绝的风险,跑到国公府,找这里的厨子卖方子,还说要拿卖方子的钱做生意……”

想死的人,是不会这么努力的规划未来的。

“而且,在她的屋子里,我也发现了不对……”

顾清欢珉了珉嘴唇,说道:“她的被子,是掀开的,就好像她刚从床上下去一样……抑或是,被人从床上带走,然后用绳子绑着脖子,吊上房梁……”

白芷虽然整日颓废,但因为无所事事,便会在空暇时整理一下家里,例如叠一叠被子。

所以,顾清欢每一次去她家时,白芷的被子都是整整齐齐的叠好。

若白芷真想自杀,也会在自杀前,习惯性将被子整理好,而不是保留那凌乱的样子。

再联想到白芷死之前表现出来的,努力生活的模样……

顾清欢心中一痛,她不相信白芷会自杀!

“公子。”

这时,杜小厮进了院子,看了眼顾清欢后,对言昭恭敬道:“顾小姐的丫鬟上门,说有急事找顾小姐。”



第一百七十一章 难

顾清欢记得,知秋知月一个去准备白芷的墓地与棺材,另一个去找白芷的尸体。

莫非哪边是出了问题?

顾清欢立刻道:“让她们进来。”

杜小厮一愣,没想到顾清欢会像这儿的主子一样命令自己,他不由得看了眼言昭。

若是没记错,公子最讨厌的就是这样越俎代庖的人了。

然而——

“按她说的做。”言昭面色不改。

杜小厮张了张嘴,立刻道:“是。”

公子转性了?竟然没对顾小姐不满么?

还是说……

“公子不会被顾小姐的美貌给迷惑了吧?”杜小厮忍不住嘀咕。

可半只脚踏出门外的他,没有看到言昭忽然扫向他的凉凉眼神。

很快,杜小厮将人带来了。

出乎顾清欢意料,来的人不是知秋或是知月,而是两人一起来了!

“小姐。”两人行礼。

“发生什么了?”顾清欢察觉到两人神色异常。

知秋闻言,张了张口,想说什么,却看到一旁言昭还在,顿时犹豫。

顾清欢一瞥身旁的言昭,想也没想就道:“直说便是。”

言昭坐在旁边,仍是不言不语,但眼中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淡笑。

“事情是这样的,小姐让奴婢去准备白芷姐姐的墓地与棺材……棺材好买,只是墓地不好准备,奴婢便回府,准备让管家托人去帮忙,在府里遇见了大公子。”

知秋道:“大公子今日沐休,他记得奴婢是陪小姐一起出门的,见奴婢一个人回来,便问奴婢发生了什么,奴婢实话实说后,他便要跟着一起去乱葬岗那边找白芷姐姐的尸体……”

顾清欢闻言,先是疑惑顾景行为何要去乱葬岗,但很快,她明白了:“你跟哥哥说了白芷姐姐送信时,给我留下的话么?”

知秋瞪大眼睛:“小姐怎么知道?奴婢也只是感慨一下,白芷姐姐没能请你吃上那顿饭……”

果然。

顾清欢了然,恐怕顾景行是听了这句话后,心生怀疑,才要跟着去乱葬岗找人。

不过,顾景行的鼻子,去乱葬岗那种地方……也是为难他了。

顾清欢心中轻叹一声,她知道,哥哥是为了她,才做这些的。

“尸体找到了?”顾清欢看向知月。

“是。”

知月道:“奴婢去官府问过后,带着人去了他们说的地方找,一开始没找到,大公子来了之后,问了几句话,就找到了,我们一行人将白芷的尸体挖了出来……”

说这话时,知月一顿,挖人坟确实不是一件值得说道的事。

“只剩一堆白骨了……”

知月默了默,又道:“但看右脚脚腕的骨头,应该是白芷没错。”

白芷的腿脚不便,正是因为她被她的夫君救回来前,曾跌落山崖,摔了右腿,后来也没有及时治疗,走路一直跛着。

但看右脚腕那异常的骨头,便知道是白芷。

顾清欢闻言,紧珉嘴唇,没有说话。

即便早早猜到白芷死了,可她心里仍有一丝希冀。

可惜,知月的确认,让她心中的侥幸也没了。

白芷真的死了。

“……后来呢?”顾清欢艰难开口。

“奴婢原想让人将白芷姐姐放进棺材里,大公子阻止了奴婢。”

知秋接口,表情变得有些难看:“大公子检查了白芷姐姐的脖子骨头,他说……白芷姐姐不是上吊自杀,是被人拧断了脖子!”

“砰!”

顾清欢“唰”的站起,她身后的椅子轰然倒地:“你说什么?!”

被人拧断脖子?!

一旁,言昭的表情也是微微一变。

尽管早早猜到白芷是被人所杀,可没想到,居然是被拧断脖子——

捂死人也好,掐死人也好,只要有些力气,就能做到。

可要想生生将人的脖子扭断,就不是有点力气能做到的事了!

只有习武之人,且不是那些学了皮毛,而是真正有两把刷子的武夫,才能做到拧断人的脖子!

“……是真的。”

知秋面色沉重的点头:“白芷姐姐的脖子,断裂的有些厉害,明显不是吊死的,只有习武之人,或是力气非常大的人,才能将人的脖子拧断成那样……”

说到这里,知秋不忍心再说下去了。

她看到顾清欢的脸色苍白如纸,嘴唇都没了血色。

小姐心里……大概很内疚吧?

若是七年前,小姐没有跟白芷闹别扭,再不来往,白芷也不会被人钻了空子……

“是谁……”

顾清欢颤声道:“到底是谁?!”

声音中,带着无穷的怒意,像要爆发的火山。

在场的所有人,都感觉到那股压抑的气势。

让人喘不过气。

“小姐……”知秋想要劝说顾清欢,可话到嘴边,又不知道怎么说。

知月也是沉默着,垂首不语。

正当两人拿顾清欢没办法时,一个温和淡淡的声音从顾清欢身旁响起:“刚找到尸体,怎么会立刻查出凶手?”

顾清欢转头,就见言昭不知何时站起身,平静的看着自己。

那淡然的模样,好似一缕春风拂来,缓解了她心头的焦躁。

顾清欢咬了咬嘴唇:“我要找到那个人!”

她一定要找到那个杀了白芷的人,将那人千刀万剐!

白芷的前半生一直处于不幸中,最终放弃希望,颓然度日。

好不容易……

白芷好不容易重拾希望,准备好好努力。

可是,白芷死了。

被人杀死了!

一旦想到这个,顾清欢就压抑不住心头的怒火。

她一定要将那个践踏白芷生命的人揪出来,以同样的方式,让那人绝望而死!

言昭直视顾清欢,没有被她眼中滔天杀意吓退,反倒上前一步,用他那醇厚的嗓音缓缓说道:“事情已经过去七年,你想要找到那个凶手,并不容易,只能徐徐图之,抽丝剥茧,而不是一蹶而就。”

想要解决一桩杀人案,不难。

难的是杀人案过去了许多年,当年的线索全无,也无法查到被害者与杀人者的牵连,从而导致事情进入了死角,一筹莫展。

顾清欢闻言,也明白言昭说的是事实,可她心中的愤怒仍难以平静,于是伫立在原地,不言不语。

“你们先在外面等一会。”

言昭忽然开口,是对知秋知月说的。

第一百七十二章 猜测

知秋知月对视一眼,看向那边沉默的顾清欢,犹豫了一下,还是离开了。

她们已经没办法了,但看言昭的模样,似乎能劝说顾清欢。

先前不就是么?

两人决定相信一下言昭。

尽管她们跟言昭也不熟,可言昭身上,就是有一种令人信服的气势。

仿佛只要是他,就能让顾清欢冷静下来。

两人一走,言昭又将视线放回顾清欢身上,他开口“我会帮你的。”

语气是那么平静。

又那么肯定。

仿佛他说出口的承诺,就一定能做到,帮助顾清欢解决问题。

言昭道“我会查出杀了白芷的人。”

顾清欢看向言昭,忽道“为什么?”

“因为我欠了你人情。”

言昭对上顾清欢深沉的视线,缓缓道“我不喜欢欠着别人,你是第一个让我一欠再欠,总找不到机会还的人。”

“……那就麻烦你了。”顾清欢点头。

言昭眼底一闪“看来……这个叫白芷的女人,对你来说真的很重要。”

他还是第一次看到顾清欢如此关心某人。

也是第一次见到顾清欢这么生气。

过去,顾清欢永远都是不动声色,与他一样,伪装的很好。

言昭一度认为,顾清欢属于心机深沉的女人。

并非什么贬义,只是表达事实。

可没想到,顾清欢也要这样“单纯”的一面,为了某个人,会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想要为那个人做什么……

这大概是他第一次看到顾清欢卸下伪装,如此人性化的一面吧?

那是不是也代表了,顾清欢开始信任他了?

才将这一面,展现在他面前。

毫不遮掩。

“比起她对我来说重要不重要……”

顾清欢的声音从言昭耳旁响起,听不出喜怒,平静得好似藏了汹涌的暗流,带着危险的气息“我只是厌恶那些践踏了她生命与努力的人罢了。”

言昭微微一怔,随即露出了有些不合时宜的淡笑,他很快敛起这一丝笑,转而弯下腰,将顾清欢身后的椅子扶起,示意顾清欢坐下,他道“那就给予那些人回击吧,让他们后悔他们做过的事。”

顾清欢眼中泛起些许涟漪,她看着言昭,点了点头,坐回椅子上。

等她冷静下来后,两人便开始讨论有关于白芷的事。

顾清欢向言昭简单介绍了一下白芷。

听完后,言昭不由得说道“若真如你所说,那位白姑娘倒是谈吐不凡,眼界见识非一般女子可比,我倒不觉得她是孤儿出身……她不是自称被她夫君捡回家的吗?或许在那之前,她身上发生了什么事。”

“你觉得她的死,和她的身世有关?”顾清欢问道。

言昭摇头“只是猜测之一罢了,毕竟事情过了这么多年,我们想要查出真相很难,不能放过任何的可能。”

“你说的也是。”

顾清欢道“我也曾怀疑过白芷姐姐的出身不凡,问过她一次,可她拿‘不记得了’搪塞过去,我只当她是不想说,便没有再问。”

“我待会派人去查查,她的夫君是在哪里捡到的她。”言昭道。

白芷的来历确实值得人怀疑。

“不过——”

顾清欢话锋一转,“她有些特殊。”

“特殊?”言昭疑惑。

“白芷姐姐的确谈吐不凡,可她不识字。”

顾清欢道“若是大户人家出身,总不可能不教这个吧?”

言昭闻言,点头道“的确,这点有些说不通……或许她是认识什么大户人家的小姐,又或者是曾经在望族中跟着长辈生活过。”

顾清欢点头“可以从这方面入手查查。”

“其实,白姑娘的死,还有一个可能。”言昭缓缓道。

顾清欢看了眼他。

言昭道“你也觉得?”

顾清欢点头“是白芷姐姐说的‘生意’吗?”

白芷在善福手里赚了五十两后,便说要拿这些钱做本金,然后去做生意,挣大钱医治身体。

“若是换个一无所有的寡妇,我只当她是在说大话,但那人要是白芷姐姐……我信她是认真的。”

顾清欢道“八年前,我家曾短暂做过一门制冰的生意,不知你可曾听过?”

言昭点头“略有耳闻,但我听说那门生意被宫里要去了?”

“也不算要去,但也差不多吧。”

顾清欢道“圣上听闻我家可以在夏天制冰消暑,便找我家要了方子……你也知道,即便宫中可以在冬日藏冰留到夏日,但冰块对宫里仍算奢侈,不少贵人都分不到,又抵抗不了炎热,听闻这事,怎么可能不开口?于是圣上出面,把方子要走。”

“后来,这人那人也要冰,方子的内容就流传了出去。”

顾清欢神色淡淡“我家制冰的生意也做不了了。”

“那方子我家也知道。”

言昭点头“是我父亲的同僚告诉他,他将方子拿回后,给锦儿制冰消暑,锦儿的身体受不了热。”

“我记得那方子是将硝石放入水中,便可制冰。”言昭缓缓说道。

“是。”顾清欢点头。

言昭见她这副模样,隐约明白了什么“莫非那方子……”

“没错。”

顾清欢道“是我在夏天时,同白芷姐姐抱怨天气太热,她告诉我的,我家本想花钱把方子买来,她没有要,只说我给了她太多东西,这方子就当是送我的礼物了。”

言昭一怔“倒是个性情潇洒的女子。”

若是寻常人捏着这样的方子,怎会轻易给别人?

白芷似乎过得并不好,却没想到她手里握着金山银山,只是不曾动用啊。

“再加上她随手卖给善福的方子……”

顾清欢眼底一闪“我相信,只要是她,想靠脑子里的那些东西赚钱,是轻而易举的事,只看她想不想罢了。”

言昭道“先前不过是猜测,她可能是因为做了什么生意,被人盯上杀害,但我也没抱太大希望,反而觉得是她的身世给她带来了灾祸……可听你说的,我觉得,那门生意给她带来杀身之祸的可能性更大。”

第一百七十三章 我一定是没休息好

可是,到底是什么生意,让对方不惜派出高手,也要杀害白芷?

“白姑娘既然一无所有,想必她要做的生意,不会是牵扯到什么需要信息渠道才能得到的。”

言昭想了想,道:“十有八九,是类似于送给你家那制冰方子的生意。”

“你是说……制造某种东西的秘方?”顾清欢明白了言昭的意思。

“嗯。”

言昭道:“这样一来,就能缩小范围了,只需要查查六七年前这个时间段里,有没有哪户商家,靠着秘方发家即可。”

顾清欢闻言,道:“那就麻烦言公子了。”

“另外,有关于白姑娘的身份,我也会查一查。”言昭道,“毕竟……她的死,也可能与她的身世有关。”

“多谢。”顾清欢道。

言昭道:“小事罢了。”

顾清欢眼底一闪,小事?

想从偌大的帝都里,查一个与谁都没有关联的人的过去,可不是什么小事。

看着言昭平静的神色,顾清欢有那么一瞬间,想要将这男人脸上的面具摘下来,看看他到底是不是在勉强自己。

只是,顾清欢还是忍住了。

“你的手怎么了?”

这时,言昭的声音忽然响起,他盯着顾清欢的手。

刚才有那么一瞬间,顾清欢盯着他的脸,动了动手。

莫名的,言昭心里有一种不太好的感觉。

“没什么。”顾清欢将手缩进了袖子,笑容淡淡。

言昭眼中掠过一丝狐疑,是自己的错觉么?

“那么……我就等言公子的好消息了。”顾清欢转移了话题,起身。

言昭道:“需要我送你么?”

顾清欢笑了笑:“我想……言公子并不想这么麻烦。”

前两次在言昭院子里时,他见自己想走,坐在椅子上动也没动。

那时,顾清欢就知道,不论这男人在外人面前表现的有多么风度翩翩,实际上对于这些繁琐小事烦不胜烦。

然而——

“这一次,顾小姐猜错了。”言昭开口。

顾清欢面上浮起些许错愕:“什么?”

这时,言昭站起身,面向她,“只送到院子口吧。”

顾清欢哭笑不得:“这么两步……不如不送。言公子若不喜欢这种冗繁小节,不做也罢,我也不是那种小心眼的人。”

“是吗?”言昭别有深意的看了她一眼。

顾清欢眯起眼:“什么?”

只是,话音刚落,顾清欢意识到了什么,微微一顿,她盯着言昭看了一会,神色微妙:“言公子下套的功夫,可真叫人防不胜防啊。”

她刚刚还说自己并非小心眼的人,结果言昭一句话,就让她破功。

若说言昭不是故意,她可不相信。

“走吧。”言昭没有接口。

顾清欢轻哼一声,没有同言昭计较,两人一道走向院子口。

只是,刚到门口,就见到一个熟悉的身影迎了上来。

“锦儿?”顾清欢看到款款而来的言锦,有些惊讶,“你怎么来了?”

言锦看了眼顾清欢身旁的言昭,又看向顾清欢,说道:“我听人说你来了,以为你是要找我的,可没想到左等右等,都没等到人,原来又被我哥哥给抢走了。”

“这……”

顾清欢解释道:“我听说你吃了药睡下了,所以没有去打扰你……”

“吃药?”

言锦一顿,视线转向一旁的言昭,眼底微闪。

言昭面色不改,淡淡看着她。

“是啊。”

言锦收回视线,对顾清欢笑了笑:“但我听说你来了,就睡不着了,可惜呀……我那么期待你来找我,你却被别人拐跑了。”

顾清欢哭笑不得:“你这话说的……我只是有事找言公子帮忙罢了。”

“什么事?”言锦却一副不信的样子。

“这件事……待会跟你说吧。”

顾清欢说道:“其实我还有些事,同你说完就要走了。”

白芷的尸体刚被找到。

尽管凶手不明,她也不想白芷的尸体就那么放着,找个墓地下葬才是正经。

言锦见顾清欢眼中的焦急不似作假,便道:“你要是忙的话,今天就先走吧,等你有了空闲,我们再聚。”

“好。”顾清欢也没矫情,她与言锦的关系,不需要那种虚伪的客套。

与言锦道别后,顾清欢便带着知秋知月离开了。

等她一走,言锦挥退旁边的杜小厮等人,盯着言昭没说话。

面对自家妹妹质问的眼神,言昭转身进了自己的院子。

言锦立刻跟上。

等四下无人,言锦这才开口:“我才知道,原来我先前吃了药睡下了啊。”

言昭没说话。

言锦盯着他看了一会,忽道:“哥哥,莫非你……”

“没有。”言昭打断了她的话,“你不要多想。”

言锦一顿,才道:“我……还没有说什么。”

那么急否认做什么?

