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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明朝开工厂》


第1章 倒打一耙(新书发布,求推荐,求收藏)

“啊……”

险些摔个跟头的施奕文这边刚稳住脚,那边双目就猛然睁大。

眼前的浴桶中飘满花瓣,香味浓郁,扑面而来。屏风挡住了视线。

“这是那?”

不等他弄清楚这里是什么地方,屏风后就传来了女子的尖叫声。

……

豆大的冷汗从施奕文额前涌出,嗓间发涩、发粘,惊骇的盯视着眼前的——兵器!

五尺长刀(1)的刀尖,就这么抵着他的脖颈。

锋利的刀尖,透着刺骨的冰凉。

刀尖抵喉,让人浑身发凉、眉心发紧。

咚咚……

耳边只有心跳声的施奕文脑中一片空白,只觉得口干舌燥,大气亦不敢出。

怎么会这样?

一头雾水的他根本就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

尽管长刀雪白,不见血污,但却仍然透出血腥味,腥味呛鼻、扑面而来,让人毫不怀疑,这刀肯定饱饮过鲜血!

但是尽管如此,他仍然一脸紧张地盯着,旁边跪在地上的妙龄少女。

少女此刻哭得梨花带雨,一缕缕乱发遮挡在鼻前,一双攥满泪水的眸子里,流露出一股深深的绝望,一副楚楚可怜的模样。

可盯着眼前这个女子,施弈文非但没有丝毫同情,目中反而全是怒色。

“刘爷,小女子从来不认识这人,谁、谁知道他,他是从哪来的……”

女孩哭得是一副梨花带雨状,却不忘叩头求饶。

哎哟喂……疼死老子了……

头上的剧痛,让施弈文心中再次暗骂道,吃痛间扭头看到地上碎裂的瓷枕。

砸在他头上的玩意,已经粉身碎骨,唯一还算完整的碎片上落着“大明万历年制”的款式。

这……是古董?

好玩意儿啊!

可惜了!

“我好心救你……你这女人居然不知好歹,拿这玩意砸我?”

看到这样的好东西,居然被这败家娘们砸碎了,还砸的是自己的脑袋,施奕文登时就是又气又恼。

被他这样训斥的少女,那脑袋也越埋越深。

“我、我也不想啊……我、我害怕刘、刘爷报复我……”

双肩微颤,女孩话声也越说越小,又是一阵抽泣之后,才小声说道:

“况且……我、我又没让你救我……”

呃……

“没……没让我救?那你他么的喊啥救命哪?”

闻言,瞠目结舌的愣了半晌,施奕文不禁讽刺道。

“难不成你就是特意喊着玩的?”

“都他么……给老子闭嘴!”

一声厉喝将两人打断。

炸雷似的训斥,让施奕文抬起头,看着打着赤膊的中年男人,他满面络腮胡,面上一处伤疤,从眼至鼻,让他不怒自威全是一副凶神恶煞的模样。

手臂像似小腿般粗细,浑身虬结的肌肉,如铁塔一般戳在那,手持长刀的他,盯着两人怒目圆瞪的骂道:

“你这贱婢,到了这会居然还敢狡辩!勾结小白脸儿谋害刘某,如今死到临头到是知道怕了,你怕刘某将你碎尸万断?可就是碎尸万段,恐怕也是难消刘某人心头之恨……”

骂吧、骂吧,赶紧接着骂这臭娘们,让你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

“刘爷,刘爷,小女子真的不认识啊……”

瞧着少女可怜兮兮的叩头祈饶,那副梨花带雨的模样,施奕文相信但凡是个男人都会心软,可出乎意料的是那中年男人却猛的喝吼道。

“你这贱婢还敢狡辩,今个爷我花了三十两银子,给你这贱婢梳拢,原来以为你是个清倌人,可谁曾想你居然早就便宜了小白脸了,臭娘们!哼哼,这会知道后悔了,命,老子不要你的,等明个天一亮,老子就把你送去充了营,让你这臭娘们,在营中红帐里过一辈子……”

“啊!……”

那原本叩头祈求的少女闻言,登时就给吓得脸色煞白,整个人也一下瘫坐在地板上,嘴唇颤抖着喃喃不知自语着什么。

什么……

这会儿,又轮到施奕文傻了眼,他说什么?

清倌人?

梳拢?

瞧着这雕梁画栋、尽是女儿家闺房模样的屋子,这里是……勾栏院!

那她就是……我去,我这救的是那门子的美!

“我,我不认识他,真,真的不认识他……”

瞧见女孩那副模样,虽然心里仍旧恼她的恩将仇报,可施奕文倒也有些于心不忍,便开口说道,

“这,这位老兄,我、我真的不知道她是……刚才你是……你们是”

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施奕文用尽可能诚恳的语气说道。

“大哥,你看……我,如果我说……我说这是误会,你信吗?”

误会!

几乎是在这两字传入耳中的瞬间,那中年汉子那双牛眼猛然睁大,怒道。

“误!误你个头!你这小白脸,你以为老子会放过你?我告诉你,这臭娘们拉到营里,饶她一命,是要她生不如死!至于你这小白脸?老子……这就要了你的小命!”

长刀扬起,中年汉子作势就要砍下去,可突然却又止住了,只见他猛然盯着,已经瘫软在地上的女孩喝问道。

“你……你说什、么!”

在他说话的时候,不仅语气有些发颤,甚至就连忙手中的刀也开始颤抖起来。

“你说……什么!”

又一次,男人盯着女孩问道。

“刘爷,不,不是我不,不陪你,实在是我不敢啊……”

瘫趴地上抽泣的女孩一边哭,一边说道。

“我既然是寇家的女儿,这梳拢接客是早晚的事,刘爷花了银子,我即便是再不愿,那也只能认命……不是因,因为看、看到刘爷身上的梅花疹,怎、怎么会拼死不愿陪您老,实,实在是我也想活命啊……”

“梅、梅花……疹!”

中年汉子闻言,黝黑的脸膛瞬间变得煞白,嘴唇轻颤,目光呆滞。

良久好像回过魂似的,毫无神采的双目猛然一敛,目中掠过杀意。

“既然如此,那你们两个……”说话的功夫,手中的长刀再次扬起。

“现在可都不留不得了!”

眼瞧着对方这要杀人灭口,施奕文立即大声吼道。

“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

(1)五尺刀双手刀,单刀,据《武备要略》中记载,单刀长四尺九寸(约157㎝),其中刃长三尺五寸(112㎝)、柄长一尺四寸(约45cm)。

第2章 莆田系神医(新书求推荐,求收藏)

“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施奕文的嗓间迸出一声吼喝。

被捆成棕子的他,双眼盯着欲挥刀砍来的黑壮汉子,面上现出冷笑。

看似镇定自若的他,心里却暗自叫着苦。

这他么算是什么事啊?

即便是生死关头,可他的心里仍然翻滚着无数疑问。

到底发生了什么?

球形闪电?

除了那道在眼前爆炸的球形闪电外,他压根就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爆炸的瞬间,甚至都没反应过来,人就“掉”到了满是花瓣的浴桶边。

后来呢?

屏风后传来的呼救声。让施奕文本能的冲了出去,目睹暴行他自然怒不可遏,一记飞腿直接踢到了“施暴者”的脑袋上。那人就飞了出去,摔到地上不醒人事。

英雄救美之后正常的套路是什么?

自然是美女以身相许。

英雄鉴色折之。

可眼下,想起刚才的冲动,悔之晚矣的施奕文更恨不得抽自己几个大嘴巴。

这算是什么事?

手贱!

要不是因为手贱。又怎么可能沦落到现在这个地步,为了生计东奔西走,当个游医,混迹于工地与城中村之中。

想起当年的遭遇,施奕文更想抽自己了。

吃一堑长一智,你怎么就这么没记性?

女孩的举动又一次完美的诠释了什么叫农夫与蛇。

英雄救美之后,既不是美女的投怀送抱,更不是以身相许。一转身,原本还抵死不从的女孩,拿着个瓷枕便敲在他的脑袋上。

眼前一黑,人就晕倒过去。

再次醒来,人被捆成了棕子不说。被他踢飞的男人扛着大刀,大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恩将仇报的女孩则跪在他的身边,不等施奕文弄明白,刀就抵到喉咙上了。

“早晚得栽在这双手上……我怎么就管不住这手,怎么就管不住呢……”

懊恼之余,眼瞧着长刀要落在脑袋上,这会他那里还敢再去后悔。

“杀了我,你也活不了!”

为了一线生机,施奕文大声吼道。

“不就是梅毒吗?那病,我会治!”

梅花疹是什么?

外行人听着似乎是种皮肤病,可实际上却是早期梅毒的症状。作为江湖游医的他,当然接触过,毕竟这是……高发病。

虽然高发,可这种病治起来……很容易!

刀,突然停在半空,中年汉子盯着地上被捆得像个棕子似的“野和尚”。

“你、你真能治好。”

满是疑惑的他,目中却又掠过希望,这是典型的病人求医表现。

“当然!”

施奕文自信的说道。

作为医生,尤其一个江湖医生,必须要精通病人心理。

“你这野和尚,当真以为老子会信你的屁话,老子堂堂锦衣卫百户,你这种巧言令色的江湖骗子可是见多,死到临头,居然还敢欺讹刘某!拿刘某当三岁小孩不成!”

天下人谁不知道,梅毒无药可治,他居然敢说自己能治!

怒目圆睁,刘锦江又一次扬起了刀。

“哈哈……”

笑声是从地上传来的,施奕文笑得却很放肆。

笑声越笑越冷,冷得让人心悸。

“你这厮笑个毛,信不信老子一刀剁了你!”

刘绵江目带狠光的威胁道。

“剁了我?哼!你可知道我是什么人!”

施奕文毫不示弱冷笑道。

盯着这个落腮胡,心里暗自盘算道,这人是锦衣卫百户?

电影中,小说里,那些锦衣卫不但都是杀人不眨眼的狠人,而且心思缜密。

不好办……

心再狠、再缜密,他也是病人!他也想活命!

而且,人的地位越高,就越惜生!

忽悠!

继续忽悠!

察颜观色是江湖郎中必备技能。

既然现在一只脚踏在鬼门关上了,能不能收回那只脚,全靠这三寸不烂之舌了!

破家县令,灭门知府!

这什么锦衣卫百户,心思再缜密,也不过就是一病人罢了!

想要自己的性命,易如反掌!

果然,施奕文这般一说,刘锦江的刀尖微微下垂,虽是不经意,但却暴露出了他的心里毫无底气。

“你,你是什么人!”

但凡是人,在得了绝症后,总希望能有一线生机。即便明知道是江湖骗子,可对生的渴望会蒙蔽基本认知。

“刘百户,你能不能把刀子挪开。”

心底打着气,手腿依然被捆着的施奕文,瞧着刘锦江,毫无畏惧的说道。

“怎么着,刘百户,难不成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

哟!

盯着这捆得像粽子似的野和尚,刘锦江仔细打量着对方。

就是个野和尚!

“好家伙,刘某还能怕你”

他的手一动,长刀的刀尖便在施奕文的身上划过,捆在身上的布帛断裂。

刀可真稳!

从对方随手一刀划断身上的床单,连皮都没有伤到时所展露出来的刀技,让施奕心文心底一寒,认清了距离。

得,继续忽悠吧!

“早点解开不就得了……”

活动着麻木的四肢,施奕文站起身来,显得很是淡定。

他这一站起来,却让刘锦江暗自吸了口气。

这人可真高!

一向自觉得高大的刘锦江,感觉他得比自己高出小半头去。

这人最起码得有六尺高吧!

尽管他剃着光头,穿着奇装异服,但瞧着却也挺精神。虽然脸上沾着些灰土,可却也是副唇红齿白的模样,难怪能让那小娘们瞧上。

相貌再好,也就是一野和尚。

当真是表子爱秃驴!

将刀托持在臂肩,刘锦江冷笑道。

“来,你给老子说道说道,你是什么人,若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别怪老子的长刀不认人!管你是真和尚还是野和尚,先宰了再说!”

看出对方的色厉内荏,施奕文只微微一挺身,直视着眼前的锦衣卫说道。

“不就是梅毒嘛!有什么难的?”

刘锦江的目中掠过的神采,没有瞒过施奕文,心底冷笑连连。

就是一病人而已。

“你这病……”

尽管锦衣卫的手中托着长刀,看似凶悍。可色厉内荏的模样却瞒不过人,心里有了底的施奕文故意拉长了声。

“……很重!”

注意到他听到答案时,神情变得黯然,施奕文话声轻扬。

“这种病,放在别人身上,那就是不治之症,不过……在我手里,还是有把握治能好的!”

就像典型的“莆田系”医生一样,说完这些,施奕文就再没有继续说下去。尽管他不是“莆田系”医生,可对于这一套欲擒故纵的手段,运用的也是炉火纯青。

“真、真的?这梅毒,你、你真的……能治好?”

刘锦江完全没觉察到,心神已经被施奕文的一句话给影响了,他一脸惊喜地看着对方,语气结巴而激动,没有丝毫的怀疑……

其实,这正是“莆田系”医生心理暗示手段的厉害,首先跟患者强调病情严重,然后再借助人类贪生怕死的本能去诱导病人,以达到让其心甘情愿、为之付出所有的目的,进而就好榨干患者的腰包了。

尽管刘锦江紧张且激动,但施奕文却很淡定,笑而不语地活动着手臂,余光看着跪在地上还没起来的少女,瞧着这小丫头柔柔弱弱的,可捆得叫真是紧啊,难不成她也练过?

“我——能治好!”

接着刘锦江的话头,施奕文出言肯定道。

“真的?”

现在的刘锦江已经尽入蛊中而不自知了。

“但很贵!”

这可是“莆田系”的看家法宝,有用吗?

当然有用,因为这可是“莆田系”根据心理学制定出来的“营销”策略,看似简单的一问一答之间,就抓住了患者个个都想活命的基本心理。

二十一世纪有用,十六世纪亦然。

“我有钱!”

慌忙从地上的衣服里取出荷包,然后“哗”的一声,便将银子都倒到了桌上,大大小小的银锭、碎银足足十几块。

“这里虽然只十几两散碎银子,但是你放心,只要你能治好我的病,刘某必定有重谢……”

瞧着桌上的碎银子,施奕文依然没有说话。看似沉默的他,倒不是故意拿着范,而是在心里犯着嘀咕。

这些银子值多少钱?

十几两银子?

“不够?”

见他沉默不语,以为是钱不够的刘锦江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忙取下腰带上的玉佩,

“这个玉佩,瞧着不起眼,却也是和田玉的,也值个十几两,如果不够的话……”

和田玉!

这东西,可是老值钱了!

瞧着那玉佩,施奕文恨不得立马抓到手里头。

和田玉,过去可只听说过。

难道还不够!

见这野和尚这么贪得无厌,刘锦江的心里又急又恼。可性命在人家手上,却也不敢轻举妄动。

突然,他盯着地上的少女,咬牙说道。

“今个儿,原本是这小娘们梳拢的日子,刘某花了足足三十两银子,即然事没成,那老鸨子就得将银钱退给老子,现在,这三十两就是刘某的谢礼,不知先生以为如何?”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刘锦江内心不由一阵的肉痛,虽然这三十两银子不过是别人的孝敬,并不是他自己掏的腰包。可这小娘们,毕竟是这寇家教养了十几年的尤物。

若是他再贪得无厌的话……

第3章 “野和尚”(求推荐,求收藏)

哟!

这又加价了!

诧异的功夫,施奕文瞧见他臂间的长刀似乎动了一下,心下暗叫不妙。猛的向将数步一下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刘兄,你我一见如故,谈钱岂不伤了感情,这银子……”

从桌子上拿起荷包塞到这壮汉的怀里头,笑着说道:

“你收好!”

这野和尚的变化,让刘锦江面上尽是诧色,一时间甚至有些反应不过来。

这,这野和尚是什么意思?

“这、这多不合适……”

“不合适?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随手拿起那个玉佩,握着那巴掌大小的玉佩施奕文笑道。

“你我兄弟一见如故,彼此谈钱多伤感情?至于这个小玩意儿,小弟就收下了,至于你那病……”

瞧着面前已经变得低眉顺眼的百户大人,施奕文一脸自信地说道:

“小弟保证药到……病除!”

是信他,还是不信?

荷包被塞回到怀里之后,看着笑容“诚恳”的“野和尚”,刘锦江反倒犹豫了起来。

二十一岁进入锦衣卫,三十六岁凭功劳袭父亲的百户职,他自然也算的上是见多识广。

江湖上,出千耍诈的骗子,更是屡见不鲜。

他是骗子吗?

就在刘绵江心生疑虑时,他的屁鼓,被人不轻不重地拍了下。

“啊……”

浑身一激灵的刘锦江,一扭头,就看到“野和尚”站到自己的身后。

“来、兄台,屁鼓翘起来,”

施奕文咧嘴笑着说完,从出诊箱里取出了药和注射器。

这出诊箱里,除了常用药物之外,肾上腺素、注射器、常用抗生素针剂之外,甚至还有一套简易的手术器材。

原本在工地上挣钱东西,现在成了保命的玩意。

刘锦江见他一脸“邪笑”站在身后,手中拿着奇怪的东西,看着那针尖,他的心头顿时一紧。

“你,你要干什么?”

无害的笑容,直看的刘锦江心里发毛:这、这人什么意思?

看个病,拿针干什么?

看着那寸长的铁针涌出的液体。即便是六尺高的汉子,可他还是只觉得心底一紧。

“来……脱掉裤子!”

刘锦江急道。

“看病就看病、咋还要脱裤子哪?你、你想干什么?”

施奕文便摇着手中注射器解释道。

“小弟,给你打一针!”

“打,打真?小弟……小弟、弟?”

“快点,你还想不想治病了?”

施奕文闻言,面上的笑容登时也消失不见了。

“要是想活命,就别唧唧歪歪的!”

在熟悉的领域中,施奕文浑身都是医生特有的自信和骄傲,尽管他只是个无证行医的“江湖”。

他这么一说,再加上那与先前截然不同的气质,让刘锦江那里还敢再说什么,连忙乖乖的侧趴在桌上。裤子扒下时,紧张不已的他回头说道。

“医,医生,你,你轻点……啊!”

手落针入,刘锦江立即发出声鬼嚎,凶神恶煞的脸也更加狰狞了。

“轻、轻点儿……”

看着平日里跋扈的刘百户,叫唤成这副模样,寇芸差点没笑出声来。

“哎哟,可疼死、疼死我了……”

瞧着鬼哭狼嚎的刘锦江,施奕文忍不住讽刺道。

“亏你还是锦衣卫百户,就这么一针下去,还嚎上了……丢不丢人?”

“这,这针扎得……比刀砍斧剁还疼……可疼……”

话里这么嚷嚷着,却突然又像是意识了到什么,那刚才还有些扭曲的脸庞,立即变得期盼起来:

“郎中,方才你说药到病除……这意思是说……扎上这一针,我的病……就算是好了?”

“做什么春秋大梦呢,从今天起每天一针,要连打十五天!”

用普鲁卡因青霉素肌注治疗需要10-15天,整个疗程总量需要800万u-1200万u,刚才那一针是80万单位。因为这病也算是常见病,所以出诊箱里才会备有普鲁卡因青霉素。

“啊……十五天!”

刘锦江的黑脸变了色,后背涌起的寒意,一直蔓延到屁鼓上,双手也连忙捂着屁鼓说道。

“能,能不打吗?”

看着那身材魁梧的刘百户,双手捂着屁鼓的模样,跪在地上的寇芸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她这一笑不当紧,就连施奕文也跟着乐了起来。

“嗯……”

意识到自己威严扫地的刘锦江,尴尬的笑着,同时又恶狠狠的瞪了寇芸一眼。

他这一看,让寇芸那里还敢再笑,不过却也提醒了施奕文,看着她那娇媚模样,手却不由自主的摸着头上核桃大小的疙瘩。

可真痛!

瞧见那郎中摸着脑袋时,脸上忍不住吃痛的表情,寇芸那里会不知道自己处境不妙,立即叩头说道。

“和……”

原本想说和尚的她急忙改了口。

“公子饶命,饶了婢子的贱命……”

他们难道真不认识?

看到这一幕,刘锦江的脸上笑眯眯地等着看好戏。

“公子饶命,方才都是婢子的错,是婢子不识公子大恩,可,可婢子也是迫不得已,公子大人大量,放过婢子吧……婢子来生做牛做马,都会感念您的大恩大德啊……”

还没等施奕文说话,他被这女子死死地抱紧了大腿,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刘锦江,见他一副笑眯眯的样子,立马明白过来,他在等着看戏。

被这个女孩抱住大腿,施奕文只觉得心魂一荡,这才认真的打量了一下她,刚才只觉得的她漂亮,而在漂亮之余,倒觉得有几分面熟,这会一打量,瞧见的相貌,居然和小花旦杨妹妹有着惊人的相似。

瞧着这么一位身材远胜过那位杨妹妹的美人儿,要说施奕文不动心,那绝对是昧着良心说话。

低头瞧着哭啼着的女孩,摸着头上的疙瘩,心想着方才险些小命丢在你这恩将仇报的女人手里,脸上的怜香惜玉反而变成了戏谑的笑容。

“你可知道,施某人既能医死人,也能死活人,更能让你生死不得!”

“婢子不敢了,婢子再也不敢了……”

被这句话吓到的寇芸连忙叩着头。

“求公子饶婢子一命,婢子做牛做马都报答你……”

“做牛做马……暂且不用。”

面上带着戏谑的笑容,施奕文用余光看着一旁笑而不语的刘锦江。

“至于如何报答,还用我教你吗?”

瞧着女孩梨花带雨的可怜状,施奕文的胸中腾起一团火来。

这下原本看戏的刘锦江顿时傻了眼,他立即失声说道。

“你……不是和尚?”

“瞧刘兄说的……”

嘿嘿一笑,已经坐到椅上的施奕文,故意瞧着眼寇芸笑道。

“小弟怎么可能是和尚呢?”

“我知道了!”

突然,刘锦江像是恍然大悟似的,手指着施奕文说道。

“你是……花和尚!”

第4章 天下人所不愿(求推荐,求收藏)

你才是花和尚!

你全家都是花和尚!

心里抱怨着,施奕文倒也没有接刘锦江的话茬,而是直接岔开了话题。

“小弟瞧老兄随身带着双手刀,莫非是上过战阵?”

双手刀因为太长,所以往往只用在战场上。

联系到先前的那万历年的瓷枕,便想到万历三大征。因为不知道年份,便故意试探道。

“嘿嘿,我刚进锦衣卫时,就到了浙江,你知道那地方,遍地都是倭寇作乱,难免会上战场,倭寇擅长用长刀,短刀对阵难免吃亏,所以后来就是凭着这柄五尺刀保命,万历二年调回了南京,算起来这都回来四年了,可这五尺刀用顺了手,也就一直用到现在。”

见他岔开话题,刘锦江又主动的和施奕文聊了起来,借聊天试探着他的来历。有意探清时代的施奕文也半真半假和对方聊着。

万历二年,回来四年。那现在应该是万历六年。

也就是公元1578年。

弄清楚的时间,施奕文顿时有了底。也不再像先前那惊慌,尽管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到了这,但他整个人仍然显得很是冷静。

两人先从浙江的倭寇聊起来,然后又聊到海外,聊到海外的各种奇珍异宝,风土人情。到最后,刘锦江非但没有探出个来历,反倒是更迷茫了,瞧着施奕文的眼神,甚至也发生了变化。显然没想到他会知道那么多,一开始的时候,他还能聊两句,到后来只的听的份了。

“哼哼,想探老子的来历……”

冷笑着施奕文得意洋洋的说道。

“不知道,老子有百度吗?”

凭借着过去在网上看过的旅游攻略,什么满加刺的猴子屿,什么三宝垄的三宝庙,暹罗的战象,甚至到最后,什么野人猎头之类的海外逸闻也被施奕文一一说了出来。

这一夜,他们两个人就在那里畅淡着,至于寇芸就跟着丫环似的,在那里给他们烧茶递水,最后甚至还要了一桌菜食,两人边吃边聊,聊的倒也尽兴。待到公鸡打鸣的时候,听了一夜仍是意犹未尽的刘锦江,看着施奕文的眼神也变得复杂起来。

“那些地方老弟都去过?”

满腹疑惑的他试探道,在锦衣卫之中,他也算是见多识广的人,可是眼前这位施老弟说的,虽说有些是他在浙江时听说过,但更多的却是闻所未闻的,也正因如此,才会不加怀疑。

面对他的询问,施奕文的心里暗自寻思道。

怎么解释自己的来路?身份?

这个问题只要身处这个时代,那么早晚都是要面对的,只是如何解释呢?

“小弟勉强算是外蕃海商吧!”

“哦?外蕃海商?兄弟是外蕃?”

非但刘锦江不信,那寇芸也不信,几乎立即说道。

“施公子,瞧您说的,这蕃人,我是见多了,可是像您这样眉清目秀的,却还是第一次见着。”

可不是,他的相貌可比江南的富家公子还清秀俊俏。

“你们有所不知,虽说我是生长于海外,可祖上却也是华夏人,当年群雄起事,驱逐蒙鞑,家祖为避战乱迁往海外……”

“你这么一说,南洋这样的人确实不少。”

这个解释倒让刘锦江颇以为然的点点头,随后又仔细打量了一眼。

“若是没猜错的话,老弟的出身肯定也不简单吧!”

见施奕文没有回答自己,刘锦江终于道出了他心里的猜测。

“老弟这身衣裳虽说古怪,可这料子织的紧密不说,那针脚恐怕就是最好的绣娘也缝不出来,还有刚才那药……”

原本又困又倦的寇芸闻言便来了精神,仔细打量着这人身上的衣裳,确实,那针脚一针一线缝得就像拿尺子量好似的。为了对比,她特意看了看刘百户身上衣裳,针脚又散又乱,再看看自己的衣裳,似乎也好不到那……突然她的眼睛一睁。

“咦?”

眨眨眼,看着刘百户寇芸惊讶道。

“刘爷,您脖子上的梅花疹没有了!”

“什么?”

猛的站起身,刘锦江就火急火燎的脱掉衣裳,一开始,他不知道身上起的是梅花疹,只以为是春天潮湿起得疹子。如果不是寇芸,他压根就没往要命的梅花疹上去想。

“没了,真的没了,真没了……”

激动之余,刘锦江看着施奕文时,那眼睛也变得火热起来,更是纳头便拜。

“恩公,请恩公受小弟一拜!”

现在刘锦江非但不敢再托大,甚至还打蛇顺棍的和对方攀起了关系来。就连一旁的寇芸,看着施奕文的时候,那双眼睛里也是火热非常,毕竟,打梅毒从岭南那边传过来,这几十年不知多少姐妹被这病给害死的。即便是活着的也是人不人鬼不鬼的。

这病是绝症,无药可救,无人能治,可是眼前的这个野和尚却可以治!

只要一针就好了?

围着刘锦江身边打着转,他身上的梅花疹确实消失了。

效果怎么会这么好?

施奕文的心里犯起了嘀咕,难道是因为这个时代的梅毒病毒抵抗力弱?还是因为他们的身体内没有抗生素,所以抗生素的效果更好?

一针见效?

这效果可真快啊!好像不太可能吧。

算了,不管这些了!

有效果就成。

“那个,老弟客气,客气了……”

连忙扶起刘锦江,施奕文又说道。

“虽说,这病是治好了,可还要再巩固一下,我给你再拿几片药。”

从出诊箱几粒阿莫西林,对他叮嘱道。

“一日一粒,连喝三天。”

有没有用?

恐怕只有天知道。

但是刘锦江看着那蓝白药丸,想到对方压根就没有收诊金,连忙说道。

“方才言语间小弟听出来施兄似乎还没有落脚的地方?”

尽管一晚上都没有试探出施奕文的来历,可刘锦江也得了些信息,他是从海外归来,暂时还没有落脚的地方。

“小弟在外城有一所别人赠的宅子,三进的宅子虽说不大,可住着却也舒坦,”

刘锦江说到这里,看到施奕文瞪大了两眼,便尴尬的笑道。

“小弟知道,那里是外城,不过地方确实是好地方,旁边就临着秦淮河,夏天的时候风风凉凉的,还请老兄切勿推迟……”

乖乖!

土豪啊!

伸手就送一处宅子!

施奕文感叹之余,连连说道。

“这,这如何使得。”

“老兄切勿推辞……”

一个有心送,一个压根就没想过要拒绝,见对方送的这么诚恳,施奕文自然是笑纳了,而出乎意料的是,在他笑纳之后,那刘锦江居然是一副激动不已的模样,他甚至立即拉着施奕文说道。

“老兄,咱们现在就过去,寇芸,快去唤来一辆车,我这便带施老兄过去瞧瞧他的宅子。”

见过送礼的,可却没见过送礼送得这么急的,瞧着刘锦江那副火急火燎的模样,施奕文反倒是笑着说道。

“瞧老弟你急的,那宅子又跑不了,咱们先说好,这宅子,为兄只是暂住。”

刘锦江只是咧嘴笑道。

“那是,那是……”

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瞧着寇芸说道。

“不行,我得去和寇大娘说一声去,老子一天没开你的苞,你便一天不能接客,这银子老子掏了,她敢让你接客,老子非把她的表子铺给拆了……”

他的嘴里这么嘟嚷着走出去时,那寇芸一见,连忙小声对施奕文说道,

“施郎中,方才芸儿已经看出来了,你是好人,可千万得小心了!一定得小心那个人!”

瞧着寇芸那副紧张的模样,施奕文哈哈笑道。

“嘿,你知道,华佗之后,天下人最不愿杀的是什么吗?”

在对方犹自愣神时,施奕文得意道。

“就是能保他性命的医生!”

第5章 我是医生 (第二更,求收藏,求推荐)

从满是莺歌燕舞的寇家花楼里出来时,原本已经接受现实的施奕文,真正面对了现实。

真的……穿越了。

看着街道上熙攘的人群,尽管身着汉服的男女,那连甍接栋的临街屋宇间偶尔有欢愉的笑声自楼里飘荡而出,偶尔的还能看到些许宿醉的男子,在家仆的搀扶下上车,花楼的龟公卑微的好言恭送,楼上相识的相好,娇声软语送着“情郎”。

所有的交织一起,让十六世纪青楼的气息扑面而来。

这不是演戏。

施奕文发现自己出奇的镇定。不论是之前,还是现在,甚至片刻间就已经接受了现实!

既来之则安之吧!

“施兄弟,您先上车!”

耳边的话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坐的是车,不是轿。

车有点像是后世的板车,不过却是独轮车,人在车上的坐位上坐着,车夫在后面推着车。这独轮车瞧车倒是挺新鲜的。(1)

这车就是十六世纪的“宝马”。

只不过,这“宝马”只有一个轮,而且还得靠人力。

“哟,居然还有四轮的“宝马”(1)。”

突然,街上一辆由人拉着的平板小车,倒是让施奕文吓了一跳,那被人用绳拖的四轮小车上,盘腿端坐着一位中年人,瞧着气定神贤的模样。

这高度、这姿势,要是拉车的人放个屁的话……可不正好“嗤”在脸上。

那美好的景象,施奕文简直都不敢去想。

坐在车上,施奕文打量着这座明时的南京,城市热闹非常,两边尽是古色古香的建筑,不过即便是内心好奇非常,但他仍然尽量收回好奇心,以免让刘锦江发现异样。

最后又把目光投到车夫身上,尽管天气仍有些清冷,他只穿着件单薄的短打,不过即便是如此,跑了几里路后,那身上的棉布短打仍然汗湿了一大片。

这车夫确实辛苦,其实无论是那个时代的下层百姓,过的都不容易,只不过,这个时代更为极端一些。

不论是这推车的车夫,亦或者是拉车的车夫,都是这个时代最下层的百姓。看着他们那汗流浃背的模样,施奕文暗自想到,想要在这个时代谋生,确实不容易啊。

看来,自己要好好的想个办法了。

右手拍着那个药箱,看来,只能靠老本行混饭吃了!

“施兄,你瞧,过了这条路之后,往东拐就到我那宅子……”

坐在旁边另一辆独轮车上刘锦江正想向施奕文介绍那宅子怎么走时,前边的路却被人堵着了,路上站满了人,因为好奇,施奕文便起身往那边看去。

尽管隔着许多路人,站在车上的他,仍然看到在道边的一家铺子前,一个华服青年正跪在那里不断的叩头。

这是怎么回事?

“李太医,李太医,您老发发慈悲,就随我往家里一趟,只要您老愿意去救内子一命,我就愿意奉上诊仪千两!”

非但那年青人跪在地上,就连他旁边也跪着几个人,那几人也跟着苦苦哀求。

“求李神医救我们家少奶奶。”

他们一边哭求,一边“咚咚”作响的叩头,甚至就连额头也磕破了。眼前的这一幕,让施奕文的心头一沉,尽管他只是个无证游医,可对这一幕并不陌生。

他们跪地叩头求人时,药铺前,一个满面白须的长者长揖道。

“宋公子请回吧,非是小老儿不愿救人,实在是爱莫能助啊,自古以来,妇人产子皆是稳婆之事,小老儿能做只是号脉、开方,公子请回吧,……”

满面歉色的白须老人又冲着周围说道。

“诸位父老,常言道“儿奔生来娘奔死,阎王爷处隔层纸”,这妇人生产,实非医者所能助,非是小老儿不愿,实在是爱莫能助,爱莫能助啊……”

白须老人的辩解,让围观的人无不是摇头轻叹,纷纷出言安慰着跪在街中的宋公子。

“宋公子,回吧,指不定还能再见上你家娘子一面……”

“是啊,是啊,您这也是病急乱投医,这妇人生产,那有来寻医生的道理?”

“可不是这道理,还是回家去吧。”

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安慰,让宋其玉更加了绝望,被仆人扶起时,腿脚发软的他,颤惊惊的差点没站起来。

“难道这就是命吗……”

那青年人仰头长哭时凄凉,让施奕文心情变得低落,看着他落寞的背影,坐在车上的他眉头紧蹙,犹豫片刻,便跳下车,朝着那人快步走去。

“施兄,你……”

徐锦江诧异的看着施奕文,他想干什么?

“这位公子,”

快步走到马车边,施奕文说道。

“兴许,我能帮些忙?”

“你?”

双目通红的宋其玉,诧异的看着这冷不丁冒出来的人,这人年青的出奇,看着模样可能比自己还小上两岁。

“你是?”

“我是医生!”

对,我是医生!

即便是江湖郎中也有了身为医生的自知。所以,他并不想在一旁袖手旁观。

深吸口气,施奕文说道。

“我也许可以救你家娘子!”

“可,可刚才李太医不是说说,这妇人生产,实非医者所能助,你……”

宋其玉反问让施奕文眉头一蹙,反问道。

“你还想救你家娘子吗?”

迎着对方怀疑的眼神,他的语气坚定。

“先生请上车,”

病急乱投医的宋其玉尽管有些怀疑,但是这个时候那里还会辩别。

一向沉稳的他,从昨天晚上,直到现在都饱受着折磨,面对娘子生产不顺,面对稳婆那句“大人小孩恐怕难保”的话语的,病急乱投医的他,特意跑到了“慈济堂”,这家医馆的主医曾是朝中太医。可一句“妇人生产,实非医者所能助”,让他陷入了绝望。

坐上马车,焦切非常的宋其玉看着这人,这会他才注意到,他是和尚,而且穿着奇装异服。

“先生,真、真的能救我家娘子?”

“医者仁心,总不能见死不救!”

随后,施奕文又仔细询问着病人的着情况,越听他的眉头就蹙的越紧,到最后眉头紧锁的他,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

“难道,要动手术?”

(1)仇英的《清明上河图》绘有这样的独轮车以及四轮车,人拉四轮车低矮窄小,有点像是儿童玩具。

第6章 略施小技 (新书不易,求收藏,求推荐)

即便是相隔甚远,也能够感受到宋家后宅紧张,从进入这座园林式的宅院后,沿途所碰见的丫环仆役们无不是面带哀色,待过了院门,便到那边房中传出的惨叫。

“娘子,你别怕,我来了……”

快步跑入庭院,正在门外守候的丫环、老仆连忙挡住想要冲进去的宋其玉。

“少爷,不能进,不能进,男人不能进啊……”

“相公,相公……救、救我!我好痛,好痛……啊”

房中再一次发出女子痛苦哀嚎的惨叫。

“大夫,你想想办法呀,你一定要救我家娘子!”

被人挡在门外的宋其玉死死的抓住施奕文的手臂,苦苦的哀求道。

男人不能进!

施奕文的眉头紧锁,听着从房中传出的嘶心肺的哀嚎。

现在怎么办?

别说是17世纪,就是21世纪,又有多少人能接受男产科医生?

就在犹豫时,房中有一个女人走出来,女子外罩白衣,头上也戴帽子,甚至还带着……口罩,施奕文一愣。

难道,古代中国就知道医疗卫生?

疑惑中,只听到那女人对宋其玉说道。

“宋公子,现在已经过去七八个时辰了,宋夫人的身体越来越虚弱,再这么拖下去,恐怕会一尸两命,宋公子还请早作决断。”

“能、能保、保住大人吗?”

面色煞白的宋其玉语音轻颤。

“宋公子决定了吗?”

“啊……决定,什么?不会的,不会这样的……”

宋其玉失神道,突又精神一振,一把抓住施奕文说道。

“大夫,你说过,你说过能救我娘子,求求你救救我娘子。”

“现在情况怎么样?”

看着这个打扮与后世的医生有些相似的产婆,施奕文问道。

“隐约的已经能看到头皮了,只是,产位不正,已经过去七个时辰,宋家的娘子身子骨实在太弱了些,再这么拖下去,大人小孩都难保全,所以只能两选其一……”

女子的话声冰冷,但从她冰冷的话语中,施奕文知道,所以两选其一是什么意思,在这个时代,面对难产,要么保小孩,用剖宫产的方式取出小孩或者用力拉出小孩,然后任由产妇流血而死,要么把腹中的孩子杀死来避免母亲遇到生命危险,

“大夫,大夫……”

宋其玉抓着施奕文的手臂哀求道。

“已经看到头皮了?那为什么不用产钳助……”

产钳助产?

话未说完,施奕文才想起,现在是万历六年,尽管欧洲的张伯伦家族早已经发明了产钳,但是他们却对这个工具严格保密,为了赚钱他们将这一技术隐匿几十年。显然,明朝肯定没有产钳。

“产钳?”

戴白布口罩的女人诧道。

“这是什么?”

“就是一种钳子,产钳外形像一把大的夹子,钳叶上有孔,钳叶的曲线与婴儿头形相合,在分娩过程中牵拉胎头协助胎儿娩出,嗯,就是夹出来。”

“夹出来?”

施奕文没有注意到,当他说出这些话时,女子的目中掠过异样的神采,急声问道。

“你有产钳吗?”

宋其玉同样满面期待的看着他。

“这……”

看着满怀期待的两人,施奕文无奈道。

“有铜匠吗?我可以现在就画出图纸,兴许现在打制还来得急……”

能来得急吗?

施奕文并不知道。

“麻烦大夫了,你快些画图纸,我这就命人去联系铜匠,”

“先等一下。”

就在宋其玉命人去联系铜匠时,那女子却急匆匆的跑进屋内,然后又取出一个东西,对施奕文说道。

“大夫,你看这个钳子可以改成产钳吗?”

女人手中的拿着是类似产钳的双叶钳,钳叶的曲线与后世的产钳相近,但却无孔,就像是两片匙子,但钳匙内侧有几根触目惊心的钉齿,显然是为了嵌入胎儿颅骨,很可能仅仅用于死胎助产。

“大夫,现在打制产钳必定来不及了,方才你说的产钳时,我便想起这个,说来惭愧,这东西在家中传了百年,却从不曾想过,居然可以加以修改换个用途,就能成为救命的东西。”

观察着手中“产钳”的施奕文,并没有看到女子的目中的神采,只是点头说道。

“我看行,宋公子,现在我就去最近的铜匠那,只要把这两片钳叶掏空,再调整一下外形就差不多了。”

宋家本身就是南京大户,在把施奕文送到最近的铜器铺,改制产钳的时候,很快,又从另外两家铜器铺找来了手艺上等的铜匠,在他们到了铜器铺时,施奕文正指点着铜匠将铜钳缕空,将钳匙锻成钳环。很快,几人便同心协力在施奕文的指点下改造好了产钳。

改制出来的产钳式样与后世的产钳类似,但却显得有些粗糙,施奕文不过刚一提出来,另一个工匠便直接拿过产钳,为钳叶抛光,很快表面粗糙的产钳就变得极为光滑。

在施奕文回来时,满面焦色的宋其玉正在院中,来回的踱步。

见施奕文回来了,宋其玉急忙问。

“怎么样了?”

“先试了再说。”

在施奕文的吩咐下,产钳先开水蒸煮,然后又用烈酒清洗后,才被送进屋中。

在房门再次看关闭之后,施奕文看着满面焦色的宋其玉说道。

“宋公子……”

“大夫,我知道。”

满面凄色的宋其玉朝着屋中看去,喃喃道。

“若是再不行,那便是命,是我宋其玉无福……”

说罢,宋其玉便长叹口气,闭上眼睛,目中流出泪来。然后却又睁开眼,紧张的看着紧闭的房门。

此时的房中,已经没有嘶心裂肺的哭喊,宋娘子这会已经是气若游丝了。

穿着一身白衣的稳婆,看着床上的宋娘子,心叹口气,在手中尝试着产钳,然后深吸口气。尽管是第一次用产钳,但是她却曾不止一次用过另一种产钳,这些年对于接生,也是再熟悉不过,一切都是再熟悉不过。不过只是尝试了几下,便稳稳的用产钳将头位难产的婴儿给拖了出来……

“哇……”

嘹亮的哭声从房中传出时,尤为清晰。

这一瞬间,不仅来顺踱步的宋其玉停住了脚,施奕文同样也站在那里,婴儿的哭声,并有让他放松下来,恰在这时,房中传出了激动的喊声。

“恭喜少爷、恭喜少爷,母子平安、母子平……啊,方姑娘这、这,少奶奶这是怎么回事!”

第7章 小技略施 (第二更,求收藏,求推荐)

房中的报喜嘎然而止。

嘎然而止报喜声,让原本刚松下口气宋其玉,又一次焦声说道。

“怎么回事?徐娘、徐娘,是怎么回事?”

在宋其玉的焦切的喊声中,施奕文也紧张的往屋中看去。

怎么回事?

恰在这时,有仆妇满面泪水的跑出屋来,宋其玉一把抓住她问道。

“李三娘,怎么回事?可是少奶奶怎么了?”

“少爷,刚才还好好的,可,可谁知道,小少爷刚出世,少奶奶还不急看,看上眼……”

哭哭啼啼的仆妇压根就说不清楚。

“到底是怎么了!”

“血、血崩了……”

“什么……”

宋其玉瞬间像是没了魂似的,愣愣的站在那,满面尽是凄色。

“娘子,娘子……”

没有理会已经失魂落魄的宋其玉,施奕文直接走进窗边,对着屋中说道。

“屋里产婆可在,能听到我说话吗?我是方才院里的郎中。”

隔着窗,施奕文对着屋内说道。

“是施先生吗?”

房中传出稳婆的声音。

“你现在听我说,我问什么,你说什么吗?知道吗?”

尽管施奕文恨不得闯进屋去,但是想到古代的男女大防,尽管心急,也只能隔着门询问产妇的情况。

“产妇现在是不是产后出血?出血量大吗?”

“出血量暂且还不大,只是这血止不住,宋娘子的身子骨本身就虚弱,我担心……”

不等屋内的稳婆把话说完,施奕文又继续说道。

“出血量不大就好,现在你照我说的办,知道吗?”

一听出血不大,他总算是松了口气,这并不是真正的产后大出血。

“你会按摩吗?现在先按摩产妇的子……胞宫,按摩手法要轻柔,有节奏地进行,知道吗?”

腹部按摩子宫是最简单有效的促使子宫收缩以减少出血的方法。隔着窗户指导着屋中的产婆按摩止血时,看到院中仍然失魂落魄的宋其玉,施奕文便大喊道。

“宋公子,宋公子!”

回过魂来的宋其玉,看到他在走廊下,便急声说道。

“施先生,你一定要救我家娘子……”

“宋公子,赶紧派人去药房,买红花,现在就去,买来之后,泡茶让夫人喝下去!”

“红、红花?”

“对,就是番红花,快去。”

红花是一种促进宫缩的疗药,误食红花是会导致流产的,所以,孕妇一定要避免红花的接触,但是产后可以充分利用红花的活血化瘀功效进行恢复,而加强宫缩是最迅速有效的止血方法,在没有宫缩剂的情况下,施奕文只能选择按摩和用红花促进宫缩。明代时红花因产于西番回回地面及天方国,所以被称为“番红花”。

“……你现在用手指沿腹壁向脊柱方向压迫腹主动脉,你试一下,如果你按的地方正确,可以看到出血量减少的会很明显……”

遵循着隔窗传来的声音,白色的衣罩上已经沾着许多血污的女孩,尝试着按照他教的方法救治着宋娘子。

尽管此时她已经疲惫至极,但是眸中的神采却很兴奋,今天她所接触到的这些手法,都是闻所未闻的,从产钳助产,再到现在,这看似不治的产后出血,在这人的指导下,那血居然已经渐渐止住了。

按住这里,居然就能止住血?

就在她惊讶于这个近乎于神的手法时,窗外又传来那人焦急的询问声。

“现在情况怎么样?”

“现在出血已经少了许多。”

屋内的话声,让施奕文长松口气,抬手擦了下额头的汗水,心底暗自庆幸着在图书馆里看的书没有还给图书馆。

“不,不出血了?”

看着窗边的施郎中,宋其玉总算长舒了一口气。

“今天、今天幸好有先生在,若不然……”

再往下宋其玉甚至都不敢去想。

“现在听是暂时缓解,能不能真正止住血,还要再看看。”

尽管感觉有些疲惫,但施奕文仍然站在窗边,隔窗指导着窗内的产婆施救。每隔几分钟,就会询问情况。

站于一旁的宋其玉,看着他时,目中的感激越来越浓。

幸好有先生在。

心下暗自庆幸,但宋其玉的心思更多的是在屋中娘子的身上,甚至当刚出生的婴儿被奶妈抱出屋时,也只是草草看上一眼,然后便眼巴巴的隔窗看着屋内。即使是外人,也能看出他们二人伉俪情深。

即便是作为医生看惯了生死,施奕文仍然忍不住出言安慰道。

“宋公子,你放心,我会尽量保住尊夫人的性命。”

“多亏了有先生在,多亏了先生……”

心不在焉的宋其玉,双眼仍然盯着屋中,多少次,总试图从窗缝中看到屋里的情况,见状施奕文便也不再安慰了。

“红花来了吗?”

又一次,施奕文出言询问道。

难道没有红花?

就在他心里担心时,那边就有丫环喊道。

“少爷、少爷,番红花买来了。”

“快去泡成茶。”

不过分钟的功夫,便有仆妇把红花茶端进了房间。

在丫环扶着气若游丝的宋娘子,喂她将茶喝下去时,一直按着腹部动脉的方姑娘脸色突然一变,她的另一只手急忙抓起宋娘的脉博,微弱的脉博让她的心头一急,立即冲着窗外喊道。

“施先生,宋娘子快不行了!已经昏过去了。”

什么!

就在宋其玉急声喊着“娘子”时,施奕文大声问道。

“怎么回事?血不是已经止住了吗?”

“是,血是止住了,可能是先前出了太多的血,所以,所以……”

房中传出的话语让施奕文一愣,随即明白了她为什么会休克。

紧张的抓着施奕文,宋其玉急声道。

“施先生,现在,现在怎么办?”

提起出诊箱,施奕文语气坚定的说道。

“宋公子,如果你想让我救你娘,我现在就要进去!”

这……

见他犹豫,施奕文又说道。

“这样,有布帘吗?用布帘隔开,只要我能看到夫人的手臂就行。”

进入房中时,扑面而来的血腥味,让施奕文眉头微皱,不急思索,他就从出诊箱中取出一袋生理盐水,输液器,走到布帘前。

“你举着盐水。”

将盐水袋交给一旁的丫环,然后对帘后说道。

“把宋娘子的手臂伸过来。”

布帘中伸出一只手臂,用皮条扎住她的手臂,拍打静脉,然后施奕文熟练的将针扎进静脉。

宋其玉在旁边看着,看似没有说话,可神情中尽是惊骇状,心里更是掀起了惊涛骇浪。在他看来,眼前发生的一切是那么的匪夷所思。药水居然可以直接通过那个透明的管子,直接注到娘子的身体里?

至于什么盐水袋,注射器等塑料制品,反倒都直接忽视了。

“这袋子里装的是生理盐水,令夫人是失血过多导致的休克,需要先补充体液,”吩咐丫环把盐袋拿到帘后,吊挂在床头上,起身时看到目瞪口呆的宋其玉,施奕文便解释道。

“这,补充体液?那现在便行了?”

宋其玉疑惑道。

“单靠补液还不行!”

施奕文摇头说道,

“要想救人,还得输血才行!”

第8章 施恩(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输血!

不但宋其玉被惊得大惊失色,就连帘后也传出数道女子的惊呼。

“对,就是输血。”

点点头,施奕文说道。

“既然夫人是失血过多导致的休克,那想要救她,除了补液之外,输血是最直接,也是最有效果的办法。”

尽管明知道,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输血有多么的匪夷所思,但是一心想要救治病人的施奕文并没有想那么多。

“那血从那来?”

帘后传来女子的话声。

“从另一个身体健康的人体中抽血,抽取量不大的话,对献血的那个人,就不会有任何影响。”

“先生,用我的血吧。”

尽管觉得这个办法太过匪夷所思,但宋其玉仍然没有丝毫的迟疑,

“宋公子,不是谁的血想用就用,这血液看似相同,可实际上却有所区别,有……血型上的区别,如果血型不匹配的话,就会发生输血反应,输血不仅不能救人,还会引起输血反应,导致病者死亡,所以输血之前,需要做一些测试。”

“那怎么测试这个血型?”

宋其玉的问题,让施奕文一愣,心里顿时一阵苦笑,他还真不知道如何在没有试剂、试纸的情况下测试血型,要知道这鉴定血型分型,直到1920年才由奥地利维也纳大学的病理学家兰德斯坦纳发现,这可是让他获得诺贝尔奖的发现。

“现在进行测试已经来不急了。”

找不到合适的理由。施奕文只好搬出了病者的病情作为掩饰,然后,直接将皮条扎在手臂上,然后取出大号的注射器刺入血管。

“你这是?”

宋其玉惊诧道。

“用我的血吧,我是……万能血,不需要进行测试。”

读大学时,施奕文曾去献过血,知道自己是o型血,是万能供血者,一心救治病人的他,也没有想那么多,便决定献血救人。

施奕文并不知道,他的这一举动,在宋其玉的心里掀起了一阵波澜,不仅仅是这些匪夷所思的救治手段,更重要的是其中的情义。对于古人而言,体之发肤都是极其珍贵的,而现在施奕文却用自己的血去救夫人。此时的宋其玉除了感激之外,再也无法形容内心的心情了。

无论最后娘子能否得救,这个天大的人情算是欠下了。若是救下娘子,那也是恩同再造的恩情。

300毫升血被注入到盐水袋内,在施奕文的指点下,那丫环将输液管插头刺入血袋。

忙完之后,施奕文总算是长松了口气。

“这些血差不多应该够了。”

看着面色苍白的施奕文,宋其玉正欲说话,施奕文就先说道。

“宋公子,这里有几片药,一会要是夫人醒来了,每天一粒,连续服用五天。”

药只是几粒头胞,在后世只是再普通不过的抗生素,但在这个时代无疑于神药,这个时代恶劣的医疗卫生条件,让不知多少产妇死于产后的伤口感染。在这个抗生素没有发明,细菌没有抗药性的时代,这几粒头胞应该足够对抗这个时代的细菌。

“施神医,我……”

看着施奕文,宋其玉激动的几乎不能言语,不仅仅是因为他看到了匪夷所思的医术。更多的是因为内心的感激。

恰在这里帘后有丫环惊喜的喊道。

“少爷、少爷,少奶奶醒了,少奶奶醒来了……”

帘后惊喜的喊声,让原本已经感动的无以复加的宋其玉,“噗通”跪拜在地,边行大礼,一边激动的说道。

“神医于我宋家,恩同再造、恩同再造啊……”

施奕文急忙弯腰去扶他。

“宋公子,这是做什么?不必如此,不必……”

伸手欲扶起宋其玉时,刚一用力,施奕文便只觉得一阵目眩。

糟!

已经一天一夜不曾休息,本身就已经疲惫不堪的他,在献完血后,身体极为虚弱的他一用力,只觉得头晕目眩,眼前一黑,人便晕了过去。

“施神医、施神医、你怎么了……”

在意识消散时,隐约的施奕文似乎听到了宋其玉的惊呼声,然后他就失去了意识。

再一次睁开眼时,传入耳中的是叽叽喳喳的鸟叫声。

“这是那?”

打量着这间古色古香的房间,片刻后,施奕文才想起来。

自己穿越了。

疑惑中,昨天的一幕幕再次于脑海中浮现,抬手看着手臂处针眼处青紫。施奕文忍不住笑叹了口气。

“哎,也不知道现在那宋娘子怎么样了。”

就在这时,房门被推开了,一个巴掌大小的脑袋从门边探了进来。

瞧见这人不知什么时候起床了,那梳着双丫髻瞧模样不过十四五岁的丫环,双眸一睁,小跑了进来,软声绵语的惊喜道:

“神医,您醒了?奴婢、这,这就去对少爷说去……”

施奕文这才注意到跑进屋小丫环。

少爷?

这里是宋家?

还不等他回过神来,窗外就传出丫环娇脆的喊声。

“少爷,少爷,您看,神医醒了,神医醒了……”

然后那模样秀丽的小丫环,又从门边探头对施奕文说道。

“少爷来了,神医,您不知道,昨天少爷直在这屋子里守了一夜,若不是老爷方才赶了回来,去迎老爷了,您一醒就看着少爷了。”

小丫头的话声落下时,门外又传来宋其玉欢喜的声。

“爹,神医醒了……”

前脚刚进屋,见施奕文已经坐起身。宋其玉急声说道。

“神医,快些躺着,快些躺着,可千万别再伤着身子!”

宋其玉情真意切的关心道。

“宋公子,不碍事的,不碍事的,昨天我只是一时疲倦而已……”

施奕文解释时,一旁跟着宋其玉进来的老者,已经走到床边,说道。

“神医快快休息。”

在父亲与自己一同劝说神医休息时,宋其玉便介绍道。

“神医,这是家父。”

“鄙人宋仁杰,方才从外地回来的,这一进门,就听到神医于我宋家的大恩,如此大恩大德,让在下如何报答……”

“医者仁心,治病救人,实属本份,宋老先生,切勿再提报答之说。”

争不过两父子的施奕文只得坐在床上,看着他们笑道。

“神医仁义!”

宋仁杰再次揖手行礼。

“德福叔!”

回头招呼一直跟在身后的老人,语气很客气。

“你去把这趟去辽东带回来老参取两盒过来。”

然后转脸又对施奕文说道。

“神医医道高明,鄙人不敢在神医面前班门弄斧,那些百年老参,是在下去辽东做生意时买来的,说是补气血的佳品,请神医一定要收下。”

不等施奕文推迟,宋仁杰又说道。

“神医切勿推迟,无论是自用还是救人,只是了表鄙人些许心意!”

面对宋仁杰的盛情,施奕文只得笑纳了,况且,对于百年的老山参,他也是好奇的很。

考虑到神医的身体“虚弱”,宋家父子很快便告辞了,临走时仍然叮嘱施奕文只管好好休息。

人是走了,可礼却留了下来——足足两斤人参。

第9章 这是金大腿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啧、啧,这可是百山老山参泡的茶……”

坐于屋中,手端茶杯,瞧着杯中泡着的几根参须,施奕文忍不住感叹道。

“现在这日子,也就是这水平了,喝着百年老参泡的茶,这一杯,至少得值一两万吧,这一口,怕也得有几千块吧……”

感叹之余,拿起一枝百年老参,施奕文心底浮现出另一个念头。

要是能把这根老参带回家,那自己岂不就发达了?

家!

想到几百年后的那个家,原本正感叹这日子太过奢侈的施奕文,立即陷入了对家以及家人的回忆。

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怎么一下就穿越到了万历六年?

当时发生了什么?

端着参茶、双眼紧闭,施奕文不断回忆着昨天的经历。

在省图书馆站台下车后,接着就往住的地方走去,然后发生了什么?……

想到这,施奕文只感觉到一阵微微的麻痹,接着身体便陷入一个虚无的空间中,不知是那空间的虚无还是它的吸力,拉拽着毫无准备的他向下跌去。

“啊……”

眼前的景色突然一变,伴随着一阵强劲的吸力,施奕文整个人随即一个踉跄摔到地上。

“哐啷”手中那杯价值万元的参茶,直接连杯带参摔到了地上。

下一瞬间,施奕文的双眼睁大。

这是!

站起身来,施奕文盯着眼前这熟悉的街道,尽管光线昏暗,但是路灯散发出的光线,还是让他看清楚了身处的环境,正是省图书馆,距离下车的公交站台只有不到百米。

似乎昨天就是在这里碰到的球形闪电爆炸。

看着这熟悉的环境,施奕文惊喜道。

“我去……我……回来了!”

惊喜的看着这熟悉的环境,施奕文的目中仍然是一片茫然。

回来了!

就像之前莫名其妙的穿越一样,这一次,同样也是莫名其妙的回来。

这是怎么回事?

特么,这是怎么回事?

惊骇的环视着周围,没错,就是这,闪电就是在这里爆炸的。

有些紧张的摸出一根香烟。

“叮!”

点着香烟,先深吸口烟,在尼古丁烟雾于肺泡间行走的时候,施奕文整个人慢慢的冷静了下来。

没错,自己刚才穿越了!

从现代回到了古代!

毫无疑问的一点是,自己穿越了!

可既然是穿越了,为什么还能往返?

“难道,我真的回来了?”

疑惑中,施奕文却发现似乎有什么地方不对。

这里未免也太静了,街上静的有些吓人。

非但没行人、没有行驶的汽车,当然也听不到蛐蛐、蟋蟀的叫声,

周围静悄悄的,一片死寂。

星星呢?

抬头看天,空中一片混沌,看不到星月。

置身于空荡荡的街道上,远处本应灯火通明的市街却看不到丝毫灯光,除了图书馆附近的路灯亮着,再往前去视线所及都是黑洞洞的。

似乎,天地都笼罩在一片混沌中。

天地之间,一团死寂,寂静的让人害怕。

置身于混沌之中,这里似乎没有上下四方,似乎也不存在时间。除了图书馆附近的街道,无边黑暗笼罩着被十几盏街灯映亮的空间,似乎以图书馆为中心的街区,平空浮于这片混沌中似的。

“我去!这是怎么回事?”

尽管四周静得让人有些害怕,但施奕文还是缩手缩脚的走进了路边的超市,超市里亮着灯,但却没有人。

超市的地板上,甚至还散落着提篮、商品。

可,人去那了?

人似乎都平空消失了。

走出超市,看着远处无边无际的黑暗,施奕文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

周围寂静非常!

静的让人毛骨悚然!

恐惧与不解,疑惑与畏惧,种种情绪掺杂在一起,让施奕文感觉到汗毛竖立,甚至就连冷汗也从后背冒了出来,闭上了眼睛。

“赶紧离开这鬼地方……”

在脑海中浮现出这个念头的瞬间,一阵异样的麻痹感,再次传来了,再次睁开眼睛,古色古香的房间映入眼帘。

“这,这,我……又回来了?”

我去!

这是怎么回事?

愕然的看着这古色古香的房间,清脆的鸟叫声传入耳中时,让施奕文忍不住长松口气,相比于之前静寂无声,入耳的鸟叫声这会反倒让他心安一些。

“那里是怎么了?”

还有,那里是什么地方?

到底是未来,还是……

在脑海中浮现出那个静寂的有些诡异的世界时,伴随着轻微的麻痹感,人又一次进入了那片虚无。

四周静寂无声,被灯光点亮的空间置于这片黑暗混沌中。

没有时间、没有空间……

“我又进来了……”

进入图书馆门岗室,电视里闪着雪花,桌上的烧着开水的电水壶正沸腾着,地上掉着包老坛酸菜泡面。

当鸟叫再次传入耳中,看着手里的那包老坛酸菜泡面,施奕文的脑海中的一个念头还在翻滚着。

“发达了!老子发达了!”

发达了!

何止是发达了!

穿越者是有金手指的……而到了自己这里就是金大腿了!

而施奕文的发现自己的福利,似乎就是那处一片混沌中的空间,尽管空间的规模有限,但可以肯定的其中肯定贮藏着难以想象的机会……当然还有财富!

“先把宋家的这条线稳住!”

心里这么寻思着,施奕文已经打定主意——和宋其玉成为朋友!

毕竟,宋家是南京的大户豪门,自己想在南京立足,还真离不开他们的帮助。

作为这个时代的黑户,除了宋家能帮自己之外,施奕文还真不知道其它人谁还能帮自己。

刘锦江?

突然,施奕文想到了在勾栏院结识的那个锦衣卫,他能不能帮自己搞定户籍呢?

他是锦衣卫,应该有些门道吧!

可他也就是个百户而已,想到这,施奕文的眉头猛的一蹙。

仅仅只是一个锦衣卫百户。

他怎么帮自己解决身份问题?

况且人心隔肚皮。

万一他不帮自己呢?

这个念头让施奕文的心底一紧。

想到之前,那个青楼女子的话中透出的信息,施奕文的眉头一锁,心里暗自嘀咕道。

“这刘锦江,该不会是知恩不报的小人吧……”

小人!

这两个字在脑海中浮现后,施奕文无论如何,都无法平静下来。只是患得患失于种种可能之时……

第10章 这情欠大了 (第三更,求收藏,求推)

恰在这时“嘎吱”一声,木门被推开了,只见一个巴掌大小的脑袋从门边探了进来。

就是先前见过的那个梳着双丫髻的俏丽小丫环,一进屋,她便说道:

“施神医,奴婢小怜伺候你更衣……”

施奕文这才注意到少女的怀里抱着一叠衣物,这衣服……

“这是少爷特意命人到天衣坊给您定下,这天衣坊可是南京最好的成衣坊,这样一件衣裳,至少要五两银子。”

小怜适时解开了他的疑惑。

她的话让施奕文心里寻思着,这宋其玉的心思倒是挺细,连这样的小事都能想到。

心底下感叹着宋少爷的心思细密,但先前的忧虑,却又让他的眉头不展。

心有所思的施奕文穿衣时,并没有因为脱掉上衣后,打着赤膊的模样感觉有什么不适。反倒是一旁站着的小怜,脸颊红红的,尽是一副羞赧模样。

在施奕文将衬衫长裤,换成了丝质的团领衫,当然是在小丫环的帮助下。

“施,施神医,要是有什么事,您只管吩咐奴婢,奴婢叫小怜。”

话时,小怜的眼睛偷偷的瞄一下这医生,那巴掌大的小脸顿时变得更红了。

“这神医长的可真是俊俏呢……”

在心里冒出这个念头时,小怜那涩红的脸颊似乎变得更红了。

对于小丫环的脑袋里想的什么,施奕文自然不知道,换上一身干净衣裳的他,这会只有一个念头——离开宋家。

可……离开了宋家,又去那呢?

就在这时满面欢喜的宋其玉,却走进了屋,看到施奕文时,二话不说,立即长揖过膝。

“神医请受在下一拜!”

说罢便他就长揖不起。

“宋公子客气。”

施奕文连忙扶起他,几经宋其玉这才神色郑重的说道。

“今次多亏了神医,若非是神医,不顾自己性命输血相救,只恐怕内子已经不测,先生大恩大德,在下必永生不忘……”

“哎,公子客气,医生仁心,治病救人,实是医生本职,公子切莫如此客气。”

“医者仁心……”

感叹的点着头,宋其玉又说道。

“唉,在下今日受教了。”

宋其玉再一次行揖,大恩不言谢这个道理的他自然懂得,也就不在多言了。

“现在夫人情况怎么样了?”

“回神医,现在内子早已醒来,神智已经清醒许多,再过几天,兴许便能下地了,到时再让内子当面向神医道谢。”

“无须多礼,近日夫人还是静心修养的好。”

施奕文笑道。

“那天宋老爷命人取来人参,此物最擅长补气血,但是不适合令夫人现在服用,不过等出了月子后,可以适量的服用一些人参,可以滋补身体,补些气血,毕竟夫人此次元气大伤,非得长期调补不可。不过,这人参产于辽东,于内地应该颇为难得啊。”

施奕文特意把话题往人参上引去,现在可不是清朝,人们对人参的兴致远不如百年之后,这种情况下,宋家做着人参买卖,确实出人意料。

“神医有所不知,人参说是难得,可只要有银子,就没有买不来的东西,每年不知多少行商把辽东产的人参、鹿茸等货运往内地,此次家父去辽东,就是为了把辽货引入南京……罢了,不谈这个,都是些生意上的事情。”

摇摇头,似乎不愿意在这个问题上深谈的宋其玉笑道。

“神医对我宋家恩同再造,家父命人于花厅备下水酒,这不,特意命在下请神医过去,以表谢意。”

“宋老爷客气。”

到花厅时,宋家的晚宴已经备好了,满满的一桌子菜,荤素搭配,菜品颇为精致,不等施奕文进花厅,宋仁杰便迎了过去,招呼他落座,然后亲手斟酒,端起酒杯道。

“神医于我宋家,恩同再造,大恩不言谢,这杯水酒了表感激之情。”

说罢,宋仁杰便一口饮尽。

“宋老爷客气。”

笑着端起酒杯,施奕文道。

“治病救人,实属医者本份。至于神医之说,实在是当不起,晚辈不过痴长宋公子几岁,宋老爷是长辈,尽管直呼在下致远既可。”

施奕文随口为自己起了个字,之所以想到这个字,还是因为过去客厅里中堂上的“宁静致远”。

“如此,老夫便托大,称你一声致远贤侄,其玉,还不快敬你施兄一杯。”

久经商海的宋仁杰倒也利索,他的话音刚落,宋其玉连忙端起酒杯道。

“致远兄,小弟敬您。”

尽管明知道宋家父子是刻意恭维,可好话人人听着舒服,心情好,酒喝的就舒服,喝的自然也就多了。

不过尽管酒喝多了,什么话该说,什么不该说,自然也有个底线,席间宋家父子询问他的来历时,施奕文自然把当初与刘锦江说过的话语再重复了一遍。若是他们再追问,便借着酒意,笑着掩去了其它。

尽管喝的是黄酒,可黄酒却更醉人。十来碗下去后,脚下就不稳当了,身子在椅子上摇晃,说话也不再清楚。见施奕文已经醉了,宋仁杰便吩咐仆人把他扶下去,待他离开后,见父亲沉默不语,宋其玉便试探道。

“爹,你在想什么?”

“玉儿,救命之恩,何以为报啊!”

略带醉意的宋仁杰感叹道。

“这次,咱们宋家欠他的情是欠大了。”

“是啊,若不是他,这次佩儿母子只恐怕……”

想到当时的凶险,宋其玉的眼眶不由一红。

“当年,你娘生你时,若是……”

摇头长叹,宋仁杰又说道。

“这恩情总是要还的,嗯,玉儿,依你看,这情应该如何还?”

沉吟片刻,宋其玉说道。

“爹,刚才致远说,刚从海外归来,想来在南京还没有落脚的地方,不如送他一处宅子?”

儿子的建议让宋仁杰摇摇头。

“情太大,礼太轻,况且,宋家是生意人!”

宋家是生意人!

看似不经意的话,让宋其玉诧异的看着父亲。

宋仁杰长叹口气,起了身来。

“况且南京的神医不多啊……”

第11章 身份(第一更,求收藏,求推荐)

时值正午,宋家园林的湖中凉亭内,手持酒壶的丫环不时垂首为席中人添酒。尽管晚春的正午稍显闷燥,但这有湖边却清风徐徐,极为宜人,只有丫环们的发鬓也垂了几颗汗珠,不禁用手背拭了拭汗,呼了口气。

又一次,端起酒杯,略带醉意的宋仁杰笑道。

“致远贤侄饮起。”

“晚辈敬伯父。”

尽管相隔数百年,可是酒场的规矩却没有太多的变化。酒到酣时,也就没有太多的规矩。

一杯酒饮尽,宋仁杰笑眯眯地看着他说道。

“昨日听取贤侄说,你先前刚从海外归来?”

“刚到南京不过四天而已。”

施奕文笑道。

他已习惯了宋仁杰闲言碎语中不动声色就摸了自己的底,这宋家再呆下去,早晚会出事。

作为宋家的客人,这几天他过得倒也自在,因献血导致“气血大亏”,所以在房中休息时,倒也不会有人打扰,倒也没有人发现他多次探索那个空间不在屋内。但寄人篱下总不是长久之计,所以今天他已经打定主意离开宋家。

“四天。”

就在他想要告辞时,只听宋世杰沉吟道。

“这么说,贤侄至今尚未落户?”

落户……穿越之后这一直是施奕文的心病,毕竟,也算是熟读明史,那怕只是《明朝那些事《》,他也知道没有户籍,没有路引的黑户,往后肯定有诸多的不便。

“回宋伯父话,晚辈先祖早在蒙元群雄争霸时,就已经避往海外,算起来已经离开祖地近三百年,这辗转至晚辈这代人,即便是如今回了国,也不知这户又往那里落?”

果然不出所料,宋仁杰点点头,笑道。

“落户说难不难,说容易也确实不容易,若是贤侄信得过老夫,此事便交给我来处理吧。”

闻言施奕文心头一阵狂跳,原本他还寻思着,将来能不能寻个门道,把这个问题解决了。没想到就这么被宋仁杰却主动出现要帮他解决这个问题。

“如此,便多谢宋伯父。”

“贤侄客气了!”

淡淡的应了一声,宋仁杰又说道:

“不过落户一事,恐怕需要些时日……”

“爹,这有何难,无非就是往江宁县衙里走一趟,塞张纸的事情。”

宋其玉不以为意的说道。

思忖着儿子的主意,宋仁杰皱起眉头说道。

“若是寻常人,这事便这么办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可致远有大恩于我宋家,这往衙门黄册上塞张纸,寻常人可以,致远却不行,毕竟将来万一要是致远自己或是子孙要考功名,那是要查验三代身家清白的,如此,又岂能草率从事?……”

我可不是考功名的料,至于我的儿子……媳妇还不知道在那哪,施奕文心里这般想,但却不能说,毕竟人家也是一番好意,只得拱手道。

“一切全由伯父做主。”

瞥了施奕文一眼,对于他的来历身份,宋仁杰的心里总有些猜测。于宋家有大恩不假,可有些事情,必须要谨慎一些。

反复思忖着,于心里又把那个念头掂量了片刻,宋仁杰的才继续说道。

“看来,只能如此了!”