言锦还是第一次看到言昭这副模样。

尽管面上与平时一般淡然,可作为兄妹,言锦自认为她对她哥哥还是有些了解的。

这样的言昭,明显就不对劲。

“我看着你长大,还猜不出你想说什么?”

言昭瞥了她一眼,“不是你想的那样,我只是听顾小姐说,需要找人帮忙,于是拦下了她,言家也好,我也好,都欠着她的人情。”

“为何不让我帮她?”言锦反问,“我难道不是言家的人么?”

“你没有欠她人情。”言昭道,“我有。”

言锦道:“我也有,她救过我,我还没机会报答她。”

“下一次吧。”言昭淡淡道,“这一次归我。”

言锦一时无言,她哥哥怎么会说出这么……

幼稚的话。

一副小孩子抢糖吃的样子,争着要帮顾清欢的忙。

言锦抬手掩面,“我是不是没有休息好?”

如若不然,她的眼睛怎么会看到这般异常的画面?

“嗯,你该回去睡一会了。”言昭道。

听到“睡”这个字,言锦就有些气闷,她瞪了言昭一眼。

真没想到,哥哥为了跟她抢清欢,不惜撒谎!

“若有下次,我一定会在清欢面前揭穿你的!”言锦哼道。

言昭看着她,忽道:“你是不是太喜欢她了一点?”

还没见过言锦这么黏着谁的样子。

自己不过是同顾清欢说了几句话,便觉得自己要跟她抢顾清欢似的。

顾清欢有那么好吗?

第一百七十四章 欠我的

“喜欢又如何?”

言锦反问道:“倒是哥哥,是不是太在意清欢了?”

“我?”言昭眼底一闪,“我只是欠她人情罢了,我不喜欢欠别人的……别人欠我倒差不多。”

欠他东西的人数不胜数,能让他欠下人情的,却没几个。

顾清欢恰好是其中之一。

他并非在意顾清欢,只是不喜欢欠人情罢了。

言锦闻言,眼神怪异的看着言昭,忽道:“借口。”

说完,言锦转身就走。

她要三天不理言昭,表达她被半路截胡的愤怒。

言昭目送言锦远去,也没有生气,直到言锦的身影从视线中消失,他才收回视线,转向先前顾清欢坐的椅子上,默了默,喃喃:“我做事何需借口?”

说罢,言昭扬声道:“子腾。”

杜小厮立刻从外面进来:“公子,有何吩咐?”

言昭道:“我要你去查一个人……”

……

“白芷姐姐的尸体在哪?”

另一边,顾清欢上了回府的马车。

“回小姐,奴婢已经将其好生放在棺材里,大公子说,要找个高僧,为白芷姐姐念经祈福,等祈福三天后,再给白芷姐姐下葬。”

知秋道:“届时,白芷姐姐的墓地也该准备好了。”

如今已查明白芷不是自杀,而是他杀。

她们将白芷的尸体找了出来,势必会引起对方的注意。

那么,就不能随便选墓地,不然很可能会被人盗走尸骨,毁灭证据。

以永安侯府的势力,三天时间,找一个合适的墓地,也足够了。

“好。”顾清欢点头,她似乎有些疲惫,合上了眼。

过了一会,顾清欢才睁开眼,说道:“待会我去给白芷姐姐烧一些纸钱。”

“是,小姐。”知秋道,“等回去后,奴婢就准备。”

“小姐。”

一旁,知月忽然开口,问道:“说起来……杀害白芷姑娘的凶手,找到了吗?是那个厨子么?”

知秋也看向顾清欢,她与白芷相熟,如今知晓白芷被他人所杀,心中也是愤怒不已。

“还没找到。”

顾清欢摇头,“那厨子也是什么都不清楚。”

知秋闻言,有些遗憾。

知月轻叹一声,“小姐,你也不要太难过,奴婢相信,天网恢恢,疏而不漏。”

“但愿吧。”顾清欢叹道,“已经过去七年了……”

想要翻一桩七年前的冤案,难如登天啊!

回到了侯府,顾清欢才知道,顾景行居然做了主张,将白芷的尸骨带回了府里,放在一个无人用的院子里,等明天就去请高僧回来念经祈福。

等顾清欢找到那院子时,发现顾景行也在,正为白芷点燃一炷香。

知秋知月见此,对视一眼,默默退出了院子。

“清欢?”

顾景行看到顾清欢,脸色有些不自然,他与顾清欢的关系仍旧僵硬,没有缓解,如今见面,自然不知如何对待顾清欢。

“嗯。”

顾清欢点头,踏入门内,越过顾景行,也给白芷上香。

见她神色冷淡,顾景行默了默,才道:“我先离开了。”

“哥哥。”

然而,顾清欢却叫住了他。

顾景行脚步一顿,“何事?”

“为什么……要做这些?”顾清欢问道。

没有道理,不是吗?

她虽然与白芷亲近,可顾家其他人却没怎么接触过白芷,顶多听她提起。

顾景行却为白芷做了这些,还亲自为白芷上香。

“……因为你会想要做这些事。”

顾景行看向顾清欢。

屋内袅袅白烟浮动,使得顾景行那张清冷淡漠的脸,变得模糊,多了一丝柔和。

“因为你想这么做,所以我帮你。”顾景行道,“而且……你不是叫她姐姐吗?”

妹妹在意的人,他怎么会忽视?

顾清欢一怔,她看着顾景行,一时间说不出话来。

见她不说话,只是盯着自己看,顾景行以为顾清欢是对自己没有话讲,便转身,准备离开。

“七年来,我一直认为她欠了我一句对不起。”

顾清欢的声音忽然响起,让顾景行停下了脚步,“昨晚我才知道,是我错了……她欠我的那句对不起,早就还我了。”

“哥哥。”

顾清欢咬了咬嘴唇,“你……还有父亲,就没有什么欠我的话,忘了还吗?”

顾景行浑身一震,他转过身,看向顾清欢,对上一双泛着涟漪的眼眸。

“直至今天,我仍觉得那时我与父亲做的,是对你最好的选择。”顾景行开口。

顾清欢瞳孔一缩,脸上无法抑制蔓延失望的情绪。

“可后来我才知道,那也是最坏的选择。”

顾景行的声音有些沙哑,“对不起啊,清欢……对不起,直到今天,我才承认,是我错了,也是父亲错了,有些事,不是你认为好,就是好的……”

顾清欢听到顾景行的话时,只觉眼眶泛酸,她张了张口,用低哑的声音说道:“父亲……也是这么认为的吗?”

“他……”顾景行张了张口。

就在这时,身后的大门被人推开,白烟浮动间,一抹深紫色踏入门内。

顾景行下意识回头,看到来人,诧异道:“父亲?”

来人正是顾以贤。

顾清欢看到他,也是十分惊讶,父亲怎么会来这里?

“父亲,你怎么……”顾景行不解,今天可不是父亲沐休的日子啊。

“听说了一些事,便回来了。”

顾以贤没有过多解释,他看向顾清欢,那通红的眼眶,十分刺目。

少女红着眼睛,倔强看着自己的模样,陌生又熟悉。

恍惚间,顾以贤将这个身影,与七年前那个穿着红色棉袄的小不点,重合到了一起。

七年前是歇斯底里的辩驳。

七年后是沉默的注视,却藏着比七年前更让人觉得哀伤的痛苦。

“七年前的事……我没有做错。”

顾清欢看着顾以贤,开口缓缓说道:“可父亲,却帮我承认了那个错误。”

顾以贤平静的脸上,出现了一丝裂痕,难以言喻的心痛,从胸腔蔓延开来。

是的。

顾清欢说的没有错。

七年前,他擅作主张,不管女儿的哭喊,帮她承认了本不该有的罪名……

第一百七十五章 七年前【1】

七年前。

“堂姐,还没到吗?”

顾清欢被顾灵仙牵着手,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

昨天,顾灵仙来找她,给她带了一样小吃。

顾清欢很少吃外面的东西,第一次吃,就喜欢上了,嚷着还要吃。

顾灵仙对她说,这样小吃,刚出炉的更好吃,等第二天一早,就带她出门买。

听到这话,顾清欢哪有不答应的?

只是,今天被顾灵仙带出来走了好一会,在人群中穿来穿去,还没找到地方。

顾清欢有些不耐烦了,她抽回被顾灵仙牵着的手,皱眉盯着顾灵仙:“堂姐,我想回去了。”

“就快到了,别急。”顾灵仙对她淡淡一笑,不急不躁的模样,令人信服。

顾清欢却摇头,说道:“知秋身体不舒服,卧病在床,不能陪我出来,你带我出来的时候也太匆忙,没有侍女跟着,我们两人这样在外面走,不安全。”

尽管年纪不大,可在顾何氏等人耳濡目染之下,该有的警惕,顾清欢还是有的。

“怕什么?”

顾灵仙不以为然,道:“你我身边,都有侍卫暗中跟着,总不至于走丢吧?别太担心,只是明面上没人守着我们罢了。”

顾清欢闻言,她也知道有暗卫跟随的事,可心中仍是犹豫。

“好啦,别太担心,真要有事,我会挡在你前面的。”

顾灵仙笑着摸了摸顾清欢的头,“乖。”

“堂姐不要这么说。”

顾清欢摇摇头,小脸上满是认真:“若真有事,堂姐能跑就跑,没必要因为我,把自己搭进来……更何况,找上我的凶徒,怎么会是想要我的命?不过是想借着我,找家里要好处,我不会有事的。”

听到这话,顾灵仙微微一怔,看着顾清欢那张明媚的脸庞,一时间说不出半个字。

她眼神闪烁,似乎在犹豫。

可很快,她还是牵起了顾清欢的手,眼中的犹豫不复存在,她又笑道:“好了,少说那些不吉利的话了,不就是偷偷跑出来吃街边小吃么?弄得好像要做什么大事似的。”

顾清欢闻言,也觉得自己严肃过头的,不由得笑了笑。

“安心了?”顾灵仙又道,“我们走吧,穿过前面的巷子就到了。”

“嗯。”

被顾灵仙这么一打岔,顾清欢放下了心中的疑虑。

最重要的是,她知道家里有派出暗卫跟随,她不会有事的。

于是,两人手拉着手,穿过一条小巷后,来到了另一条街上。

这条街道没有先前的主干道那么繁华,反倒有些冷清。

不过有一个店铺前,倒是排了长长的队伍,十分惹眼。

“喏,就是那家。”

顾灵仙抬手一指,说道:“刚开的,做的东西五花八门,但每一样都很好吃,昨天我给你带的,只是其中两样,还有好多你没尝过的呢。”

顾清欢眼前一亮:“真的吗?其它东西也很好吃吗?”

其实,顾清欢并非什么执着口腹之欲的性格。

可昨天顾灵仙带来的东西太好吃了,顾清欢也是第一次吃到这么好吃的东西,才答应顾灵仙背着顾何氏,偷跑出来吃东西。

不过,说是偷偷跑出来,顾清欢也知道,她的一举一动都被暗卫报告给祖母。

既然她顺利出来了,就证明祖母没有阻止自己的意思。

“是啊。”

顾灵仙点头,“走吧,我们去排队。”

“好。”顾清欢道。

两个小姑娘跑到了队尾。

队伍很长,但店家做事也很利落,不过两刻钟,就到了顾清欢与顾灵仙。

看着墙上一堆菜名,顾清欢只觉得眼花缭乱。

顾灵仙便道:“你先选吧。”

顾清欢想了想,便开始点菜。

一时没刹住,顾清欢点了整整一桌。

顾灵仙与她坐在桌边,看小二把吃的端上来后,有些哭笑不得,她道:“看你这小馋鬼……点这么多,吃的完吗?”

顾清欢吐了吐舌头:“多的就带回去吧!正巧知秋这几日没胃口,留一些给她就是!”

“你对你这丫鬟可真好。”顾灵仙眼底一闪。

顾清欢笑了笑:“知秋对我也很好。”

顾灵仙不以为然:“她是丫鬟,对你好也是应该的。”

顾清欢闻言,觉得顾灵仙这话有些不合适,但不知道该如何反驳,便没有说话,只是道:“先吃东西吧。”

她还没在这种人来人往的小店里吃东西呢!

顾清欢没有因为周围太多陌生人而害怕,只觉得新奇。

“嗯。”顾灵仙点头,拿起了筷子。

可这时,门外忽然挤进来一个小丫鬟,她看到顾灵仙,赶紧跑了过来,喊道:“小姐!”

顾灵仙夹菜的手一顿,朝那小丫鬟看去。

“那不是堂姐你的丫鬟,晴芳吗?”顾清欢认出了那小丫鬟,“急急忙忙的……出了什么事吗?”

“不知道呢。”

顾灵仙皱眉,对气喘吁吁跑来的晴芳道:“这副模样,成何体统!”

晴芳缩了缩脖子,连忙道:“奴婢失礼了。”

“先问问她出了什么事吧。”顾清欢解围道。

顾灵仙点头,看着晴芳:“怎么了?”

晴芳压低了声音,说道:“小姐,您的首饰有几样不见了,奴婢抓到了那小偷,是院子里的扫地丫鬟,她与府里的侍卫私通,想要拿了小姐的首饰逃跑,被奴婢逮着了,奴婢是来找您回去处理的。”

一旁,顾清欢听到这话,皱起了眉头:“竟有这种事?”

顾灵仙说道:“堂妹,你看这事……”

顾清欢明白了她的意思,便道:“让店家将东西打包,我们一起回去吧。”

“不用。”

顾灵仙摇头,一脸体贴的说道:“昨日不是说了吗?这些东西刚做好更好吃呢,你我特地跑出来,不就是为了这个吗?那丫鬟,我回去处理便是,你留在这儿吃吧。”

顾清欢有些犹豫:“可是……”

“好了,一点小事罢了。”

顾灵仙笑了笑,说道:“我速去速回,可能你这一大桌还没吃完,我就回来陪你了。”

“那……好吧。”顾清欢点头,那丫鬟毕竟是顾灵仙的人,她跟着顾灵仙回去,也帮不了什么忙。

说不定会让人觉得她太不尊重顾灵仙,明明是顾灵仙院子里的事,她却要插一手。

“堂姐早点回来。”

顾清欢说道:“我等你。”

第一百七十七章 就是她!

“先前看你年纪小,本想放你一马,现在看你真是无药可救了!”

那汉子气愤的说道:“你跟我去见官!去衙门!我就不信,到了青天大老爷面前,你还敢欺负这小乞丐!”

说着,汉子一把拽住顾清欢的手,把她往街头拖去,那边就是衙门所在。

顾清欢一时不察,被汉子拽走,她想要挣脱都不行。

“你放开我!”

顾清欢只觉得自己的手腕要断了,她想要把手从汉子的钳制中抽出来,“我没有打他!是他赖上我的!我没有打他!”

“你还敢撒谎?!”

汉子越发气愤,扭头狠狠瞪了顾清欢一眼,又对那边缩成一团的小乞丐放缓了声音:“你别害怕,有青天大老爷给你撑腰,他一定能还你一个清白的!青天大老爷跟我们一样,都是平民出身,才不会偏袒这些贵族小姐!”

似乎是被汉子的话鼓励,地上那乞丐有了些底气,从地上爬了起来,点点头:“……好。”

顾清欢瞳孔一缩,不敢置信的看着那乞丐。

明明……明明你刚刚都承认了,我没有打你!

为什么现在又……

顾清欢只觉得大脑一阵混乱,她不明白……她不明白!

这到底是为什么?

在顾清欢愣神间,汉子拖着顾清欢,带着小乞丐,来到了官府报官。

衙差见下方那群跟来围观的民众,便知道事情不简单,连忙上报给府尹。

听到衙差的话,埋首案前的府尹抬起头,忽道:“你刚刚说……被报官之人拉着的小女孩,穿着一身红袄子?”

“是啊,长得也是很衬那身衣服。”

衙差不知道该如何形容顾清欢的长相,他道:“看那孩子……倒是挺像那种娇生惯养的大小姐,估摸着平时仗着自己的家世欺负人,欺负惯了,今儿个忽然踢到铁板,我看她被拉到衙门前时,还一脸呆呆的,估计是被吓到了吧。”

顿了顿,衙差又道:“大人,您看这事……”

毕竟只是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这种孩子被告上官府,得留下多大的心理阴影啊?

最重要的是,传出去名声也不好听啊!

衙差同情那名被打的小乞丐,但也不忍心顾清欢被告上官府。

府尹闻言一顿,忽道:“你刚刚说,那小姑娘不肯承认她打了乞丐吧?”

“是啊。”

衙差道:“同行的百姓,都是这么说的,对那小姑娘很愤怒呢。”

“小小年纪不学好,长大后谁知道会变成什么样?”

府尹沉声道:“就让我代她的父母,好好教育教育她吧!以免好好一个小姑娘长歪了!”