见施奕文双眼迷茫不解,宋仁杰便细细解释道。

“这想要在民籍上动文章,恐怕没有那么简单,不过民籍之外倒也有些办法……”

看着施奕文,宋仁杰继续说道。

“贤侄应该知道,我大明的户籍分成民、军、匠等籍,这军户自己正统之后,便屡有逃亡,自世宗,朝廷更以募兵取代世兵军户,而军户隐匿数百年屡禁不止,其中所谓绝嗣者甚多,而卫所官佐为了避免责任,往往篡改户籍,为避免为上官发现,卫所户薄文书自然是屡遭水火侵蚀……”

冷冷一笑,宋仁杰又叹道。

“说出来,不怕贤侄笑话,宋家祖上也是随高皇帝起兵,后来列入军户,传承十几代人,虽然早就脱籍为民,可对其中混乱,还是有所了解的。”

“爹,你是说,让致远兄入籍军户。”

宋其玉的眉头微蹙,语气中有些不解,目中也尽是疑惑。心里甚至有些不悦,不过他并没有起来反对父亲。

“这军户户籍管理混乱,那年没有所谓“绝嗣”之家,致远若是愿意,我可以代为安排顶替,这样,即便是上寻三代,也是查不出个所以然。”

看着施奕文,宋仁杰又说道。

“也就是说,只要你咬定这个身份,除非本家冒出来,否则谁都不能拿你的身份说事……”

“可,爹,若是本家站出来呢?”

“哼哼,本家好不容易脱出军籍,又岂会站出来,况且,本身篡改文书、隐匿户籍也是大罪,站出来,可不就是自认罪名?致远以为如何?”

对于这一切,施奕文自然都是无所谓,他本身所需要只是一个身份而已,至于真假,他倒不在意。于是便拱手道。

“让伯父费心了。”

端起酒杯喝了口酒,宋仁杰笑着说道。

“如此,便就这么安排吧。”

宋仁杰转脸看着对宋其玉吩咐道。

“其玉,你下午拿着我的贴子去找孙指挥使,请他在给致远上了户籍。”

尽管对父亲的安排让宋其玉的心底有些不满,但却没有说话。只是点头称是。

就在酒宴将散时,施奕文提出了离开宋家的打算。

对此,尽管宋其玉有意挽留,但也只是略微客气一二,毕竟,他也知道,施奕文不可能永远寄居宋家。

宋仁杰倒没有多少反应,沉默片刻,他才说道。

“贤侄既然有意离开,我自不应阻拦,不过,你初来南京想必还没有落脚的地方,宋家在城内,倒也有几处偏宅,若是贤侄不嫌弃的话,可以暂时住在那,房子虽然简陋,可却一直有仆佣收拾,住起来倒也方便……”

这又是要送宅子给自己?

甚至还连仆人一起送,正准备答应时施奕文突然想起一件事。

“实话不瞒世伯,晚辈初来南京时,结识了一个朋友,暂住在他那……”

之所以会开口拒绝,施奕文有自己的想法,毕竟,无论是在宋家,还是在宋家的偏宅,只要有宋家的人在,总会有诸多不便,至于刘锦江那,不过只是一个借口罢了。

被拒绝的宋仁杰只是微微一笑。

“既然致远有落脚的地方,那我便放心了,其玉,你陪致远,为父有些不胜酒力……”

在宋仁杰起身后,施奕文又与宋仁杰喝了几杯酒,便起身告辞,临走时宋其玉反复询问他的住处,回忆着刘锦江说的地方,施奕文道出位置后,他才放下心来。出府时,又拉住施奕文说道。

“致远……”

他这边刚开口,那边突然有人喊道。

“施兄,你可算出来了!等得小弟好苦啊!”

第12章 宅子(第二更,求收藏,求推荐)

清晨,天刚放明,那早点摊子刚一出来,一位穿着身道袍的汉子便坐到了摊上。

“来碗稀粥。”

和昨天一样,坐在板凳上,刘锦江的一双眼睛便盯着宋家。

如果不是宋家因为小少爷出世,接连施了两天的米,他还真担心是不是没医好人,宋公子恼羞成怒下了毒手。

可既然已经救了人,为什么还不从宋家出来?

看摊子的老丈偶尔的会看着这个带着长刀的家伙,若不是看到他腰间腰牌,恐怕还真以为他是什么歹人。

心不在焉的喝着稀粥,刘锦江的心里暗自嘀咕道。

“这施兄弟怎么还不出来?”

盯着宋家的大门,刘锦江的眉头锁成了一团。打从施奕文进了宋府,这都已经三天了,可却没有他的任何消息,该不会出什么事吧?

要是换成一般人家,估计他这会早就闯进去了,可是这宋家不一样,宋家于南京不是权贵,可却也是豪门。这样的人家不是他一个锦衣卫百户能得罪得起的。

至于他为什么会在这里等着施奕文。刘锦江自然有他的打算,作为锦衣卫百户的他,从梅毒被治好后,心里就已经盘算起来了。

梅毒是不治之症,他施奕文连这种不治之症都能治好,那治其它的病又岂在话下,所谓的“送房子”,不过只是想把他留在身边,指不定以后这施神医就能派上大用场。

毕竟,他是神医啊!

“该不会……”

那个念头刚一闪现,刘锦江便瞧见宋府的大门打开了,一看到施奕文走出来,他便连忙跑了过去。

“施兄,你可算出来了!等得小弟好苦啊!”

突然的喊声,让施奕文一愣,抬头就看到从街对面跑来的刘锦江。

是他!

“刘兄,你一直在这等着?”

想到这素昧平生的刘锦江居然在这等了自己三天,施奕文的心里难免有些感动。

“嘿嘿,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咦,宋少爷?”

刘锦江冲着宋其玉揖礼道。

“在下锦衣卫刘锦江,见过的宋少爷。”

“刘兄。”

话被打断的宋其玉,笑呵呵与的刘锦江打着招呼。心下到好奇他们是怎么认识的。

简单的寒喧几句后,宋其玉又对施奕文说道。

“既然有人来接致远兄了,那小弟便不远送,他日再登门拜访。”

“子玉客气。”

离开了宋家,一路上刘锦江不时的审视着身边人,不时皱眉,甚至暗自嘀咕道。

“不对啊,”

“那里不对了,你这都看了半天了?”

施奕文好奇的笑问道。

“那宋少爷不是说千两诊金吗?怎么你这是空着手出来的?”

他这么一提醒,施奕文才想起竟然把一桩大事忘记了,良久,才说道。

“贵人事多。”

“不对,不对。”

刘锦江连连摇头,

“这不像是宋家人的作风,”

“怎么,你很了解宋家?”

施奕文诧异道。

“那宋家,可真不是一般人家啊,南京有几个人不知道宋家,他们家虽说不是勋贵,可却也是南京的豪门大户。”

刘锦江回头看了眼,边走边说道。

“这宋家的事,一时也就不清楚,反正一句话,诊金的事,你别担心,他欠你的这份大恩,早晚会给你个大礼!”

“哦?这是为何?”

施奕文反问道。

“因为,宋家人从来都信一句话——宁欠人钱,不欠人情。这大礼,啧啧……这接下来,老兄,您就等着发达吧!”

大礼?

会是什么大礼?

一路上刘锦江用羡慕的语气猜测着可能的大礼。

可作为当事的施奕文,却已经是阿欠连连。

醉了也困了!

三斤黄酒下了肚,这会酒意上了头,整个人又困又乏。自然没什么心思去想什么大礼。

走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终于到了刘锦江送的那处宅子。这是一座很典型的四合院。进了正门之后,正对着大门通往堂屋的地上铺着青砖,而左边则是未铺的土地,地里长着两株高大挺拔的槐树。槐树之间有一个葡萄架,而葡萄架下面,又铺着青砖路,中间是一个石质的圆桌,桌边围着四个石凳。

因为正是晚春,那葡萄藤上的嫩叶刚出,微风吹过,嫩绿的叶片微微摇曳着。而葡萄架边还有一个砌得精细的小花坛。花坛正中种植着几种不知名的花草。

坐北朝南的正屋有三间,中间是堂屋,右边那间是卧房,左边一间为书房,一色的硬木家具,进屋的时候,施奕文注意到连床上的被褥不知什么时候都铺好了,那被子似乎也是新的。

“这宅子一直闲着,小弟这几天等你的时候,特意吩咐人打扫了一下,这被子什么的,也都是让人新置的,老兄尽管在这住着。”

注意到施奕文目光一闪而过的疑惑,刘锦江解释着。

“老弟有心了。”

“老兄,你看,这东西两边是客房、杂屋和厨房。整个院子里除了三间正房外,这右边有三间,进门左右两间,一共八间房子,地方不大,可胜在清静,这地方临着护城河,环境十分幽静,把院门一关,外间的杂音一点儿也不会进来……”

置身于这样的院子中,至少在这一瞬间,施奕文就喜欢上了这地方,别说,置身于这样的院子里,本身就是一种享受,这里仿佛不是喧嚣闹腾的城市,而是一尘不染的山庄村舍。对于这宅子,他自然十分满意,连连道着谢。

“你我兄弟,何分彼此,这地保那边,小弟已经打过招呼,绝不会有人来打扰老兄。”

刘锦江随后又笑着说道。

“不过,这一个人住怪冷清的,若不然,回头小弟再买个丫环、厨娘过来,伺候施兄的起居。”

对此,施奕文自然是毫不犹豫的拒绝了,毕竟,自己的生计还没着落,那里敢想什么丫环女婢。

同样也是一宿没睡的刘锦江,很快便离开之后。暮色中,这悠暗的房间里面就没有了任何声响。

“哎哟,我的个娘来,这酒劲可真厉害……”

看似放松了下来,但躺到床上的瞬间,只感觉头晕脑胀的施奕文便动也不想动了。

酒意上头后,眼一合,人便睡着了!

第13章 万历年间的礼(第一更,求收藏,求推荐)

“第……应该就是这了。”

小巷里,引路的青衣小厮于前面边走边数着门,待到了地方,便躬身于门旁说道。

“少爷,施公子就住在这。”

“嗯。”

宋其玉走向前去,刚伸手去扣门环叩门,院门就被推开了。看到院中的施奕文,他嘴里都是泡沫。

“致远……咦,你这是在……刷牙?”

正在刷牙的施奕文,嘴里含着泡沫,瞧着不请自来的宋其玉,点头请他坐下。

吩咐仆佣把东西放下时,宋其玉便煞有兴趣的看着正在刷牙的施奕文,尽管他嘴泡沫的模样截然不同于刷牙,但确实引起了他的兴趣,尽管相隔甚远,他仍然闻到一股异样的清香。

“其玉?你这是……”

漱口后,将牙刷放到杯里,施奕文看着被仆人抬起院里的担子,不解的看着宋其玉。

“一点小心意,施兄这是用何物刷牙,这香味可真特别?”

发现施奕文说话时口气清新,宋其玉好奇道。

“哪,牙膏。”

而施奕文也没有掩饰,指着桌上的一个瓷盒说道。

“牙膏?可给小弟看看?”

宋其玉倒也直接,直接拿了起来。

“这盒子倒也精致。”

笑而不语的看着宋其玉,施奕文暗叫着庆幸。

“幸亏我考虑的周全!”

牙刷、牙膏,都是他在超市里拿来,不过出于谨慎,他把牙膏挤到了陶瓷茶饼盒里。

“这香味可真清新,闻着其中似乎有药草,莫非这牙膏是致远独门秘制?”

“难登大雅之堂的玩意而已。”

看着施奕文笑时如齐贝般的皓齿,宋其玉心头一动,认真道。

“致远所言差异,常人刷牙所用不过要么青盐加些药草,要么是以药草为主,咸涩难当,很难入口,小弟闻这牙膏气味香甜,想必味道也是如此,要是能大量生产,必能畅销各地……”

诧异的看着宋其义,施奕文倒是感叹着他的精明,不过只是看自己刷个牙,就看出来了商机。

“哦,贤弟有想法?”

“想法嘛,确实有,毕竟,不说其它地方,这南都豪门富户岂止万家,这牙膏即便是贵点,想来他们也乐意用牙膏,而不是咸涩难当的青盐或者药粉。”

宋其义的想法,让施奕文的眼前一亮。

这确实是个商机。

也许,可以在图书馆里找找,看看有没有牙膏的配方,即便是偷工减料的牙膏,在明朝也是逆天的存在。

或许可以考虑考虑!

“道理是这个道理,只是牙膏制作起来极为繁琐,尤其是其原料更是难得,要是子玉你有想法的话,改日我看看能不能琢磨个简单的方子。”

心有所思,施奕文随口埋了个伏笔。当然,并不一定局限于牙膏,还可以做些其它的生意。

“如此,便有劳致远兄了。”

两人随着又聊了会,宋其玉打量着这院子说道。

“致远这院子倒也清静,可就是太过冷静了,你一个人住在这,没有人伺候,确实不太方便,小怜。”

“少爷。”

施奕文这才注意到,院里宋家的丫环中倒有个熟人,正是他在宋家时曾伺候他穿衣的那个相貌俏美的小丫环。

“小怜,致远兄是我宋家的恩人,往后您就是施家的人了,要好生伺候,知道吗?”

这是什么情况?

眼前这一幕,完全颠覆了施奕文的认识。

“其玉,这,这……使不得,使不得。这那有……”

不等他说完,宋其玉却笑道。

“致远兄,你无须介怀,小怜是宋家家奴,虽是年少,可却也颇为乖巧,兄台一人独居,岂能没人照料起居,小小心意,兄台千万不要推辞,卖身契改日我会让管家送过来……”

看似简单的话语,只让施奕文的脑中猛然一热,看着那彬彬有礼的宋其玉,听着他在谈笑风声中,将活生生人送给他人,完全不顾当事人的感受。

她是人,不是牲口!

“小怜,以后你要好生伺候新主,且不能辱没宋家名声,知道吗?”

“少爷,奴婢知道了。”

强忍着泪水,满面凄色小怜的只是垂首应着,然后怯怯的冲着施奕文行礼道。

“奴婢小怜,见过公子。”

看着那十三四岁的小丫头,强忍着泪水的模样,施奕文顿时便涌起一阵不满,眉头紧皱道。

“子玉,这,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

宋其玉并没有觉察到施奕文的不悦,站起身来说道。

“这致远兄刚刚洗漱完,想必还未用早餐,小弟就不打扰了。”

看着院中的一堆礼盒和丫环,施奕文眉头紧锁着,看着双眸通红的小怜时,更是忍不住涌起一阵怜悯之情。

正要说话时,小怜深吸口气,从礼盒上拿出礼单说道。

“公子,少爷的礼单在这。”

看着眼前按年龄在后世应该在父母面前撒娇,享受着大人宠爱的女孩那副故作坚强的模样,施奕文长叹道。

“小怜,其实,我这里并不需要人伺候,改天我再和他说说这事,把你送回去……”

听见要把自己送回宋家,小怜的眼眶又是一红,连忙跪下乞求道。

“公子,你千万别和少爷说,就是你把小怜给送回宋家,宋家非但不会要我,反倒会怪罪小怜不会伺候人,指不定便把小怜给卖给牙人,不定会给卖到什么地方,万一卖到青楼,到时便是生不如死。小怜求公子开恩,千万别不要小怜,小怜以后一定尽心尽力伺候公子……”

看着跪在地上的女孩哭泣的模样,施奕文连忙说道。

“小怜,快点起来,你这是干什么?”

“求公子开恩,别不要小怜……”

女孩叩头乞求的模样,让施奕文手足无措道。

“你先起来,我答应你,我答应你就是了……”

他话音刚落,小怜就破涕为笑道。

“少爷,这是宋少爷送的礼单,您对对,这东西放在那,我拿过去?”

“不用,一会我自己拿。”

“那少爷,你要吃什么,我给你做去,就是,我,我不太会做饭,不过少爷,这南京城里有名的早点,我都知道,少爷你想尝尝吗……”

一时间,这清静的院子里,只有少女叽叽喳喳的话声,唯恐被送回宋家的小怜,正千方百计的讨好着新主人。

对此,施奕文只是无奈的笑道。

“随便吧,你看看随便买些早点吧。”

同时从礼盒中取出两锭银子放在石几上。

“哪,这银子你收好,往后家里的这些琐事,你看着办就行了。”

少爷的话,让小怜的眼前一亮,小心脏激动的“砰砰”乱跳,这岂不就是说,往后,我就是管家了。

并不知道小怜在想什么的施奕文,随手展开那红纸礼单,瞬间就是一阵心惊肉跳。

这礼未免也太重了吧。

第14章扎小管家(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少爷,您要喝茶吗?我去烧水。”

“少爷,要出去逛街吗?”

“少爷,您想吃果脯吗?三山街那边有家德祥记,是南京的老字号了。”

……

新扎小管家,急于在新主人面前表现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主人这会却是在强颜欢笑。

瞧着那不时会在眼前冒出来的俏丽身影,施奕文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你就让我一个人呆会吧!

现在,施奕文确实需要一个人独处,然后……好到空间里查探一下。

“嗯,小怜,那你就先去三山街买些果脯什么的。”

总算把小怜支派出去之后,施奕文才得已脱身,再次进入那个空间。

空间内,依然一片死寂。

骑着于图书馆找到的电动车,施奕文第一次把空间巡视了一遍。

空间并不大。

沿着道路骑行不过几百米,似乎以图书馆为中心半径四五百米的地方,就这么浮置于一片混沌之中。

难道是因此那道球形闪电?

想到在穿越前,那道于眼前炸开的闪电,施奕文自言自语道。

“难道是闪电把自己和附近的东西一起带着穿越了?”

百思不得其解的施奕文,最后还是离开了空间。

恰在这时,窗外传来了小怜娇脆的话声。

“少爷,少爷,果脯我买回来了,你快些尝尝。”

当小怜蹦蹦跳跳提着果脯盒子进屋时,施奕文也拿出了他带的东西。

“少爷……这是?呀,这花怎么这么漂亮!像真的一样。”

小怜显然忘记了手中的果脯的,而是眼巴巴的盯着桌上的……

“少爷,这是什么?”

“奶油蛋糕。”

施奕文笑道。

这个时代的食物,少佐料、无味精,纯天然,味道却很一般,早习惯了后世饭菜的施奕文,这次特意带来了来自未来的美食——除了蛋糕之外,还有包括味精在内的佐料。

“蛋糕,这是能吃的?”

小怜的眼中尽是惊诧状。

“小怜,你尝尝!”

满怀期待的将一块蛋糕递到小怜面前。

“真的能吃?”

“当然能吃。”

在他的期待中,她品尝了一小口之后,那双眸子微微一亮,

“怎么样?小怜?”

已经被那入口的奶香和甜味征服的小怜,立即点头说道。

“真好吃,少爷,这蛋糕可真好吃!”

“很好吃吗?”

“嗯,又甜又香。”

小怜的回答,让施奕文乐了起来,看着她享受着美食时,半眯着眼睛的模样,那满脸幸福的模样,他也跟着开心起来。

“喜欢吃的话,就多吃点!”

十三四岁的小丫头,正是长身体的时候,身体干巴巴的,一副营养不良的模样,当真是白瞎了这么好的底子。

“哪,把这块也吃了。”

看着桌上的蛋糕,小丫头愣了一下,抬头看着少爷。

“少爷,那吃完了,那你吃什么?”

“回头再做啊!你现在正长身体,应该多吃点。”

看似简单的关心,却让小丫头眼眶一热,见她一副泫然欲泣的模样。

施奕文揉了揉小丫头的脑袋。

“瞧你,怎么好好的哭什么,像是被人欺负了似的,今天少爷我心情好,一会做好吃的给你吃。”

事实证明。

对于十六世纪的人来说,来自二十一世纪老抽、生抽、蚝油以及味精,简直颠覆了他们的认知,在谷氨酸钠等佐料的帮助下,即便是很平庸的手艺,也变得不再平庸。

更何况,施奕文的手艺本身就还算不错。

所以,吃下的第一口饭时,小丫头的眼睛就是一亮,睁大眼睛说道。

“少爷,这是你的做的?”

“好吃吗?”

“嗯嗯,可真好吃,真……”

又吃了口,小丫头眯着眼睛说道。

“这菜可真鲜!”

鲜!

能不鲜吗?

这菜里可是有……味精的!

话音落下的时候,小丫头的的整个小脸都在碗里,与碗里的饭菜战斗起来了。

这一场战斗好不激烈。

见小丫头吃的这么急,施奕文笑着说道。

“别吃那么急,你觉得味道怎么样?”

沉浸于在此生吃过最好吃的饭菜中的小怜,闻言都不带抬头的说道。

“好吃,味道可真好……”

终于,一场激烈的战斗以饭中只剩下些许残羹剩饭而结束,小怜还是意犹未尽的说道。

“少爷,你做的饭可真好吃,要是开酒楼的话,全南京的酒楼估计都得关门了……”

打了个饱嗝后,这才意识到自己有多么失礼的小怜才满面羞红的说道。

“不是,少爷,小,小怜不是那个意思……”

“开酒楼?”

小怜的建议,倒是让施奕文的眼前一亮点头说道。

“开酒楼,也不是不可以啊!”

对于开酒楼,施奕文倒不反对,无非就是几袋味精之类的佐料。顶多也就是再到图书馆里弄几本菜谱。甚至许多工具,酒店的厨房里就有现成的。说起来,似乎也没有什么难的。

“少爷,你真准备开酒楼?”

小怜不解的看着少爷。

“您不是医生吗?”

“谁规定,医生就不能开酒楼了?”

施奕文笑说道。

“好了,小怜,你收拾一下,然后就睡吧。就睡……”

不过这时候,施奕文才意识到,好像家里还没有多余的床和被子,倒是小怜自己说道。

“小爷,刚才忘记和您说了,刚才上街的时候,我买了张旧床和几床被子,过一会就会送来,若,若是少爷同意的话,小怜就,就睡在厨房傍边的厢房里,好吗?”

说话时,小怜的语气怯怯的,甚至不由自主的用手指搅着衣角,唯恐少爷有别的吩咐。

“行,就这样吧。”

施奕文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小怜猛的长松口气。然后就直接去了书房,所谓的书房,不过也就是有书架、书桌,趴在临从窗的书桌上,手拿中性笔,施奕文皱着眉头,然后一样样的书写着,最后却又画掉。

“看来,也就是大药房里的药最值钱了……”

那个空间里有什么?

尽管已经探索了一遍,可除了标志显著的大药房和两间小超市外,对于其它地方施奕文并不怎么了解,况且,有些东西他也不敢轻易拿出来。

“不成,得想个法子,弄点低调的,不惹人怀疑的东西!”

心里这么寻思着,那罗列在纸上的一条条,都被他给划没了。先弄明白明朝什么东西值钱,然后带过来捞上一笔。

最后,看着已经被全划道的一条条,施奕文自言自语道。

“要不然,明天到街上看看?”

第15章 明朝那些事(第一更,求收藏,求推荐)

“少爷,那小怜就先去买菜了。”

清晨,提着竹篮的小怜,在临出门时,冲着书房里的少爷说了声。

尽管刚来到施家不过一天,她却已经喜欢上了这里的生活,这里不像宋家那样,有那么多的规矩,就像是……家一样!

“知道了。”

在小怜离开家后,施奕文便换了身衣服。他并没有穿宋家给的那身团领衫,那身衣裳太过花哨。现在的这身生员衫、软脚幞头,都是他吩咐小怜买来的,颜色也算是素净。

“啧、啧,这模样,帅呆了!”

冲着镜中的自己咧嘴一笑,愈发神采奕奕的他,迈着步子走出了家门。唯一可惜的就是,小怜去买菜去了,要不然倒也可以试试像电影里的阔少那样,身边带着丫环逛街。

“嘿,一个人逛街也不错!”

走出了巷子,施奕文便来到热闹的市街上。

……

半人高的野草,甚至在路边的荒地里还有一片连绵起伏的坟头。

这他么是什么地方?

茫然的看着左右,已经又累又乏的施奕文这会已经傻了眼。

迷路了!

“让你像是个土包子似的,只顾得看风景,这他么的又是那?”

从人流熙攘的市街,走到这荒郊野岭,若不是远处巍峨的城墙依稀可见,他甚至会担心碰到土匪。

“不成,下次得想法子弄个防身的家伙!”

虽说现在是万历年间,可从古至今但凡是荒郊野岭的地方,从来不乏强盗土匪!

其实,半个钟头前,施奕文就意识到了迷路,想要循原路返回时,不曾想却走错了路,现在完全迷了路。

官道上,几匹毛色发亮的蒙古马正徐步奔行,一行五骑之中,领头的是个身穿白衣的女子。眼瞧着快靠近内城了,也许是因为官道空旷。那女子便手松缰绳,扬起了马鞭,猛然用力抽打。

马儿吃痛发出一声长嘶,立即沿着官道狂奔起来,另两个丫环和两个护卫打扮的壮汉,也跟着扬鞭抽马,策马跟了过去。

“城在那边,只管沿着路往那里走就是了……”

站在路边自言自语的施奕文压根没有注意到身后传来的蹄声,听到蹄声时,待他转过身来,却已经晚了!

正策马奔腾的白衣女子,眼见快撞到人的时候,连忙用力勒住马缰,高高的扬起马蹄,在距离他还有不到半米的距离时,才停下来马来。

“吁!”

几道声音相继传来,跟在女子身后的丫环、汉子,纷纷嘞住马,马蹄纷乱的踩在地上,激起了一片尘土。

“……”

怔怔地伫立于马前,马的鼻息扑面而来,神情呆滞的施奕文脑中一片空白。

这是怎么回事?

“你这呆子,难不成想要寻死讹人不成!”

跳下马的汉子,瞧见站在那像是傻了施奕文,右手里的马鞭随手扬起就要落下。

“……”

回过神来施奕文正要开口,马背上的女子便说道。

“住手!”

女子的话声清冷。

刚扬起的鞭子,随着女子的话声落下。

“是,小姐。”

“你这人,下次走路多看着些,莫再这么走神了,若不然,出了事,受罪的还是你自己。”

“哟,撞了人,居然还有理了?”

想到自己惨些被马撞了,施奕文的心里顿时冒出一团火来,混不吝的性子涌了上来。

“你信不信少爷我现在就躺地上去,讹人,到时候让你们见识一下什么是……”

抬起头来,先是看到一袭白色绣花的儒裙,然后视线上移,顿时吓了他一跳,映入目中的居然是斗笠,斗笠上蒙着一层蒙纱,白纱不厚不薄,让根本就看不清楚纱后的脸蛋。诧异间,话语变得结巴起来。

“讹……人……咦?”

可惜了!

除了寇芸和小怜之外,马上的女子是他于这个时空遇到的第一个年青女子,自然对她的相貌有些好奇。可那层纱却把她的相貌挡了个干净。虽然瞧不见面貌,可是她的身条却极为窈窕。他甚至有些期待纱蔓揭开的样子。可能是惊为天人,人欲犯罪,也可能是平淡无奇,人想自卫。

也正因如此,才会好奇。

被施奕文这么直勾勾的一看,纱蔓后传出一声不快的“哼”声,女孩双腿一挟马腹,丢下一句话来。

“亏你看似是个读书人呢,不知道什么是非礼忽视吗?难怪会说出那样讹人的话来!也就是个浪荡子……”

女子的话中带着不悦,可嗓音依然娇俏悦耳,当娇俏的身影于身边掠过时,施奕文嗅到一股淡淡的……马粪味!

那矮马的屁鼓后面,居然兜着一个发黄的粪袋!

我去!

险些没给呛吐出来的施奕文,只顾恶心时,先前跳下来的壮汉,就像灵猴似的又一次跳上了马,在双腿夹踢马腹离开时,仍然狠狠盯了施奕文一眼,并且重重地哼了一声,然后便随着少女扬长而去。

虽说被鄙薄了,可施奕文倒也觉得无所谓,只是随意的笑了笑,见一行人已经跑远了,也就继续沿着道路往城市的方向。

“对了,我住什么地方来着?”

从荒凉的乱葬岗,重新回到繁华的市街,可看着千篇一率、模样相近的街巷,施奕文的心底不由有些慌乱。刚才闲逛时,还真没留意自己住的地方在那。

“那个巷子边,有什么铺子来着?”

尽管眉头蹙成一团,可施奕文还是没想起来,住得附近有什么地标。

“好像是在什么江东门外,靠着秦淮河?”

努力回忆着刘锦江说过的位置,施奕文顿时一阵头大。

“路在鼻子下边,等到了地方还找不着,再问也不迟。”

抱着既来之则安之的想法,施奕文便收起纷乱的心思,继续欣赏这明时的南京。即便是在外城,却已经可以感受到这里的繁华。

与之前匆匆“游览”不同,这次施奕文的双眼更多的是从细节上去打量着万历年间的南京,打量着这座号称天下最繁华所在的城市。

街上行人络绎不绝,虽说车马夹杂其间,看起来似乎有些拥挤,但却又井然有序,路人往往依着路边步行,而车马则沿着路中行走。

人与车,车与马各守其道。

“我去,难不成明朝时就有交通规则了?”

第16章 明朝市街游(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既便是相比数百年后,此时的南京也堪称极为繁华,街道两边尽是林立的店铺商家,两屋或三层的中式楼宇林立。街道出人意料的宽敞,足有十几米开外。即便如此,街上仍然显得有些拥挤,行人如织、人头攒动。

不过真正让施奕文惊讶的是街道上看起来井然有序的次序,尤其是类似于后世的那种交通秩序。

“居然还是靠左走?”

观察了好一会,施奕文才发现,与后世靠右走不同,这里似乎是靠左走居多。

“难道像英国一样?”

但另一条路上靠右走的车马,让他立即打消了这个念头。

似乎并没有什么规定,不过只是怎么方便,怎么来罢了。或者说一种约定成俗的方式。不过话说回来,很多规则不正是这种约定成俗的方式,所以演变的吗?

置身于人流之中,相比与之前的匆匆游览,现在施奕文反而兴致勃勃的打量着周围,用心去体会着这个时代,体会着这个时代与它所熟悉的那个时代的不同。,街道两旁摆满了各种小摊,不过但倒也不显得混乱,入耳的全都是摊贩的吆喝声,即便还没有进城,就已经充分的感受到了南京的繁华。

脚下路全都是由一块块长条型石板铺就,有新有旧,新的石板上还带有刻意凿出的坑坑洼洼的粗面,而旧石板经过雨水的冲击,行人车马的踩踏,已经变得非常光洁,而出人意料的是,新旧石板往往是交错分布,宛如马牙一般交错。

街道两边的建筑屋檐下,不少地方都能看到精美的雕栏画栋,就像是后世的古镇一般,古意盎然,让人赏心悦目,而穿着右衽汉服的男男女女从身旁走过时,尽管那些逛街的女子,颠覆了他对传说中“古代女子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印象,但是偶尔一些载着帷帽用纱蔓挡住相貌女子,提醒着他,这是古代。

置身于这个时代,施奕文所看的是数之不尽的机会。

像刘姥姥进大观园似的好奇张望时,他并没有发现,身后不远处,路边巷口,一个尖嘴猴腮的青年,一边吃着炒黄豆,一边望着他离去的背影,眼中闪过了一道异样的神采。

左右四顾了几眼,青年将手中的炒黄豆一口吃完,身影一闪便消失在巷道中。

信手从摊位上拿起个硬木雕花梳妆盒,打开下一瞧。

嵌得是铜镜!

尽管铜镜照的也挺清楚,想到家里的铜镜,施奕文总算是弄明白了。现在玻璃镜应该还没有发明出来。

“要不然,就直接卖镜子,把超市里的镜子,还有楼上的玻璃什么的都拆下来制成镜子,到时候可就发达了……”

这念头刚一闪现,心底又自嘲道。

“你也就这么点出息……”

仔细看了会硬木雕花梳妆盒,然后施奕文问道。

“店家,这样的梳妆盒多少钱?”

“客官好眼光,这雕花梳妆盒用的西洋的上等红木,这铜镜也是咱们南京王家出的镜子……”

那个六十多岁的老板一见面前这位公子的衣着打扮不凡,立即满脸谗笑地道。

“公子要是有意的话,二两五钱银子,您看如何?”

施奕文随口问道。

“店家,那要是把镜子去掉呢?我只要盒子。”

“什么?”

那原本满脸谗笑的老板脸上笑容一僵,然后说道。

“瞧您说的,这、这那有这么卖的?这镜子可是王家的……”

虽然他脸上陪着笑,可神情却有些尴尬,甚至特意强调着镜子的出处。不过他见施奕文,似乎真的没有兴趣,就直接说道。

“去了镜子,没有一两也不是卖的。”

“行,就这样的硬木雕花梳妆盒,给我来十个,把铜镜去掉,你们有伙计送东西上门吗?我就住在江东门那边……”

掌柜闻言再次挤出了满脸的谗笑,点头说道。

“送,送,大全,快去把挑子取来,给公子把货送到府上。”

白发掌柜话音刚落,便看到这公子哥掏出锭银子,双眼睛顿时睁大了,表情也变得不太自然。

“公子,您没带碎银子?”

白发掌柜语气也变得不自然,

“嗯?”

施奕文瞧着手中的那锭银子,这银子是宋家送来的诊仪——足足有千两,都是二十两的银锭。

“怎么了?”

就在他掏出银子的时候,不远处的路边的巷口站着的老妪贪婪地看着那银锭。

“祖奶奶,你瞧,我没说错吧!你瞧,一出手就是那么一块银子,估计怎么着也得有十两吧!”

说话的,正是先前那个站在巷口吃黄豆的青年。

“猴子,你小子眼力得长长,那是二十两的银元宝,正宗的雪花银!”

老妪又砸巴了一下嘴,那双看似昏花的眼睛里贪婪地又看那个锦衣少年,暗暗盘算:这外城南来北往的不知有多少外地人,这像是打外地来的公子哥,往往都是不经世事,怀里揣着银子,就不知道财不露白的道理。

“你确定是外地人?”

“没错?猴子我跟了他半条街,一嘴官话说的那是一个别扭,估计是舌头都没撸利索了……”

“就是祖奶奶,你瞧他一路东瞧西看的,压根就是一没见过世面的公子哥,今个祖奶奶您就开开恩,让他长长见识。”

“那得嘞!”

那白发老妪像变戏法似的弄出一根拐杖来,然后说道。

“你几个长点眼,瞧瞧奶奶是我怎么教这公子长见识!”

说话的功夫,她那原本挺直的腰身瞬间弯了下去,拄着拐杖慢悠悠的在街上走着。

“咔!”

瞧着掌柜的用剪刀剪开元宝的一角,剪过之后,那老板又用银称称了下,抱歉道。

“……一钱三分,对不住,对不住,剪少了,剪多了,公子,对不住,尽是散碎银子……”

瞧着就那么点银子,施奕文笑道。

“没事,整的碎的不都一样花呗。”

说话的功夫,人不过只是侧个身,感觉手臂像是被什么碰了下,一声痛吟自身后传来。

“哎哟……”

第17章 碰瓷(祝大家中秋节快乐!)

“哎哟…”

即便是有小贩叫卖吆喝声与人群的嘈杂和在一起,这一声老妪的痛吟还是传到了耳中。

手里还拿着银锭的施奕文,瞧着躺在身边不时呻吟着的老妪,双眼睁大,这是怎么回事?

“大娘,您没事吧。”

有些不知所以的施奕文看着地上躺着的老妇人问道。

“公子,不,不怪您,你方才也,也是一转身不小心才碰到我的。”

老妪吃痛的呻吟着,瞧那模样似乎真的受伤了,虽说是如此,可却仍然为施奕文辩解着。

尽管不知道到底有没有碰到这老妇人,但对方主动给自己开脱的举动,让施奕文感叹着古人的忠厚淳朴时,心下颇为感动的他,便弯腰想去搀扶她。

“大娘,咱先起……”

他腰还没弯下去,就看到一个尖嘴猴腮的青年跑了过来,一见这情形立即嚷喊道。

“娘,娘,你这是咋了,这是咋了?……”

那哭嚷着的青年,一冲过来冲着施奕文就猛地一拳打了过来,恼怒道。

“是不是你撞倒的我娘。”

虽然他看起来身材瘦削,可是这一拳打得却也是力道十足,眼见拳头来了,施奕文的手臂一扬,挡拳的同时侧身避了过去。

“你听我解释……”

下一瞬间,几乎是在惨叫声传入耳中的时候,他顿时愣住了。

那尖嘴猴腮的青年一拳落空后,居然一下跌倒在地上,头先着地,人一歪,嘴里吐出了血来。

施奕文的心里由不得吃了一惊,本能握起的拳头也跟着放开了,甚至还有些诧异的看了看自己的拳头。

“这是怎么回事。”

“三儿,三儿,我的儿啊……”

原本躺在地上正苦苦呻吟着的老妪,瞧见儿子倒到地上,嘴里吐着血,连忙爬到他身边,扶起那看似进去少出气多的青年,一把鼻涕一把眼泪地哭道。

“我的儿啊,你醒醒,你睁开眼看看娘……”

老妪扶着儿子一边哭泣,一边手指着施奕文说道。

“大家伙都给瞧瞧,这外地人碰了老婆子,还打了我儿子,这分明是想把我们娘俩儿都打死啊……”

双眼瞬间睁大,原本还寻思着古人质朴的施奕文盯着那颠倒黑白的老妪怒道。

“你怎么血口喷人哪。”

压根就没想到会有这样反转的施奕文,惊诧的看着这老妪,这会他可真的有些糊涂了,这是怎么回事?

恰这时又有一个三十出头膀大腰圆的壮汉冲了出来,他大吼一声,猛地一把抓住施奕文的衣裳,恶狠狠地道。

“是不是你打了俺老李家的兄弟,哪里来的外地小兔崽子,欺负到南京里头来了。”

如果说之前还有些迷惑,这会让冲出来的壮汉抓住衣裳,再听他这么一喊,施奕文顿时明白了。

自己被碰瓷了!

这边刚明白是怎么回事,那边又有人跟着嚷嚷道。

“街坊邻居都来瞧瞧啊,外地人上门欺负人了啊……”

“不能放过他……”

有一个人带了头,自然也就有人跟着起哄,接着“哗”的一下围来五六个人,他们的年岁各异,但无一例外都是正值壮年的壮丁。都一下子便把施奕文给围住了,并在那里嚷嚷道。

“不能放过外地人!”

“就是,不能让外地人以为咱南京人是好欺负的!”

“把人家老太太给碰了不说,还把人家儿子给打个半死,这不是明摆着欺负人吗?……”

被人抓住衣领的施奕文,瞧着眼前的这一幕,要是再不明白是怎么回事,恐怕这几年当游医认识的三教九流也就白认识了。

那老妪不是什么忠厚淳朴的古人,至于儿子甚至也可能不是她儿子,这些人既不是苦主,也不是看客,而是一群专吃这碗饭的流氓混混。

他们在嚷嚷的时候总是会强调“外地人”,无非就是想得到周围当地人的同情,别说是这年月的人乡土观念重,碰到事情是帮亲不帮理,就是搁在几百年后,同样也是如此,只要这么一喊,到最后那些外地人只能吃个哑巴亏。

至于什么“撞倒老太太”,是为了搏取同情,至于打个半死无非就是为了多讹点银子。

心知自己已经落到“碰瓷团伙”里头的施奕文心里暗自叫起苦来。

现世报啊!

想到先前对那骑马的女子说的什么“往地上一躺”,没等自己躺,别人就躺在自己脚下了。

现在怎么办?

“这位大哥,小弟我是郎中,要不然先让我给令弟诊治一下。”

施奕文的话音一落,边上围观的人群中就有一个身材瘦削的中年男子在那扯开嗓子嚎叫起来。

“不能让他瞧,他说是郎中就是郎中,指不定是想害死你兄弟!”

然后他又嚷嚷道。

“大家伙可盯牢了,千万别让这外地人逃了,他一个外地人,想欺负咱们,门都没有!”

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又是一阵附和声。

“就是,门都没有!”

“可不是,不能轻饶了这外地人!”

旁边百姓的情绪显然也被挑唆起来了,纷纷喊道。

“拉他去见官!”

“对,去见官,绝不能轻饶了这外地人……”

尽管平时从不惹事,但施奕文从来都不是一个怕事的人,瞧见这会周围的百姓都是一副群情激愤的模样,心知这些人吃定了自己这个外乡人的他,冲着大汉说道。

“嘴长在你们身上,想怎么说,便怎么说,可你们总得听我说一句吧!”

说话的时候,施奕文把目光投向杂货铺掌柜,见他的眼神躲闪,顿时明白了,这掌柜的也是指往不上了。毕竟,吃这碗饭的流氓混混都是街上的狠角色,这掌柜的犯不着为了这一钱银子的买卖得罪他们。

“甭跟他废话,直接拉他去见官!”

又有一人在旁说道。

“就是,见官去,他敢说没有,几十大板要下去,还就不信他不招!”

尽管人声嘈杂,但是这几个人的话,还是传到施奕文的耳中,这些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碰瓷,现在和几百年后,并没有多大的区别。

知道这事不能善了的施奕文冷笑道。

“行啊,那就去见官得了!”

第18章 来自未来的武器(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虽然街上嘈杂非常,可是那么多人嚷嚷着,那嚷吼声仍然传到了不远处的路口处酒家。那二楼依窗的白衣女子顺着声音瞧去,先是一愣,随后那唇角轻扬。

“小姐,你瞧,那人不是方才那个浪荡子吗?”

“可不是,刚才险些要讹咱们,这会却碰到人了。”

“就是,就是,那个浪荡子走路像是没长眼似的,撞了人也是应该……”

主仆三人在那边看着热闹的时候,杂货铺前面倒是更热闹了。

“大家伙都瞧瞧,这外地人猖狂到什么地步了……”

几乎是在施奕文的话声落下的瞬间,周围又是一片愤愤不平。其间更是有人故意挑唆。

心里已经有了谱的施奕文,倒是不觉得害怕,反倒是冷静的寻思着如何脱身。

见官!

他还真心虚。

谁知道宋家有没有把自己的户籍给弄好了没有。

就在百姓们群情激愤的时候,有两个巡街衙役过来了,他们两人还没挤进来,就在那大声吆喝道。

“凶犯在哪里?”

哟!

当真喊来官差了?

既然已经碰上了,对于这17世纪的碰瓷,施奕文倒是想看看,接下来往那里发展。

“李班头,就是这个外地人。”

“李班头,可不能放过这外地人。”

衙役一进来,周围的百姓纷纷嚷嚷着,显然他们对这两个衙役都很熟悉,其中一个衙役走过去弯腰冲着满面是血的青年看了眼,然后说道,

“李班头,人没打死,还有气呢?”

“还有气?那还愣着干什么?赶紧的,送到胡神医那里去,你,这老夫人是你撞的?人是你打的?”

说话的时候,李班头手中掂着铁链,铁链哗啦作着响。大有一副稍不如意就要拿人的模样。

“人不是我撞的,也不我打的!”

尽管因为身份的关系有点心虚,但面对官差的时候,越是心虚就越不能表现出来,毫不示弱的同时,施奕文脑子转的飞快,思索着如何解决这个问题。

“他们是自己摔倒,先是这个老妪,然后是这个男子,他们自己讹上我,无非就是为了讹些银子,当时我就站在这,又怎么可能撞上他们?”

施奕文条理分明的解释道。他这边话声一落,立即有人煽动道。

“李班头,别听这个外地人瞎嚷嚷,他是睁着两眼说瞎话!”

“就是,刚才我都看着了,他先撞倒了三儿他娘,然后又一拳把三儿给打倒了,人倒了不当紧,还可劲的往死了踢,几个人都拦不住他,要不是许老家大哥冲上去拦着,他不定就要把人打死了……”

听着楼下传来的话,尽管没有看到开头是怎么回事,可她们主仆三人却看到那膀大腰圆的汉子冲过去拿人的一幕,那女子闻言的不由一愣。

“这些人怎么这么说啊?”

“可不是,那人根本就没动手。”

“小姐,兴许是,就像那人说的那样这些人在讹人。”

讹人?

愣神之余,女子反倒兴致勃勃的端着茶杯,瞧着楼下的热闹了。看着那这场戏如何收得场。

与此同时,躺在地上的抱着儿子哭哭啼啼的老妪指着施奕文说道。

“就是他,就是这把我给撞倒了,还我儿打成这副模样,我的儿啊,我这苦命的儿啊……”

老妪表演的时候,虽然有点心虚,但施奕文仍然冲着官差说道。

“两位差爷,这老妪和他儿子自己摔倒的,又何我何干?他们都是血口喷人!”

“那好,你说不是你打的,不是你撞的,那我来问问。”

听施奕文这么说,而那李班头倒也是摆出了一副公正模样。

“谁看到了?谁看到他撞倒人了?”

“我,我看到,就是他是直接撞上去的,他那撞的可重了……”

“我也看到了……”

接二连三的有人作证自己撞到了人,面对这些证人,施奕文倒也不急了,他只是笑了笑,笑看着周围的这些人。

“现在你还有什么好说的吗?”

李班长哼了一声,盯着这外地富家公子说道。

“得了,甭唧唧歪歪的了,你家上辈烧了高香,他们俩都没死,要不然拉你见官,少不了一个秋后问斩,这么着今天,我来作个主,瞧你这模样,也是读书人,将来少不得要考功名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瞧人家儿子让你打了个半死,进气少出气多的,人家一个老太太一个人怎么活?瞧你这打扮,估计也是不差银子,赔个百十两银子给苦主,这件事就算了啦。”

果然……蛇鼠一窝!

心里冷笑着,施奕文的眼睛眯成缝,盯着面前的官差。

原本他并不想找麻烦,百十两银子,他还真掏得出来!

这些人显然是在合伙讹自己。

现在怎么办?

难道就认讹了?

“怎么?不愿意掏银子?”

李班头一听,皮笑肉不笑地说道。

“那成,不愿私了,那就官了,先把你小子拿到官府,上几天的大刑再说官了的事!”

别说身为当事人的施奕文早就看明白了,楼上的主仆三个同样也已经看了个明白,这伙人是碰瓷讹人的,而且还和官差合伙坐地分脏,官差看似在调停,可实际上是与碰瓷的一同在敲诈,最后甚至不惜用言语威胁。

眼前的这一幕,让施奕文的眉头紧锁,瞧见官差左手按刀,知道这事若是一个处置不好,恐怕要吃大亏了。

“百十两……”

冷冷笑道。

“倒也不多,不过若是这两个人活蹦乱跳的,在下是不是就没事了,不需要再赔了?”

“自然如此。”

李班头悄悄的对下属使了个眼色,尽管这几个东西时常装死装残的讹人,装死的甚至连刀子扎上去都不带吭声的,可还是以防万一的好。

“若是人没事,自然也就不用赔了。”

就在他话声落下时候,原本躺在地上的那娘俩,突然发出一阵鬼哭狼嚎。

“哎哟……我的眼睛……”

“我的眼……”

伤的也好、半死的也罢,原本躺在地上的娘俩突然就像没事人似的猛的跳起来,捂着眼睛乱蹦乱跳的还在那嚎淘哭喊着。

“快给我水,给我水洗洗……我的眼啊……”

看似已经半死不活的青年,捂着眼睛哭喊的时候,更是不住的嚷嚷道。

“李班头,快,快给我点水……”

他们这一喊,周围的围观的人似乎明白了,原本还激愤不已的人顿时尴尬起来的,而李班头的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

“你……”

双眼怒视着面前的这人,李班头知道,一定是这小子搞的鬼。

不过施奕文却只是笑眯眯的站在那,顺手把那支催泪喷剂收起来,那是在图书馆门岗室里发现的,没想到居然还派上了用场。

“李班头,现在,还要在下赔吗?”

几乎是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眼睛红肿的老妪手指着施奕文嚷道。

“李班头,不能放……”

老妪的话未说完,恼羞成怒的李班头随手就是一个耳光,那一耳光上去,险些没把老妪抽晕过去。

“丢人现眼的东西,南京人的脸都让你这老贱人给丢完了,”

面色不善的李班头又转脸看着施奕文抱拳说道。

“这位公子,方才李某险些让这老贱人给哄了,见笑,见笑……”

这边抱着歉,李班头又扭头说道。

“给我把这老贱人拿到衙门里!”

说罢甚至都不等施奕文说话,他便匆匆押着老妪和那青年急忙离开了,完全不顾苦主还在这站着呢。

无题

怎么回事?

别说是周围的人不知道怎么回事,就是在楼上一直看着热闹的主仆三人,也没看清。

“小姐,那两人怎么突然站起来了?”

“就是啊,她们的眼怎么了?”

当丫环的不知道,当小姐的也不明白。甚至就连围观的百姓也是不知所以。

至于身为当事人的施奕文则盯着那杂货铺掌柜,似笑非笑的看着他。

“公、公子……”

杂货铺的掌柜被盯的发慌,连忙跑出来揖道赔着不是。

“实在是对不住,对不住,方才小老儿真是没看清楚啊,实在没看清楚……”

“真没看清楚?”

施奕文咧嘴笑问道。

趋利避害是人的本能,这掌柜的为了自保,倒也能理解。

“既然没看清楚,那就把东西送过去吧。”

说话的时候,他朝着一旁的一个年青伙计看去,之前那个伙计几次想开口,最终还是没敢站出来,至少这人还有那个心。

“就让他送。”

就在那伙计把施奕文买的东西捆好,挂上挑子的时候,那边的酒楼走出了主仆几人,在施奕文离开时,那主仆五人正好骑马从他身边经过。

“这可真巧了。”

在那主仆五人从身旁经过的时候,施奕文看到那骑在马上的女子,不是她的衣着打扮显眼,是那头上戴着的斗笠和那一圈白纱在一众人中再显眼不过。

毕竟,现在这街上骑马的女子,只有她一个……呃,后面还有两个丫环。

与刚才的冷眼不同,这一次在她经过的时候,施奕文看到她似乎回头看了一眼自己。

难不成她瞧上自己了?

心底这么得意之余,施奕文又对挑着挑子的大成说道。

“去江东门。”

在回去的路上,瞧着挑担子的大成确实辛苦,便随口问道。

“这在店里当伙计还成吧?”

“公子是在问小的话?”

大成愣了一会才扭头问道。

“是啊。”

那大成一听,先是用脖颈上挂着的布巾擦了把额头的汗,然后才笑道。

“在店里头当伙计,就是掏力气吃饭,手脚要是不勤快,东家会怪罪的。”

“那铺子里头的生意怎么样?”

“还成,东家做生意地道,买东西的都是老主顾。”

大成呵呵笑道。

“不过,像您这样一下买这么多东西的人可真少见,其实,若是您买得多了,到码头上,那的铺子不零卖,但价格比这边便宜些。”

好嘛!

先前夸着东家,这边又把东家的客人往外推了。不过转念一想,恐怕这也就是所谓的“民风淳朴”吧!

想到先前的遭遇,施奕文在心底自嘲一番,又问道。

“那你一天能挣多少钱?”

“公子,我是店里的伙计,九岁进铺子,只管食宿,过节的时候,东家会给些赏钱。十五岁的时候,开始给工钱,一个月1两5钱,现在一个月,能拿二两多银子,再加上平时的跑腿钱,一个月,差不多有三两银子,好的时候还能再多些。”

在心里头算了下现在的物价,施奕文说道。

“那还不错啊,一个月差不多能挣三两银子,这一年下来,也可以存下一些钱来。”一个伙计一个月都能挣三四两银子,确实也不少了。

“存个啥钱啊?”

原本脸上带笑的大成连连叹气道。

“这当伙计的,那能存住钱,再说,当年进店的时候,可是找牙人做的保,光是身家清白不成,还得给牙人银子,当年没有银子,就按着规矩,前几年每年一两银子,拿着工钱后,每月工钱的一半都要给牙人,要连给五年,搁到明年才算了清旧帐……”

“不就是个伙计吗?至于这么麻烦吗?”

施奕文诧异道,这是介绍的伙计,还是什么?至于要这么多介绍费吗?

“公子,您不知道,这街上的铺子轻易不找伙计,即便是找也都是找自家的亲邻,没有牙人作保,别说是到店里作伙计,就是到码头上当苦力,也不见得能当成?”

大成的回答,让施奕文一阵沉默,他没有想到,当一个伙计会这么麻烦。

这大明老百姓确实也不容易啊。

连凭力气讨饭吃,都这么困难。

万历六年的江南,或许是大明最后的辉煌,商品经济空前发达,在商品经济的刺激下,社会消费能力也趋于奢侈,上层社会的官绅士子以追求服饰时髦、豪华享受的方式展示特权;下层社会的暴发户群起效尤,论富门当。而与之相对应的是底层的百姓生活却极为困难,朱门狗肉臭、路有冻死骨,更是屡见不鲜。

现在是万历年间,算起来,接下来的几十年里,应该是大明最后的太平日子了,出了万历,经过没有存在感的光宗,进了天启,大明就陷入风雨飘摇之中。小冰川期的自然灾难频繁不断,北方千年不见的大旱,让不知多少百姓沦为饿殍,不知多少百姓变成流寇,再然后甲申天变,华夏陆沉,所有的繁华都随之烟消云散了。

想到这,施奕文心情变得有些底落。

一路上倒也没有兴致再去欣赏南京市井的繁华了,他知道这一切的繁华不过只是过眼云烟,不到七十年之后,所有的一切都将就此毁灭,所有的繁华不过只留存于纸面上。

身处这个时代的自己,又该如何应对这一切?

“公子,过了这个桥,就是江东门了,不知公子要把东西送到什么地方?”

大成的发问,让施奕文回过神来,有些茫然的看着左右。街边的店铺瞧起来都是一个模样,至于眼前的几条巷子,更是没有什么区别。

自己住在那来着?

就在施奕文疑惑着不知道自己住在什么地方时,刘锦江突然从一旁窜出来,兴奋地喊一把抓住施奕文,说道。

“施兄弟,可让我找着你的了!”

“呦,刘兄找我?”

碰着房东,还愁回不到家?施奕文笑道。

“我方才上街去买东西去了。”

“买东西?”

瞧见一旁的挑夫,尽管不知道施奕文为什么买这么多东西,但找着人的刘锦江,仍然说道。

“我说哪,不过,老兄,方才到家里,见你不在家,想着你还不熟悉周围的情况汇报,可是把我给……担心坏了!”

刘锦江很担心!

因为他可是有求于施奕文,这人都带到家里了,神医却不见了,他能不着急吗?

“这不,我便让朋友在家里等着,自己出来寻你了。”

“朋友?”

尽管刘锦江没有解释,但施奕文倒也猜出来,刘锦江的急切恐怕和他的那个朋友有关系,他倒也没戳穿刘锦江的心思。

“嘿嘿,老兄,我这个朋友和我一样……”

唯恐被人听到的刘锦江压低声音。

“也有些难言之疾,想要求您帮忙,这病也就只有你能治。”

听着他这么说,施奕文的心里一乐。

得,哥们这下真成老军医了!

无题

刚进院子,施奕文就看到院子里坐着一位陌生人。

想必他就是刘锦江口中的病人吧。

“哎呀,您必定是施神医吧!”

身材魁梧的汉子,一瞧见施奕文回来了,便猛然站起身来,冲着施奕文行礼道。

“在下刘能德,见过神医!”

刘能德的语气恭敬,态度谦卑。

一旁的刘锦江连忙介绍道。

“施兄,刘兄虽是南京锦衣卫镇抚使,可是按辈份,却也是与你我平辈。”

锦衣卫镇抚使?

诧异之余,施奕文笑道。

“刘兄客气,刘兄请坐。”

往一旁的厢房看去,见怜儿还没回来,便笑道。

“小弟这里条件简陋,无人伺候,慢怠刘兄了。”

施奕文只是随口一说,刘能德只是微微一笑,然后便直接道出了来意。

“神医,不用客气,其实在下之所以来拜访神医,是有事相求。”

刘能德的礼貌周全,施奕文只是略微拱手还礼,说道:

“刘兄有什么要在下效劳?”

见他是一副难以启齿的模样,施奕文便起身说道,说道。

“刘兄请到书房说话。”

来到书房,虽然先前有些犹豫,不过来这是为了求医的刘能德,见书房中并没有其它人,便直接说道:

“神医,说来惭愧,在下是行伍出身,这早些年,常年东奔西跑、四处奔波时,难免去些烟花柳巷之处上,以至身染脏疾,非但害已,更是遗祸家人,连累家人。这原本以为这种病,直是无药可医,除了神医外,无人再能医得,是以不揣冒昧,赶来请神医救命。”

刘能德整个人都显得恭敬至极,其实从刘锦江告诉他,他的梅毒治好了之后,他的恨不得立即来这,赶紧把这病治好。

当年染上梅毒之后,不但让他自己陷入疾病带来的痛苦之中,更是传染了发妻,甚至还导致几个孩子出生后没多久便先后夭折。也正因如此,这些年,他宁可到处四处奔波,也不愿回家,不愿意回家面对为疾病困扰的发妻。

原本他以为这病是无药可治,可刘锦江的痊愈,让他看到了希望,毕竟与刘锦江相交多年,自然愿意相信他。

瞧着神情恭敬非常的刘能德,这会施奕文所想的倒不是怎么样给他治病,而是怎么样借这事施恩。

毕竟,这人是锦衣卫镇抚使,总能派上用场。

见施奕文似乎有些犹豫,刘能德立即说道。

“请神医放心,只要神医能治好在下身上的这等恶疾,这诊金在下愿意加倍!求神医慈悲。”

说著刘能德又是深深一揖。

“他这么急切,倒也是件好事,正好是施恩的时候!”

施奕文心头一动,摇头说道。

“刘兄客气了,你我一见如故,至于诊金切勿再提,你这病能治!”

又一次,作为神医,施奕文充分显露出神医应有的“职业道德”。

“只是,你染此病久矣,治起来,倒是颇为麻烦!”

一如后世的许多“神医”一般,还未看病,倒是先说起了困难,这是为了让对方有心理准备,后世的“神医”要的是银子,而施奕文要的是恩情!

“啊!”

刘能德的脸色骤然急变道。

“还,还请神医慈悲,救在下一命。在下必不敢忘了神医的大恩大德。”

“刘兄客气了,我只是说这病治起来有些难度,可没说不能治!”

此时刘能德的心情已经完全为施奕文所掌握,那心情一会上一会儿下,那里还有平时的冷静,只盼着眼前这神医把他这病治好。

尽管只是凭着家传的医术和对医学的喜好,混成了游医,但对于治梅毒这种病,施奕文也不陌生,有时候——抗生素,确实是灵丹妙药,尤其是在治疗刘能德的梅毒时,没有什么比青霉素更好的药了。

不过只是一针青霉素,不,几针青霉素就能治好。

不过只过了几天,刘能德便能清楚的感觉到,他的身体已经明显好转,那即便是用烙铁火烙,用水银清洗的疮口,这会已经结疤愈合了,在他看来,他这病甚至可能已经好了。

“致远,你看,我这病,是不是已经好了?”

又一次,忍着痛,打完一针之后,刘能德有些急切的问道。

“还没好清,你这病是十几年的老病,想要痊愈,就非得下重药不可!”

一边摘下橡胶手套,施奕文一边看着刘能德问道。

“我这病,真的能痊愈?”

直到现在,刘能德仍然有些不敢相信这是真的。

“肯定能治好!”

施奕文的自信,让刘能德激动的说道。

“施神医医好在下,就是在下的再生父母,这份恩情,在下承得了。”

刘能德没有说如何报恩,大恩不言谢这个道理,他自然是懂得的。

“致远,还,还有一件事,为兄,为兄实是不知,不知该如何开口!”

来了!

其实,早在几天前,施奕文已经注意到,他那副欲言又止的模样。不过他并不急,毕竟是对方有求于他。

“刘兄客气,你我兄弟一见如故,有什么尽管直言!”

“其实,其实,这件事,说来也是我的罪过,当年染此恶疾时,初时尚不知晓,以至于祸及家人,连累了你那嫂子,这,她身子虚弱,且正在天津老家,所以,所以为兄希望能,能……”

“你是想从我这把药带回来,给嫂子治病是吗?”

沉吟片刻,施奕文说道:

“刘兄可知道,这是药三分毒,这药虽能治病梅毒,可这药既能救人也能杀人,可记得当初,小弟给你做皮试,若是皮试结果不好,这药,非但不能救人,甚至还会杀人!”

“啊!这,这……”

知道其所言非虚的刘能德,焦切的争声问道。

“这,这可如何是好?”

“其实……”

沉吟片刻,施奕文看着刘能德说道。

“倒不是没有别的办法……”

思索片刻,施奕文从药盒中取出了药。

“……分4次服用,即每个6个小时左右服用一次……”

将一个玻璃药瓶放到桌上的时候,施奕文向刘能德解释着用法的时候,他的双眼直勾勾盯着小小的药瓶。

一个小小的药瓶,几十片四环霉素。

对于21世纪的人来说,不过只是几块钱的东西,空间里的药房中,这种药也有几箱子。但对于刘能德来说,却等于救命的灵丹妙药。以至于接过这药的时候,他非但显得有些小心翼翼的,甚至有些诚惶诚恐的将药瓶放入怀中,

这药是救命的灵丹妙药!

关系到家人的性命。

“致远,这大恩不言谢,贤弟于为兄一家活命之恩,兄记下了!”

第21章 人情难还(第二更,求收藏,求推荐)

离开柳衣巷时,神情仍有些激动的刘能德,不时的会摸着袖内的药瓶。唯恐这药一不小心遗失了。

这瓶里装着的可是救命的灵丹妙药啊!

有了这药,娘子的病就能治好了,就再也不怪罪我了!

想到这,刘能德像是想起什么似的对刘锦江说道。

“锦江,我这几日要往京师公干,到时候衙门里的差事,你要办勤快些,这孙千户明年就要退职了,我寻思着,先帮你弄个副千户,待到孙千户退职时,你再把他的位子顶上,锦江以为如何?”

亦步亦趋的刘锦江听着这话,早就激动不已的他连忙说道。

“一切,全听镇抚使的安排!”

表面上,他们是同族不假,可那也是几代人都没有联系的远亲。什么同辈兄弟,不过只是笑话,甚至刘锦江之所以会拿出院子留下施奕文,就是为了给他的这个同宗兄弟治病,为的就是今天他的这句话。

有付出,才有得到。

在付出了那么多东西后,终于得到了这个承诺。

“好好干,你我是亲戚,只要有机会,我不提你,还能提谁?”

一个千户,应该够了吧!

从百户到千户,这个门槛不知多少人几代人都跳不过来。自己就助他一臂之力吧!

刘能德心里暗自寻思道,刘锦江的恩情还了,那边施神医的恩情怎么还?

这活命之恩难还啊!

想到这,刘能德的眉头紧锁,债不好还啊!

“镇抚使,可是在想施神医那边?”

看似五大三粗的刘锦江,其实却也是绣花心思,觉察到镇抚使的异样,立即说道。

“其实,施神医那份情,只要记在心里便成,就像在下,那宅子送给神医,想的也就是将来有机会报答他。”

他的话,让刘能德点点头。

“这倒是我着相了,不过……刘某总不能让人说我知恩不报吧,你那宅子……”

突的,他扭头看着刘锦江问道。

“空荡荡的,就一个小丫环伺候着,着实不像话,这样吧,上次你说你是在寇家认识的他?”

“是的,当时下官险些一刀把他砍了,要不是寇芸点破我身上的恶疾,只怕,哎……”

想到那天的经历,刘锦江立即暗叫着庆幸,甚至想到。

“难不成,他是我的福星不成?”

“寇芸……寇家……”

若有所思的寻思着,刘能德的唇角轻扬,看着刘锦江问道。

“那寇芸可是寇家的女儿?”

寇家是南京有名的娼门,打从洪武北伐,原本是色目人的寇家就被贬为世娼。世代为娼。

“回使台话,那寇芸确实是寇家的女儿,下官听说,她是寇家三姐儿的女儿,那三姐儿也就生了这么个女儿,大的叫寇芸,小的叫寇媚……”

回着话刘锦江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便试探着说道。

“使台,你莫不是想把寇芸送到他府上去?”

“未尝不可!”

刘能德笑道。

“在南京,谁不知道寇家女儿的自幼便练有绝技,施神医正是年青气盛,身边岂能少得了通房丫环,这事就这么定了!你去找那寇家三姐儿,把那个寇芸、还有她妹妹,也一并送到施神医府上。就说是我说的,至于银子……”

冷笑声,刘能德说道。

“你就直接告诉寇三姐儿,她们寇家这些年可曾有私藏匿入良家的子女!”

“下官明白,”

对镇抚使的话,刘锦江没有细问,他知道,娼门等贱民将子女藏匿寄养于良家之中,冒充良家子的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不过一直都是民不举官不究。现在镇抚使这么说,就是压根没打算出银子,只是给寇三姐儿提个醒,若是她不知趣,到时候寇家必定会遭灾。

“我说,锦江,你小子能去给寇家的女儿的梳拢,这银子没少花吧。”

突然,镇抚使冷冰冰的话,让刘锦江后背一凉,正要告罪时,冷冰冰的话声又传入他的耳中。

“这银子可以花,可朝廷的差事却不能落下了,别忘了,咱们在南京是干什么的?”

“属下明白,属下明白……”

后背冒出一股冷汗的刘锦江,急忙答道。

“使台放心,属下绝不敢为他们欺瞒朝廷。”

看一眼刘锦江,刘能德冷冰冰说道。

“嗯,好了,你去办那件事吧!”

送走镇抚使后,刘锦江的后背已被冷汗浸透了,他先是咽了口唾沫,然后又乐滋滋的自言自语道。

“虽说被吓了一跳,可结果倒也不错,千户……这施兄弟,可真是我的福星,得嘞,这下施兄弟也算是有福了!”

这边,闲来无事的施奕文,自然不知道,有人那么体贴的把女人给他送上了门。而是往长一样,又一次领着小怜逛街去了。

现在只要是天气好,他基本是出去闲逛的,说是闲逛,其实却是在寻找着挣钱的机会。

这市场上有什么挣钱的机会呢?

那二十个梳妆盒,早就被他嵌上了玻璃镜。只要愿意,随时都可以拿到街上卖个高价,只是价格应该卖多少?

这也是他经常逛街的原因,不过,逛了不少店,似乎都没见过玻璃镜。街上的镜子往往都是铜镜。

至于小怜这个小丫头,就是专门跟他在后面服侍他。在逛街上,17世纪的女孩也有着与几百年后的女孩相同的天份,往往施奕文累的抬不动脚的时候,小怜仍然是兴致勃勃的,走得累了他随意挑个茶馆坐坐,吃些点心,小丫头也会从她的荷包里拿出碎银子付账。

相比于另一个时空中疲惫的生活,明朝时的“阔少爷”式的生活,倒让施奕文有些乐不思蜀。

“这日子,其实也不错……”

不过,唯一让人遗憾的,恐怕就是天气越来越热了。穿着一身汉服,虽是丝质的,可走上半个小时,身上却也冒了不少汗。

“这南京,当真是火炉啊,这才几月的天?”

感叹着的天气,施奕文忍不住怀念起空间里的清凉。

“要不然,回头从那里拆台空调过来!”

空间里的空调搁在那里也没有什么用处,要是拆一台过来,总能让自己的日子过的舒坦一点吧。

这个念头一动,那边就一发不可收拾起来。

生活,不就是用来享受的吗?

不过,空调好拆。

可带动空调的电从那来?

“要不然,回头看看,能不能找着台发电机?”

第22章 镇抚使的礼物(求推荐,求收藏)

在回家的路上,施奕文的脑海中翻来覆去的都是如何改善自己的生活。毕竟,人嘛,总要学会享受生活。

“呀,怎么有人进来了!”

惊诧见,随着小怜进了院中,施奕文便到一个女子俏生生的站在那。

咦?

诧异之余,仔细一瞧,却也是熟人。

寇芸。

因为有过一面之缘,施奕文理所当然地把目光投在寇芸的身上。

她怎么在这?

站在院中的寇芸见施神医就这么直愣愣地看她,竟然噗嗤一笑。

毫无顾忌的施奕文,一咧嘴回了一个灿烂的笑容,心中暗想。

这娘们模样漂亮不说,而且比普通女子多了几分妩媚。反倒是对她身站着那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小姑娘,却连看都没看一眼。小姑娘见自己被忽视了“哼”的一声,将头扭到一边。

“施神医。”

坐的葡萄架下的刘能德起身笑道。

“方才来时,见神医不在家,便直接进来了,还请神医见谅。”

“瞧您说的,若是这样,可就见外了。”

嘴上这般说,瞧见其身旁的刘锦江,施奕文暗自想到,正主就跟在你旁边,我一个客人,又能说什么?

简单客气两句,请刘能德、刘锦江坐下,正想让小怜去烧茶水时,只听刘锦江说道。

“寇芸,还愣着干什么?还快给主人沏茶?”

“是!”

寇芸闻言连忙走到石几边,为施奕文倒茶。

主人?

疑惑的看着刘锦江,施奕文道。

“这……这是何意?”

“施兄,别看过。这都是使台的意思。”

刘锦江笑摆着手,推出了正主。

“施神医,你一个人住在这,怎么能没个人伺候,前些天我就寻思着这事,后来想着你和寇芸认识,这不我便从寇家把她们带了过来,往后就留在府里伺候神医吧。神医,别瞧她们出于娼门,寇家虽说是世娼,却绝不单单以色伺人,这寇家女,一手青楼菜,在南京那也是无人能及的。这是她们姐俩的卖身契,施兄收好了。”

什么?

诧异的看着刘能德,施奕文的心里却是一阵翻腾着。

卖身契?

他是要把寇芸送给自己吗?

“寇芸,还不快叩见主人?”

立于一旁的寇芸闻言,连忙跪下说道。

“奴婢寇芸叩见主人。”

娇滴滴的话声入耳时,让施奕文的心魂有些游离,看着跪于面前的少女,他的心底忍不住长叹一声。

难道,这就是古人的生活?

尽管潜意识里觉得使用奴婢是不道德,但是诚如许多人说的那样,我们不是反对特权,而是反对自己没有特权。面对送上门的特权,没有人会拒绝,施奕文揖手道。

“刘使台客气了,客气了!”

笑纳了刘能德送来的婢女,施奕文便吩咐道。

“小怜,你为她们安排好住处,待收拾好后再做些饭菜,我与使台、锦江把酒言欢。”

“是,少爷。”

原本因为寇芸的到来,感觉到威胁的小怜闻言,那藏不住事的小脸立即露出喜色。

少爷让她安排,这岂不是说她还是施家的管家?

“你们随我来吧!”

小怜不知如何做个管家,出身娼门善于察言观色的寇芸,心知像小怜这样的贴身丫环最得主人宠信的她,自然连忙讨好小怜,不过片刻功夫便赢得了她的好感。

半个时辰后,饭菜摆上了桌,饭菜无一不是精致非常。将要动筷时刘锦江便称赞道。

“啧啧,这寇家的青楼菜,确实别有特色,单就是一个精美,在这南京城,恐怕也是无人能及了。”

“这菜确实精致,不过,这青楼菜是什么菜?”

施奕文赞同道,桌上几样时令小菜炒的的确很精致。

什么淮扬菜、什么八大菜系,他都听说过,这青楼菜倒是第一回听说。

看似无意,实则有心,实际上是想引出话的刘锦江赞道。

“施兄,我是个粗人,这青楼菜也就是听人说过,若是施兄想听个所以然,恐怕还得请教使台。”

知道刘锦江用意的刘能德笑道。

“施神医有所不知,自古以来酒色不分家,正所谓食色性也,食以味,色以媚。达官贵人们于青楼寻欢作乐时,不能单有色无食,而贵人们往往挑剔,所以青楼菜自然是循着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做法,尤其是擅长贱菜贵做,用最普通的食材做出非常精致的美味佳肴来。甚至,即便是宫廷菜恐怕也比不上青楼菜。而寇家的青楼菜,更是堪称南京一绝,人称“寇家菜”……”

随后三人一边饮酒,一边听刘能德说着寇家菜以及南京青楼菜的过往。听得施奕文一阵瞠目结舌,只听过八大菜系的他,那听过说什么诞生青楼楚馆中的青楼菜,而听说论奢华用度不亚宫廷时,更是一阵咋舌。

“嘿嘿,使台,其实,这青楼菜就是再精美,不过也就是窑子菜!”

酒过三巡、菜过五味,略有些醉意的刘锦江,直接当了当的说道。

“窑子菜美,那比得上人美,施兄,有所不知,这寇家的菜是一绝,可真正绝的是什么?还是寇家的女儿!”

带着些醉意,刘锦江的双眼眯成条细缝儿。

“这寇家祖上色目人,高皇帝平天下后,寇家还有那些负隅顽抗的色目人,都贬为贱户,寇家名列娼门,她们是将近两百年世娼,男为龟公、女为娼妓,寇家女儿自幼就练习专门侍候男人的家传的独门秘技,待到梳拢时,但凡寇家女儿无不是练到极致,在床第间自然是妙处无穷……”

说话的功夫,他羡慕的看着施奕文笑道。

“施兄,你可是有福了,这寇家女儿往往都是非从良不出楼,要不是使台的面子,寇家人以岂会把自家女儿卖给施兄。”

什么?

即使是没有细细解释,也把施奕文听的目瞪口呆,这……就是万恶的旧社会,自幼练习,这岂不就是万恶的萝莉养成……尽管罪恶非常,朝厨房看去时,施奕文的心头不禁怦然心动。对于寇家女儿所谓的“独门秘技”,自然也好奇起来。

捕获了施奕文的目光,刘能德便摇头笑道。

“锦江说笑了,旁人我不知道,可要是寇家人知道自家女儿是送到施神医这,估计不待神医发话,就会欢天喜地的把女儿送过来,毕竟,这天底下,只有施神医能治好梅毒。”

“呀……”

突的一声尖叫,从一旁传来,端着酒壶的寇湄睁大眸子惊讶的看着施奕文,不顾尊卑的说道。

“你,你能治好梅毒……”

第23章家 (第一更,求收藏,求推荐)

翌日清晨。

带着些许宿醉的头痛,从梦中醒来,洗漱之后,还不等喝完寇芸做的醒酒汤。

新的问题就摆到了面前。

看着院中的几人,施奕文就是一阵头大。

站在院中的四人,就是宋其玉的礼物。

这古人到底是怎么回事?

一言不合就送人?

“少爷,这是小老儿和桂娘、小晴、小荷四人的卖身契,还请少爷收好。”

年过五十的宋峰鞠着腰身,将卖身契放到石几上。

小怜与她们是旧识吧。

见小怜看到他们时的欢喜模样,施奕文的心里喟然长叹道。

古人的生活难道就是这样?

不过只是一夜,昨天还空荡荡的小院,就住进了六个……家奴。

这个词,让施奕文的心底有些抵触,但却又不禁沉浸其中,毕竟,“好逸”是人的本性。

看着院中的小怜、寇芸等人,施奕文暗自寻思道。

从今往后,岂不就是她们七个人伺候自己?

这日子未免也太腐败了吧。不过这样的“腐败”似乎也不错。我们不是反对特权,而是反对自己没有特权。沉浸于挤身十六世纪“特权阶层”的享受中,施奕文突然有些乐不思蜀了。

可现在的问题是——家里住不下了!

书房内,手中拿着本书,施奕文笑着看小怜问道。

“小怜,你和老宋他们认识?”

“嗯,都是宋家的奴婢,总是认识的。”

小怜主动的向施奕文介绍着宋家送来的奴婢。

“少爷,在府里的时候,都知道宋阿爹是厚道人,桂娘是他媳妇,心肠可好了,小晴、小荷,也都是厚道人家出身……”

厚道人家出身,却被卖为奴婢。

感叹着这旧社会的黑暗,施奕文吩咐道。

“小怜,往后,这家里还是你来管,这院子不大,住进这么多人,怕是你们要挤挤了……”

还不等施奕文为家里一下多少了几口人,宽敞的院子变得紧张而头痛时,小怜就笑道。

“少爷,既然这里住不下了,咱便换个地方,宋公子那天送来的礼里,就有一处宅子,而且离这不远,也就一里地远。”

什么?

看着小怜,施奕文诧异道。

“宋其玉也送了所房子给我?我怎么不知道?”

不知道是因为没有细看礼单,只是看到第一页里有诊仪千两,谁知道,居然还有一处宅子。

都已经过去这长时间了,也就不方便再退回去。待来到那座位于秦淮河畔宅子时,置身于院中,施奕文连退的心思都没有了。

相比于刘锦江送的那座四合院,这座宅子与其说是宅子,倒不如说是座别致精巧的小园林,进门时写意山水园的气息便扑面而来,转入那道已被苍苔染成碧绿色的石门,于廊间走动时,廊边水池可见成群的锦鲤于池中游来游去,虽然水池不大,不过两三百余平方,可却也是水石相映,构成了院中的主景。

廊边假山上垂下一片藤萝,于走廊之间搭起一道青蓬,将阳光挡住,只在枝叶间泻下无数斑驳陆离地光影。

这样优美的园林山水景色,倒是让施奕文不时驻足欣赏着园中的景致。

虽是庭院小巧但却也是别致非常。

这园林要是搁在后世,肯定能成为网红打卡的地方。

指不定坐收门票,一年也能挣个几百万。

现在,也就是个住处罢了!

感叹之余,对于这宅子施奕文自然是笑纳了。不过倒也没忘记请门房向宋其玉转告他的谢意。

搬家,倒也简单。主仆八人除了几件衣裳,倒也没有什么可搬的。

也没有择什么吉日,当天就搬离了刘锦江的那所四合院。不过在此之前,施奕文还是特意请刘锦江过来,对这一段时间暂住刘家表示了谢意。对此,刘锦江倒也能理解,毕竟人往高处走,他知道施奕文早晚会搬出刘家,尽管早有准备,但他仍然客气的挽留一番。

相比于那座普通的四合院,这座占地千余平方的宅子,景致别致不说,且有主宅次宅,置身于的后宅二楼书房中,吩咐一声,便不会有任何人打扰。

至于人在不在书房,是没人看得到的。这也算是属于施奕文自己的空间。

“小怜,我去书房了,一会备些点心拿上去。要是不喊你,就不要进来了。”

进了书房,他自然是不会喊人的。

等到点心送进了书房,听到楼下的房门关上后,伴着一阵熟悉轻微麻痹感,在身体陷入虚无的空间后,再次睁开双眼,又一次置身于空间内。

这一次来到空间中,施奕文直接进了图书馆。

上一次来图书馆是什么时候?

好像……经常来,来这里看医学方面的书籍,毕竟那些书确实挺贵的。其实施奕文读的并不是医学院,大学时读是学的工程学。不过当初他也没想到自己会迫于生计,却混迹于城中村做起了游医。毕竟,做游医挣钱更多一点,而且更自在。

甚至,他还一直在努力考取医师资格证。谁曾想,一道闪电改变了命运。

又一次进入图书馆。

“灯居然亮着,可电是从那里来的……”

嘴里这么嘀咕着,看着明亮的阅览室,施奕文倒是有些郁闷了。他不知道这个空间电是从那里来的,但可以肯定,时间在这里似乎是静止的。

难道电也是如此?

现在,他真的非常怀念电灯,这个看似不起眼的东西。至少没有油灯的烟薰火燎。

“回头无论如何,也得找台发电机去,找不到,老子自己造一台发电机!”

施奕文用近乎咬牙切齿的态度自言自语道。

这是第一次,对美好生活的向往,驱使着他想要去发明一种事物。

不过,很快,他就把这个念头抛在一旁,而是在化工类的书架间寻找着自己所需要的书籍。

人情债难还!

收了宋家的这所宅子,不能没有其它的表示,而这次施奕文进来,就是想找到牙膏的配方,然后对配方进行一些修改,再交给宋其玉。也算是还他一个人情。

在书架之间,翻看着一本本书籍,施奕文倒也不着急,毕竟,在另一边,也是看书,也是打发时间,相比于那边,这里的温度更宜人。

就这样,施奕文一边悠闲地看着书,一边在众多的书籍寻找着牙膏的配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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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小买卖(第二更,求收藏,求推荐)

在图书馆花了整整一天时间,施奕文才找到想要的配方。

离开图书馆后,躺在书房榻上的施奕文想要闭目养神时,忽地一阵琴声若有若无的从窗外传来。

有人在弹琴?

听了片刻那若有若无的琴声,好奇家中有谁在弹琴的施奕文,便往窗外看去,琴声是从池边凉亭传来的,可假山恰好挡住了凉亭,让他看不到亭中的人。

好奇心作祟,施奕文便向楼下走去。

绿叶掩映的走廊下清爽幽静,拐过一角,视线越过假山,施奕文便看到池边古色古香的小亭。

亭边池水荡漾,一女子坐于亭中,一袭素衣,双手抚琴,神情很是专注,随着她的指尖抚动,那古筝的琴声节奏悠扬。

是她。

尽管女孩背对着自己,但施奕文还是认出了她来,是寇芸。

正在抚琴的寇芸听到脚步声,便停下来回头望去,看到来人时不觉怔了一怔。忙站起身来匆匆走上两步,向他盈盈拜倒道。

“芸儿见过少爷,打扰少爷清梦,还请少爷责罚。”

施奕文一听,看了眼天色,才发现,现在不过是清晨,便上前虚扶道。

“起来吧,清晨时能听着这琴声,倒是悦耳的很,那有被打扰的道理。”

一边说。施奕文一边打量她,今日的她与前两日相见区别很大,未施粉黛的脸蛋上带着少女特有的纯美,衬着一身素衣,只显得分外的清纯。

不过尽管扮相清纯,但她的五官却极为妖媚。既不同于小怜那般娇俏、也不同于寻常的娇媚,而是骨子里透出妖媚。这是种由里到外透出的妖媚,这种妖媚与她的年龄是极不相衬。

轻轻起身,寇芸低声道:

“这都是婢子的错,婢子只以为还是在家中,所以才会如此,下次婢子绝不会再犯了。”

昨天见她时,施奕文能感觉到她眉宇间似乎有些不快,听她这么说,便说道。

“怎么?想家了是吗?”

“家……”

眉头微垂,寇芸轻咬嘴唇说道。

“婢子不敢想家,既然婢子和小妹到了少爷这,就是我们的福气,从今往后定会用心伺候少爷,绝不敢有丝毫怨言。”

“怨言?”

施奕文听她如此说,心中不由有些疑惑,

“小芸,莫非你不是自愿来这的?”

寇芸苦笑道。

“自愿?少爷,若非是刘镇抚使威胁,婢子和小妹又怎么可能会卖身为家奴,被送入少爷府上。”

闻言,施奕文暗暗叫苦,现在他差不多知道了,这寇家姐妹恐怕是刘能德凭官身强抢。

眼见强抢民女的事情是因自己而已,施奕文急忙辩道。

“此事,我确实不知,而且也不是我的本意,要是你不愿意的话,今天我就找人把你们姐妹送回寇家,至于卖身契也还给你们,刘镇抚使那边,我会和他把事情说清楚,绝对不会为难你们的。”

寇芸嘴角露出一丝似讥、似嘲的笑意,然后淡淡地说道:

“少爷,寇家不过只是娼门,便是回到寇家,我与小妹也不过是为娼妓,想必少爷必定会如此以为吧。必定会以为我等不识好心,即便是为奴婢,也总好过的娼妓不是可,可要只是婢子一人,婢子自然是满腹欢喜,感激少爷的恩德。小湄不过十岁,她才貌远胜于婢子,婢子原以为,将来梳拢前,小湄必定能寻得良家出籍为良,可却不曾想到,现在却与婢子一同为奴婢……哎,说来,这都是命啊。”

说到这里,原本淡漠地眼神忽然涌上一层雾气,她悲凄地望着施奕文。面对女孩目光中流露出的凄色,施奕文顿时语塞,躲闪她的目光说道。

“小芸,这样吧,这卖身契,我让小怜交给你们,到时候,你们是走是留,全由你们自己作主。”

寇芸张了张嘴,却未说话,施奕文转身离开了,他不知道如何安慰眼前的女孩,只有转身离开了。

怔怔地站在那,看着少爷离开时的背影,寇芸才说道。

“少爷,能到少爷这,也是小芸和小妹的富气,往后必会谨守本份,好好伺候少爷,除此之外,不敢再有他想,还请少爷不要赶我与小妹。”

施奕文的眉头一锁,回头看着神情凄然的寇芸。

十五六岁的年纪,本来应该是与父母身边倍受宠爱的年岁,而她却只侍候人的奴婢……想到两人初见时一幕,他的心里叹口气。

送她们姐妹回家,未必是最好的选择,毕竟,寇家并不是什么良家。至少在这里,总好过寇家吧!

罢了!

罢了!

非要充什么好人呢?

“我知道了。”

点点头,施奕文便离开了,其实他心中倒也是有些不舍,毕竟,这个女孩是他在这个时代认识的第一个人,尽管她曾恩将仇报。

回到书房,施奕文便着手重新设计起牙膏的配方。

“没想到一个看起来挺简单的牙膏,居然这么复杂,单就这是这些原料,想要制出来,恐怕都没那么容易。”

心里这么琢磨着,施奕文不时的勾去配方中的一些东西。

“香精,这个可以用精油代替,甜味剂,这个有些难办,这里用的是糖精,总不能改成白糖吧……”

就在施奕文盘算着如何改良牙膏配方时,那边小怜过来通传,说是宋其玉携了礼物登门拜访来了。

“少爷,宋公子说是恭贺少爷乔迁之喜。”

小怜的话,让施奕文不由失声笑道。

“这个宋其玉,可真是的……”

得嘞,正好和他把这个生意谈一谈。原本还寻思着什么时候派人把牙膏给他送去,不曾想这边他自己便过来了。

居然还是恭贺乔迁之喜。

两人见面之后,施奕文自然是再次表示了感谢,甚至又特意吩咐寇芸备了一桌酒菜,精致的菜肴更让宋其玉赞叹不已,在酒桌上,施奕文便把牙膏的配方交给了宋其玉。

“子玉,这是上次你和我提过的牙膏,哪,这个配方味道或许不及原本的配方,但原料倒也容易制得。”

“配方?”

看着那纸配方,宋其玉笑道。

“致远,这即便是咱们要一同造这个牙膏,你也不应该直接把方子拿出来不是?”

什么?

咱们?

施奕文诧异道。

“你是说,咱们一起办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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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厂房与发明(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你看,这地方怎么样?”

置身于这间砖木结构的大仓中,宋其玉指着大仓说道。

“致远,你看是不是和你说的一样,这大仓长十丈、宽两丈,出门十丈,就到秦淮河,岸边可以靠船,货物可以直接装船运往各地……”

介绍着眼前的房屋,宋其玉最后又笑道。

“这里是原本是杂货仓,昨天致远兄说过后,小弟便让人买下这里,用来办那个工厂。”

工厂……

听到这两字,施奕文笑点下头,并没有说话。

喝酒误事。

直到现在,施奕文的心里仍然是一阵五味杂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自己原本是想把配方交给宋其玉,还他个人情,可不曾想,却被他拉着一起办起了牙膏厂。而且宋其玉对此也极为上心。立即着手办了起来,然后一大量就派车夫去接自己。

这不,厂址都远好了。

“致远,你看,这座大仓可以用来制作牙膏,那两间小仓,可以当作库房,你看小弟这么安排如何?”

“如此甚好。”

骑虎难下的施奕文笑点着头。

恐怕只有老天才知道,当初不过是随口一说罢了。

参观完了工厂,宋其玉又热情的邀请施奕文到秦淮河边的酒楼用餐,坐在酒楼上,看着秦淮河上的画舫,觥筹交错间,两人聊了许多,而言语中,宋其玉自然又是免不了感激一番。

对此,施奕文只是笑点着头,并没有说什么。甚至于他隐约感觉到,宋其玉之所以对牙膏颇感兴趣。与其说是因为利润,倒不如说是想报恩。

隐约猜到宋其玉想法的施奕文,看着他的目光,也发生了一些变。毕竟,原本他只以为,对方对牙膏有兴趣,那曾想到,他不过只是想要借此报恩。

说来也是,宋家家大业大,一般小生意肯定看不上。

这事整的……

聊着聊着,自然又聊到了工厂,聊到了牙膏的生产,在宋其玉询问原料时,施奕文又一次就把配方递了过去。

看着配方上的名称,宋其玉不解道。

“摩擦剂?这是什么?”

“哦,怪我,这摩擦剂就是……”

意识到现代社会对石头名称不同于古代,施奕文便解释道。

“其实就是熟石灰,经过特殊的工艺沉淀,最后经脱水、干燥和粉碎制成的。”

施奕文并没有说什么“二氧化碳碳化石灰乳生成碳酸钙”,有些东西,解释不清楚,干脆就不需要解释。

“原来就是石灰?这个非但数量多,而是价格低廉。”

宋其玉点头问道。

“那这个甘油,又是什么油?”

“甘油……”

宋其玉的问题,让施奕文的眉头微蹙,片刻后才说道。

“这个甘油是从油脂中提取出来,就是通过油脂的皂化反应制取……”

因为母亲曾经用油烟机的废油制作手工肥皂的关系,所以对于皂化反应,他倒极为熟悉。将油脂和氢氧化钠共煮,水解为高级脂肪酸钠和甘油,前者经加工成型后就是肥皂。

嘴上说着,想到这几天偶尔看到河边那些拿着木棍敲打衣裳的女人,施奕文的眼前一亮,笑道。

“子玉,说到甘油,倒让我想起了另一个东西,要是弄好了,市场可比牙膏大多了。”

既然你是想报恩,那我就送你一个富贵吧。

“哦?还请致远明示。”

宋其玉颇感兴趣的说道。

“子玉你看河边……”

指着窗外的于秦淮河畔,只见河边一些女子正用棒槌敲打着衣服。

看着秦淮河,宋其玉疑惑道。

“致远让小弟看什么?”

“你看她们是用什么洗衣裳?”

“棒槌?”

疑惑着,宋其玉又摇头说道。

“棒槌不过只是敲打,百姓多是用皂荚洗涤衣物,除了自己采些皂荚之外,这市间也商人用皂荚做成皂团,到街上售卖,皂团放到水里,衣服浸于水中,再用棒槌摊牌敲打就能洗干净衣服了。”

宋其玉的解释,让施奕文笑道。

“皂荚洗衣谈不上干净,所以非得反复敲打不可,而且要是有油污等脏物,更是很难清洗。我倒有个法子,能制出能把衣裳洗的更干净的东西。嗯,甘油正好是制作它的副产品,这样生产起来,倒也不浪费。”

这时候,施奕文才知道什么是产业链,牙膏看似简单,但是想要在十六世纪生产它,倒也没有那么简单。原本只是想造牙膏,结果却要先造肥皂。

“哦?那是何物?”

面带微笑,施奕文吐出了两个字来。

“肥皂!”

相比于皂荚,施奕文相信肥皂的除污能力,肯定远胜于它,要是大量生产,必定可以获得丰厚的利润,毕竟,即使是普通百姓也需要肥皂来洗衣服。

“肥皂?”

宋其玉兴致十足的问道,

“那这肥皂怎么制作?”

“这个简单。”

说笑着,施奕文便直接起身说道。

“咱们现在就制肥皂去。”

说做就做,施奕文甚至都没有考虑保密的问题,在回家的路上,又对宋其玉身边的小厮吩咐,让他去买十斤油。

“公子,那买什么油?”

小安看着施郎中问道。

“什么油?”

微微一愣,施奕文直接说道。

“豆油、猪油、牛油,什么油都行。”

最后,他又说道。

“什么油便宜,就买什么油。”

出人意料的是,与他想象的不同,最便宜的油,居然是牛油。对此,施奕文并没没有细问。

随后一路上又买了碱面、生石灰等原料。在南京这样的繁华都市中,想要买齐这些东西倒也简单,碱面到一般的杂货铺中就能买到,至于生石灰,则是在建屋的料坊里买来的。

倒也没费什么功夫,就把所需要的原料都买齐了。

回到家,清点了买来的原料,施奕文便对宋其玉说道。

“宋老弟,你先坐会,我先过去把肥皂制出来。”

只以为施奕文是要保密的宋其玉,倒也觉得理所当然,便笑道。

“那小弟便在这等着了。”

然后,他便独自一人笑眯眯坐在堂厅,在端起茶杯喝茶时,又自言自言道。

“这也是应该,毕竟,是人家的独门秘技。”

第26章 皂化(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对宋其玉的想法,施奕文当然不知道。此时,他正专注的试制着肥皂。

牛油

天然纯碱

生石灰……

尽管大学读的是医学院,但高中的化学他倒也没有丢下来,更何况母亲用废油制手工皂时,他也在旁边搭过手。甚至还曾特意帮母亲在网上搜索过相关的资料,至少在理论上,他相信可以做出肥皂。

尽管现在是用土法做,但施奕文也算是轻车熟路。

先在陶缸里装满水,然后将生石灰扔进水里,只听“嗞”的一声,石灰与水反应时立即翻滚起来,升腾出一阵水雾。

“生石灰和水反应生成氢氧化钙溶液,也就是熟石灰……”

自言自语着,施奕文又一慢慢得把纯碱倒了进去。

纯碱刚倒进陶缸中,陶缸中水瞬间像是烧开了似的沸腾起来,冒出大团的蒸汽,一时间整个厨房都被笼罩在蒸汽中,尽管被这强烈的反应吓了一跳,但施奕文还是赶紧再往陶缸里加冷水降低水温。

看着浑浊的陶缸,施奕文的眼前一亮,说道。

“熟石灰就是氢氧化钙,它和纯碱,也就是碳酸钠发反应,就生成了碳酸钙,而碳酸钙就是生产牙膏用的摩擦剂……”

自言自语的施奕文略点下头,之前他还真没想到,牙膏与肥皂的生产,居然有这么多的联系。毕竟,他一开始只是是想制作氢氧化钠罢了。至于碳酸钙完全是意外的收获得。

“这样也好,两种产品是相辅相成的。”

让浑浊的陶缸静置一会,碳酸钙渐渐沉到了陶缸底部,浮在上面的液体就是氢氧化钠溶液,也就是烧碱。

把氢氧化钠溶液取出放到瓷盆里,又用棉布过滤了后,施奕文才把烧碱倒进了灶台上的铁锅中。

就准备生火的时候,看着灶台边的火镰,施奕文傻了眼。

这东西怎么用?

拿着火镰,不知怎么用的他,只好冲着门外喊道。

“小怜,你过来帮我把火升了。”

少爷居然不会引火?

尽管心里想笑,但小怜却还是强忍着笑意,生起火来。

“少爷,这火镰平常是不用的,拿,你瞧,平常都是用火折子,就是这个……”

坐在灶前,小怜笑嘻嘻的于灶下拿出个竹管。

“火折子?”

疑惑中,施奕文看到小怜把竹管的盖子拔掉,然后对着火折子轻吹,反复几次后,那火折子便冒出火头来。

“哦,我在……见过它。”

原本想说在电影里看过火折子的施奕文,看到小怜强忍着笑意的模样,便自嘲道。

“只是没用过。”

引着炉灶后,在锅中烧碱溶液加热时,施奕文便同把呈硬块状的牛油一块块的放到锅里。在牛油融化时,施奕文不时用木棍搅拌着。碱与油脂在高温下生成皂化反应,油脂渐渐消失,铁锅上层生出一层粘稠的液体。

“少爷?这就好了吗?”

小怜好奇的看着锅里发黄的粘稠物。

“还没呢。”

捞出些液体观察了下,发现其中还有油脂,施奕文就继续加入火碱溶液。如此反复几次,直到脂肪都与烧碱反应,粘稠物里不再有油脂为止。

这些粘稠的土黄色物体,就是肥皂了。

如果仅仅只是需要肥皂的话,到这一步也就可以了。

不过,因为制造牙膏的关系,所以施奕文还需提取其中的甘油,皂化反应的生成物为高级脂肪酸钠、甘油和水形成的混合物,自制手工皂最大的特点就是富含甘油,它是天然的保湿成分。而工业肥皂多了一道甘油提取工艺。

“把盐拿给我。”

从小怜的手中接过盐,施奕文便撒了点盐在粘稠的混合物中。为了使肥皂和甘油充分分离,还需要继续加热搅拌。

一边搅拌,施奕文一边向混合物中慢慢加入盐粒,高级脂肪酸钠慢慢的从混合溶液中析出,加入盐使肥皂析出的过程就是盐析。最后再静置一会溶液便分为上下两层,上层是高级脂肪酸钠,下层是甘油和盐等混合液。下层溶液经过分离提纯便可以得到甘油。

不过要获得粗甘油还需要进一步处理,但因为现在主要是制肥皂,施奕文便直接取出了上层的高级脂肪酸钠,也就是“肥皂”。

“这样会不会太粗糙了?”

看着捞在汤盆里半凝固状的肥皂,施奕文想了想,还是趁着它半凝固时,把它挤压成方形。然后才倒出来,放到地上阴干。

在等待阴干的过程中,施奕文并没有闲着,而是直接拿了一小块薄肥皂片,来到了堂厅。

“不好意思,让子玉久等了。”

等了一个多时辰的宋其玉笑道。

“无妨,无妨。咦?”

见施奕文手中那片暗黄色的东西,他好奇道。

“致远兄手中的就是肥皂?怎么这么小?难道十斤牛油,就制了这么点?”

“当然不会,其它的都在那边凝固,阴干呢。我怕子玉等急了,所以才先拿来一块试试。”

微笑着,施奕文转身对小晴问道。

“家里的抹布呢?就是那种又油又脏的抹布?”

不一会,小晴就拿来了一块抹布,谈不上脏,但也说不上干净。

“少爷,这,这么脏,能洗干净吗?”

小晴不解的问道。

“你只管用这块肥皂去洗!肯定能洗干净!”

施奕文显得很是自信,甚至特意说。

“不要用锤衣棒锤,锤多了伤衣服,直接用手搓就行。”

听着少爷的吩咐,小晴便开始用肥皂搓洗手中的擦桌布。在她搓洗时,宋其玉也好奇的站在一旁。

难道真能洗干净?

在众人的注视中,随着小晴的搓洗,抹布里冒出了细腻的泡沫,泡沫开始是白的,然后泡沫变成黑色,盆中的水也慢慢的变了色。

“呀,这抹布怎么这脏?”

小晴惊讶道,并继续用力搓洗着。

不一会那块擦桌布上的污垢就被洗得一干二净。

真的能洗干净脏东西!

在众人诧异中,施奕文自信的说道。

“小怜,再拿件洗过的衣服来试试?”

正像他猜测的那样,拿一件看似干净衣服,用肥皂洗后在水里搓了搓,果然还是洗出了不少灰来。

“怎么样?子玉,你看这肥皂如何?”

看着一旁瞠目结舌的宋其玉,施奕文笑道。

“能卖得掉吗?”

“能、能!”

连连点头,然后宋其玉惊喜的看着施奕文说道。

“何止能卖掉,我敢说,就凭这肥皂,不出一年,致远必能有万贯家财!”

第27章 大明朝第一家工厂(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像是戏法!

看着丫环只用手搓洗,就把满是污渍的抹布洗个干净,宋仁杰瞠目结舌的说道。

“这,这就是肥皂。”

反复翻看着刚洗干净的抹布,宋仁杰惊叹道。

“居然洗的如此干净,而且又这么省力,真是,真是……”

惊愕的一时说不出话来的宋仁杰,突然又反问道。

“这也是施郎……神医的方子所制?”

原本想说“郎中”的他,话到嘴边还是改口称“神医”。

“回父亲,这肥皂正是致远亲手所制,而且他说,若是调整配方的话,还可以制出香气怡人的香皂,可用来沐浴。”

儿子的回答,让原本只把施奕文当成郎中的宋仁杰,不禁愕然失神。

“父亲,孩儿觉得这肥皂既然好用,而且价格便宜,且又是居家必备的东西,要是设厂生产,肯定能够畅销各地,其中利润必然可观。”

“可观?”

摇摇头,宋仁杰道。

“何止是可观,只要能够让它畅销天下,即便只是畅销南直隶一地,一年利润又岂止数十万两……”

父亲的话,让宋其玉愕然失神片刻,良久才说道。

“父亲,孩儿原本只是想着借牙膏为名,高价从致远手里买来配方,以报答他的恩情,可却不曾想,不曾想……”

“不曾想,他却送你一番富贵?”

看着神情愕然的儿子,宋仁杰感叹道。

“这就是机缘,其玉,致远救人是机缘,而你一心报恩,也是机缘,机缘如此,又何需介怀。”

商海浮沉多年的宋仁杰,心境自然不是宋其玉所能相比。

“爹,致远以此秘方示我,我不能占致远的便宜!”

想到肥皂中贮藏着的利润,宋其玉立即说道。

“这配方是绝不能买的,爹,孩子以为,既然致远拿出了肥皂配方,那工厂理应有他五成……不,七成的份子。”

“嗯。”

略点下头,宋仁杰说道。

“知恩图报,实是本份,算起来咱们得这三成份子,也是占尽便宜。毕竟,就到底,这工厂,不过只值千两罢了,这点钱,致远还是能拿得出来的。罢了……”

抚须沉思片刻,宋仁杰又说道。

“你和致远说,这三成份子,不单是厂,还有将来肥皂的运销,毕竟,这肥皂虽说好用,可也是新鲜物,百姓一时间必定不易接受,想要让他们接受,总要费些周折,估计,没个一年半载,这百姓是不会认肥皂的。”

“一年半载?”

宋其玉的话,让施奕文失声笑道。

“何须一年半戴,只要生产出来,我保证,不出半个月,就能让它畅销南京。”

“半个月?”

惊讶的看着施奕文,宋其玉反问道。

“致远有何良策?”

“良策谈不上,就是一点主意罢了,不过既然要生产,那最要紧的就是要备齐原料,然后把肥皂生产出来,等肥皂畅销时,也好供应得上不是?”

对此,宋其玉自然并没有反对,厂房是现成的,所需要的只是收购原料,招聘工人而已,前者宋家自己的商行就能配齐所需要的原料,至于后者,肥皂生产本身就不是什么技术活,工人只需要简单培训就能投入生产。

原本施奕文还想要直接教授工人如何生产肥皂,不过在宋其玉的提醒下,意识到保密的重要性,他立即调整了一下生产,将用石灰与纯碱生产氢氧化钠的步骤放在家里,至于其它的工艺,并没有什么值得保密,而且也无法保密。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施奕文大多数时候都在工厂里培训工人,所谓的工厂,其实不过也就是几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与其说是工人,倒不如说是一群学徒。

“你们看好了,等到水银柱降到“40”……也就是这个位置的时候,然后开始把“3号水”倒进去!”

所谓的“3号水”其实就是氢氧化钠,都被装进密封的陶缸里,随用随取。而温度计,是施奕文从空间里带来的。

那些年青人无不是愣愣的点着头,一步步的重复着他教授的办法,其实,他们就是学徒,作为学徒的他们,自然要对师傅毕恭毕敬的。

等待油脂和碱液温度都降到四十度以下之后,施奕文这才吩咐他们氢氧化钠倒进锅里,混合在一起。

“对,现在开始搅拌,一定要充分搅拌,让它们充分融合,要不然油会浮在上面!”

因为搅拌不充分,油和碱会不融合,油会浮在上面。所以施奕文提醒着他们不停的搅拌,刚刚开始搅拌时,油还在上面。因为肥皂大概需要搅拌三个小时。所以这个过程,显得有些费时。

“倒可以想个办法让这个搅拌的过程轻松一些。”

心里这般想着,施奕文又吩咐两个学徒工轮流搅拌锅中的油脂,搅拌到最后,那些皂液变得的越来越浓稠。

“到了这时候,你们试着在皂液表面上划了几个字,”

施奕文一边说,一边用竹枝在皂液表面划了几笔。

“你们看,现在从侧面可以看见字体痕迹,且持续差不多十……1……2……”

“按这个速度数十个数,字迹不消失,这时候就可以入模具了。”

模具是托木匠制造的模具,与月饼的模具差不多,将皂液倒入模具后,一个个木制的模具,被放到另一间仓房里,等待它完全固化。不过肥皂固化的时间并不短,需要等上两到三天,才能够固化脱模。即便到这个时候,肥皂仍然还有没有制成,虽然可以勉强使用,但效果仍然欠佳。这些没有添加任何香料的洗衣皂,还需要再放置半个月或者更久后,等它完全皂化之后,肥皂就变得很温和,也就是俗称的“成熟”,直到这个时候才可以使用。

在接下来的十五天中,这座万历六年的肥皂厂,也是这个时代的第一家工厂,一直在进行着生产,前后已经用去了几万斤牛油、猪油以及豆油等油脂,制成了几万块肥皂。在学徒工掌握了肥皂的生产工艺之后,施奕文才得已从工厂抽身,不过他并没有闲下来,毕竟,话之前已经放了出去。

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肥皂推销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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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8章 妇人之用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

过去读古诗的时候,施奕文并不知道“万户捣衣声”是什么意境。但此时,身处醉仙楼,往窗外看去,除去秦淮河中那一艘艘精美的画舫之外,在河两岸随处可见正洗衣的妇人。

棒槌敲打衣服时发出的“砰砰”声,虽相隔甚远,却仍能传入耳中。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万户捣衣声”吧。

自言自语中,施奕文仔细观察着那些洗衣的妇人,那些妇人或是挤于一处河边的石阶,或是于蹲坐于河边,就着一块石头锤衣。

看起来散乱,不过倒也能看出来,这些妇人大都是三五成群,人群中自然也些活跃的妇人,她们的特点就是嗓门很大,即便是相隔甚远,也能听到她们的话声,偶尔那放肆的笑声,更是引得路人一阵侧目。

就是她们了!

来到河边,指着远处几个嗓门最大的妇人,施奕文对小怜吩咐道。

“小怜,你过去请那几个妇人过来。”

“公子,请她们过来做什么?”

小怜嘟着嘴,不乐意道,

“她们可都是泼……”

原本想说“泼妇”的她,临了还是改口道。

“都是妇人,公子不宜见她们的,免得污了身份。”

“无妨,只管请她们过来。”

施奕文笑道,对于男女大防,他倒不在意,而且似乎这个时代也没有他想象的那么保守。

“哟,是个贵公子啊。”

“李家婆子,那公子哥喊你过去,该不是瞧上你了吧……”

“徐家的,瞧你那破嘴,当真是欠男人收拾了,一张嘴就是“上”……”

请那些妇人的小怜,听着她们的污言秽语,只是一阵耳赤,她满面通红的模样,倒让一旁的妇人转移了目标。

“你这小丫环脸怎么红了?听大娘一句话,这当丫环的,伺候少爷的时候,可得多上点心机,公子那有不爱俏的,你这丫头长的这么标致,赶紧花点心思在他身上,晚上伺候勤些,指不定改年就变成侍妾了……”

“可不是,不定回头肚子有了喜,变成了正房。”

妇人们的调笑,让小怜的脸蛋更红了,她急急的朝着凉亭跑去,那还敢和这些妇人说话。

至于妇人们见她落荒而逃的模样,更是哈哈大笑起来,对于这几个本就泼辣的妇人来说,平常早就习惯了调笑个小媳妇大丫环的日子。

不过尽管人前泼辣,可待近了亭子,一个个的却都变得端庄谨慎起来,毕竟,眼前这华衣公子,单就是打扮,也必定不是寻常人家。

“见过公子,不知公子喊我等过来,有什么吩咐?”

站在贵人面前的李王氏,没了先前的泼辣,反倒显得颇为谦卑。

“嗯,吩咐倒谈不上,其实,之所以请几位嫂子过来,是想和嫂子们谈笔生意。”

施奕文露出灿烂的笑容。

“生意?”

那几个妇人面面相觑道。

“公子说笑了,和我们这些妇道人家谈什么生意?”

“妇道人家怎么不能谈,哪……”

从荷包中取出几钱碎银子,施奕文说道。

“这个生意就是请你们洗衣裳,一天一钱银子,而且是洗你们自己的衣裳,不知几位嫂嫂以为如何?”

惊骇的看着石几上的银子,再看着这华衣公子,面面相觑的妇人们,居然一时说不出话来,良久,李王氏才问道。

“公、公子莫非是在开玩笑。”

“开玩笑?”

摇摇头,施奕文笑道。

“当然不是,不过,我倒是有一个要求……”

次日清晨,和往日一样,李王氏端着木盘,来到河边洗衣服,寻了一块河边的洗衣石后,就放下小板凳,和附近的妇人打着招呼。

“徐姐,王家妹子,你们也在啊!”

那正用洗衣锤捶打衣服的妇人,抬头笑道。

“哟,是李家妹子,今天你怎么跑这么远了,往日可没见你来这!”

“哎,不知道是那个丧天良的,居然把石头踢到河里了,这不,只能先到这了……”李王氏先抱怨了一会,双和其他几个妇女说着家常里短。

衣裳直接展在河边,借着流水冲洗之后,和往日不同,她并没用洗衣锤捶打衣服,而是用昨天领的肥皂往从来洗不干净的衣领上擦拭了几下。然后直接在石头上搓了起来。

“咦?”

她的动作,顿时吸引了其他妇人的注意,徐姐停下手中的洗衣锤,好奇道。

“李家妹子,你咋没带洗衣木,莫不是忘了?我这快洗完了,要不先用我的。”

“哟,谢谢徐姐了,你看,我这用不着洗衣木,只要稍微一搓,你瞧,这沫就出来了,灰也出来了……”

说话的功夫,那白沫变成了灰沫,来回搓了两下,李王氏又特意拿起肥皂往衣领上擦了擦。

“李家妹子,你往衣裳上抹的是什么?咋一搓就出那么么泡泡,还把灰都带出来了?”

“徐姐,这是我昨天在街上的买得“肥皂”,说是比皂角好,还不用衣锤锤,就能把灰都洗掉,能省衣裳,我就买了块试试……”

话照说,棉照纺,这边已经把衣裳搓洗个干净的她,随手把衣裳在河里摆了起来。河水冲走了大片的泡沫,那河面上尽是白色的泡沫,泡沫引起了其它人的注意。

其他的妇人,也大都是好奇的看着李王氏,只见她摆了一会衣裳,然后把衣裳提起来。

“呀!”

突的一声尖叫,李王氏惊喜道。

“你瞧,真洗干净了,就连这袖口的老灰也洗白了……”

“哟,可不是,这袖口咋洗的跟新衣裳似的!李家妹子,这肥皂借给我来用用,我那当家的衣裳,这都敲半天了,还没洗干净。”

徐姐拿过肥皂,往衣裳上搓了下,然后按在石头上再搓了拼,衣裳上就冒出许多泡沫出来,白泡沫里裹着灰沫。

“哎呀,徐姐,你瞧,这泡变黑了!”

“可不是,这可是刚才洗过的衣裳,都锤半天了,怎么还这么多灰。”

嘴里抱怨着,徐姐又搓了几下,那灰还是不少,又搓了一会,她才把衣裳在河里摆了摆,流水冲走大片的泡沫,然后再把衣裳举起来一看。

“呀,这洗得可干净了!”

妇女们无不是惊讶的看着衣裳,那衣裳洗的比往日干净了不少,一眼看去就能看出来。

“你瞧,就连袖口的油灰都洗掉了!”

“真是干净了!往常这袖口什么可是洗不干净的。李家姐姐,你这个什么肥皂是在那的买的?”

“就是,多少钱一块?这样一块,能使多长时间?”

一时间,那些妇人无不是围着李王氏你一言我一语的问着……

第29章 畅销(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呀,这肥皂洗的可真干净!”

妇人们惊喜的围在河边,把洗净的衣裳拿在手里翻来覆去的看着,甚至不时的还对着光。越看便越是欢喜。

“这洗的可真净。”

“干净不说,最厉害的是都不用洗衣木锤,往常洗衣裳胳膊都累的酸痛……”

“可不是,这下可好了,有了肥皂,总省得累着胳膊了!”

“你闻闻,这洗的干净不说,闻着味道都好闻极了……”

喜上眉梢的妇人更是笑道。

“可不是,最要紧的是还省得锤烂了衣裳,尤其是去年的旧衣裳越锤越烂,都过不了一年,锤烂了,也就只能纳鞋底子了……”

旁边的妇人也跟着笑道:

“哎呀,陶姐,原本还寻思着这肥皂会不会贵了些,你这么一说,我倒明白了,一头出一头入,这一件衣裳多穿半年,这十几文钱可不就回来了……不成,我这就得去买上一块去。省得把衣裳给打烂了!”

……类似的一幕,在接下来的半个月间,于南京各处的河边上演着,其中既有施奕文聘请的“推销员”,而更多的却是那些用过肥皂后在亲戚邻居间显摆起来的妇人,不过只是十来天的功夫,淡黄色的“团结肥皂”就成了南京大街小巷,无人不知,无人不晓的东西。

一时间,十二文一块的肥皂,甚至卖得“洛阳纸贵”,不少店,居然平空涨起了三文钱来,足足卖到十五文。

可即便是如此,也挡不住人们的热情。

天气渐暖。

这从天上刮着的风,也不见了清凉,天气终于暖和起来,秦淮河畔的垂柳,也全是一片绿色。于秦淮河畔,士子们的身影越来越多,他们呼朋唤友的出城踏青,当然,踏青时必定会带上秦淮河画舫中的歌妓。

不过,大多寻常百姓,倒没有这种闲情逸致,他们大都要为生计奔波,那些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士子,那里知道寻常人家的辛苦。

街分静攘、巷分贫富。这巷子窄小的地方,住的往往都是贫民百姓,至于富人家的巷子,则是能过车走马的大路。两尺多宽的小巷,阳光难入,潮湿的墙壁上长满了绿色的藓苔,这些阴暗潮湿的小巷,两侧就是南京城内大多数平头百姓的住所。

正午时分,阳光终于阴暗的小巷,也就是这时候,这巷子里才能见着点光亮。在巷口,年迈的老人坐有小竹椅上,依在巷口的墙角,享受着春日的温暖,看似打着盹的老人,偶尔会睁开眼睛,冲着过来的行人打着招呼。

“三啊,吃饭过了?这是去上工?”

穿着身短打的田三,听着巷口老人话,立即憨笑道。

“吃了过,您老在这晒暖呢?这不上工不成啊,一天不干活,明天就得饿肚子了。”

“那是,这想不挨饿,就得自己干活,总不能腆着脸讨饭不是,今个天不错,估摸着,应该有不少人坐车出城游玩。”

“但愿吧。”

田三随手用布巾先擦了一下放在墙角的车,擦干净之后才推着独轮车,在大街上跑着。一边跑,一边哟喝着。

“要车吗?”

“要车吗?老爷。”

……

在城里推车,除了嘴勤、腿勤,还要有眼力,要知道看人,要看人的穿着,也要看他们手里有没有拎着东西,要是手里的拎着东西的人,跑上去吆喝两句,那人一定就坐上车了。

从出了门,田三就没有闲下来,尽管不是谁都在乎二三十文钱的坐车钱,可到忙活过了一个多时辰后,这生意也淡了下来。

不过田三也已经累的的后背就已经汗透了,不过,他倒也不敢停,能多挣一个是一个,直到在城里转了两个时辰后,已经觉得卖够了力气的他,才在秦淮河边停下来,歇歇脚。他不愿再跑了,也没有什么力气了,先歇上一会,等天色暗的时候,再拉单买卖回家。

歇脚的功夫,又累又乏的田三便坐在车上打起来哈欠。虽说疲惫不堪,可更觉得的无聊,这里并没有其它的车夫和聊天,打发时间,左瞧右瞅着,在河边随处可见洗衣裳的妇人,偶尔的还会有车夫相隔甚远的调侃上几句,不过大抵上也就是如此。

“陈家妹子,你怎么还用洗衣木锤啊,让你家男人买上块肥皂,又省力,又省布,可比用洗衣木好用多了……”

“可不是,就肥皂洗,就是洗上半天也不觉得的累……”

“哎,别提了,不是没买着嘛?要是买着肥皂了,说什么也不用棒槌敲衣裳了不是,这布可经不得几回敲。”

肥皂?

肥皂是什么东西?

没听过啊。

心里疑惑着,还没轮着田三想问个明白,就有人坐到了他的车上。

“去码头。”

“好嘞!”

生意上门,田三自然是笑应着,吆喝一声,推着车便往码头跑过去。不过只是盏茶的功夫,便把客人送到了码头,几十文钱落了口袋,还不等他歇上脚,那边又有一个进城的客人。

一路小跑进了城,那一身绸子的客人倒也大方,出手就是一块碎银子,约莫有一钱。

“谢谢老爷赏……”

嘴里道着谢,田三的脸上已经笑开了花,要是成天都能碰着这样的客人,那可就发达了。

坐在车上于路边歇脚的时候,路边杂货铺的话声便传到耳朵里。

“掌柜的,成业号把肥皂送来了,不过就三箱。”

“三箱?怎么那么少?咱们不是要十箱吗?”

“方掌柜说了,没法子,要不是照顾咱,咱最多只能拿一箱,就这三箱,还是他想法子匀出来的。”

“那老东西,也就是嘴上这么说,赶紧把肥皂摆上……”

铺中掌柜与伙计的对话,让田三诧异道。

肥皂难不成就那么稀罕?

想着先前河边妇人的话语,他又想到自家媳妇瘦小的身子,想着她在洗衣裳时不停的用洗衣木敲打衣裳的吃力,田三想也没想,便进了铺子。

“掌柜的给我拿几块肥皂。”

待回到家时,天已经黑得厉害。田三家是个狭小的小院,房子又潮又旧,人还没进院,就听到院子里锤衣声响,借着光亮可以看到院中正有一个十六七岁的女人手中拿着洗衣锤,正在那洗衣裳。

“小苹,别用棒槌锤了,你看这是啥。”

田三显摆着拿出了他刚买的两块肥皂。

“呀!”

见田三手里黄乎乎的方砖,女人的手一松,惊喜道。

“这不是肥皂嘛,三哥,你这是从那买的,还买了两块,这阵子,街坊们可都在说这个,洗衣裳又省力,又省布,我都买上两三回了,可就是没买着……”

看着女人欢喜的模样,田三呵呵的乐了起来,单就是女人的这副欢喜模样,这三十来文钱花的就值……

第30章 花花银子大家赚(第一更,求收藏,求推荐)

银子!

白花花的银子!

呃,只要看到杂货铺了挂着的牌子。

“本店肥皂售尽”

就能想象得到肥皂的火爆程度。

肥皂不单能洗衣裳,就是油糊糊的手,只是沾上些肥皂也能洗个干净,即便是再油腻的头发,也能洗个干净。

不过只是短短十几天,南京的妇人们就发现肥皂的诸多用途。愈是如此,对肥皂的需求就越多,而产量的有限制约着肥皂的销售,愈是如此,百姓们反倒更追捧肥皂。

一时间,这肥皂于南京倒也卖得洛阳纸贵,甚至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

即便是原本对肥皂的畅销有所预感的宋仁杰,也被肥皂的畅销惊呆了,他压根就没想到,肥皂会有那么多用途,会引得百姓那样的追捧。

惊讶之余,宋仁杰反复思索两日后,还是派人把施奕文请到了府中。

因为年龄搁在那里,施奕文自然要执晚辈礼。

“见过宋世伯。”

“致远客气了,请坐。”

落坐、上茶,然后寒喧、客套,简单的客气之,宋仁杰笑道。

“今日之所以请致远过来,倒也没什么大事,这不,户籍刚给你办好。”

薄薄的一张纸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身份。

意味着从上之后,施奕文在这个时代不再是黑户。

“致远,这户籍暂时先给你落在了中都,按照你给的名字,往上落了三代人,也亏了现在军户户籍管理混乱,要是民户这事可还真不好。等再过阵子,再把这户籍往孝陵卫那边一递,这事也就办成了。”

“让伯父费心了!”

施奕文再次起身道谢。

宋仁杰笑道。

“致远不必客气,这事不过是举手之劳。”

然后他又说道。

“其实,这次让致远来,还有另一件事想与致远商量。”

商量?

施奕文疑惑道。

“哦?不知伯父有何事吩咐?”

面带微笑宋仁杰轻飘飘的问道。

“致远,现在肥皂厂每日产量多少啊?”

宋仁杰的问题,让施奕文的心里“咯噔”一响,隐约猜出了他的意思。

“一共十口百斤大锅,每天出肥皂五千斤。”

“一块肥皂半斤,一天就是一万块。而且工厂随时都可以扩大,致远我说的对吗?只要增加铁锅、工徒就成,对吧。”

点点头,施奕文并没有说什么。工厂的产量并不是什么秘密,只要稍微有心就能算出来,更何况,这工厂的账房还是宋家出来的。

“这俗话的说的好,亲兄弟明算账,所以呢,今天请致远过来,就是为了商议此事。”

来了!

即便是从来没有经商的经历,但这会施奕文的心里却冒出一个念头——财帛动人心。

肥皂也人意料的火爆,难免会让宋家动心。宋家的家业再大,也不嫌钱扎手不是?

看着那张薄纸,施奕文隐约猜出了宋仁杰的用意。

这个世界上,到底还是没有白吃的午餐啊!

心底感叹着,施奕文笑道。

“世伯客气,此事哪里需要商量,一切全听世伯吩咐!”

尽管宋家想要夺肥皂厂的举动,让施奕文心里极不舒服,但是势单力薄的他,倒也不想争持。

不过就是个肥皂厂罢了!

只是……想到最近一段时间,在肥皂厂上倾注的精力,施奕文就是一阵不舍。毕竟,这家肥皂厂是他一手创建的,尽管谈不上心血,但是这家工厂仍然让他小小的骄傲了一把,毕竟,它也许是世界上第一家工厂。

甚至他都已经有了改造工厂的计划,通过对设备进行改进,进而将它建成真正的工厂。

但是现在……

罢了!

觉察到施奕文的神情变化,宋仁杰面上的笑容更浓了,轻声道。

“其实,这件事,早就应该办的,只是因为致远的户籍尚未落下,所以一直耽搁到现在,这不,既然现在户籍办好了,厂子的事自然也是要办的,所以,我便让人拟了个办厂条程,在上元县申领了牌照。”

原来,人家把一切都办好了。

今天让自己来,只是出于“礼貌”,打个招呼罢了。难怪宋其玉没有露面,想必,他也是觉得不好意思吧。

“世伯所言甚是,世伯吩咐,晚辈无敢不从!”

既然对方挑明了态度,虽然心底苦笑,但施奕文倒也利索。

“这是衙门发的牌照和条程,还请致远收好。”

收好?

施奕文的眉头一跳,不解的看着宋仁杰,见其端起茶杯后便笑而不语,又低头看了眼放到茶几上的牌照与章程。

“世伯,这是……”

疑惑中,施奕文看到牌照上赫然写着自己的名字。

“这……”

拿起条程,眼光一扫,施奕文便急声说道。

“世伯,这不合适!”

“不合适?为何?”

“世伯,这工厂的地方是宋家的,当初办厂的银子也是宋家的,怎么现在全都变成我的了?”

施奕文的心底更是一阵羞愧。原本他还以为宋家想要夺厂,可没想到,宋家却把工厂拱手相让。甚至就连地皮,也一并送给自己了。

“哦,你说这个啊,”

放下茶杯,宋仁杰正色道。

“这条程上写道,购地办厂的银子是借给致远的,一年为期,月息一分六厘,致远,这人情归人情,利息总是不能少的。当然,要是一年后,致远手头不方便,可以任意延期,这期限全由致远来定。”

宋仁杰的话,让施奕文正色道。

“伯父,如果是这样的话,恕小侄只能回绝伯父的好意了!”

说话间,施奕文便把桌上的牌照双手奉还。

“小侄知道伯父心中所想,只是事情绝不应该这么办的……”

不等施奕文说完,宋仁杰便笑道。

“致远,所言诧异,这肥皂厂即便是给了宋家,于宋家也是没有任何用处,此事无须多言,况且,我的话还没说完呢!致远,你要知道,这宋家,可从没做过亏本生意!”

放下手中的茶杯,宋仁杰正色道。

“伯父虽然不要肥皂厂的份子,但却有一事相求,就是将来五年,肥皂所需油脂原料必须购于宋家商号,产出也要全由宋家商号包销,不知致远以为如何?”

这是谈生意吗?

面对宋仁杰的“要求”,施奕文摇头说道。

“肥皂厂的事上,无论如何小侄都不会答应世伯的,除非宋家占五成份子,要不然……”

站起身,施奕文说道。

“小侄只能告辞了!”

“你确定?五成份子,将来可是几万,甚至几十万两银子!”

宋仁杰提醒道。

“要是世伯不答应的话,那小侄就只能告辞了!反正厂子的管事、帐房都是宋家的,小侄走得也放心!”

说罢,施奕文作势就要离开,宋仁杰连忙接住他笑道。

“行,行,就按你说的办!不过,单凭那点地方,宋家就占了这五成份子肯定不好说,这样吧,宋家占四成的份子,额外再拿出两万五千两银子,给致远作为补偿,不知致远以为如何?”

第31章 铁嘴神算(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离开宋家时,施奕文的脚步有些飘浮,尽管酒意上头,可是头脑却很清醒。

又一次,他在脑海中思索着,今天的事情。

四成份子。

就那么让给了宋家。

为什么让出四成份子?

尽管宋仁杰明确表示不要股份,看似非常的厚道。可游医经历,让施奕文知道,事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作为“外乡人”的他在南京办厂,需要面对许多问题,有宋家这棵大树,自然不会有任何问题,可要是没有了那棵大树。恐怕……

会不会碰到什么麻烦,暂且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有宋家在,至少可以少很多麻烦。毕竟,宋家是南京的大户,即便是刘锦江那样的锦衣卫,也不敢轻易打扰。

对于无根无萍的自己来说,有这样的豪门大户作为靠山,自然好过自己独自闯荡。更何况,要是真的把工厂独吞了,那吃相可就难看了。

在这个世界上,不知多少人,就因为吃相难看得罪了别人,最后落个众叛亲离。宋家吃相难看,自己都会心生不满,自己吃相难看了,谁又能保证宋家不会怀恨在心?

所谓的恩情……并不一定靠得住!

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不可取。

但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宋其玉带着媳妇孩子回娘家去了……”

想到席间得知的下落,暗自寻思着真假时,施奕文突然听到迎面有人大声喊道:“算命啊,诸葛神算,一卦一两……”

闻声觑去,一个算命先生举着麻幡迎面走来,这人满面长须,虽然只是个中年人,可看起来倒也有几分仙风道骨。

一卦一两!

这价格倒也是天价!

往常逛街时,施奕文也碰到过算命的,不过人家至多也就是要十几几十文钱而已。

这会倒好,一张嘴就是一两银子。

难不成,这人真有一些道行?

正想着心事的施奕文,心里不由一动,便直接走过去。迎着那个算命先生,笑道:

“先生,帮我算一卦如何?”

见生意上门,那算命先生并没显露出喜上眉梢、满脸的媚笑的模样,反倒是打量了施奕文数眼,似乎还真有几分仙风道骨的样子。

算命先生的反应,让施奕文的心里头好奇起来。

大生意上门,居然没有什么反应。

这事倒是古怪。

疑惑间,却听那个算命先生问道:

“公子是看手相还是测字,公子的命数贵不可言,自然不会问明春的春闱,也无需问财运吧,想必定是要问姻缘吧。”

尽管施奕文一身书生的打扮,一看便知道是个书生,因为明年就是春闱,所以,这个时节,书生算命多半是为了功名,寻常算命先生必定会毫以推算。但是这个算命先生一开口,却用一个“贵不可言”把春闱、财运都给否决了。

听他这么一说,施奕文倒是愈发的有兴趣了,尽管他无意问姻缘,但仍然兴致十足的说道。

“我既不测字也不看相,同样也不问姻缘,就有几个问题想问,卦金照给。”

对于来自21世纪的施奕文来说,他当然不信什么算命,但并不妨他对这人好奇。

那算命先生闻言,看了施奕文说道。

“既然公子不算卦,那恕在下不能奉陪。”

说罢,算命先生便举幡要离开,施奕文连忙拦住他说道。

“我不是说了吗?卦金照给。”

“在下是算命的,铁嘴算命,既然公子不算卦,这卦金自然不能收!”

得!

终于,施奕文见识到什么是性格。

有性格,我喜欢!

随手摸出一锭银子,对于刚得了几万两银子的他开始自然不差这点钱,现在有钱!手拖着银子,施奕文笑道。

“你这里有签抽没有?我抽个签。”

算命先生看一眼施奕文手中的银锭,足有十两银子。

“公子,卦金多了。”

“多少了,就当是赏钱。”

“赏银不必,一卦一两,一会剪找给公子。”

说罢,算命先生就从行头里捧出一个竹筒来,然后又拿出签子放入筒中,施奕文接过竹筒,心里暗自想到:

“难不成这人真的有几分道行?”

心底疑惑着,施奕文就捧起竹筒摇了几下,便有一枝签掉到地上。

不等他弯腰,那算命先生便主动帮他捡了起来,恭敬的递给他。施奕文接过来一看,只见签上写到。

“宋太祖黄袍加,天开地辟结良缘,日吉时良万事全,若得此签非小可,人行中正帝王宣。”

签上的字让施奕文诧异道。

这是什么鬼?

尽管不会解签,可“黄袍加”、“帝王宣”是什么,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手拿竹签,施奕文,暗暗思忖道:这真的是上天给我暗示吗?

一时间,整个人竞然痴在那里了。

那个算命先生只以施奕文抽了支坏签,便在旁边劝解道。

“公子,莫不是抽中了下签,其实这天命……”

算命先生还没絮叨完,他搭眼一瞧签上的字,立即惊声道。

“呀!”

一声惊叫,把施奕文唤回魂来,见那算命先生正愕然的看着自己,他左手拇指与其它手指掐算,那脸色中全是惊惶状。

还不等施奕文反应过来,那算命先生就急忙把银子往施奕文手中一塞。

“公子的命数实在是贵不可言,非小人所能算,天机不可泄露,天机不可泄露,这银子还给公子,告辞、告辞……”

甚至不等施奕文开口,算命先生就匆匆朝着远处跑去。

这是怎么回事?

手中拿着银子,施奕文愕然的立于街头,看着算命先生远去的背影,施奕文的目光中尽是诧异之色,心里甚至暗自寻思道……难不成,那算命的真的算出了自己的命数?

这一瞬间,施奕文的脑海中无数个念头翻滚起来,更是浮现出了许多穿越小说男主角如何于过去称王称霸。

难道……这就是我的命运?

至少有那么一瞬间,施奕文的一阵心动,甚至就连呼吸也变得急促。

当皇帝!

难道我能当皇帝!

命数贵不可言!

天机不可泄露!

皇帝!

君临天下!

佳丽三千!

……

激动之余,施奕文正想把手中的银子放到荷包中的时候,无意撇了眼手里银子,双目微睁,神情立即精彩起来。

“你么……”

话到嘴边,看着手中的“银子”,想到自己的反应,施奕文倒觉得自己着实好笑。

“我去,就这雕虫小技也能把你给骗了,什么他么贵不可言,就是一骗子……”

自嘲之余,随手便把手中铅铸的假银子丢到路边。

什么神算,就是一骗子!

第32章 不起眼的小礼物(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饭来张口、衣来伸手。

除此之外,相比现在人古代的富家阔少日子谈不上什么惬意。在娱乐活动上与现代人的生活,更是无法相比的。

但是有些享受却是现代人所享受不到。

沐浴后,和往日一样,施奕文躺在床上享受着寇芸的服务。

“嗯,往下一点。”

惬意的喘息从鼻间发出,不得不承认,出身于寇家的寇芸,侍候人的功夫,确实有其独道的地方。

别的不说,单就是这按摩,就绝对是种享受。

闭眼享受着按摩的舒爽,偶尔的身体触碰,更是让人心里痒痒。

这感觉可真不错!

安然享受着这一切的施奕文,感受着无意间触碰,感受着娇躯的柔软,以及扑入鼻间的幽香,让他有些心猿意马,不禁有些意动。不由的动弹了下身子。

为少爷按摩的寇芸,出身青楼的她觉察到少爷的异样,便娇声说道。

“少爷,其实婢子被送入家里,就是做通房丫环伺候您的,要是少爷愿意,婢子……今晚便留在屋里伺候少爷,可好。”

寇芸倒没有普通丫环的羞涩,甚至还主动的将身体贴与他的后背。感受着背后的温玉般的柔软。娇滴滴的“可好”入耳时,只让人心魂荡漾。

这小妖精!

居然这么的主动!

心底涌起一团火来的施奕文,立即想到这可是万恶的旧社会啊!

要不……可她这么小。

“你老实点!”

憋着心头火,施奕文最终还是退缩了。

“我告诉你,甭占我便宜!”

嘴上这么说,身体还是忍不住动了动,以感受后背的温软。

“噗嗤!”

贴着少爷的寇芸闻言便捂嘴笑了起来。

看的她娇笑时,摇曳晃荡状,要不是想到她不过才十六岁,甚至还是虚岁,恐怕施奕文早就化身为饿狼,扑上去了。

“不许笑!”

闻言,寇芸强忍住笑意,不笑了,心知少爷面薄的她轻声岔开话题说道。

“少爷,您到宋家的时候,送回礼了吗?”

原本正与心头火抗争着的施奕文一听。诧异道。

“什么是回礼?”

“少爷,现在咱家住的宅子是宋家送的,虽说是宋家为了报答少爷,可既然少爷要与宋家交往下去,这该有的礼数,总是不能少的,这回礼要是不送,会被人笑话的。”

“哦?原来还有这个说法?”

没想到居然别人送礼,自己还要回礼的施奕文反问道。

“这都这么长时间了,再送回礼,会不会太迟了?”

知道少爷是从海外回来的寇芸,便解释道。

“这回礼不在乎时间,只要不是隔上几个月就成。”

“嗯,我知道了。”

点点头,施奕文皱眉说道。

“那我应该回些什么?”

“不在乎多少,关键是个礼数,那怕就是两盒果子,也是没人笑话的,反倒要是回礼重了,可能还会被笑话。”

清晨起床后,和往日一样,先在外面跑了一圈,回到家里,从小怜的手里接过茶,喝了杯茶。然后才接过毛巾擦脸。

“少爷,何必这么折腾自己,成天一跑就是半个时辰,十几里地的。”

闻言,施奕文摆手道。

“你不懂,生命在于运动,多运动,对身体有好处!”

因为很多东西解释不清楚,施奕文倒也懒得解释,吃完早餐后,施奕文就到了书房,因为家里都知道他在书房时,不喜欢别人打扰,所以在小怜离开后,他就从书房消失,进入了空间。

空间还是老样子,路灯明亮,四周一片死寂。时间在这里是静止的。

“送些什么礼呢?”

昨天晚上,施奕文想了一夜,最后还是决定,这回礼,不能像寇芸说的那样,只回两盒果子。

礼既不能轻,也不能重。

什么礼合适呢?

最终,施奕文选择了在空间里找合适的礼物。

一进入空间,施奕文就直奔超市,超市就是普通的生活超市,规模不大不小,但里面的商品到也齐全,时间在这里仿佛失去了意义,和之前一样,超市里的一些熟食,甚至还散发着热量。

送什么礼好呢?

酒水?不行。

饮料?更不行。

保健品?

也不行。

家用日常百货,又不是搬家。

突然,超市里的一些商品落入眼中,引起了他的注意。

“要不然,就是它了!”

水果!

从超市中取出了不少水果。

“呀!西瓜!居然有西瓜!”

前脚刚进书房,小怜就惊叫道。

“少爷,这,这西瓜是那来的?”

听着小怜的惊声,寇芸也进了屋,看见屋里的水果,立即惊讶道。

“西瓜?居然有西瓜?还有葡萄!”

在她们两人的惊讶中,施奕文指着桌上的水果说道。

“这是香蕉、这是橙子、这是提子……”

介绍完桌上的水果后,施奕文又问道。

“家里有精巧些篮子吗?我想装个果篮给宋家送过去。”

眼巴巴看着水果的小怜,忍不住说道。

“是送人的?我以为……”

突然意识到自己的身份,她连忙改口说道。

“篮子,少爷要什么样的篮子?”

“精巧些,嗯,不要太大,能放下这些水果就行。”

比划着提篮的大小模样时,施奕文注意到小怜、小芸她们俩的眼睛都盯着桌上的水果,便笑道。

“想吃吗?”

“想……不、不想。”

见小怜点头又摇头的模样,施奕文哈哈大笑道。

“去,拿把刀过来,把西瓜切了,把小晴、小湄也喊过来。”

不过就是个西瓜罢了。

但很少见,四月份,正是青黄不接的时候,别说是水果了,就是青菜也少的可怜,想到家里做的菜,就那么几样,施奕文又想到超市里各种各样的青菜,便笑着说道。

“少爷这还有一些这个季节难得一见食材,回头取来,尝尝小芸的手艺。”

“嗯,少爷想吃什么,您只管吩咐!”

吃着西瓜的寇芸,一边吃,一边说道。

“少爷,这西瓜可真甜?”

“好吃吗?”

“好吃。”

几个小丫头纷纷点着头。

“少爷,我从来就没吃过这么甜的西瓜。”

“就是,就是,”

“往后想吃的话,少爷那还有呢。不但有西瓜,还有别的水果。拿……”

看着她们那副嘴馋的模样,手拿香蕉,施奕文笑道。

“你们谁想吃这个!”

第33章 要吃瓜皮的宋老爷(第一更,求收藏,求推荐)

呀!

西瓜!

葡萄!

饶是见惯了世面,可是当看到施奕文送来的篮中水果时,宋仁杰仍然惊骇的睁大眼睛。

盯着那如同碧玉般的西瓜、又圆又大似玛瑙的葡萄,宋仁杰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致远送来的?”

睁大眼睛,宋其玉的目中全是不可思议之色。

“嗯,是他吩咐人送来的回礼。”

其实对于回礼宋仁杰倒不怎么在意,毕竟施奕文是从海外归来,并不了解大明的规矩。可是现在,他送来的回礼,却让宋仁杰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瞧着不外西瓜、葡萄之类的水果,这回礼看似轻,可实则却是稀罕的很,即便是王侯勋贵想在四月里吃上西瓜、葡萄,怕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水果并不是稀罕,稀罕的是吃到本不是这个时节出的水果。

一个西瓜、几串葡萄,还有几串黄色长指形不知名的东西,瞧着不起眼,可却稀罕非常。

“西瓜是六月的、葡萄是七月的,至于这……”

随手折下一支香蕉,宋其玉诧异道。

“爹,您见多识广,可知道这是什么?”

别说,还真把宋仁杰给难住了,饶是见多识广,可这东西他确实没见过。只得连连摇头道。

“没见过、没见过,兴许是海外的番果。”

海外的番果?

自从隆庆开海以来,这些年倒也有不少从海外传来的番果。

疑惑间,宋其玉好奇道。

“不知道这海外的番果味道如何?”

说话的功夫,他就直接拿起香蕉咬了一口。

“呸、什么玩意……”

入嘴的苦涩让宋其玉,连忙吐了出来。

“味道如何?”

“有点甜味,可入口却是又苦又涩……咦?”

话没说完,宋其玉看着手中的香蕉,被咬掉一截的香蕉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香味很浓郁,远不是寻常的果子所能相比。

“难道这东西和桔子一样,要剥了皮吃?”

剥开香蕉的皮,宋其玉尝试着咬了一口,眼中猛然一亮,面上露出喜色。

“爹,这东西可真好吃,又甜,又香!您快尝尝。”

两三口吃完香蕉,宋其玉连忙为父亲剥开一只香蕉。

“爹,您瞧,这东西和桔子一样,要剥了皮吃。”

香蕉入口时的甜香,让宋仁杰的眼前一亮,赞叹道。

“这海外番果味道确实不错,又甜又香,当真不是凡品!”

赞叹之余,瞧着篮中的水果,宋仁杰又说道。

“难得致远如此有心,这果篮看似礼轻,可却都是稀罕物,有心了!”

品味着香气逼人番果,瞧着那如同翠玉般的西瓜,宋仁杰对儿子吩咐道。

“这些果子都是难得的稀罕物,你拿给佩儿吃吧。”

“爹,这如何使得,这样的稀罕物,应该孝敬长辈才是。”

“不打紧,不打紧,你爹我活这么大,什么东西没吃过!”

嘴上这么说着,可眼睛瞧着篮子里的西瓜、葡萄、番果,只觉得口中冒出口水的宋仁杰强撑道。

“还不快拿给佩儿,让她尝尝新鲜!”

“哎,谢谢爹,那孩儿去了……”

见儿子不客气的把果篮提走了,宋仁杰的心里顿时一阵后悔,眼巴巴的盯着远去的西瓜,心想道。

“等西瓜上市了,到时候非得吃个痛快!”

心里这么寻思着,宋仁杰瞧着桌上的香蕉皮,闻着它散发出来的甜香,心里暗自寻思道。

“不知道,他是从那弄来的稀罕物,难道是从海外带来的?西瓜和葡萄难道也是?”

提着果篮来到后宅的宋其玉,进屋时恰好此时林佩儿刚把孩子哄睡下,见他笑呵的走来,便笑问道,

“相公何事这么开心。”

宋其玉提起手中的果篮笑道。

“佩儿,你看这是什么?”

“呀,西瓜!”

林佩儿惊喜道,

“这时节,那来的西瓜,相公,这西瓜、还有这葡萄是从那里来的?”

“是致远送来的回礼。”

林其玉一五一十告对林佩儿说道,言语间更是忍不住称赞道。

“这致远可真是有心了,现在正是青黄不接时,送来的西瓜、葡萄、还有这番果,看似不值钱,可却是有钱难买的稀罕物,这南京城中勋贵何止百家,可曾有人在四月里吃过西瓜、葡萄,对了佩尔,这黄色的番果味道香甜,实在是难得一见好东西,你可一定得尝尝。”

“原来是施神医送的礼。”

林佩儿闻言便笑道。

“平日里难得见你如此夸人,也就是施神医,能让你这般欣赏,若是觉得礼重了,就送帖改日约来家便是。”

说完见左右无人,林佩儿就撒娇坐在宋其玉的膝上道。

“说来,我应该好好谢谢施神医,当初若不是他施神技保全我们娘俩,我们娘俩恐怕……”

想到当初他输血保全自己的性命,林佩儿的脸色微红说道。

“这份恩情,总是要还的。”

“娘子所言甚是,改日再送贴约来家里。佩尔,快些尝尝这番果。”

请着娘子吃番果时,宋其玉看着西瓜说道。

“哎,可惜,这西瓜只有一个,若不然,给岳父他老人家送去一个,也好让他老人家尝个新鲜。”

“我爹他平素最不好稀罕吃食,不定这西瓜送过去,反倒会惹他不快,到最后,反倒都便宜小妹了。”

林佩儿娇笑道,

“况且,我看这西瓜、葡萄都好模好样的搁这篮子里,公公那边可留下了?”

“是爹吩咐让我全拿过来,让你尝个新鲜。”

宋其玉的回答让林佩儿俏眉微锁,立即说道。

“世间那有好东西都让晚辈尝的道理,相公,你得把这些送回去,即便是爹再疼你,也不能坏了规矩。”

出身书香门第的林佩儿,素来看重礼节,她这么一提醒,宋其玉才意识到,自己光顾得让娘子尝新鲜,反倒是忘记爹那边了。连连说道。

“娘子教训的是,我这就给爹送过去。”

对于儿子送来的西瓜,宋仁杰并没有拒绝,而是吩咐仆人把西瓜切成两半,给儿子送去一半,自己又留了一半。

“老爷,这西瓜瞧着颜色可真艳!”