衙差闻言,无法反驳府尹的话,但又觉得有哪里不妥,可还是不敢反驳,只能小心应道:“小的明白了,小的这就让人进来。”

“嗯。”府尹颔首。

等衙差一走,府尹紧绷的脸,浮起若有所思的神色:“红袄子,长得飞扬跋扈……莫非……”

语气一顿,府尹眯起眼,冷哼一声:“若真是那家的女儿,确实该好好教训一番!那群家伙,仗着自己是名门望族,瞧不上寒门出身的士子,一个劲嫌别人寒酸,真当自己有多高贵了?就趁这个机会,打碎你们虚伪的面具吧!”

……

顾清欢回过神来时,已经开堂审问了。

不知是谁从背后推了她一把,让她跪在堂前。

下意识的,顾清欢想要站起身,她没做错事,为什么要跪下?!

然而,上方一道锐利的视线,让她浑身一僵。

抬起头,就见高高的案台后方,坐着一名身穿官袍,看着不过四十出头,黑黄精瘦的男人。

男人正盯着她,眼底闪过一丝暗光。

果然是那家的女儿!

认出顾清欢后,男人嘴角勾出一抹笑。

看着他对自己笑了,顾清欢非但没觉得轻松,反倒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心里涌起不好的预感。

尽管没见过这名男人,但总觉得他对自己有恶意!

想到刚才街道上那群对自己指指点点,此刻也在门外伸长了脖子围观的百姓,顾清欢心中泛起一片寒意。

她……

好害怕。

这样的恐惧,哪怕是她先前一个人走在人来人往的大街上,都不曾有过的。

明明有这么多人在,人声鼎沸,热闹非凡,她却觉得到处都充斥着针对她的恶意!

令她恐慌。

顾清欢甚至想找一个柜子躲进去!

哪怕四周一片漆黑,空无一人,也比这人声鼎沸要给她的安全感多!

“来人有何冤屈?”

这时,上方的男人开口了。

“青天大老爷!”

听到他说话,先前拉着顾清欢来报官的汉子连忙道:“您要为这可怜的小乞丐做主啊!”

“这小乞丐也没做什么事,就被旁边那小姑娘打的……您看看、您看看!”

说着,汉子拉过旁边的小乞丐,将小乞丐的袖子卷起,露出了红肿的手臂,又将小乞丐脸上脏乱的头发拨开,露出了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怎么会有这么狠毒的孩子啊!”

汉子说完,瞪了顾清欢一眼。

顾清欢心中寒意更甚,那股深入骨髓的冷,朝她的四肢百骸蔓延,她的身体不由自主的颤栗。

好冷、好冷……

好害怕……好可怕啊……

顾清欢牙齿打颤,甚至连反驳汉子的话语,都说不出来。

她很想说什么。

可她太冷了,冷的说不出话。

脑子里也是一片空白,不知该怎么办。

“他说的可属实?”

上方,府尹看向那名乞丐。

这小乞丐,也不过十一二岁的年纪,尽管是少年,可因为长期营养不良,身体瘦弱得很,再加上衣衫单薄,这样的冬日,对他来说的确难熬得很。

虚弱之下,被顾清欢打,的确有可能。

府尹眼底闪烁,脑海中已经完善出一幕,娇生惯养的大小姐走在路上,看到一名衣衫褴褛的乞丐倒在地上当了路,发怒打了对方一顿,准备扬长而去时,却被抓住见官的画面了。

“是。”

被府尹看着,乞丐像是有人撑腰,有了些底气似的,他毫不犹豫的点头,抬手指向顾清欢:“就是她把我打成这样的!”

第一百七十八章 都错了!

顾清欢瞪大眼睛,又是这样……又是这样!

睁着眼说瞎话!

污蔑自己!

这群人是这样,乞丐也是这样!

为什么?

凭什么?!

顾清欢只觉怒从心头起,她唰的一下站起,指着乞丐,大声道:“你撒谎!我没有打你!是你忽然倒在我的脚边,然后开始大声嚷嚷,说我打了你!你是想赖上我!”

是,没错!

这才是真相啊!

你们这些笨蛋……都被这乞丐骗了啊!

顾清欢愤愤,她要说出事实,告诉所有人真相!

然而——

“啊!”

她刚指着乞丐说完话,乞丐好似受了惊吓一般,抱着头,拼命朝后缩,“我、我错了……你不要打我!呜呜……”

说到最后,乞丐的声音中,竟然带着哭腔。

顾清欢愣住了。

她明明,什么也没做,这乞丐为什么……

一副被自己欺负了的样子?

“你……”顾清欢又是不知所措,又是莫名的愤怒,她想要告诉那乞丐别装了!

怎么可以把所有人都当傻子一样,演那种戏码?

然而——

“放肆!”

上方,府尹一拍惊堂木,对顾清欢沉声喝道:“在本官面前竟然如此嚣张,威胁被你打的乞丐,若是四下无人,你是不是想打死他?!小小年纪,如此恶毒,真是可怕!给本官跪下!”

府尹话音落下,立刻就有衙差上前,押着顾清欢跪下来。

“扑通!”

顾清欢膝盖生疼,她抬头,不敢置信的看向上方的府尹。

怎么可能……怎么会这样?

这可是府尹啊!

朝廷命官,竟会被区区一个乞丐蒙蔽?!

难道除了她以外,大家都看不出来那乞丐是装的吗?!

顾清欢身体微颤,只觉得今天见到的这一切都太不可思议,她只觉得头脑混乱,张了张口,声音没了之前的底气,多了一分自我怀疑:“我、我没有威胁他……我只是说出了事实……”

“你还想撒谎?!”

府尹又一拍惊堂木,瞪着顾清欢,“如今人证物证具在,岂容你胡言乱语?!报上你的姓名,本官倒是好奇,到底是谁家的女儿,竟敢在官府之中颠倒黑白,仗势欺人!”

“我没有!”顾清欢感觉心口一阵绞痛——

她明明没有!

为什么要这么说她?!

“还想狡辩?!”

府尹一瞪眼睛:“报上你的姓名!”

被府尹一吼,顾清欢忍不住抖了一下,她脑袋里一片空白,下意识回答了府尹的话:“我叫……顾清欢……”

“顾清欢?”

“姓顾?”

“莫非是永安侯的女儿?!”

“我记得永安侯的女儿貌似就是这个名字!”

“没想到是永安侯的大小姐,难怪敢这么嚣张!”

“仗着自己的爹在刑部里当大官,又是侯府小姐,连我大璋的律法都不放在眼里了!”

“真是嚣张跋扈!”

……

顾清欢话音刚落,后方百姓窃窃私语,不断指责顾清欢。

带乞丐上堂的汉子也是一脸鄙夷,他道:“既然是侯府大小姐,想必也有钱吧?青天大老爷都判你罪了,还不把医药费赔给这小乞丐?要是拖下去,伤势加重了怎么办?”

顾清欢听到这话,委屈到了极致,咬着牙也无法憋住眼泪,她红着眼睛朝汉子吼道:“我都说了我没有打他!我没有我没有我没有!你们为什么要污蔑我?!为什么只听他一个人说话!为什么我说的话你们都不听?!为什么!”

被顾清欢一吼,汉子一吓,看着顾清欢泪流满面的样子,汉子也有些尴尬,这模样,好像他欺负人似的!

“明明是你打了人,怎么好像你更有理似的……”汉子忍不住嘀咕。

听到这话,顾清欢越发委屈,但刚才一通吼后,她急促喘息,说不出话来,更别提反驳汉子。

上方,府尹又拍了拍惊堂木,不耐道:“肃静!莫要喧哗!”

说这话时,府尹是盯着顾清欢看的,他道:“顾清欢,你无故殴打这名乞丐,将其打伤,本官现判你赔他十两银子作为医药费,立刻执行!”

一句话,定了顾清欢的罪名。

顾清欢哭着,喘着气,却挣扎着,艰难开口:“我、我……我没……”

然而,她哭得太厉害。

她想要停下来,却怎么也停不下来。

哭声将她的话语截断,让她无法好好说完那句“我没有”,为自己伸冤辩解。

更让她觉得难过的是,即便她说出来了,在场所有人,都不会相信她!

为什么?

顾清欢实在想不通,到底为什么大家只听那乞丐的一面之词,而不信自己?

她哭着,朝那名乞丐的方向看去,泪眼婆娑模糊了视线,她对上了一双深沉的眼瞳,盯着她,毫无之前表现的怯懦小心,反倒带着若有所思的打量,像是发现了什么新奇的东西。

看着她。

顾清欢瞳孔一缩,身体颤抖的更加厉害。

装的……装的……

那乞丐,真的是装的!

他根本就不胆小!

他根本就不害怕自己!

从头到尾,他都是装的!

为了陷害自己,装的!

顾清欢眼中有恨意迸发,这个……

骗子!

无赖!

为什么……为什么大家要相信这样一个家伙?!

为什么?!

顾清欢的呼吸越来越短,像是喘不过来。

就在这时,门外的百姓一阵喧哗,有一队侍卫将他们分开。

紧接着,一名看着三十出头,丰神俊朗的男子踏入衙门内,身后跟了一个十四五岁的少年。

少年神色清冷,却在看到顾清欢的那一瞬间,冰冷的面具破碎,他冲了出来,抱住顾清欢:“清欢!你怎么了?!”

“哥、哥……”

顾清欢艰难开口,用哭腔喊道:“哥哥……”

你终于来了……

还有……父亲。

顾清欢抬头,看到男子站到了自己的身边,她再也绷不住,泪如泉涌,像是要将先前的委屈一并爆发。

你们……终于来了!

顾清欢大哭着,终于有人来帮她了!

父亲……你快告诉他们,告诉他们我没有打人!

快将那个骗子的真面目揭开!

让那些误会我的人,知道他们都错了!

都错了!

第一百七十九章 她不要!

顾以贤站在一旁,低头就能看到顾清欢哭崩的脸,还有那双满含期待的眼神,像是希望自己去做什么事。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被全家人当掌上明珠疼爱的女儿,如此凄惨的一面。

那委屈的模样,就好像一把刀,狠狠在他心头上挖下一块肉!

“……景行。”

顾以贤忍着心疼,开口说道:“带你妹妹先回去。”

顾清欢这副模样,已经不适合留在堂上了。

越是在这儿待下去,受的刺激越大。

如今,顾清欢连呼吸都困难,若是继续待下去,有个什么好歹,顾以贤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的!

“是,父亲。”

顾景行也是心疼妹妹,担心这样下去会不会留下什么病根,于是将顾清欢抱起。

顾清欢没有反抗,她一点也不想待在这里了!

这里……

太可怕!

她真的……好害怕啊。

顾清欢搂紧了顾景行的脖子。

“慢着!”

然而,正当顾景行准备将顾清欢抱走时,府尹不紧不慢的开口,他盯着顾以贤,沉声说道:“永安侯,你随意下令带走犯人,是想蔑视我大璋王朝的律法吗?”

顾以贤眯起眼,真是给他扣了一定好大的帽子啊!

“府尹大人,本侯并无此意,只是小女身体不适,若是再不医治,怕是会留下病根。”

顾以贤不卑不亢的说道:“现在正是冬日寒冷,小女身子骨弱……”

“你女儿娇贵,那街边的乞丐就是命贱了?”府尹开口,一副抓到了顾以贤把柄的模样。

顾以贤眉头一皱,这府尹真是胡搅蛮缠!

他认识此人。

姓林名岸。

林岸此人出身寒门,代表的是寒门子弟。

大璋王朝虽繁荣,但财富大多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导致各地发展并不均衡。

富有的会越来越富,贫苦的则会越来越苦。

望门贵族掌握大部分资源,请名师培养家族子弟。

寒门子弟只能穿着破旧衣裳,缩在漏风的屋子里读一本本快要被翻烂的圣贤书。

久而久之,能进入朝堂的,大多都是士族子弟,寒门子弟寥寥无几。

今上有意平衡两者,避免贵族势大。

林岸才华手段一样不缺,自然得今上宠信,如今作为寒门子弟的代表人物之一,针对贵族出身的他们。

他背后的永安侯府,乃是大璋王朝有名的望门贵族,林岸怎会不盯着他?

打击他是其次,趁机针对与他一派的贵族是真。

顾清欢,他的女儿……

是被林岸当成了把柄使唤啊!

顾以贤深深明白其中利害,他对上林岸闪烁的眼眸,知晓今日若是直接带走顾清欢,林岸定会借此机会在圣上面前参他一本,将事情闹大!

届时,士族子弟与寒门子弟的斗争将会越发激烈!

但,顾以贤在意的并不是这个。

朝廷派系斗争罢了,他见得还少了?

真正让他在意的,是那边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已经说不清半个字的顾清欢!

若真让林岸借着顾清欢的名头将此事闹大,顾清欢将会一辈子都背负这个污点!

日后别人谈论起顾清欢,第一反应便是“她当初横行霸道,打了乞丐,被人告到衙门,小小年纪就见了官,被一群百姓当猴看呢!”。

即便能给顾清欢洗刷打人的罪名,也无法阻止人们以讹传讹,笑话顾清欢!

不能将事情闹大。

要在林岸借机生事前,将苗头掐灭。

顾以贤眼神深沉,看了眼身旁的顾清欢。

他知道,他要让他女儿失望了。

平定有些紊乱的呼吸,顾以贤与林岸对上视线,沉声道:“本侯绝无此意。”

“是么?”林岸道,“既然如此,想必永安侯也是通情达理之人……你爱女心切,想要带走你女儿去接受医治,本官理解,可现在案子还没结束,你女儿还没赔给被打的乞丐医药费……”

“多少?”顾以贤问道。

“十两银子。”

林岸勾了勾嘴唇,眼底闪过一丝得意,“不多。”

从顾以贤在意顾清欢,想要带走顾清欢开始,就注定顾以贤要输给他了!

这一次,顾以贤无论怎么做,都要被他狠狠咬一口!

顾以贤也看出了林岸的心思,但看顾清欢的情况越来越糟糕,他不想再拖延,直接让人拿了十两银子,递给了那乞丐。

“事情已结,本侯是否能将小女带走了?”顾以贤看向林岸,脸上一片冰寒。

若是林岸再胡搅蛮缠,他一定会让林岸付出代价!

好在林岸也不是没有眼色的人,如若不然也不可能混到这一步,他干脆地点头:“永安侯请随意。”

“景行,带你妹没离开。”顾以贤说道。

顾景行毫不犹豫带顾清欢离开了吵闹了衙门。

等他刚把顾清欢抱上马车,一只小手抓住了他的袖子。

低下头,顾景行就看到妹妹那双泛着水光的眼睛,可怜极了。

“没事了。”

顾景行轻声说道:“已经没事了,哥哥现在带你回……”

“……不对。”

顾清欢开口,打断了她的话。

顾景行一怔。

顾清欢张了张口,她刚才哭的太厉害,胸口还在发疼,如今说话,也是一个字一个字的艰难挤出:“为什么……要给那乞丐钱?这……不对。”

“清欢……”顾景行心中一疼,他知道妹妹受了委屈,可他更知道父亲那么做,都是为了妹妹着想,他想要解释:“等回去之后,哥哥再跟你说,好吗?”

“我……不要。”

顾清欢声音颤抖,她盯着顾景行,满脸失望:“你们……连你们……也不信我……你们……不信我……觉得是我打了那个乞丐……才把钱给他的……是吗?”

“不是!怎么会?”顾景行连忙说道,“我怎么会觉得清欢你打了他?清欢,你不要多想,我们先回去,回去之后,哥哥再给你解释,好吗?”

平时稳重的顾景行,在这一刻晃了神。

妹妹的眼神太失望,甚至灰暗无光,这让他手足无措。

“……骗子。”

顾清欢的呼吸都是颤抖的,她忽然尖叫着推开顾景行:“你们都是骗子!你们只相信骗子!都不信我!我没有!我没有打他!你们为什么要赔钱?!为什么!我不服!我要回去!把一切都说清楚!”

嚷着,顾清欢踉跄朝马车外爬去。

她不要赔钱!

她不要承认那些莫须有的罪名!

她不要!

第一百八十章 翻案疑云

“砰!”

然而,顾清欢还没掀开车帘,只觉大脑一阵眩晕。

她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清欢!”

晕倒前听到的最后的声音,是顾景行惊慌失措的呼声。

再然后……

顾清欢一直记得,七年前她晕倒后再醒来,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她成了打人的凶手,顾家赔了钱,官府将此事盖棺而定,她再也没有为自己伸冤的机会了。

顾清欢找顾以贤,顾以贤只说是为了她好,其它的什么也没解释。

她又去找顾景行,顾景行也帮着顾以贤说话,告诉顾清欢,“父亲是为了你好。”

所有人都是这么说。

顾清欢非但没有被安慰到,只觉得被人欺骗、背叛一样。

为了我好?

为了我好,就能不管我有没有蒙受冤屈,代替我承认莫须有的罪名吗?!

我好恨……好恨啊!

明明是家人,本该是最值得信任的家人,为什么要这么对我?!

平日的相处、感情,都是假的吗?