瞧着小妾看着西瓜那副垂涎状,宋仁杰笑道。

“桂芬你来尝尝,这四月里的西瓜,可是稀罕的很,就是皇帝,也不一定能吃得上……”

吃着西瓜,齿口留香的香甜,让宋仁杰连连说道。

“这瓜可真甜,”

见桂芬吃完西瓜就要丢瓜皮,他立即不舍道。

“桂芬,这西瓜皮可是好东西,不能浪费了,一会把这瓜皮送到厨房,让他们用这炒个菜,再给老爷我温壶酒,我要喝两杯,就着这西瓜皮……”

第33章 不是凡品,剥了皮吃(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呀!

西瓜!

葡萄!

饶是见惯了世面,可是当看到施奕文送来的篮中水果时,宋仁杰仍然惊骇的睁大眼睛。

盯着那如同碧玉般的西瓜、又圆又大似玛瑙的葡萄,宋仁杰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这,这是致远送来的?”

睁大眼睛,宋其玉的目中全是不可思议之色。

“嗯,是他吩咐人送来的回礼。”

其实对于回礼宋仁杰倒不怎么在意,毕竟施奕文是从海外归来,并不了解大明的规矩。可是现在,他送来的回礼,却让宋仁杰一时说不出话来了。

“瞧着不外西瓜、葡萄之类的水果,这回礼看似轻,可实则却是稀罕的很,即便是王侯勋贵想在四月里吃上西瓜、葡萄,怕也只能是想想而已。”

水果并不是稀罕,稀罕的是吃到本不是这个时节出的水果。

一个西瓜、几串葡萄,还有几串黄色长指形不知名的东西,瞧着不起眼,可却稀罕非常。

“西瓜是六月的、葡萄是七月的,至于这……”

随手折下一支香蕉,宋其玉诧异道。

“爹,您见多识广,可知道这是什么?”

别说,还真把宋仁杰给难住了,饶是见多识广,可这东西他确实没见过。只得连连摇头道。

“没见过、没见过,兴许是海外的番果。”

海外的番果?

自从隆庆开海以来,这些年倒也有不少从海外传来的番果。

疑惑间,宋其玉好奇道。

“不知道这海外的番果味道如何?”

说话的功夫,他就直接拿起香蕉咬了一口。

“呸、什么玩意……”

入嘴的苦涩让宋其玉,连忙吐了出来。

“味道如何?”

“有点甜味,可入口却是又苦又涩……咦?”

话没说完,宋其玉看着手中的香蕉,被咬掉一截的香蕉散发出诱人的香味,香味很浓郁,远不是寻常的果子所能相比。

“难道这东西和桔子一样,要剥了皮吃?”

剥开香蕉的皮,宋其玉尝试着咬了一口,眼中猛然一亮,面上露出喜色。

“爹,这东西可真好吃,又甜,又香!您快尝尝。”

两三口吃完香蕉,宋其玉连忙为父亲剥开一只香蕉。

“爹,您瞧,这东西和桔子一样,要剥了皮吃。”

香蕉入口时的甜香,让宋仁杰的眼前一亮,赞叹道。

“这海外番果味道确实不错,又甜又香,当真不是凡品!”

赞叹之余,瞧着篮中的水果,宋仁杰又说道。

“难得致远如此有心,这果篮看似礼轻,可却都是稀罕物,有心了!”

品味着香气逼人番果,瞧着那如同翠玉般的西瓜,宋仁杰对儿子吩咐道。

“这些果子都是难得的稀罕物,你拿给佩儿吃吧。”

“爹,这如何使得,这样的稀罕物,应该孝敬长辈才是。”

“不打紧,不打紧,你爹我活这么大,什么东西没吃过!”

嘴上这么说着,可眼睛瞧着篮子里的西瓜、葡萄、番果,只觉得口中冒出口水的宋仁杰强撑道。

“还不快拿给佩儿,让她尝尝新鲜!”

“哎,谢谢爹,那孩儿去了……”

见儿子不客气的把果篮提走了,宋仁杰的心里顿时一阵后悔,眼巴巴的盯着远去的西瓜,心想道。

“等西瓜上市了,到时候非得吃个痛快!”

心里这么寻思着,宋仁杰瞧着桌上的香蕉皮,闻着它散发出来的甜香,心里暗自寻思道。

“不知道,他是从那弄来的稀罕物,难道是从海外带来的?西瓜和葡萄难道也是?”

提着果篮来到后宅的宋其玉,进屋时恰好此时林佩儿刚把孩子哄睡下,见他笑呵的走来,便笑问道,

“相公何事这么开心。”

宋其玉提起手中的果篮笑道。

“佩儿,你看这是什么?”

“呀,西瓜!”

林佩儿惊喜道,

“这时节,那来的西瓜,相公,这西瓜、还有这葡萄是从那里来的?”

“是致远送来的回礼。”

林其玉一五一十告对林佩儿说道,言语间更是忍不住称赞道。

“这致远可真是有心了,现在正是青黄不接时,送来的西瓜、葡萄、还有这番果,看似不值钱,可却是有钱难买的稀罕物,这南京城中勋贵何止百家,可曾有人在四月里吃过西瓜、葡萄,对了佩尔,这黄色的番果味道香甜,实在是难得一见好东西,你可一定得尝尝。”

“原来是施神医送的礼。”

林佩儿闻言便笑道。

“平日里难得见你如此夸人,也就是施神医,能让你这般欣赏,若是觉得礼重了,就送帖改日约来家便是。”

说完见左右无人,林佩儿就撒娇坐在宋其玉的膝上道。

“说来,我应该好好谢谢施神医,当初若不是他施神技保全我们娘俩,我们娘俩恐怕……”

想到当初他输血保全自己的性命,林佩儿的脸色微红说道。

“这份恩情,总是要还的。”

“娘子所言甚是,改日再送贴约来家里。佩尔,快些尝尝这番果。”

请着娘子吃番果时,宋其玉看着西瓜说道。

“哎,可惜,这西瓜只有一个,若不然,给岳父他老人家送去一个,也好让他老人家尝个新鲜。”

“我爹他平素最不好稀罕吃食,不定这西瓜送过去,反倒会惹他不快,到最后,反倒都便宜小妹了。”

林佩儿娇笑道,

“况且,我看这西瓜、葡萄都好模好样的搁这篮子里,公公那边可留下了?”

“是爹吩咐让我全拿过来,让你尝个新鲜。”

宋其玉的回答让林佩儿俏眉微锁,立即说道。

“世间那有好东西都让晚辈尝的道理,相公,你得把这些送回去,即便是爹再疼你,也不能坏了规矩。”

出身书香门第的林佩儿,素来看重礼节,她这么一提醒,宋其玉才意识到,自己光顾得让娘子尝新鲜,反倒是忘记爹那边了。连连说道。

“娘子教训的是,我这就给爹送过去。”

对于儿子送来的西瓜,宋仁杰并没有拒绝,而是吩咐仆人把西瓜切成两半,给儿子送去一半,自己又留了一半。

“老爷,这西瓜瞧着颜色可真艳!”

瞧着小妾看着西瓜那副垂涎状,宋仁杰笑道。

“桂芬你来尝尝,这四月里的西瓜,可是稀罕的很,就是皇帝,也不一定能吃得上……”

吃着西瓜,齿口留香的香甜,让宋仁杰连连说道。

“这瓜可真甜,”

见桂芬吃完西瓜就要丢瓜皮,他立即不舍道。

“桂芬,这西瓜皮可是好东西,不能浪费了,一会把这瓜皮送到厨房,让他们用这炒个菜,再给老爷我温壶酒,我要喝两杯,就着这西瓜皮,这玩意,可真怪了……过去咋不觉得的稀罕……”

第35章 无耻之徒(第一更,求收藏,求推荐)

万历年间的日子,过得很惬意。

除了看书之外,在家中又“开垦”出了一小片菜园,菜园里种着从超市里带来的辣椒、番茄等蔬菜,闲时整治一下菜园。

俏婢、清泉、有点田。

这日子确实极为惬意,而现在施奕文已经开始享受起了这种生活。

不过惬意总归是惬意,更多的却是无聊,人总不能成日在家里琴棋书画、种地戏婢吧。

闲来无趣,总还是会出外逛逛,打发一下时间。感受着这个时代的风俗人情。

和往常一样,由小怜陪着在南京逛着逛着,便到了府学,府学一带最常见就是士子,那怕那些士子未曾入府学,甚至科举落榜,但他们仍然聚集于此,于此结交友人,点评文章……其实,出了城门不远,秦淮河畔的画舫之所以生意兴隆,也都是这些文人的贡献。

毕竟,这个时代娱乐活动有限,除了酒楼吃饭之外,画舫里那些能歌善舞的妓女,所带来的精神上的享受,恐怕是这个时代难得的娱乐活动了。于是不知道上演了多少才子佳人的故事。

才子佳人、秦淮河上。

想到有关明代秦淮河上花舫中,才子佳人的故事,想象着那些“卖艺不卖身”的佳人笑靥如花的模样,还有才子们凭诗词文章得其青睐,出入其红粉帐中的艳福。

施奕文不禁心生些许期待。

要是我抄点诗词什么的,没准也能混个才子当当,指不定还能在花舫里潇洒一番,像唐伯虎那类大咖在青楼中一样,不但姐儿爱,妹儿喜,而且还是免费的!

“得兴……”

嘴上这般自嘲的同时,施奕文学着这个时代的读书人的做派,“哗”的一声展开手中的扇子,然后便从文德桥上走了下去。

文德街上卖的大抵上都是书籍以及文房四宝,当然,街边随处可以看到书生摆的书画摊。在街上逛着,突然路边的一个摆摊的书生引起了他的注意,所谓的摊位不过就是依墙角摆放着一张桌子,桌上有笔墨纸砚,显然,这是个代写书信的地方,穿着生员衫的中年书生端坐在那里,手里捧着一本书正看得入神。

即便是90年代的时候,仍然有人代写书信,更何况是这个时代。瞧着那人于后面墙上悬挂的字画,显然并不仅仅只是代写书信,兴许是卖个字画什么。不过吸引施奕文注意的并不是这些,而是中年书生瞧起来有些面熟。

好嘛!

仔细一打量,施奕文咧嘴笑了起来。

这书生不是别人,就是骗了他几两银子的那个“神算”。

当真是“冤家路窄”啊!

心想着,施奕文便朝那人走了过去。

许是见有客人来了,那正读着书的中年书生,抬头看了一眼来客,见其穿着生员衫,便又把眼帘一低,吐出两字。

“请坐。”

然后便一言不发的继续看着书。

“这位仁兄……”。

话音刚落,那边中年书生却已经拿出了一部书放到了桌上。

“嗯?墨卷?”

瞧着书名,这可是科举考试的作文范本,墨卷一类,即乡会试之后官方刻印的代表性试卷范文。当年乡会试发榜后,闱墨成为众多士子争先购买的读物,也是应试举子揣摩模仿的对象。

这“墨卷”堪称是科举考试的武林秘笈!

当然,这也是公开发行的,但凡是读书人,谁家里没有个几十本,那肯定就是个冒牌的。

可让施奕文费解的是,他把这书丢给我是什么意思?

在施奕文愣神的功夫,那书生又吐出两字。

“不谢。”

哟,这哥们有性格啊。

诧异间,只听中年书生说道。

“我去那边方便一下。”

话音落下,他拿着书就要离开,闻言,原本有些诧异的施奕文突然咧嘴笑道。

“仁兄莫急,不妨先帮在下算上一卦!”

原本正欲离开的中年书生闻言,那原本看似波澜不惊的脸色微微一变,只得冲施奕文揖手道。

“让兄台见笑了。”

心知对方已经认出自己来的吴才,倒也不觉得尴尬,也不觉紧张,反倒是气定神贤的看着他。

“当时在下身无分文,迫于糊口,只得出此下策,还请兄台见谅。”

“见谅……”

见他这副气定神贤的模样,施奕文冷笑道。

“银子事小,不值一提。当日你居然于那种签子骗人,要是被骗的人信了你的签,岂不就酿成大祸!”

“所以,我才把银子换成铅锭子还给他,这样一来,待他回过神来,也就知道自己上当了不是?要是如此,那人还是痴迷不悟,于这太平盛世时想要作乱……嘿……”

面上含笑,中年书生笑道。

“那可不就是老鼠舔猫鼻……找死嘛!”

施奕文不怒反笑道。

“嘿,这么说,我反倒要谢谢你的提醒了。”

“公子,瞧您说的,这谢谈不上,倒是在下要谢谢您,要不是您那锭银子,在下又岂能置办这字画摊,方才勉强糊口,在下甚至还寻思着,待将来要是中了进士,必定寻得公子,报当日公子赠银之恩!”

好嘛!

行骗到了他嘴里头却变成了“赠送”,这家伙当真是长了条三寸不烂之舌。读书人,能这么无耻的可不多见,不过话说回来,似乎也就是读书人才能这么无耻。

“这么说来,你也是读书人?”

“实话不瞒公子,在下虽然落魄,可却也是有功名之人,在十四岁考得秀才,只可惜时运不济三十载秋闱不第,满腹才学无人能识,若不然,又岂会沦落到如此地步?”

中年书生渭然长叹,自怜之余,施奕文冷笑道。

“就你,也就是有那么几分歪才罢了,要是专门读书,又岂会如此,罢了,这银子的事,就当是江湖救急吧!从今往后,专心功名吧。”

想着这人三十年都不曾通过乡试,也着实够倒霉的,施奕文倒也不想再去追究那几两银子了。不过临了却不忘报复这家伙一下,敢骗老子的银子,那你就一门心思读死书吧,读到八十,也就是一秀才!

得勒,就祝你在科举之路上一去不复返吧!

“公子,其实吧……”

中年书生闻言,脸上泛起了苦色。

“在下早就不想再考什么功名了,要不这样,公子拿些本钱来,在下跑腿做些买卖,待挣到钱,你我再二一添作五如何?”

中年书生的话,让施奕文睁大眼睛,这家伙……真他么是属狗皮膏药的!

不过,脸皮这么厚的人,可也少着实少见,原本想要离开的施奕文反倒对他有了兴趣。

“做买卖?不知你想做什么买卖?”

第36章 大明朝的大忽悠(第二更,求收藏,求推荐)

许是因为闲着无聊,也可能是因为眼前这人确实引起了自己的兴趣。

抬头看了下天,近晌午了。

“那边有个酒楼,到那说给我听听。”

施奕文抬腿就往不远处的酒楼走去。

近晌午的时候,酒楼里的生意倒也热闹,客人大都是穿着生员衫的读书人,径直上了二楼,施奕文拣一个靠近窗边的干净座位坐下,中年书生坐在对面。

两人刚落座,酒保便满面堆笑地过来,一边擦着桌面,一边客气地问:

“客官,要点什么?”

不等回答,又接着说。

“小楼有新卤的小鸡,还有刚从江边送来的鲜鱼……”

酒保滔滔不绝地说得高兴,施奕文倒是随意摆摆手说道。

“捡两个拿手菜上来吧。”

“好嘞,卤鸡、红烧鱼各一份。”

一见这公子,酒保就知道这是不在乎钱的主,当然肯定也不喜人打扰,随即又说,“客官,这荤菜好了,小的再给您安排两个素菜,您看如何?”

略点头上,施奕文对酒保吩咐道。

“拣鲜嫩的炒两盘来就行,再打一斤酒。”

一直站在少爷身后的小怜,听着少爷吩咐完了,便对酒保吩咐道。

“上一壶热水来,杯子要洗干净了,我们自己带的有茶叶。”

“好嘞!”

酒保高声答应,兴冲冲地走下楼去。

片刻功夫,茶壶、茶杯便被酒保提了过来,小怜利索的取出茶盒,将茶叶倒进杯子。尽管有些不太情愿,但最终还是给那骗子倒了杯茶,这人居然敢骗少爷,着实该死。

呷了一口茶,虽然分不出茶的好坏,但是这与银子等价的茶叶喝起来也确实使人心脾清爽。

吴才呷了口茶,立即叫起来好来。

“好茶!”

然后放他放下了茶杯,看着面前的公子,心里一时间居然难以平静下来。

这是一个机会!

对于已经四十五岁的吴才而言,科举仕途早就看不到什么希望了。要不然,也不会在银钱不够时,挑起布幡于街头行骗。对他来说,秋闱,与其期盼中榜,反倒不如趁机骗几个人实在。

可现在,面前的这个公子,却让他看了一个机会。

放下茶杯,施奕文笑道。

“说吧,你有什么好主意?”

“呃,”

被施奕文这么一问,吴才连忙答道。

“在下吴才,南直隶凤阳府颖州县人。”

“哦,”

施奕文打量了他一眼,这名字是真是假,恐怕只有天知道。

“先前,蒙了公子的银子,实在是抱歉的很,当时在下也是迫于无奈……”

在吴才想要解释的功夫,他看到面前这位公子脸上的笑容越来越淡,甚至还打起了阿欠,显然,面前这公子压根就不在意他的解释,确实,有些事情,即便是解释了又有何意义?

深吸口气,吴才反问道。

“公子,可知道,现在南京最时兴的东西是什么?”

手端着茶杯,施奕文并没有说话,只是笑看着吴才,无聊的日子里,看看这人怎么耍,倒也能打发些时间。

“就是肥皂。”

肥皂?

施奕文的手指微动,心下寻思道。

这家伙难不成想用肥皂来眶自己不成?

“公子兴许应该知道,这肥皂是新近刚时兴的东西,全大明只有团结厂才能造出来,这是独门买卖,除了团结皂厂之外,就再无分号了……”

“确实。”

施奕文点点头。

“不知,你有什么想法?”

“想法,嘿,公子,其实在下确实有些想法,不知公子可知道,这肥皂是怎么制出来的?”

吴才看着施奕文反问道。

“莫非你知道?”

尽管少爷还没有反应,立于一旁的小怜,差点没笑出声来,这人难道不知道肥皂是少爷发明的?

现在小怜终于知道了,少爷是闲来无事,在这逗这人玩呢。

对方的诧异,让吴才得意道。

“知道!”

随后又摇摇头,

“可也谈不上知道!”

“哦?这是为何?”

好奇的打量着吴才,施奕文好奇他下一步想干什么。

“是这样的,公子,在下认识几个团结肥皂厂里的工人,虽然不知道肥皂的配方,可是从他们说的话中,倒也能了解一些,那肥皂制起来倒也不复杂,原料无非就是猪油、牛油以及豆油等油料而已,然后再加了其它的东西……”

侃侃而谈的吴才,倒也不是在骗施奕文,他确实认识几个厂里的工人,也了解到一些肥皂生产过程。

“公子有所不知,肥皂的配方虽然看似神秘,可于在下看来,其中实则漏洞百出,毕竟其中参与的人太多,只要公子愿意拿一百两银子出来,在下保证能帮公子把肥皂的配方给摸出来,到时候,公子再出钱办个厂子……”

不等吴才把话说完,一直站在少爷身边的小怜倒是忍不住笑了出来。

“你、你这人……可真有意思。”

小丫环的笑声,让吴才一阵诧异,不等他反应过来,就听到小怜说道。

“你也不打听打听,那肥皂厂谁的,居然在劝着正主去偷自己的东西。”

什么!

看着面前的公子,吴才诧异道。

“那团结肥皂厂是公子您的?”

呷了一口茶,施奕文笑而不语的点点头。

“哎呀,那在下可算是找着正主了,公子有所不知,您那厂子漏洞实在太多,在下不过只是刚一打听,就发展要是他人有心,只要稍加推敲,就能把肥皂的秘方给偷出来。”

尽管刚才在正主的面前谈着偷正主的东西,可现在吴才却丝毫不觉得尴尬,甚至还打蛇顺棍的,把话锋一转,语重心长的提醒着施奕文,提醒着他注意保密。

“如此说来,我倒是要谢谢你了?”

见过脸皮厚的,施奕文却没见过这么无耻的,不气反笑的他,好奇道。

“都到了这个份上,为什么你还坐在这不走?”

“走?”

吴才诧异道。

“为何要走,这不是,菜还没上来嘛?说来不怕公子笑话,在下可是好几天不尝荤腥了。况且……”

看着面前的公子,吴才笑道。

“咱们的生意还没谈好不是?”

第37章 熬只鹰来玩(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咱们的生意还没谈好不是?”

说出的这句话后,吴才倒也不见外,他拿着筷子自顾自的夹菜、喝酒,瞧模样,真把自己当成了客气。

这家伙,有点意思!

闲来无聊,施奕文倒不介意打发下时间。

“行,那你来说,咱们之间,还有什么生意?”

喝口酒,吴才又夹了口菜,然后抬头看着施奕文说道。

“公子,一开始,在下确实不知道,这肥皂厂是您的,既然是您的,那在下就给您提个醒,就现在你那厂子的用法,只要有心,肯定能把你造肥皂的方子给弄出来!”

迎着施奕文投来的目光,吴才想在他的目中看到惊讶,可让他失望的的是,对方的眸子里没有丝毫的波澜,显然他根本不在乎。

不在乎?

不可能啊,谁不害怕自己的秘方被别人偷走?

“嗯,确实有这种可能。”

施奕文笑了笑,点头表示赞同。

肥皂的“秘方”有多“秘”,他比谁都清楚,根本就谈不上什么机密,只要有心,肯定能查探出来,那怕是已经提前作了防范。

“呃……”

施奕文看似随意的回答,让吴才一阵气结,他诧异的反问道。

“你不在乎?”

“在乎?”

施奕文笑问道。

“在乎什么?肥皂的方子?肥皂的配方早晚会传出去,保密得了一时,保不了一世,本身就没有什么秘密可言。对于施某而言,即便是别人偷走了肥皂的配方,施某还可以制出其它更好的东西来,没什么大不了的。”

这样的回答,让吴才惊的目瞪口呆,他盯着对方想要看出其真实的想法,但在施奕文的眼中,他所看到只有无所谓的坦然。

“你真的不在乎?”

“不过只是肥皂而已,肥皂这东西,于百姓生活有益,扩散出去、传播于全国,只会对百姓有益,既然如此,施某为何会在乎?”

施奕文的脸上依然带着笑。

为什么要在乎?

只要愿意,他随时可以制造出许多不属于这个时代的产品,那些产品无一例外的都可以为他带来的巨额的财富。至于肥皂……根本就不值一提。

看着施奕文满面的笑容,吴才反复打量着他,突然,他像是想通什么似的,急声说道。

“要是如此,为何你会把石灰、大碱运入府中,每隔数日,工人会专门到府上拉装满碱液的大缸?”

吴才的反问,让施奕文一愣,为了保密,他特意将石灰与纯碱生产氢氧化钠的工序放在家里,每隔几天,厂里的工人都会到家里取氢氧化钠,如此一来就避免了泄密。

现在,这个安排居然被人看穿了?

施奕文的反应落在吴才的眼中,他得意道。

“如果在下所料不差的话,制造肥皂的碱液才是关键,而碱液中必定用到了大碱和石灰,在下猜的对吗?”

说话时吴才全是一副颇为得意的模样,这可是他费尽心思才弄清的秘密,原本他是想偷出造肥皂的配方,然后凭此发家致富。可不曾想却碰到了正主,自然也就生出了其它的心思来。

“既然你觉得是,那为什么你不试上一试?”

施奕文反问道。

“你怎么知道我没试,只不过,不过……”

正想要解释的吴才,看到施奕文面上的笑容,话锋一转,笑着说道。

“只不过,这种事情,绝不是在下所为,这不,今天碰到施公子,才主动给您提个醒。”

吴才摆出了一副关切模样,

“施公子,您想想,既然许某能通过宋家商铺的伙计,知道每次往您府上运多少石灰、多少大碱,那旁人只要有心,也能查出来,其实,查出这些并不困难,你看厂子里的伙计说碱液重要,可碱液都是专门从外面运来的,从那运来的?想知道这些事情,甚至都不用花什么银子,只要与厂子里的工人聊上一聊,也就能聊出来了。”

说着话的功夫,吴才随手将折扇一展,然后看着施奕文说道。

“施公子,您觉得我提得这个醒对吗?”

看着那摇着纸扇,一副得意状的吴才,施奕文若有所思的打量着他,思索片刻,心里突然有了主意。

“小怜。”

“少爷,您有何吩咐?”

站在少爷身后的小怜问道。

“拿银子。”

“银子?多少?”

小怜不解道。

“带了多少?”

“就只带了十几两。”

小怜的回答,让施奕文一阵尬尴,这年月银子值钱,没有谁出门会带上几百两银子,重不说,而且也用不掉,就桌子上的这桌酒菜,最多也就值个一钱银子。

“先拿十两银子。”

从小怜手里接过银锭,施奕文看着不知所以的吴才,将银子放到桌子上。

“这是十两银子,明天到我府上,我会再给你九十两,一百两银子,如何?”

施奕文没有说为什么给他银子,可无论是小怜,还吴才,都被他的举动给惊呆了。

“少爷(你……)”

惊讶不已的吴才失声说道。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片刻后,他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恼火道。

“你以为吴某人是在敲诈你?”

“敲诈?”

摇摇头,施奕文笑道,

“如果是敲诈的话,我是绝不会出这银子的,既然你有心查探这些,而且能查到这么多东西,确实不容易,这一百两银子嘛……”

瞧着吴才,施奕文站起身来。

“留给你做本钱,你不是要与施某一起做生意嘛,这银子,就当是我投给你的本钱如何?”

吴才愕然睁大眼睛,不解的看着施奕文说道。

“这,这……你,你就不怕我造肥皂?”

这下,吴才真的迷糊了,他看着银子,又看着已经站起身施奕文。

“明天去我那直接取银子就行了,至于做什么买卖,我是无所谓的!”

丢下这么一句话,不顾吴才的喊声,施奕文就径直下了楼,紧跟在少爷身后的小怜却是不解且不满的说道。

“少爷,一百两,那可是一百两银子啊……您,您就,就那么给那个骗子了……”

“小怜,您不懂的……”

在街着逛着,施奕文笑道。

“听说过熬鹰吗?少爷我想熬只鹰来玩玩……”

第38章 登徒子(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什么熬鹰,不过只是无聊罢了。

不过碰到一个有点意思的人,想要打发一下时间,仅此而已。

当然还有一个原因是……像吴才那样的人要是用好了,没准真能有意外收获。

谁知道呢?

万历年间的日子很惬意,说好听一点当然是悠闲、是惬意,可实际上是无聊。

偶尔去趟工厂,于家中品尝一下美食,练练毛笔字,看看古籍,逛逛街,大抵上,日子也就是这么过着。

其实,这种日子挺好的。

很轻松、很惬意,也很享受。虽说对于穷忙多年的施奕文来,这种轻松与惬意,是过去求之不得的,但是时间一长却也觉得无聊,碰到一个有意思的人或者事,总能生出些兴趣。

熬鹰?

最后能熬出什么来,施奕文倒不在意,只是寻思着给无聊的日子寻点乐趣。

“少爷,那可是一百两!”

跟在少爷的身边,挎着提篮,小怜忍不住说道。

“就是扔在水里也能听个响啊!”

“扔到水里只能听一声,熬鹰嘛,熬的是乐趣,没准是一辈子的乐。走,去宋家一趟,刚才他那么一说,还真提醒我了,这事还真得急时补救。”

想着之前吴才透露出来的漏洞,施奕文随即想到了补救的法子。在身后跟着的小怜,一想到一百两银子,就是一阵心痛,但很快便说到其它方面的琐事上去了,一路走到离宋家不远在街道时,倒是有一个人陡然走过来打招呼,将两人拦住了。

拦住他们的是个女子,女子头戴黑色罩蔓,身后跟着个妈子,先前看到施奕文时,她的眼前就是一亮,连忙走过去冲着他行礼道。

“先生,请受小女子一拜。”

女子双手手指相扣,放至左腰侧,弯腿屈身行礼。

她是谁?

看了眼那位素衣女子,因为纱蔓挡着脸,根本就看不到她的相貌,可但由里到外都给人一种不食烟火地感觉,而声音中却又带着拒人千里的气里。

不过她的声音有些熟悉?

熟悉?在那听过?一时间却又想不起来。

“你是?”

“先生,前些日子,若不是公子妙手,小女子也不能救下宋家少夫人和宋家小少爷。小女子再次谢过公子。”

是那个稳婆?

有这么年青的稳婆吗?

这时,施奕文才注意到她的声音听起来很年青。

“先生,小女子方才那一礼,是代天下女子行的,先生制出的产钳看似简单,可是有了它,不知将有多少女子婴儿因此活命,不知将救下多少人性命,就是这几日,小女子就凭它救了数人的性命。原本一直想谢过先生,可却不知先生住处,不曾想今日却在这见着先生了。”

方婧的语气尽管依然带着拒人千里的冷淡,但却也显得很是欢喜。毕竟,这阵子,她确实想要好好的谢谢眼前的这个人,更重要的是,她希望能够就一些事征求这个人的同意。

“小姐客气。”

施奕文看着垂首的女子说道。

“其实,这产钳助产总归是外力,若是操之不甚,难免会对婴儿有伤。总归不如自然之法的,非万不得须尽量不轻易使用。”

唯恐眼前这女子常用产钳,知道产钳利弊的施奕文,急忙出言提醒道。

“先生所言甚是,小女子受教了,非是难产,是绝不会这产钳的,只是,小女子另有一事相求,万望先生能答应我。”

说是求人,可方婧的语气依然清冷。

“小姐尽管直言。”

“这产钳是先生所创,若是传播开来,日后不知能救下多少条性命,小女子希望先生能同意让我将此物传于他人,以救天下妇人。”

唯恐被他拒绝,方婧又说道。

“若先生答应,小女子必定重谢……”

不等他说完,施奕文答应道。

“行,不过这谢就免了。”

对此施奕文自然不会拒绝,非但没有拒绝,甚至就连看着眼前女子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毕竟在历史上产钳发明于17世纪,但直到18世纪早期才广泛用于医学上的分娩。这是因为产钳的发明者,为了赚钱而对外界保密。

反观眼前的这个女子,在发现产钳的益处之后,非但没有选择保密,反倒主动的想把产钳传教于他人,以救治更多的产妇。而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对方会征求他的意见。

这边施奕文刚答应,方婧便再次施礼道。

“小女子代天下妇人拜谢先生。”

因为女子的举动,对她颇为佩服的施奕文连忙上前扶起她,说道。

“这可使不得……”

猛的被男人扶着手臂的方婧,面上瞬时一烫,满面通红的恼道。

“先生请自重。”

气恼的推开施奕文的手,方婧便急急的离开了,跟在她身边的妈子,用白眼翻了眼施奕文,哼道。

“登徒子……”

呃……

看着女子匆匆离开时的背影,怔怔地伫立半晌,施奕文仍然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登徒子?

这是什么意思?

跟在少爷身边的小怜,见少爷愣在那,便嘻笑道。

“少爷,男女授受不亲,即便是少爷不想让她行礼,也不能伸手扶她的,那样扶过去,可不就是白白被骂,要是换个人怕是要挨打的……”

被小怜一提醒,他才反应过来,似乎这就是所谓的“男女授受不亲”吧。

“哎,吃一堑长一智,以后少爷我就知道了。”

摇头叹息之余,施奕文又说道。

“小怜,你知道她在那住吗?”

“少爷?”小怜不解的看着少爷。

“刚才忘记和她说个事了,嗯,现在想起来,应该告诉她。其实,也就是一句话的事情。”

想到之前有几句话没有叮嘱,施奕文有些可惜的说到。

“少爷,要是这样,不妨写个字条,让递夫给她送过去,也省得她误会。”

小怜委婉的建议道,所谓的“递夫”,相当于后世的快递,在南京城内,信局、递档随处可见,在宋家所在街上就有一家递档,花了20文钱,递档里的递夫就一路小跑的把信给方靖送了过去。

接到信的时候,刚回到家里的方靖,觉得有些诧异。

“谁的信?”

撕开信,信中只有简单的几句话。

“是那个郎中……”

眉头紧锁,方婧看着信中的内容,除了道歉之外,信中唯一让她感兴趣的内容,恐怕就是那句“除产钳等物应用开水煮沸消毒外,手也可以用肥皂洗手消毒。”。

“肥皂……”

念叨着这两字,方婧自言自语道。

“肥皂消毒?这是什么意思?难道手上有毒?”

看了看手,想到接生时要用热水洗手,她也没有排斥。对于最近在南京最时兴的肥皂,自然也不陌生,于是便对一旁的丫环吩咐道。

“雀儿,去取块肥皂,再端盘水过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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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机械与工人(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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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少爷,我就说,那人是个骗子,你看对吧,这都好几天了,也没见那人过来!”

又一次,小怜想到少爷竟然“又”被人哄了十两银子,就是一阵心痛。

“就是几两银子而已……”

手拿折扇,看起来与这个时代的士子,并没有任何区别的施奕文,边走边笑。

不过只是十两银子。

而且想要熬鹰,必须要先有耐心。

在施奕文看来,那个人绝不会放弃眼下的这个机会。他一定是在等着。

这时候就先等一等吧。

“买个乐子罢了,多卖几块肥皂的事。”

少爷的话,让小怜顿时变成了哑巴,家里进项多,自然也就不差那点银子。

要是说万历六年,南京最时兴的商品是什么?

恐怕还是要数肥皂。这肥皂虽然刚时兴起来,可却立即受到妇人们的的追捧。

从洗衣裳、到沐浴洁身、再到洗发,诸多新用途的开发,使得肥皂的日益畅销,相比于需求的高涨,肥皂的产量总归有限。

非但供不应求,甚至到了有价无市的地步!

非但寻常商铺供不上货,即便是宋家自己的商号,也不得不限量销售。每人限买两块,即便是如些,也不见得天天有货。

“东家,赵掌柜又派人来催了,问下批货什么时候送过去。”

人不过刚进厂,肥皂厂的主事李铭东便迎着施奕文说道。

“这仓库里还有一批已经放了13天,我看成色已经差不多了,要不然……”

“不行!”

施奕文毫不迟疑的否决道。

“熟化的时间不够,肯定不能出厂,咱们不能砸了自己的招牌!”

肥皂需要经过一段时间的皂化,只有充分皂化肥皂才会更细腻,如果等不及,在短时间内用上肥皂的话,很快它就会变成一团米粥一样的粘稠物。

熟化是个必须的过程,否则肯定会把自己的招牌给砸了。

“东家所言甚是,是我太心急了,差点犯下大错。”

李铭东连忙揖道。

“嗯,这熟化的时间不是关键,关键是要提高产量、扩大生产。”

进入生产车间,看着工人们站在铁锅上方不停的搅拌着肥皂液,现在铁锅都被施奕文换成了铁桶,同样口径大小的锅,容量增加了整整一倍,不过即便是如此,产量仍然很有限。

“关键是增加锅的数量,现在有十六口锅,再增加锅的数量,就需要增加工人……”

盯着那些站在灶前,用悬空的推杆搅绊着油脂的工人,这是工人自己进行的改进,最初只是工人拿竹杆搅绊,费时费力,后来一个工人借鉴磨豆浆的推杆和石磨,将磨盘变成搅杆,然后推动推杆就可以完成圆周搅绊,如此便省了大半人力,不过,即便是如此,这总归也是人力。

“要是用水力呢?”

想一旁的秦淮河,施奕文的眼前一亮,立即对李铭东吩咐道。

“李主事,咱们这有会造水车的工匠吗?”

水车在南方很常见,很容易寻到的工匠,不过只用了一天功夫,一台水车便在几个木匠的制作下制成了,真正复杂的并不是木制的水车,而是整个传动系统,尽管可以用木材替代,但施奕文还是特意从空间里弄来了成套的轴承,其实也就是几辆公共自行车的轴承而已,并且设计了一套传动系统。

传统系统的部件直到第二天晚上才全部完成,而此时,水车已经在河边安装好了,在施奕文的指挥下,那套看起有些复杂,但实际上极为简单的传动装置,很快就安装好了。

“施东家,您这钢轴可真是好东西啊!”

又一次,赵老四瞧着水车上的钢制轴承,赞叹道。

“昨天试车的时候,那水车转的像是飞似的,那么精巧的东西,不知是那家铺子的手艺。”

问出这个问题时,赵老四看似憨厚的目中闪过丝狡黠的目光,那个拿在手里转得像飞速的轴承,着实让他惊讶,作为工匠的他,一眼就看出那东西的用处极广,所以才想打探出是什么地方造的。

“一般人肯定是造不出来的。”

施奕文笑道。

“而且价格不菲,不过,还有其它简单些的轴承,要不然回头我绘出图来,到时候你可以按图纸造出来。”

“施公子,这……这当真?”

赵老四诧异的看着施奕文。

“这、这恐怕不合适吧。”

“这有什么不合适的,要是造出来,指不定可以造福天下百姓不是?”

至于能不能造出来那就不好说了。

“这,这……要是如此,那可真得谢谢施公子了。”

在赵老四道谢时,引水的水闸打开了,河水流进水闸后,立即驱动着水轮转动起来,水车转动的速度很快,河水冲击车叶只溅得流水一片飞花碎玉,随着水车的转动,在传动轴的驱动下生产车间内天轴带动着搅拌杆转动,生产车间内的工人,无不是瞠目结舌的看着那些搅拌杆。

瞧着自行转动的搅拌杆,他们的神情大都显得有些复杂。张玉喃喃自语道。

“徐,徐大哥,咱,咱们该不会没活干了吧!”

张玉的话,让车间的工人们,无不是一愣,对于这些刚凭着一把力气,每个月挣上二两银子的工人来说,那工钱或许不多,但却也是糊口的生计。

怎么一下子,这浑身的力气就没了用处?

“赵鸣,你去东家那问问,问问现在咱们咋弄?”

“是啊,赵大哥,当初你弄出那个搅拌杆时,东家可是赏你十两银子哪,你过去问问东家,这用了水车,厂里还要咱们不?”

之前厂里用的搅拌杆,正是赵鸣发明出来的,他也因此得到了十两的奖金,这也是大家伙儿会找他的原因。

此时,看着“水利化”的生产车间,施奕文的神情虽然看似平静,但是内心深处却是激动到了极点。

因为在一定程度上来说工厂与作坊之间的区别,往往就是生产的动力。如果说在此之前,这家工厂只是一个规模稍微大一点的作坊的话,那么现在他却已经演变成为一座名副其实的工厂了。

工厂,工业,然后……接下来会是什么呢?

就在心情变得有些起伏不定时,个工人过来。

面对工友们的劝说,赵鸣只得硬着头皮走到东家的面前,道出了工友们的担心。

“……东家,要,要是厂子里不要我们了,还,还请东家说一声,我等也好出去找工不是?”

看着诚惶诚恐的赵鸣,回过神来的施奕文说道。他之前确实没有考虑到工人的想法,难怪他们会担心自己失业,毕竟,有了水车,许多人力就会被取代,就像在历史上另一个时空之中。在工业革命初期工人捣毁机器的举动。也是出于对于失业的担心吗?

“这是我的失误,让大家伙都过来,我有话和大家伙说。”

让工人学徒们站成一排,施奕文说站在前面。

五十八个工人,年龄各异,不过大多数都是十六七岁的少年,尽管他们的面色红润,不见丝毫营养不良,但衣服上往往都带着些补丁,显然他们的生活并不容易。

当着众人施奕文倒不怯场,大声说道。

“诸位,方才赵大哥过来,道出了大家伙的担心,担心这用了水车,会不会解雇你们,这又怎么会呢?现在市场上肥皂供不应求,所以咱们皂厂的生产还要再扩大,还需要更多的工人,你们是熟练工,非但不会解雇,工钱还要增加,从下个月起,月钱加上半钱,不知大家对我的回答满意吗!”

原本还在担心着自己会因为水车失业的工人们,一听纷纷答道:

“满意!东家厚道!”

“东家仁义……”

一时间,众人纷纷称赞起他的厚道与仁义。

听着众人的恭维声,施奕文笑道。

“只要大家实在干活,将来皂厂还会再扩大,还会再招新人,到时候大家都可以做领班,到时候月钱更多!大家记住一句话,只要厂子的效益好,大家的工资自然就高,大家伙的日子只会越过越好……”

在工人们的感激声中,施奕文自然想到了那天吴才对自己说过的话。

不过这些工人感恩的话,他们还会出卖自己吗?

这个念头于心底浮现的时候,施奕文突然哈哈笑了起来,然后自嘲道,

“你造这东西本身就不是什么高科技,即便是想要保密又能保密多长时间呢?指不定现在都有人造出来了,也不一定。”

第40章 (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万历六年的南京,肥皂恐怕是全南京最为时兴的商品了。受到妇人追捧的肥皂,在市场畅销的同时,也引起了南京的大小商人的注意,在许多商人千方百计的想要多进些货的同样,同样也有人盯上了肥皂的生产。

谁都知道造肥皂意味着什么。

但肥皂到底是怎么造的?

这显然是一个秘密,尽管明知道这是秘密,难免的总还是有些商人千方百计的想要窥见这个秘密。

石板铺就的小径两旁栽着斑竹以及其它各种树木,那些树木下方的花池中种着许多不知名的花草,各种花儿点缀于草丛间,蝴蝶于丛中起舞。再往前去,便是一个清碧的小湖,湖中筑有假山,几株垂柳依于湖畔,在风中微微起舞。

秀雅的景致却被高耸的院墙锁在门后。门后是而小湖的对面就是一座翘角飞檐的小楼。一位白须老者走到楼前,便对站在门的丫环说道。

“杏儿,请问大小姐是否在内?可否为我通传一下?”

杏儿微微蹙起眉头,朝着楼上看了眼,说道。

“唐管家,大小姐正在房内看书,现在不太方便进去打扰。”

“是,是,那便等上一会。”

唐润泽略点下头,然后便站在门前。他知道,大小姐看书的时候一律不许任何人打扰。

“小姐在看什么书?”

“就是那西洋和尚带来的书,写的都跟鬼画符似的。”

杏儿旁边的小苹也跟着说。

“可不是,真不知道,小姐怎么对洋人的学问那么有兴趣,写的都跟鬼画符似的,让人看不明白。唐管家,你说是不是?”

小丫环这么一问,唐润泽便笑道。

“这西洋人的学问,也有他们过人的地方,小姐看洋人的书,也是择善而学之!”“唐管家,瞧您说的,那西洋人就是一群蛮夷,长得跟妖怪似的,能有什么学问可学?”

“就是就是,一个个都长的红毛蓝眼,皮肤白的跟死人似的,一看就是没学问,真不知道小姐怎么偏偏看重那些……”

两个小丫环叽叽喳喳的说道时,一道清澈娇脆的嗓音从楼里传出,娇柔的话声带着一种独特的韵味,撩动着人心中最软的那根弦。

“小杏,小苹,你们俩啊,平时让你们多读些书,却不愿意读书,即便是蛮夷,也有可取之处,不说春秋战国时的“胡服骑射”,便是闻名天下的松江布,当然也是黄道婆流落海南时,从当地土人那学来的……”

“呀,小姐!”

两人惊叫道。

“你都听见了?”

“当然了,你们俩个叽叽喳喳,像两只麻雀似的,扰得我看不下书来。”

楼中女子说道。

“对不起,小姐,我们不是有意的……”

两人急急辩解。

楼里又传出声娇笑。

“好了,我又没说要把你们怎么样,唐管家该等急了,你们进来吧……”

“是,小姐。”

两人齐声应道,唐润泽跟着两个丫环进了屋。

进门后,映入眼帘的是两排巨大的书架,占满了两边的墙壁,上面整整齐齐的放置着各种书籍,怕不下数千本。正中央是一张宽长的红木书桌,桌上的正德炉散发着淡淡的檀香。

缕缕阳光自晴窗映进书斋,晴窗下的美人榻上,一个身著一件粉红儒裙女子正慵懒的斜坐于榻上,阳光照耀在如缎般的长发上,散发出耀眼的光泽。

躺于美人榻上的唐子琪的手里捧着一本书,见唐润泽进来时,便笑问道。

“唐管家,可是有什么事情?”

“回大小姐话,是这样的,最近南京新近开始时兴一种新鲜玩意,不知大小姐可否听说过肥皂。”

“肥皂?”

见大小姐面上带有疑色,唐润泽便说道。

“就是妇人用来洗衣的东西,与皂角相似,用来洗衣裳能洗的极为干净。现在于南京颇受妇人欢迎,甚至供不应求。”

说话时,唐润泽拿出一块肥皂递给一旁的丫环。

“哦?是吗?”

唐子琪的眉头微挑,将书搁在桌上,接过肥皂,疑惑道。

“这就是肥皂?”

“是的,大小姐,此物用来洗衣裳洗的很是干净,轻轻一搓,就能洗干净衣裳,要是手上沾满油污,用它也能轻易洗净……”

打量着手中肥皂,肥皂色泽发黄,约莫半斤重,拿到鼻前闻了一下,稍显刺激的味道让唐子琪的眉头轻蹙。

“……这肥皂是团结肥皂厂生产,这作坊就在外城,我着人打听过,虽然厂子是在一个叫施奕文的凤阳人名下,可地方之前却是宋家买下来的,所以估计这厂子还是宋家。”

“宋家。”

看着唐管家,唐子琪又说道。

“你是说这肥皂是宋家造的?他们什么时候把这样的不值钱的小玩意看上眼了?”

“回大小姐的话,应该是宋家。这肥皂是不值钱,可用的人多了,自然也就是大生意了。”

“肥皂?”

唐子琪说道。

“你是说,这肥皂现在很受人欢迎?”

“确实如此,大小姐,虽然现在肥皂每块十五文还是有价无市,可是仍然受坊间妇人追捧。我吩咐人打听过,宋家往厂里送的东西大都是油脂,既有猪油、牛油,也有豆油、棉油等各种油料,每天不下万斤,所以我猜这应该是用油制成,只是这油又是如何制肥皂?着实让我猜不明白。”

“用油作的?”

看着唐润泽那副苦思冥想的模样,唐子琪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起身走到书架边手指点着书架上的书,片刻后便从中找到本书,翻了几十页后,她笑道。

“有了!”

拿着书唐子琪得意的笑道。

“原本还以为是什么新鲜东西,弄了半天,不过就是“soap”(1),就是用油和烧过的草木灰制成的。”

“大小姐,你是说,这西洋人的书里,记得有制肥皂的法子?”

唐润泽惊讶的看着大小姐手中的书。

“有是有,不过可以肯定,宋家肯定改过方子,你瞧这肥皂……”

拿起那块肥皂,唐子琪说道。

“淡黄发白,看不到一点灰迹,掺的肯定不是草灰……”

又一次,把肥皂放到鼻端,忍着有些刺激的味道,唐子琪闻了一下,然后递给唐润泽说道。

“唐管家,你闻闻这是什么味道?除了那股古怪的香气之外,还有什么味道?”

从大小姐的手中接过肥皂,唐润泽仔细闻了闻,然后皱眉说道。

“大小姐,这味道,有些熟……是、是……”

突然,唐润泽的眼前猛然一亮,看着大小姐说道。

“这肥皂里头必定掺了碱!”

(1)肥皂发明传说之一是在罗马一个叫sapo的山下河流里洗衣服的女性们发明的。这些女性发现,若是在某个特定的时间、特定的地点洗衣服,会洗的比平时更加干净。而这是由于在山丘上神殿燃烧祭品处,木灰和作为祭品的动物脂肪跟雨水一起流入了河中,形成了液体肥皂,方便了女性们洗衣。所以肥皂的名字soap的由来就是源自这个山丘sapo的名字。

第41章 (求推荐,求收藏)

这就是肥皂吗?

唐家的肥皂!

当一块肥皂从木模中脱取下来的时候,唐润泽惊讶的看着它。

这些肥皂是大小姐在西洋的书中找到的制皂的法子。谁能想到,肥皂的秘方就那么光明正大的写在书里头?

只不过是西洋的书里罢了。

随手拿起肥皂的瞬间,他脸上的惊喜消失了。

“大小姐,这……肥皂好像不太一样。”

不太一样?

闻言唐子琪也拿起了一块,肥皂入手的感觉有些软,甚至粘手,和团结肥皂截然不同。

“怎么会这样?”

在唐家的作坊里,看着刚刚制成的肥皂,唐子琪的眉头皱成了一团。

“徐管事,这就是你造出来的肥皂?”

指着那块淡黄色的肥皂,唐子琪反问道。

“大小姐,这就是按照您给的法子制出来的。”

徐利福有些委屈的说道。

“而且也是按照团结厂的办法,先皂化了半个月。”

尽管对于外界而言,想要获得团结肥皂厂的配方,并不怎么容易,毕竟有一个必须的工序是在家里完成的,但是仍然有不少生产工序通过各种途径泄露了出去。从厂房的生产工艺到熟化制取的过程,对于外界而言,并不是什么秘密。

甚至现在的唐家皂坊,就完全借鉴了团结肥皂厂的设备和流程,而这一切正是徐利福从团结厂里带来的,他是团结厂的工头,就是在他的介绍下,唐家找到了赵老四复制了团结厂的水利搅拌等工艺,虽然没有轴承可用,可仍然让唐家的皂坊摆脱了手工搅拌。

听着徐利福的回答,唐子琪只是点了下头,然后她不得不又一次审视了一遍从西洋书中找到的制肥皂的办法。

“先将草木灰倒进陶缸里,然后倒入热水,没过草木灰两厘米。静置两天或一星期。在静置两天后,需要放一个鸡蛋进行浮力实验,如果鸡蛋能浮起来,说明浓度达标了。如果不能,就再静置久一点……”

这一次唐子琪并没有看自己翻译过来的“秘方”,而是直接翻起了从澳门带来的西洋书籍。

“通过木灰制成的肥皂并不是固体,而是胶状的……肥皂第二天会变成茶色的胶状物,摸起来湿湿的,加水使用,手就被洗干净了……”

这种肥皂放入木桶中保存,根据需要可立即取出使用。而这样的胶状肥皂当然不是唐子琪要的肥皂。因为在商铺中贩卖的话,固体肥皂更易携带、运输,所以要制出固体肥皂。

“……沸腾后最后一刻放入盐,锅表面凝固的肥皂就做成了……”

又一次一字一句的研究着制肥皂的方法,突然,其中的一句“阴凉处放置,直至完全硬化”,让唐子琪自言自语道。

“难道是熟化的时间不够长?”

事情证明了她的推测,在放置了一个月后,曾经有些粘手的肥皂终于完成了硬化。

在唐管家把第一块硬化的肥皂送到家里的后,唐子琪就吩咐丫环们首先试用一下。首先试了试洗手的效果。

“去,小苹,到厨房给手上沾台锅台油过来,要沾满了。”

尽管有些不太情愿,但小苹还是顺从的去了厨房,弄了一手的锅台油,那些锅台油,都是长期炒菜积下来的油污,是最难清洗的,不用肥皂,无论如何都不可能洗干净。

如果唐家的肥皂能洗净锅台油,自然也就不比团结肥皂差。

“小姐,那我洗了……”

小苹拿起的肥皂,在手上搓着的时候,心里寻思着,要是洗不干净,用自己买的团结皂总能洗干净的。

片刻的功夫,油腻的双手手上全都是灰色泡沫,小苹把手放进水里,稍微一搓,在灰色的泡沫化进了水里的同时,手上的锅台油也不见了。

“呀,小姐,咱家的肥皂可不比团结皂差啊!”

把手举起来,看到手上的油污全都不见了,小苹立即欢喜的说道。

“嗯,是不比他们的差……”

唐子琪点了点头,神情略显得有些得意。

“小苹,再试试脏衣服!”

很快,下人就送来了一件脏衣服,同样也是从厨房找来的,往日里洗不干净的油块,污渍上擦上肥皂,然后用力的搓了一会,再把脏衣服放进水里搓摆几下,就像团结皂一样,绝大多数污渍都被被洗干净了!既便是洗不掉的油污,也谈了不少。

自己家的肥皂,确实不比团结皂差啊!

见状唐润泽连忙出言恭维道。

“大小姐,咱家的肥皂,可真是绝了!瞧着好像比团结皂还要强上一点半点的……”

在他说话的时候,唐子琪自己拿着肥皂去洗了下手。她的手上当然没有什么污渍,只是在那里洗搓着手,一边感受着泡沫的细滑,一边说道。

“唐管家,就你说,咱们家的肥皂,卖到街上,能不能与团结皂竞争啊?”

大小姐的话,让唐润泽一愣,思索片刻后,他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

“大小姐,要是按团结皂的价格来卖的话,怕是挣不到什么钱的,而且产量也有问题,油倒没什么问题,就烧草取灰有些困难,而且无论是草灰泡水或者是熟化都要耗费很长时间,说起来,大小姐,我估计团结那边的肥皂的造法估计和咱们确实不一样啊,要不然,他们怎么十五天就变硬了,咱们的却要一个月?”

对此,唐子琪心里差不多已经有了底,于是又问道。

“那一块肥皂,咱们能赚多少钱?”

“估计也就是两文钱吧,可能还要少上一些,要是原料贵上些的话,怕是赚不了钱的。”

管家的话,让唐子琪一阵郁闷,好不容易制出来肥皂,结果非但不赚钱,反倒可能赔本,这个现实,让她无论如何都接受不了。

搓着手上的泡沫,唐子琪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但是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见大小姐的脸色难看,别说唐润泽,就连同平时叽叽喳喳的贴身丫环们,也都止住话来,生怕惹得小姐生气……

第42章 缝纫机 (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对于施奕文来说,他当然不知道,自己的肥皂在唐家引起的挫败,甚至他压根就没有听说过有这个人。自然更不知道,在南京已经有人制出了肥皂,只是成本稍微高了那么一点。

清晨,迎着东方的晨曦。和往日一样,施奕文一边哼着曲,一边沿秦淮河边奔跑着,现在这样的晨炼已经成了他的习惯。反正对他的是时间,

明朝的生活过轻松且惬意,当然,这是衣食无忧的必然,而还不用负担昂贵的房价。有房有钱,又有俏美丫环侍候,这日子,自然轻松且惬意。

此时内城的城门刚开,进门赶早集的小贩陆陆续续地进来,赶往城中的集市,相经于行色匆匆的商贩,施奕文倒显得极为自在。沿着秦淮河跑了一个小时,差不多二十几里后,他就跑回了家里。

衣衫汗透的施奕文前脚,刚进门,那边小怜就急急的迎过来,端着茶杯说道。

“少爷,喝茶。”

递过来茶杯,小怜又拿布巾为少爷擦着汗,一边说道。

“少爷,你为何成天这般折腾自己,一跑就是半个时辰。”

为少爷擦汗时,小怜又嘟着嘴说道。

“真不知道小芸姐成日里忙着什么,起得倒是早,却不知道过来伺候少爷。”

作为“管家”,小怜显然并不是个称职的管家。

“小怜姐,小芸和小湄在屋里练功呢?”

端着洗脸盆过来的小晴说道。

“练功?什么功?”

少爷的问题,让小晴脸色羞红道。

“啐,小晴也说不清楚,反正都是不能见人的功夫。”

不能见人的功夫?

在施奕文好奇之余,突然一旁的小怜惊声道。

“呀,少爷,您这肩上的衣裳针脚撑开了,小晴,去拿针钱过来。”

看着撑开的衣裳针脚,小怜说道。

“少爷,快些换掉这身衣裳,回头小怜再给少爷缝一身,这买来的衣裳,针脚还是不够密实。”

因为跑步运动穿生员衫、道袍等衣服并不方便,所以施奕文才会吩咐小怜给自己买了几件短打,不过因为短打都是给力夫穿的,价格便宜,针脚自然也谈不上密实,容易撑破针脚。

听小怜要给自己缝衣裳,施奕文则笑着说道。

“也不用那么麻烦,回头再找成衣铺,定上几件就是了,无非就是多加点银子的事。”

尽管如此,在施奕文去肥皂厂的时候,没有跟着小怜仍然去买了料子,为公子缝起了晨炼时穿的短打。

“呀!”

听着小怜手被针扎时,发出的吃痛声,寇芸坐到她旁边说道。

“小怜,要不然我缝吧。”

“芸姐,你、你会缝衣裳?”

小怜的诧异,让寇芸一愣,神情变得不太自然,寇家女儿可是青楼出身。

“芸姐,你,你别误会,都怪我,都怪我。”

意识到自己说错话的小怜,连忙赔起不是。

“小怜,我也是女子,怎么可能不会做针线活?”

收拾起心底情绪,寇芸笑着从小怜手里取过衣裳,然后麻利的缝了起来。看见寇芸缝的针脚很是密实,而且极为熟练,小怜惊讶道。

“芸姐,你这针线缝的可真好。”

“在寇家,每日除了练功,跳舞、学琴棋书画之外,还在学厨技、这女红自然也不少不得的……”

提及在寇家的日子,寇芸一边缝一边说道。

“其实,小怜,姐姐一直都挺羡慕你和小晴,虽说是丫环,可当个丫环,也比在寇家自在,寇家的女儿,从生下来,就没有一在闲着时候,成天学这学那,即便是一辈子都用不上的,也要学,就像这针钱活,搁寇家,却还是离不了讨好男人,缝个荷包什么的送给男子……”

提及寇家的日子,寇芸的脸上没有丝毫留恋,现在她更喜欢在这里的日子,更轻松,更自在一些。

“芸姐,其实,其实,既然您都到了少爷这,大,大可不必练那些功夫的。”

提及那些功夫,小怜的脸色一阵羞红,她也曾见过寇芸和小湄在屋里练功,也曾好奇的问过,所以才会这副模样。

“呵呵,小怜,姐姐告诉你,有些功夫,不是说,在寇家才能用着的。”

笑看着小怜,寇芸娇声说道。

“其实小怜你年岁还小,现在练也不迟,练上了两年,将来侍候少爷时,少爷肯必会喜欢的。”

被寇芸这么一说,小怜顿时羞红了脸。

“芸姐,你,你……不理你了!”

“怎么不理姐姐了,小怜,你可是少爷的贴身丫环,以后总免不得为少爷暖床,这功夫要是练好了,少爷不定也就……”

恰在这时,少爷的话声传了过来。

“嗯?你们这是在干什么?”

“呀!”

少爷的声音传来时,让小怜的脸红的就像个熟透的苹果似的,连忙急急的跳起来。

“没,没什么……”

“少爷,这不,小怜见少爷您的衣裳破了,便去扯了些布,给少爷你做件衣裳来着,少爷您瞧,小怜的手指都给扎的尽是针眼……”

“那,那有……”

俏脸通红的小怜急声辩解道。

“还说没有少爷,您瞧。”

寇芸娇笑着拉着小怜的手,就要给少爷看。

“没,没有的事,都是芸姐缝的。”

两个小丫头你一言,我一语的话声落到耳中,看着已经缝出大样的短打,施奕文笑道。

“这衣裳肯定是你们两个一起缝的,肯定手都被扎了,嗯,这衣裳,我来想个办法。”

心里寻思着,回到书房后,施奕文就进了空间,然后进了图书馆。在图书馆一楼的展厅中,展示的有几台缝纫机,在图书馆里稍微调试了下,施奕文便搬出了一去路脚踏式的缝纫机。然后就喊来了小怜、寇芸。

“少爷,这是什么?”

一听有新鲜的东西,非但小怜、寇芸来了,小睛和小湄两个小丫头也跟了过来,一时间这书房里,尽是女孩们叽叽喳喳的话声。

“这是缝纫机。”

施奕解释道。

“你看,转动这个轮个轮子,然后踏动下面的踏板,这机器就能自动缝起衣裳,缝的又快又结实。”

尽管没有说明书,因为小时候家里有台缝纫机,而且母亲经常用它的关系,所以对于缝纫机,施奕文并不陌生,很快就把线穿到线盒中,然后又让小怜拿了一片布。

“小怜,你们看,就是这样一踩……”

说话时,在四个女孩注视中,施奕文踏动着缝纫机踏板,随着一阵机械的轰响,那片布被缝在了一眼。

布刚一缝好,寇芸就急急的拿起布片,看着布片惊讶道,。

“呀,我的老天爷,这,这缝得可真快!这针脚……少爷,少爷,我来试试,让我试试……”

相比于其它,女子对于缝纫总有本能的喜欢,几乎一瞬间,几个女孩就迷上了这台缝纫机……

听着她们叽叽喳喳的语语,看着她们那副惊叹模样,施奕文也跟着笑了起来。

有时候,开心的理由总是很简单。

第43章 踏青 (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一台缝纫机可以改变许多事情。

当然,最简单的改变,就是家中的几个小丫头,找到新的乐趣,几个小丫环整日坐在缝纫机前,然后用纤细的双腿踩踏着缝纫机,缝着新衣裙,往日里需要几天才能缝好的衣裙,如今只需要一两个时辰。

不但缝得快,而且针脚缝得好。

见几个小丫环迷上制衣,施奕文非但没有拒绝,反而推波助澜的从图书馆里找到了一本汉服的书籍,然后撕下一些图片,图片上样式新颖的衣裙,立即引起了她们的兴趣,甚至直接无视了图片的精美,以及涂黑的简体字。

当然,几个小丫环并没有忘记主人,先后给他制了十几身衣裳。

相比于在缝纫机中找到乐趣的小丫环们,施奕文的日子过得反而无聊,悠闲的日子往往是无聊的,除了去工厂之外,平日里也就是练练毛笔字,要不然就是从图书馆里拿一本书。

当然,有时候,还会进入空间里,到图书馆影音阅览室里看上几场电影。虽然并不知道为什么会有电,但总算也能打发一些无聊的日子,尽管当他人在图书馆的时候,现实中的时间实际上是静止的。

江南的春天,最具诗情画意,青山碧水、鸟语花香,天气不冷不热。每到晴日,从秦淮河畔直到钟山,随处可见踏青的游人,吟诗作对的文人,往往携歌妓一同畅游,至于大户人家的女眷也会在这时,坐着游舫沿河享受着明媚的春光。

闲来无事,施奕文也学着周围的人们一同踏青,寇芸、小怜两人则提着装有烤箱以及肉串等物食盒,跟在他的身后。

提着烤箱等物的寇芸边走边说。

“少爷,其实要是踏青,婢子在家里做些小菜便成了,不必带这些肉串之类的食材的。”

“是啊,少爷,咱们现在带的都是生食,在野外总不便于的。”

“小怜啊,要是带来的都是熟食,那自然也就没有踏青的乐趣了,没有烧烤,踏青又有何意?”

终于在河边找了个空旷无人之处,在一株新芽的垂柳下,将一张床大的厚布,在草地上摊开,将带来的食盒放在布上,然后施奕文便忙活起来。

支烤箱、升火……

木炭是吩咐德叔从市集上买来的。至于羊肉等物,也都是市集上买来的,很是新鲜,不过烤箱以及孜然、辣椒粉却是从空间里的酒楼中拿来的。

在施奕文烤着肉串时,一边的小怜、寇芸两人便把从家里带来的水果摆以果盘上。

其实四月本身并没有什么水果,这果盘中的西瓜、苹果以及番茄,都是施奕文从空间超市里拿来的。

虽说不多,但着实稀罕。

甚至寇芸刚把西瓜拿出来,就立即引起旁人的注意。

“呀,小姐,快看,那人居然带着西瓜!”

坐于游舫中,尽管船隔着薄纱,但舫中的女子,还是看到了岸边的西瓜,其实原本她就注意到那在河边烤着东西的男子,原本只是觉得于野外烤肉的很少见,可却不曾想,那人的丫环居然从食盒中取出一个西瓜来。

看到西瓜,女子立即惊讶道,

“西瓜,这个时节怎么会有西瓜?”

一旁的另一个女孩,看着河边丫环捧着的西瓜说道。

“表姐,我、我突然想吃了西瓜了。”

说罢,便可怜兮兮的看着表姐。

表妹的模样让女子笑道。

“表妹,你看那人的衣着打扮,恐怕是不会卖的。况且,四月里的西瓜可稀罕的很,别说是寻常百姓,就是南京的王侯勋贵家,怕也是见不到的。”

“我不管嘛,要,要不然,就过去和他商量一下,让他均我们一半嘛。”

眼巴巴的看着岸边,女孩可怜道。

“表姐,我可都快一年没吃过西瓜。”

一旁的丫环跟着娇笑道。

“表小姐,这西瓜谁不是去年出伏后,便没再见着。表小姐这么一说,确实挺让人想得慌。小姐,要不然,婢子过去看看?”

“小杏,就你那脾气,过去,不定会惹人不快,还是让小苹去。”

站在女子身边的小丫环闻言应道。

“是,小姐。”

小舢板驶离游舫往岸边驶来时,刚切好西瓜的寇芸,见烤着肉串的少爷,额上冒出些汗,便将切开的西瓜拿一瓣递给少爷,

“少爷,您先吃西瓜,让婢子试试。”

接过西瓜,施奕文一边吃,一边指导着。

“小芸,烤的时候,多翻动肉串,不要把油滴到炭上,肉也不要烤老了……”

在肉烤个差不多的时候,施奕文便接手过去,往肉上撒着的孜然粉、辣椒粉,片刻后,肉串烤好了。

就是这个味。

肉串入口时,熟悉的味道,让施奕文的脸上咧开了笑容。甚至让他想起了在另一个时空,与好友喝着啤酒,撸着串的时光。

不行,要喝几杯啤酒!还得是冰镇的。

恰在这时,只听到面有人说道。

“婢子见过公子。”

咦?

抬起头,施奕文看到一娇俏小丫环站于面前,冲自己道了个福。

“你是?”

“公子,我家主人见公子于此踏青,平素却没见过有人这样烤肉,瞧着好奇,见公子有肉无酒,所以吩咐婢子给公子送些酒水、小菜。”

柔声道出来意,小苹将手中带着食盒递了过去。

“嘻嘻,小妹妹,我看送酒水、小菜是假,定是你家主人想要蒙我家的吃食吧!”

一语道破这小丫环的来意,寇芸又对少爷说道。

“少爷,咱家的水果可是稀罕的很。”

“你……”

小苹的俏脸像染了血的抹布似的,刷的一下红透了。

“无妨,来而不往非礼也。”

瞧见丫环脸蛋通红的模样,不想她回到后被训斥的施奕文笑道。

“小芸,把那半个西瓜拿给她,再取几根香蕉。”

听着吩咐,寇芸的不愉的嘟着嘴,这么稀罕的水果,就这么送人了。倒是当惯了丫环的小怜,体谅作下人的难度,笑着接过食盒,帮她取出小菜、酒水后,又把西瓜、香蕉装好,临了又特意叮嘱道。

“这香蕉要剥开皮吃,就像吃桔子似的。”

“谢谢姐姐。”

小苹道着谢,正要告辞时,又听那公子说道。

“这烤串,你也一并带些过去。”

对公子的客气,小苹自然是一阵感谢,在她离开后,重新拿起肉串的施奕文,颇为享受的吃了一口,眯着眼享受着口中的辣味。

就是这个味道啊!

再次睁开眼睛,见小怜和小芸都看着自己,见她们只是站着,并没有吃肉串,施奕文说道。

“小芸、小怜,你们也尝尝啊,不过可要小心了,有点辣。”

在施奕文拿着肉串请两个小丫环吃烤串时,在河中的游舫中却传出一声尖叫来。

“辣……辣、辣死我了……”

第44章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蒲艾簪门,虎符系臂……

虽说谈不上什么高门大户,可是在端午节到的时候,家中仍然显得很是热闹,家里人循着规矩为端午节做着准备的时候。

施奕文却刻意的避开了家里的欢腾,一个人坐在秦淮河畔的大柳树下,视线望着前方,可思绪却飘向了远方,此时的他,完全沉浸于对家人的思念之中。

独在异乡为异客,每逢佳节倍思亲。

尽管在从大学毕业就一直在异乡闯荡,对于“佳节”并没有太多的感触,但那会心里总还有家的存在,总能回到家人的身边。可是现在呢?

再也回不去了!

佳节气氛让内心的孤独感更浓了,内心的凄然让施奕文整个人都变得闷闷不乐。一直以来深藏在心底的,对家人的思念再也抑制不住。

爸、妈……我想你们。

简单的几个字从唇边冒出来的时候,不由的便是泪流满面了,心底只剩下对家人的思念。

轻微的泣声响起的时候,引得不远处的凉亭中几个人更循声望了过来,亭中的一个中年人,见施奕文一个人在黯然神伤独自落泪的模样,便主动相邀道。

“每逢佳节倍思亲,贤弟可是在思念亲人?”

见自家扰了人,施奕文不露痕迹的抹去脸上的泪水,然后像模像样的抱拳行揖,冲着亭中的几人说道。

“有扰各位的雅兴了,抱歉的很。”

亭子里的几个人年岁各异,长者四十几许,少者二十出头。全是读书人打扮,这几个人既有南京国子监里的监生,也有本地的士子,平日住在国子监里读书,今个正好国子监放了假,几人便相约来到秦淮河畔来饮酒赏景吟诗,其实,原本的最好的去处应该是河中画舫,这几位因为囊中羞涩,所以才会来河边凉亭,可却不曾想被施奕文的泣声扰了清静。

本身就是寒门子弟的他们,其实对施奕文这样的锦衣公子并没有多少好感,不过见他这么客气,主动道了歉,那里还会有不悦,又见他看起来也是个读书人,当下便出言相邀。

“相逢既是缘,贤弟若无他事,何不一起饮酒赏景?”

因为思念亲人心中烦恼,正想喝上两杯的施奕文,听到邀请,自然没有拒绝。

“如此多有打扰。”

亭中的读书人,见他答对之间气度恬静,再加上看起来年少可行事却颇为豪爽,加之一身锦衣华服,便断定他不是寻常人家出身,所以态度间也多了几分恭敬。

施奕文前脚步进亭子,就有人便给他让出位置,而不知道从哪里钻出来的书僮也急给他加了座位,又把酒杯添上,倒满了酒。

“贤弟请坐。”

“仁兄客气。”

中年书生的客气,让施奕文对他颇有些好感,心下倒也定下心思,想要交一交这个朋友。或许是因为对家人的思念,让他意识到如今自己的处境,若不在这个时代交一些朋友,恐怕很难于此自处。

心有所思,尽管并不喜欢读书人吟风弄月式的作派,但这也是结交朋友的一手段,心下这么寻思着,在众人落座时,施奕文便笑道。

“诸位兄台可是在此吟诗,不知却是个什么题目?”

年岁最长中年人便笑答道。

“今天正是重午节,题目自然是离不开重午。我看贤弟器宇非凡,正要请教一二。”

闻言,施奕文便笑道。

“在下岂能喧宾夺主,原本正想要请教诸位兄台的文采。”

见自己的一落座,就被人索诗,施奕文倒也不客气。

“不过既然兄台有所命,小弟自然不能拒绝,这会恰好得了一点灵感,只恐不能入兄台的法眼。”

几个读书人闻言,无不是吃了一惊,就是几句话的功夫,此人便有了诗作,这等快才,又如何能不惊讶。却根本不知道施奕文不过顺手牵羊罢了,其实,好不容易穿越到古代,若是不抄上几首诗简直就是白来一趟。

不过,施奕文倒也没有立即吟诗,而是端起酒杯的一口饮尽,入口便觉得杯中的黄酒酒味寡淡。见他如此豪爽,中年男子便又给他满上一杯。

端着酒杯,施奕文这次倒没有一口饮尽,而是端杯沉吟,时而浅尝,对此,亭中诸人倒也不觉有奇,只是笑吟吟的等着。其实,他们并不知道,看似沉吟的施奕文,实际上是在脑海中回忆着与端午有关的诗词。

一杯酒下肚后,也许是因为清晨时分空腹喝酒,沉吟间施奕文便感觉稍有几分微醺,恰在这时,数乘快马于官道上疾驰而过,瞧着远去的快马,趁着几分酒意,他便开口吟道。

“……佳节薰风何太好。晓色晴明,竞渡游人早。公子韶华开大道。马蹄踏碎闲花草……”

施奕文细里慢条的吟来,诸人皆是点头微笑,这词应景的很。听着柳树上的鸟鸣,施奕文的话声稍顿,故意沉吟片刻,然后才说道。

“柳上黄莺声未老。荡漾湖波,忽自伤怀抱。岂为春光归别岛。斑衣零落添余恼。”

一首《蝶恋花·午日》吟出后,亭中诸人无不是目瞪口呆,这人片刻间信手粘来作出的诗不但应景,而且可谓是上佳之作。这样的才学可是他们见所未见,闻所未闻的,

“在下才疏学浅,让诸位见笑了。”

施奕文的客气,让亭中诸人无不是连忙揖手还礼。那中年男子更说道。

“贤弟大才,让我等实在是汗颜的紧!”