那段时间,她的情绪很不稳定。

哪怕是一点点小事,都会让她惊慌不已,甚至激动发怒。

她再也不像以前那般,对外面的世界无知无畏,哪怕一个人上街也不怕。

凡是出门,她都要一群人跟着,她甚至不愿离开马车,面对外头人来人往的街道,她只想缩在马车里,等待马车到达要去的宅邸。

每每看到街边的乞丐时,她更是会被牵扯到心底的那根线。

最严重的时候,她会抱头尖叫,让人把乞丐赶走,赶出她的视线。

顾以贤也好,顾景行也好,谁都没想到,那件在他们看来,并不算大事的事,给一个八岁的孩子,留下了多大的阴影……

“父亲。”

时间回到了现在,顾清欢看向顾以贤的眼中,仍带着无法释然的委屈,“您做错了。”

是的,七年前的事,是顾以贤错了。

无论顾以贤是出于什么立场,即便真的是为了她好,可顾以贤的选择,仍旧错了。

在平乐馆的几年里,顾清欢成长后,再回过头看待那件事,明白顾以贤的选择,是当时最好的选择。

可无论是对那时的她,还是现在的她,都不是什么好的选择。

因为,在所有人都站在顾清欢的对立面,指责她时,作为家人,最应该做的,是与她站在同一边,而不是为了某些考虑,站在了另一边。

顾清欢看着顾以贤,紧抿着嘴唇,她想要忍住眼泪。

这对她本该是一件轻而易举的事。

做戏子的时候,顾清欢可以在眨眼间哭出来,也可以立刻收敛情绪。

可不知为何,此时此刻,她的眼泪掉落后,便再也无法停止。

看着泪流不止的顾清欢,顾以贤心中一阵刺痛,他紧绷着脸,朝顾清欢走去。

抬起手,顾以贤轻轻将顾清欢脸上的眼泪擦去,却在此刻再也绷不住,脸上露出愧疚之色,他用低沉的嗓音说道:“是啊,我做错了,作为父亲,我做了最不该做的事,辜负了你对为父的信任。”

是的。

顾清欢在意的,不是其它,而是父亲与哥哥的“背叛”。

原以为一直信任她,永远会站在她这边的亲人,某天忽然变了脸,站在她的对立面,与别人一起,在她脸上打上了“有罪”的字眼,嘴上还说着“我是为了你好”,让顾清欢伤上加伤。

这怎能让顾清欢不去介意?

七年也好,就算过了七十年,顾清欢都会因为这件事,伤痛不已!

“你们也觉得是我打了那个乞丐吗?”

顾清欢仰头看着顾以贤,还有她身后的顾景行。

“怎么会?”顾以贤听到这满是委屈的话语,眼角泛起了微红,“本侯的女儿,怎会是那种欺凌弱小之辈?”

从小,顾清欢就是善良的孩子。

即便是经历过剧变,也改变不了她的本心。

别人不知道,做父亲的他,难道不知道吗?

“清欢,有件事你可能并不知道……”

这时,顾景行开口了,他说道:“七年前,我将你从官府带走后,父亲没有离开,他留在那里,想要帮你翻案。”

顾清欢闻言,浑身一震,她愣愣说道:“既然如此,先前又何必将十两银子给那乞丐,将案子了结?”

顾以贤不由分说给了赔偿的模样,一直被顾清欢记在心里,如同一根刺。

“因为那时你已经不适合待在官府了。”

顾景行解释道:“你忘了我带你离开后不久,你因为太激动昏倒的事?后来,你在昏迷了足足三日才行,连大夫都说,要不是带你医治得早,你的身体就会留下祸根。”

那时,大夫还告诉他们,再晚一步,顾清欢治疗不及时,以后只要累一点,情绪激动一点,就会胸口发闷,甚至昏迷,长久累积后,还会折寿!

听到这话,顾家谁不后怕?

“父亲给那乞丐十两银子,是想让你早些离开官府,而不是真的信了那些人的鬼话,认为你打了人,所以要赔偿。”

顾景行道:“你若是查一查就知道,林岸此人是圣上扶起来,用来恶心我们这些士族的傀儡,当初父亲要敢不给银子,就让我带走你,林岸一定会借此大做文章,坏你名声,一个不好,闹得满城风雨,对你的伤害不比你在官府你受的委屈少。”

“那后来……为什么没了信?”

顾清欢沉默了一会,问道:“后来,我没听说翻案的事。”

“因为失败了。”

提到这件事,顾以贤眼底闪过一丝愤懑,即便是他,也没想到林岸会为了摆他一道,不折手段!

“想要查明那乞丐是不是你打的,十分简单。”

顾以贤道:“只要找个医师给乞丐验伤,便能发现,那样的伤口,并非一个八岁孩子可以做出来的,如此一来,就能证明乞丐身上的伤,与你无关,只是……”

“只是什么?”顾清欢心中一紧,她没想到当年会有这样的变故。

“那乞丐不见了。”

直至今日,提起此事,顾以贤心中仍存着疑问,“在景行带走你后,我便要为你翻案,林岸无可奈何之下,便找了医师过来,带乞丐去后面的屋子验伤,然而我们等了半个时辰,医师与乞丐都没出来,于是进去一探……”

“发现,两个人都失踪了!”

第一百八十一章 不争气

“什么?!”

即便是顾清欢,此时此刻也不由得变了脸色,“两个人都?”

那可不是等闲之地,而是帝都的官府啊!

在那样戒备森严的地方,又有顾以贤等人在外盯着,两个大活人,怎么会消失无踪?

顾以贤点头,“后来查过那间房,发现里面有一条密道,医师与乞丐,应该是从那条密道里逃跑的。”

顾清欢变了脸色:“……真是卑鄙!”

万万没想到,林岸为了给她泼脏水,不惜用这般下作的手段!

“林岸并没有和那乞丐联合。”

然而,顾以贤一句话,让顾清欢一愣。

“那乞丐怎么知道房间里有密道?”顾清欢问道。

顾以贤道:“两年后,我借着林岸犯错的事,拿住了他的把柄,问出了当年的事,乞丐与医师进入的那间房,是他故意安排的,他的确是知道其中有密道,也抱着侥幸的心理,但……他没想到密道真被乞丐找了出来,就好像那乞丐本身就知道里头有密道一样。”

没错,一般人若是进了官府某间房里,哪里会想到其中有密道?

乞丐却在半个时辰内,找到密道,逃了出去。

若是他一个人也就罢了,偏偏还带着一个毫无关联的医师……

等等。

顾清欢意识到了什么:“那个医师?”

“我也怀疑被请来的医师有问题,但问过之后,发现医师并不是林岸的人,而是他随便找的普通大夫。”

顾以贤道:“这些年,我一直在查那名乞丐,还有医师的下落,可惜一无所获。”

林岸心怀鬼胎,安排乞丐与医师到一间有密道的房间,的确可恶。

可更让人不解的是,那名医师到底是什么来头?

“或许乞丐和医师是一伙的。”顾景行说道。

顾清欢摇头:“不一定,那乞丐是顾灵仙找的人。”

顾景行诧异:“清欢,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

顾清欢道:“当初我单独出门,是顾灵仙设计,她利用暗卫交班的时间空隙,带我离开了家中,导致我孤身一人,好巧不巧她的院子里又出了事,把我一个人留在外头,在我回去的路上又遇到赖上我的那名乞丐……若说这跟顾灵仙没关系,那很多事就解释不清了。”

她撒谎了。

其实,这并不是她猜的。

而是她切切实实,在顾灵仙口中听到的。

前世她离间二皇子与顾灵仙,使得顾灵仙的处境愈发艰难。

接着,她找上门,威逼利诱敲打之后,从顾灵仙口中听到了不少秘密,其中就有关于那乞丐的事。

乞丐是顾灵仙与晴芳离开后,在路上找的。

顾灵仙给了那乞丐十两银子,告诉乞丐,要乞丐诬赖她打了人,若是成功,事后顾灵仙再给乞丐五十两。

那时,顾灵仙只是出于嫉妒,想要给她一个教训,却没料到会酿成那样眼中的后果。

那段时间,顾灵仙也是惶惶不安,生怕她找乞丐赖上顾清欢的事,被查了出来。

毕竟,她可是亲口跟乞丐说过,事成之后,要给乞丐五十两。

若乞丐找上门来,那她就完了!

可没想到的是,自那日后,乞丐没了踪影,并未上门找她要拿五十两银子。

顾灵仙也松了口气,而后利用顾清欢受刺激的事,与顾清欢打好关系,过得有滋有味。

只是,顾灵仙从未提过什么医师。

顾清欢才觉得,乞丐与医师也许不是一伙人。

更何况,那时的顾灵仙,哪有能力布下那么大的局?

医师,应该是另一伙人。

那伙人是谁?

为什么要针对她?

顾清欢没有头绪。

在她回忆过去时,顾以贤与顾景行也从沉思中回过神。

“……的确。”

顾景行开口,“若乞丐真是顾灵仙找来的,恐怕跟那医师没有太大关系,可那医师又是哪一方势力?林岸的人吗?”

顾以贤闻言,摇头,沉声道:“若真是林岸找来的,当初他坦白故意安排有密室的房间时,就该连着医师的事一并说了。”

是的,林岸连故意安排房间的事都承认了,还在意自己多一项罪名吗?

“这么说……”

顾景行心中一紧,“还有另一方势力,盯上了清欢?而且……是从七年前开始就……”

仔细想想,也太可怕!

“或许与清欢无关,只是想针对我罢了。”

顾以贤听了顾景行的话,心中一紧,但很快冷静下来,“清欢不过是个孩子,与斗争利益无关,对她的事做文章,实际上是针对我。”

顾景行闻言,也觉得有道理。

要真有什么地下势力,早在七年前就盯上顾清欢,那太可怕,也说不通。

毕竟,针对一个孩子,能有什么好处?

而且,七年前的事情过后,这七年间又风平浪静,一点事都没有。

若真存在着什么势力,盯上顾清欢,这七年来有那么机会,何至于一点动静都没有?

想通这点,顾景行也松了口气。

他先前的猜测太骇人。

被否认了才好。

顾清欢闻言,也觉得顾以贤说的有道理。

三人沉默间,屋内大门忽然被人从外推开,他们下意识朝门外看去。

只见顾何氏出现在门外,身后还跟着王妈妈等人。

一开门,顾何氏担忧的视线就放到了顾清欢身上,一见顾清欢脸上还有些泪痕,登时黑了脸,她瞪着旁边的儿子跟孙子,没好气道:“你们在做什么!”

这些日子,她努力给这两个不争气的男人机会,缓和他们与孙女之间紧张的关系。

这两个男人倒好,一个不留神,就把她的宝贝孙女气哭了!

顾何氏瞪着他们,小脚迈的飞快,来到顾清欢身边,挤开了近处的顾以贤,连忙掏出手帕给顾清欢擦眼泪,心疼的说道:“乖宝,没事了,祖母给你撑腰。”

说话间,顾何氏又狠狠瞪了顾以贤与顾景行一眼。

不争气啊不争气!

顾清欢被顾何氏小心呵护着,忍不住笑了出来:“祖母,你误会了……”

心上最后一点阴霾,被顾何氏的举动驱散。

顾清欢的笑容灿烂:“我和父亲,还有哥哥,没有吵架,只是将一些旧事……说清楚了。”

困着她七年……不,是困了她前世今生十三年的心结,终于在今日,解开了。

第一百八十二章 只是想说

听到顾清欢的话,顾何氏愣了愣。

很快,她明白了什么,眼神惊疑不定的扫向一旁的顾以贤、顾景行。

顾以贤对上顾何氏的眼神,有那么一瞬间沉默了——

他怎么觉得,母亲的眼里,写满了“不争气的儿子居然在今天争了口气?!”?

是错觉……吗?

“就是这样了。”

顾清欢拍了拍顾何氏的手背,轻声说道:“所以祖母,不必担心,我没事。”

“那就好、那就好……”顾何氏有些鼻酸。

最近是怎么了?

好事一件接着一件啊。

先是孙女终于擦亮了眼睛,不再像过去那样受人蒙蔽,再就是现在,让她担忧了七年的旧事,终于被这三个拧巴的家伙解开了。

感慨了一阵,顾何氏才注意到了眼前的事,她一扫那边的棺材,眼底掠过一丝可惜,开口道:“这里面的……是那位白姑娘吧?”

八年前,孙女因为赈灾一事,认识了白芷,隔三差五就往白芷屋里跑的事,顾何氏一直记得。

一开始,顾何氏还担心孙女会被带偏,可没想到的是,白芷虽然出身小门小户,眼界却并非一般人可比,听孙女偶尔提起白芷说的话,她便知道白芷不简单,便由着孙女开心,去见白芷了。

顾清欢往白芷家里送桌椅,送被子,都是顾何氏亲自挑选,既不会让白芷觉得太贵重不肯收,也不会显得寒酸不中用。

后来,白芷也给了顾家回报,那制冰的方子,不仅仅给顾家,甚至给整个大璋王朝的夏天,都带来了改变。

顾家也因为这方子,越发得今上的宠信。

可没想到,拿出这方子的奇女子,却在数年前被害身亡……

顾何氏也很遗憾,她都没来得及见上白芷一面。

“是的。”

顾清欢听到顾何氏的话,眼神有些黯淡。

尽管解决了自己多年来的心结,可并非所有事都有这样的机会。

她欠白芷的话,永远没有机会说出口了。

“我这就派人去归宁寺,请得道高僧为白姑娘祈福。”顾何氏说道。

白芷生前,顾家没能报答她对顾清欢的好,还有那方子的恩情,如今白芷离世,顾何氏想要尽力为白芷做一些事。

“祖母,孙儿已经派人去了。”顾景行道,“明日一早,便会有高僧上门。”

顾何氏道:“那就好。”

顿了顿,顾何氏挥退王妈妈等人,屋内只剩顾家四人后,她沉声问道:“到底是何人害了白姑娘?”

白芷被杀一事,她也听说了。

可到底是谁,对一个无依无靠的寡妇下手,还布置了白芷自杀的假象,隐瞒外人?

“还不清楚。”顾景行摇头,“孙儿已经派人去查了。”

顾以贤看了眼一旁神色郁郁的顾清欢,开口对顾何氏道:“儿子也会尽快派人去查此事,争取早些找到杀人凶手,以慰白姑娘在天之灵。”

“嗯。”

顾何氏点头,拉着顾清欢的手,轻声说道:“祖母知道你与白姑娘的感情甚好,但也不要因为此事太过忧郁,想必白姑娘也不希望你因为她伤心过度。”

顾清欢见家人为自己担心,收了忧虑之色,勉强笑了笑:“我知道的。”

见顾清欢这般,其他人也不好多说什么。

安慰顾清欢后,四人给白芷上了香,又烧了些纸钱,派侍卫在此处看守,才离开了。

顾清欢回到自己的院子后,便吩咐知月,让石夏烧些热水来洗漱。

今天四处奔波,还哭了一阵,顾清欢感觉有些疲惫。

泡了澡,又将脸洗净后,顾清欢感觉舒服了一些,唤来红鸾伺候。

顾清欢坐在椅子上,半闭着眼小憩。

忽然,耳旁传来红鸾的声音:“小姐……请节哀。”

顾清欢一怔,睁开了眼,从镜中看向红鸾,只见红鸾垂下眼眸,认真帮她梳头发,若不是知道自己先前没有幻听,顾清欢真以为红鸾从头到尾都没开过口。

“白芷姐姐的事,你知道了?”顾清欢道。

红鸾道:“知秋姐姐与大公子做这些事时,并没有瞒着府里的人,小姐院子里,也有不少人讨论,奴婢在旁边听了一些,虽不知那位白姑娘与小姐是什么关系,但看小姐这般重视,想必她对小姐来说,是很重要的人,这样的人离开人世,无论是多久以后才被小姐知晓,也会心里难受吧?”

顾清欢闻言,沉默了一会,才道:“是,我很难过。”

白芷于她而言,像是一个寄托。

顾清欢并非将白芷当成了娘亲,而是一位姐姐,哪怕没有血缘,也比亲姐姐还亲的姐姐。

白芷教过她许多道理,也在她彷徨难过时开解安慰她,生怕她一个小孩子走岔了路似的,小心翼翼,贴心照顾。

顾清欢从白芷身上得到过太多温暖,也在白芷身上,寄托了浓厚的感情。

可当某一天,忽然有人告诉她,白芷死了。

被人杀了。

她怎能不难过,不痛苦?

红鸾有句话说的很对,无论白芷的死过了多久才被她知晓,她仍会伤心。

看着顾清欢脸上的阴霾,红鸾只觉得那张明媚的脸,都变得黯淡无光了。

“小姐是个善良的人。”红鸾忽道。

顾清欢一愣,随即苦笑道:“说这些有什么用?”

这算安慰?

好像没什么作用。

红鸾摇头:“奴婢只是想说这句话而已。”

顾清欢怔了怔,看着镜中红鸾认真的模样,她不禁想起前世她在平乐馆孤立无援时,陪在她身边的红鸾。

若红鸾不是别人派来的,而是她的人,那该有多好?

“红鸾。”顾清欢开口。

“奴婢在。”红鸾接口。

“我并不是什么善良的人。”

顾清欢缓缓说道:“正相反的,我是一个自私的人,只有别人对我好了,我才会对别人好,所以……不要对我产生什么错觉。”

红鸾闻言,面色不改,只是抬眼看向镜中,对上顾清欢写满了认真的眸子。

潋滟泛光,似天生藏着风情,楚楚动人。

红鸾微微一顿,又道:“小姐,有时候,即便是自己,也不可能完全了解自己,或许,您在您也没注意的地方,无端对人好过呢?”

第一百八十三章 看管

好事近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三章看管顾清欢闻言,下意识坐直了身子,盯着镜中的红鸾,语气微沉:“什么意思?”

红鸾像是没注意到顾清欢的异样,她将视线放回顾清欢如绸缎一般顺滑的长发上,平静的说道:“奴婢只是为了反驳小姐的话罢了。”

顾清欢一愣。

“而且……奴婢也没说错。”

红鸾道:“即便是自己,也不可能完全了解自己,这话放到谁身上,都是一样的。”

只是同自己讲大道理吗?

没有别的意思?

顾清欢惊疑不定的看着红鸾。

可无论怎么看,红鸾的表情仍看不出什么异样。

见此,顾清欢只得做罢。

过了一会,石夏那边也送来了膳食。

红鸾为顾清欢梳好了头发,轻声道:“奴婢先退下了。”

“嗯。”顾清欢没有说什么。

等红鸾走后,顾清欢看向她离去的方向,眼神深邃。

吃了饭,顾清欢便让知秋跟上,两人在侯府里散步。

若是吃完了饭就休息或锻炼,对身体都不好。

顾清欢在平乐馆时,就十分注意这点,几年下来也养成了饭后散步的习惯。

“去白芷姐姐的院子里看看吧。”顾清欢忽道。

两个院子一来一回,距离也恰好满足她散步的时间。

“是,小姐。”

知秋应道,与顾清欢走着,偶尔会闲聊几句。

见四下无人,知秋忽道:“小姐,您还记得奴婢会在晚上喂外头的狗喝牛乳吗?”

顾清欢点头:“记得,怎么了?”

知秋每日会用牛乳泡手,避免练武后手掌变得粗糙甚至长茧。

“这两日不知怎么了,奴婢常喂的那两只狗,最近像没什么胃口似的,以往三下两下喝完的牛乳,最近都会剩下一些。”

知秋有些苦恼,“害得奴婢不得不走远一些路,处理那些牛乳。”

顾清欢闻言,道:“是不是生病了?”

“奴婢原本也担心这个,但看它们挺精神的,不像生病的样子。”知秋说道。

顾清欢想了想,说道:“那……会不会是有别人给它们喂吃的?因为早就吃饱了,所以喝不下你喂的牛乳了。”

“这倒有可能。”

知秋不由得叹了口气,“毕竟这附近的人家那么多,指不定有几个好心的,那两只狗长得也神气……哎,看来最近得找新的狗狗了,将它们引到附近,要不然那些牛乳也处理不完。”

“小心一些。”顾清欢提醒道。

她娘亲教授知秋武功时,明明白白的说了,真要被外人看去那些招式,一定要灭口。

很明显,知秋的武功路数,可能是某种禁忌,被发现的话,会带来灾祸。

顾清欢不想知秋出事。

“奴婢知道的。”知秋这些年虽然是自学,但实力并不差。

两人说话间,也到了放着白芷尸骨的院子。

顾清欢想进去看看,顺便再上一炷香。

可没想到,刚进去,就看到了一个意料之外的人影。

“你为何会在此处?”顾清欢看着那张俗媚的脸庞,眉头微皱。

竟然是红鸾。

她也来了这里。

“奴婢是来给白姑娘上香的。”红鸾似乎也没想到,不久前刚来过这儿的顾清欢,会再来一次。

“你又不认识她,为何会想来上香?”顾清欢语气警觉。

守门的侍卫一听这话,立刻悄悄围住了红鸾。

先前,红鸾进来时,说她是大小姐的丫鬟,他们才没拦红鸾。

没想到,大小姐不知道红鸾来这里的事。

莫非有问题?

“因为白姑娘对小姐很重要。”

红鸾说这话时,语气带着理所当然,“奴婢想给她上香,烧点纸钱……”

“看住她。”

顾清欢打断了红鸾的话,对旁边的侍卫命令,然后脚步匆匆进了堂屋里,第一时间去检查棺材里白芷的尸骨。

完好无损。

顾清欢这才松了口气。

先前,她猜疑红鸾是不是想过来破坏证据,现在一看,似乎并非如此。

难不成……红鸾真是单纯过来上香的?

想着,顾清欢检查了香炉与旁边的铜盆,果然有三根刚点燃不久的香,还有一些烧完的灰。

“小姐……”

一旁,知秋也是不明所以,没想到红鸾真是过来上香烧纸钱的啊!

为什么?

真是红鸾说的那样,因为白芷对顾清欢来说很重要,所以她才来的吗?

这话要是知秋说的,顾清欢半点不怀疑。

知秋对她的忠诚与喜爱,做出这些事,一点也不奇怪。

可是……红鸾?

若没有前世的记忆,单单是这一世的红鸾,她怎么会对自己有那般深厚的感情,足以让她爱屋及乌?

电光火石间,顾清欢忽然想到先前红鸾为她梳妆时随口提起的话——

“小姐,有时候,即便是自己,也不可能完全了解自己,或许,您在您也没注意的地方,无端对人好过呢?”

顾清欢眼底一闪,转身出了屋子,见红鸾仍旧乖乖站在原地,被一群侍卫看守。

“散了吧。”顾清欢对那些侍卫说道,继而看向红鸾:“你跟我回去。”

“是,小姐。”红鸾道。

顾清欢对知秋使了个眼色,知秋立刻明白,她紧跟在红鸾身边,避免红鸾发难。

很快,三人回到院子里,顾清欢让知月在门外守着,她转身看向红鸾,直接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奴婢是红鸾。”红鸾一脸不解的看着顾清欢,“小姐怎么这么问?”

“不要装傻。”

顾清欢沉声道:“你以前是不是见过我?”

红鸾没有说话,只是一脸茫然的看着顾清欢。

看着她这副模样,顾清欢不禁拧起眉头。

红鸾的模样,并不像是撒谎。

然而,经历了先前红鸾自爆身世的事,顾清欢怎能不怀疑,红鸾的演技精湛,甚至能瞒过自己?

“我会给你另分配单独的房间。”

顾清欢道:“没有我的吩咐,你一步也不许离开房间,至于你平时生活所需,自有人给你送去。”

这是要看管红鸾的意思了。

顾清欢虽然一直记着红鸾前世对她的情分,可她也无法忽略红鸾是个隐患的事实,如今既然撕破了脸皮,那索性将一切摊开去做。

她倒要看看,红鸾能装到几时!



第一百八十四章 见面

红鸾闻言,茫然的脸上,多了几分惊讶,她看了顾清欢一会,忽道:“小姐……奴婢是做了什么让您不开心的事吗?”

顾清欢盯着她,只是道:“我是你的小姐。”

意思很明显了。

红鸾默了默,最终还是没有说什么反驳的话语,她垂下头,像是情绪不高,“奴婢知道了。”

一旁,知秋多看了红鸾几眼,她总觉得有哪里不对。

很快,红鸾的新住处被安排好了,仍是在惜欢院,但却是单独的房间,还有侍卫在外看守。

顾清欢的做法,让惜欢院的一些下人十分疑惑,莫非红鸾是得罪了大小姐?

可是,红鸾得罪大小姐,大小姐为什么不把她赶出去,反倒大费周章将她留在惜欢院看守?

知月将这一切安排好后,回到了顾清欢房间,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她问道:“小姐,红鸾是做了什么吗?”

“没什么。”顾清欢没有给知月解释的意思,红鸾的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知月见顾清欢不想说,便将视线放到了知秋身上。

知秋也是一脸茫然,显然不明所以,知月只得放弃了询问他人的打算。

快入夜的时候,知月离开,去厨房那边给顾清欢准备热水。

屋内只剩顾清欢与知秋。

“小姐,红鸾她……”

知秋见没了别人,忍不住问出心中疑惑:“是不是有些奇怪?”

顾清欢看了她一眼,道:“怎么这么说?”

知秋道:“小姐您都要关着她了,她却一点都不怕,好像知道小姐不会伤害她似的,只看这点,奴婢都以为她很了解小姐,可是……”

知秋话锋一转:“当她听说小姐要关着她的时候,却又一副惊讶的样子,好像完全不知道她做错了什么,就仿佛……觉得她为了小姐您,去给白姑娘上香是理所当然的事。”

“这也太……理所当然了。”

知秋连用了几个“理所当然”,“若不是知道她前两日才被小姐买回来,奴婢真以为她是同奴婢一样,跟了小姐很多年,对小姐忠心耿耿的丫鬟呢!”

顾清欢闻言,心中一跳。

刚刚她差点要把红鸾当成和她一样的重生之人了。

但仔细想想,就会发现并非如此。

首先,她前世早就安排好了红鸾的去处,红鸾不会出事。

其次,红鸾若真是和她一样重生了,念在两人前世的主仆情分,想方设法又做了自己的丫鬟,可在自己给她取名“红鸾”的时候,她就不会是那样的反应。

可是,若红鸾不是重生,又该如何解释她对自己那般理所当然的好与信任?

莫非……

真是自己以前对红鸾有过恩情,只是自己不记得了,红鸾却一直记着,前世今生,才用不同的借口,接近自己?

不对。

若真是如此,那红鸾编造出的身份,又该如何解释?

这种事,随便查一查,便能知道真假。

如果不是做了万全的准备,红鸾怎敢信誓旦旦的说出那些有关于身世的假话?

可红鸾一个人,哪里能做出一个完美无缺的假身份?

她的背后一定藏着一个势力,帮着她做这些事。

越想,顾清欢越觉得红鸾背后藏着的秘密不简单。

真是头疼啊。

想了半天,顾清欢仍旧没有头绪。

红鸾不开口,她就不会知道真相。

可顾清欢并不想用狠辣的手段逼迫红鸾开口。

让红鸾自己坦白?

顾清欢苦笑,红鸾真要有那么好说话,前世那么多年的相处,怎么会伪装的如此完美?

“小姐……”知秋看出顾清欢的情绪不对。

“此事莫要再提。”顾清欢道,“红鸾那边……你晚上出去的时候,记得看一看。”

单靠那些侍卫,顾清欢有些不太放心。

毕竟,红鸾隐藏了那么多秘密,谁知道她会不会还留有手段?

让知秋去看看,顾清欢也放心一些。

“奴婢知道了。”知秋点头。

这时,门被人从外敲响,知月的声音响起:“小姐,奴婢打来了热水。”

顾清欢与知秋便停下话茬,让知月将热水提了进来,洗漱后,便休息了。

接下来的几日,风平浪静。

红鸾那边没什么动静,知秋也没发现异常。

顾家请来了高僧为白芷念经超度三日,顾何氏收了白芷做干女儿,将她葬在了顾家的陵园,有专门的侍卫看守,不会担心被人盗走尸骨。

对于顾何氏的做法,顾清欢十分惊讶,也很感动,祖母为了她,真是费了不少心。

顾以贤与顾景行并没有反对顾何氏的做法,反倒十分支持。

自从那日在白芷灵堂内把话说开后,他们与顾清欢的关系缓和了许多,一起在云梦斋吃饭时,也没有之前那般僵硬的气氛,反倒和乐融融。

同时,顾家也没有停下对白芷之死的查探。

可惜一无所获。

顾清欢也没有气馁,她知道,一件七年前的杀人案,不可能三两天就能出结果。

时间推移,又过了一月,天气开始变热了些。

顾清欢在房间里放了些冰降温,如若不然,她锻炼时就难受了。

下午,她刚从房间里出来,收到了一个意外的消息。

许久不联系的言昭,借着言锦的名字,给她送了一封信。

顾清欢立刻想到,自己一个多月前,拜托言昭查白芷一案的事。

莫非有了结果?

洗漱一番,等知秋为自己擦干了头发,顾清欢挥退旁人,坐在椅子上,打开了信。

“明日午时,云深楼天字二号房一叙。”

顾清欢一怔,没想到言昭并未在信上写白芷的事。

莫非……

顾清欢并不认为言昭是什么都没查到。

而是查到了什么重要的内容,不方便在信上说,才要与自己见一面。

顾清欢将信烧掉,让知秋进来处理。

“明日中午,我要去云深楼,和锦儿她们吃饭。”

顾清欢道,“到时候,知月留着看家,你同我一起出门吧。”

“是,小姐。”知秋道。

“让知秋注意一下红鸾那边的动静。”顾清欢又道。

知秋闻言,忍不住说道:“小姐,红鸾那边……真的会有动静吗?这都一个多月了,奴婢都没发现她有什么动作呢,她若真是谁派来的,明知小姐猜疑她的情况下,还愿意被小姐看管一个多月,未免太有耐心,也太……可怕了。”

第一百八十五章 眉目

顾清欢闻言,微微沉默,若是知秋知道,红鸾前世在她身边潜伏了好几年,都没有暴露任何目的,会不会被吓到?

“不要放松警惕。”顾清欢说道。

知秋没有反驳,她也担心红鸾对顾清欢有害,只是……

“小姐,奴婢可以说说奴婢的感受吗?”知秋道。

顾清欢疑惑的看向她,“说吧。”

知秋道:“奴婢从小被夫人培养,跟在小姐身边,这十几年来,奴婢最大的收获,便是能轻易分辨出一个人对小姐您的好恶……当然,奴婢也只是个普通人,不可能次次都对。”

“而这一次……”

知秋道:“奴婢没有从红鸾身上,感觉到对您的恶意,不如说,红鸾对您很关心,很好……就是因为她对您太在意了,奴婢才觉得难以解释。”

哪有无缘无故的好呢?

就连她对顾清欢,也做不到。

“或许……红鸾也有什么不能告诉小姐的秘密,但对小姐并没有什么恶意或坏处。”

知秋道:“不过,这都是奴婢的猜测,毕竟……奴婢也可能看走眼嘛。”

其实,知秋说这些的时候,也是想到了自己。

她以前对顾清欢也有隐瞒,但那并非是害顾清欢。

不过,她也没有为红鸾开脱的意思。

毕竟,她的秘密被顾清欢发现时,她便直接对顾清欢说了,没有丝毫隐瞒。

红鸾迄今为止的表现,似乎还藏着许多秘密,没有告诉顾清欢。

即便顾清欢愿意接纳红鸾,知秋也不会放任一个藏着那么多秘密的人,留在顾清欢身旁那么近的位置。

顾清欢也明白知秋的意思,她沉默了一会,说道:“在她说出她的来历之前,我是不会放她出来的。”

这是一场对峙。

最后就看谁按捺不住。

顾清欢有那个耐心,她甚至做好了红鸾几年不开口的准备。

就看红鸾到底带着多大的决心隐藏那些秘密了。

……

第二日。

顾清欢如约而至,到了云深楼。

她提前出门,却没想到推开门,言昭早就到了。

“我来晚了?”顾清欢还有些怀疑自己。

“是我来早了。”言昭说道,“今日沐休,闲。”

顾清欢:“……”真是个让人无法反驳的理由。

“等很久了吗?”顾清欢坐到言昭对面。

“刚到,没多久。”

言昭道:“我提前点了菜,你不介意吧?”

顾清欢闻言,微微一默。

紧接着,她抬起手,指向跟前的桌子,上面早已摆满了佳肴。

还是热的,估计刚上。

“菜都好了,你还问我介意不介意吗?”顾清欢有些无言,言昭的问话未免太多余。

“客气一下罢了。”言昭没有半点被人揭穿的窘迫。

顾清欢:“……”你这话一点也不客气。

扫了眼桌上,见大半都是自己喜欢的,顾清欢便没了意见。

还真是巧了,没想到言昭随便点的,大部分都是自己吃的。

还有一部分,是她早就戒掉的辣菜。

她并不讨厌,只是会避开不吃罢了。

“吃完再说吧。”言昭似乎并不着急。

顾清欢见此,只得点头:“好。”

不一会儿,两人吃完了饭。

顾清欢的心思放在白芷的事上,也没吃多少,见言昭放下了筷子,她也立刻将筷子放下,问道:“是白芷姐姐的事有了结果吗?”

“不算结果,只是查到了一些眉目。”

言昭道:“先前,我们有两种猜测,第一,白姑娘的身份,为她招来杀身之祸,第二,白姑娘要做的那笔生意,惹来旁人觊觎,对她下了杀手,于是我针对这两个可能,分别展开调查,最近终于查到了一些不算线索的线索。”

顾清欢明白,想要查清楚白芷一案,十分困难,言昭能在一个多月的时间里,找到眉目,已经不容易了。

“说来听听。”顾清欢没有气馁。

言昭道:“十七年前,白姑娘的丈夫——陈奇捡到了似乎从山崖上跌落,大难不死的她。”

“那时,陈奇还没有搬来帝都,而是在帝都二十里外的一个村子生活,我派人去那村子查过,大约知道了一些两人的事。”

“陈奇将白姑娘捡回来的时候,白姑娘虽然没死,但也只剩下那么一口气了,勉强能说话、吃饭,但身体因为重伤,动弹不得,村里的大夫都觉得她活不过来了,但不知怎么,白姑娘的伤势慢慢好了。”言昭道。

顾清欢听到这里,有些惊讶:“那么重的伤,居然自己好了?”