“兄台客气,”

心里对施奕文才学极为佩服的中年人。又向他劝了一杯酒。

“在下应天焦……”

中年人正欲介绍自己时,一道娇脆的喊声打断了他的话语,然后一个婢女的身影从远处跑来。

“少爷……”

跑进亭子里的小怜喘着粗气。

“少爷,可算寻着你了……”

见亭子里还有其它,小怜又连忙道了个福,急声说道。

“少爷,家里有些事,吴先生请您赶紧回去……”

家里出事了?

闻言,施奕文便向诸位告罪道。

“诸位兄台,实在不是抱歉的很,家中有事,在下先行告辞。”

说罢,施奕文将要转身离开时,中年男子连忙说道。

“不知府上有什么事,可需要……”

不等中年男子说完,他一旁的友人便打断他的话。

“贤弟有事先忙。”

“告辞、告辞……”

见施奕文已经离开,中年男子不解的看着先前阻拦自己友人说道。

“明哲,你为什么拦着我,虽说与他是萍水相逢,可也算是相识一场,要是能帮得上忙的话……”

“咱们又能帮得上什么忙?”

那人看了他一眼,然后说道。

“你看他锦衣丽婢,其家世必定不俗,他家中出事,又岂是你我所能帮得上忙的?”

闻年,中年男子苦笑一声,确实,他们不过只是些贫寒士子罢了,能帮上别人什么忙?

不过看着施奕文离开的身影,他仍然可惜道。

“只可惜未能结识如此才俊,实在是可惜的很……”

第45章 商战(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没油了!

肥皂厂里没了油,意味着什么?

意味着没有原料要停产!

简单的三个字,有如一块石头似的压在施奕文的心头。

“怎么会没油呢?”

抬头看着李铭东,施奕文反问道。

在肥皂步入正轨之后,厂子一直都是由他管理,倒也把厂子管得头头是道。

“油都被别人收走了!”

李铭东直接了当的说道。

“别人收走了,怎么回事?”

“东家,原本的一直以来,咱们家的油,都是宋家供的,既有牛油、也有豆油,而这其中数牛油、羊油最便宜,所以,咱们主要是用牛油!”

面对东家的询问,李铭东连忙说道。

这个时代牛油最便宜,或许是与后世最大的不同,便宜的并不仅仅只是牛油,甚至在这个时代就连牛羊肉,也是最便宜的。足足比猪肉便宜了三分之一甚至一半(1)。

正因为牛油便宜,才会用它作为生产肥皂的主要原料。

“东家,一直以来,但凡用油,皆是以胡麻、黄豆为上,苏麻、菜子为次之,说起来,只有北直隶等地使用用牛油,牛油低劣不为百姓所喜,只有少数赤贫人家使用,其实说起来,既便是从咱们厂里大量使用牛油,这市场上倒也能供得上,毕竟一头牛就能出一百多斤板油,不说其它地方,单就是南京,菜市上一天杀个百十头牛也是再正常不过,一天一两万斤牛油总是有的,可是……”

许是说得有些急了,李铭东喘了口气后,才说道。

“你就直接说了吧,南京是有油不假,不过这油都被别人给买走了,他们不但买走了南京的,就连南京周围的也都买走了,而且他们一买就是几个月的油!”

“什么?是谁买的?”

“唐家。”

施奕文的话声刚落,门口就传来了宋其玉的话声。

“是唐家的人买走的,他们不但买断了南京的牛油,就连扬州、镇江等地的牛油,也一并买断了。”

宋其玉这边刚进屋,那边就抱歉道。

“致远,家父也是刚得知这个消息,说起来,这也怪我们失算,没想到会有人居然会这么做,直接买断了南京周围百里的油脂……”

宋其玉的回答,让施奕文皱眉说道。

“唐家?他们为什么要买牛油?”

施奕文不解的反问道。

“造肥皂!同行是冤家,我打听过了,唐家的人不知从那里偷走了肥皂的配方,所以也办了厂子,他们想靠买断原料,把咱们给挤出去。”

提到唐家的时候,宋其玉愤恨不已的说道。

“致远有所不知,那位唐大小姐,做生意素来都是无所不用其极,这一次必定也是她的主意。釜底抽薪,也只有她会如此。”

闻言施奕文诧异道。

“唐大小姐?”

“对,唐家现在主事的,就是唐家大小姐唐子琪,虽说她年青可是做起生意来,却是手腕老练,且不近人情,家父对她也是颇为头痛……”

居然是个女人,而且能让宋老爷头痛,这个女人可不简单啊。

心下好奇之余,施奕文知道现在最要紧的是解决工厂的生产原料,毕竟肥皂厂可是自己的根本。

“子玉,你刚才说,她买断了南京周围百里的牛油,那要是咱们到其它地方买呢?”

现在对于万历年间的大明,施奕文已经一定程度上的了解,万历年间不仅是商业高度繁荣,同样也是城市化水平极高的时代,除了像京师、南京、苏州、杭州、广州那样人口百万以上的大城市之外,人口数十万的城市更是数不胜数,这样的城市每天都会消耗大量的肉食,其中自然有大量的牛肉,作为附产品的牛油自然也少不了。

“哎,致远,你不知道,这就是她精明的地方,你知道,她是怎么买的吗?”

长叹口气,宋其玉苦笑道。

“她是沿江买下各地的牛油,从南京往上买到了武昌,往下买到了扬州。这样一来,咱们既便是想从其它地方买,也是得不偿失。”

不解的看着宋其玉,施奕文诧异道,

“这是为什么?”

“运费。”

一旁的李铭东连忙说道。

“东家有所不知,老话说“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粟”,牛油虽说不值钱,可要是路远了,这运费一高,本钱自然也就高了,往上买到武昌,是因为顺流直下,所以运费便宜,往下到扬州,是因为从那驶来的船要逆流而上,运费自然高出不少,算起来,两边的油运到南京,其实也是差不多的,如果再远了,东西自然也就贵了,小的算过,要是咱们从苏州买油,再运到南京来,估计造出来的肥皂,顶多也就是够本。”

李铭东的话音落下时,宋其玉不禁感叹道。

“你瞧,这就是唐子琪精明的地方,她只要把这几个地方的牛油都买下来,咱们就只剩下两个选择,要么停产,要么涨价。花钱不多,却生生把咱们逼到这份上。”

“是够精明的。”

略微点下头,施奕文反倒对那个唐大小姐更加的好奇了。这年月像这样的女人可真不多见。

见施奕文沉默不语,宋其玉便说道。

“不过,致远,你放心,家父已经让号里派人沿江搜罗油脂,虽然数量不多,可总不至于停产,而且接下来,号上往厂里运的油脂,不再另外加价,只算成本既可。”

“伯父有心了。”

“致远客气,毕竟这厂子里也有宋家份子。”

默默的点下头,施奕文并没有说什么,眉头紧蹙着,良久之后,才说道。

“这样总不是长久之计啊。”

“致远,你别担心,虽说唐家买断了当地油坊,可家父已经有了法子应对,只要把眼前这阵子撑过去,最多两个月,这事也就能了结。”

“哦?”

看一眼宋其玉,施奕文反问道。

“伯父已经有了办法?”

(1)据《万历会计录》记载万历五年牛肉价格每斤13文,猪肉每斤18文。万历二十年,猪肉每斤20文,牛肉15文。

第46章 油坊 (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好香啊!”

诱人的香气在厨房里弥漫着,既便是一干经过厨房外的仆人也能嗅着空气里令人垂涎的气息。

“一定是大小姐在亲自下厨吧。”

不用猜众人也能知道,肯定是大小姐在那亲自下厨,厨房里的几个小丫环,更是直勾勾的盯住桌上几道精致的菜肴,不时吞咽着口水。

不过相比她们垂涎三尺的模样,稍微尝了两口菜后唐子琪,却皱皱她的眉头说道。

“怎么还是没有那个味道。”

“小姐,怎么了?还不满意?”

丫环不解的看着大小姐,明明做出来的菜很香,怎么大小姐还不满意呢?

“嗯。”

点点头,唐子琪皱眉回忆着那天在船上尝过的味道。

“味道总还不对,那个味道……”

那个味道是她从来都没有尝过的。尽管很辣,但是最近却总会想起那个味道。可无论如何却做不出来。

难道是用了什么新鲜的作料?

“大小姐,唐管家来了。”

恰在此时,有丫环禀报道。

刚走出厨房外,迎面便碰上了唐润泽。

“大小姐,宋家那边有动静了!”

见过礼后,唐润泽躬身跟在小姐身后说道。

“哦。”

“他们一边让人在当涂等小地方收购牛油,一边在扬州、镇江、安庆等地联络小油坊,按每百斤加价一成,让他们收炼牛油。”

“加价啊。”

唐子琪直接说道。

“也就只能加一成了,再多的话,他们一样要给肥皂加价,他们加一成,咱们也加一成。”

“大小姐,加一成的话,咱们可就亏了。”

“亏?”

唐子琪黛眉轻蹙道。

“账可不是这么算的。咱们不把价格抬上去,肥皂的价格就不上去,只要他们把肥皂的价格加了上去,到时候,咱们这边才会有利润。”

尽管早就制出了肥皂,但是因为成本的关系,唐家的肥皂几乎没有利润可言,也正因如此,她才会买断周围的廉价的牛油,试图通过抬高原料的价格,迫使团结皂厂抬高价格,只有如此,唐家肥皂才有利润可言。

当然除此之外她还有其他的目的。

“可是大小姐……”

唐润泽忍不住问道。

“咱们不是已经有了应对的法子,为什么,还要在这与他们争个死去活来呢?”

“争个死去活来?”

管家的话,让唐子琪笑道。

“生意场上的对手,又不是生死仇人,又何必争上个死去活来,只是,如果咱们不和他们争上一争,又怎么可能有机会暗度陈仓呢?”

唐子琪一边走,一边说道。

“现在宋家的注意力肯定都在牛油上,咱们先和他们争上一争,真的差不多的时候,他们势必会主动找上门来的,这件事就这么着吧。泽叔,最近这阵子你只管盯好宋家就成了,只要他们这两个月,一直盯着这边,这件事也就差不多办成了。”

轻声吩咐一句后,唐子琪就往后宅走去。而一切就像她意料的那样,宋家确实在那千方百计的想法解决原料的供应,宋家有大伙计四处奔走着求购油脂时,施奕文同样也没闲着。

只不过,与宋家父子试图获得更多的牛油不同的是,施奕文却把目光投向了其它地方。

有时候另辟蹊径,或许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撞头重重打呀,菜油喷喷香哟……”

人还没进油坊后院,就从后院里传出一阵阵号子声,伴着号子声,还能听到“嗵嗵”的木器撞击声。

“公子,他们在那打油哪。”

跟在施奕文身边的油坊掌柜,笑呵呵的说道。

“这打油都是粗活,公子,您小心些,免得弄污了身子。”

打油?

疑惑中施奕文笑道。

“那有那么多讲究,正好过去长长见识。”

到了后院里,施奕文就看到那边的的屋棚中,五六个汉子正挥汗如雨的在那挥动悬挂的撞杆撞击着木楔。他们的嘴里不时的喊着号子,撞杆不断的撞击着木楔,随着楔片被打入圆木榨膛,一缕缕金黄的清油便从油槽中间的小口流出。

这就是传说中的“木榨榨油”。

看着工人们一边使力一边喊着号子,伴随着这种最朴素的交响乐,清香明亮的木榨油从龙榨口慢慢渗出,散发出阵阵清香。

打油是个体力活,看着他们挥汗如雨的模样,施奕文似乎明白了,为什么油价那么高了。

“公子,你瞧,这油坊里有句老话,叫“一滴油百滴汗”,打油不容易不说,就是榨出来的油,也不能直接用,要先放到油缸里,静上十天一个月的才行,不是小老儿不愿意再便宜一些,实在是便宜不了啊。”

油坊的孙掌柜一边说,一边陪着不是说道。

“确实是挺辛苦的。”

点了点头,然后施奕文就打量着院中的磨盘、蒸锅等物件,那边的磨盘是通过水车带动旋转,将原料碾压后再行进行压榨,若有所思的看着旋转的碾盘轴盘,施奕文问道。

“像这样一间油坊,一年能出多少油?”

“回公子,也就是五六万斤吧,这样一个“榨龙”,一天顶多也就是出二百斤油,要是黄豆的话,可能还要再少些,毕竟,黄豆没有菜子好榨,所以豆油才会贵上一些,倒不是因为黄豆,而是因为榨油时费时费力,而且蒸料的时候,豆料也更费火。”

尽管不知道施奕文为什么这么问,但是只当是大主顾上门的孙掌柜,倒是一一道出了自家油坊产量。

瞧着那边的“榨龙”,施奕文沉思片刻后,突然开口询问道。

“孙掌柜,你这间油坊,一年能挣多少银子?”

呃……

睁大眼睛,孙掌柜不解的看着面前这个公子,好一会才腆着脸笑道。

“公子,瞧您说,油坊不过就是小本生意,去掉人工也就是勉强糊口而已。”

对于孙掌柜的回答,施奕文只是笑了笑。

“孙掌柜,我想和你谈个买卖!”

转脸看着面前的有些疑惑的孙掌柜,施奕文笑着说道。

“我想把你这家油坊买下来,不知掌柜的以为如何?”

既然现在肥皂的生产原料碰到了问题,那么就想办法解决它,油料的生产有问题,可以通过一些技术手段,解决油料的问题。

而制造一台新式榨油机,无疑是最好的选择。

第47章 榨油机(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尽管从来没有接触过榨油业,更没有接触过榨油机械,但是作为一个工科生,对机械原理的了解却是基本功,通过对木榨的观察,再加上于图书馆里找到的榨油机械的构造,对榨油机的构造也有了充分的了解,自然也知道,应该设计一台什么样的榨油机。

首先榨油机要使用水力。

水力是减少人力的最好选择,至少在这个时代是如此。

秉承这一原则,在反复构思良久之后,施奕文化在桌上摊开纸,然后拿着铅笔与量尺等工具绘制起榨油机的各个部件设计图纸。不过只是半个时辰后,差不多就已经完成了一大半的图纸。

端着果盘进入书房的寇芸,看到少爷在那画着什么,便不解地问道。

“少爷,你这是画的什么?”

“这是一种新式的榨油机,比现在用木榨榨油省力,而且出油更多。”

寇芸诧异地说道。

“少爷,咱家要办油坊了?那可不是什么干净的活。”

在寇芸看来油坊都是苦力干的活,所以才会有这样的惊讶。

施奕文笑了笑,没有回答她的问题,而是拿着图纸去铁匠铺找人做榨油机了。

去铁匠铺的时候,施奕文甚至都没留了个心眼,直接把图纸部件交给的铁匠做,他倒是不担心铁匠知道榨油机的构造,因为即便是复制出来也没有用,现在就是一个大铁疙瘩而已。

在铁匠铺里,冯匠头瞧着图纸,左看右看看不明白。

“公子要用铁铸成这样的铁方框?这是做什么的?”

所谓的榨油机非常简单,其实就是带有榨盘的铸铁方框,这也是施奕文压根没有保密的原因——结构太简单,一次性浇铸成型的铁疙瘩。

“能铸出来吗?”

施奕文没有回答冯匠头的话,而是直接问道。

“全部用铁铸出来,至少有五六百斤,能一次铸出来吗?”

“瞧您说的,公子,我们冯记铁坊,可是连3000斤的铁钟都铸过,五六百斤,小菜一碟,公子你这玩意什么时候要?”

“越快越好!”

尽管在工厂步入正轨之后,施奕文很少过问厂里的事情,但现在原料已经影响到了厂子里的生产,自然不能再拖了。

“成,五天,五天后,保准把这给您送过去”。

离开了铁匠铺之后,施奕文倒也没有耽误时间,而是一门心思扑到了油坊里,开始对油坊进行改造,尽管油坊原本就有水车,可是旧式的水车效率太低,需要修建新的水车,还有需要重新设计新的传动系统,通过采用皮带传动,让动力变得可控。

实际上这一套皮带传动系统并没有花费多长时间,毕竟,在历史上有着类似的传动系统,就是所谓天轴或者地轴,装在厂房上方或地面由一台动力机驱动多台工作机的长轴,它们曾广泛用于驱动机床等设备,后来随着工作机都已采用单独电动机驱动,而被淘汰。

这套设备看似复杂,但实际上却非常简单,用在水力驱动上,可以进一步简化结构,对于那些堪称巧手的木匠而言,用硬木制作这套木制的传动系统,并没有什么麻烦的。

真正的问题,恐怕还是榨油的原料。

“……吃食用的油大抵上是以胡麻、菜子、苏麻、大麻仁为主,至于大豆因为蒸料费时、籽粒太硬,所以使用并不多。”

站在新东家的面前,孙家勤显得很是谨慎,过去这间油坊是同宗族叔的,还有几分亲情,可现在的东家却和他没有丝毫关系,留下他是因为东家需要有人操持油坊,能不能讨东家赏识,往后全得凭能力,不过对此,孙家勤倒也极为自负,毕竟,他已经在油坊里做了三十年,对油坊里的事可谓是了若指掌。

“再就是点灯用的油,一则柏仁内水油为上,亚麻子次之,棉花子次之,不过因为柏仁水油价高,亚麻子恶臭且产于陕西,所以江南大抵上是以棉花子为主……”

听着孙家勤的介绍,施奕文直接了当的问道。

“这里面,谁最便宜,我是说原料。”

既然是造肥皂,自然要用最便宜的原料。

“回东家,榨油的原料都有时价,时价各有不同,不过大抵上,咱们油坊是以菜子主,这菜子的价格……”

话未说完,善于察颜观色的孙家勤就注意到东家的似乎对菜子没有什么兴趣,连忙答道。

“东家,若是吃食用的油,自然是菜子最便宜,百姓种的多,且子脆油多,所以寻常百姓往往是以菜子为主,再就是胡麻油,价格稍味,但是味道上佳,要是灯油呢,就是棉花子油最便宜,其实,在榨的油里头,也就数它最便宜。”

“棉花子油最便宜?怎么个便宜法。”

施奕文诧异道。

“东家,有所不知。”

瞧着一副富家公子模样的东家,孙家勤只以为他是不了解行情。

“这天底下但凡是种棉花,都是为了用棉花纺纱、做被,自然没人要棉花子,可这东西数量又多,百斤棉花里至少得有60多斤棉花子,这东西根本就没什么用,就是喂牲口,牲口也不吃,顶多也就是只能拿来沤肥。没用处自然也就一文不值,虽说一直有人拿它榨油,可棉子油质劣味酸不说,而且榨油也是费时费力,出油极少,要不是因为棉花子榨油后的油渣可以用来喂牲口,再加上棉花子不值一钱,估计都没人拿它来榨油,用它点灯。”

棉花子没用?

难榨?

有了榨油机,什么油不能榨?

孙家勤的话让施奕文惊喜道。

“棉花子是什么价。”

“东家,棉花子压根就不值钱,都是棉商们把收到的棉花,擀棉去子后,院子里会堆放许多棉子,那些棉子压根就没什么用处,放在那里也是占地方,所以油坊就负责把棉子拉走,不用掏钱买,只要自己装运拉走就成,油坊用棉子榨油后,棉子油卖给百姓当灯油,至于油渣就卖给城周围的百姓,要么喂牲口要么给桑树上肥,只有这样才能勉强裹住本钱,要是掏钱买的话,肯定不够本的。”

呃!

还有这样的操作!

惊愕的睁大眼睛,施奕文盯着孙家勤问道。

“居然可以这样,那咱们南京有大棉商吗?”

第48章 轧棉机(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南京最大的棉商,就是魏塘李龙。”

跟在东家的身侧,孙家勤说道。

“魏塘?”

没听过这个地方啊。

“东家,在南直隶有这句话“买不尽松江布,收不尽魏塘纱”,说的是松江的布多,魏塘的纱多,不过松江布离不开魏塘纱。可没多少人知道,魏塘纱是离不开李家棉的!没有李家在南京调买各地棉花,魏塘纱肯定得少上一半。”

居然这么牛!

这个人可是得拜访拜访。

不过,就这么空着手上门,似乎不太合适。心里寻思着怎么上门谈生意时,想到另一个时空中的趣事,施奕文的眼前一亮,心底顿时有了主意。

这天,刚从码头回来的李龙,正琢磨着什么时候回魏塘老家,把旧帐结算一下的时候,一回到家,却看到一个身穿儒袍的少年坐在自家的堂上,堂弟李义正陪在一边。

“大哥,这是利民油坊的施致远,施东家。”

李义起身介绍时,施奕文也从椅子上站起来揖礼道。

“在下施奕文,见过李兄!”

李龙看了眼面前的少年,暗道这人也太年青了,瞧着似乎刚开始蓄发(1),顶多也就十八九岁的模样,便笑说道。

“贤弟客气,不知贤弟上门是为何事?”

李龙打量着施奕文的时候,施奕文也在打量着他,这两天,对于魏塘李龙他也算是初步了解了一下,李家世代经商,靠着贩运棉花往魏塘发家,魏塘的棉花至少有三成都是出自李家。搁后世这样的人就是“棉花大王”。

“实话不瞒李兄,这次小弟过来,是想和李兄谈个生意。”

面上带着笑,施奕文并没有直接挑明来意。

“不知是什么生意?”

看了眼旁边站着的李义,李龙知道他素来稳重,既然是他带了过来,那肯定是做不了主。

棉花?还是?

“小弟过来不是和你谈棉花生意,而是给你看一样东西!”

说完这话,施奕文手指着屋内的木箱说道。

“小弟弄了个小玩意,想请李兄给长长眼!”

“大哥,这可是好东西!”

李义于一旁急忙补充道,如果不是因为施奕文在这里,估计他早就已说出这东西的好处了。先前只不过是稍微试了一下,就让他立即看傻了眼。

“哦,那我倒要瞧瞧。”

和之前刚来李家时那样,直接拆开木箱的盖子,露出了一个木制箱盒,李龙走过去,上下打量了这个木盒一番,木盒的左边有一个摇把,右边有几个木轮,木轮上裹着牛皮带。

“这是……”

瞧着盒子里似乎还残留着一些棉花,李龙这才真正有了兴趣。

“大哥,它和咱们坊里的四足搅车差不多,不过比四足搅车可好多了。”

李义口中的“四足搅车”是擀棉去子的设备,棉花最早采用手剥的方法去除棉花子,费时费力,效率很低。大约在宋代,出现了赶搓法。赶搓法使用一根铁杖和一块托板,操作时,将籽棉置于托板上,用铁杖轧棉并搓滚。再后来人们又在赶搓法的基础上发明了效率更高的摇杆。明代时,在此基础上又出现了四足搅车,一人即可独立操作,效率更高。

“哦,是吗?”

“李兄,这是小弟造的轧棉机模型!”

施奕文笑说道。

这台扎棉机正是施奕文用来敲开李家大门的法宝,对于这样的棉花大王而言,最重要的是什么?不是钱,而且与他们息息相关的设备。

轧棉机的结构非常简单,但构思精巧。机器主体为一个圆筒,筒壁安装有大量钢齿;在圆筒旋转时,钢齿强行将棉绒从棉花子上撕扯下,并运用离心力把棉花子滤除,而将棉花纤维抛出。在另一个时空中,是美国的惠特尼在18世纪末发明,正是惠特尼的轧棉机使美国的棉花成为一种具有竞争力的作物,迅速取代烟草,成为美国经济的支柱,同样也使南方的奴隶制得以死灰复燃。

“李兄,你看,总得来说这台轧棉机与四足搅车相似,小弟也是在它的基础上造出了轧棉机……”

这倒不是什么假话,尽管没有明确的资料证明惠特尼发明轧棉机时借鉴了中国的四足搅车,但两者原理上确实极为相似,其实也就是多了一个壳子和摇杆上的一圈铁钉罢了。其实,明代学习西方技术的同时,中国的技术同样也被传播到欧洲,在随后的百年间,欧洲人出了受益匪浅。

“那它和四足搅车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或许更小一点吧,李龙心里寻思着。

“效率!”

施奕文笑了笑。

“四足搅车一天最多可轧籽棉10斤,出净棉不过三至四斤,可是它的效率更高,差不多是四足搅车的十倍!”

“什么!十倍!”

惊讶的看着这台机器。李龙看到施奕文一只手转动手柄,一只手塞着棉花,随着他的转动,棉花不断的从另一边吐出来,

“大哥,你看,它赶出来棉花比四足搅车的要松、要散,这样的棉花纺纱更好!而且它一天可以赶一百斤棉花,一个人赶一百斤!”

在李义拿起一团棉花给李龙,李龙握着那团棉花,惊讶看着这台小巧的轧棉机时。施奕文笑道。

“李兄,这只是一个模型,要是李兄有意的话,可以请工匠依样造出更大的轧棉机,然后用水力驱动,这样的话,我估计一天至少可以轧一千斤棉花!”

一千斤棉花!

就这么一个东西!居然能取代一百个劳力!不说其他,单就是这样的一个东西,能让家里少用多少工人,少付多少工钱!

当然更重要的是,他至少可以让家里的棉花出货量提高几倍,这才是最重要的。毕竟有很多时候不是棉花卖不掉,而是赶不出来足够的棉花。

惊骇间,李龙盯着这台小小“轧棉机模型”,在激动之余,他同样迅速冷静了下来。

“不知贤弟想要和为兄谈什么生意!”

顿了顿,李龙又说道。

“要是贤弟想把这轧棉机卖给为兄,还请尽管开价,为兄绝不还价。”

李龙的豪爽,让施奕文露出一副诚恳的笑脸,说道:

“李兄客气,这轧棉机是小弟送给兄台的礼物!”

“啊!”

饶是见惯了世面,面对这样的一份厚礼,李龙也被惊的倒吸口气,因为了解,他才知道这份礼有多厚。

惊讶间李龙哈哈一笑,看着施奕文说道。

“坦白的说,这么一份厚礼,一般人是不敢收的!”

闻言施奕文笑着反问道。

“一般人不敢要,可李兄又岂是一般人!”

李龙盯着施奕文,直接问道。

“你想从我这里得到什么?”

“棉花子!我想要李家所有的棉花子!从今开始只能给我。”

听到施奕文的话,李龙先是一惊,底略一沉思,开油坊的要棉花子还能干什么?就盯着他问道。

“莫非你有办法从棉花子中榨出油来,更多的油来。”

榨棉花子油不挣钱,因为太难榨,费时费力,得不尝失,既然他想要棉花籽,那肯定就是有办法从棉花籽里榨出油来,而且还能保证利润。

见施奕文笑而不答,想了想李龙又说道。

“五文,一担棉花子五文,三年为期,不知贤弟以为如何……”

闻言施奕文脸上堆出了笑容,心里暗想到,果然不愧是生意人啊……亏本的生意,是不愿意做长久的……不能让人家亏本。

“五文太低,我再加五文。十文,五年为期,兄台以为如何?”

(1),《历年记·记事拾遗》里提到过明末少年梳髻的情况:“男子十六岁方留发,发长披在肩上,如今时妇女无异,亦梳三把头、泛心头……亦如今妇女梳妆一般,插簪带花,将披发掳扎起,即名曰‘直掳头’,二十岁外方冠。”头是正在蓄发的少年

第49章 核心技术 (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有何不可!”

在施奕文话音落下来的时候,李龙就立即笑应道。

李龙的爽快,让施奕文诧异道。

“李兄,既然你猜到我是想用棉花子榨油,为什么还答应我?”

施奕文的直接,让李龙哈哈大笑道。

“棉花子过去是白送给别人榨油,现在你不但掏钱买,而且还给了这么一份厚礼,我为什么不答应?”

看着施奕文说,李龙又说道。

“况且,棉花子搁谁手里都是不值一钱的废物,贤弟能用废物挣着钱,那是你的本事,搁我手里,就是沤肥也没地方放不是!”

如此回答之后,李龙又按着那台模型说道。

“可它不一样,它是实打实的银子,至于棉花子,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贤弟既然敢说五年,肯定是能保证,一般人三年五年内是弄不出相同的法子的,而且……”

看着施奕文,李龙反问道。

“为什么贤弟送来这台轧花机,而不是直接来我这哐走那些棉花子,毕竟,棉花子本就是废物,谁拉不是拉?贤弟仁义,不加欺瞒,为兄又岂会斤斤计较?”

“兄台谬赞了!”

和聪明人打交道,非常简单,其实,施奕文不是没想过用免费的棉花子,可等到对方知道棉花子能榨油后,还会有免费的午餐吃吗?所以思来想去,施奕文才会送上这块“敲门砖”。

五年!

五年的几十倍的暴利,够了!

人,不能太贪!

而且还真让李龙说对了,既然施奕文敢说五年,就因为他敢保证在五年内,没有人能复制出他加工棉花子的办法。

一直在门房处候着的孙家勤,见李龙亲自把东家送出来,就知道生意肯定谈成了。

“东家,生意谈成了?”

“成了,五年,一担棉花子十文钱。”

东家的话音刚落,孙家勤就急声说道。

“东家,十文钱?这,这可亏大了,那棉花子往常都是白给。”

在孙家勤大叫着亏大了的时候,施奕文笑道。

“老孙,白吃的食儿,是吃不长的,过去人家白给各个油坊,是因为棉花子是没用的废物,可现在不一样,与其等到将来撕破脸,不如现在爽快些,更何况,一百斤十文钱,还有比这更便宜的吗?”

“没是没有,可,可东家,十文钱会不会贵了些……”

原本免费的东西,现在要用钱买,孙家勤自然想不通,施奕文却不觉得有什么。

“五年都是这个价,值!”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东家,您真能在棉花子里榨出更多的油来?”

“你说呢?”

施奕文反问道,刚谈成一笔生意的他,显得极为高兴,对孙家勤说道。

“老孙,去喊辆车过来,咱们回油坊去!那边的事可还没忙完呢!”

……

在施奕文一门心思钻在油坊里的时候,几次上门都没找到他的宋其玉,从小怜的口中知道他买了座油坊的时候,立即找上了门来。

“这边的地基在打结实些……”

前脚刚进油坊,宋其玉就看到一身短打,浑身汗水的施奕文正在那里指使着几个力夫砸着地基。

“三号台基的石板铺好了吗?”

瞧着站在那的施奕文,要不是两人极为熟悉,宋其玉一时间甚至很难认出来,这个穿着短打,身上沾着灰土人,就是施奕文。

“致远。”

“咦?子玉,你怎么找到这来了?”

拍拍手上的灰土,施奕文诧异道。

“你这是?”

看着竹木棚房里已铺好的几个石台,宋其玉疑惑道。

“要办油坊?”

“嗯,这不,厂子里的油不是碰到麻烦了嘛,我寻思着,求人不如求已,就买了这家油坊,寻思着自己榨油,总好过将来受制于人。”

“什么?榨油!”

睁大眼睛,宋其玉诧异道。

“致远,你没弄错吧,榨一斤油可是要二十三十文钱,用这样的油制皂,怎么着也不够本。”

瞧着宋其玉惊骇的模样,施奕文笑着说道。

“那也要看是什么油不是?”

话音落下的时候,一抬头施奕文就看到赶着马车进来的冯匠头,马车上拉着的是已经铸好的榨盘框架。

“施公子,这是您要东西,五天的时间,可算是没耽误您用。”

突然冯匠头脸上的笑容消失了,刚进院子里的他,清楚的看到院子边的地上面还搁着几根铁柱。

“呀!”

惊讶的睁大眼睛,冯匠头急忙走过的打量着眼前的这六根足有三尺长的铁柱,吸引他的倒不是上面的精细的螺纹,而铁柱的材质。

“公子,这可是上好的精钢啊!”

抬头瞧着眼前的锦衣公子,作了半辈子的铁匠,他还是第一次看到这么一大块精钢。不是一块,而是六块。

他特意伸手摸了一下,既便是不用工具,搭眼一瞧,他也能瞧出这些精钢的质量。

这纹路,这钢火……

更让人惊讶的还是它的尺寸。

好不容易从震惊中清醒过来后,冯匠头就问道。

“一般的百练钢肯定比不上它,公子,这么大块精钢你是从那弄来的?”

从那来的,这是施奕文在空间里的建筑工地中找到了的东西——直径5厘米的精轧螺纹钢。尽管并不知道,那些精钢到底有多好,可这会宋其玉更好奇的是这些东西的用处,还有那些铁架的用处。

“致远,这些都是干什么用的?”

“榨油机!”

用了半个时辰,一台差不多五尺高的榨油机铸铁框架就安装在了工棚的石基上,随后施奕文又指挥着工人按装螺杆压盘,其实也就是由精轧螺纹钢和螺帽以及几块钢板组成,而这也是他不介意榨油机保密的原因,因为离开了螺杆,榨油机不过只是一堆废铁罢了。

看着那台铁铸的榨油机,宋其玉不解的看着施奕文。

“致远,你确定就凭它就能解决工厂的原料?”

“嗯,差不多吧!”

施奕文笑着说道。

“单凭它肯定不行,还要加上……合适的原料。”

施奕文扬了下手中布包,然后走到榨油机的机前,将包着一层层布包与铁板放到放在榨油机与平台之间,用然后将螺杆撑杆套上水力传动的皮带。

“开机!”

随着一声令下,早就等待多时工人,立即搬动杆闸,在皮带的带动下,螺杆不断挤压着铁板,铁板压缩着布包内的原料,将油从布包中挤压出来……

第50章 分歧(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在水力的作用下,螺杆的不断的向下挤压,一缕缕金黄的清油便从铁板缝隙间流淌出来,流到榨油机下方的油槽,从油槽边的小口流出,流到木桶里。

“出……出油了!”

相比于别人的平静,油坊里的工人们无不是被眼前的一幕惊的说不出话来,他们睁大眼睛,盯着不断流淌出来的油,神情中只剩下了震惊。

目不转睛的盯着榨油机,孙二虎甚至连大气都不敢喘,打从10岁那年就进了油坊当学徒的他,对于榨油并不陌生,榨油是力气活、是苦活,榨一龙油人都能瘦上二斤。

可现在不断流淌出来的清油,却完全颠覆了他的认识。他甚至看了一下脚边的闸杆。

就这么一推,油就出来了?

眼巴巴的盯着在水力推动下不断旋转的螺杆,孙二虎和其它人一样,在那喃喃不可思议的惊愕着。

其实宋其玉的情况也好不了多少,他同样也处于震惊之中。在水力转动的螺杆挤压下,四尺厚的料盘随着油被榨干,只剩下两尺多高,在料盘无法继续下降时,一旁的孙二虎,连忙拉下闸杆,轴盘传动立即停了下来。

“出……”

原本想像过去一样喝着号子孙二虎,刚一开口,这才意识到,身上甚至都没见着汗,一龙油就出来了。

过去需要打上两个时辰才能打出来的油,现在喝口茶就出来了。

“这、这样……油就出来了?”

宋其玉震惊的看着已经装满油的木桶,他甚至特意眨了下眼睛,毕竟,这油出来的太快了。

“出来了。”

随口应了句,施奕文又自言自语道。

“单螺杆机的效率似乎还挺高的。”

这是一台立式单螺杆榨油机。历史上要等到1600年代,手动的立式单螺杆榨油机才会被发明出来。这种结构简单的手动榨油设备,是第一个现代榨油机,在19世纪中晚期传入中国。直到21世纪,仍然在中国的某些偏远地区继续使用。

现在的这台立式单螺杆榨油机,并不是手动的,而是借助水力,它的工作效率更快。不过只是几分钟的时间,就完成了400斤原料的挤榨。

“榨出来多少油?”

在工人称油的时候,施奕文大声问道。

“59斤7两,东家,这机子差不多榨出了将近一成五的油!”

在工人的惊喜的喊声中,宋其玉反问道。

“很多吗?”

“嗯,过去连半成都挤不出来,现在的出油率差不多等于提高了两倍。”

施奕文笑答道。

“多出了这么多油!”

惊讶的睁大眼睛,宋其玉看着施奕文问道。

“我懂了,你的这个机子用同样的原料多榨出了两倍的油,油的成本自然也就下降了,可是,我怎么算,它还是比牛油价格高啊。”

看着疑惑不解的宋其玉,施奕文走到油桶对他说道。

“子玉,你看这桶里的油,和普通的油有什么不同?”

“不同?”

走到桶边,宋其玉这才注意到,桶里的油颜色较其它油深红一些。

“这是……”

恰好在这时,料框里榨干的油饼被取了出来,看着深褐色的油饼,他疑惑道。

“致远,莫非你这榨油的原料,不是普通的油籽?”

微微一笑,施奕文吐出了两个字。

“棉花子。”

“什么?居然是棉花子!棉花子榨油不但出油少,而且费时费力……”

话还没说完,宋其玉硬生生的把话给吞了回去,费时费力那是过去,眼前的这个铁疙瘩制成的榨油机,非但不费时,反倒榨的更快、出油更多。

“过去棉花子榨油确实是费时费力,可有了水力榨油机,不仅出油多,而且出油快,当然这牵涉到一个小小前期加工的工艺。”

领着宋其玉往河边的工棚走去时,施奕文边走边说。

“厂子里的原料不够,我同样也是心急啊,可在采购牛油上,却帮不了什么忙,所以我就到油坊里打听了一下,最便宜的油就是棉花子油,因为棉花子几乎不值一钱,一石黄豆要5钱银子,可棉花子却是不值一钱的东西,不过即便是如此,也很少用它榨油,子玉知道为什么吗?”

作为商人子弟的宋其玉对此倒也有所了解。棉花子是产棉的副产品,根本就没什么用处。

“倒不因为棉花子油味酸,而是因为壳硬难解,出油太低,一百斤棉花子顶多也就出5斤油,油坊累上半天,也就榨出几十斤油,原料不值钱,可人工不便宜,不过即便如此棉花子油,也是最便宜的油,不过还是比牛油贵一些。”

前脚刚进工棚,宋其玉就“呀”了一声,映入他视线的是四台一溜排摆放着的模样与油坊里的除尘风箱差不多的东西,在水轴皮带的带动下,工人们正微四台“风箱”里倒着棉花子,伴随着刺耳“哗啦”声,箱口不停的外喷吐着棉花子壳,箱子下面的簸箕里落着成堆的棉花子仁。

“这是……”

“除壳机!”

施奕文随手抓起一把棉花子说道。

“为什么棉花子过去是不值一钱的废物,就是因为棉子壳太硬难破,壳上的短绒吸油,自然出不了什么油,现在把棉花子壳剥了下来,这油自然也就多了,只要把这层壳给破了,一切自然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将棉花子重新丢到袋子里,施奕文得意的笑道。

尽管中国古代就利用棉花子榨油,但棉子油一直没有得到广泛应用,归根结底就是因为那层硬壳和壳上的短绒,但是要给弹性好、韧性好的棉籽脱壳是极为困难的事情。棉籽直到19世纪中叶发明脱壳机之后才真正在榨油中得到应用。

而棉籽脱壳机的原理非常简单,就是一种刀板式剥壳机,剥壳核心就是转鼓与刀板座,在棉籽进入到剥壳机内时,在刀板座旋转剪切下棉籽就会破壳,在子壳落下的时候,在风叶的吹动下,轻轻的棉子壳被吹了出去,子仁落到下面的簸箕里。

只不过,与后世的脱壳机用电力不同,在这里驱动脱壳机的是水车提供的水力。

“这、这样就去掉壳了……”

看着簸箕里淡绿色的棉花子,宋其玉显得很是惊讶,就是这么几个玩意,就把一文不值的东西,变成了值钱的原料。

“没错,可,你就这么把它摆在这里,不怕别人、别人偷走你的法子?”

话一出口,看着笑而不语的施奕文,宋其玉便说道。

“恐怕致早已经有所准备了吧,我瞧它的外壳,似乎不是木头。”

榨油机可以不保密,但是棉花子去壳机却不能不保密,因为它直接关系到自己能不能以“垃圾价”买到棉花子。有些技术可以不保密,是因为技术太简单,可有些技术,既便是简单也必须要加以保密。甚至也正是为了保密,施奕文才会特意将用防盗螺丝固定的薄钢板作外壳。

外人想要得到它,除非整个拼走,可千把斤重的东西,想偷偷的搬走……不容易啊!更何况支架上下还有膨胀螺丝固定。

看着笑而不语的施奕文,再看着这家与宋家没有任何关系的油坊,宋其玉突然意识到了一个问题。

似乎……他离宋家越来越远了!

心底浮现出这个念头的时候,他整个人突然觉得施奕文变得似乎有些陌生了。

并不仅仅因为现在有了这个油坊之后他完全摆脱了宋家,而是因为在做这一切的时候,他甚至连个招呼都没有打。

想到这一点,宋其玉的心思突然变得复杂起来,甚至生出了一些异样的情绪。

不过片刻之后,他往脱壳机看了一下,然后笑着说道。

“致远,既然棉花籽油这么便宜,依我看咱们可以考虑在办个更大点的的油坊,这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

出生于商人世家的宋其玉,立即从榨油机和脱壳机中看到了商机,棉籽油不仅可以用来点灯也可以吃,这样千家万户都离不开的东西,才是最容易做的生意,当然利润也极为丰厚。

“现在没有这个必要。眼下最重要的是咱们要扩大肥皂的销路,然已经解决了原料的问题。那就沿江把货铺下去。”

施奕文的拒绝让宋其玉的心底一愣,诧异之余又不露声色的说。

“致远说的是,现在确实应该先把这个生意做好。至于其他还是等将来再说。”

第51章 唐小姐的手段 (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一辆、两辆……”

天刚微明,唐威就和往常一样来到团结肥皂厂大门前,在那摆上了早点摊上,与其说是摆买卖,倒不如说是为了便于察看着厂子进出情况。

进去的是什么人,什么车,多少人,多少车……

大抵上也都是诸如此类的事情,在唐家呆了这么些年,唐威最擅长的就是探听各种消息。甚至只要瞧上一眼,就能看出来马车是空车还是满车。

“今个运油的车可真不少啊!”

唐威嘴里这么嘀咕着,瞧着马车上的油桶,他的心里疑惑道。

“这些油桶怎么都是全封的?”

在厂门前呆了这么长时间,唐威自然知道,油桶分成两种,一种是全封的油桶,顶部只留个圆孔进出油,这种桶封的严实,不过只能运液体油。而另一种与大号的水桶相似,不过带着盖子,这种油专装牛油等固体油,因为牛油一年四季都是凝固的,天冷的时候还会变成硬块。

“看样子,他们是不用牛油了!”

接着外面传来的消息,唐子琪随口说道,

“不用牛油了?”

唐润泽惊讶道。

“还能有什么油比牛油更便宜?”

确实没有什么油比牛油更便宜,心底疑惑着,想到之前听说的事情,唐子琪苦笑道。

“我有张良计他有过墙梯,这次咱们只盯着宋家,却忘了施奕文了,既然他能造出肥皂,那么他肯定是留着后手的,早先他不是买了个油坊嘛,当时,只当是个笑话,可现在一瞧,估计那些油都是从油坊里运出来的吧!”

当天下午,唐子琪的猜测非但得到了证实,甚至就连她的手中也多出了一小把棉子壳。

“这么说,他的油坊里现在出的是棉子油了?”

握着打碎的棉子壳,唐子琪问道。

“大小姐,这是唐东亲自打听来的消息,他是老爷带出来的人,肯定假不了。况且,这两天,厂子里也运出了不少棉子壳。虽说小老儿不懂榨油,可也知道,只在棉花子的这层硬壳能剥掉,肯定能榨出不少油,这棉花子本身就是不值一钱的贱物,兴许他们现在用的棉子油比牛油还便宜一些。”

棉花子确实是不值一钱的贱物,榨出来的油自然更便宜。这次失算了。

“兵家说“将三军无奇兵,未可与人争利,凡战者,以正合,以奇胜。”《史记货殖列传》中也说“治生之正道也,而富者必用奇胜。”这也就是父亲常说的奇计胜兵,奇谋生财。他能造出肥皂是一技,能剥掉棉花子的这层硬壳也是,但凡有一技之长的,何愁不能发财……”

沉吟片刻,唐子琪对管家吩咐道。

“泽叔,你去安排一下,我和他见一面,谈一谈吧……避开宋家的人。”

天刚放明,施奕文就跑出家门,沿着秦淮河跑步,和往常一样,跑出差不多十里路后,正准备折返时,却有一个丫环挡在路上向他道了个福。

“公子,我家小姐请您过去做一会。”

看着面前穿着短打像苦力似的满头大汗的公子,小苹险些没认出来,他不就是河边那个颇为友善送给自己西瓜等水果的公子吗?

呃?

瞧着不知从那冒出来的小丫环,施奕文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看到河边亭子里站着一个穿着湖蓝的百褶裙包裹的女子,她正站在那背对着自己。

这人倒是好“雅性”。

瞧着施奕文满头大汗的朝这边走来,唐子琪心里寻思着,也迎了过去。

看着从亭中的女子步履优雅的走过来时,施奕文愣了愣,她的步伐不大,不急不徐,身形也不像人们口中江南女子的那种娇小瘦弱,而是身材高挑婀娜且丰腴的匀称。

即便是来自21世纪,见习惯了太多的美女丽人,但是在看到那高挑且丰腴匀称的身材时,仍然忍不住在心底感叹,这身条可真好,尤其是这身高,得有一米七吧!

感叹着女人身形的优美,施奕文的心里却又暗叫着可惜。

女子不出意外的戴着帷帽,帷帽下蒙着一层蒙纱,那纱不厚不薄,让根本就看不清楚纱后的模样,顶多也就是看到一个脸蛋的……影子。

又是个“蒙那丽纱”!

而且与街上女子的朦胧美的薄纱不同,那层不薄不厚的纱却把她的相貌挡了个干净,只能看到纱,根本看不到人,望着那帷帽下的白纱,施奕文不由的很期待揭开那一幕的样子。

“打扰公子了,实在是不好意思呀。”

娇柔的吴侬软语传到耳朵里的时候,施奕文不由一愣。

声音似乎有些熟悉,像在那听过。

“谈不上打扰,只是不知道小姐喊在下过来,可是有什么事?”

恢复了常态的施奕文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瞧着施奕文的目光,被他这么直勾勾的一看,唐子琪眉头微微一皱,心底有些不悦。

“哦?不过只是有些事情想与公子商量一下,倒是公子如此年青,非但能造出肥皂,而且还能把不值一钱的棉花子加以利用,榨出油来,着实让人惊讶的很。”

呃!

这个女人是有备而来啊!

施奕文的心底立即警惕起来。不过,她是谁?几乎是下意识的,脑海中浮现出宋其玉提过的一个女子。

“唐小姐?”

“正是小女子。”

她边说边轻盈的坐到亭中上。

“施公子切莫误会,小女子请公子过来,是有事要与公子商量。”

“商量?”

目光微敛,施奕文冷笑道。

“不知道唐大小姐想要与我商量什么?”

“公子似乎对小女子有所不满啊!”

“不敢!”

施奕文冷冰冰的说道,尽管没接触过唐大小姐,但理智告诉他,和这个女人打交道,还是要谨慎一些。

谨慎归谨慎,可并不妨碍施奕文用欣赏女人的眼光欣赏她,虽说她的身上穿的是宽松的衣裙,可仍然可以看出她那窈窕又不失丰腴的身段。

“其实,这次请公子过来的原因是因为你我两家再因为肥皂争斗下去,必定会两败俱伤,所以,小女子想和公子商量一个法子,解决你我当下的问题,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哦?不知道唐小姐打算怎么个商量法!”

施奕文笑着反问道。

“施公子,现在大明能制出肥皂的,只有你我两家,大明这么大,生意必定是做不完的,与其你我争个鱼死网破,不如互相合作,”

虽然是女子可唐子琪言谈举止潇洒自如,完全并没有想象中小女儿家的那种羞涩忸怩,显然是久经历练。

“生意总归是生意。没必要争个你死我活,您说是吗?施公子。”

唐子琪的建议让施奕文不禁有些疑惑,她这是什么意思?

“好像要争个鱼死网破的,是唐大小姐你吧。”

施奕文的话,让唐子琪笑着说道。

“莫非您还记恨我,其实就是生意而已,我要是不那么做的话,又怎么能有机会和苏公子一起坐在这里聊聊天?”

呃……疑惑间又听唐子琪说到。

“我有一个建议,既然现在咱们两家都做肥皂生意,那么就以,淮河黄河为界,南方的肥皂生意全都由公子做主,我们唐家绝对不会染指丝毫,不过北方的生意,还请公子高抬贵手。”

说话的功夫,唐子琪伸手从小萍的那里接过几张纸。

“这是我和那些油坊的牛油契约,权当是向公子赔罪,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什么!

好的看着唐子琪,施奕文没有想到对方会做出这样的让步,

“你要让出南方的生意?”

“没错。”

“唐小姐您费了这么大的功夫,居然要退出去,这未免也太让人难以相信了吧。”

施奕文打量着眼前这个看不清楚模样的女人。她到底是什么意思?

“没办法啊!奇技胜兵奇谋生财。谁让施公子大才,要是我不主动退出去的话,估计到最后恐怕就不是两败俱伤了,而是元气大伤。小女子只是守成之人,是万万不会拿家业冒险的,所以思来想去,还是约公子见上一面,谈一谈。这样总不过将来后悔不是。”

唐子淇的恭维让施奕文极为受用。

“不敢当,不敢当,既然小姐的话已经说到了这儿,要是我再不同意的话,那岂不是不识好歹,行,这事儿就这么定了。”

闻言,唐子琪有些疑惑的看着施奕文。

“公子,这件事就不需要和宋佳商量一下嘛?”

“商量?”

施奕文反问道。

“这哪里还需要商量?就是生意而已,我就做主了。”

在他看来这件事儿对自己百利而无一害,毕竟把肥皂运到北方出售本身就是得不偿失的事情,距离太远运费太高。

对方主动的退出南方的市场,当然是件好事。这厂子本来就是自己的厂子,哪里还有什么必要和别人商量。根本就没有那个必要。

“公子是……”

心头诧异之余,又暗自窃喜的唐子琪,立即改口感激到。

“公子高义!小女子在这谢过公子高抬贵手之恩。”

第52章 大户人家(求推荐,求收藏)

哐啷!

茶杯猛的被放到茶几上,杯碟撞击的声响在静悄悄的书房里显得极为刺耳。

“怎么,还在生气?”

端坐于书案后看着书的宋仁杰的头也不抬的说道。

“爹,致远,也太,太自行其事了,估且不说上次油坊的事情,他不打招呼也就算了,现在甚至就连同与唐家谈判的事情,居然也不打个招呼,要不是李主事差人过来知会一声,估计咱们还被蒙在鼓里。”

宋其玉的语气中带着不满,神情也有些不悦。

“你是气他,还是恼她?”

宋仁杰依然看着书。

“爹……”

被爹一语戳破心思,宋其玉的神情变得有些尴尬。

“她当年居然那般对我,我又怎么能忘?”

闻言宋仁杰的心底叹口气,对儿子的了解,让他知道心高气傲的儿子,究竟还是放不下当年她言语中的轻蔑。

“至于致远,虽说致远有恩于我,可他必定是算是宋家的人,总是这样自行其事,让外面的人怎么看?”

看着父亲,宋其玉说道。

“要是其它人也有样学样,到时候又该如何?”

“致远终归和其它人是不一样的。”

放下书,宋仁杰看着儿子用极为平淡的语气说道。

“其它人,说到底是出自于宋家,他们确实是宋家的人,可是致远,非但不是出身于宋家,甚至还于我们家有大恩,即便是肥皂厂,那几成份子,也是他主动让出来的,虽然有背靠大树的意思,可归根结底,厂子还是他的,与我们并没有太多的关系。”

说话间,宋仁杰叹了一口气,说道:

“其实,你可知道,当初为父吩咐下人不得传出他的回春妙手时,你还有些不解,不解为父为何不为他扬名……可是,你可知道,要是为父为他扬名的话,今天的施致远就是南京勋臣豪门的做上宾,家中客,至于我们宋家,不过只是其中一门而已,归根结底到最后还是要给他人做嫁衣的。”

惊讶的看着父亲,宋其玉反问在道。

“爹,您早就料到这一切了?”

“不是早就料到,而是人心如此,致远也不是甘愿为人之下的人,为何当初他刚到南京,无处安身时,宁可到他人家中借宿,也不愿意住在咱们这?归根结底还是因为宋家强,致远弱,他要是借宿于我们家,久而久之既便不是宋家人,也是宋家宾了,要是如此,他就再不是宋家人,也是宋家人,至于刘锦江,不过就是闲散百户,借宿于他那,不过只是友人借宿而已……”

宋仁杰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脸色瞬间变的有些不太自然,不过片刻后,又恢复了常态。

“所以,今天他不打招呼,与其说是他的过错,倒不如说,在他看来,与我们的关系,也就是那几成份子的关系,厂子到底还是他自己的厂子,他自己做主就行了,至于你……也就是他的朋友而已。”

说完,宋仁杰再也不说话了。

听到“朋友”二字,宋其玉的心思微微一沉。

“父亲,孩儿受教,孩儿与他只是友人。”

“嗯,你记住就好,还有,致远的医术,非为父同意,是万万不能告诉其它人的,毕竟……有一个神医做朋友,有时候,不定会有意外的惊喜!”

父亲的一句“意外的惊喜”,让宋其玉的脑海之中也浮现出了另一件事,不过片刻之后,他又把这件事抛于脑后。

“父亲,那这件事,咱们就不问了?”

再一次拿起书,宋仁杰说道。

“问,当然是要问的,只是要看怎么问,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唐家侄女之所以以淮河黄河为界,恐怕还是准备在北方设厂,而且北方牛油也多过江南,价格更为低廉,大碱也是产自于北方,在北方设厂自然有许多便利之用,你让人去查探一下……”

说话间,他的唇角冷冷一笑。

“有些事情,我们不说,但不代表不做,就像你说的,我们知道致远和别人不一样,可是外人不知道,要是有的人想要有样学样的,哼哼……宋家总归是宋家!”

话音落下后,宋仁杰便继续看起了书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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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宋家终归是宋家!”

在相隔数里外另一处大宅临湖的廊台边,躺靠着太妃椅的唐子琪看着湖中的锦鲤,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的用束带扎起,顺滑的顺直到腰椅上。

“即便是他答应了我,到最后,宋家那边肯定也会有所表示的。”

“小姐说的极是,这么多年,还真没听说过,宋家出来的人,有几个能和宋家撇开关系的。”

站在那的唐润泽垂着头,眼帘微垂,看着脚下的地板。

“可既然小姐知道,为什么还要去找他,而不是去找……”

“找宋家父子?”

随手往湖中洒了一把鱼食,看着锦鲤抢食的模样,唐子琪摇了摇头。

“要是找宋家谈生意,是必定能谈成的,即便是宋公子仍然忌恨我,可归根到底,他也是商人,断然不会弃利于不顾的,可是……”

唐子琪说话的声音越来越小,想了想,随后她又笑了起来。

“其实,我倒也挺想看看,宋家和他之间的关系,到底是什么关系,他终归不是出身于宋家,可却又是极有才能的人,我敢说,现在那只老狐狸的心里,肯定就像哑巴吃黄连似的,有苦说不出口……”

“小姐,其实,咱们不一定要在这件事上与宋家争个先后,毕竟,生意终归只是生意,犯不着置气?”

管家的话,让唐子琪叹了口气。

“话虽是这么多,可是泽叔,你是知道的,这两年宋家在生意上,可是没少踩着咱们,到底是宋公子义气用事?还是宋老爷有意为之?”

唐子琪抬眼看着远处,眼中闪过复杂的神色,

“两年前,父亲身遭不测后,这南京不知多少人盯着唐家,他们只以为父亲不在了,唐家就是他们口中的肥肉,抢走咱们家的生意时,又岂念过丝毫旧情?归根到底,不还是因为父亲不在了,要是我不拼尽全力争上一争,唐家不定早就没了……”

父亲在的时候,还曾把许多事情想得无比美好,但是到了最后,还是现实的残酷却她清楚的看清了一切……

暂且就这么争上一争吧……

第53章 全无敌 (求推荐,求收藏)

自从来到明朝之后,施奕文的日子过去倒也算逍遥自在。

可是逍遥之余,却又体会到了古人的辛苦。随着天气渐热,蚊子也就越发的猖獗起来。

对于施奕文而言,晚上都是他最为煎熬的时候。

随着棉子油产量的增加,肥皂生产步上正轨,至于之前的竞争对手,也因为与唐子琪的谈判,而结束了之前的竞争,肥皂日益畅销,而棉子油产量也上了新台阶,保证了肥皂原料的供应,肥皂厂也好,油坊通常都不需要施奕文费什么心思,眼瞧着成夜睡不好的他,终于抽身来解决眼下这个困扰着自己的难题。

望着漫山遍野的野草、野树,尤其是在看到其中遍布的藤状灌木时,施奕文的目中闪过一道精光。这些看起来不怎么显眼的灌木,不但能够帮他解决问题,而且还能带来极为丰厚的回报!

“少爷,咱们来这里干什么??”

眼见少爷的目光盯着山上的野草杂树,小怜不解的问道。

“少爷莫不是想买地?这山地虽说便宜,可却没有什么用处。”

“买地?”

闻言,施奕文先是一愣,随后笑道。

“买地倒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买地总得要银子,现在咱们还没有必须花大价钱去买地!”

随手折断一小截野藤,施奕文手指着手中的野藤说道。

“小怜,你看,少爷我需要的是这东西,有了它,少爷我就能挣大把的银子!”

“用它?能挣银子?”

小怜不解的看着少爷手中的野藤,试探着问道。

“它难不成是药?”

“对,不过不是一般的药,是除虫药!”

拿着手中的野藤,施奕文颇为得意的说道。

“现在市上的蚊烟,无非就是的靠里面的艾绒熏蚊子,还有就是砒霜杀蚊子,因为要用到许多艾绒,所以烧起来是烟雾缭绕,至于蚊烟中的砒霜,看似微量,可是日积月累下来,对人体也会造成伤害。”

在第一次点燃了这个时代的蚊香之后,看着呛人的烟雾,在得知看似以艾绒——也就是艾叶制成的蚊香里居然有砒霜的时候,爱惜小命的施奕文,第一时间让人挂上了蚊帐,那怕闷点也没关系,重要的是小命要紧。

因为季节的关系,超市里也没有找到蚊香。所以,只能自己想办法,在图书馆翻了几天的书后,在一本预防医学类的杂志中,找到了一种相对合适的植物——苦皮藤。这种植物在中国分布散为广泛。苦皮藤根皮及茎皮可以提取杀虫剂和灭菌剂。

“用它的话,基本上对人不会造成任何伤害,就是……”

看着漫山遍野的野树以及参杂其中的苦皮藤,施奕文自言自语道。

“想要收集它的的茎皮,恐怕要费些功夫。”

其实,收集苦皮藤的茎皮根本就不费事,因为南京城外不少造纸作坊用桑皮以及苦皮藤等的树皮造纸的关系,所以在山脚下本身就有依靠采收苦皮藤的茎皮的百姓,只要花上几百文钱,就能买到百斤苦皮藤的茎皮。

甚至那些几百斤苦皮藤的茎皮,也都是晒干后拣出杂质的茎皮,这些茎皮都被施奕文交给附近的造纸作坊,委托他们用水力石臼中千锤百炼,将茎皮制成细绒,这些舂制出来的茎皮,过去都是用来造纸的,现在却被派上了其它的用场。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钟山山脚下炭场运来的木炭粉以及黏土为主料的灰渣粉,都被送到了家里,甚至就连同蚊香模具,也制了出来。

用铜质的模具将蚊香压成压痕,在厨房烤箱里“烘焙”了一个小时后的,在那个与后世蚊香相似的蚊香取出来之后,小怜、寇芸她们无不是聚精会神的看着石几上的蚊香。

“少爷,这么一盘蚊香像个圆饼似的怎么烧?”

“这个简单,这个蚊香看着是一块圆饼,可实际上是由双支蚊香互相紧密环绕构成的圆盘形,只要在轻轻的摔一摔,抖一抖,然后……”

将这个借鉴了后世蚊香结构的蚊香分成两盘之后,看着这个凝聚着自己心血的蚊香,施奕文颇有些得意。

其实,这盘蚊香里并没什么神秘的地方,无非是将苦皮藤的茎皮捣烂成粉绒,掺入少量黏土,木炭以及皮胶,然后用模具压制成盘,然后用烤箱烘焙焦化,一盘大明版的“全无敌”蚊香就此诞生了。

“嗯,你看,这就分成两盘了,然后用搁在支架上,点着一头,这样的一盘蚊香,我估计烧个四五个时辰应该没问题,这种蚊香不含砒霜,所以不会伤人,更重要的是不像现在的蚊香那样,能把人薰成非洲鸡。”

颇有些得意的施奕文,也不顾几个小丫环知不知道什么是“非洲鸡”,他只是得意的展示着蚊香,唯一让他遗憾的恐怕还是因为没有铁片制上成的蚊香架。

他的这边话音刚落,那边就听到身后有人说道。

““野店蚊烟接,官途松吹长”,每到夏时,烧薰蚊烟,一个不小心,就有可能走水,有时候,屋里烟大,人还没跑出来,就烟烧成火,人和屋就一火而尽了……”

抬起头来,施奕文就看到有阵子没见的“老熟人”,刘能德,刘镇抚使,他的手里提着礼盒。可是有阵子没见他了。

“刘兄,你这是?”

忙站起身来,施奕文诧异道。

“施公子,多谢公子妙手回春,内子的病情如今已经痊愈了。这次从京师回来时,内子特意吩咐我一定要向公子道谢!”

尽管语气中带着感激,心知大恩不言谢这个道理的刘能德倒也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直接拿起一盘蚊香,打量了一会,然后说道。

“公子制成的这个蚊香,要是无烟,且能杀蚊,在下倒是有门道,把蚊香送到宫里头去,再不济,这南京勋臣的府里,也是能送进去的,只要权贵豪门用上,到时候,只要价格合适,寻常百姓必定会争先使用,到那时,神医的蚊香必定能风行于世。”

万历年间是个商业氛围极其浓厚的社会,即便是作为锦衣卫南京镇抚使的刘能德,一开口说到的也是生意,当然,他说这么多,显然是为了还人情。尽管相比于那个人情,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

“哦?刘兄,有没有兴趣一起试试?”

好奇的打量着刘能德,施奕文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粗鄙的汉子,说起做生意,头头是道不说,居然还能想到这样的主意。

“一起试试?什么意思?”

刘能德奇怪道。看着诧异不已的刘能德,施奕文笑道。

“就这么着吧,如果要做蚊香的生意,到时候,刘兄就是小弟的合伙人,你看怎么样?”

第54章 合伙人(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合伙人?

面对施奕文的邀请,刘能德并没有在第一时间答应下来,对于他的犹豫,施奕文只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然后对小怜说道。

“先点一盘蚊香试试。”

一盘蚊香点燃后,就着香头一点火红,效果确实不错,更为难得的是烟气很弱,随着蚊香的点燃,隐约弥漫着一股淡香。

“嗯……”

盯着放在香盘上的蚊香,刘能德又一次诧异道。

“不放艾草、也不放砒霜,真的能驱蚊?”

即便是身为南京锦衣卫镇抚使,也算是见惯了世面的他,对于未知的事物,总是保持着某种敬畏,而在敬畏之余,更多的是好奇。

“刘兄要不要拿上两盘试试?”

看着刘能德,施奕文笑道。

“蚊子这东西,说是七月十五钢钢牙,八月十五回老家。可实际上,四月底就已经冒出来了,现在已经五月里了,有了蚊香,也可免遭蚊虫叮咬之苦。”

见少爷看似不经意的瞧了眼刘镇抚使,想着先前少爷的话,小怜的眼珠忽然一转,小声说道:

“少爷,前些日子,宋公子来府上说,要是少爷有什么好东西,一定别落下他,要不然也让人给宋公子送几盘过去。”

看似无心的一句话,让刘能德的心头一动,他知道小怜出身宋家,会偏向宋家,倒也再寻常不过,这无烟的蚊香要是落到宋家的手里,指不定就和肥皂一样,变成了宋家人的买卖。

想到早在京城就不止一次,听人提到的肥皂,有些心动的他,便笑道。

“如此,就多谢施公子了,不过公子的蚊香虽是烟少,可却没有什么味道,以在下看来,要是有些香味,总是好卖一些。”

呃……

看着燃烧的蚊香,施奕文这才发现,后世的一些经验不能直接套用,或许后世用蚊香讲究无烟无味,但现在人们恐怕还是希望蚊香里带点香味。

“这事好办,可以在原料里加上一些艾绒或者薄荷,这样它的味道就很清新,不过,可能烟会稍微多一些。”

“稍微多一些?无妨、无妨,坊间卖的蚊烟,烧起来可是烟熏火燎的,那能比得上这个,此物要是行销于坊间,必定会受人追捧,就像公子造的肥皂一般。”

提及肥皂的时候,刘能德特意强调道。

“公子有所不知,现在肥皂不但畅销于南京,即便是京师,月前也开始有肥皂售卖,想来这蚊香,不出旬日,应该也会畅销于世。”

又一次提及蚊香时,刘能德的心里痒痒的,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原本他出主意卖香,不过只是为了还人情,可人情归人情,面对送上门来的机会,却又不忍错过。

可,本身还欠着人家那份天大的人情,现在又要当什么合伙人,一起作蚊香买卖,这不是明摆着从人家手里捞银子嘛,要是这样,非但旧债没还,反而又欠下新债了。

觉察到刘能德的异样,施奕文笑道。

“嗯,应该会如此,蚊香的配方说难不难,说易不易,只要配方不外泄,即便是他人造了出来,没有合适的药剂效果也赶不上它的效果,蚊香虽然是季节性的商品,可胜在用量大,寻常家庭,一晚上用个两三盘也是再正常不过,从现在到八月,至少要用几百盘,一盘蚊香利润一文的话,仅仅只是南京一地,每天的利润就得有数百两,再加上周边江南诸府县,一天有个几千两的利润,倒也是平常……”

笑嘻嘻的提及利润时,施奕文注意到刘能德欲言又止的模样,心知他正在犹豫,于是又一次邀请道。

“怎么样,刘兄,要是有兴趣的话,不妨一起试试?”

对于在这个时代没有丝毫根基的施奕文来说,他并不介意在生意场上找些合伙人,作为合伙人的宋家,可以帮他在这个时代站稳脚。而作为南京锦衣卫镇抚使的刘能德,同样也是一个极具潜力的合伙人。

“这……”

面对每年几万两,甚至十几万银子的诱惑,刘能德感觉自己的嗓子有些发涩,心跳不禁加速。他知道,自己要是答应下来,欠眼前这人的人情可就更大了。

“致、致远!”

吱呒着,刘能德称呼起了施奕文的表字。

“虽然我是南京锦衣卫镇抚使,可说起来,南京锦衣卫是远不如京师锦衣卫,那边位高权重,可是这里的职任往往是“恩荫寄禄”的职任,都是由开国功臣的后嗣世袭,只领俸不任事。我这个镇抚使,看似数人之下,其实,除了替朝廷监督南京勋臣之外,根本就是屁用没有。”

刘能德倒也直接,直接道出了自己这个位置的“尴尬”,他上面是世袭的南京锦衣卫指挥使、指挥佥事,以下监视上官,这任务本身就有些“尴尬”,至于权力,连勋臣都没有多少权力,更何况是他这个摆设?

“所以,所以,即便是我参了份子,恐怕、恐怕也……”

不等刘能德把话说完,施奕文便哈哈大笑道。

“刘兄,实在是太小看自己,同样也看轻小弟了,小弟之所以希望与刘兄合作,看中的是刘兄的人,而不是官职,若是冲着你的官职,想要谋些方便,南京六部之中,比刘兄更合适的人选,自然是数不胜数……”

盯着刘能德,施奕文又说道。

“当然,选择刘兄,还有另一方面的原因,就是做买卖,就像行军打仗一样,也请究一个信息灵通,要是信息灵通了,挣起钱来自然也就更容易,而这也是刘兄最擅长的事情。”

笑看着刘能德,施奕文没有再解释下去,只是笑而不语的摇着纸扇。

面对施奕文的笑容,刘能德沉思片刻,然后起身长揖道。

“公子说这么多,在下又岂不知道公子的心意,这合伙一事,公子对在下如此照料,这情在下记下了!”

看着毕恭毕敬的刘能德,施奕文笑道。

“刘兄客气了,你我之间,何需如此客气……芸儿!”

说完话,施奕文又对一旁喊道,在寇云过来后,他便吩咐道。

“今天炒几道拿手菜,我与刘兄好好的聚一聚!”

看到刘能德时,寇芸仍然显得有些紧张,急忙应声,然后便朝厨房走去,而刘能德若有所思的看着她的背影,然后对施奕文赞道。

“公子高洁,实在让在下佩服的很……”

莫名其妙的称赞,让施奕文疑惑道。

“刘兄何出此言?”

第56章 吴才之才(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是去还是不去?

置身于施府的街道对面,吴才不禁有些蹉跎,两个半月前,也就是站在这里,他终究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现在故地生游,他却又一次挣扎了起来,又一次浮现出那天,离开酒楼后的一幕幕。

银子烫手的很!

怀揣着十两银子的吴才,浑浑噩噩间,甚至都不知道怎么走回家的。

为什么会这样?

他是什么意思?

难道他就不怕……

“我是无所谓的……”

又一次,施奕文淡然的话声在他的脑海中浮现出来。

不知不觉间,回到了家中,吴才抬头看着破旧的院门,这是一座破旧狭小的小院,院子的围墙矮又破,墙头以及砖缝间还长着野草。在这个巷口里,没有比这更破败的院子了。

天已经黑得厉害,借着堂屋微弱的油灯可以看到院中正有一个妇人手中端着一个木盆正要去洗衣服,见到吴才进来了,满面疲倦的妇人便冲他展颜笑道。

“相公,回来了,饭做好了,就在锅里……”

说话的功夫,妇人将手中的木盆放到地上,朝厨房走去,看着妇人的背景,吴才叹了口气,坐到院中久久无言。

饭菜端到了桌上。

一碗稀粥、一碟咸菜。

看着桌上的简陋至极的饭菜,看着碗中半稀半稠的粥,他知道,女人今天吃的肯定是和涮锅水差不多的粥,家里又断粮了!

抬头看着妇人瘦削的身形,吴才长叹口气,他又一次摸了下那锭银子。

摸着银子时,那双眼睛中闪过无数个念头,眉头时皱时紧。

一夜无眠!