“或许不是自己好的。”

言昭别有深意的说道:“我的人要离开村子的时候,先前被问话的一户人家的儿子,十七年前只是个五岁幼童,他告诉我们,他曾经看到陈奇上山采药,像是为了帮白姑娘治疗,但根据我查到的,陈奇父母早亡,无人教导,并不像会医术的样子。”

“你是说……”

顾清欢明白了什么:“白芷姐姐会医术?是她教导陈奇去采药,帮她疗伤?”

“你与她相处时,可曾听她提起过?”言昭问道。

顾清欢摇摇头:“那倒没有,我只知道她身体不好,但她不曾提过有关于医术的事,唯一与药有关的,大概是我夸她名字好听时,她随口说她的名字是药名。”

“可能是没什么必要提起吧。”

言昭并没有在这个问题上纠结,“她当初被陈奇所救,能重伤痊愈,只可能是她会医术。”

“我想也是。”

顾清欢说完,沉默了。

白芷那样厉害,会的东西那么多,本该有无限好前途的女子,却生生被人毁了,真是……

天道不公啊!

言昭看出顾清欢眼中的愤懑,他转移话题:“村里人与陈奇家来往不多,接触白姑娘的人也少,我派去的人,问过那些接触白姑娘的人,大部分人第一反应提起的,便是‘白芷的口音,听着不像本地人,跟帝都那边也不一样’。”

形容一个陌生人时,大家除了会在意外貌,大多会注意到一点,那便是“口音”,尤其是跟自己熟知的口音,相差较远的口音。

“有个年轻时曾在客栈里做过几年的村民说,白芷的口音,像汉州人。”言昭缓缓道。

第一百八十六章 一举两得

好事近正文卷第一百八十六章一举两得“汉州?”

顾清欢闻言,诧异道:“汉州……离帝都很远吧?”

即便是准备最好的车马,从帝都到汉州,也要花费二十多天的时间,中途还不能出什么意外。

“白姑娘若真是普通人家的出身,一个女子,孤身一人很难从汉州来到帝都。”

言昭道:“我已经派人赶往汉州,若白姑娘没有在她的名字上撒谎,姓白的人也不算常见,或许能找到有关于她家的线索。”

顾清欢道:“若是真能找到就好了。”

白芷孤身一人在帝都,好不容易成了家,没过几年又失去了丈夫,孤零零的死去。

顾清欢也希望,言昭能找到白芷的家人。

“说到汉州,我记得武定侯的夫人,娘家在那边吧?”言昭想到了什么,随口说道。

顾清欢道:“楚小姐的母亲吗?她竟是汉州人,我第一次听说。”

她与楚萱的家人,仅仅在那次自证清白时接触过,只记得楚夫人脾气很好。

“嗯。”言昭点头,“下次你们见面,可以问问汉州那边,有没有什么白姓的大户人家,白姑娘的言谈举止,不像是小户人家出身。”

“我知道了。”

顾清欢说完,也想到了什么,“汉州吗……”

若是她没记错,前世那名能解决言锦病症的神医,也是汉州出身。

顾清欢倒是见过那神医几次,是个脾气古怪的人,但对疑难杂症很有兴趣。

那神医救人全靠心情,但如果病人身患他不曾见过的病症,或是还未被解决的病症,他就会提起兴致,上门问诊。

“怎么了?”言昭见顾清欢神色有异,问道:“你想到什么了?”

“没什么。”

顾清欢有些犹豫,不知该不该将神医的事告诉言昭。

即便她不说,大半年后,那名神医仍会出现,然后拿出救治言锦那类病症的方法。

可是,她重生后,见过太多意料之外的变动,若是有关于那名神医,也出现了与前世不一样的变化,她该怎么办?

最重要的是,她都知道有人能医好言锦,还要袖手旁观,让言锦继续忍受大半年的病痛么?

与言锦不熟时,顾清欢对此倒没什么感觉,可如今她与言锦感情深厚,也不忍心好友受苦。

更何况,先前二皇子等人,还盯上过言锦,谁知道这些人会不会卷土重来?

别忘了,蒋家那些暗卫,还有些逃窜在外,没有抓捕归案呢!

若是言锦被这些人刺激,病症加剧,怎么办?

“其实……也不算没什么。”

顾清欢犹豫后,还是准备提醒言昭,“但我只是偶然听白芷姐姐随口提过,当时也没多问……”

“若有什么事,直说便是。”言昭盯着顾清欢看,“你我之间,无需那些不必要的犹豫。”

顾清欢闻言,总觉得言昭这话有哪里不对。

不知情的,还以为他们之间有什么暧昧呢。

但也无法反驳什么。

真要开这个口了,谁知言昭会不会笑话她自作多情?

想着,顾清欢决定对言昭的话左耳进右耳出,继续刚才的话题:“其实,白芷姐姐同我提到过汉州。”

“哦?”言昭起了些兴致,“与她的身份有关?”

“不。”

顾清欢摇头,“她只是提过,汉州那儿,有一名隐隐于市,脾气古怪,但水平极高的神医。”

听到这话,言昭浑身一震,立刻明白了顾清欢的意思,他连忙问道:“此话当真?”

顾清欢点头:“想必白芷姐姐也不会骗我,毕竟只是她的随口一提……”

“按照你先前对白姑娘的描述,想必她也不是信口开河,爱夸大事实的人。”

言昭虽面色平静,但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想必他的内心并没有他表面上那么平静,“她若是称那人为神医,想必对方的医术超绝……白姑娘有告诉你,那神医的名字吗?”

“嗯。”

顾清欢道:“那神医姓宁,名兮,至于其它,我就不知道了。”

其实,顾清欢是知道的。

宁兮当年出山后,从汉州一路到帝都,救了不少身患疑难杂症的病人,其中还有好几个要么是商贾巨富,要么是高官贵人。

不过半年,宁兮名声大噪。

顾清欢在平乐馆中,平日做的是收集情报一事,怎么会漏掉这种大人物?

有关于宁兮曾在汉州的故居等等,她都知道。

但她哪里能说?

说的太详细,反倒会遭人怀疑,倒不如点到即止。

名字都告诉言昭了,想必以靖国公府的实力,很快就能查出宁兮所在。

“知道名字,足够了。”

言昭说完,深深看了眼顾清欢,又道:“我言家欠你的,还真是还不清了。”

“还没找到人,也不清楚宁兮能不能救锦儿,你也别太期待。”

顾清欢见言昭面色严肃,不禁道:“这事会不会让你家欠我人情,还不一定呢。”

言昭道:“即便没有这件事,我言家欠你的,仍旧难还,顾清欢,你倒是说说,该怎么还你,才能两清呢?”

顾清欢总觉得言昭话里有话,一时间却猜不出来,只得顺着言昭的话,半开玩笑道:“何必要算的那么清楚?你欠着我人情,我欠着你人情,岂不是更好?”

她本想表达,靖国公府与她家有来有往,关系紧密。

可刚说完这话,又觉得哪里不对。

似乎言语暧昧了些。

顾清欢一滞,莫非她是被言昭传染了?怎么张口就说这种话?

“咳。”

顾清欢转移话题:“对了,白芷姐姐还跟我提过,宁兮的脾气古怪,你给他钱,不一定能打动他来帝都救锦儿,不如将锦儿的病症,同宁兮说一说,或许宁兮会觉得有趣,上门问诊。”

言昭似乎也被顾清欢转移了注意力,他敛起眼中深意,接口道:“我知道了,待我回府,会用飞鸽传书,通知前往汉州的人。”

“嗯。”

顾清欢点头,此番去汉州,既能有机会找到白芷的家人,还能为言锦请来救命的神医,可谓是一举两得。



第一百八十七章 三笔生意

好事近正文卷第一百八十七章三笔生意“还有另一个可能呢?”

顾清欢又问道:“先前你说,查过白芷姐姐的身世,也查了有关于生意的事……”

“嗯。”

言昭点头,从怀中取出一个信封,推到顾清欢的手边,“先前同你分析过,六七年前,白姑娘很可能是想到了什么作用极大的方子,因这方子日后可能产生的利润,而被人盯上杀害,于是我从此处入手,查了那个时间前后,帝都内因为某种方子而暴富的生意,一共有三个。”

顾清欢拆开信封,只见有关于那三个生意的信息,都详细写在了纸上。

言昭在旁缓缓说道:“第一个生意,大概是白芷死前半个月左右,乃帝都旭日楼一大厨研究出的新菜方,不止一道菜,而是足以撑起一场宴会的菜单,因为这个,旭日楼这几年的生意十分红火,利润翻了几倍,即便云深楼的开设,也没有动摇旭日楼的根基。”

“不过,我有消息来源,那名旭日楼的大厨,为了这菜单,研究了数年,试菜无数次,才拿出了成品。”

言昭道:“根据一些细节调查,也能证明这点,所以旭日楼大厨对白姑娘下手的概率,很小。”

甚至可以说没有。

但想到善福的事,言昭还是将旭日楼的例子列了上来。

“第二笔生意,是帝都升燕侯厉家。”言昭又道。

顾清欢也看到了此处,她道:“那个为宫中制作庆典烟花,被太祖封侯的厉家?”

说到厉家,也是个传奇家族。

他家的传奇并非夺目耀眼的烟花,而是他家在建朝之初,靠着烟花被大璋王朝开国皇帝封侯的传奇经历。

顾以贤也曾提过,那时太祖为厉家封侯时,其实反对的人并不多,至于原因,也很简单。

大璋建朝之初,因经历了太多斗争,即便是建立皇朝,也仍显得风雨飘摇。

太祖想要安抚民心,为百姓营造一个开朝盛世,太平安康的气氛。

厉家,便是在那时候站出来,将改良过的烟花献上。

开国典礼的夜晚,厉家点燃烟花,整个帝都的百姓,只要推开门,便能看到皇宫高空绽放的巨大烟花,绚丽耀眼,饶是满天星河,也及不上那漫天烟花的美。

整个帝都为之沸腾,百姓沉醉这美好景象之中,因为战乱而麻木的心,慢慢有了期待。

这场持续半夜的烟花,如同传奇一般,从帝都,绵延到了整个大璋王朝的国土。

看过的人眉飞色舞的描述。

不曾看过的人心神向往。

太祖收到消息后,便向全国宣布,每一年的今日,皇宫上空,都会点燃这场盛世烟花!

百姓奔走相告,为之沸腾。

太祖也在此时,将厉家祖宗封侯。

直至今日,每年皇宫庆典,厉家都会准备好绚丽的烟花庆贺。

较于开国之初那单调的烟花种类,如今厉家还研制出了许多稀奇的烟花。

“六七年前的话……”

顾清欢没有看信下面的内容,也想到了什么:“是厉家那个游手好闲的后辈,献上的,可以在空中显现文字的烟花吗?”

历经数百年沉浮,厉家也发展成了一个大家族,有精英子弟,也有整天遛狗斗鸡,游手好闲的晚辈。

六年前的皇宫庆典,厉家在庆典之初,绽放出的第一朵烟花,惊世骇俗——

并非以往炸开如花的烟花。

这一次,天上炸开的烟花,是文字的模样!

“盛世太平!”

这四个巨大的,闪烁的文字,在空中炸开的那一瞬间,整个皇宫,甚至帝都,为之一静。

待到文字在空中快要熄灭时,接着便是漫天烟花,绚烂夺目。

下一刻,从皇宫外头,帝都的其它地方,一阵又一阵,传来了百姓的欢呼——

“盛世太平!”

皇宫内的大臣贵族,也向凝目半空的皇帝恭贺,声音盖过了烟花绽开的声音:“盛世太平!”

皇帝龙颜大悦,重重赏赐厉家,还在庆典结束后,当着群臣的面,询问厉家家主,研究这烟花的人是谁。

厉家家主闻言,十分汗颜的回答皇帝:“乃是家中一不成器的小辈无意中制成。”

后来一查,厉家家主还真没谦虚。

研制出这烟花的主人,平时最爱的就是遛狗斗鸡,享乐游玩,不务正业。

也不知他是怎么将这能显现文字的烟花研制出来的。

……

想着,顾清欢道:“此人的确可疑,我记得当初那人的回答是灵光一闪,几次尝试,没想到成功了。”

一个不务正业的家伙,居然能随便研究出那般神奇的烟花,说出来确实可疑。

但没有谁能证明,研究出烟花的另有其人。

皇帝将厉家那名白身子弟封了伯爵,鼓励他以后在烟花研制中,继续努力。

只是听说那名厉家子弟在封了爵后,又恢复了过去那般游玩享乐的姿态,差点没把厉家家主给气死!

“某次宴会上,我还听升燕侯抱怨说,那家伙真是浪费了好天赋。”

言昭接口道:“若以那人的天赋继续研究烟花,或许真能拿出更多的成就,升燕侯很看好此人,但有白姑娘的例子,我们也无法排除那人是不是从白姑娘身上得到了方子,为了将功劳揽在自己身上,便杀害白姑娘,借着此事平步青云,但因为本身没什么实力,于是这些年装作堕落,实则是为了隐藏自己的平庸。”

厉家的能力,的确能排除高手杀人灭口,还不留下什么证据。

“很有可能。”

顾清欢点头,“那厉家子弟……叫厉晓湖么?”

暗暗记下了此名,顾清欢朝下方看去,还剩下一个生意,到底是……

当视线扫到言昭记录下的最后一个生意事例时,顾清欢的眼神微凝:“这是……”

“先前有想过要不要把这件事与白姑娘之死连在一起,毕竟牵扯过大……但我答应过你,会查出真相,所以也将此事记录。”

言昭缓缓道:“六七年前,帝都内因为某个方子暴富的声音……是右丞相陈晚山所在的陈家,向圣上献出的制盐方子!”



第一百八十八章 还不完

好事近正文卷第一百八十八章还不完“这笔生意……可不是牵扯过大能形容的。”

顾清欢面上仍残留震惊之色,“那可是制盐方子啊……”

六年多前,大璋王朝虽富裕,但下到百姓,上到皇帝,都有一个心病——

盐!

说起盐,大家都明白,这是不可缺少的必需品,若是人对盐的摄入过少,身体会出现各种负面反应。

哪怕是勇猛的士兵,说不定会变成软脚虾!

人人都知盐的重要性。

可是,大璋缺盐矿!

好的盐矿,大多都在塞外,被一些“野人”控制着,那些人利用地理优势,一次又一次抵御大璋王朝铁蹄的进攻,将那些好盐矿牢牢把握在手中。

那些野人又用盐矿中的盐,标以高价,卖给大璋王朝,换取粮食、兵器等贵重物品。

为了百姓的身体,大璋王朝不得不捏着鼻子做这种赔本买卖。

可因为进价太高,盐价仍居高不下,对于寻常百姓来说,盐是一种奢侈品。

至于大璋王朝的土地上,虽有好盐矿,但奈何太少,供不应求。

或许是因为地理缘故,大璋王朝的盐矿,大多是有毒的“卤盐”。

人吃了,轻则呕吐腹泻,重则死亡!

于是,卤盐也被称作毒盐。

卤盐矿,在大璋王朝内多不胜数。

但谁也没想过去碰它。

除非想死。

直到六年多前,刚成为右丞相,却被人攻击靠着表妹是宠妃上位的陈晚山,献出了一个制盐方子。

此方能将有毒的卤盐,制成能食用的好盐!

这方子一经出世,震惊全朝!

皇帝又惊又喜,连忙派人试验此方,果真能将卤盐变成好盐!

大璋王朝再也不必受那些野人的牵制,被人拿捏命脉了!

盐的价格,也如雪崩一般,连连下跌。

那些塞外野人,也因为盐价的下跌,彻底崩盘,好些大部落都灭亡了!

直至今日,盐在百姓的认知中,已经从奢侈品,变成了平常物。

经此一事,再无人敢说陈晚山是靠什么表妹上位,他也坐稳了右丞相的位置。

不仅如此,皇帝龙颜大悦后,还封了陈晚山为世袭侯爵。

大璋王朝建国之初,虽给一些功臣封了世袭爵位,但自从王朝稳定,皇权集中后,皇帝为了避免贵族势大,影响皇权,便将爵位封赏捏的很近。

世袭爵位的封赏,已经有许多年没出现了。

皇帝这般举动,可谓是昭告所有人,他对陈晚山的宠信!

“陈丞相之所以能像今日这般势大,哪怕儿子涉及到了贪污丑案,也只是暂时撤去官职避风头,谁都知道过段时间,陈羽裘定能回到官场,荣誉加身……”

顾清欢语气深沉:“一切,不仅仅是因为陈丞相的表妹,是今上最宠爱的淑妃,甚至与位列国公的陈家无关,人人都知道,是因为六年多前的那个方子——将大璋王朝的命运,改写的制盐方子!”

可现在,根据言昭的查探,竟然将这个方子,跟白芷联系到了一起?

顾清欢不敢想,若这是真相,她该如何去对付在朝堂中一手遮天的陈晚山?

别忘了,陈晚山可不是单独一个人啊!

他的表妹是后宫四妃之一的淑妃,生了二皇子司修远的人!

谁都知道,司修远是皇位的有力竞争者。

除此之外,陈晚山背后的陈家,如顾家一般,乃是大璋王朝的开国功臣,位列国公!