整整一夜不曾安睡的吴才,眼眶乌黑,他背负着双手,站在路边,肿胀的双眼,盯着对面的院门。对于这个院门他并不陌生,前些日子,他就是在这里弄清楚了造肥皂需要用到的原料,尽管不知道那些原料到底有什么用,但是他相信就凭这个发现也可以挣到一笔银子。那天纠结了差不多一个时辰,他还是没有迈出那一步。

现在,又一次站在路边,看着那边的施家的大门,即使是昨天想了一夜,看似已经拿定主意的吴才,却又一次犹豫了起来。

这一步,到底是迈还是不迈?

生活是一个人最好的老师,二十年科举不第,家产的耗尽,让吴才可谓是饱受磨难,尽管他总能靠坑蒙拐骗彻弄些银子,但是在内心深处,他同样渴望着能够过上好日子,毕竟媳妇这些年跟着他受了不少苦,甚至就连女儿那边,也因为自己这边,在娘家没什么地位。如果他是个举人,又岂会……

当然,他早就放弃了科举仕途,他甚至心灰意冷的觉得,那怕再给他二十年的时间,也很难考中进士。

原本,吴才也许这一辈子,也就是靠卖个字画、写个书信,偶尔骗个人过活,可是无意中与施奕文的“结识”,却让他的心里掀起了千重浪。

一百两银子!

就这么直接送给他,只要他愿意,就可以到这人家里拿剩下的九十两。

然后呢?

做生意?

做买卖?

做肥皂?

如果真的做出了肥皂,恐怕早都去做肥皂了。

即便是做出了肥皂又能怎么样?

自然而然的,吴才想到了唐家,想到了早先唐家皂坊与团结皂厂和冲突,然后突然之间,唐家就退出了肥皂市场。

他们真的退出了吗?

这并不重要,重要是,这一百两银子。

……也许,可以拿那一百两银子去读书,也许能考中举人也不一定。

但……现在,还有可能再拿剩下的银子吗?

都已经过去这么长时间了,况且……那些银子就岂是好拿的?

长叹口气,吴才的眼睛盯着施家的大门,在过去的两个半月里,他想了很多,一开始他还有些心高气傲,可是慢慢的他却清楚的意识到自己需要什么。

需要银子改变自己的生活,这是他极度需要的。

吴家本身就是平民百姓,这读几十年的书,早就把家财耗尽了,早些年还有本家同宗偶尔接济少许的钱财,这些年见他连个举人也考不中,自然也就断了接济。所以这些,他的日子过得越来越贫苦,甚至要靠女人做针线活和女儿从婆家拿的银子接济。

这日子过的太艰难了。

想着那天与施奕文的一番谈话,吴才相信,只要能够投身于他,即便是再不济,温饱总是不愁的。

尽管对于施奕文并不怎么了解,但吴才却很肯定的知道,施奕文并不是大户人家出身,他也是刚刚发家,不是因为了解他,而是因为他身边甚至都没跟着个书僮,只是跟着他丫环。大户公子身边会跟丫环,但同样也少不了书僮。

想到工厂里大都是宋家的人,吴才相信现在施奕文身边最缺少的就是人,这个人当然不是书僮、仆人、家奴,而是一个为他出谋划策的人。

吴才相信,自己可以做这样的人!

但愿……

眼下的可是机会难得,要是错过这个机会的话,下次不知什么时候才会有这样的机会。

深吸一口气,吴才朝着施府的大门走了过去。

“他不要银子?”

刚用完早餐,听到德叔的禀报,施奕文愣了愣。他没想到很久没有消息的吴才居然这个时候上了门,而德叔一听是他,就按之前的吩咐给他拿了九十两银子。

不过却被他拒绝了。

“少爷,那人说,银子他不要,只想见少爷一面。”

“哦。”

唇角轻扬,施奕文笑道。

“让他进来吧!”

前脚进屋,吴才便向施奕文行揖道。

“吴才见过公子。”

随意的搭下手,算还了礼,然后施奕文说道。

“你为什么要见我,那边只要你拿了银子就可以走了。”

施奕文摆出一副不知为何的模样。

“公子,在下是来还银子的。”

说罢,吴才就取出一个十两的银锭,随后将银子放到桌上。

看着桌上的银子,施奕文笑道。

“还银子?如果我没记错的话,恐怕不止这一锭吧!”

对于施奕文会重提旧事,吴才倒不觉得有什么,只是笑着说道。

“那锭银子是在下凭本事的挣的,不过这银子,在下是无功不受禄,万万不能要的。”

“哦?”

打量着吴才,施奕文心底倒是一乐。

所谓的“熬鹰”,熬就是一个的乐趣,面前的这个家伙不是纯粹的读书人,一个连骗人都说的这么理直气壮的人,要是能“熬上一熬”指不定,可以派上用场。

给他银子就是为了“熬鹰”,原本他第二天没来,只以为看走了眼,现在他来还银子,反倒激起了施奕文“熬鹰”的兴致,想来,这两个月,吴才自己也没少“熬”自己吧。

“好吧,既然如此,那这银子就放这吧!”

说罢,施奕文摆出一副送客的模样。

呃……

吴才睁大了眼睛。

不对啊,怎么会这样?

这施公子不应该加以挽留一下,自己再客气客气,然后勉为其难为他驱使嘛,怎么现在……见施奕文压根就没有挽留的意思,暗自心痛那锭银子的吴才倒也光棍,直接了当的问道。

“你为何不留我?”

“我为什么要留你?”

施奕文乐了,这货先前还是一副傲气十足的模样,怎么现在又变了副模样。

“因为,我,我……”

话到嘴边,吴才变得结巴起来。

确实,他为什么留自己?

反问之后,吴才的犹豫与结巴,落在施奕文的眼中,让他的心底不由一声长叹。

到底不是什么雄鹰啊……还没熬就已经服软了。

这鹰熬的真没什么成就感啊!

第57章 老奸巨猾(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为什么要留自己?

因为施奕文的反问,而心生疑虑的吴才失神之余,看到施奕文目中转瞬既逝的失望,坐着不动的他,突然哈哈大笑道。

“为何要留我?”

反问之余,吴才又说道。

“若是我说自己的当世卧龙,能帮得上施公子大忙,这样自吹自擂的话,别说公子不信,就是我自己也不信。我吴才虽说自幼饱读诗书,但因为才学有限,屡试不第,只能寻个旁门左道,骗上几两银子为生。吴某之才,自然如吴某的名字一般——无才啊!”

吴才这么一说,反倒激起了施奕文的兴致,他打量着不住自嘲的吴才,对他反倒生出了几分欣赏。

“为什么来公子这呢,说实话,我只是觉得欠着你的银子,看你身边连一个陪着说话、喝茶、下棋的人都没有,为这我才来的。”

闻言施奕文不由的一愣,这也算是理由?

吴才……你这名字到也会起。

说话、喝茶?和你?还不如和小怜、寇云她们一起聊天、喝茶呢,那样至少赏心悦目不是?

施奕文的反应,落在吴才和眼中,他下意识地捋须道:

“怎么,施公子不需要?要是不需要的话,那吴某还是走好了,不过我可是来过,先前欠你的银子就算还了,咱俩日后谁也不欠谁的了!”

闻言,施奕文反倒觉得这人挺有意思的,想了想,然后说道。

“既是这样,我还不让你走了!就让你陪我!说吧,你想怎么陪我”

吴才哈哈笑道。

“施公子,我的话可是还没说完,要留下我陪你也行,不过我话说到前头,你要我留下陪你,是要付银子的!”

本来身在大明朝,就觉得这日子无趣得很的施奕文,一听反倒乐了,越发觉得这人有点意思,索性问道。

“此话怎讲?”

恰在这时,寇芸端着茶送了过来,吴才端起茶杯,呷了一口茶。

“嗯,好茶!”

放下茶杯后,吴才才继续说道。

“施公子,我吴才专心科举二十余年,至于耗尽家资令家人贫困无依,想来想去,只好痛下心,改弦易辙,来府上做个帮闲,挣几两银子活命。不过南京达官显贵、豪门富室虽多,可是我却谁都不认识,想来想去只和施公子有过几面之缘,哈哈哈哈,刚才我说要来陪你,当还你的银子,那都是假的,你真要留我,与我聊天、喝茶,我要养家糊口,当然要银子啊!”

站在一旁的寇云一听,俏眉微挑,忍不住哼了声,尽管施家没有什么规矩,可在外人的面前,总还是要守着规矩的。

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施奕文沉吟片刻。

“嗯,说起来,陪我聊天、喝茶,也是个挺要紧的位子,就是不知道你一年想要多少酬劳呢?”

吴才毫不谦让的说道。

“想我吴才,虽自称无才,可却也是自幼苦读诗书,虽不敢说上知天文,下知地理,但医卜星相,琴棋书画,倒也是略通一二,只是的科举仕路不通,才栖身于此。我也不是个贪财的人,一年五百两足矣!”

“哼哼,一年五百两,先生自以为是秦淮河上的花魁吗?”

立于一旁的寇芸忍不住出言讽刺道,对于她的讽刺,吴才倒也不在意,抬起眼来,笑道。

“花魁一夕五百两,卖的是一时,吴某一岁五百两,卖的一世,五百两却是不多的。”

得!

脸皮这么厚的人,确实不多见。

“芸儿,不得无礼!”

随后施奕文大笑道。

“据我所知,即便是读书人走科举仕途,考中进士,任一地知县,一年的俸禄也不过几十两银子,你要的这个数虽不是太多,但也顶得上知县十年的俸禄了!”

“既然是知县,又岂只靠俸禄?知县可以刮地皮,在下就只能刮公子了!不过刮公子不成,只能问您多要点酬劳,这样也省得将来吴某乱来。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吴才哈哈笑道。

“要是咱们谈不拢这个,那在下可就告辞了!”

默默地看着他,心知吴才不会走的施奕文,微微笑道。

“吴才,既然你说到这儿,那我也得说两句,这五百两银子呢?确实不多,不过,既然您说要来陪我聊天、喝茶,总得让我觉得物有所值不是?”

本就是因为无聊,才陪着吴才在这里东说西扯的施奕文,这会心里翻起一阵浪涛。

这吴才,也忒搞笑了吧!

好吧,施奕文不得不承认,穿越后,自己的相貌看起来很年轻,而且上次确实让他骗了一次,再次见面后又摆出副人畜无害的模样,被人误以为是个容易上当受骗不经世事的公子哥,也是情理之中。

不过……这家伙的套路也太低级了吧。

玩呗,闲来无事,就谋个乐子!

闲来无聊的施奕文,并没有戳破他,毕竟这日子过去的确实有些无聊,这样也好,正好,和他玩玩,打发一下时间。

吴才见他这个模样,心知自己只差临门一脚了,只要能够体现出自己的价值,没准这年入五百两的梦想也就能实现了,本就是只老狐狸的吴才,此时并没有说太多,只是眯着眼笑嘻嘻地看着施奕文说道。

“公子所言甚是,既然和公子喝酒、聊天,总也要让公子觉得物有所值才是!”

说话的功夫,吴才向前探了探身子,试探道。

“公子您是贵人,兴许对街面上的小事倒不怎么在意,应该还没有听说吧,南京除了公子的团结肥皂之外,又多出了一种香皂,现在于南京倒是颇为畅销,听说码头上,每日都是成船的香皂往运过来,估计现如今都已经卖遍南京了。”

“香皂?”

施奕文微微诧异道,这阵子只顾得忙着蚊香的事情,确实没怎么关心肥皂厂。

香皂?

除了自己,还能有谁能做出肥皂?

唐家?

不对啊,自己和她不是已经达成协议了吗?

施奕文的诧异,落在吴才的眼中,果然还没得到消息,这个发现让他微微有些得意,他之所以选择现在过来,就是因为香皂这个发现。

“正是香皂,公子莫非还不知道?”

第58章 有何不可(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一股淡香和着些许碱味扑面而来。

香皂的香味谈不上刺鼻,但闻起来确实比普通的肥皂好闻许多。

“这就是你说的香皂?”

感受着香皂散发的香味,施奕文有些好奇的问道。

“是的,这是桂花香,唐家出的香皂还有檀香和其他好几种香味,现在于坊间,这些香皂很受妇人的欢迎。”

吴才一边说,一边将几块肥皂放在桌上。

“相比之下,公子的团结肥皂碱气重,没有香味,所以往往都只是买回去洗衣,反倒是唐家的香皂,妇人们都是买回去沐浴、洗发。而且唐家的肥皂,一块要卖30文钱!”

三十文!

可真是暴利了。毕竟,它的大小只有肥皂的一半大小。

没想到唐子琪那女子,居然这么快就把香皂给造了出来。

拿起一块淡黄色的香皂,施奕文仔细的观察片刻,越是观察这块肥皂,他就越觉得自己小看了古人。

原本他还以为自己可以垄断肥皂的生产,但没过多长时间,先有人成功的“盗版”并且改进了肥皂,这可真是……真是不能小看古人啊。

“公子,或许不知道,前阵子,公子的厂子里有几个伙计辞工了,在下打听过,他们去了唐家的肥皂厂,所以在下寻思着,兴许就是他们把公子的秘方给带了出去,公子,您说对吗?”

面对吴才的反问,施奕文只是不以为意的笑道。

“那几个伙计,带走的只是生产流程,至于配方……”

将几块香味各有不同的香皂放在桌上,施奕文说的道。

“这配方是唐家自己研究出来的,和咱们的配方还是有一定区别的,”

会这么说,倒不是因为其它,而是那天唐子琪曾告诉他,唐家的肥皂是从西洋的书籍得到的配方。只是一种原始的配方,它的成本更高。

“拿盆水过来,我来试试他们家的香皂。”

在吩咐仆人取来一盆水后,施奕文用香皂洗了下手。

“果然……”

看到水中的一点微小的桂花花瓣,施奕文知道了对方是怎么把香味儿加入肥皂的,不过就是把香料直接加进去罢了。

“他们家的香皂的泡沫不粗不细,相比于团结皂,它的手感更细腻一些,应该没有去甘油的过程,比肥皂多了甘油,更有利于皮肤滋润。”

洗干净手上的泡沫后,施奕文又闻了闻肥皂,虽然有香味,但是碱味太重。这说明配方还不够科学,不过即便是如此,能在这么短的时间里就完成对肥皂的改进,也是不容易啊!

“公子,难道不生气?”

见少爷对唐家的香皂一副兴致勃勃的模样,吴才诧异道。

“生气有用吗?”

呃……

吴才的话硬生生给憋了回去。

“公子,以在下看来,只要公子手里有那几人当初进厂时签的保,就可以上告到官府,告唐家盗走肥皂秘方,到时候官府肯定会给咱们主持公道。”

吴才之所以会提到告官,就是并不是因为官府能解决问题,而是因为他需要这个机会,显露出自己的能力。

“若是公子信得过在下,此事大可交给在下去操作……”

“告官?告官有用吗?”

反问之余,施奕文摇头说道。

“告了官,也不一定能打出一个所以然来,到最后,还可能是两败俱伤,官府那边是靠不住的!”

别说的是万历六年,就是三百多年后,这样的官司打起来,往往也是扯皮。

“即便是靠着关系,打下了官司,可却也欠下了那边的人情,这人情将来总是要还的!”

摇摇头,施奕文看着桌上的那几块香皂,思索片刻,然后说道。

“做生意,难免会有竞争,不过产品归根到底,还是靠着“人无我有,我有我精”,其实咱们和唐家无外也就是这两点,开始时团结肥皂受欢迎,是因为市场上没有同类的产品,而唐家制出肥皂后,并没有在停止在肥皂上与咱们竞争,而是加入精油,制成香皂,都是本着“人无我有”的法子去做生意,既然是买卖,那就不要怕竞争,况且,他们的香皂,哼哼,不过只是加了香料的肥皂罢了!”

对于唐子琪违反约定的举动,施奕文虽然有些恼火,可是更多的是惊讶,惊讶她能这么快就完成了肥皂的改进,这个速度确实让人有些惊讶。

而在惊讶之余,施奕文反倒是想要和他们争上一争。

“公子气度不凡,在下拍马所不及!”

看似恭维的吴才,心里泛起一阵苦意,原本他就想通过操作这件事来显示出自己的本领,可是不曾想,这正主压根就不在乎。并不甘心的他,继续说道。

“公子,其实大可不必担心什么人情,如果在下操作此事,即便是唐家找到了官府,在下也能让唐家输掉这场官司,赔银子予公子,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哦?”

打量着面前的吴才,看着他一副急不可待的模样,施奕文微微一笑,“哒”的一声,展开了手中的折扇,在这个时代折扇确实是装13的利器,手摇纸扇,他笑说道。

“吴才,你可听说过蚊香?”

“蚊香?”

听到这两字,吴才心头猛跳,试探道。

“公子指的是“全无敌”?”

“正是!”

点点头,摇着纸扇,施奕文笑道。

“那也是施某制出来的!”

“啊!”

猛然睁大眼睛,吴才的目光尽是惊讶。

“蚊、蚊香,居然也是公子造出来的。”

“其实,这个蚊香就是一个小事物,制作简单,取料方便,看似有配方,可实际上倒也没什么秘诀,但凡是有心人见了这玩意,多琢磨琢磨便能仿造出来,即便是仿不出来真的,也能仿出个似是而非的东西,就像肥皂一样,这种事情,是禁不了,止不住的,你说是不是?”

“公子所言甚是,公子高才,在下佩服!”

揖手行礼时,吴才这才发现,自己小看了眼前这人,这人瞧着年少,可是心中却自有乾坤,不说其它,单就是这制东西的玲珑心思,就不是寻常人所能相比的。

笑看着吴才,见他面上的得意已经完全消失,施奕文将纸扇收起,然后说道。

“吴才,其实,我倒是有一件事,想让你帮我办一下!要是你能办好的话,五百两又有何妨!”

第59章 吃货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少爷,你真的相信他?你就不怕他跑了?”

又一次,当小怜这么问的时候,施奕文只是微微一笑,然后说道。

“谈不上信或者不信,但千两白银,于少爷我来说,不值一提,可于他而言,却是人生机遇,他如果是聪明人,应该知道自己要做什么。”

在说出这句话时,施奕文突然发现,似乎自己真的成了一个有钱人。

恍惚间,他意识到,自己和过去真的不一样了。

其实,施奕文挺庆幸自己穿越了,尽管难免会思念家人,但是另一方面来说,穿越却从根本上改变了他的命运。

就像现在,闲来无事,可拿出一把银子来“熬鹰”,来游戏。在过这种念头甚至连想都不敢想。毕竟,这种游戏,是以金钱作为代价的。

有钱人的快乐是什么?

现阶段施奕文还不敢去谈什么快乐。更多的念头就是赚钱,赚很多很多的钱,最起码足够他后半辈子养老。

要有多少钱?

多少钱才够?

对此,施奕文的脑海中还没有一个数字,反正多多益善了!

“良田千顷不过一日三餐,广厦万间只睡卧榻三尺。”,归根到底要等到有了良田千顷,广厦万间之后,才有资格说去感慨,在此之前,不是感慨,是癔症,是神经。

甚至给予吴才的考验,也是与金钱有关。当然,至于成功与否并不重要。

很快,施奕文就把吴才遗忘到某个角落里了。

因为有空间那个逆天的存在,在这个时代,施奕文有着无数种赚钱的办法,尽管嘴上说着在挣钱,可内心深处,却因为过去的忙碌觉得人生那样实在是没意思,上天好不容易给了自己这个机会,再像过去那样辛辛苦苦,兢兢业业的,未免也太苛待自己了。

要学会享受生活!

当然,想要享受生活,就必须要有足够的财富积累,不然他也只能在“草亭陋室里”故作清高,感慨人生了。

归根到底,施奕文还是一个俗人。

正因为是俗人,才乐意享受人生,也正因为想要享受人生,所以施奕文总会抓紧时间锻炼,每天都会沿着秦淮河跑上十几里。一圈下来身上短打也能汗个通透。

晨风微凉,运动之后,感觉心情舒畅的施奕文,站在石头彻成码头边,打量着眼前的秦淮河,河上浮动着些许雾气,让河中的画舫如置于仙境中一般,偶尔可见船夫撑着小船往岸边驶来,船上坐着的尽是满面倦容的男子。

“这秦淮河上到底是什么样的风情?”

望着秦淮河,腿压着石栏活动筋骨的施奕文自言自语道。作为男人,难免会对数百年后依然让人心驰神往的地方充满好奇,不过也就只是好奇罢了。

好奇着画舫中的风景,更好奇画舫中女子的风情。

恰在这时,一艘小舢板靠上了码头石阶,摇曳的舢板上,一个身高体胖的胖子,摇晃着严重招标的身子下了船,在他下船时,明显的可以看到小船剧烈的晃动着,在这一瞬间,甚至让人担心,船会不会被这人给压沉了。

离开了码头,施奕文径直去了附近的“飘香楼”,这里的早餐不仅种类多,而且味道也相当不错,每天锻炼之后,施奕文都会在这里吃早餐。

“公子,您里请!”

店里的伙计早就习惯了成天绕着河跑步的施奕文,一进门就热情的招呼他,坐到楼边,临河的那个桌子。。

“公子,今个要点什么?”

“老样子,你看着办就成。”

在施奕文话声落下时,那边就听到门口有人喊道。

“伙计,先给爷我来咸水鸭开开口……”

顺着声抬头看去,哟,是刚才码头的那个胖子,那胖子吆喝着的功夫,伙计就连忙过去伺候了,听着他在那里点着菜,施奕文倒是奇,这人吃的到底是不是早餐。

在施奕文吃着简单的早点时,店里已经把那胖子点的一桌饭菜全都上齐了,一个人一大桌,极为丰盛。

“小兄弟,别光看着啊,一起过来尝尝。”

兴许是看到了施奕文在看自己,胖子热情的招呼道。人显得热情的很。

“谢谢,不用、不用……”

看着桌子满桌的肉菜,施奕文连连摇头说道。

“嘿,小兄弟,你别客气,反正我一个人也吃不完,伙计,再拿副碗筷来了。”

胖子瞧着施奕文一身短打,便说道。

“多吃肉,才有力气不是!”

“谢谢你,这真的不必了……”

施奕文拿起素包子,笑着说道。

“早上还是吃清淡些好,尤其是你……这么富态,肉吃多了,没什么好处!”

“哎呀,我说兄弟,你这是不知道,这人生的乐趣,全都在肉里,嘴上吃的这块肉,还有就是秦淮河里的那块肉……”

胖子说着,甩开架势吃了起来。他吃的很香。一口一个鸭腿,半口一个大肉包子。

妥妥的吃货啊!

至少有那么一会,施奕文甚至怀疑,这人怎么吃得下这么多东西。或许是看到施奕文的诧异,胖子笑道。

“小兄弟,刚才我请你吃,你不吃,怎么这会光看着我吃。”

施奕文微微笑了笑。

“看你吃的香。”

搁另一个时空,吃货直播倒也常见,但像他这样,吃的这么香的人,确实不多。

“废话,这肉吃着,能不香嘛!”

胖子乐了。

“要不要试试,他这的东坡肉不错,想尝尝不,我请。”

“多谢,早点还是清淡些好。”

施奕文又一次摇摇头,早点,营养够了就成,像胖子这种吃法,顶多再吃上几年,非吃出毛病。

“像兄台这么吃,早晚得吃出毛病来!”

交浅言深了……原本以为胖子会生气的施奕文,看到他放下手里的筷子,笑道。

“吃出毛病来?人的命,天注定,有的人命里就活不过四十,要是像你那样,天天吃着素包子,那活着还有什么意思?”

呃……胖子的话,让施奕文一愣,诧异的打量着他,随口说道。

“其实,要是你吃素的话,至少能活六十。”

第60章 又见神医(庆祝70周年国庆!!)

“其实,要是你吃素的话,至少能活六十。”

施奕文的声音虽说不大,可却一字不落的传到胖子的耳中,他猛的一下站起身来,盯着施奕文说道。

“你,你说什么?”

不等施奕文说话,他连忙擦干净手,走到施奕文身边。

“你瞧出来了?”

什么?

施奕文不解的打量着胖子,这胖子的目光殷切。

“你看出我,我活不过四十了?”

也许是因为有些激动,胖子说话时,忍不住咽了口口水。

我说过吗?

施奕文有些无语了。

“实话不瞒你,我们老常家的人,就没有几个活过四十,我今年才二十五……”

二十五?

长着这么着急,瞧着你说三十五,也没人怀疑。

胖子的脸上泛着苦色,然后说了起来。

“其实,这么些年,早就看开了,毕竟,老常家的人走的都早,可是我不成啊,我到现在还没有儿子呢,我要是死了,常家可就绝后了……这命啊,差不多是快到头了。”

说起来的胖子,语气中尽是无奈,然后看着施奕文时,目光却越来越火热。

“刚才你说,要是我吃素,能活六十,这,是……是真的吗?”

呃……就是随口一说而已。

打量着胖子,施奕文注意到他的太阳穴的血管微微凸起,人这么胖,太阳穴的血管还会凸起。正常的情况下一般不会凸起。

高血压。

“最近是不是感觉头晕眼花?”

“哎呀!”

胖子猛的一下站起身来,一脸的激动道。

“神医啊,神医啊,你老一眼就看出来了?”

胖子一脸的激动,然后又对着施奕文喊道。

“我们老常家的这病,一开始的时候,就是头晕眼花,然后就是,走路不稳还动不动昏过去,万一要是摔着了,人也就过去了……“风疾”,对,都是风疾,听说唐朝那会,李家皇帝都好得这个……”

风疾?

施奕文想到了看《“大脑袋”传奇》时,李治得的风疾。唐帝室中有多人患有一种被称之为“风疾”的病症,明确记载患此症者有唐高祖、唐太宗、唐高宗、唐顺宗、唐穆宗、唐文宗、唐宣宗。

风疾之症到底是一种什么病呢

后世从症状上推测如西医所说的心脑血管疾病、高血压等。现在看着眼前的这个胖子,施奕文非常确信,他得的是高血压。家族遗传,锦衣玉食的生活,再加上……看着那一桌菜,这么贪吃的主,能活过三十,也不容易了。

“神医,我这病,您老能治吗?”

胖子满怀期待的看着施奕文。

“其实,你这病吧,想要根治……难!”

闻言胖子脸色煞白,随即又恢复正常,然后苦笑道。

“我就知道,就知道……”

胖子的绝望落在施奕文的眼里,已经吃好饭的他不动声色的擦了下嘴,然后说道。

“可要是控制好病情的话,再活个二三十年,应该是没问题的!”

原本绝望的胖子闻言,立即激动道。

“真的?神医你有法子治我这病?”

胖子的心思全都是被施奕文所控制,就像任何一个病急的病人一般,看到希望时,只剩下了求生的念头。

人,大抵上都是惜生怕死的。

“我刚才说过,你这病根治……难!”

摇了摇头,施奕文继续说道。

“不过,我有办法治标。”

胖子连忙起身长揖道。

“还请神医救我、救我……”

突然,他又转身向楼外打上他手势,立即有人从楼外走了进来。

“老爷。”

“拿银子!”

进来的人连忙取出几锭银子,毕恭毕敬的放到桌子上。

呃?

这是?

看到几锭银子,施奕文又看着面前的胖子,随后若有所思的看着退出去的仆人。

“神医,在下常玉昆。只要神医能治在下,就是常某,不,常家的恩人,常某必定重谢神医。”

看着常玉昆毕恭毕敬的模样,再看着桌上的银子,对这几十两银子,施奕文倒没什么兴趣。

“其实,你这病,怎么说呢?想要根治,即便是大罗汉仙,也没法子,即便是用药,也不是药石所能治,毕竟……”

朝旁边满桌的饭菜看了眼,施奕文摇头说道。

“病从口入,你每天吃这么多的肉,喝那么多酒,病情自然没办法控制,你要是想要治病,就必须得……”

沉吟片刻,施奕文才继续说道。

“其实就六个字,管住嘴,迈开脚,只要你能记住这六个字,病差不多也就去掉了一半。”

“管住嘴,迈开脚?”

诧异的睁大眼睛,常玉昆疑惑道。

“神医,这是什么意思?”

“意思?”

笑了笑,施奕文站起身来。

“意思再简单不过,就是从今往后,这酒和肉你大可戒了,想要活命的话,往后粗茶淡饭既可……”

“什么?不吃肉?不喝酒?”

常玉昆睁大眼睛,疑惑道。

“这样,就能治我的病?这就是你的方子?”

这些年看了那么多医生,就是太医也看了十几个,可从来没人说他这病有得治,现在碰到这个人,说能治,居然是这种治法?

这未免也太扯了吧。

“治?”

施奕文摇了摇头。

“我刚才就说过,你这病,只能治不能治本,只能控制,想要痊愈更不可能,话尽于此,信与不信,全在于你……”

走到柜间,放几文铜钱在桌上,正准备离开的时候,施奕文对掌柜的问道。

“掌柜的,有笔和纸吗?”

“有的、有的。”

掌柜的连忙拿起笔墨。

“嗯,相逢是缘,再送你个方子吧!”

说罢,施奕文直接挥笔于纸上写下一个方子,然后就头也不回的离开了,直到他走出饭馆后,常玉昆才反应过来。

“神医、神医,我当然信你,信……”

见施奕文已经走远,常玉昆一边摇头一边自言自语道。

“管住嘴,迈开脚?这样就能行?这怎么管,怎么迈?”

疑惑着,常玉昆从柜上取过施奕文留的那张方子,只见纸上写着。

“每天万步走,毛病悄声走。银杏叶制茶,日饮七八片。”

第61章 河边(祖国万岁!)

时间流逝。

转眼间,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三个多月了,天气也从春天转向盛夏。尽管这个“好精舍,好美婢、好**、好美食、好骏马,好华灯,好烟火,好梨园、好鼓吹……”的明朝给他太多的惊奇,但在熟悉了这一切后,总会让人觉得有些无聊。

无聊之余,随着盛夏的到来,施奕文也体会到了火炉的“热力”,尽管空间内的温度宜人,凉爽,但他在空间时,现实中的时间是静止的。换句话来说,他仍然需要“扛”过盛夏的炎热。

皂厂和蚊香厂那边有主事主管生产,所以施奕文已经很少去厂子里,甚至就连同陪他喝茶、聊天的吴才,也被打发到了外地。每天大都是无所事事,总的来说,他还是在享受着这悠闲的日子,走走逛逛,欣赏着万历年间的人情事物。

在大报恩寺琉璃宝塔下,听着风吹铃铛时清脆的铃声,欣赏着那座让无数后人追忆、被安徒生写入童话,被欧洲人称为奇迹的琉璃宝塔。有时候,也会到秦淮河畔游走,从河面上画舫中传来曲调,总是让他神往不已,要不是因为小怜总跟在身边,估计施奕文早就到画舫中,享受一下秦淮河的风光了。

在渐渐熟悉了这个世界之后,许多时候,总会觉得无聊。

当然,在街上闲逛的时候,目睹着江宁的繁华,施奕文的脑子里也会想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比如几十年后的华夏陆沉。

万历六年。

又一次,念叨着这个年份,施奕文的眉头紧锁着,历史上再过六十六年,华夏陆沉,到时候,所有的一切繁华都会成为过眼云烟。

六十六年……

魔症了……施奕文自嘲式的笑骂道。

“连眼下的日子还没有个定向,居然忧国忧民起六十六年后的事情了……”

尽管这样自嘲着自己,但是他的脑海中,将自己所熟悉的历史,都沉淀回脑海深处。

到时候,也许自己已经死了……

即便是操心,又有何用?

现在可是太平盛世啊!

还是享受盛世的繁华吧!

逛街逛累了,又一次来到秦淮河边,想比于闷热的家,凉风袭袭的秦淮河畔无疑是更好的去处,置身于河边凉亭,施奕文刚落座,善解人意的小怜便问道。

“少爷,要喝茶吗?”

见少爷点了下头,小怜便忙活起来了。

从小提篮子里取出茶杯、茶壶,放好茶叶后,又拿出不锈钢保温杯,倒了一壶茶,即便是直到现在,在小怜看来不论是这保温杯,还是家里的确茶瓶,都是极为神奇的东西,有了它们,随时随地都能喝到热茶。

置身于河边凉亭,望着河中的画舫,耳中时而传来舫中的绵柔的曲乐声,隐约还能看到画舫上女子跳舞时的窈窕身姿,尽管看不清她们的相貌,但在施奕文看来,却有一种犹如置身于水墨画中一般的感觉。

就在施奕文刚想要喝茶,却听到凉亭外传来惊疑的一声“咦”,接着人影一闪,一个华衣青年来到了亭中,他穿着倒是很华贵,相貌倒也周整,嘴里爽朗笑道:“呵呵,这位兄台好雅性,不等小弟,便喝上茶了……”

在施奕文愕然的目光中,来人也不客气,直接端起了茶杯,喝了起来……

“茶叶一般,可是这水……”

目瞪口呆瞧着这位仁兄在那品着茶,看样子似乎是颇为熟稔,可是……这家伙是谁?

不认识啊!

一旁站着的小怜,也是诧异的看着这人。

这人难道与少爷认识?

“这位公子……”

不等小怜开口,这位陌生的仁兄就取出一个精巧的瓷制茶盒,对小怜吩咐道。

“水好,茶叶太差,来,换上这个。”

音落,他就径直坐到桌边,双眼看着……保温杯。

“少爷……”

看着手中的茶盒,小怜不知所以的望着少爷,目光有些幽怨。

这客人也太没有礼数了吧。

这家伙,什么意思?

施奕文点点头,示意小怜泡茶。

将茶壶时的茶水倒掉,洗壶,当小怜再次从保温杯里倒出热水时,看着热气腾腾的热水从杯中倒出来时,华衣公子惊讶道。

“咦,你这杯子是什么时候装的热水,居然现在还这么热?”

见小怜刚把保温杯放下,他就伸手拿起保温杯。

“咦,外面居然不温不烫?”

“哼哼,这算什么啊,烧好的茶水倒进我家的杯子里,就是过了五六个时辰,那茶水也凉不了多,用来泡茶倒是正合适。平日不问什么时候,只要装上开水,五六个时辰里,想什么时候喝茶,直接泡上就行,不用等着烧茶。而且拧紧了盖子,走再远的路,也不会漏水。”

小怜翻了个白眼瞧着来人,这人可真是的,一点家教都没有,不问自取是为盗的道理都不懂。

“少爷,你有客人来也不早知会奴婢一声,奴婢好多备些茶水、点心……”

施奕文笑道。

“小怜,少爷我也不认识他啊。”

不认识!

原本就觉得的这人太过无礼的小怜,闻言惊讶的睁大眼睛,既然不认识,为何要给他茶喝?

“五六个时辰,而且还不漏水?”

华衣青年将保温杯倒置,见杯口滴水不漏时,立即惊讶道。

“果然如此,这可真是好东西。”

对于华衣青年公子的惊讶,施奕文已经见怪不怪了,一个茶瓶都能让家里的人惊奇上好几天,至于这个堪称“黑科技”的不锈钢保温杯,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冲击力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公子,这个……卖吗?”

“卖,倒也不是不能卖,只是贵了点。”

施奕文随意地伸出一只手来。

不等他开口,华衣青年就说道。

“五百两,贵是贵了点……不过,这东西确实稀罕,成!”

什么?

五百两!

这下轮到施奕文惊讶了,原本他是想说五十两来着,不过就是一个一升的保温杯而已。那曾想这小子直接在后头加了个零来。现在他算是看出来,面前这哥们似乎对银钱没什么概念,

既然这小子这么大方,出手就是五百两!那自然要客气一些,施奕文的表情变得宾至如归,毕竟愿意为一个杯子花上五百两银子的奇葩不多见了。

“这位仁兄……”

这边话未说完,未落那边就传来了一阵求救声……

第62章神医再现 (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快来人啊,救命啊……”

急切的呼吸声打断施奕文的话,他扭头往声音传来方向看去。

只见路边一个女子躺在板车上,捂着肚子发出凄惨的哭喊声。两人正七手八脚的把把她抬起来,扶到路边的医馆。

人刚被抬进医馆,医馆中的胡良贤就急急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

随手握住女子的手腕,为她号起脉来。

“胡神医,救命……啊……”

痛的满头大汗的女子放声哭喊着,一旁的人连忙安慰道。

“李家娘子,你忍着些、忍着些痛,胡神医肯定能救你……”

号着脉,胡良贤的眉头越皱越紧,然后又细细的查问一番。最后却又叹了口气。

“姐、姐……”

这时,从门外冲来一个十三四岁的女孩,一下扑在那女子的身上着急哭泣着。

“姐,你这是怎么了?胡神医,你得救救我姐……”

神情凝重的胡良贤并没有说话。

“胡神医,你就发发慈悲救救李娘子,她,她也是苦命人……”

胡良贤看一眼病人,然后说道。

“徐才,取两副大黄牡丹汤来。”

然后他又对痛的意识模糊的女子说道。

“李娘子,你得的是肠痈,这古往今来,肠痈来得急,药石之力尚不及起效,就……能不能撑过去,就看你的命了……”

说完这番话,胡良贤又对一旁的徒弟吩咐道。

“诊金和药费全给免了。”

胡良贤的话让周围的人脸色不由一黯。

不收钱,就是没治了。

“胡神医,你救救我姐,救救我姐吧,只要救了我姐,我做牛做马报答您……”

女孩听到胡良贤的话,立即跪到地上不断的叩着头。

“小姑娘,非是老夫不救你姐,实在是这肠痈,古往今来,都是只能听天由命啊!”

胡良贤摇头长叹道。

“小妹,咱,咱回家吧……”

痛得满头是汗的女子,声音显得极其虚弱。

“姐……”

“王家妹子,回吧,啊……”

在别人劝说时,女孩望着姐姐时,又一次流出了泪来。

这一幕恰好落在施奕文的眼中,原本只是看热闹的他见状,便走了上去。

“胡神医,您说她是肠痈?”

“腹痛偏右,瘥而复发,便燥结,必定是肠痈无疑。”

肠痈就是阑尾炎,阑尾炎,在几百年后只需一个非常简单的小手术,但现在却实实在在要了古代人的命。许多古人甚至压根不知道身体上还有这么个小东西,平时没有用,关键时刻靠着要人命来“刷存在感”。

看着那跪在地上早已哭得肝肠寸断的女孩,于心不忍的施奕文冲着她说道。

“让我看看。”

“你是医生?”

女孩惊喜的看着这个男子。

见这个年青人要治人,胡良贤便出言提醒道。

“年青人,这肠痈素来是药石所不能及,方才老夫已经给她开了大黄牡丹汤,这能不能好,只能听天由命了。”

胡神医的话,让施奕文微笑道。

“大黄牡丹汤确实对慢性肠痈有效,但用于急性肠痈,不等药力用上,人就没了!在下并不是用药。”

随后施奕文用手轻轻按压女人小腹处的麦氏点,刚一按上去,女人便发出一声痛叫。

“痛吗?”

施奕文并没有松手。

“嗯、嗯……”

女人点头应道。

被按住的地方会有剧烈疼痛感,这被称为压痛。快速松手后的瞬间,女人又一次痛出声来。

“啊……”

“松开手是更痛了,是吗?”

尽管女人已经点了头,但施奕文仍然反复试了几次,松开手时痛感瞬间加剧,这是反跳痛。几次查验后,他已经断定女子是患上了急性阑尾炎。

在他检查时,一旁的胡良贤则若有所思的看着他的手法。

尽管没有现代仪器,但心里已经有了底的施奕文,见周围都是人,便对胡良贤说道。

“胡神医,可否先让大家散开,容在下为她做手术?”

“手术?”

胡良贤疑惑道。

“对,小怜,你回家去把我的手术箱取过来……”

随后又扭头对跟在身边的公子吩咐道。

“还有,兄台,麻烦你到旁边的酒馆给我取坛烈酒过来。”

华衣青间闻言先是一愣,随即又应了下来。

在小怜跑回家取手术箱时,施奕文吩咐着旁人把病者架到床上时,酒就华衣青年被取来了。此时患者已经因为高烧、剧痛陷入昏迷之中。

心急着治病,他却忘了古代人的男女大防,立即解开了女人衣服。

“呀……”

那女孩见施奕文居然解开姐姐衣裙,立即发出一声尖叫。

“你这登徒子怎能如此!”

虽然施奕文说是要治病救人,但如此当众唐突一个患病的女子,实在让人不堪入目。一旁观的人们瞪着眼,立即有人开口斥道。

“就是,治病就是治病,那有解人衣裳的道理!”

“讳不避医!”

施奕文冷冰冰答道,不过他却停下手,对女孩说道。

“你在一旁帮我,胡神医,麻烦你把这些闲杂人赶出去!”

就在围观者们面面相觑被赶出去时,仍然有几人在离开时有些不舍看着女子丰满诱人的身形。见状胡良贤便命人抬来了屏风挡住了众人视线。

“帮把你姐的衣裳散开,露出这里”。

隔着衣裳比划着位置,施奕文对女孩说道。

“医生,这……”

女孩愣愣的看着施奕文。

“你想让她活下去吗?”

施奕文的反问,让女孩银牙一咬,然后解开了姐姐的衣裳。

“救人要紧,救人要紧……”

施奕文深吸了口气,这时小怜已经提着手术箱跑了过来。

“少爷,少爷,手术箱来了,手术箱来了!”

从手术箱里取出了一个简易的手术包。展开手术包之后,又用烈酒洗了一下手,施奕文又对女孩说道。

“你在旁边帮我。”

尽管从没读过医学院,但是在过去的几年中,施奕文倒没少接触外科手术,毕竟,工地上干活难免会有个磕磕碰碰,受个外伤什么的,倒也是常事。时常需要进行缝合伤口之类简易外科“手术”。

但切除阑尾……这还是第一次!

能行吗?

盯着床上的奄奄一息的病人,施奕文深吸口气。取出碘酒消毒,找准位置,右手握着的手术刀,向下一刺。

“啊……”

见这人居然划开姐姐的肚子,女孩顿时被吓脸色煞白,差点没晕过去。

“你,你这是干啥!”

“想保住你姐的命,就不要打扰我!”

眉头紧蹙,施奕文专心的进行着手术。

尽管切除阑尾,只是个小手术。

不过,虽说如此,而且也看过不少外科书籍,可当划开患者小腹的皮肤时,施奕文的手仍然一顿,额头冒出的汗将要滴落时,他对女孩说道。

“擦汗。”

汗水被擦去时,施奕文深吸口气,一边回忆着曾经看过书籍和教学录像,一边继续着手术。

从屏风后传出来的惊呼声,让胡良贤犹豫片刻,便走到了屏风后,恰好看到施奕文从女子的腹腔中取出一截“血肉”。

“啊!”

看着女子被划开的腹腔,被骇的三魂不在的胡良贤发出声惊叫,只觉一阵目眩的他。惊骇间,撞倒了身后屏风。

“啊呀,我的妈啊!”

屏风撞下的瞬间,店外围观的人们看到患者被剖开的肚子,瞠目结舌间有人惊喊道。

“杀人啦……”

第63章 惹官司(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杀人了!”

光天化日下的惊叫声,传的很远,巡街的捕快,听着喊声时,急忙跑了过来。

南京毕竟是大明的留都。

“喊什么喊!谁杀人了,死者在那?”

脚还没进“德仁堂”,李德新就大声嚷问道。

“那,那边……”

还不等别人说话,跟在他身边的捕快往屋里一看,就被吓了一跳。

“哎呀,我的个娘来……”

顺着声音看去,李德新就看到屋中一书生正用针线缝着别人被剖开的肚子。

“住手!”

大吼一声,抽出刀的李德新作势就要冲进去。

站于一旁的华衣青年急忙拦住他道。

“这位兄台是在救人!”

“嗯?”

李德新疑惑的看着挡在身前的华衣公子,他是什么人?

“救人?有这么救的吗?”

“就是,李班头,你别听这人瞎说,这天底下有把人肚子剖开救人的吗?”

这天底下会有这样的救治方法?

便是无知的黄口小儿,恐怕也不会相信吧。尤其是当他们看到,那公子居然像是缝布似的,把李娘子的肚皮又给缝上了。

“就是,李班头,这没准是剖开李娘子的肚子,不定从肚子里头偷走什么心肝也不一定……”

“李班头,可别放过这人……”

在围观的百姓你一言我一语说道时,李德新搭眼一瞧。

好嘛!

这下可巧了!

“班头,是……”

跟在他身边的大牛也瞧见了那书生的模样,面上一喜,那书生不是旁人,就是前些天折了他们面子的外地人。

正要开口时,就听班头对拦住他们的公子说道。

“这位公子,不管那人是不是救人,又岂有把人的肚子剖开的道理,在下身为巡待捕快,若是就这么放了他,怕不能像南京父老交待!”

李德新冷冰冰的说道。

“李班头,你不懂,不表示别人不是在救人!”

与其它人的怀疑不同,华衣青年对于这匪夷所思的“手术”充满好奇,好奇着它是如何医好肠痈。

“她没事了,只要……”

包扎好伤口,正向身边的女孩叮嘱着的施奕文,一转身就愣住了。

好嘛!

老熟人了!

是先前那个与混混勾结的衙差。

“李班头,没想到咱们又见面了!”

施奕文笑眯眯的看着对方。感受到周围投来的眼神中带着的敌意,想到先前那声惊喊,他的心里禁不住一阵苦笑。

“是啊,这倒挺巧的。”

盯着施奕文,李德新冷笑道。

“大家说什么,你也听到了,李某不管你是救人,还是杀人,这官总是要见的!”

李德新冷冰冰的答道,口气中带着烦燥。

“诸位乡亲都在一旁看着,这人把人的腹腔剖开,到底是杀人、还是救人,自有官府定论,今个还请公子跟在下走一趟!”

说未说完,他又对身边的大牛说道。

“大牛,把苦主抬上上,送到衙门,还要烦劳诸位乡亲一同去衙门,作苦主作个见证!”

说罢,李德新冷笑道。

“走吧!公子,请吧!”

南京正式名称为“应天府”,但城中刑诉则按辖区归属上元县与江宁县,外城就是江宁县的地界,江宁县衙离着“德仁堂”只有三四里地。

这一路上,围观的百姓越来越多,而且传得也是越来越神乎其神。

什么剖人肚、取心肝之类的话语,也让施奕文总算是见识到了人民群众的想象力,甚至如果不是因为身边都是衙役,他甚至怀疑会不会有什么烂菜叶、碎砖头之类的东西砸到自己的身上。

毕竟,现在在他们的口中,自己已经成了“妖人”。

“这事整大发了……”

尽管一路上人越来越多,可施奕文倒不觉得害怕,对于见官他并不担心。唯一担心的,恐怕还是自己的身份,这个身份该不会有什么问题吧。

“少爷,少爷……”

跟在少爷一旁的小怜,紧张兮兮的看着周围,那小脸都已经被吓的煞白。施奕文见状,便安慰道。

“别担心,没事的。”

待到了江宁县衙,衙堂前挤满了闻讯赶来的百姓,乱哄哄的就像菜市场一般。照着衙差的吩咐,施奕文便站在那衙堂中间。

华衣青年走到他身边悄声说道。

“兄台,你别担心,刚才来的路上,我试过李娘子的鼻息,又平又稳,肯定定不了你的罪。”

“多谢兄台。”

施奕文冲其行揖道谢,这家伙倒也是热心肠。

“小弟施奕文,字致远,未请道兄弟尊姓大名。”

“徐邦瑞……”

这边徐邦瑞自我介绍埋,一旁却有人拉了下施奕文的衣袖。

“公子,”

娇柔的话声传入耳中时,施奕文扭头看去,只见李娘子的妹妹站在一旁,正怯生生的看着自己,那眸子中尽是感激。

直到这时时候,他才看清楚她的模样,她大约十三四岁,粉雕玉琢的看起来倒也是聪明伶俐。

“给您添麻烦了。”

王子妤满面愧疚的看着施奕文说道。

“刚才在路上胡神医说,我姐的脉相平稳,肯定是没事了,真,真是谢谢您了,一会见了官,我会和大老爷说清楚,绝不会害着公子。”

见女孩满面愧色,施奕文便出言安慰道。

“没事,待会见了官,我自然会解释清楚。”

“不许说话!”

站在旁边的衙役立刻喝断了他。

“县尊这就要升堂审你们!”

施奕文笑而不语,他只是气定神贤的打量这座明朝的衙门。毕竟,这还是他第一次“参观”衙门。

瞧见这一幕,李德新的心头一紧,皱眉沉思道。

“这人难不成真是在救人?”

想着这李德新又把目光投向衙门外围观的百姓,心下寻思道。

“这么多人都说他是在取人心肝,即便是救人,只要百姓咬死了,县尊也得认了!要不然激起民变,可不是他高鹏奇所能担待得起的!”

想到这,李德新的心思大定。

干了二十几年的巡待捕快,对于官场上的事情,他自然有所了解,有时候,有些人被冤枉了,并不是县尊不知道,而是因为县尊必须这么办,毕竟,他要顾忌百姓!

这可是有几百人都说他要取人心肝!

民意滔滔啊!

心里得意着,李德新看着气定神贤的施奕文时,冷笑道。

看你能得意几时!

第64章人证俱在(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麻烦!麻烦,可真是个麻烦事!”

后衙里,穿着七品官服的黑须官员,来回的与房内踱着步,满是皱纹的脸上尽是一副为难的模样。

“居然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活取人心肝……”

岁月早就磨尽了高鹏奇身上的锐气,接到这个案子的他,看到的是蹊跷背后的麻烦。宦海沉浮这么多年的他,对于官场自然是再了解不过,为官者最忌讳的就是麻烦。尤其是那些麻烦的官司。

“县尊是觉得这案子太过麻烦?”

千里迢迢来做官,无非只为吃和穿,对为官者如此,对身为的师爷钱炳义同样也是如此,翁客之间配合的也极默契。

“光天化日之下活取人心肝,又把人缝好,且苦主没死,按他的说法是为了救人,可这天下又岂有剖人心腹医人的医理?这事太过蹊跷了。按理说,民不举官不究,若是他医便也就医了,便是医死了,自然有苦主寻他,可现在衙门外里三层外三层的围满了人,个个都知道有人活取人心肝。一边是百姓激愤,一边是自称救人。你说是不是麻烦!”

提及“麻烦”时,高鹏奇的脸上尽是苦色。

“苦主没死,老夫如何治罪?若不治罪?百姓又会如何看待高某?……”

话声微微一顿,高鹏奇朝着左右看去然后压低声音说道。

“到最后,甚至指不定会说老夫与那妖人沆瀣一气,吃人心肝也不一定……”

手摇着那把用来装腔作势的纸扇,钱炳义一边呼呼嗒嗒地扇着,一边笑眯眯地说:

“县尊,其实这事压根就不麻烦,既然现在群情激愤,那就治他个罪名,平息民愤罢了……”

“这、这……”

张了几次口,也没能说出个所以然来高鹏奇,只好低声说道:

“到时候,应天府那里呢?”

“嘿嘿,妖人作孽,即便是用上刑罚,抚台也必定能够体谅县尊的……”

摇着纸扇,钱炳义的双眼眯成了一条细缝儿。

思索片刻,高鹏奇的身子微微朝前一探,瞧着钱炳义说道:

“那就这么定下了?”

“定下,是可以定下,不过……”

钱炳义把话峰一转,轻声说道。

“不过,这人怎么个处置法,咱得好好思量一番才行,虽说可用妖人作孽加以掩饰。可要是判斩决,万一抚台那边要是问询下,也不好交待,所以,在下以为,既然人没死,这斩决是万万不可的!但百姓那边,到时候又该如何交待?要是不重罚,只恐怕百姓会有不满,激起民变,可就麻烦大了。”

师爷这么一说,高鹏奇思索片刻,然后点头说道。

“成,那咱们就先这么定着,钱师爷,一会你盯着点,可千万别若出什么乱子,坏了本县的名声!”

身处衙堂前的施奕文,自然不知道别人已经从“为稳”的角度算记自己,他只是兴致勃勃的参观着这衙门。

还差虎头铡、狗头铡什么的,

想到包青天里的这一幕,他不禁一笑,却见衙堂中十几个衙役各持黑红棍走了出来,在衙堂中间摆着堂威,又有人呼叫道。

“太爷升堂罗……”

然后又有人喊道。

“带被告!”

犹自发愣时,施奕文的背后有人一搡,喝道。

“傻杵着干啥?太爷叫你过堂没听见?”

一个踉跄才稳住了身子,缓缓向前走进衙堂。

相比于衙堂外的光亮,这衙堂里边仍显得有些昏暗,适应了光线后,施奕文这对看清里边也是八个衙役分立而旁,都是一身衙役的袍衣,手中拿着黑红棍在那摆着架势。

正堂“公案”后面,坐着的那个人,大概就是上元知县,那人五十来岁,胡须花白,偏身坐在公案后,穿上穿着大红官袍,头戴一顶乌纱帽。虽说年岁稍长,可却也是仪表堂堂,公案东首桌边坐着一笔吏。

一见这“取人心肝”的歹人上了堂,高鹏奇便将案上惊堂木一拍,沉哑着嗓子问道。

“被告,你叫可知罪!”

罪?

猛的被人这么一问,原本还犹豫着应该如何行礼的施奕文,心里顿时“咯噔”一响。

“回太爷,在下不知何罪之有?”

来者不善啊!

“光天化日之下剖人腹腔,取人心肝,犯下如此滔天之罪,居然还敢狡辩,来人,先给他五十大板,看他是否从实招来!”

公案右下首站着的李德新,一听要上刑,那脸上便是一副得意之色。瞧见他脸上的得意,施奕文的心底一阵冷笑。他暗自提了一口气,急声说道。

“太爷,且慢!”

在堂中站定了,施奕文反问道。

“太爷一上来,便称在下取人心肝,只是在下不知,在下取了何人的心肝?又有谁能作证在下取人心肝?”

“你这人,还敢狡辩,方才在“德仁堂”大家可都看到了,你把李娘子的肚子剖开了,若不是胡神医撞倒了屏风,撞破了好事,估计你早就把李娘子的心肝取走了!”

衙门外的围观者中,有人大声嚷喊道,旁边更是响起一阵附和声。

“衙门重地,不得喧哗!”

沉喝一声,高鹏奇又说道。

“方才说话何人,可愿往堂中作证?”

“草民愿意、愿意。”

话音落下,便有一个三十几岁的汉子急步跑进堂中。

“堂下何人?”

“回太爷,在下是钉子巷王二杆,与李娘子是邻居。”

“你方才所说,可是属实?”

现在人证物证俱在看他还能怎么狡辩?原本还有些担心的高鹏奇,这下也就放松了。

“句句属实,不止我一个人看到了,陈三哥、方六,他们都看到了。”

随着他提到人名,又有几个证人被高鹏奇从人群中喊了出来,他们无一例外的都愿意证明。

在知县询问那些“证人”时,施奕文只是镇定自若的站在那里。高县令见他如此神安气静,倒觉这人似乎有些不一般,用询问的目光看看师爷。见他点头,将案上惊堂木一拍,沉哑着嗓子问道。

“被告!现在,人证俱在,你还有何话说?”

第65章 我是神医(第二更,求支持,求推荐)

刹那间施奕文便定了主意,原本的他是想解释一二,现在见周围的百姓都以为自己是“取人心肝”,就明白这事不能善了。

至于这知县,没准会把自己给牺牲了,以平息“民愤”,这种事情,接连几个念头闪过,现在明摆着应该打开天窗说亮话,先在气势上先声夺人。

“太爷只听人一面之词,可曾听病者之言?又可曾问过胡神医,现在病者的情况?仅凭无知莽夫信口雌黄,便以为在下取人心肝,实在是可笑至极?”

打定主意的他,接连反问之后,又不紧不慢说道。

“所谓活取人心肝,不过只是无知莽夫无知之言。太爷饱读诗书,应该知道,《周礼》中所记载的“疡医”,主治的范围是肿疡、溃疡、刀伤和骨折等。就利用刀、剪、针线等器械进行切除、缝合。至于《黄帝内经》中记载的九针之二“铍针”和“锋针”,也是常用外科手术,神医扁鹊就曾用锋针为病人施行手术。”

很多人都以为,外科手术是从西方传入中国,他们并不知道,早在几千年前,中国就已经出现了外科手术,只不过在古代,因为伤口感染等原因,导致外科手术死亡率居高不下,所以外科往往被视为旁门小技,慢慢的也就失传于世了,只有史书典籍中有些记载。

“至于这剖腹之术,三国神医华佗就曾为病患施剖腹术加以治疗,至于今日病人所患的“肠痈”,张仲景在《金匮要略》就有总结,肠痈之为病,其身甲错,腹皮急,按之濡,如肿状,腹无积聚,身无热,脉数,此肠内有痈脓,薏苡附子败酱散主之。肠痈者,少腹肿痞,按之即痛如淋,小便自调,时时发热自汗出,复恶寒,其脉迟紧者,脓未成,可下之,当有血;脉洪数者,脓已成,不可下也,大黄牡丹汤主之……”

为了能从城中村的黑医摇身一变成为真正的医生,为了考取医师资格证,这两年,施奕文可没少泡在图书馆,凭着过人的记忆,看过的倒也能记个十之八九。背诵出这段内容之后,他又说道。

“脓已成,不可下也,所谓大黄牡丹汤主之,不过只是尽人事听天命。药石无用,便施行手术,切除病灶,病人自然得救,现在病者脉相平稳,再辅以药物,只需数日就可康复如初。在下施行手术是在救人,何有杀人之说?至于取人心肝更是无稽之谈!”

高鹏奇愈听眉头皱得愈紧,因为他先前打定主意是要平息民愤,可谁知一开口,这人便拿出这么一通医理来,甚至摆出了神医扁鹊、华佗!

而衙门前的百姓,也被施奕文镇住了,或许他们不知道什么是“手术”,可是这人一开口就是神医扁鹊、华佗,甚至就连他用的法子也是扁鹊、华佗用过的办法,那原本看似激愤的百姓,看着施奕文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沉吟片刻,他看着衙堂里的胡良贤,便问道。

“胡良贤,那病者现在情况如何?”

原本一直在思索着施奕文话中“手术”来历的胡良贤,一听便连忙说道。

“回太爷,那李娘子来德仁堂时,脉相急乱,在下为其开了两副大黄牡丹汤,以听天命,后来施公子施行手术后,来时路上再为其号脉,其脉相已经平稳,只是暂且仍然昏迷不醒……”

他的话音刚落,那边衙堂外就有人喊道。

“我姐醒了,我姐醒了。”

在王子妤的喊声,施奕文回过头去,只见那原本躺在板车上的李娘子,不知何时已经醒了过来,王子妤搀扶着她,正缓步走进衙门,满脸的苍白,没有一丝血色一头青丝蓬松,虽得是憔悴至极。

见她面色煞白,施奕文便说道。

“你该躺着休息几日,不要扯到了伤口。”

强忍着伤口处的疼痛,李娘子冲施奕文行礼道。

“奴家多谢神医救命之恩。”

然后,她又冲着堂中的知县说道。

“太爷,奴家先前于医馆中,已经疼昏过去,若不是施神医施以妙手,恐怕性命早就丢了,至于所谓取人心肝,不过只是他人妄言,若是小女子这心肝为人取走,又岂能站在这说话?”

虽然是满面的憔悴,可李娘子说起话来却也是落落大方,极为得体。

恰在这时,突然有人闯进衙堂大声说道。

“找到了,找到了!”

闯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徐邦瑞,甚至施奕文自己都不知道,见状不妙徐邦瑞就跑到药铺把被切除的阑尾取来。他的手中拿着一块血糊糊白布,一进衙门,他就大声嚷道。

“你们都瞧好,看看这是什么?”

说话的功夫,他就展开了手中的白布,里面赫然是一截血肉模糊的断肠。

“大家看好了,这断肠里可是淌着脓的,要不是神医的妙手,做那个手术,恐怕李娘子的命早就没了!”

衙门前围观的百姓,看到那男子手中的断肠时,无不是惊讶的睁大眼睛。

“那上面果然有脓!”

“可不是,这还真的给切了?”

“切了肠子,人咋还好好的?”

看着眼前的这一幕,高鹏奇一怔,嘴角嚅动了一下。

既然“苦主”都站出来说是被神医救了命,况且也拿出了物证,他自然也就说不出话来。因此便放缓了口气,看着施奕文说道。

“施郎中,这切断人肠,你不怕伤及他人性命吗?”

施奕文笑道。

“回太爷,这所谓“肠痈”,实际上就是阑尾发炎导致,阑尾与体内,本就是无用之物,将它切除,是绝不会伤及患者的。”

“哦。”

认真的打量着站于衙堂中的施奕文,高鹏奇感叹道。

“神医妙手,通晓医理,非常人所能及,此事,说来只怪我等无知……”

“县尊。”

旁观风色的钱炳义一听,连忙笑道。

“非是我等无知,而是这华佗医术失传岂止千年?凡夫俗子又岂能懂?今日我等能于施神医这重见华佗神术,岂不是三生有幸!”

作为师爷的钱炳义,自然要事事为翁主分担,他之所以吹捧施奕文,自然是为了保全东翁的名声。

看钱炳义一眼,高鹏奇身子动了动,起身走到堂中,长揖道:

“方才本官无知,居然误会神医,还请神医见谅!”

“县尊客气!”

施奕文连忙还礼,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声音。

我……就这么成神医了?

非但他这么想,就连周围的百姓也都是称他为神医,完全忘记片刻前还将他视为生取人心肝的歹人,尽管惊讶于百姓的善变,但施奕文抬眼看着满面惊骇模样的李德新时,心底冷笑,冲着县尊揖手道。

“县尊之所以会误会在下,归根结底还是受小人蒙蔽!”

第66章 睚眦必报(第一更,求支持,求收藏)

一句话让堂上堂下顿时僵住。

高鹏奇更是连声问道。

“小人蒙蔽?”

高鹏奇的心里早已疑窦四起,他也觉得这事有些古怪,便问道。

“神医何出此言?”

“事情是这样的,数月前在下于城中闲逛,想要寻处门市时,却不想碰到几个敲诈外地人的青皮无赖……”

施奕文一一将碰到无赖时的事情说了一番,所谓寻处门市,不过只是借口,神医嘛,总要悬壶济世。现在即便是不悬壶济世,那也是为恶人所逼。

“……可谁曾想,巡街捕快来了,二话不说,便让在下赔银子,然后更是动辄威胁要把在下关入大牢,用上几日大刑,哎,要不是在下施展手段戳破无赖奸计,估计这会早已经被关入大牢了……”

神医居然当面告起了状!

李德新心头怵然一颤,脸上已是变色,后背顿时涌出一阵冷汗。

听上了心的高鹏奇,脸色一阵青一阵白,这巡捕与无赖之间有着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实属寻常,往日他是装作不知,但现在却不能再这么做了,他皱眉沉吟半晌,转脸喝问这。

“是何人与无赖勾结,讹人钱财?”

他这边话声刚落,那边李德新便连忙跪下求饶道。

“太爷、太爷,都是小的让猪油蒙了心,犯下了大错。”

冲知县下跪时,他又冲着施奕文叩头求饶道。

“神医,您大人大量,是小人有眼不识泰山。求神医放过在下一马……”

若是换成其它人,或许这时候,也就得饶人处且饶人了,可看着不断叩头的李德新脸上闪过的不甘时,心知打蛇不死后患无穷的施奕文泠笑道。

“今日非是在下放不过你,施某之所以提及此事,完全是为了百姓他日免遭尔等恶吏勾结无赖敲诈勒索,你于街上伙同无赖敲诈时,非但县尊清誉受你所累,就连大明的声誉也为你所污,如此恶吏,若不处置,要《大明律》何用?”

正叩着头的李德新眼中光彩消失了,原本只是装模作样的他,立即痛哭流涕的冲着知县叩头求饶。

“太爷,小人知错了,求太爷饶了小人这一回,往后小人绝不敢再犯了……”

“错了?先前敲诈勒索时,可曾知错?为报私怨,更是意图借本官之手,加害施神医,如此恶吏不除,本官如何能正国法!”

高鹏奇的话声未落,李德新的浑身一软,人便瘫在到地上。

“太、太,小,小人,……”

“恶吏实在可恨至极,李德新,你这恶吏,差点害本官伤及无辜,实在罪大恶极,来人,给我重打50大板!……”

什么是翻转?

瞬间的翻转完全超出李德新的意料,原本他还是冷眼旁观等着看那姓施的怎么丢掉性命,可现在非但戏没看成,八十大板反倒是落在了身上。被吓傻的他双腿一软,整个人瘫跪在地上了,虽说吓傻了,可人却仍不住的叩头道。

“大老爷,小的就是一时被猪油蒙了心……”

“混帐东西,来人拖下去往死里打!”

不待他说完,令箭从高鹏奇的手中丢到了地上,两边的衙役还在发愣的时候,只听他又说道,

“再加五十大板!打完之后,革其班头一职,轰出衙门。”

“啊!”

这下李德新的脸上也没了一丝血色。甚至就连忙被拖下去的时候,也忘记了哭喊。片刻后,堂外便传来和着**相击声传来一撕心裂肺的惨叫声。

惨叫声可谓是凄惨至极,以至于置身于堂中的施奕文听着那惨叫声的时候,面不改色的对高鹏奇揖道。

“县尊英明!”

“本官御下不严,让神医受委屈了。”

脸色难看的高鹏奇目中闪过一道愠色,冷冰冰的说道。

狠!

这施郎中的可真狠!

瞧着堂中与知县客气着的施奕文时,徐邦瑞的目光微微发生些许变化,他没想到施奕文抓住机会就报复,为了逼高鹏奇动手,在言语之中,把小吏谋生的手段,和知县的声誉、大明的声誉联系在一起,最后又抬出了《大明律》。这么多百姓在这里盯着,姓高的即便是有心循私,也只有一个选择——重罚李德新。

在离开衙门的时候,施奕文又从药箱里取出了几粒头胞交给了李娘子,又叮嘱让其如何服药,又叮嘱她好好休息后,才转身离开了衙门,与来时担心被人砸砖头不同,在离开衙门时,周围的百姓总会热情的称他声“神医”。

“施兄,你可有在南京开医馆的打算?”

回家的路上,见施奕文似乎在想着什么,徐邦瑞试探着问道。

“哎,就今日所见,要是我开医馆的话,恐怕这官司必定要吃很多。”

见施奕文摇头长叹,徐邦瑞笑道。

“施兄,瞧您说的,今日你神手之能必定传遍南京,理应趁势于南京开医馆不是……”

徐邦瑞的建议,让施奕文沉默片刻,然后叹道。

“正所谓医者——下医医病,中医医人,上医医国,我这医术,于世又有何用?”啊……

“施兄高见!”

徐邦瑞一愣,他没想到施奕文会这么说,话峰一转笑道。

“方才见施兄妙手,当真是匪夷所思,不曾想却是华佗神技再现,实在是三生有幸。”

徐邦瑞的称赞,让施奕文笑道。

“徐兄说笑了,不过只是雕虫小技而已”。

“施兄谦虚,你这雕虫小技可却是能医死人而肉白骨的奇技!要不是亲眼所见,这世人又有谁能相信,这医病居然可以剖腹取出疾处,实在是神奇的很。小弟对医术,倒也有些研究,若兄台不嫌弃,小弟倒想向兄台请教这“手术”的学问。”

徐邦瑞的直接,让施奕文拱手笑道。

“在下岂称请教,要是贤弟不嫌弃的话,你我可一同探究一二。”

“如此,往后麻烦兄台了!”

虽然只是刚认识,但很快两人就熟悉了下来,对于徐邦瑞的好奇,施奕文非但也不觉得有任何不适,反倒是主动向他介绍许多与外科有关的知识,两人边走边聊。

路上徐邦瑞又一次问道,他是不是打算开医馆时,施奕文只是笑道。

“开医馆,也不是不行,毕竟,我等学医,本就是为了治病救人。”

嘴上这么说着,施奕文突然觉得开医馆似乎是个不错的选择。

要不,就再开个医馆,悬壶济世,似乎也不错。

不过话说回来,开医馆似乎风险太大了一些。

第67章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开医馆。

也就是一说,对自身的医术很是了解的施奕文,当然知道自己这个“神医”的名头靠的是什么。

靠的是现代的药物,没有了药,这个神医也就现原形了。虽说空间里有不少药,但做吃山空总不是办法。

“看样子,这开医馆,当神医是不成了,得嘞,改行吧!”

不做“神医”,那干什么呢?

其实能干的事情可还真不少。

肥皂、蚊香和香水什么的,不都是事业吗?这天下的买卖多了,只要自己愿意,又有什么买卖不能做?

心里这么寻思着的时候,施奕文一边想,一边沿着秦淮河岸边的小路奔跑着,自从稳定下来之后,每天早晚他都会进行这样的锻炼,倒也不仅仅为了身体,也是为了打发时间。毕竟,现在每天闲时太多,慢跑时,他偶尔会把目光投向秦淮河,只见河上上在片片的河雾间泊着些许华丽的画舫,雾舫相衬犹如仙境一般。

即便是来自后世,也知道秦淮河的大名,什么“秦淮八艳”更是艳名传至数百年后。秦淮河这片烟花地,不知让多少人神往。

“可惜早来了几十年,要不然也能见一见柳如是她们了……”

心里暗自嘀咕着,施奕文倒是对宋其玉等人口中的秦淮名妓好奇起来。

这个时代的名妓到底是什么模样?

是艳、是媚?还是多才多艺?

尽管不曾接触过那些名妓,但是从寇芸的身上,施奕文多少总能得到一些答案。

绝对的才色双绝。

可惜就是太小了些……再等两年,等长开了,就能……嘿嘿,想到这往河中画舫望去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

“这些画舫中的名妓,想来也是别有一番的滋味吧……”

就在心生向往之情的时候,河中“碰”的传来一声撞击声,一艘漂流的画舫撞上了另一艘画舫。

清晨的静寂立即被打破了,淡淡的河雾中响起的吵嚷声打破了那原本如仙境般景像,就在施奕文暗叫着可惜想要离开时,就看到河中似乎有人落了水,水面上手臂挣扎着,不过片刻的功夫,就没有动静。

“坏了,有人掉下去了!”

施奕文下意识地喊了一声。

“喂!你们别吵了,有人落水了……”

河中正在吵嚷的人们显然没有听到他的喊声,依然在那里争吵着,船上的人根本就没有发现有人落水了。

“该死的……”

眼见喊人根本就没用,想着人命关天,施奕文也不顾身上的衣裳,直接从河边的跳到河里“噗通”一声水响,我怡下了水,然后“哗啦啦”的手臂划动水面。

施奕文一直觉得自己的游泳技术不错的,可惜这也就是自我感觉,尽管读大学那会经常在在游泳池里游泳,可是从来没有真正下过河,更没有救过人,虽然很快就游到河中,睁大眼睛在水里找到半沉在河中人,刚想救她,那人却一把抓住了施奕文,就像抓住根木头似的,尽管施奕文的游泳技术不错,可是被她这么一抓住,人也差点喝了几口水。甚至被她拖着只能在水中挣扎,反复好几次尝试着想要救人她的,却都被对方拉拽着,根本就没有什么用。

“你……咕噜噜……”

刚一张嘴,水就涌进肚子里,接连喝了几口水之后,施奕文也害怕了,想到曾经看过的新闻,到那些很多水性很好的人往往会被慌张的溺水者连累而同归于尽的。

心下一紧张,施奕文在水中翻了下身攒劲用腿踢开对方,然后游到她的身后,抱住她的脖颈朝着岸上游去。好不容易拖着那女人爬了上了岸,浑身湿透的施奕文已经疲惫不堪了,接连喝了几口水的他,趴在那连吐了几口水才算缓过神来。

“下次再也不能逞强了,差点让你这小娘们给害死……”

缓过神来的施奕文,一回头就看到被自己救起来的女人,她已经没有了知觉,就那么躺在河边,没了动静。

“得了,先救人吧……”

有些无奈地叹了几口气,随后将女子的身体翻过来,也不存得看她的相貌,其实根本也看不清楚,一头湿乱的长发散乱的脸上,瞧着更像是女鬼。

“一、二、三……”

手按在女人的胸前,施奕文按后世学过的急救,对她进行急救,接连做了几次胸外按压,让她吐出了一些水。

“喂、醒醒……”

感觉到她的心脏已经恢复,施奕文又拍打着几下脸,见她依然没有反应,也没有任何犹豫,一只手上提下颌,保持其气管畅通。另一只手捏紧她的鼻孔,然后就给她起人工呼吸。

反复几次吹气之后,女子似乎恢复了知觉,施奕文正要俯下身去,准备再次吹气的时候,身下没有意识的女子一下子睁开了漆黑的眸子。

尽管女子迷迷糊糊的,但是她显然被吓到了,那双眸子里透出惊恐中更多的是恼怒。

“你……”

还没回神的施奕文,刚想要说话,“啪”的一巴掌就响了起来,那女子惊声喊道。

“咳……是你……咳……你这登徒子……”

女子一边抱拼命后退,一双腿拼命乱蹦着。

“姑娘,我……”

不等施奕文想解释,突然他就觉得自己似乎被车撞到了似的,整个人腾空而起,向后飞去,“噗通”一声,人又一落进了河水中。

你吗……我这遭的是那门子罪!

再次落到水里的施奕文,心里不由的叫着苦,翻过身就从不深的河边站了起来。

抱住胸口的女子,盯着施奕文,浑身湿透的她倒也有几分楚楚可怜的样子。

“你、你……你想干什么?”

也许是气急了,女子一时间居然说不出话来。

“你什么你!你自己想想,是怎么回事儿?是我救了你!”

盯着这女子,施奕文抱怨道。

“有你这么恩将仇报的吗?”

女子的秀眉紧皱。但是仍然瞪着他,不说话。

“现在你没事了?”

知道根本就解释不清楚的施奕文,打量了一下这女子。

“看样子是没事了,得,今天算我倒霉……”

自问自回后,重新走到岸的施奕文,也没再看那女子一眼,就往来的方向走去。

在他身后,缩抱着身体的女子坐在那儿,神情复杂的目送着他的身影慢慢的消失……

第68章 危楼高百尺(第一更,求支持,求推荐)

“少爷,你这是怎么了?”

前脚进门,看到少爷浑身都是水,寇芸连忙问起发生了什么事情。

心情不悦的施奕文撇嘴说道。

“掉河里了。”

寇芸随后倒也不再多问,直接喊着小晴,吩咐她去烧水,给少爷洗澡。

“不用那么麻烦,就当洗澡了,换身干净衣裳就行了。”

“少爷,虽说天气热了,可是河水凉气大,万一受了风寒可不好,洗个热水澡驱驱凉气,小晴,把水水烧热点,小荷,你去把少爷的衣服拿过去……”

瞧着寇芸吩咐小晴干活的自然,施奕文微微一笑。即便是家中的丫环也有三六九等。小怜是有名无实的管家,地位最高,至于寇芸就是家中的大丫环,小晴、小荷就是干活的小丫环。至于寇湄……就是个小丫头罢了。

“嗯,小怜呢?”

“回少爷,在屋里和小湄一起做功课呢,少爷有什么吩咐?”

寇芸直接答道。

“没什么,就是回来没见着她,觉得有些奇怪,做功课?是读《女训》还是什么,那些书不用读……”

自言自语的时候,施奕文压根就没有注意到寇芸通红的脸蛋。

待到施奕文洗过热水澡,换上衣裳出来的时候,却看到了家里来了客人,宋其玉看到施奕文后,就上下打量着他的衣裳。

“致远,你这衣裳瞧着倒是有些新颖,这是新出的款式。”

四百多年后新出的,施奕文心底想着,嘴上却岔开了话题。

“子玉,今天怎么这么清闲?”

现在时间可还早。

“小弟这不是嘴馋了嘛,特意来尝尝芸姑娘的手艺。”

宋其玉笑答道,看着站在一旁的寇芸,他特意揖手道。

“有劳芸姑娘了。”

闻言寇芸连忙将双手手指相扣,放至左腰侧,弯腿屈身道福道。

“宋公子客气了。”

“也就你,小芸,你去准备一下。”

虽然知道宋其玉必定是有事,但施奕文倒也没有戳破,吩咐小芸去准备早餐。早就烧好的早餐很快就送到了桌上,虽说只有米粥几道时鲜小菜,可却也精致非常。

吃了半碗红枣粳米粥,又夸了几句宋其玉才对施奕文说道。

“一会吃过饭,小弟带你去个地方。”

“哦?去那?”

“南市楼。”

“南市楼?”

施奕文疑惑道。

对于南市楼,他并不陌生,这阵子有事没事,他就像个游客似的在城中逛着,除了大报恩寺琉璃塔之外,那座二十几米的南市楼,自然也曾造访过,毕竟那是朱元璋下旨兴建的十六座酒楼中的一座,虽然早已破败,不复当年的富丽堂皇,但是高基重檐仍能让人感受到当年的气势。

现在宋其玉提到那,施奕文自然想到了其中的青楼,现在的南市楼就是个“大杂院”,因为面积太大,其中既有酒楼,也有旅店,自然的还有青楼,甚至一楼都变成了一个杂市,

“前些天,家父刚把南市楼买下来。”

抬头看着施奕文,宋其玉笑道。

呃……

那么一座高楼,说买就买了,当真是土豪啊!

心里感叹着,施奕文笑道。

“恭喜,恭喜,既然令尊买下南市楼,必定是有他的用意吧。”

“实放不瞒致远,家父之所以买下南市楼,是因为南市楼虽然早不见旧时的风光,可毕竟是当年奉旨修建,就连楼名也是高皇帝亲手题写,家父以为,只需要对南市楼加以整治、翻修,既可令其重现昨日风光,只要稍稍加以整治,这南市楼必定会受人追捧,毕竟,南市楼可是“十六楼”中仅存的一座楼了。”

宋其玉说话时,施奕文不时的点着头,皇帝圣旨修建、皇帝亲笔题写,所有的这一切搁在一起,不是商机,而是钱……即便是在后世,人们总喜欢牢强附会把地方的名胜与皇帝、名人联系在一起,更何况是现在?

“看来,对南市楼伯父应该已经是成竹在胸了。这皇气……难免总有凡夫俗子想去沾一沾,这世人大抵上也都是俗人,到时候再找些才子,于十六楼上开上几次诗会,大抵上,南市楼的名声也就出来了,名声一出来,自然不愁生意。”

“才子、诗会……”

宋其玉诧异道。

“对,就是才子……很有才的那种。”

“你不是不喜欢这些吗?”

想到之前带施奕文参加文人的聚会时,他表现出来的排斥,宋其玉反问道。

“是不喜欢,可要是有用的话,那些才子也是可以拿来用一用的。”

“用一用?”

施奕文的回答,让宋其玉先是一愣,然后大笑道。

“哈哈,用一用,致远兄,你这话可是可难听得紧了,虽说才子清高,可要是知道你这么说他们,不定会怎么编排你……”

“你会传出去吗?”

施奕文笑道。

“其实,即便是传出去又有何妨,他们应该感谢我这么瞧得起他们,拿来用一用,看似难听,可也得有利用的价值,才会为人利用,要不然,不过就是废物罢了!子玉,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这……”

睁大眼睛,宋其玉惊得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说道。

“致远,那些才子既然是不去结交,但还是不要得罪的好……其实,致远,你多少总应该与他们结交一二,毕竟,多交朋友总是好事,这正巧了,再过两天就是十五,朋友于府上办有诗会,到时候致远要是无事的话,不妨与小弟一同过去看一看,凑个热闹。”

闻言,施奕文倒是笑着摇了摇头。

“我不懂诗词,这个热闹不凑也罢。”

施奕文化拒绝得直接,宋其玉便也不好再说什么。吃完早餐之后,两人便直接乘车去了南市楼,待到了南市楼之后,施奕文就看到曾经热闹非常的南市楼,现如今静悄悄的,楼前堆满了各种建筑物料,只有一些工匠不时进出着。

突然,施奕文在楼边看到了吴才,只见他若有所思的站在路边看着南市楼,他怎么在这?

不等施奕文开口,只见一个五十几岁的老者急步走了过来,然后毕恭毕敬对宋其玉行礼道。

“见过少爷,少爷来这可是有什么吩咐,要是有吩咐的话,直接让下人过来适合一声就是了!”

“何伯,瞧你客气的,我也就是过来看看。”

嘴上看似客气的宋其玉,随意的摆了下手。

“好了,你先下去吧,我和朋友在这里看看,有事再让人喊你。”

见状何伯再次揖道。

“是,那小的下去了。”

在他下去后,宋其玉对施奕文随口说道。

“何伯是我家掌柜出身,算起来也算是宋家人,所以家父才会把南市楼修缮的活儿交给他,也算是对他的照顾。我们家从来不会亏待自己人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看着何伯离开的背影,施奕文的心里浮现出了一丝异样的念头……

第69章 臂膀(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从南市楼回来的路上,一路无言。

进了书房,待吴才坐下后,施奕文才对吩咐道:

“来人,泡茶!”

很快小荷端过茶来,然后转身退出。

吴才尝了一口,然后笑着说道。

“这茶好,今年的新茶,是宋公子送来的?”

见他提到了宋公子,施奕文笑点下头。

“你必定是有话要说吧。”

既便是心里的想法被看破了,吴才看看东主,仍旧微笑不理,端起茶呷了一口。

瞧着吴才的神色,施奕文笑着问道。

“刚才我看你站在南市楼那边,一副若有所思的模样,肯定是有什么想法吧,有何见教,可以开尊口了吧”

吴才这才放下茶杯,两眼望周围看了,拉长声调说道。

“少爷,你这宅子也是宋家的吧!”

呃……

施奕文点了点头,仍然端着茶杯,心里反倒是涌起一阵疑惑,这阵子吴才就像是失踪了似的,他在忙些什么?

难道是在查探自己。

“东家,这几天,在下确实查了一下,毕竟以后在下要依仗东家,不打探清楚,又怎么敢卖身相投?”

微微一愣,施奕文反问道。

“打探清楚了吗?”

“略知一二。”

吴才笑了笑。

“东家先世凤阳卫军籍,门第不显,且地薄难以糊口,十五年前,因为孝陵卫亲族绝户,官府调其亲族去补充,东家才由凤阳转让入孝陵卫,可亲族无地无宅,东家为谋生计,只得随师傅于江湖行走,在下说的对吗?”

“这些是你查出来的?”

施奕文他抬头盯着对方。

吴才不理他,继续说道。

“至于宋家之所以厚待东家,说是为了报恩,宋家如此厚待东家,说到底恐怕还是因为东家的医术的。若不是在下特意打听,恐怕还真不知道,东家居然就是南京的城里流传多日的人称“今世华佗”的施神医,更不曾想东家居然有起死人而肉白骨的本领……”

盯着施奕文,吴才的目光显得有些复杂,过去他只以为施奕文颇有才学,能制肥皂、榨棉油、造蚊香,可是那曾想仔细打听之后,才知道他更擅长的居然是医术,一手起死人的医术,更是闻所未闻。

这几天,吴才一直在打听自己?

施奕文的面色沉重起来,只是坐在那里听他继续说下去。

“不过,越是了解东家,在下就越是好奇,为何东家于宋家有活命大恩,宋家却不曾的对外宣扬过?甚至就是东家在衙门里凭着为孙娘子手术切除“肠痈”而被人称为“今世华佗”的时候,也不曾对外宣扬过东家的身份,即便就是现在,这南京城中,又有几人知道团结皂的东家施奕文,居然是当世神医?”

这样接连反问之后,吴才收回目光,直视着施奕文,然后正色道:

“古人有言,“圣人非有力也,善假于物也”就是说,天下做成大事的人,不是自己比别人多生了几只臂膀,而是善于借用他人的力量。宋家能有今天,未尝没有善于借用他人的关系。”

看了一眼吴才,施奕文说道。

“吴才,你讲下去!”

微微一笑,吴才说道。

“在下思来想去,宋家之所以不愿意为公子扬名,说到底,恐怕还是心存私心,毕竟,公子顶着神医之名,必定会各方敬重,至于宋家不过就是公子友人中的一人而已!可若是公子神医之名不显,甚至不为世人所知,那么于宋家而言,公子就是其手中的不为人所知的筹码,他日必定能派上用场,毕竟,公子有起死人而肉白骨的本领……”

呃……

蹙着眉头施奕文依然没有说话,与吴才想的不同,他压根就不在乎什么名声,闷声发大财才是正理,更何况自己的身份也经不起查,所以还是低调点的好。

但是,吴才的话,确实让他感觉有些不舒服。

拿来用一用……

甚至不由自主的想到之前与宋其玉之间的对话。自己是不是也应该庆幸,于他们还有利用的价值?

还有刘锦江、还有刘能德,与他们交往,说到底,不也是如此吗?

说到底,其实也就是互取所需吧!

不过是借宋家的势而已。心里这么一想,施奕文的眉头舒展开来,对吴才笑道。

“吴才,你讲得句句都对。宋家确实于我有所图,而我未尝于他们身无所谋啊!”

施奕文的回答,让吴才笑道。

“东家是想借宋家的势吧!”

施奕文并没有否认,只是笑看着吴才。

“可是借势,也总得有个主次,有所区分!”

吴才一边说,一边端起茶杯喝了口茶,然后说道。

“如果一味的借,借到最后,恐怕只会落人下乘,到最后知道的知道东家与宋家没有干系,不知道的还以为东家是宋家的门客,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你的意思是?”

“南市楼,在下听说宋家买下南市楼后,就一直在寻思着这件事,寻思着公子可曾参于过,既然现在东家去了南市楼,那我想问,当初宋家买下的时候,可曾问过东家?”

摇了摇头,吴才“哦”了一声道。

“果然不出所料,既然如此,那今天宋公子请东家过去,又是为什么?要是宋公子他日请东家参股南市楼,东家又会如何?”

闻言施奕文沉吟道。

“应该会同意吧。”

“今天是南市楼,明天可能就北市楼,后天……东家到最后与宋家的关系只会越绑越紧,看似紧密,可实际上却是以宋家为主,在下想问,东家又岂是长久甘居人下之人?”

甘居人下!

瞬间,施奕文明白了吴才的意思,他盯着吴才说道。

“你的意思是,这南市楼是宋家的一个打算?”

“肥皂是东家造出来的,那自然是以东家为主,宋家为辅,可南市楼却不同,相比于东家,宋家世代从商,可称得上南京豪门巨富,在这样的人家那,随时都能弄出十个南市楼来,若东家一一参从的话,久而久之,可不就是应该了那句“圣人非有力也,善假于物也”,成为宋家的臂膀了嘛!”

闻言施奕文心头猛然一惊,他确实没有这么想过,更没有想到,看似简单的事情里,还有那么多的门道,不过在片刻的惊讶之后,施奕文却突然哈哈大笑道。

“吴才,你只以为宋家可以弄出十个南市楼……可有没有想过,我还能再弄出十个肥皂来……”

哈哈大笑着,施奕文自信的说道。

““圣人非有力也,善假于物也……哼,圣人的话说的有道理啊!可还记得那天你我所言吗?科技……只要有科技在手,这谁成谁的臂膀,可还不一定呢!”

第70章 三山街(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红袖添香夜读书!

但凡是个男人,或多或少的都曾幻想过这一幕。

香炉中檀香和着女儿家的体香,似乎这是只存在于古人的某种特殊的享受。

可来到万历六年之后,施奕文总算是知道了原因。

这是个没有电灯的时代,晚上看书时,只能就着油灯昏暗的光线。

最为恼人的不是油灯昏暗的光线,也不是灯里冒出来的黑烟,而是不时的总需要挑灯芯。正是这些琐事,会让人不由分离。

古人说什么红袖添香,其实不过只是出于实用,至少有人在一旁挑灯芯,既然省得灯灭,也省得分心。

在经历了几次夜读之后,即便是闲来无事,施奕文也少在昏暗的油灯下体会古人读书写作的辛苦。

如果不是因为太惹眼,恐怕他早就从超市里拿个小台灯出来了。毕竟,晚上实在太过无聊,除了看书之外,就没有别的乐趣了。

在这个没有网络的时代,看书是施奕文唯一的用来排遣无聊生涯的方法,除了空间内图书馆里的书,便他同样还喜欢买书。

只有身处这个时代,才会知道明朝的出版业有多么的发达,明代是古代出版史上最为活跃,最为繁荣的时期,出版商峰起,书坊林立。单就是在三山街一带,书坊不下百家,每家都出版各种图书,至于书籍的内容涉猎面极广,从经诗子集到农工百科以至朝廷律法,可谓是应有尽有。

闲来无事的时候,施奕文总喜欢到三山街的书坊淘书,不过只是几个月的功夫,从三山街买来的书籍,就塞满了几间的屋子,那些从地面一直延伸到房顶的书柜是施奕文按照后世的样式做的,样式很简单,香樟木书柜甚至没有上漆,这种森头最能防止蠹虫蛀蚀书籍。

之所以会淘书,除了打发时间自己看之外,施奕文还有一个想法,就是尽可能的多收藏一些书,这个念头或许是因为在他心中一直无法释怀满清通过修《四库全书》,对华夏文明的摧毁,全毁,抽毁,剜去之类也且不说,最阴险的是删改了古书的内容。大量珍贵的史料遭到篡改或销毁,不得不称是中国历史上一个文化浩劫。

让许多“人”为之赞叹的《四库全书》修成之后,华夏五千年文明,只剩下了3462种图书,除此之外,再无其它……

或许,正是因为对这一“伟业”的了解,才让施奕文心里一直存有想要收藏书籍的念头,毕竟,书是文明的传承。

“哎呀,施公子,您今个可是来巧了……”

前脚刚进“世德楼”(1),楼里的孙掌柜就连忙迎了过去,在三山街现如今,没有几位不认识施奕文的,毕竟,像他这样见书既买,不问门类的人可真没有几个。

“哟,孙掌柜,又有什么好书?”

施奕文好奇道。

“好书,而且还不止一本。”

话的功夫,孙掌柜便引着施奕文到了书架边,指着书架上的书册说道。

“施公子,这是前阵子,我们东家刚通过同乡的关系,从文渊阁抄来的十二册书,全南京可是独一份。”

“哦,文渊阁抄来的,那我可得好好瞧瞧。”

一听是文渊阁抄来的书,施奕文顿时有了兴趣,文渊阁是大明官府藏书所在,按照正统六年《文渊阁书目》记载,共收书七千多种,多是宋元以来的精美图书。对于大明朝的出版商来说,文渊阁藏书,就是他们的出版宝藏。毕竟全大明所有的书坊面临的情况都差不多,印书不愁销路,就是缺书稿,尤其是好稿子。

大明的书坊无所不印,什么经史子集、什么医书农书,什么道藏佛典,至于时人诗文乃至科考文章精选,更必印书册,每年刊行数量巨大。但是在缺书稿的情况下,书商就把盯上了藏书众多的文渊阁,虽然那里不对百姓开放,可有钱能使鬼推磨,书商们自然有办法。

京官清贫,书商有钱,于是高价请官员代抄,再加以刊印,早就形成了一个完全的产业链。

“都是图经部的?”

接过书一看,施奕文不禁有些失望,文渊阁藏书一共分成圣制部、典制部、经部、吏部、子部、集部、总集部、类书部、金石部图经部、乐律部、字学部、理学部,奏疏部、传记部、技艺部、志乘部、杂部十八部。图经部只是其中一部。

“没有技艺部的书吗?”

“公子,文渊藏书十八部,最受欢迎的也就那么几部,不少都太偏了些,要是公子有兴趣的话,下次小老儿和东家说一声,让人抄上一份,不过价钱……”

“价钱好说!”

闻言,施奕文笑道。

“把这几部书给送到家里去,以后要是有这样书,直接送过去就行了。”

说话时,施奕文又随手翻了手边的书,是一本小说,一直以来,他对小说并没有什么兴趣,一看名字,

哟,挺熟的,穿越之前看过……“电影”。

“《灯草和尚传》。”

“施公子,……”

瞧见施奕文手中的书,孙掌柜的神情稍显尴尬。

“卖古书不如卖时文,印时文不如印小说”,这世间说到底,也是俗人多些。”

孙掌柜的解释让施奕文笑了笑,瞧着书坊中摆着的书,其中不少都是类似的小说。

“这样的小说,很好卖吗?”

“公子,你瞧这书坊……”

手指着上下三层的书坊,孙掌柜倒也直接。

“世德楼上下三层,每年印书不下百种数十万册,其中九成都是各种小说,老百姓喜欢看,至于时文,也就是像公子这样的人物才会看不是……”

孙掌柜的话,让施奕文好奇道。

“数十万册!居然印这么多?有那么多人看吗?”

“公子,瞧您说的?这天下又有几人不看小说?”

突然,施奕文想到了家中几个小丫环,她们似乎也看小说,而且也能看得懂,这……不对,不是说古代的识字率很底吗?

可……识字率底的话,为什么会各种通俗小说的畅销?

看小说的前提,是要识字,如果百姓都不识字的话,小说卖给谁?小说畅销的前提,是大多数人都识字,才能看得懂。

解放前那会,虽然有这个“大家”,那个“大家”,看似牛气冲天,可实际上他们的小说发行量才多少?真正小说畅销的时代,不还是改开后80-90年代,动辄几百万套,至于盗版更是几倍于正版,小说之所以畅销流行,是什么?不还是因为建国后几十的教育,老百姓上过学,读过书,才能看懂小说啊!

突然间,置身于书坊之中,施奕文想到了另一件事,想到了为什么元朝也好、清明也罢,都是以戏曲、话本(说书)流传于世,因为百姓普遍不识字,自然的戏曲,说书自然也随之兴盛起来。因为百姓不识字儿,所以也就大都只能听听戏听听评书了。至于小说……百姓不识字儿谁看啊?

环视着周围的书架,还有摊架上的一本本小说,突然施奕文意识到这些小说,在一定程度不也是明代文化繁荣的象征吗?

“孙掌柜,咱们楼里有多少小说,一样送一本到我那,以后有新小说的话,一样送过去!”

(1)明代书坊往往以**楼为名,如世德楼、万卷楼都是当时三山街的书坊坊名。不要误会。

第71章 销路扩大(第二更,求收藏,求推荐)

也许应该办个图书馆。

要不然很家里就放不下那么多书了。

从三山街转悠回来的路上,坐在人力“宝马”上,虽说有些颠簸,可是施奕文的心里的仍然琢磨图书馆的事情。

在什么地方办图书馆呢?

还有这个时代办图书馆合适吗?

要是把那些书放到空间里呢?

心里寻思着放书的事情,施奕文刚回到家,就听老宋头说,肥皂厂李主事带着一个人在家里等着。

看见施奕文回来了,李铭东连忙从椅子上站起来迎了上来。

“见过公子,您这是……买书去了?”

瞧着施奕文手里提着的书,李铭东问道。

“闲来无事,买几本书看看。”

施奕文打着哈哈同时,看着另一个人问道。

“这位是?”

李铭东连忙指着已经站起来的中年人说道。

“东家,这位是扬州富广行的东家陈方仕陈老爷。今天专门来拜见东家的!”

穿着一身儒衫的陈方仕这会已经过来,自我介绍道。

“鄙人陈方仕见过施公子,虽说是与公子初次见面,可公子的大名却早已是如雷贯耳,实在是相见恨晚啊!”

陈方仕的话里对施奕文颇为恭维,言必称他为公子。虽然他现在瞧着年龄不过只是刚开始蓄发,按道理应该是他先见礼才是。

施奕文揖手还礼道。

“陈老爷客气,请座。”

重新落座后,陈方仕又说道。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说完这话,陈方仕身边的仆人递上一份礼单上来。

大明朝的规矩多、礼数也多,现在施奕文知道,拜访陌生人家里是要备礼的。无论是礼物或多或少,是否方便拿着,都要备上一份礼单,列明自己送的礼物。这些东西搁在门房里。

虽说这是施奕文第一次接礼单,但是,在小怜接过陈方仕的礼单,放到桌子上之后,他连看都没看上一眼。

这礼单是不能看的,就像后世别人封的红包,不能现拆一样。

眼瞧陈方仕这么客气,施奕文也堆上了满脸的笑容。

“陈老爷实在是太客气了,家里招待不周,还请陈老爷见谅。”

再一次客气之后,谁都没有提正事,而是天南海北地聊了起来,对此,施奕文倒也见怪不怪,这个时代的人办事,大抵上都归如此,不先聊上个小半个时辰,是不会提正事的。

聊天的话题倒也好找,既然陈方仕是从扬州来的,施奕文自然提到了扬州,虽然从没去过扬州,但是多少对那里有些了解。

“听陈老爷的语音似乎不是扬州口音。”

“公子好耳力,鄙人本籍山西,十三岁随亲族到扬州从商,虽然客居扬州三十年,可这乡音却不曾改变多少。”

“哦,山西,那可是个好地方啊,和北直隶就隔座太行山……”

就这么聊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茶过两壶之后,陈方仕才总算绕回了正题,开口说道。

“公子,想必还不知道,即便是在扬州,团结肥皂也是畅销的很,从两个月前,肥皂进入扬州后,鄙人的富广行就一直代销肥皂,这次来南京,一来是为了拜见公子,这二来嘛,还是想和公子谈个生意?”

终于谈到正题了。

听到陈方仕这么说,施奕文便笑着说道。

“肥皂能在扬州畅销,全是陈老爷的功劳,说起来,后生还是要谢谢陈老爷的。不知道陈老爷想谈什么生意?”

因为不知道这陈方仕的来意,所以施奕文显得有些客气。

“是这样的,施公子,鄙人从李主事那里听说,公子的肥皂厂,现在造出了香皂,有各种香味,而且洗手之后,也是手有余香?”

“确实,香皂刚刚投产,香味目前,只有三种,待将来会开发其它的香味。”

不是施奕文不开发其它的香味,是因为给肥皂添香的精油,就只有檀香、茉莉、桂花这三种量大,自然也就只有这三个香味了。

“那就再好不过了!”

陈方仕认真的说道。

“公子,鄙人来拜访公子,是想买香皂。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哦,是这样啊!”

原来就是为了这事,施奕文哈哈笑道。

“既然后生开肥皂厂,就是为了做生意,陈老爷想买香皂,又岂有不卖的道理,这事和李主事聊就行了!”

“李主事做不了主。”

那陈方仕笑着说道。

“因为我要的量多,只有公子能做主!”

量多?

施奕文直接问道:

“不知陈老爷要买多少?”

喝了口茶,陈方仕说道。

“我买五千箱,每个月五千箱!”

陈方仕的话,让施奕文吸了一口气。

五千箱!

这可真不少!

尽管香皂并不是肥皂那种一百块一箱的大箱,可一箱也有60块,五千箱就是三十万块!

这可不是一个小数字。

虽然现在团结肥皂厂,几经扩大,如今每天能造三万块肥皂以及两万块香皂,一一个月也就是一万箱上下,他一买就是一半,如何不让施奕文惊讶?

看来这肥皂厂,要扩大生产规模了。

就是不知道精油那边能不能供应得上。不过没问题,可以从其它地方购买香料精油。

想了想,施奕文答道。

“五千箱……量是多了些,不过也不是不行。”

见施奕文一口答应了下来,陈方士的脸上露出喜色,高兴地笑道。

“施公子爽快,不过这价格上……”

“二十文!”

心里盘算了一下,施奕文又说道。

“二十文一块香皂,是通价,这个是不能少的,一箱也就1200文!”

“还请公子再便宜一些。”

陈方仕讨价还价道。

“毕竟我要运到扬州,而且一次定下五千箱,要是公子能便宜些,我可以先定下六个月的货!而一次付出5成的定金。”

出手可真大方啊!

五成的定单,可就是一万多两银子。

尽管心底惊讶,但施奕文仍然摇头说道。

“陈老爷有所不知,这香皂与肥皂不同,生产起来颇为复杂,所以成本极高。如果不是为了开拓市场,打开销路,这20文是绝对不行的,也就是这几个月,待到销路打开之后,还是要涨价的。说实话,20文,最多也就一成的薄利。”

这当然是假的!

实际上,并不比肥皂贵,而且精油几乎也是白送的,甚至就连现在肥皂的成本也因为棉子油的成本低,所以可以达到500%以上的暴利。

这一切,陈方仕当然不知道,一旁的李铭东,看了看东家,于一旁开腔说道。

“陈老爷,说实话,如果不是公子吐了口,这五千万箱,我是万万不会答应的,毕竟,现在想要香皂的不止你一家!”

他这么一说,陈方仕考虑了一会,像是下了什么决心似的。

“行,就按这个价吧,不过,我额外还需要5000箱肥皂……”

盯着施奕文,陈方仕说道。

“这每月各五千箱,公子可一定得保证能供上货!”

第72章 飞梭(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销路在增加,工厂在扩建,幸好当初建肥皂厂的地方,两边全都是临河的仓库,适当的溢出高价后,工厂的占地扩大了三倍有余,而原本的板库成了厂房,在安装新水车的同时,又在修葺了老旧的码头栈桥,以方便出货。

在工厂改扩建提升产量的同时,施奕文并没有闲下来,对他来说,还有更重要的一件事。

又一次置身于空间的图书馆里。

盯着书架上的书籍,施奕文显得有些茫然,虽然嘴上说着“十个肥皂”,可实际上,无论是肥皂或者蚊香不过都是因缘际会,都是“碰巧”的“发明”,现在让他主动去“发明”,一时间他却有些摸不着头脑。

“发明些什么好呢?”

自言自语中,施奕文一边走,一边在书架上的书籍中寻找灵感。

突然,一本书映入了他的视线之中,盯着那本有些老旧的书籍,施奕文眼前猛的一亮《英国工业革命史》,自言自语道。

“没错,这应许也可以借鉴一下!”

第二天清晨。

依如往日沿着秦淮河跑的晨练之后,施奕文刚吃过早饭,吴才就上门了。

“你今个来的挺早的,有啥急事?”

站起身来,施奕文笑着将他迎了进来,吴才现在家里的身份是新请的先生。

“这几天我一直在寻思着少爷的话!”

吴才揖手说道。

“可我还是想不明白,你到底怎么弄出十个肥皂来。”

端着茶进屋的寇芸打量了两眼,她有点看不上吴才这个人,于是就随口说道。

“那是,少爷的心思又岂是一般人能猜出来的!”

心知像寇芸这样的丫环,少不得是主家房里人的吴才陪笑道。

“芸姑娘说的是,不过即便是猜不出来,也总要揣摩一二,如此才能对得起少爷付的月给不是。”

微微一笑,施奕文对寇芸说道。

“小芸,你先下去吧。”

“是,少爷。”

在寇芸离开后,施奕文冲吴才笑道。

“家里人没规矩惯了,让你见笑了。”

对于施奕文来说,无论是小怜或是寇芸姐妹,既然在这个家里,那就是家里人,而他这样的解释,却让吴才有了些误解。

“东家客气。”

以为自己猜对的吴才立即岔开话题说道。

“哎呀,我东家,我昨天想了一夜,还是想不明白!您到底有什么法子。”

一听他这么问,施奕文便笑着说道。

“其实这个法子倒也简单!”

说话的功夫,施奕文对吴才说道。

“不过,想要用这个法子,你得先帮我办件事。”

“什么事?”

面对吴才的询问,施奕文笑道。

“造个东西!”

说话的时候,施奕文拿出昨天晚上在空间里画出来的几张图纸,放到吴才的面前。

“这是?”

看着充满疑惑的吴才,施奕文故作神秘的笑道。

“能顶一百个肥皂厂的东西!”

说罢,施奕文追问道。

“你知道,南京上好的工匠是谁吗?既精通木器,也精通铁器、铜器什么的。”

尽管在肥皂厂的改造过程中,认识了几个工匠,就像对轴承充满兴趣的赵老四,可是他的手艺很一般,现在施奕文要造的这个东西,尽管没有什么技术难度,但是他仍然希望能够找到好的工匠制造它。

“上好的工匠,嗯……”

愣了下神,吴才便笑着说道。

“东家,您可是找对地方,老吴我住的地方,过去住的都匠户,都是祖传的手艺,要是说好,这最好的工匠倒是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要是说上好,这南京城里没有一千,也得有八百,公子要造这个?就到梁家作坊吧,老梁头的手艺好。”

又一次瞧着图纸上的东西,吴才疑惑道。

“就这么个小玩意,它能顶一百个肥皂厂?”

不过吴才的疑惑,在梁家作坊里梁鹏拿起图纸的瞬间,非但没有减少丝毫,反倒是更浓了。

“好东西啊!”

盯着手里的这几张图纸,梁鹏抬头看着面前有富家公子,试探着问道。

“公子,这是梭子吧?”

“嗯!”

眼睛微微一睁,施奕文对眼前这个不眼的梁鹏另眼相看了,他能认出来。

图纸上确实是梭子,只不过不是普通的梭子,而是历史上要等一百多年后才由英国人发明的“飞梭”,飞梭实际上是安装在滑槽里带有小轮的梭子,滑槽两端装上弹簧,使梭子可以极快地来回穿行。飞梭发明大大提高了布匹的产量。

一本五十年代的《英国工业革命史》给施奕文带来的启示就是飞梭可以成倍的提高织布机的产量,或许对于飞梭并不怎么了解,但是在图书馆找到的纺织机械类的书籍中,却清楚的描绘着它的构造、原理,也正因如此,他才连夜绘出了飞梭的图纸。

难道眼前梁鹏,一眼就看出来它的原理了?惊讶之余,施奕文的心底甚至有些狂喜,要是他一眼看出飞梭的原理,这样的人才可一定得招过来。

“妙……可真妙!”

梁鹏盯着图纸上,不住的赞叹着。就在施奕文心底惊讶之余,只见他猛的抬起头说道。

“公子,这纸上的线是用什么笔画的,如此精致的线图,小的可还是第一次见着!这可真是妙的很!”

啊!

想错了!

诧异的看着他,心底白欢喜一场的施奕文随口说道。

“铅笔。”

“铅笔是什么笔?”

相比于纸上的“飞梭”,梁鹏更在意的是铅笔,毕竟用炭笔画线不仅线条粗,而且炭笔还容易断。对于作为匠人的他而言,这能画出精巧细线的铅笔,才是他最看重的,

“就是……”

看到梁鹏似乎对铅笔更感兴趣,施奕文便笑着说道。

“你能造出这个梭子的话,到时候送你一些铅笔又有何妨?”

“当真!”

梁鹏的眼前猛然一亮,惊喜道。他还没有见过能把线画的这么细这么直的笔。

“这还有假,怎么样,能造出来吗?”

听到施奕文的反问,梁鹏认真的打量了一会图纸,然后抬头说道。

“这梭子瞧着与普通的梭子不同,可不少东西制起来,也是极为麻烦,这样,东西我给公子制出来,只是,有些东西,小的不知道该用什么制。比如……”

见梁鹏的手指弹簧,施奕文就知道碰着高手了,一眼就看出梭子中最关键,也是最复杂的部件就是这个弹簧。

“这是弹簧,要用有弹性精钢制成,怎么样,有什么困难吗?”

摇摇头,梁鹏直接了当的答道。

“这有什么难的,嗯,这样,只是用精钢制的话,价格肯定要高一些。”

“那以你估计用精钢来做的话,这样的一个梭子要多少钱?”

在心里合计一会,梁鹏才答道。

“怕是得要五十文钱,这一个能顶四五个普通的梭子了。”

听他这么一说,施奕文笑说道。

“你只管做就是,银子一分不少给你。”

成本高出四五倍,可要是效率能提高四五倍呢?

第74章 松江(为盟主红颜第一笑加更)

为盟主红颜第一笑加更!!……

清晨,施奕文是被热醒的。

没有空调、没有风扇,甚至都没有蚊香。只有闷热的蚊帐。

整整一夜,施奕文都在与闷热的天气抗争着,到最后迷迷糊糊的睡着了,再次醒来的时候,一身汗。

“小怜,给我……”

习惯性的喊出声时,往左右看去,瞧着装饰简单的房间,施奕文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家。

昨天下午,经过五天四夜的漫长航行之后,终于来到了松江。住进了这家客栈里。于家里不同,这里可没有几个丫环同时伺候他。

“这天气……可真热!”

一边抱怨着天气,施奕文一边把从空间里取来的冰镇可乐搁到头上。

可乐的冰凉,总算是让他缓了口气。

“少爷,您醒了。”

恰在这时,门外传来一个声音,然后只见一个十一二岁小厮模样的孩子端着茶杯走了过来。

“少爷,您先漱口,我再去给您取盘水擦下汗。”

来得是德子,他是老宋的小儿子,宋家对家奴确实不错,像老宋头这样勤苦一辈子的家奴子女,都是直接放良,德子自然也不例外。他一直在姐姐家住着。这次出来,身边不便带女眷,所以老宋头特意把儿子接到家里,顺理成章的成了施奕文的书僮,侍候他起居。

“以后,这样的事,少爷我自己做就行了。”

尽管习惯了被人伺候,可并不等于习惯了被这样小孩伺候。

“少爷,伺候你是应该的。”

瞧着满面憨笑的德子,施奕文知道这话,说了也等于白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德子在那里忙前忙后的张罗着。

很快,收拾利索之后,施奕文往外看了眼。

“德子,吴先生呢?”

“少爷,吴先生已经出去了,他说他要先出去打听一下,等晚上回来了,再向沲爷禀报,让少爷只管在这里转转。”

转转?

吴才倒是会安排,不过对于松江,施奕文倒也极为好奇,“买不尽松江布,收不尽魏塘纱”,魏塘究竟是什么模样,他并不清楚,可是松江的繁华却远超过他的想象。

单就城市的繁华来说,这座城市的繁华甚至不逊于南京。不是城市的规模略小一些而已。

不过真正能引起他兴趣的并不是繁华的市场,也不是城中林立的仅布庄店铺,真正能吸引他的,还是城内外百余座织布坊,这些织布坊少则雇佣数百人,多则上千人,在历史书中特意用松江的纺织业去代表明末的资本主义萌芽。

其实,这次来松江,施奕文就是冲着这一点来的。毕竟这是里是这个时代规模最大的织布中心。

“卖报!卖报!首辅归乡葬父,乘三十六台大轿……。”

正犹豫着要不要去附近的厂子里看看的施奕文,被一阵清脆的叫卖声拉回了现实,只见不远处那是一个报童由远而近的跑了过来,报童约莫十二三岁,背着大大的包袱,包袱中插着几大卷“报纸”,他一边卖力摇动一卷纸,一边卖力喊着报上的新闻。

瞧着那由远而近的跑来的报童,施奕文的双睁大眼睛,简单不敢相信自己看到——报童!

没错,的确是报童!

居然有报童在沿街叫卖报纸!

“卖报!卖报!首辅夺情,天理不容……”

愣愣的看着这在他的印象中只存在于旧社会老电影中的报童从身边错肩跑过,盯着报童的身影。

施奕文想到在历史上明朝的出版业极为发达,是古代出版史上最为活跃,最为繁荣的时期,出版商峰起,书坊林立,不仅出版各种通俗小说。而且民间新闻传播活动日趋活跃,民间的报房同样也是遍布大江南北。

不过,在南京却很少有报童这样当街售卖,毕竟那里是南都所在,报纸上的内容往往不适合叫卖。所以大都是在书摊上售卖。

不像在这里就像搞电影里那样,报童沿街叫卖,嘴里头吆喝着新闻。

报纸……

突然,施奕文的眼前一亮。

“给我一张报……”

报谓的报纸,不过只数张a4纸大小的纸张,除了摘抄邸报的内容外,还有一些抨击张居正不回乡守制的文章,对此,施奕文倒是不怎么在意,毕竟,通过在图书馆里阅读的书籍,对张居正夺情也有了一定的了解。

相比于报纸上的官方信息,他更关心的是如何利用报纸。

“也许,可以在报纸上发广告……”

相比于刚来到这个时代时的茫然与不知所措,现在有了肥皂厂、榨油厂以及蚊香等事的成功之后,施奕文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东一榔头西一棒子的办事,而是更看重计划,就像这次来松江,看似是为了推销产品。

可实际上,却是为了另一个大计划。

“这样的报纸,肯定不能登广告,要想办法提高报纸的销量,然后……”

心下这般寻思着的时候,慢慢的在施奕文的脑海中,一个简单的办报计划,就已经成形了。或许对于如何办报纸,他并不怎么熟悉,但是没吃过猪肉总见过猪走路,至少在后世的时候,他也读过一些报纸,大体上知道报纸应该怎么办。

“也许,可以考虑一下……”

办一个报纸。并没有什么困难的地方。只要把几百年后的那些套路用上,施奕文可以肯定自己的报纸必定可以风行天下。

到那时,要是不仅仅可以成为自己推销产品的工具,甚至还可以成为另一种工具……想到这,施奕文突然只觉得一阵激动,确实,应该认真的考虑一下这个想法。

“等回到南京就先把这件事办了……”

心里这么寻思着的时候,施奕文又想到了这次来松江的目的——推销飞梭。

只是,这个时代的商人能够接受新技术吗?

如果他们拒绝采用新技术怎么办?

这似乎不太可能吧!

尽管内心里并不确定,但是他相信没有任何商人会对在眼前的利益视而不见。

“商人重利,只要他们能看到利润,肯定不会拒绝的……”

第75章 (第二更,为盟主贺!求支持!)

“怎么样,找到合适的作坊了吗?”

回到了客栈,见吴才已经回来了,施奕文就直接问到。

“已经找了家差不多的作坊,有织机600张,雇工将近千人,在松江的规模虽然谈不上最大,但规模却也不算小。”

“600张织机……差不多也够了。”

略点下头,施奕文问道。

“那他们对它有兴趣吗?”

“有兴趣,怎么会没有兴趣,今天不过只是刚一谈到咱们的“飞梭”,刘家老爷就吐了话,要是当真如此,一张织机他愿意付30两给咱们!”

即便是见惯了后世的大手笔,施奕文也被这人的大手笔吓了一跳。这相当于他开价的好几倍。

“30两,600张织机,也就是一万八千两!这刘老爷可真是大手笔啊!”

“不过,他有个条件!”

“条件?”

“对,他要咱们保证,至少在两年内,不把飞梭卖给其它人!”

吴才的话让施奕文哈哈笑道。

“难怪这么大方,两年,他这个算盘打的是精,看似花了高价,可是有两年的时间,他至少能置办几千张织机,多挣几十万,甚至上百万两银子,这生意人,总归是生意人啊!”

听着公子的感叹,吴才试探道。

“公子,其实我也在松江打听过,像那样一家600张织机的厂子,最多只有六七万两,也就能买下来了,要是咱们自己办布厂的话,用上飞梭,不出一年,肯定能获利几十倍,这岂不好过咱们把这么好的东西,卖给其它人?”

又一次,吴才有些迷惑不解的看着施奕文。

直到现在,他的心里还有着太多的疑问,他想不明白,为什么施奕文会把这个明明会下金蛋的老母亲往外推。

那个飞梭肯定是能挣钱的东西啊!

“收不尽的松江布……”

面带微笑,施奕文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朝着窗外的松江城看去。

“你瞧这松江,布庄岂止百家,要是咱们在这里办厂的话,岂不就是与上百家老字号竞争?而且还是在人家的地盘上做生意。这样的竞争太劳神!”

摇摇头,施奕文看着不解的吴义说道。

“其实,从一开始,我制造飞梭,就是为了让这些布厂都用上它!”

“呃!这……公子,这是为何?”

不解的看着公子,吴才发现自己在很多时候,根本就跟不上他的思维,猜不出他的想法,原本是想给他出谋划策的,可怎么到了这,却琢磨不透东家的想法了?

这可不是什么好事?

“茂达,你觉得,如果刘家买走飞梭,他们能保密多久?”

放下茶杯,笑看着皱着眉头的吴才,施奕文说道。

“我之前就说过,有些技术因为太过简单,想保密也保不了,不是因为保密的手段,而是因为它太简单,就像飞梭一样,说白了就是两个弹簧和几根皮绳而已,这么简单的东西,怎么保密?毕竟设备总是需要维护的……”

在另一个时空中飞梭发明后,立即被广泛采用,但是因为飞梭的技术简单,很容易被人复制,而发明者最后只能落个死于贫困中的下场。

“这……”

点点头,吴才知道公子的话说非常有道理,自家人都不一定可靠,更何况是外人,那怕就是家奴……钱财动人心,那里没有背主逃离的家奴。

“那公子的意思?”

“与其保不住密,不如索性放开了,把技术卖给他们……”

冲着吴才咧嘴笑了笑,施奕文说道。

“你说一个刘家就愿意拿几万两想要买断它,是什么让这样的生意人愿意掏这笔钱?”

“因为获利更多!”

“对!”

重新端起茶杯,施奕文笑道。

“你说,松江有多少布庄,愿意掏银子买飞梭的图纸?我敢说,只要刘家这边一试用,不出三天,咱们的门就能被人堵破,几万两,肯定不会人人都出,可是几千、上万两的,他们却不会嫌多的。松江有多少布庄?一百家?两百家?还是三五百家?那怕就是一家收个一千两,也就是几十万两银子了!况且,这银子可都是现成的,白花花的雪花银啊!”

闻言,吴才被惊瞠目结舌,愣了好一会,才赞叹道。

“高!实在是高!公子高明,在下佩服、佩服!”

吴才的恭维让施奕文笑说道。

“其实吧,我告诉你,我造飞梭的目的,不是为了卖飞棱挣钱,你觉得飞梭大范围投入使用之后,会发生什么事吗?”

公子的反问,让吴才皱眉思索片刻,会发生了什么事?

疑惑间,突然,他的眼前一亮,猛然拍手惊叫道。

“公子,我知道了,公子的目标根本就不是织布,而是纺纱,飞梭可以把织布速度提高几倍,如此一来纱线必定供不应求,公子必定是另有神机吧!”

另有神机!

当然是另有神机,要不然施奕文也不会费那么大的事。

之所以选择“飞梭”,并不是因为它技术含量低,结构简单。而是因为飞梭的出现直接推动了珍尼纺纱机的出现,然后是水力纺纱机,再接着是骡机……

“纱线!”

放下茶杯,施奕文看着吴才笑道。

“松江的织布机要是在一年内全都加装了飞梭,产能会在一年内提高4倍以上,到时候,必定会出现“纱荒”,仅仅只是靠千家万户的妇人手摇纺纱,肯定是不能满足需求的,到那时纱线就会供不应求……”

手中摇着纸扇,感受着些许的凉风施奕文得意道。

“到那时,只要手中有纱,就必定不愁销路,至于竞争……”

笑了笑,施奕文没有再说下去,与松江的织布业大都集中于布庄不同,魏塘的纱线是千家万户的男男女女用手摇纺车纺出来的,这意味着纱厂不需要考虑同业龙头的竞争,它只需要生产就行,根本就不需要考虑同业竞争。

看着面带微笑的东家,吴才试探道。

“东家,您真的有纺纱的神机?”

施奕文笑了笑,故作神秘道。

“先把咱们的飞梭卖出去,把办纱厂的钱挣到手再说!”

收起折扇,把折扇在手里敲着,起身离开的施奕文一边走,一边说道。

“花小钱办大事,这次公子我就是要用一堆纸去换他个几十万两银子!”

第76章 财主 (第三更,为盟主贺,求支持)

仅仅只是靠着几张纸当然换不到几十万两银子。

空口无凭,这是千百年来的老话。也正因如此,在来松江之前,施奕文就特意请工匠制出了一百套“改装套件”。

不过对于十六世纪的人们来说,这种只需要在织机的两边装上了梭盒,然后再进行简单改进的”改装套件,完全颠覆的他们的认识。

“这样也行?”

说话的是四十余岁的男的穿着一件圆领大袖衫,一看就知道是用上等丝绸做的,皂条软巾垂带,腰佩玉带,他正是刘记布庄的东家刘坤,也就是在他的身上,施奕文总算是感受到了16世纪的土豪是何等的“豪气”。几个小时前,一进布庄,施奕文就看见数位丫环、十数个仆从簇拥着这位刘老爷走了过来。

按吴才的说法,在松江这是再常见不过的事情。因为这里不像南京,南京勋贵众多,所以土豪们自然不敢这样张狂,至于勋贵们被官员们盯着,自然也是小心翼翼的不敢狂妄,勋贵们都不敢显摆,土豪们自然也就不会自己找事了。

可离开了南京却不同,在地方上,就是地方官见着豪门士绅也要礼让三分。自然的做派也就没什么顾忌了。

此时,瞧着工匠把梭盒装在布机上,刘坤完全傻了眼。所以才会这么惊讶。

“刘老爷,要不是如此,施某又怎么会向你叫六千两银子?”

施奕文咧嘴笑开的同时,手指着厂里的一台台布机,又说道。

“要是全换成了新机,不说其它,就是这六百台布机,岂不就报废了?所以,施某苦思冥想数月,才制出它来,有了它,不但产量可以提高数倍,而且不需要淘汰旧机,只要稍微加以改造就行了,这样在工匠改进布机的时候,布庄里还可以继续织布……”

刘坤抚着胡须,眼睛盯着已经改装完成的布机,语气又变得极为平静。

“施公子,它值不值六千两,可还得等试织过了才知道,云婶……”

话的功夫,刘坤喊来了一个年过五十妇人。然后吩咐她和施奕文学习一下如何操作布机,其实并不需要什么培训,对于这些织了一辈子布的妇人来说,只要看上一眼就知道如何使用。

“……握着织机中央的清棉棒,然后用清棉棒朝一边拉和朝另一边推……”

在施奕文的讲解中,云婶很快就掌握了新布机的纺织技巧,她一只手拿着清棉棒,一只手使每一个皮结按时滑动,带动梭子,将其抛到织机的另一面的梭盒里。和过去织布相比,确实快了很多,也轻了很多。

如果说施奕文、吴才早就已经见识过“飞梭”的高效的话,那么现在就轮到刘坤了。

刘家是松江的世代织布的老庄,打小就在织机前、织坊中长大的他,这会完全看傻了眼,云婶是他特意选的织工,她看似年龄大,可实际上手艺一般,织布的速度不快不慢。但是现在操作着新布机的她显然能比布庄里最快的好手织得要快上一倍不止,甚至就连同积得布也更加密实了。

这肯定是新布机的功劳!

如果不是亲眼所见,刘坤无论如何也不会相信世界上还有这般神奇的东西。

不过就是加两个盒子的事儿!

“60000万两!”

突然猛的把视线投向施奕文,在这一瞬间,平素脸上挂满笑容的刘坤面上的笑容消失了。

“施公子,我出六万两,你把这梭子卖断给我,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看着开出这样高价的刘坤,施奕文只是笑了笑,拱了拱手道谢。

“多谢刘东家赏识,不过这东西无论如何,施某是不会卖断给那个人的。”

看着那台只用了一个时辰就改造好的织布机,刘坤叹了口气,他又朝着左右看去,周围不少织工都在那里瞅着织布啧啧称奇。那些女织工必定会添油加醋的传播着这一切,恐怕不用等到晚上,全松江都会知道“新织机”的神奇之处。

刘坤面上再次露出了可掬的笑脸,抚须说道。

“那这样,施公子,你有多少套这种“飞梭”,我按每套50两全都买下来,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退而求其次的刘坤,之所以会提出这个要求,是因为他想尽快改造自己的布机,从而抢在其它人之前,首先投入使用。

“多谢刘老爷厚爱,只是我已和另外几家布庄约好了,还要卖给他们一些飞梭,恐怕只能拒绝刘老爷了。”

施奕文拱了拱手,再次婉拒了的刘坤,不过见他在听到拒绝后,神情变得有些不自然,又补充道。

“不过,有句话,我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请施公子赐教。”

接连被人拒绝的刘坤,不咸不淡的应了句。

“刘老爷请看。”

拿起一个飞梭,施奕文解释道。

“这个地方需要精钢制成,而且非得巧工才能制出来,我猜在松江,并没有多少工匠可以造得出来,刘老爷不妨先找到工匠,以免别人先寻得工匠,到时候影响了织机的改造。”

闻言,刘坤不由捋着胡须的手不,看了一眼施奕文,对他的态度来了一个一百八十度的大转变。

“恩,施公子说的是,这往后要是有什么好东西,还请施公子一定得先想着刘某!”

瞧着眼前的施公子,想到这台稍加改进产量就增加数倍的布机,心想既然他能制出这样的机子,那么将来肯定也会造出其它的机子,与他维持好关系,总没有什么坏处。心思浮动间,刘坤又说道。

“施公子,可是打算把这飞梭卖给松江各个布庄?若是如此的话,刘某倒是也有一些同业好友介绍给公子,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对于刘坤态度的变化,施奕文自然感受得到,见他主动帮助,当然也不会拒绝,于是便连连向他拱手道谢。

“施公子,说到谢,还是刘某谢你才是,要不是你找到刘某,刘某又岂能见识到新纱机的神奇?无论如何,这也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我们这就去富贵楼,一来呢是表示刘某的谢意,至于二嘛,也好介绍几个同业好友与你认识。”

刘坤看似行事张扬,可其实也是一个好说话的人。

第77章 有恃无恐(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哟,陈老爷!您来的可真早啊!”

“我说,方老爷,您来的也不晚啊!”

……

这天傍晚,富贵楼外车水马龙的好不热闹,偶尔路过的人诧异的发现,松江城数得着的布庄都来了。

今个是什么大日子不成?

对于施奕文来说,这确实是个大日子,一共来了五十六家布庄,它们的规模织都在千张以上。

千张织机!

五十六家布庄,差不多将近八万张织机!

占到全松江织机的三成以上。

听着一楼大厅里喧嚣的话语声,施奕文的心底显得有些激动,这五十六家布庄的到来意味着什么,他比其它任何人都清楚,

“施公子,除了松江布庄商会议事时会有这么人,聚得这么齐,其它时候,可从没聚得这行齐过。”

瞧着满面笑容的刘坤,施奕文笑道。

“此事还多亏刘老爷,若不是你不闲弃,许人到你的布庄里看“飞梭”,各布庄又岂会知道飞梭的效率之高?”

“举手之劳,举手之劳。”

刘坤随意的摆摆手,那天施奕文拒绝他之后,他倒也干脆,立即主动为向同行介绍起“飞梭”,表面上看似在帮的施奕文的他,有自己的打算——既然挡不住,那就不妨顺水推手送个人情,这个人情既是送给施奕文的,同样也是送给这五十六家布庄的。

不过两日的功夫,这些布庄又有那家不知道“飞梭”的效率之高,又不为它心动,要不然,又岂会来这?

“不过,施公子,您把这五十六家布庄都喊过来,是什么意思?”

刘坤有些不解的反问道。

原本按他的想法,在飞梭的名声打出去后,施奕文自然会与各家商谈卖飞梭的事情,无非也就是谈个价格,可不曾想,他却把大家伙都邀到了一起。

这是什么意思?

“没什么意思,也就是拍卖个东西而已!”

面带微笑施奕文站起身来,冲着刘坤作了个请。

“既然已经到齐了,咱们就下去吧,刘老爷,您先请!”

在两人下楼的时候,一楼前排中央圆桌边坐着的徐明德往楼上看了一眼,然后又对身边的赵四维。

“你说,那姓施的打的是什么主意?拍卖?飞梭他还打算怎么个拍卖法?”

“价高者得?怎么个得法,再高还能比刘坤高吗?”

“可不是,我瞧着啊,年青人做生意,到底还是欠考虑……”

那人的话音刚落,隔壁桌上就有人接腔说道。

“嘿杜老爷,您这话我可不爱听,什么叫年青人做生意,怎么年青人就不能做生意了?”

说话的是位瞧着不过二十出头的公子,显然那人的话惹到他了。

“梁公子,瞧您,小老儿说错了话不是……”

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那边施奕文和刘坤已经走到了台上,在上台的的功夫,厅里的喧嚣声就停子下来,见状刘坤便向前一步,抱拳行揖道。

“有劳诸位仁兄、贤弟久等,实在是抱歉的很,今个施公子邀大家伙齐聚于此,是为了和大家谈笔买卖,我这个外人呢,也不多说,就请施公子来给大家伙说道说道。”

见众人都把目光投向自己,施奕文笑道。

“刘老爷客气,要是没有刘老爷帮衬,在下又岂能认识诸位,今天请诸位过来,说到还是为了飞梭,飞梭大家伙已经见到了,按照这两天的计算,用飞梭对各位的织布机加以改进之后,可提高产量4倍以上,这应该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对此众人当然不会怀疑,他们可是亲眼见过飞梭的神奇,在众人点头的功夫,只听徐明德笑道。

“施公子,您就别钓大家伙的胃口了,就直接告诉我等,这飞梭怎么个拍法吧。”

“徐老爷。”

冲着徐明德揖手行个礼,施奕文听刘坤提过这人,他是前阁老徐阶同宗族侄,松江徐家可不是寻常人家,而徐明德的德义布庄更是有布机三千余张,也是松江数一数二的大布庄。

“其实,今天请诸位老爷过来,说是拍卖,倒不如说是与诸位商量个卖的法子。”

“不知施公子想要商量个什么样的法子?”

徐明德不咸不淡的应道。

“诸位,施某制出这飞梭来,自然是想卖个好价钱,不过也不会漫天要价,所以今天请诸位过来,就是为了商量出一个好法子,在下现在有两个想法,一个是像在下与刘老爷那样,按织机数算帐,再就是把按布庄的规模,分成上中下三等收取费用,上等织要1500张以上,中等千张织机,下等下千张以下。”

“那这两种法子到底是怎么个收法?”

“要是按织机数量收银,就是一张织机五两银子,按规模等级收银的话,上等收银5000两,中等收费银3500两,下等收费2000两。”

这边施奕文的话声刚落,那边场中的众人立即交头结耳起来,即便是他们见惯了大场面,可是就凭着这么一个小小的飞梭,就要挣上几十万银子的主,确实还没见过。

“施公子好手段,按前者大布庄吃亏,小布庄也不占便宜,按后者大布庄占便宜,小布庄也吃亏不到什么地方,可归根到底,这银子还是都到了你手里,无论是那一个,您都能凭着一个小小的飞梭挣上几十万银子,这算盘打的,实在是让鄙人佩服的很!”

面对徐明德的质疑,施奕文笑道。

“徐老爷,瞧您说的,飞梭是小,可却能让诸位的布庄产量净增四倍以上,不添一机一人,既可多得四倍之利,相比之下,在下的那点银子,又算得了什么?您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又一次,施奕文提到了四倍之利,他相信但凡是商人都无法忽视这一点,他压根就不担心这些人不买,因为他们等不起,也耗不起,如果他们不买了,最高兴的恐怕是徐坤,至少强夺……这么多双眼睛搁在这,没有人敢坏了商场的规矩,毕竟,这个时代的生意,离开了信字,是经营不下去的。一但有人坏了规矩,就不会再有人敢把纱线赊给他们,没有人再敢携带十几万、几十万两的巨款买他们家的布匹,为了几千两银子都敢害人性命,强取豪夺,更何况是十几、几十万两银子?这样的人会被各地设在松江的会馆列入“黑名单”,到那时,就不会再有人与他们做生意,即便是抢到了“飞梭”也就是个无用的废物。这也是施奕文有恃无恐的原因。

施奕文的反问,让徐明德沉默了下来,就在他沉默沉默时,只听赵四维说道。

“不知要是按第二条的话,往后其它的布庄又是怎么个算法!”

赵四维的话音刚落,徐明德的眼中精光一闪,立即起身说道。

“赵老爷所言甚是,我等虽是大庄,可却不能不顾小庄之利,还请施公子给个章法……”

果然不出所料啊……心里感叹着,施奕文朝徐坤看了眼,徐明德和赵四维两个人正在竞争商会会长,会长竞选的时候,是按布庄的票数,而不规模,他们自然会站出来为小庄表示一番。

心知两人目的施奕文,笑道。

“不知两位老爷有什么建议?”

第78章 救人一命 (第二更,求收藏,求推荐)

不过只是几天的功夫,整个松江都在传说着徐赵两位老爷如何据理力争,为小庄争取利益的同时,有关“飞梭”的神奇同样也传遍了松江,什么“一梭顶百工”、“一机顶百机”之类的说法,一直在街头巷尾流传着。至于“飞梭”到底有多么神奇,恐怕只有有少人才能亲眼见着,毕竟,往往那些大布庄只有一台“飞梭”。

外行人听着是新奇,可是对于内行人而言,他们都很清楚“飞梭”可以带来什么。

财富!

对于财富最为敏感的布庄商人们在那天的“拍卖会”之后,纷纷捧着银子赶到了万金楼,不仅有松江的布商就连附近几个县的布商也得到了风声,一时间这万金楼里热闹非常,尽是捧着银子要买“飞梭”的富商。

瞧着这里越来越热闹,施奕文倒是懒得亲自处理这些事情,毕竟剩下的都是小虾小鱼,于是就把事丢给了吴才,自己一个人在松江逛了起来。

松江,也就是后世的上海,虽说远比不上几百年后的魔都,可却也是一个人口数十万的大城,身处万历年间的江南,总算是体会到了这个时代的繁华。动辄数十万人口的大邑于江南并不怎么新鲜。

“可惜了……”

想到几十年后,天下的繁华毁于一旦,文明倒退的惨状,施奕文的心头禁不住一沉。心有所思,就这么一个人在松江的街道走着。

走着走着,也许是市井的喧嚣惊醒了他,朝左右看去,施奕文不禁一愣,这里是那?

不知不觉间,施奕文甚至弄不清楚自己走到了什么地方。

“瞧你,胡思乱想的又迷路了……”

自嘲之余,施奕文笑了笑,打量着四周的环境。

“这里好像是文庙,书店倒是挺多的……”

自言自语着施奕文便走进了路边的书店,与其它人买书为了看不同,他买书是为了收藏,无论是时文、杂学,但凡是没买过的,都会干脆利落的掏银子买下来。

书买多了,也就不便于自己提着了,见的施奕文银子掏的利索,买得书多,书店掌柜直接吩咐伙计把书给送上门去。

“这些书送万金楼,天字号上房,交给吴才……”

边逛边买,不知逛了多久,更不知买了多少书,待到身边没有书店时,街上也不比先前那么热闹了。

抬头看了看天,已经到了晌午,感觉有些饿了的施奕文并没有回客栈,而且在路边寻了个酒楼,靠着临街的窗边,点了几个菜,独坐在窗边边吃饭边欣赏着窗外的街景。

相比于文庙附近的热闹,这里虽说人流略少,可是街边却也摆着十几外字画摊,字画摊后面无一例外的坐着一身布衣的书生,他们年岁各异,但无一例外的都穿着生员衫。

所谓的字画摊倒也简单,无非就是一桌一椅,再加上笔墨纸砚,人端坐在椅上,手里捧着书看得入神。

当初吴才不也是这般模样?

或许,这就是落魄士子的求生之道吧。读书人缺钱用了,摆一张桌子在街头卖个字画,倒也是再寻常不过,待其飞黄腾达后,还将是“士林”吹捧的“雅事”。

就在街对面的树荫下,就有一个书生坐在那,手持书卷,与其说是在卖字画,倒不如说是在看书。

书生的年龄不大,不过只有三十来岁模样,就在他专心看书时,一个尚未蓄发的少年走了过来,书生抬头看了眼少年,才放下书来,似乎在说着什么。

“应该是一对父子吧。”

瞧着这对父子坐在树荫下,吃着简单的饭食,施奕文心里寻思着。

吃完饭离开酒楼时,不等施奕文走上几步,身后就忽然传来一声惊叫。

“启儿、启儿……”

下意识的回头看去,只见树荫下那个书生,正抓着少年大喊着,而少年捂着喉咙,神情显得极为痛苦,书生的手伸进少年的嘴里似乎在掏着什么。

“有水吗?谁有水……”

虽然听不太懂书生说的松江话,可是施奕文也看出来了,那个少年肯定是噎住了。

于是就直接跑了过去。

“这位兄弟,这是怎么了?”

拍打着孩子后背的书生脸色显得极为紧张,抬头看着跑来的施奕文,紧张的说道。

“让,让年糕噎住了……”

这会已经有人拿碗端水过来了。

“快,快徐秀才,快给他喝些水,喝水送下去……”

原本弯着腰扣着嗓子眼的少年抬起头的时候,施奕文就看到他的脸色发紫,口里的气只出不进,这分明是快要窒息,就在少年端着水想要喝水时,人却倒了下去,开始翻起了白眼。

“启儿、启儿……”

就在书生焦急的大喊时,并用手指扣进他的嘴里时。

“你这样只会把东西往里面捣的更深!”

拉开书生,施奕文一把抱起倒在地上的少年,然后从后面抱住他的腹部。

“你,你这……”

“救他的命!”

说话时施奕文的手握拳拇指内侧贴在少年的肚脐往上两指的腹部位置,另一只手附在上面,用力按压。

这是后世有名的“海姆立克急救法”,有位叫海姆立克的美国医生,他在从医生涯中,见过了无数个被异物窒息造成呼吸道梗阻致死的病例。他发现,医生往往会拍打病人背部,或将手指伸进口腔咽喉去取的办法排除异物,结果却是使得异物更深入呼吸道,酿成一桩桩悲剧。于是,他发明了一种利用肺部残留气体,形成气流冲出异物的急救方法。这就是海姆立克急救法。

这种办法应对急性呼吸道异物堵塞很有效,曾经救过上百万人,施奕文当然也有所了解。

抱着少年的施奕文双手急速用力向里挤压。如此反复了五六次,原本已经窒息的少年终于“哇!”地一声将一块年糕吐了出来。

“啊……”

刚才还奄奄一息的少年这会儿复活了,一边喘气一边抹眼泪。“启儿,启儿……”

满面焦色的书生一见孩子喘过气来,立即激动问道。

“你现在怎么样了?能喘过气了吗?”

“爹,孩、孩儿能,能喘过气了……”

见少年喘过气来,施奕文同样也松了口气。见状便直接离开了。

“这就好,这就好,方才可是吓死为父子了,幸好有人出手相救,要不然……”

擦去儿子脸上的泪水,书生这才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连忙抬头朝左右看去,这位周围那里还有那人。

“咦,诸位可见到刚才救我家启儿的那位仁兄那里去了?”

“徐秀才,你是说那人啊,那人救下你儿子后就直接走了。”

闻言徐秀才连连说道。

“这,这可如何是好,受人救命之恩,那能不报,启儿,你看着摊子,为父寻他去……”

第79章 卖女(第三更,求收藏,求推荐)

“啧啧,这可真是神了!”

盯着在织布机间飞来飞去的“飞梭”,做了一辈子织布机的陈义,那双眼都已经看直了。

整整一天,陈义就这么站在织布机旁边,看着那台刚改成的织布机,看着织工欢喜的操作着那台织布机。也许是因为他看得太过专注,有织工小声嚷嚷道。

“这陈匠头是怎么了?怎么总盯着这机子,该不是想偷师吧!”

“张主事,这人总盯着咱们家!”

“谁,谁想偷这个了,我,我就是看看……”

陈义急急的解释道。

“过去没见过这样的东西,才想多看一会。”

尽管他这么解释着,可张主事却小心了起来,冷冰冰的对他说道。

“陈匠头,不是我们不信你,你要知道,这东西可是东家花两千两银子买来的,这东西可不能轻易示人……”

“这不是家家都有吗?”

当然,张主事并没有回答陈义的问题,只是不冷不热说道。

“家家都有,那也是花银子买的,没掏个几千两银子,谁家又有了?”

“张主事,到底是谁家弄的这个“飞梭”啊?”

尽管张主事没有往常亲近,但陈义最终还是打听到了他想知道的消息。

回到家之后,陈义就一直坐在院子里闭目不语,陈家娘子看到他,嘴里嘀咕着。

“莫非是活又少了?”

“他爹,你这是怎么了?怎么从回来,到现在都没说一句话,是不是庄里又少了活……”

坐在院子里的陈义仿佛什么也没听见似的,只是坐在那。良久才说道。

“在松江有多少像我一样的做织机、修织机的工匠?”

“哎,没有二百,也得有一百九吧,他爹,你怎么想这个了?可是出什么事了?”

“没什么事,就是在寻思着一些事,再这么做下去,将来肯定是做不下去了!”

陈义自言自语道。

“得想法换个买卖了。”

“换个买卖?他爹,你说啥呢?”

“今天我在天锦坊里看到了一个新机子,其实也谈不上什么新机子,就是加了些东西,可却能多织几倍的布。”

“多织几倍的布?我今个听旁人说过,说是从南京来的赛鲁班的能工巧匠造出来的,叫,叫什么飞梭吧。”

陈义点点头,然后说道。

“能,只要有飞梭,就能把旧机子的产量提高几倍。”

提到“飞梭”时,陈义又说道。

“我听张主事说,这“飞梭”都是那个人从南京带过来的,一套“飞梭”要几十两银子,不过既便是如此,一家也就只有一个,现在各庄不愁其它,就愁没有“飞梭”,千张布机的大庄,也就分两个“飞梭”,想要更多,就得自己造,只有大布庄才能从那人那里买图样,可咱们松江,家里只有几十张、几张织布机的人家,又岂止千家,可他们却买不着飞梭啊……”

陈义一边说,一边摇着手中的扇子,然后看着娘子说道。

“你说,要是咱家做这“飞梭”买卖,还愁买卖干不下去?”

“他爹,你做什么美梦呢?”

陈家娘子毫不犹豫的戳破他的美梦道。

“这“飞梭”买卖那么好干,又那能轮得着咱们家。你不是说了嘛,那图样可是得上千两银子!就是把咱们家全都砸了,也没那么多银子啊!”

这边她的话音未落,那边却传来女孩娇脆的唱曲声,看着坐在板凳上正洗衣裳的侄女,眼前顿时一亮,喃喃道。

“也许,有了!”

猛的站起身来,陈义对媳妇说道。

“娘子,快,去给小沅换身漂亮衣裳去。”

来到万金楼,陈义的眼睛左右瞧着,就在他想要拉过伙计的时候,就看到了冯记布庄的东家,正笑呵呵的坐在二楼与一个年青人聊着。

“莫非他们说的“塞鲁班”就是他?”

心下寻思着,陈义往柜上走去,然后冲着掌柜笑道。

“方掌柜,您老忙着呢?”

“冯东家客气。”

满面笑容的施奕文,这几天的心情特别好,因为两眼一张,就有人给自己送银子,这不,银子又送上门来了。

“哎呀,我说施公子啊,您可是真不好见哪,我昨个就来了,直到今天才见着您……”

冯学义满脸堆着笑容,这还是第一次,他这么火急火燎的捧着银子给别人送来,而且前后来了两次才送掉。

“是在下考虑不周,考虑不周……”

就在这时,楼里传来一阵琵琶声,顺着琴声看去,施奕文看到一楼的台中,不知什么时候坐着一位衣着雅致的女孩,尽管女孩怀抱着的琵琶挡住了半张脸,但是半露的容颜也足以让人眼前一亮,气质也极为出众。

女孩的纤纤素手放在琵琶上,不时的撩拨琴弦,随着她的弹奏,悠婉清脆的乐声直直传入施奕文的耳中。

只是随意扫了一眼,施奕文便不再关注,不过不得不承认,女孩唱的曲儿确实婉约动人,偶然间,在与冯东家说话的时候,施奕文难免还是会把目光投到台上。

瞧着楼上的那人不时把目光投向侄女,陈义的心里暗自窃喜道。

“成了!”