陈国公府的势力,不亚于靖国公府!

最重要的是……

“即便查出来,那方子并非陈丞相研制,而是白芷姐姐拿出来的,又如何?”

顾清欢语气沉重,她深深明白朝堂中的利益纠葛:“六年多来,大家一直将陈丞相当成救国英雄,皇帝也因那制盐方子,对陈丞相宠爱有加,若是你我站出去,说那方子不是陈丞相研制,而是他杀了一个寡妇抢来的,哪会引起什么样的风波?不用去尝试,我都能猜到——你我会激怒皇帝,被皇帝打入天牢!”

原因很简单。

因为他们毁了百姓,甚至皇帝认知中的救国英雄,打了皇帝的脸!

皇家颜面何等重要?

他们在皇家脸面前,不过是两只蝼蚁!

为了保住皇家的面子,皇帝并不会对陈晚山做什么,甚至会更加宠信陈晚山!

而他们,则会被皇帝视作妖言惑众之人,狠狠惩罚,甚至丢掉小命!

“……我知道。”

言昭在查出这件事时,就想到了若凶手真是陈家,将会给他们带来怎样的灾祸。

但他还是将此事告知了顾清欢。

因为,他答应顾清欢,要查出真相。

所以,即便知道这个可能会给他们带来杀身之祸,他也去查了。

“只是有可能罢了。”

言昭道:“若真是陈家下手,做事不一定会这么粗糙。”

顾清欢立刻明白言昭的意思:“的确,按照陈家这些年的作风,即便是做出白芷姐姐假死的迹象,也不会那么明显将人的脖子扭断,让有心人一看便知是他杀。”

“所以,最有可能的,或许是厉家这个厉晓湖。”

言昭说道:“我特地查过此人,厉晓湖在六七年前,确实出现在白姑娘的居所附近,只是没人见过他跟白姑娘接触,不过仅此一点,也足够让人怀疑了。”

白芷的居所附近,都是平民住宅。

像厉晓湖这种喜欢玩乐的士族子弟,怎会无缘无故出现在那种地方?

“那就查一查他吧。”顾清欢点头。

这么一说,她也觉得厉晓湖是凶手的可能性很大。

比陈晚山要大多了。

“毕竟……白芷姐姐怎么会接触到丞相那个层次的人物?”顾清欢不认为只是个平民的白芷,有机会接触陈晚山,去做这笔大生意。

更何况,白芷那样聪明的人,怎么会想不到这样的巨额利益后,隐藏着怎样的危机?

“嗯。”

言昭也早早想到这点,“接下来的时间,我会派人接触厉晓湖,看能不能试探出他与白芷的关联。”

“多谢言公子。”顾清欢说道。

言昭看了她一眼,“我答应过会帮你,此事无需客气。”

顿了顿,言昭又道:“还有……今日本该是我还你的恩,却没想到,还没将恩还一半,你又让我欠下了一个人情。”



第一百八十九章 看上她了?

顾清欢知道,言昭指的是她提起神医宁兮一事。

“此事成与不成,还不清楚,不必如此郑重。”

顾清欢道:“再者说,锦儿是我的好友,朋友之间互相帮忙,若要认真讲究什么人情,那就太生分了。”

言昭闻言,笑而不语。

两人很有默契不再纠结这个问题,他们并非什么矫情的人,双方都知道对方本质是什么样的人,所以没有过多客套。

“事情已了,我就先回去了。”顾清欢道。

“等一下。”言昭忽然开口。

顾清欢起身的动作一顿,疑惑的看向言昭,“言公子还有何事?”

言昭看着她,眉目一如既往的温和,给人如沐春风的亲近。

顾清欢知道,这一切只是言昭的伪装罢了。

真正的言昭,如她一般,对外人冷漠得很。

只是,无论多清楚这只是言昭的伪装,可每次对上言昭的视线时,顾清欢总会有那么一瞬间,好似被迷惑了一般。

要是调换两人的性别,言昭这男人,真担得起“蓝颜祸水”这四个字了。

顾清欢恶趣味的想。

“我送你。”言昭的声音从顾清欢耳旁响起。

顾清欢回过神,用诧异的眼神看着言昭。

脸上写满了“你疯了吗?”这四个大字。

“这可是云深楼。”顾清欢怕言昭忘了场合,加重语气提醒道。

“我知道。”言昭点头,那淡淡的模样,似乎在回答顾清欢脸上的字:我没有疯。

顾清欢一阵无言,才开口:“你信不信,你若是送我出去,被谁看到了,明日帝都内有关于你我的事,将会闹的满城风雨?”

“我知道。”言昭又点头。

顾清欢惊疑不定:“那你还……”

“所以我只送你到门口。”言昭又道。

顾清欢:“……”哦。

吓死她了。

刚才言昭说出“我送你”的时候,顾清欢下意识以为,这男人要将她送出云深楼。

那画面,想一想都觉得可怕。

谁人不知顾家大小姐是出了名的草包,这么多年来负面传闻缠身,名声难听得很?

又有谁人不知言家大公子年少有为,风华无双,乃整个帝都下至八岁,上至八十岁女性的梦中情人?

若是被人发现这如玉君子和一捧黑墨“厮混”到了一起,大家怕是要将她这捧黑墨拿刀子削走!

思及此处,顾清欢只觉恶寒。

“不走了?”言昭见她在发呆,随口一问。

“当然要走!”顾清欢毫不犹豫道。

想到刚才那些画面后,她觉得以后还是少跟言昭单独相处才好。

如若不然,她小命难保啊!

言昭狐疑的打量了顾清欢两眼,但没有问什么,起身将顾清欢送到门口,都没客套去目送顾清欢,就随手关了门,坐回先前的椅子。

听着顾清欢的脚步远去,言昭抬眼看向对面的空椅子,好似在看某人一般。

明明这也不对,那也不对……

怎么就让人如此在意?

“咚咚。”

就在此时,有人敲了门。

言昭一顿,他并不认为是顾清欢折返回来了。

先前虽在想事,他却听见了那熟悉的脚步声。

“进来。”言昭道。

下一刻,大门从外被人推开,一名身形高大,头戴紫金冠,身着白色烫金边长袍的年轻男人踏入门内。

“子谏。”

男人看到言昭,那张不怒自威的严肃脸庞上,出现了淡淡的笑意。

子谏便是言昭的字,只有少数好友,才会在私下这般称呼他。

眼前的男人便是其中之一。

看到他,言昭一敛先前的随意,多了一分恭敬,他起身拱手行礼:“大皇子。”

眼前的男人,便是大璋王朝皇帝的大儿子,司修泽。

“莫要在意那些虚礼,此处不过你我二人。”

司修泽走了过来,虚扶言昭一把,然后坐到言昭对面,他一扫桌上的两幅碗筷,问道:“你的客人走了?”

言昭道:“刚走不久。”

“女人?”司修泽别有深意的笑了笑。

言昭落座,笑容淡淡:“在这云深楼,也没什么能瞒过大皇子的。”

“我可没派人监视你,你该知道我的脾性。”司修泽叫了声冤,“只是看着碗筷摆放,带着女子的秀气。”

言昭并不意外司修泽的敏感观察力。

母后早亡,又很可能是未来太子的孩子,能在虎狼环视的皇宫内平安长大,还默默发展自己势力的人,怎么会简单?

言昭正是看中了司修泽的能力,才与他交好。

尽管外界大多看好有强大背景的二皇子司修远,可言昭并不认为那个蠢货能登上皇位。

倒是眼前这不被看好的司修泽,言昭很是看好。

尽管言家不想参与这类斗争,可有时候,你站到一个高度,便时常会身不由己了。

“是。”

言昭想着,十分平静的承认了司修泽的猜测,“我约了顾小姐。”

“顾小姐?顾……”

司修泽很快有了一个猜想,他的表情古怪:“永安侯家的那位……?”

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言昭会与那种人有交集,司修泽又喃喃:“还是说别家……”

“就是她。”

言昭干脆的点头,“顾清欢,顾大小姐。”

饶是司修泽,得到了肯定答案后,还是张大了嘴,一副见鬼的模样。

“你看上她了?”司修泽比言昭更直白。

言昭一顿,眉头微皱:“她是我妹妹的朋友。”

顿了顿,言昭又道:“我欠她一些人情,今日相见,是她之前拜托了我一些事……”

“你真要对她没什么,何必要解释这么多?”

司修泽打断了言昭的话,饶有兴致的盯着言昭看,“直接承认岂不是更好打消我的‘猜测’?”

言昭闻言,这才察觉,自己的话有些多了。

“我对她的确没有别的意思。”

言昭恢复平时的淡然,“她与一般女子不同。”

“所以你才看上了她?”司修泽露出了然的神色。

言昭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司修泽看。

过了一会,司修泽投降了,他话锋一转:“若真是顾清欢……”

司修泽的语气变得莫名,有些复杂:“是她救了锦儿?”

第一百九十章 真相

好事近正文卷第一百九十章真相言昭闻言,沉默了一会,点点头:“是。锦儿跑到林子里,无路可逃的时候,是顾小姐将她拉进了芦苇丛里,还杀掉了一名追踪而来的死士,带着锦儿逃回帝都。”

“这么说来……本宫也欠那位顾小姐一个人情啊。”

司修泽说这话时,不同于先前对言昭的随意,反倒多了几分郑重与认真。

话音落下,无论是他,还是言昭,像是触及到了什么不该提的事一般,愤愤陷入沉默。

过了一会,司修泽苦笑道:“锦儿那边……还不知道吧?”

“……是。”言昭点头。

“我知道你是为我着想,才不告诉她的……”

司修泽的语气中,多了一丝自责,“若不是我想见一见我未来的新娘,托你制造机会,让她离开家中,前往归宁寺,她也不会受到那样的惊吓……一切,不过是我想远远看她一眼。”

言昭默然。

当初,顾清欢曾问他,他让言锦去归宁寺,真的只是为了求符吗?

言昭没有回答顾清欢。

无论是顾清欢也好,他也好,他们心里都清楚,让言锦去归宁寺的目的,并非为他祈福。

唯一的差别是,顾清欢不知道理由,他知道。

理由便是,司修泽想要看一看言锦,言昭便借自己的事,让言锦出了一次门。

原本以为,只是一来一回,大半天的短途罢了。

却未曾料到,这一决定,会让言锦遭遇杀身之祸!

言昭也好,司修泽也好,都不敢想,若是没有顾清欢,言锦一个人遭遇那些死士,下场会是怎样。

因为,他们都清楚,手无缚鸡之力,还会犯病的言锦,遇到那种事,只有一个归宿——

死!

其他不知情的也就罢了。

偏偏他们是知情的。

若是告诉别人,言锦是因为司修泽想要看她一眼而死,那该有多可笑?

无论是司修泽,还是言昭,都不会原谅自己!

“这份人情,太大了。”

司修泽缓缓开口,他看向言昭,敛起眼中的自责与纠结,又道:“你刚刚说,顾清欢拜托了你一些事?需要我帮忙么?”

言昭回过神,摇摇头:“一些小事,不必麻烦。”

其实,顾清欢,说小也小,说大也大。

言昭只是顾虑到此事牵扯了陈晚山,才不想告诉司修泽。

有些事,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若是需要,随时开口。”

司修泽道:“毕竟……我的确欠顾清欢一份人情。”

言昭点头,并没有擅自为顾清欢把司修泽的人情推掉。

屋内再次沉默。

司修泽忽然开口:“我与锦儿的婚事,暂时放一放。”

言昭闻言,眼中掠过一丝诧异。

要知道,联姻一事,并非言家主动,而是司修泽提起。

毕竟,言锦对于言家来说,是掌上明珠一般的存在。

一个从小患有疾病,很可能长不大,即便长大成人,也有随时夭折风险的孩子,他们怎能不去心疼?

言家是不会用言锦换取利益的。

所以,主动提起婚约的人,是司修泽。

司修泽的诚意十足。

靖国公虽然犹豫,但也没犹豫太久,问过言锦,见言锦不排斥后,便点头答应了。

毕竟,言锦的身体,注定难以找到一个好夫家。

即便是有人上门求娶,大多都抱着借靖国公府的势力往上爬的不轨念头。

这些人不一定会对言锦好。

司修泽不一样。

尽管他求娶言锦的目的也不单纯,但这场政治联姻,注定了他不会轻待言锦,并且会一直对言锦好。

只看这点,足够让靖国公点头了。

可没想到,先前费尽心思让靖国公点头同意婚事的司修泽,居然在关键时刻,又说放一放,犹豫了?

言昭道:“是因为归宁寺遇袭一事?”

皇家虽无情,但也不代表人人都如此。

司修泽是个有人情味的人。

即便这份人情味,会在司修泽登基后逐渐消失,可不妨碍他此刻是个富有感情的人。

言昭与司修泽交好,也是因为司修泽良好的品行。

司修泽若是因为言锦遇袭一事太愧疚,不想耽搁言锦,言昭也能理解。

“不。”

谁料,司修泽摇头,“我仍没有放弃与锦儿成婚的打算,只是……在那之前,我得给她一个选择的机会。”

言昭立刻明白了司修泽的意思:“你准备将此事告知锦儿?”

这一做法,风险极大。

言锦若是知道她去归宁寺的事,只是因为司修泽想看她一眼,所以才造成了后来的事,定会排斥司修泽。

毕竟从小跟言锦一起长大的丫鬟若儿,便是死在那场刺杀中。

往坏一点说,司修泽也是害死若儿的“帮凶”。

言锦为了若儿的死,痛苦了很久,若是知道这些真相,定会崩溃!

可以说,司修泽做了一个最不理智的决定。

言昭目色深沉的看着司修泽。

然而,司修泽的神情十分坚定,似乎不打算更改这一决定。

两人僵持了一会,言昭淡淡的脸上,忽然浮起一抹惔笑:“选择大皇子,是子谏这二十年来,做得最对的一件事。”

司修泽一怔,随即明白了自己这位好友,到底对自己做了些什么。

“你刚刚一直在试探我?”司修泽好气又好笑,但心情莫名轻松。

他与言昭在年少时就相识,尽管这些年来无话不谈,可他一直觉得,言昭身上,带着一些距离感。

若是换个人,司修泽只认为对方是碍于自己大皇子的身份,有所顾忌。

可放在言昭身上,司修泽又觉得哪里不同。

如今,言昭将试探摆在明面上,司修泽忽然感觉曾经的距离感,似乎一下子消失了。

这一刻开始,与自己交好多年的言昭,才开始对自己敞开心扉,放下了戒备。

司修泽莫名想到了一句民间俗语——

“媳妇熬成婆。”

荒诞又合适的形容。

在司修泽哭笑不得时,言昭点头:“也不算试探,只是想看看,大皇子到底有多重视我的妹妹罢了。”

言锦对言家来说,是一个特殊的存在,言昭并不希望这场政治联姻,只有冰冷的利益交换,缺少了最重要的感情。

如今,他不必担心了。

因为司修泽在说他要告诉言锦真相,让言锦自己选择时,言昭便知道,司修泽对言锦,并非单纯将言锦当成了联姻的对象,而是掺杂了一些,或许司修泽自己也说不清的感情在里面……

第一百九十一章 庆典

好事近正文卷第一百九十一章庆典司修泽听了言昭的话,并未感到意外,言锦对于言家的重要,谁都知道。

如若不然,对方也不会选择对言锦下手。

“锦儿与我联姻一事,并未声张。”

思及此处,司修泽说出了困扰许久的疑惑,“也不知我二弟那边,到底是从哪里得来的消息。”

“不仅如此。”

言昭闻言,沉声道:“我怀疑,对方不仅知道联姻一事,还知道锦儿这次出行,是你想看她。”

自从顾清欢那次追问他后,言昭忽然意识到了一点。

刺杀言锦的人,或许不仅仅是为了言家要与大皇子联姻的事,才对言锦下手。

毕竟,利益捆绑这种事,不一定要靠联姻。

即便是言锦真被刺杀了,言家也不一定会因为联姻不成,就与大皇子闹掰。

可这一次不同。

言锦出门,是因为大皇子想看看言锦。

若言锦因为这次的事死了,言家难免会将怒气发泄在大皇子身上。

这样一来,言家与大皇子闹掰,也是板上钉钉的事!

对方若真知晓这些才下手,那此事就更耐人寻味了。

他与大皇子交好,司修远或许会因为这个理由,猜到言家要与大皇子联姻一事。

可司修远怎么会知道,言锦这次出门的理由?

“除了你我,还有第三人知道那次锦儿出行的理由吗?”言昭问道。

司修泽闻言,沉吟一阵,摇摇头:“我并未向他人提起此事……子谏,或许是你太敏感,二弟的爪牙若真能探究到如此地步,我早就败了。”

言昭闻言,明白司修泽说的也有道理,但心中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并非是因为有什么证据,仅仅是感觉罢了。

他觉得,此事没有司修泽想得那么简单。

“……罢了。”

言昭道:“如今凶手已明,日后小心防范便是,二皇子此次失败,再加上贪污案,这段时间定不敢轻举妄动,倒是我们的机会。”

司修泽颔首道:“再过半月,便是庆典,我已从父皇手中接下一些事务,若是办成,想必父皇那边也会高兴。”

其实,皇帝对大皇子,并没有外界传言那般疏离,反倒关系和乐。

毕竟是曾经最爱留下的孩子,皇帝怎么会不喜欢?

这也是为什么,即便没有母族的支撑,司修泽也没有落后司修远多少。

皇帝有意制衡的结果罢了。

“庆典……”

言昭若有所思,又到了一年一度的全国庆典么?

他想到了有关于厉晓湖的事。

这倒是个接触厉晓湖的好机会。

……

顾清欢离开云深楼后,便回到家中。

唤来知月,了解到红鸾那边并无异常,顾清欢便不再多问。

这时候,云梦斋派了卷云来。

“大小姐。”

卷云行礼,恭声道:“老夫人让您去云梦斋,琳琅阁的人来了。”

“琳琅阁?”

顾清欢疑惑:“前些日子不是订了夏装么?莫非是夏装做好了?”

一旁,知月道:“小姐,前几日琳琅阁已经将夏装送来了。”

这么说,不是为了送衣裳?

“是半个月后,庆典的事。”

卷云解释道:“宫里发了帖子给老夫人,老夫人想带小姐一起去宫中看烟花呢。”

庆典?

顾清欢这才反应过来,原来已经到了这时候了吗?

“知道了。”顾清欢点头,“我这就去。”

她先前还在云深楼与言昭讨论白芷的事,提到三个可疑人物,其中一个叫厉晓湖,他可能与白芷之死有关。

这次宫中庆典,厉晓湖定会在场。

若是有机会,顾清欢倒想趁着热闹没人注意时,会会那厉晓湖,试探一二。

到了云梦斋,顾清欢看了些料子与花样,定下了到时要穿的衣裳,顾何氏才让琳琅阁的人离开。

外人走后,屋内就剩顾府的人,顾何氏挥退旁人,示意顾清欢坐下。

顾清欢见此,便知顾何氏是有话要与自己说,便静静听着。

“乖宝,祖母听说你院子里,出了些事?”顾何氏开门见山。

顾清欢道:“祖母是想问红鸾的事?”

“红鸾……”顾何氏听到这名字,眉头一皱,怎么取了这么个名?

顾清欢看出顾何氏的不满意,解释道:“随口取的名罢了。”

顾何氏没有在旁枝末节上纠结,转而道:“那红鸾有什么问题?祖母听说你关了她许久,若真不喜欢,打出去便是,何必要留在院子里?也是个隐患。”

顾清欢也知自己这阵仗不小,也难怪顾何氏会特地询问。

“祖母,红鸾……”

顾清欢想了想,说道:“她对我并无恶意,我只是感觉她并不简单,所以才试探她罢了。”

顾何氏闻言,有些稀奇:“觉得她不简单?什么来头,查一查便是。”

永安侯府的力量,查个被买卖的奴隶还不简单?

“问题就在这儿了。”

顾清欢道:“先前我派人去查过,她的经历与她说的完全一致,没有丝毫作假。”

“这……”顾何氏也不解,“莫非是你多心了?”

顾清欢闻言,道:“或许吧。”

说完,便不再言语。

顾何氏见她有自己的的主意,便不再劝,只是道:“若真有问题,留在家里不一定好,也不安全,待会我在给你派两个侍卫守着。”

顾清欢没有拒绝,点头道:“好,多谢祖母。”

……

从云梦斋回来后,顾清欢思索一阵,带知秋去了关着红鸾的屋子。

侍卫在顾清欢的命令下,打开了门上的铜锁。

顾清欢与知秋踏入屋内,一眼看到站在角落,逗着水盆中小鱼的红鸾。

红鸾仍是那副淡淡的模样,若遮住那张俗媚的脸,只看她的眼珠,便会发现她的淡然中,带着些许呆板,像是一个循规蹈矩,从不叛逆,也没有什么自我主张的人。

听到声音,红鸾的视线从水盆内那条红色小鱼,转移到了顾清欢身上。

“小姐。”

红鸾呆板的眼眸中,多了一丝亮光,她淡淡一笑,让人觉得俗不可耐,“奴婢参见小姐。”

顾清欢身后,知秋看到红鸾这副模样,稍稍一怔。

初见红鸾时,知秋对红鸾并无什么好印象,后来顾清欢又说红鸾有问题,知秋便更警惕红鸾。

可前一刻,知秋看到红鸾在见到顾清欢的那一瞬间,眼眸微亮的神情,不知怎么,心中有些触动。

她似乎有些明白,顾清欢虽知道红鸾有问题,却依旧敢将红鸾放到院子里的原因了。

第一百九十二章 趣事

好事近正文卷第一百九十二章趣事“嗯。”

顾清欢看到红鸾,藏起眼中的复杂,紧接着走到了红鸾身边。

红鸾见此,眼中浮起些许诧异。

她还以为,顾清欢不会靠近自己。

先前,顾清欢怀疑她有问题,并将她关在屋子里这么久,红鸾以为顾清欢心中,她已经被打入死地了。

没想到……

在红鸾发呆时,顾清欢看向她身旁的水盆,里头放着一些干净的鹅暖石,一条红色的小鱼在水里静止不动,但偶尔也会很突然的旋身向前飞快的窜过一段距离,接着又停下来,像是发呆……

察觉顾清欢的疑惑,红鸾解释道:“是知月看奴婢在这儿没什么事做,便送来了这条鱼……”

顾清欢了然,随即开口:“你没事做?”

红鸾闻言,一时间不知该如何接口,毕竟是顾清欢将她关在这儿的,无论怎么回答,似乎都不太合适。

点头说没事做,好像在怪顾清欢关着她。

摇头说没有,又像是嘲讽顾清欢……

红鸾为难了一阵,才道:“小姐有什么吩咐吗?”

本来只是打太极一般,可没料到,下一刻红鸾听到了顾清欢的声音:“半个月后,我要去宫中参加庆典,你想一想那日我的妆容该如何。”

红鸾诧异:“小姐让奴婢为您梳妆?”

先前,顾清欢好似撕破脸皮一般质问她,将她关起来。

怎么现在……

“不愿意?”

顾清欢看了眼她,再没说话,转身就要走。

红鸾连忙道:“奴婢会好好想一想的。”

顾清欢这才顿住脚步,侧脸瞥向她,眼神淡淡:“我会提前三日检查你的成果。”

也就是十二天后了。

红鸾了然,便道:“奴婢知道了。”

顾清欢“嗯”了一声,对知秋说道:“待会将梳妆用的东西送过来给她。”

“是,小姐。”知秋掩饰眸中的诧异,她也想不通顾清欢为什么会这么做。

等离开了关着红鸾的房间,走远一些后,知秋忍不住问道:“小姐,您是想放红鸾出来了吗?”

“我有说让她出来吗?”顾清欢道,“不过是这次参加庆典,缺个梳妆的丫鬟罢了。”

知秋闻言,朝四周看了看,见没有人,压低声音对顾清欢说道:“梳妆一事……小姐不是会吗?”

而且,水平之高,一般的梳妆丫鬟,拍马难及!

红鸾梳妆虽不错,可也无法同顾清欢比。

“我一个侯府大小姐,参加庆典,连梳妆这种小事,都得亲力亲为么?”顾清欢反问道。

知秋无法反驳顾清欢的话,但还是忍不住道:“可为何是红鸾?”

红鸾不是有问题吗?

即便红鸾对顾清欢没有恶意,可人心这种东西,随时会变啊!

顾清欢淡淡道:“不为什么。”

知秋闻言吗,便知顾清欢不想说。

或许小姐是另有打算吧。

知秋便不再多问。

回到屋内,顾清欢脚步一顿,忽道:“几个月前,说好要给你梳妆打扮,一直拖到现在……半个月后去宫中参加庆典时如何?”

“小姐不说,奴婢都快忘了……”

知秋一怔,旋即小鸡啄米似的点头,很是期待:“好啊,小姐那日若有时间的话。”

“嗯。”

顾清欢见知秋高兴,勾了勾嘴唇。

她话锋一转:“只关着她,也没什么用,偶尔也要去试探试探,或许能看出点什么。”

知秋立刻反应过来,顾清欢说的是红鸾的事,她明白了顾清欢的意思,只是道:“奴婢会时刻守在小姐身边的。”

顾清欢亲自试探红鸾,知秋还是很担心顾清欢的安全。

“嗯。”

顾清欢点头,“我小睡一会,让石夏待会准备一些点心,我今日下午留在隔壁。”

知秋了然,顾清欢又是要去锻炼了。

顾清欢第一次提锻炼的事时,知秋只当顾清欢是一时兴起。

没想到,一晃就过了数月。

这些日子里,顾清欢每日都没落下锻炼的事,身体也比以前好了许多。

知秋对此还是很钦佩的,多少人对于吃苦一事,就是嘴上花花,坚持不了几天,顾清欢这样说到做到的,才是少见。

下午小憩结束,顾清欢吃了些点心补充体力,将自己关在空房间里锻炼。

这些日子的坚持,让她的身体好了不少,虽与前世有些差距,但比起她刚重生时的娇弱,要好了许多。

她现在可以坚持跑上小半个时辰,忽然爆发的速度,大概也不会比普通男子差。

遇上危险,即便无法与对方抗衡,也有更高的机会成功逃跑了。

顾清欢不敢松懈,重生之后,她看清了更多东西,才发现身边步步危机,她不想做一个只能被人保护的弱女子,将身家性命都寄托在别人身上,可不是她的性格。

……

接下来的日子,顾清欢每日都不忘锻炼,偶尔会出门去靖国公府,期间还与言锦出门,去武定侯府找楚萱。

顾清欢趁机向楚夫人打听有关于汉州的事。

“汉州啊……”

提起老家,楚夫人眼中浮起追忆之色,她道:“汉州那儿百姓,比起帝都这边,要彪悍、泼辣一些,你走在街上听到汉州的百姓说汉州话,从街头走到街尾,可能会觉得,整条街的人都在吵架……”

说到这里,楚夫人笑了:“其实,那算是汉州话的特色了,语气凶了点,哪怕是普普通通问候对方是否吃过饭了,听不懂汉州话的,光听语气,可能会觉得对方在吵架,所以汉州人在外头,很容易从口音方面,听出家乡所在。”

顾清欢闻言,也觉得有些稀奇,她道:“我不曾离开帝都太远,对于汉州,没什么了解,竟然还有这种事啊……”

一旁,言锦掩嘴笑道:“我有次逛了街,看到适合萱萱的簪子,买下后临时来了武定侯府,也没提前打过招呼,到了萱萱的院子口,就听到里头好似有人在吵架,但大部分话都听不懂,只是感觉语气太凶,吓得我赶紧跑进去想要劝架,结果发现是萱萱和伯母在聊最近遇到的趣事……”

顾清欢哭笑不得:“聊趣事听着跟吵架一样?”

汉州人说话,有那么凶吗?

顾清欢想到了白芷,她的印象中,或许是因为身体不好,白芷说话一直淡然平和,完全不会给人凶悍的感觉。

跟楚夫人、言锦说的,完全不一样。

第一百九十三章 进宫

或许是白芷的性格如此吧。

百样米养百样人。

顾清欢也没有多想,她又道:“说起汉州的事……我倒是想起来,以前坐轿子路过坊市时,曾听去过汉州的人,提到过什么汉州白家……白这个姓,似乎不算常见。”

一旁,楚萱想到了什么:“白……白芷姑娘?她也是汉州人吗?”

楚萱眼前一亮。

上次顾清欢跟她提过白芷说的那番话后,她对白芷很感兴趣,只要三人相聚,便会问顾清欢更多有关白芷的事,还有白芷说过的话。

越是了解白芷,她就越喜欢,甚至崇拜白芷!

没想到,白芷跟她娘亲是一个地方出身的?

“是啊。”顾清欢点头。

“怎么不直接问问她?”

楚萱道:“我也想去看看她,你最近与她联系到了吗?”

顾清欢之前提到过,与白芷断了联系许多年。

只是,话音落下,楚萱等人忽见顾清欢的神色黯淡。

“出了……什么事吗?”楚萱意识到自己说错了话。

“我找到白芷姐姐了。”

顾清欢垂眸,“她死了。”

“什么?!”

楚萱三人惊呼。

言锦掩嘴:“怎么这么突然……”

楚夫人也是惊了一惊,因为楚萱喜欢白芷的原因,她没少听楚萱提起白芷,也有些结交的心思。

可没想到,白芷居然死了!

“所以才想尝试找找她的家乡,或是家人。”

顾清欢跳过了白芷的死因,“白芷姐姐是汉州人,白姓又不常见,也不知伯母在汉州是,是否听过类似的家族……”

楚夫人闻言,想了一阵,摇头道:“似乎没听过姓白的大户人家……汉州其实很大,或许只是我孤陋寡闻。”

顾清欢也没失望,找出白芷的身份,也不是一朝一夕之事。

想着,顾清欢又问了些关于汉州的事,却没再提有关于白芷的事。

时间稍晚,顾清欢与言锦离开楚家。

顾清欢准备回家时,言锦叫住了她,“清欢,还有一段时间,就是宫中庆典,你家应该收到了帖子吧?”

“你也打算去?”顾清欢道,“身体不要紧吗?前段时间不是还在吃药吗?”

那次她去靖国公府时,言昭就说言锦吃药的事。

一年一度的庆典,人多吵闹,烟花的轰鸣声对言锦似乎不太好。

“没事。”

言锦笑了笑,“这段时间,我身体好得很。”

最后三个字,不知是顾清欢的错觉还是怎么,言锦的语气加重了些。

“是么?”

顾清欢也没有多想,“那就好,萱萱去吗?先前忘了问。”

“去的。”言锦点头,“我问过了。”

“那我们三人结伴吧。”顾清欢道,若是只有她跟言锦两人,中途还真不好找机会离开。

毕竟,她怎么能把身体孱弱的言锦丢在那种人多的地方?

“好”言锦点头。

时间一晃到了庆典当日。

这几天,红鸾也得了短暂的自由,顾清欢下命令时,她就会到顾清欢房里梳妆,换了几种样式后,顾清欢挑了一样简单大方的,在庆典那日时梳。

下午,红鸾为顾清欢梳妆完毕后,便回到了她的那间屋子里。

顾清欢支走知月,为知秋梳妆打扮了一番。

知秋虽然相貌平平,但好生打扮后,也多了几分秀美之意。

“……你还要抱着镜子看到几时?”

顾清欢洗净了染着胭脂的手,见知秋还在捧着镜子欣赏,有些哭笑不得。

“小姐,奴婢长这么大,还是第一次觉得自己好看呢!”知秋兴奋的说道。

哪个女子不爱俏?

知秋也不例外。

见知秋高兴,顾清欢也笑了笑,说道:“你要是喜欢,我教你便是。”

“真的?”知秋眼前一亮。

“不过是简单的妆罢了,很好学。”

顾清欢道:“适合你的,也不止这一种,我都教你。”

前世,知秋为了她,陨落在大好的年华,未能享受什么美好。

这一世,顾清欢想把知秋未曾享受过的,都补偿给她。

看着知秋乐滋滋的样子,顾清欢只是淡淡的笑。

待到快入夜时,顾清欢随着顾何氏坐马车进宫。

至于顾以贤与顾景行,则是坐在另一辆马车上。

看着一身红衣,明艳夺目的孙女,顾何氏一路都在感叹,孙女真是长大了,一下子出落得这么好看。

顾清欢在前世没少听这样的溢美之词,但从坐上马车一路都在听祖母换着花样夸奖自己,她也有些受不住,连忙道:“好了祖母,你再夸我,我都快不知道天南地北了,待会到了皇宫,要是迷了路怎么办?”

听到这俏皮话,顾何氏直笑,也觉得自己太夸张了,便停下了夸奖,但还是忍不住,说道:“谁叫我家乖宝这么好看呢?”

顾清欢长得本就明媚飞扬,平时不打扮也让人移不开眼,今日特地画上精致的妆容,又是穿着最衬她的红衣,更是夺人眼球。

顾何氏已经准备待会进宫跟平时玩得好的几个老姐妹炫耀了。

“待会啊,你就跟在祖母身边。”顾何氏说道。

顾清欢一眼看出顾何氏是想用自己跟那几个老姐妹斗嘴,为了避免被那几位老夫人调侃,动不动就要结亲,介绍家中男子,她连忙道:“祖母,我和锦儿、萱萱她们约好,到了宫中,三人结伴呢。”

顾何氏闻言,有些失望,但还是点头,“也好,跟几个朋友在一起,更有共同语言,届时可以多交一些朋友。”

顾清欢笑了笑:“是啊。”

说话间,顾府的马车也到了皇宫外。

除了一部分位高权重之人,可以将马车驶进宫内,其他人都得下车,但也有专门的轿子,不至于徒步前行。

坐入在宫内穿行的轿子,顾清欢掀起帘子朝外看了一眼,红墙黄瓦的宫道好似看不到头。

过了半个时辰,她们才到了庆典所在,已经来了不少贵妇小姐。

顾清欢与顾何氏说了一声后,便在约定的地方,等候言锦与楚萱。

楚萱来得早一些,见到顾清欢,立刻过来,一副有话要说的样子。

第一百九十四章 遇见

“清欢。”楚萱上前,开门见山,“上一次,你不是向我娘亲问,有关于汉州白家的事吗?”

“嗯。”

顾清欢点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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