待见到冯东家起身的时候,陈义就连忙上了楼,在他上楼时,恰好看到那年青人正听着曲儿,目光落在浣儿的身上。

“见过公子。”

坐在桌前,正听着曲喝着茶的施奕文,目光落在了来人的身上。

他是谁?

“公子觉得的这曲儿如何?”

站在桌前,陈义笑呵呵的问道。

“曲儿婉约,甚好。”

“曲儿美、人更美!不知在下这么说可对?”

眉头微皱,施奕文不解的看着这人,他是什么意思?

“公子,小的有个礼物送给公子!”

说话的功夫,陈义就将一张纸送了过去。

呃……卖身契!

“公子,楼下唱曲的姑娘是小人侄女,小人想把她送到公子府上为奴为婢,侍候公子,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呃!

睁大眼睛,施奕文简单不敢相信听到话。

把侄女送给自己为奴为婢?

有这样的事?

本能的摇了摇头,这么狗血的事,施奕文实在是不愿意沾上。

不愿?

不可能啊,以浣儿的相貌,那可是国色啊!他怎么会拒绝呢?

“公子?摇头是什么意思?”

“无功不受禄。”

施奕文这边刚拒绝,那边陈义说道。

“其实,小的是想和公子谈个生意,其实小的是个工匠,专长制织布机,所以想求公子给个“飞梭”的图样,可小的却没钱买公子的图样,寻思着公子只身在外,无人伺候,便想把浣儿卖给公子,请公子放心,浣儿虽然是小人的侄女,可自幼寄养于我家,这姓也是随我的姓,说起来也算是小人的养女,小人既然是她的养父自然可以签这卖身契……”

睁大眼睛盯着眼前这人,施奕文的心里便是一阵恼火,你这也佩当爹……就在他刚想拒绝时,旁边传来吴才的话声。

“公子身边不能没人伺候,我看这浣姑娘便留下来吧……”

瞪大眼睛,施奕文不解的看着吴才,他这是什么意思?

第80章 人吃人 (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又一次浑身是汗的热醒时,听外面传来咕咕的浆声和船夫们的话声。

到哪儿啦?

差不多过镇江了吧。

“少爷,您醒了,奴婢伺候您穿衣。”

舱里的话声,让施奕文顺着声音看去,是她,是陈浣,那张脸不像初见时那般红润,反倒惨白的让人生怜。布满血丝的眼里刚闪过一道痛苦的神色。尽管如此,她仍然有着比寇芸更为艳丽的容颜,

看她脸上满是憔悴,两眼肿的像桃子一般,施奕文知道她恐怕到现在还在适应吧。

“我这里不用人伺候的,你先下去吧。”

“奴婢知道自己没用。”

尽管她在压抑自己的情绪,可是施奕文能感觉到她身子在微微的颤抖,声音里也有种恐惧。

“往后奴婢会好好学,好好伺候少爷的。”

闻言,施奕文心下一阵叹息,几天前她还是好人家的女儿,可是现在却成了奴婢,而卖掉她的人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家人。看着眼前这只有十三四岁的女孩,在后世像她这样的女孩应该在父母面前受尽宠爱,而在这里,却被家人卖为奴婢,想到陈义卖她时的嘴脸,心里又是一阵叹息,

“浣儿,你不用害怕,我习惯自己穿衣裳,一般是不用人伺候的,你先下去吧。”

看着她的背影,施奕文的心里叹口气。

一个年少的女孩可以承受这样的经历吗?

“公子醒了吗?”

仓外传来吴才的声音。

“是吴才吗?进来吧!”

进舱的时候,吴才看了眼陈浣,见她两眼通红,便笑了笑。

“浣姑娘。”

“吴先生,奴婢这就出去了。”

在舱门关上的时候,施奕文立即对吴才抱怨道。

“茂达,这算是什么事?”

公子的发问,让吴才诧异的功夫,又听他继续说道。

“你说你吧,说什么不好,偏生替我作出,让我买下小浣,你瞧人家难受的,不知道的还以为我是强抢民女呢?”

公子的抱怨让吴才先是一愣,随即说道。

“公子,你以为在下是强人所难,其实,我是想救她!”

“救她?”

施奕文不解的看着吴才。

“公子,浣姑娘也是苦命人,父母早亡,育于姨夫家,公子看她那姨父又是什么样的人?”

“自然是见利忘义之徒!”

想着陈义冠冕堂皇的卖女求荣的模样,施奕文的心里就是一阵反感。

“何止是见利忘义,根本就是蓄谋已久,公子,您想,但凡是好人家又岂会把孩子送去学曲?可是陈义却打小就送浣姑娘去学曲,可谓是居心不良,大抵上,浣姑娘差不多也就是如扬州瘦马一般,被陈家养着,只待将来挣上一笔银钱。况且浣姑娘天生国色,要是公子不到松江,只恐怕等到及笄之年,往好了说是卖到梨园,往坏了说,甚至可能卖到青楼,其实两者都是以色娱人!到那时,浣姑娘只怕是生不如死啊!”

怎么会这样!

吴才的话让施奕文的心里掀起一阵波涛,他没有想到陈义居然无耻到如此地步,更没有想到在这看似太平盛世的表象之下,还有如此这样人吃人的一幕。

见公子一副惊诧状,吴才摇头叹道。

“所以,在下才会自做主张,在公子拒绝时,出言留下浣姑娘,毕竟公子宅心仁厚,是万万不会苛待浣姑娘的。毕竟,我也是有女儿的人。”

吴义长叹口气,神情显得有些低落,最后又苦笑道。

“说出来不怕公子笑话,当年在下也是差点铸成大错……哎,罢了,我最见不得这种事情。”

“茂达……”

心叹口气,施奕文目光中闪过一道厉色。

“救人,我自然是愿意救,只是一想到那陈义,那种无耻之徒拿着用浣姑娘换来的“飞梭”挣到大笔的银钱,从此发家,我心里就是不甘啊!”

“公子以为,那陈义就能凭此发家?”

吴才冷笑道。

“姑且不说其它,这次咱们的飞梭一共卖了376家布庄,这些布庄现在看似要赶工请工匠制造“飞梭”,可是能赶多长时间?本就是一个简单的器件而已,于在下看来,短则半年,长则一年,各布庄的布机既会全都加上“飞梭”,甚至可能还会再快一些,他陈义既便是得了图纸又能如何?三五年月后,待到其它的工匠腾出手来,那还有他的事?”

冷笑之余,吴才见公子不说话,便笑道。

“其实在下心中所想,公子恐怕早就料到了,若不然以公子的性格,必定会加以反对的。”

望著窗外滔滔江水,沉默了半晌,施奕文脸上的表情变了几变,突然说道。

“茂达,南京应该快到了吧。”

其实,这也是端茶送客的意思,在吴才应下的时候,施奕文就离开了有些闷热船舱,来到了船边,置身于船上,感受着江风的清爽,他却又长叹口气,脸上又显出了几分无奈。

“奴婢谢少爷搭救之恩。”

恰在这时,娇柔的话声从身后传到耳中,回头看去,只见陈浣不知什么时候跪到了自己的身后。

“小浣,你这是干什么?”

在施奕文扶她起来时,只听到她说。

“方才吴先生与公子说的话,奴婢都听见了。”

跪在地上的陈浣抬头看着少爷,满面都是泪水。

“其实奴婢知道,姨父小时候请人教奴婢弹琴唱曲时,姨娘也说过,可姨父说,说……”

满面哀怨的陈浣哽咽着甚至连忙话都没说完。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安慰的哽咽不已的陈浣,施奕文说道。

“往后我这就是你的家了,过去的事就忘了吧……”

“嗯,婢子往后一定会尽心伺候少爷……”

施奕文低头看了一眼矮他许多陈浣,小姑娘也抬头看他,一双明亮的杏仁眼,睁得老大,她的脸上是一种娇羞的表情……

船又走了两天,便到了南京。在施奕文回到家中时,小怜、寇芸她看到少爷身边多出个丫环,在得知陈浣的遭遇时。小怜只蝗轻叹了一口气,然后便拉着她的手柔声说道。

“小浣,或许有些事是命中注定的,以后就把这当成自己家吧……”

第81章 愤怒的宋仁杰(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家!

对于施奕文而言,家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

不过对于现在的这个家,他并不怎么满意,尤其是宋家最近的表现,让他觉得自己有必要从这里搬出去,毕竟这宅子是宋家送的。

当然,更重要的是,松江一行让施奕文突然阔绰了起来,毕竟,一趟松江就挣了几十万两银子。

不过“南京居、大不易”。

银子好挣,美宅难求。

虽说给牙行许了丰厚的佣金,但一时间想找到一处合适的房子却没那么容易,毕竟,虽说勋贵豪门的良宅不少,可没有几家到了卖宅子的地步,那怕就是家中的别业,那也不会轻易出售。

所以,虽然有搬家的念头,可也就只能等着。

不过既便是在家里,施奕文倒也没有闲着,而是一边在图书馆里翻看着各种纺织机械的书籍,研究着它们的原理,一边绘制纺纱机的图纸。

“……珍妮机的结构太简单,不行……”

不过从最一开始,施奕文就否定了珍妮机,它的结构太简单,只是在老纺车的基础上加以改进,只是原先横着的纱锭变成直立,这样纱锭都竖着排列,用一个纺轮带动多个竖直纱锭,功效一下子提高了数倍。

这种纺纱机,但凡是熟悉纺车的工匠都能轻易的复制出来。对于想要靠技术实现垄断的施奕文来说,自然不会选择这么简单的技术。

“结构要复杂一些……”

什么样的纺织结构更复杂?

是后来发明的水利纺纱机吗?

“就是它了……”

最后,在对早期的纺纱机进行充分的研究之后,施奕文选择了“骡机”,也就是“走绽纺织机”。尽管珍妮机是早的高效纺机,可是它纺出的纱细但牢度差。而后期出现的水力纺纱机纺出的纱粗而质地粗糙,再后是英国人克朗普顿将珍妮纺纱机与发明的水力纺纱机合二为一,因此被人称“骡机”,“骡机”既能纺粗纱,也能纺细纱,而且质量都很好。

施奕文选择它的原因,倒不是仅仅是因为这个原因,而是因为它机械结构足够复杂。相比于几乎完全采用木制部件的珍妮机,骡机需要使用少量的金属加工部件。

“这些部件,如果用手工打造的话,应该不容易吧……”

瞧着图纸上的一些精巧的金属部件,施奕文自言自语道。

“要不然用机床加工呢?就是不知道那里有没有机床,回头应该好好的巡视一下……”

尽管已经过去了这么长时间,但施奕文还从来没有仔细的巡视着空间,直到现在也就只是局限于图书馆周边。在他的印象中,在省图书馆附近似乎有一家规模不大的小工厂。

“回头可以去那里看看。”

不过,现在施奕文倒也不着急,毕竟,纺纱机的图纸还没有完全绘制出来。

就在施奕文在家里“闭关”的同时,在宋家的深宅内,听着主事带来的消息,宋仁杰惊愕的半晌都回不过神来。

“顾主事,你是说致远去一趟松江,就挣了不下六十万两?”

即便是出身于富室豪门,在听到这个数的时候,宋其玉仍然是满面的震惊。

六十万!

真的不多,宋家每年从松江运出的布匹都不下二十万。

可问题是,致远只去了几天就凭着一个“飞梭”挣了不下六十万两的现银,这如何不让他惊讶。

当然更让他惊讶的并不仅仅只是那些影子,而是换来那么多银子的东西。

“只多不少,小的通过票行里问了一下,虽然票行没给一个准话,可却也透出来最少有六十万两。”

顾主事鞠着腰身说道。

他口中的票行,就是发行“会票”的票号,这种会票实际上就是甲地汇款、乙地兑现的票据,是个别商号兼营的业务,这些商号在各地之间常有钱款往来,因而顺道兼营白银的汇兑。几十万两银子的大宗汇兑到也常见。

“顾主事,你是说那“飞梭”一机可顶十机?”

片刻的惊愕之后,冷静下来的宋仁杰反问道。银子对于宋家来说并不稀罕,可是那个值得那么多钱的东西。确实非常稀罕,而且非常重要!

但是这么重要的东西之前他却连一点风声都不知道,让他心里如何能不恼火。

“一机顶十机有些夸张,但四五机还是顶得的,东家,要不然那些松江的布庄庄主们也不会下那么大的本钱,那可是几十万两银子。”

端着茶不的宋仁杰,听着顾主事的话,他的脸色不时变幻着,只是默默的端着茶杯,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不过跟着东家这么多年,顾主事自然也看出来了,现在东家心底肯定压着火。

那姓施的可也真是的,既然出身于宋家,怎么就不想着宋家,难道他就不知道,宋家一直有意涉足织布业吗?如果不是因为松江的那伙人太排外,估计宋家早就办起布庄了。

“爹……”

不等宋其玉开口,宋仁杰便对顾主事说道。

“好了,你先下去吧。”

有些话是不能当着下人的面说的,在顾主事退下之后,宋其玉急忙说道。

“爹,这次是儿子失策了,连致远制出这样的好东西都不知道,实在是,实在是……”

不待儿子说完,宋仁杰便摇头叹道。

“不是你的关系,归根到底,还是致远有意疏远咱们啊!”

长叹之余,宋仁杰用杯盖撇着杯中茶叶。

“这人哪……有时候,外人总归是外人。”

人心难测啊!

父亲的长叹,让宋其玉的心底“咯噔”一响,了解父亲的他知道,父亲对致远恐怕不仅仅是不满了。

“致远……终究还不是自家人啊!”

喝了口茶,然后宋仁杰看着儿子说道。

“即便是你我拿他视为家人,可说到底,有些东西还是换不来的,“南市楼”那边的事,就不要再打扰他了,这人哪……”

摇摇头,宋仁杰站起身来,缓缓地走了两步。

“终归还不是咱们宋家的人啊。这样的人……哎”

父亲的话让宋其玉沉默了下来,从父亲的这句话中他已经听出了对施奕文的疏远,这个人确实就那么些不识好歹了。

宋家给他做了那么多事情,到最后到的又是什么?

心叹一声,他点头说道。

“孩儿知道了,我会把这件事儿处理好的。”

第82章 人肉坦克(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晨风微凉,沿着秦淮河跑了十几里路之后,已经汗流浃背的施奕文,站在石头垒成的码头旁边,一边看着河中的画坊,一边在脑子里寻思着将来。恰在这时突然旁边传来惊喜的喊声。

“神医兄。”

是在喊我?

顺着声音看去时,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个过度肥胖的脸膛,那张因为肥胖导致五官都挤在一起脸上洋溢着惊喜的笑容。

是他。

好像是早先碰到的那个胖子。

毕竟一大清早一个人点了一桌子荤菜,一个人吃一只鸭子的主,活了两个世界也就只遇到过这么一个。

“哎呀,神医啊!”

常玉昆火急火燎的跑到施奕文的面前。短暂的惊喜之后,下一刻,他就一把抓住施奕文的的胳膊,说道。

“跟我走!”

“干什么!”

别瞧常玉昆看着是似过肥胖,可是力气却不小,手就像是铁钳似的,施奕文就这么硬生生的被他拉着向前面走去。

“喂,哥们,有话好好说……”

难不成这小子是劫道的?

“神医,你救了我的命!”

常玉昆激动道。

“救命?”

“既然如此你先放开我!”

“不行,我怕一放手,你就跑了……”

“你想干什么?”

……

片刻的功夫,手臂处的酸痛让施奕文明白了自己的力量远远没有这死胖子的大,再这样挣下去,难受的还是自己,于是放弃了反抗,跟着他向前走去。

救了他的命?

至少可以肯定,没有人会对救命恩人怎么样。

可这家伙……该不会是有什么特殊的癖好吧。

心里这么一想,反倒是更紧张了,施奕文不禁暗自己后悔起为什么没有带辣椒喷雾器了。

“你先放开手,我保证不跑。”

只要你把手一松开,小爷这边就跑!

“不行的,这几天,我一直在找你。”

盯着身前瞧年岁最多只有十**岁的神医,常玉昆的心里就是一阵猴急,抓着他的手非但没有放松,反而抓的更紧了。

“呃……”

“神医,您老真是神龙见首不见尾,找了您好一阵子了……”

抓着施奕论的常玉昆,依然是紧抓不放,天知道,这几天他可是一直在找这个神医。

而此时,两人前面不远的地方,几个穿着流里流气的汉子正在那晃荡着,为首的是一个年过四十,一身水蓝绸衣的家伙,在经过店铺的时候,不等他进去,那掌柜的就堆着笑主动走出来,递给他一些散碎银子。

“瞧着没,这街面上的事,有时候,不一定要动强,你们知道,他们为什么给老银子吗?”

中年汉子一边走,一边对身旁的泼皮跟班显摆着。

“那还不是因为您老德高望重。”

“狗屁,那是因为,老子可以黑白通吃,因为……”

恰在此时,中年人就像是看到谁似的,一双眼睛猛然睁大,然后脸色不时的变幻着,有些激动,又有些紧张,不过脸色变得越发难看!

他怎么可能忘记这个人!

施奕文、施神医、塞华佗……

就是这个人,非但剥了他的官衣,还让他挨了几十大板,虽说弟兄们留着手劲,没有下死手,可是屁股仍然被打开了花,那是一个惨,足足在床上躺了三天才下地。最悲哀的是,他不再是街头的巡差班头,他的官衣被扒了,如果不是因为这些年在街面上走动,多少还有些面子,凭着黑白两道的关系,还能混个衣食无忧,可,总归是不如过去啊!

这一切都是这个家伙造成的,每每想到他的时候,李德新都是恨不食其骨。

过去的这段时间,他一直在想着要如何报复他,可不凑巧的是,一直没碰着他,

今个可好了,居然在这碰着了!

“跟老子过去!”

阴着脸,李德新领着身边的泼皮径直朝他们走了过去。

“我说,这位兄弟……”

尽管不知道这胖子要把自己手往那拉,但施奕文隐约觉得他有事求自己,正打算开口问一下,迎面过来的人却把他们两人给挡在了路上。

“你们是那来的玩意,给爷滚蛋?”

被人挡住路的常玉昆一开口骂起了人。

“小子,火气挺冲的,识相的给爷爷我滚一边去,这里没……哎哟!”

不等他说完,整个人就飞了出去,常玉昆一脚就把他给踹飞了。

“你他么竟然敢打……”

别说李德新傻了,就连一旁的施奕文看着身前的胖子,目光也有了些变化,这家伙虽说胖,可腿脚却快的超出他的想象。

“都他么的还傻杵着干啥?”

摔了个狗啃泥的李德新已经失去了理智,对着身边的跟班大吼道。

“给老子往死里打!”

接着这街道上就乱作一团,施奕文更是瞠目结舌的瞧着眼前的这一幕,只见体重最少有220斤的胖子,简直就是台人肉坦克,在几个流氓中横行直撞,那些原本仗着人多的流氓,被他这么一撞立即人仰马翻,痛嚎不绝,在躲闪之间,路边的街摊、排挡不是被撞飞了,就是被撞倒了,场面乱得一塌糊涂……

混乱中,传来了常玉昆气急败坏的大骂。

“他么的,气死小爷了!一个个这么不经打……”

“侯爷、侯爷……”

就在这时,后面冲过来几个身强体壮的家丁,家丁们的称呼让施奕文心头一阵诧异。

“侯爷”?

难道这胖子姓侯?

在他们冲进去的时候,一身汗水的常玉坤喘着粗气,走到于一旁观战施奕文身边。

“他么的,这一次打的可真痛快,就是没的劲打的,不过瘾……”

常玉昆一边说,一边擦着汗。然后又扭头对着家丁大喝道。

“给小爷把这几个东西打得连他妈都认不出来!他么的,居然敢找神医的麻烦!”

在家丁们应声围了上去,围着李德新就是一阵痛殴……

在惨叫声中,常玉昆笑道。

“施神医,你瞧,我可是救了你一次,这次你可得帮我!”

“救我?”

施奕文笑道。

“就这么几个东西,还不是我的对手……”

老子有催泪喷雾器!不过好像没带……

“你……你,弄了半天,我白打了?”

睁大眼睛,常玉昆定定瞧着他半晌,接着幽幽一叹。

“得,也不白打,今个也算打过瘾了,往常可没人敢对我这么下手,就是一个个太不经打了。不过,施神医,这次无论如何你都得帮我……”

第83章 侯爷是什么东西(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在这个阳光明媚的日子里,常玉昆把施奕文“约”在了秦淮河边。

“多日不见,……侯爷依然风采依旧,器宇轩昂……”

违心恭维着这胖子,施奕文的心里满是疑问。

这家伙是谁?

有点儿面熟,可却怎么也想不起来有过什么交往。

“好了,你这话都是违心的,风采……我常胖子浑身是肉,轩昂个屁!”

常玉昆先自嘲了几句,然后瞧着施奕文说道。

“施神医,你可真难找,那天你给我开了方子,别说我试了一阵子,这头晕的毛病就轻了不少,人也利索了,可你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找不着了呢?你不知道,为了找你,我可是没少费事,要不是听说南京出了个起死人的“赛华佗施神医”,恐怕我还寻不着你,我寻思着,咱们上次见面也是在这,就搁这守株待兔吧,这一等就是三天!”

听常胖子这么说,施奕文只是笑道。

“最近忙着自己的小买卖,去了趟松江。”

“小买卖?你不是郎中吗?”

“郎中只是辅业,家里还是以做买卖为主。”

“呃……”

装13于无形的境界,让常玉昆惊得睁大眼睛,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

“能把人的肚皮给剖开,肠子割下来保人命的鬼神手段,还只是辅业而已……”

脸色变幻着,常玉昆越说越不满。

“你、你知不知道,这样话传出去,不定京师的太医院里不知多少太医会被你活活气死!”

闻言,施奕文深深叹息道。

“他们气不气死不打紧,从医有风险啊,那天确实是救了人,可是后来这小命差点保不住了。所以,寻思着,这郎中总归不是长久之计,既不能发家,而且还有风险,你说是不是?”

就在施奕文这边想说出自己要改行的时候,常玉昆就火急火燎的叫嚷道。

“那可不行!”

“怎么不行,愿不愿行医,那是我自己的事情吧!”

常玉昆闻言一滞,他或许行事很霸道……不过眼前这个人可是神医,而且救过他的命,混帐的事情和霸道的话,无论如何他都说不出口来。

“你找我可是有事相求?”

见常玉昆半晌都不说话,施奕文反问道。

“是这样的,我、我只想请你医个人而已……”

常玉昆笑得很腼腆,不过他的腼腆瞧着有些吓人。

“医个人?”

打量着眼前的这个胖子,这家伙瞧着性格是直爽不错,可他的身份肯定不简单,他给自己介绍病人?而且还能让他专门等上三天的病人,这样的病人……治不起。

主要还是麻烦!

“我刚才不是说了嘛,我已经不再治人了!”

“我们是朋友,朋友之间不就应该互相帮忙吗?”

常玉昆心里一急,盯着施奕文说道。

“我这人最讲义气,你帮我这个忙,我就认了你这个朋友。”

呃!

这是什么操作?

诧异的看着胖子,施奕文心里寻思着,怎么说的好像和他做朋友,就像是多大的恩赐似的。

“我是怀远侯常玉昆!”

果然,是个达官显贵,不过怀远侯又是什么东西?

见施奕文仍然没有说话,常玉昆有些委屈的说道。

“施郎中,我大小也是个侯爷,话都到这份上了,你还不帮我?况且,你我成为朋友,在南京,你把我的名号亮出去,还会有办不成的事?”

“你确定……”

施奕文颇有些同情地瞧着他。

“要是有文官想收拾我,你也能帮我……”

所谓的“勋贵”其实也就吓唬吓唬普通百姓而已。有明一代,自从土木堡之变后,势力大减的勋贵在文官的面前无不是矮人一头。别说是勋贵了,就是藩王在文官面前也得夹着尾巴做人。

况且这里是南京,留在这里的勋贵大都是永乐北迁时失势的,南京六部的文官,又岂会容这些无势勋贵放肆。而且刘能德他们……就是监视勋贵的。

呃!

闻言常玉昆的神情一滞,或许多年来,因为常家人不长命的关系,他行事霸道了些,那些个文官不把他放在眼里,可他又岂不知道文官若不起?

“嗯……五千两,帮我一次?”

“你知道,这次我去一趟松江挣了多少钱吗?就是零头也比这多!”

显摆着自己不差钱的同时,施奕文又说道。

“况且,如果我没猜错,你让我医的那个人,不是达官既是显贵,给这样的人医病,麻烦不说,而且一不小心恐怕会出人命的!华佗是怎么死的?”

“这,这……你不是也给我开过方子嘛?”

“那时候不知道你是个侯爷。”

说话的功夫,施奕文苦笑道。

“你瞧,就因为机缘巧合,给你治了病,结果却被你找上门来,你说这不就是自找麻烦嘛?”

呃……似乎有那么几分道理,常玉昆愣神的功夫,又听施奕文说。

“说吧,想让我治什么病?”

“你答应了?”

“都让你堵上门来了,能不答应嘛,这次你客气着才会恭恭敬敬地把我当大爷供着,不定一恼火,下次见面就喊打喊杀,问我答不答应了……”

“我不会那么干的!”

常玉昆摇摇头说道。

“医生既能救人,也能杀人,得罪医生与自己只会有害无益!”

“哟,你倒是挺明白事理的啊!”

瞧了眼常玉昆,这胖子倒也明白事理。

“说吧,是什么病?”

“呃……”

常玉昆叹了口气,然后说道。

“其实,我之所以来找你,其实是想帮一个朋友。”

“帮朋友?”

“其实事情是这样的……”

随后常玉昆便说了起来,他越说,施奕文的眉头皱的越紧,他没想到常玉昆所谓的那个朋友,居然还扯到了魏国公的家事。

“……我知道,这是别人的家事,可是我和小五打小就是朋友,我这个人粗鄙不堪,做事不经脑子,没几个朋友,可小五不一样,他自幼饱读诗书,要是能赴科举,必定可以出仕为官,所以我寻思着,想像你讨味药,以小五的名义给人送过去,只要他同意,小五必定可以出仕。”

这话居然是从这么一个勋臣的嘴里说出来的?

古怪地盯着常玉昆,施奕文感慨叹道。

“没想到你居然如此心怀……”

“心怀国事?”

常玉昆笑了起来,笑声由小变大。

“不是,就是想在文官里头多个熟人,将来也好有个照料……”

好吧,就当没问。摸着鼻苦笑下,施奕文反问道。

“你想求什么药?”

“那个……神医这里有壮阳药吗?效果特别有效的那种……”

“你用这个?”

打量的眼前的这胖子,好像他还真的需要。

“别看我,本侯爷可是兵强马壮正值壮年,根本就不需要那玩意,那是拿来送礼的!你是神医,但凡你们这些神医肯定都有独门秘方,我说的对不?”

第84章 权贵与布衣(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夏时秦淮河畔,有着南京城内难得的凉爽,每每到了夏时,红男绿女畅游于河中,享受着这江南的灵秀。即使是寻常百姓,也会到河边避暑。

时是夕阳满天红,河边绿柳之下,一些人正起身伸腰,看样子是要离去了,而在河边的一处凉亭内。一个小丫环正低身为石几上的茶壶添水。虽然天色向晚,又有河边徐徐清风,却仍然有点燥热,那小丫环在添完水后,发鬓也垂了几颗汗珠,不禁用手背拭了拭汗。

擦汗时,小丫环会把目光投向亭中少爷与徐公子,这位徐公子时常来家里。不论是在家中,还是在外面,他与少爷总会谈着什么医术。而少爷总是言无不尽,详细解释着种种,当真不怕旁人学会他的本事。

真想不明白少爷的心思。

“其实,这外科之道,贵在实践,昆吾若是有意,不妨先从基本的伤口缝合开始作起,这缝合伤口是外科的基础。”

欣赏着秦淮河灵秀的景致,施奕文对徐维新说道。

对于徐维新的求教,他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甚至还从图书馆取出了一副人体解剖图用铅笔复制了一份交给了他。

“实践……”

略点点头,徐维新无奈叹道。

“小弟怕是有心,而却是不能了。”

“哦?这是为何?”

面对施奕文的不解,徐维新歉意道。

“因此家人不会同意在下做医生。虽说小弟在徐家不为家主所喜,可却也要维持徐家的些许体面……”

又一次,在徐维新提及徐家时,施庆文的目中带着些疑惑。

徐家?

什么意思?

“致远,小弟出身魏国公府,当今魏国公正是小弟伯父”

魏国公!

猛然睁大眼睛,忍不住倒吸口凉气的施奕文惊讶的看着徐维新。

居然又活抓一枚权贵!

“失敬失敬,未曾想昆吾居然出于国公府,实在是失敬的很。”

拱手行礼时,施奕文内心仍然震惊非常,这个徐维新居然是魏国公的人。一开始的时候,他顶多只是觉得徐维新是个公子哥,那曾想过,他居然是什么王孙公子,这岂不是和常玉昆差不多?

见施奕文满面惊诧,徐维新苦笑道。

“致远,其实,小弟早就想告诉你小弟的身份,只是一时沉迷这手术外科,却忘记此事,还请兄台见谅。”

见谅?

看着徐维新,施奕文笑道。

“这有什么见谅的?你我相交,实是志趣相投。又何须问昆吾出身?况且出身名门,却与为兄布衣论交,有什么见谅不见谅的?”

与这个时代的人不同,施奕文压根就不在乎别人的出身,不过即便是如此,仍然忍不住调笑道。

“况且,能与王孙公子结交,这运气似乎也不错啊!”

“致远,”

徐维新连忙说道。

“虽说小弟出身于国公府,可是致远有所不知,当年家祖父想废长立幼,立家父为魏国公,不过此举有违朝廷法度,自然不为朝廷所容,家祖身故之后,最终伯父继承爵位,虽然伯父待我倒是不错,可是……哎,说起来这都是家事,实在是不便告诉他人,将来兄台有事,小弟恐怕也是……”

不等他说完,施奕文先是哈哈大笑,然后看着他认真的说道。

“昆吾,你我相交虽短,处的只是你我之间的感情,与什么国公府不国公府的又有什么关系?不为国公所喜?这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再不济,昆吾若是不嫌我那里简陋,搬我那就是了,你我一同研究天文地理医学,岂不乐哉……”

“致远……”

面对施奕文的邀请,徐维新激动之余,更显得有些感动,毕竟,多年来在家中倍中歧视的他,从不曾感受过这样的温暖。

“好了,好了,不说这些了,咱们还是聊些其它的吧……”

见徐维新一副感动模样,施奕文随即岔开了话题,聊起了医学天文地理等等诸多杂学,这也是施奕文能和徐维新成为朋友的原因——至少,他不会与自己谈什么诗词文章。

风雅是附庸不来的,也就是徐维新,似乎压根就不在意什么诗词文章。不过现在了解的徐维新,施奕文的心里倒也有些好奇,既然不为魏国公所喜,为什么他还要花上五百两买的那个大茶杯?

徐维新没说,施奕文自然也不会问,就在两人聊着天的时候,却又一个书生走了进来。

“昆吾,我远远一看就认出了你……咦,是你!”

来人过来时,施奕文也是一愣,可不就是熟人,上次中元节时,自己还用诗换了人家一杯酒喝,当时还想结交一番,不过因为家里有事,才没能结交。

“弱侯,致远,你们认识?”

徐维新诧异道。

“有过一面之缘。”

焦竑笑道。

“在下焦竑,字弱侯,上次亭中一别,可是仓促的很,当日因为贤弟别去匆匆,未能结识,至今都觉得可惜的很,不曾想今天却又见到贤弟了。”

“小弟施奕文,字致远……”

不等施奕文说完,焦竑就惊讶道。

“施……莫非致远就是南都无人不知的“赛华佗施神医”,久仰久仰。”

“赛华佗”,听着这个名头,施奕文不禁苦笑道。

“什么“赛华佗”,不过就是他人以诈传诈而已,此许外技末术,又岂敢称为“赛华佗”……”

“致远,你就不要自谦了,弱侯有所不知,致远一手医术,实在是高明很……”

一旁的徐维新笑说道。

“小弟这阵子,向致远请教时,可谓是受益颇深,算起来,致远于小弟,可是有半师之情,今个巧了,择日不如撞日,你我相聚,不妨寻个画舫里一醉方休,不知两位贤兄以为如何?”

画舫!

好嘛,终于可以去画舫了!

虽然嘴上和徐维新客气着,可是心里头施奕文不禁对画舫充满了期待,脑海中甚至浮现出了那日于河边救下的那个女子来,虽说是惊鸿一见,可确实也是相貌秀美。

不知她是那个画舫里的姑娘……

第85章 再相见 (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琴声和着轻柔婉转的曲声,在舫中回响着。

怀抱着琵琶的女子弹着轻调琴弦,一旁的几个侍女亦各自拿着乐器伴奏和声,整个画舷都荡漾着女人动人的歌声,而在她们前方,几个女子穿着艳丽的衣裳随着曲乐跳动着,悠美的舞姿分外的动人。

乐女的曲乐迷人,可跳舞的女子更为撩人。

跳舞的女子身上罩着一件大红薄纱褙子,内着贴身主腰,半遮半掩衣裙随着她们的舞姿巍巍颤颤人直指人心。

这个画舫里的人们,几乎心神俱醉……这也是施奕文有生以来一次享受这个时代的莺歌燕舞。

宴席上尽管众人皆被舞女诱人的舞姿所诱,不过饮酒作乐间,徐维新和焦竑却不忘把他介绍给后来的几人,似乎就是这个时代的交际。

酒当然也没少喝。在一句句“久仰”的恭维声中,酒到酣时,施奕文倒也既性“作”了几首诗,虽然那些抄自清朝的诗作在这个时代谈不上佳作,但也算是应景,毕竟,即便是满清的入关后的那么多年,文明的倒退从其诗词上就能看得出来。

这一切倒是和施奕文初时猜想的差不多,不过让人可惜的是这画舫里却没有名妓让他为之惊艳。从上午直到傍晚,即便是施奕文自以为酒量颇佳,可在画舫里泡了几个时辰后,待到天色晚上,离开了画舫时,施奕文已经是醉意十足了。

辞别众人后,施奕文缓缓的在南京的街道上走着,被风一吹,这醉意也淡了不少,市井中喧哗的声音不断传入耳中,不知不觉间,走到了聚宝门,看着聚宝门巍峨的城楼,置身于楼下的他,听着入耳的喧哗。感受着南都的繁华。

南京的市井是如此的繁华,熙攘的人潮、热闹了市场,映入眼中的全都是一副太平盛世的模样。

“真的是太平盛世吗?”

置身于街边,施奕文在心底反问着。

确实是太平盛世,万历年间,或许是大明最后的太平盛世了,也是这个文明最后的绝唱,

突的,一个人挡住了施奕文的去处。也让他的感慨就此打住。

“你是?”

诧异的看着面前的汉子,似乎有那么点面熟。打那见过?

“施公子,我们家小姐请您过去一趟。”

小姐?

不解的看着眼前这人,施奕文有些疑惑。

“在下唐九。”

唐九又一次请道。

“我家小姐在前面楼上,让小的请公子过去一趟。”

唐九?

唐家的人?

施奕文笑了笑。

“前面带路吧。”

楼是聚宝门外的聚宝楼,身处楼上的雅间,施奕文放下手中的茶杯,冲着唐子琪笑道。

“多谢唐小姐。”

道谢之余,施奕文忍不住又看了眼她,还是“蒙那厚纱”,就连喝茶的时候,也是侧过身去,一只手撩开面前的纱蔓,根本不给人看到她模样的机会。

这人哪。

咦,没说话?

心里嘀咕着,施奕文笑道。

“不知唐小姐有什么事找我?”

“施公子……”

放下茶杯,唐子琪冷冰冰的说道。

“承蒙当初公子照顾,你我商定以淮黄为界,互不相扰,可为什么,你家的团结肥皂却偏偏卖过了界,还直接卖到了京城、天津!”

“哟!唐小姐这是兴师问罪呢?”

放下茶杯,施奕文收起了笑容。

“要说这先过界的是您们唐家吧!”

“你……胡说!”

唐一琪冷冰冰的答道。

“我虽是女子,可却终究讲个信字,当初既然与你定下约定,就会遵守,唐家的肥皂要是有一块卖过黄淮,小女子自会向公子请罪!”

娇柔的声音从纱蔓后传来,娇柔的吴侬软语听起来虽然软糯,可语气却极为坚决。

“唐家的香皂早前可是在南京畅销的很。”

“香皂……”

闻言微微诧异片刻,唐子琪又冷哼道。

“香皂是肥皂吗?”

“香皂不是肥皂吗?”

“公子真是好见识呀,这香皂是香皂,肥皂是肥皂又岂能混为一谈。”

面对这样的狡辩,施奕文抬头起头,双目朝她看去,看着厚厚的纱蔓,他的心里浮现出一个念头来——她这会会脸红吗?

虽然看不到模样,可却能看清身段,虽说是一身鹅黄对襟和水蓝的百褶裙显得颇为飘逸,可仍然难掩她的身条,她的身形并不是江南女子通常的娇小瘦弱,但却又极其高挑匀称,这使得施奕文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公子可是在想小女子狡辩?”

唐子琪的话声依然清清冷冷的,就像不食人间烟火似的。

“不敢!”

收敛起目光,施奕文唇角轻扬,语中带着些嘲讽。

“其实,公子难道不觉得,这从今往后,香皂与肥皂是截然不同的两种东西吗?前者用以洗浴、净手,至于后者则用来洗衣,如此他们自然是不能混为一谈的。”

她的话让施奕文一下呆住了,这确实是肥皂后来发展的方向,不说其它,单就是这份见识,就让他再一次为之惊讶了。

这个女子确实让他一次又一次的为之惊奇。毕竟,她不同一般的见识。甚至会让人感觉有些惊喜。

“用途可以分成两种,可东西总归是一样的东西,总还是肥皂!这点是假不了的。”

“哦?公子怪罪小女子违背约定,可是公子却把肥皂与香皂一并卖到了南京,如此,又岂不是堂而皇之的违背当初的约定,公子又该如何解释呢?”

她边说边往后靠着椅子,尽管看不清纱蔓后的神情,但仍然可以感受到她的恼火。

唐子琪确实非常生气,尤其是在接到京师那边来的信后,她心里就一直压着团火,今天巧了,从楼上往外看时,看到施奕文一个人在街上逛上,才会让家丁请他上来。

“而且,公子不辞千里把肥皂送到京师、天津,一块只卖25文,这生意做得当真是好啊!”

“哦?我把肥皂卖到了京师!只卖25文?赔本赚吆喝是吗?”

施奕文的眼里闪过一丝异样。因为这个价格确实非常巧妙,把南京的肥皂运到京城,需要加上运费等费用,价格自然高出南京不少,而25文正好是维持不亏本边界价格。可即便是如此,也比唐家便宜五文钱,这意味着什么?

是谁不辞辛劳的把肥皂卖到京城,还不挣一文钱?

他甚至想到了唐家的“天香皂”,不远千里从京师运来来,在南京只卖三十文,能赚钱吗?

这么一想,施奕文反倒觉得有意思了。酒也清醒了不少,事有蹊跷!

“那就要问公子您了,”

“我说,不是我做的,你信吗?”

唐子琪笑了笑,淡淡的说道。

“公子的手段,小女子倒是佩服的很呀!”

施奕文从来没有想过,短短几个字中居然藏着那么多情绪并且表达了那么多的含义,“公子”听着像是尊重,可“手段”却又带着冷嘲,就连一个“呀”字都充满讽刺的味道,让施奕文心头一恼。

“佩服……”

冷笑一声,施奕文随手摸出一支铅笔,然后在纸上随手写下了几个字,然后冷笑着推了过去。

看着纸上的内容,唐子琪的面上尽是惊讶状。

“这是……”

第86章 珍妮的启示(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这是什么?

至少在这一刹那,但唐子琪确实呆住了。

她不解的看着施奕文,尽管隔着层纱幕,看不清施奕文的神情,但是看着他的时候,她的那双眸子只剩下了迷茫。

“石灰与大碱反应生产氢氧化钠,这是团结皂与唐家最大的不同之处,”

轻轻啜了一口茶,施奕文说道。

“知道了这个配方,你的成本至少可以下降40%!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你那现在的成本应该不会低于15文,可能还要再高一些。”

“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唐子琪诧异道,她无法理解施奕文的举动。

“你难道就不知道,我们是竞争对手,你把肥皂的配方给我,就不怕,不怕……”

“怕?”

笑了笑,施奕文摇头说道,

“唐小姐,其实我根本就不在乎的,别说是肥皂配方,就是蚊香的配方、飞梭,还有骡机,其实,我都不在乎。”

依然带着些醉意的施奕文,摇晃着站起身来,感觉有些闷燥的他走到窗边。

“在别人的眼里,这些东西是价值万金的宝贝,可是于施某人的眼里,这些东西却是……如果于我手中敝帚自珍的话,那么就是不值一文!”

在发现事有蹊跷之后,施奕文的心里就得到了一个答案,也正是这个答案,让他决定把配方交给唐子琪,除了想借唐子琪的手之外,还有另一个更为重要的原因。

纱蔓后的那双眸子里闪过一丝迷惑,唐子琪急声问道。

“这是为何?”

“为何?”

轻轻摇头,施奕文长叹道。

“因为,施某办工厂,并不是了挣钱,而是为了天下苍生,”

“为了天下苍生?”

“在商虽是言利,可是如果做得好了,却是于国计民生大有益处的。现在施某的肥皂厂、蚊香厂以及榨油厂里工人不下数百,工厂雇佣数百人,就能养活数百人家,可仅凭施奕文一人之力,又能办多少工厂,又能雇佣多少工人?一万、两万?即便是三五万人,又岂能救得了天下苍生?”

摇了摇头,施奕文看着窗外南京繁华的外城说道,

“施某一个人的力量总归有限,可要是能集天下人之力呢?要是技术传播至全国,各地纷纷办厂,雇工,又将雇佣多少工人?天下有多少人得以生计?十万?数十万?田多者耕种,无田者务工,如此,天下又岂有饥寒之忧?”

其实……这并不重要!

凝视着窗外绵延十数里的屋宇,施奕文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凝重,在一开始的时候,他和很多人一样,首先想到的是配方、工艺的保密,所想到的是凭借着技术上的保密获取暴利,但是在看了《工业革命史》之后,尤其是松江之行以后,他的心里却冒出了另一个念头——如果英国只有一台珍妮机,会是什么样的结果。

假如詹姆士·哈格里夫斯在发明“珍妮机”后,为了独享暴利,把这种纱机藏于家中,只是依靠家人纺纱,从而获得丰厚的利润,那么世界会朝着什么方向发展?当然,也包括飞梭。

没有飞梭的全方面普及,就没有织布产量的迅速提高,就不会导致对纱线的需求大增,也就不会激发市场对于新纱机的需求。而没有珍妮机的技术扩散,就没有后来的水力织机、骡机技术改进,就不会有棉纱产量的激增,棉纱产量的激增进一步刺激了织布机的发展,人力太慢改动水力,水力受限就研究蒸汽……

工业革命,是从一台珍妮机开始的,但一台珍妮机无法促成工业革命!工业革命建立于技术扩散的基础上,是成千上万家工厂、作坊大规模的应用新技术,从而掀起了一场革命。

中国早在宋代代说有了锭子数目多达几十枚及利用水力驱动的水利大纺车,可为什么它没有在中国掀起工业革命?

因为它从来就没有得到推广。仅仅只有一台,或者几台,几十台水力大纺车,或许会让后世的人拿来证明古代中国科技的发达,但除此之外,别无任何意义。技术上的革新对于生产效率的提高固然很重要,但是技术推广却更为重要。gm是大范围的,gm是全民,gm是涉及到所有人的。只有新技术得到大规模、大范围内的应用,才能掀起真正的技术变革,才能产生工业革命,而更重要的是在这场革命中,会诞生两个群体——新兴工商资本家和工人。

勃然兴起的新兴工商资本家会向传统势力索要权力,他们的工厂将会吸纳大量的社会剩余劳动力,大量工人的出现,会进一步繁荣市场,会推动市民阶层的发展……

整个社会在这场变革中朝着一个不可逆转的方向发展——工业革命。

可如果施奕文把所有的技术都深藏于自家,为谋求技术进步带来的暴利垄断,而千方百计的加以保密,所得到的是什么样的结果呢?

或者个人会获得暴利,但是于社会而言,却没有任何意义,技术上的垄断无法促进新兴工商业资本阶级的扩大,即便是施奕文自己拥有一家或者数百家、上千家工厂,也仅仅只是单独的个体,而不是一个庞大的涉到社会各个方面的群体!

最终,飞梭也好、纱机也罢,极有可能像水力大纺车一样,消失于历史长河之中,或者在局部地区得到应用。仅仅只是供后人在史书中寻找古代科技发达,领先某国多少年而已。异族仍然会奴役这个国家,异国的坚船利炮仍然会敲开国门……

如果是换成普通女子,或许已经被施奕文的这番话给折服了,可是唐子琪却看着纸上的配方,反问道。

“公子既然如此心怀天下,为何他日一意保密配方,今天却又如此大方?”

“在商言商,一时保密是为利润,既然今天利润已得,既可示秘于人,当然,这并不是白给的,毕竟,技术转让……也是要钱的!况且,要是没有我获得厚利于先,唐小姐又岂会跟进办厂?”

说罢,施奕文便再次坐下,然后端起了茶杯,默默的看着窗外,如果说,在此之前,对于将来只是有一个朦胧的意识的话,那么现在,对于将来,他已经有了清楚的规划。

“看来,这肥皂之事,确实与公子无关了。”

施奕文笑了笑,并没有说话。

“这位公子有如此大志,奴家不才,也要替天下人谢谢施公子。”

起身道了个福后,唐子琪看着他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

“公子,您就不好奇,这件事是谁办的吗?”

“无所谓。”

摇摇头,施奕文笑道。

“现在你有了这个配方,就可以以更低的价格在北直隶生产肥皂,至于其它人……可以亏得了一时,又岂能亏得了一世?搬起石头终归是要砸自己的脚,至于是谁……”

站起身来离开时,施奕文说道。

“重要吗?毕竟……难得糊涂啊!”

第87章 家人(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难得糊涂,但有些事情真得没法糊涂。所谓的糊涂,不过也就是在嘴边上说说而已。

“必定是宋家了!”

甚至都不等施奕文说完,吴才就立即说道。

“除了他们,肯定没有其它人了!”

一言不发的点点头,施奕文叹了口气。

除了宋家,还会有谁呢?

宋家父子、陈方仕,甚至还有……可都是他们安排的。

“宋家人,到底还是宋家人哪!”

长叹口气,施奕文看着吴才说道。

“其实说到底,其实,从一开始你就担心我会被宋家牵着,到最后成为宋家的臂膀是吗”

“说好听了是臂膀,说难听了就是半奴!”

吴才面色显得有些凝重。

“但凡大户人家,谁家不是奴僮千百,仅仅只凭主家一支一脉,又岂能问得了各处庄田,管得了各地的生意?上至王侯士宦,下至富室豪门,大抵上都是以家人充当掌柜、伙计、庄头,毕竟,家人总归比外人可信一些。”

“家人?”

施奕文不解道。

“家人也就是个说法,其实就是家僮、家奴、奴仆、下人等等。名目虽然不一,但实际身分是一致的——其实就是家奴而已,家人不过是亲近的说法而已,可身份还是那个身份。”

原来是这回事,施奕文自然想到了有时候与宋其玉碰到一些人时,他会介绍说“自家人”,弄了半天,原来说的是家奴啊。

“可家人再可信,掌柜当时间长了,难免也会有异心,难免想要自立门户,而这也是宋家和其它人不同的地方。”

好奇之余,施奕文示意吴才继续说下去。

“就我所知,与其它人不愿家人自立门户不同。宋家非但不会拒绝他们自立门户,甚至还会主动劝他们自立门户,当然,是否脱籍一切听便。不过,他们自立门户时,宋家都会给一笔“立室银”,这银子其实也是宋家投的股本。就这样久而久之,不说其它地方,单就是在南京像是看似自立门户,可实际从籍宋家或者是宋家半奴的富户,至少有数十家之多,他们看似早就自立门户,可实际上大家都知道,他们还都是宋家人,即便是脱籍的也还是宋家的半奴。”

“这么看来,宋家确实不是一般人所能相比啊!”

吴才的话解释,让施奕文的心里微微诧异,他可真没想到,宋家居然会有这样的眼光。

“让“家人”自立门户,非但不会若人恨,反而会让人心怀感激,甘愿为人驱使不说,就是那些“家人”在家里办事,也会尽心尽力,因为他们希望要将来时机成熟的时候,得到东家的支持,背靠大树好乘凉嘛!有了宋家的支持,生意总好做一些,至于宋家呢?他们得到的不仅仅是人心,还有生意,要知道天底下的生意是做不完的,仅仅只是凭自己,又能做多少生意?靠着掌柜,那不是自己的生意,总谈不上尽心尽力,毕竟没多少人愿意永远只做个掌柜。与其这样,不如大度些,支持他们自己去创业,成为他们的股东,这样一来,就有一批人尽心尽力的为宋家做生意……”

在后世,这样主动支持员工创业的企业倒也不少见,但是在16世纪的中国,这个理念确实超前,甚至出乎想象。只不过,宋家用的不是员工,而是“家人”。

“宋家用人确实不简单,要不然也不会有今天的宋家,只不过,在公子的这里却落了下乘。”

想起公子先前说的事情,吴才不由长叹道。

“虽说在下没有识人之明,可却也知道,凭公子的才能,必定不会久居人下,要是现在让宋家牵着了,将来势必还会决裂,到时候只恐怕会反目成仇,原本是想劝公子早做打算,可是不曾想,宋家倒是先算计起公子来了,在下能看到的事情,宋家人又岂会看不到?”

略点下头,施奕文并没有说话,有些事情是无法避免的,他不可能做宋家的“家人”,或许,这也是自己与宋家不可调和的矛盾。

“其实,于我来说,宋家只是朋友而已。”

“公子觉得是朋友不假,可是于宋家看来,从办肥皂厂的那天起,公子就已经算是半个宋家人了。”

啊!

诧异的看着吴才,施奕文的目中充满了不解。

“当时……”

话还没出口,施奕文突然意识到,似乎在创办肥皂厂的时候,自己除了技术之外,似乎并没有付出什么。

“虽说当初肥皂的配方是公子的,可是厂房、地皮却都是宋家出,即便是借给公子的,可从公子接受的时候,于他们看来,公子与家人倒也没有太多的区别!”

直接点破其中的关键之后,吴才眼着施奕文说道。

“宋家视公子为家人,可公子办油坊于前,又私自与唐家划分市场,建蚊香厂于后,这一桩桩一件件,又如何不让宋家恼火,毕竟,您可是他们家的“家人”啊!这那有做家人的背主自行的道理?”

好一个“家人”,好一个“背主自行”!

冷冷一笑,施奕文并没有说话。

“当初在下才担心东家别一不留神,成了宋家的“家人”,特意提醒过公子,可是现在看来……终究还是晚了啊!”

吴才摇头长叹道。

“不曾想……哎,现在强援变成强敌,可不是什么好事。”

“强敌……”

沉吟片刻,施奕文摇头说道。

“也并不一定,事情不是说没有转机。”

微皱下眉头,吴才反问道。

“转机?公子该不会是……想把肥皂让给宋家吧!”

眼望着施奕文,吴才又说道。

“这倒也不是不行,毕竟公子已经计划办纱厂了,按咱们和李家的关系,做棉纱肯定比做肥皂更挣钱,要是把肥皂厂让出去,必定可以缓和与宋家的关系!”

看了吴才一眼,施奕文点了点头。

“肥皂也好,油坊也罢都只是初级产品,产业总需升级的,差不多的时候,就可以交给别人,这样既能换一笔银子,用于创办其它事业,也能交好他人,得道多助失道寡助,想要得道,总得去争取一下别人,毕竟,独力难支啊。”

见自己猜对了,吴才和心头微微一惊。

“可是公子不是已经把配方交给唐家了吗?”

沉吟了一下,施奕文闭上眼睛说道。

“独食难肥,这天底下不能只有一个团结厂,有一个竞争对手,总是没错的。”吴才的眼睛直视着公子,良久之后,才说道。

“这样的话,宋家人恐怕会不高兴的!”

沉沉地看他一眼,施奕文冷笑道。

“谁又问过,我高不高兴?如此,也算是还了宋家的情,至于将来……也就各不相欠可。”

闭上眼睛,施奕文并没有说话,自己待人以诚,可他人呢?却视自己为“家人”,天底下有这样的“家人”吗?……

第88章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整整一夜,施奕文都没能睡踏实。这一夜他翻来覆去的想了很多。

想的并不仅仅只“家人”,其实,他根本就不在乎宋家。而是想着与唐子琪说过的话。

从穿越以来,对于未来,施奕文并没有太多的计划,甚至于把肥皂的配方交给唐子琪,也不过是临时起意,但是当自己把那个理由说得那么冠冕堂皇的时候,当脑海中浮现出水力大纺车为何没有在古代掀起工业革命的时候。

施奕文似乎也开始相信这就是自己回到古代的理想了。

只是如何才能实现这个理想?

一大清早,施奕文就起床了,甚至没有像往常一样,去秦淮河边跑步,而在吃完早餐之后,直接去了三山街,到了平时最常来的世德堂。

“施公子请坐。”

孙林凯没想到刚一开门,这店里的大主顾就到了,听他有事与自己商量,便请他上了二楼,命人上茶的时候,他倒没有立即开口问对方的来意。

行商多年的他,知道既然对方这么大清早的来这,肯定是有要事,要不然必定不会那么急,越急就越容易落着下乘。

“孙掌柜,明人面前不说暗话,我今个过来,是想和你谈个买卖!”

看着孙林凯,施奕文直接道出了自己的来意。

“我想买下这世德楼,还请孙掌柜开个价!”

呃!

孙林凯睁大眼睛,诧异的看着施奕文道。

“施公子,说什么?要,要买下世德楼?”

“对,没错!”

施奕文点了点头,随意说道。

“还请掌柜的开个价。”

这次去松江挣了多银子?施奕文非常清楚,差不多七十万两,即便扣除了一成的汇费,也有足足六十多万两,买一家书坊而已,花不了多少银子。

“这,这,施公子,虽说世德楼并不是孙家的祖号,可是在下,也没有想卖的意思啊?”

然后孙林凯又说道。

“实话不瞒施公子,世德楼是百年老号,最值钱的不是招牌,而是楼内的字版,字模,不说其它,就是城外印坊里搁着的字版,字模,没有百年的时间,怕都积攒不下来……”

要不这样我都不会来你这,施奕文心里暗自寻思着,之所以选择世德楼,就是因为世德楼是百年的老店,有大量的字模,还有足够的技术人员,这样的书坊买下来,可以立即投入使用。

“……当年家父买下世德楼,也是机缘巧合,如此我又岂可能轻易出售此楼?”

“真的不卖?”

施奕文反问道。

“非是不卖,而不能卖,那怕就是公子出十万两,在下亦是不能卖的,毕竟,将来,这世德楼可是要做孙家祖业的!”

孙林凯毫不犹豫的拒绝道,不过在拒绝之余,他又说道。

“其实,公子又何必非买世德楼?如果公子想要买书坊,在下倒是有个建议,就在下所知,在城内刚好有一家书坊已经歇业多日,要是公子有意不妨到那里问上一问,不知公子意下如何?”

说出这个建议时,孙林凯那双看似昏花的老眼里闪过一道精光,同行是冤家,有人就这么想闯进来,他自然不乐意,可是他并没有直接拒绝,而是主动为他张落着,脸上同样也尽是诚挚的笑容。

“掌柜的费心了,不知这家书坊在什么地方?”

孙林凯口中的书坊距离三山街并不算远,不过却也要出外城,临近长江,不过只是刚到书坊,施奕文就相中的这个地方,书房的东家是一个瞧着只有三十岁模样的年青人,两人见面的时候,他显得倒是极为客气。

“公子,你看这书坊印间虽然不是砖墙,可却也是砖基木墙粗梁,梁柱极为结实,在这一共有十六间这样的大房子,不说其它,单就是这些房子,加上这院子,也值三千两。”

听着赵文德的介绍,施奕文点了点头,问道。

“地方是不小,咱们先去看看印版吧。”

房子根本就不重要,最重要的是印版、字模,对于想要办书坊印报纸的施奕文来说,有了这两样东西,就可以立即印出报纸来。

“公子请随我来!”

赵文德在前面领着路,进入一个房间,房间里摆满了书架,书架上块块木制的雕版就像图书似的,整齐的排列着。

看着眼前摆满整间仓库的雕版,施奕文愣了半响,他抬头问道。

“这些都是咱们这的印版?”

“回公子,我们宏文楼虽说只建楼五十七年,可五十七年来却也后刻书600多种,书版多达109000多块,这五十七年里所印过的书籍雕版都在这里,在宏文楼,一共有3间这样的库房,公子合意否?”

说完,他从两人高的书架上边取来了一本很旧的书,然后递给施奕文说道。

“公子,你看这册上就是这个版架上的雕版,虽然有些雕版经过多年使用,难免老旧、变形,可大抵上仍然可以使用,毕竟,雕版用的都是上等木料,说实话,要不是在下实在是无心经营书坊,否则是绝不会轻易把祖业售予他人的,毕竟,单就是这近十一万块刻版,就是赵家三代人的心血啊……”

呃……

看着提及自家书坊刻版之多,而颇为得意的赵文德,施奕文心里头却冒出另一个念头——我不稀罕啊!我要你们家的这些刻版干什么?我是要印报、印书,又不是要印老书!

随意的看了下那些刻版,施奕文先是恭维几句道。

“咱们书坊有活字字模吗?”

“活字?”

闻言,赵文德摇了摇头说道。

“公子有所不知,这活字虽然各家都有使用,但用处却极为有限,毕竟印一书用字少则数万,多数十数万,估且不说印一书所需要字模数量,就是在摆模、摆印上也是费时费力,各家的活字,也就是偶尔用上一用,也就是印些邸报等物时才会用上活字,可即便是如此,字块大小不一、字样不一,也是难免的,要说印书,还是这样的刻版好,经久耐用,印书时也不易出错……”

赵文德的解释,让施奕文心里嘀咕着。

可,我就是要印报纸啊!

之所以要印报纸,并不是为了刊登广告,而是为了推广新知识,新技术,古代受限于舆论工具的匮乏,技术传播是极为有限的,往往许多技术需要上百年的时间,才会传递到千里之外的地区,但是报纸却可以在最短的时间以新闻的方式,让天下人看到新技术惊人的效率,在那些看报纸的人里自然会有人对新技术感兴趣,进而愿意采用新技术,创办工厂,然后变革就会在无声无息中展开。

但是……没有活字,办什么报纸?

第89章 石印术(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公子,您看这几块石料怎么样?”

在施府的门外,赶着马车的石匠恭敬的说道。

这些石料是几天前施奕文在幕府山采石场选的,青灰色的石料打磨的极为光滑。

“还有颜色更淡些的吗?”

用手摸了下青灰色的石板,施奕文问道。

“公子,还有一些浅灰色的石料,要是您要的话,回头小的磨好后再给您送来。”

“成,把石头送过去吧,往后要是有浅灰色的石料,就按我说的尺寸,直接磨好送来就行。”

在石板被石匠们抬进屋的时候,施奕文的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些石灰石的石板,应该能用吧。”

那天从书坊回来后,大失所望的施奕文并没有放弃开书坊印报纸的打算,而是进入了空间,在图书馆里寻找着解决问题的答案。

在查找一番资料后,施奕文并没有选择铅字印刷,而是选择了——石印术,这种印刷术发明于1796年,它是以表面具有密布细孔的石版作版材进行平压平或圆压平的直接印刷。是利用油水相斥的原理,用脂肪性油墨将图文绘制在石版上,然后以化学混合液润湿石版的表面,使没有图文的石版细孔蓄有混合液,这是一个化学反应,使字画成为石头的一部分。

与雕版印刷相比,石印术不需要长时间的学习,他的优点就是省人省力,石印本印刷速度快,而且能印携带方便的袖珍小本,正得益于此,技术简单的石印术在传入中国后就得到广泛应用。

而技术简单,正是施奕文选择它的原因,当然,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它可以印小字,这恰恰是雕版印刷中最困难的环节,因为小字难刻,古代的书籍字体都很大,这自然也就浪费了纸张增加了成本。

一块一尺多宽、两尺多高、半尺厚的石板,就那么搁在桌子上,如果不是因为桌子是用粗重厚实的硬木打制,恐怕都有可能被压塌了。

“应该和松尔霍芬石差不多吧,反正都是石灰石……”

手摸着石板,看起来倒也平整且光滑,又有着细腻的表面,施奕文自言自语道。

“反正,又不是做画,只是写字而已,只要是石灰石就行。”

尽管嘴里头这么说着,可施奕文却也知道,不是所有的石灰石都可以代替松尔霍芬石,那是一种专用石版印刷用石,在石版印刷之后,它就是石版印刷用石的代名词,毕竟,不是每种石灰石都像它的品性那么平衡,但并不意味着它是不可替代的,在普通印刷上,稍次一些的石灰石也可以使用。

仔细检查了一遍石板,确定石板非常平整、光滑之后,施奕文对身旁的少年说道。

“小武,你试一下,在这块石头制版。”

小武是他从书坊请来的字匠,他专门在木版上写“反字”,在他将“反字”写在木板上之后,再由雕刻工人雕刻成反向凸起的文字或图像。

石版印刷说起来与刻板印刷也算是同源,同样需要往石板上写“反字”,只不过写“反字”用的并不是普通的墨汁。

“公子,写在石板上?”

小武诧异的看着石板。

“对,用这支蜡笔写,虽然你已经练了几天,可是这笔和普通的笔还是有所不同。”

在施奕文去找石板的时候,小武一直在那学着如何写硬笔字,几天下来,倒也能用蜡笔写一手不错的硬笔字。

“小的知道了。”

说的他就拿起蜡笔在石板上抄起了书来,书是最常见的时文书籍,字是印书时早常用的方正馆阁体的,不过字体却小了许多,只有寻常书字大小的四分之一大小。

看着小武趴在石板上写字时,施奕文则在那调配起了硝酸和树胶液制成的混合液,这种化学混合液,只会吸附在没有被蜡笔画过的空白石板上,并且形成亲水层。

这种化学液的配制倒也简单,只有硝酸碰到了问题,但在空间内图书馆附近就有家化学品商店,虽然规模不大,但还是找到了十几瓶硝酸分析纯,用于生产肯定不够,但是用来做试验却是绰绰有余。

差不多用了半个时辰,在小武才把整个石板写满字,因为是试验,倒也没有讲究什么格式,版样,只是把整个石板抄满而已。

等小武写好石板,施奕文这才把混合液刷在石板上,

“公子,这是干什么?难道不是要刻字吗?”

小武于一旁看着公子往石板上刷东西的时候,有些疑惑的问道。九岁进入书坊开始学习写“反文”的他,对于印书刻板并不陌生,一开始的时候,他只以为公子是想让人在石板上刻字,但是现在公子的举动,完全颠覆了他的认识。

“刻字?”

施奕文笑说道。

“有时候,刻字不一定需要刀的。”

至少石印术是不是需刀的,它借助混合液蚀刻石板,这实际上是一个由硝酸参与的化学反应。这其中的化学反应原理,显然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们所能理解的,甚至就连同施奕文,如果不是在图书馆里找到几本四五十年代出版的石印术书籍,恐怕对其也是知其然不知所以然,相比于铅字印刷,石印术另一个优势,就是能保持汉字书法的艺术美。

终于,在完成了一系列的准备工作之后,一块印刷石板就制成了,然后施奕文才开始使用油墨——因为书坊印书用是水墨,所以他特意亲自用桐油、锅灰等调配成印刷油墨,尽管有些简陋,但倒也堪用,毕竟,当年根据地的土油墨就是这样配制出来的。

在小武的注视中,给石板上好了墨,然后施奕文亲自铺上了一张纸,然后用手滚轻滚,对于这个动作小武并不陌生,在书坊里每一个墨板刻好后,都要试印,只是不过,这样不用刀刻的石板,真的能印出字吗?

在施奕文取下第一份样张的时候,小武睁大了眼睛,就那么眼巴巴的盯着,在纸翻过来的瞬间,他惊叫道。

“字、字,真,真的有字……”

真的印出来字来了!

睁大眼睛愣愣的看着纸上密密麻麻的小字,小武的心里突然冒出一个念头——往后要是不用刻板的话,胡大叔他们以后可咋过啊?

第90章 意外(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每一次技术进步,总会淘汰一些职业,这是技术进步的必然。只不过,在这一切来临之前,只有极少数的人才能感知得到。

在简陋的房间里,随着工匠摇动石印机的滚轮,一张印制颇为精美的书页就被印了出来。随着工匠的反复,不一会就印出了数十张书页。

这是一台结构极其简单的人力手摇轮转石印机,它的结构非常简单,木架木框,甚至就连滚轮也是木制的,除了几个齿轮之外,根本谈不上什么“科技”,不过即便是如此,对于小武以及正在干活的几个工匠来说,他们仍然显得很是惊讶,在印书的时候,他们一个摇动轮机。一个人续纸,二人在前面接纸,每小时可以印上数百张。这显然是从来没有过的效率。

“东家,这印的可真快。”

印了半辈子书的梁老头,忍不住惊讶道。

“不但快,而且还印的字还清楚,我印了大半辈子书,就没见过印的这么清楚的……”

在几个工人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话时,施奕文也拿起了一张纸看了一下,相比于这个时代的书籍,它字印的确实非常清楚。

“主要还是墨的功劳,不过这墨还可以再改进一下。”

尽管印在纸上的墨迹清晰黑亮,但是施奕文仍然不太满意,毕竟这些油墨是“克难攻坚”的“土油墨”,是他从书中找到的西方——先将桐油在锅内加热烧开,放入松烟、搅匀,再加适量松香粉末,保持70c的温度,用力搅拌,以达到无棵粒为止,渗入生姜汁,拌成糊状,待温度逐渐下降后再起锅装入容器备用。

这样的油墨印出来的字,确实比水墨更黑更亮,可是字边难免会渗出一些油迹,这显然并不符合施奕文的要求。

“公子,瞧您说的,就小老儿看,不凭别的,就凭咱们家印的字这么清楚,印出的书肯定比建阳书卖得还好,还快。”

梁老头口中的“建阳书”指得是福建建阳印的书,建阳书籍纸、墨、勘校都比其他地区差,自然也就更便宜,买了那么多书,施奕文当然知道建阳书是“劣书”的代名词,可人家便宜。

“梁老头,瞧你说的,建阳书孬到什么地步了,印书的墨都要掺足了水,字都是灰不拉几的,那有黑字?那能和咱家的相比?”

“公子,是小老儿说错了话,小老儿只是觉得,咱们家的书字这么小,还能印这么清楚,咱们一页顶人家四页,就是建阳书再便宜,也卖不过咱们……”

“梁老头,你这句话说的是,这印书最贵的就是纸,咱家的字小,用的纸自然就少,这字印的又清楚,用的纸也不差,建阳书自然卖不过咱们……”

无论是小武也好,还是老梁头也罢,他们都在书坊里干了那么多年,多少总了解一些行情。这样字迹清晰的书册印出来之后,必定会极为畅销,更重要是搁不住这书便宜。

“听你们这么一说,我倒还真打算办家书坊了。”

听着他们这么说,施奕文笑着说道。

“先歇一会,今天只是试试机子和印板而已。”

看着满头是汗的众人,施奕文吩咐道,同时又让小武给他们端来茶水。

“公子,其实,这普天下,最好做的生意就是书坊的生意。”

满头是汗的老梁头在喝茶的时候,看着公子说道。

“哦?这是为什么?”

“公子难道不知道?早在高皇帝那会就下过旨,书坊印书不征税不说,过关什么的也是分文不取,这天底下除了这个买卖,其它的还有什么买卖不收税?”

印书不征税?

老梁头的话,让施奕文不由一阵诧异,印书不征税?

不过好像……自己的几家厂子,似乎也没怎么交过税。似乎也就只有油坊那边每个月交上十几两银子的税,其它的肥皂厂、蚊香厂根本就没听说过交税的事。

“要不然,办一家书坊呢?”

在回家的路上,施奕文心里暗自寻思着,原本他只是想办报纸,甚至就连同找到这处房子,也是为了办报作准备,可今天老梁头的话,却在他的心里掀起一阵波涛。

或许报纸可以成为新知识、新理念的快速传播渠道,但印书同样也可以让人们更深入的了解新知识。

“无论如何把书价降下来,总是好事不是。”

心里打定办书坊主意,施奕文继续往走着,一边走一边考虑着如何解决一些印刷原料的问题。

现在还有很多原料没有解决像石印离不开的硝酸,还有更加精细的油墨。这些问题不解决,不论是印报纸还是印书都不过是纸上谈兵。

“还得解决纸的问题,现在的纸价太贵了,想要降低成本就得在这方面做文章。”

有时候想办一些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简单,很多事情都是从头开始。许多原料也不是说来就来的。

这样考虑着怎么解决这些问题的时候,他走进了路边的深巷。

来这个时代已经有些日子的他,并没有选择从主路回家,而是走进路边的深巷。这些街巷大抵上都是相通的,相比于人来人往的主街,这些宽窄不一的巷子反倒更容易走一些,也更近一点。

在巷子里走着,转过了几个巷子后。施奕文看到身前一位布衣的女子提着篮子缓步走着。兴许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走在前面的女子回头看了一眼,然后便埋着头,一副怯生生很不好意思的样子,时不时飞快地加快脚速,生怕身后是歹人似的。

一进巷子,施奕文便看到前面布裙荆钗的女子,跟在女子身后的他,不动声色地欣赏她的背影,她的身材线条很好,腰身纤细,而身条也能将布裙撑起优美的弧线,哪怕洗旧的衣裙看似宽松,但极佳的身形仍没被布裙所掩盖。隐约还能看到白净的脖颈与破旧的布衣形成了鲜明反差。

唯一可惜的是,女子同样带着斗笠,笠下垂着一层薄纱,让人根本看不清楚她的相貌。

兴许是那女子感受到身后的目光,埋头走路的她不禁又加快了脚步。然后便在前方拐进了另一条小巷。

身前的俏影消失时,施奕文倒是感觉有些可惜,毕竟那女子的身材从后面看确实很诱人,就是不知道相貌如何。

就在这时,那边的巷口忽然传来一声女人的尖叫。

“你们是谁?在我家做什?”

然后又听到一个男人的声音骂道。

“嘿嘿,小娘子,公子我可等你半天了!来人,把这小娘子带回去!”

“你,你想干什么?”

女人的尖叫声再次传了过来。

“来人,来人哪……”

第91章 强抢民女(第三更,求推荐,求支持)

女子的尖叫声中,立即引来了附近的邻居。其中还有几个男人手中拿着棍棒,面上尽是义愤填膺的模样。

“许家妹子,这是怎么回事?”

是她?

透过挤在巷子里的人,施奕文看到喊人的女人,好像是先前碰到的。

女子嘤嘤的哭泣小声说着什么,马上又听到那几个汉子大声嚷道。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敢强抢民女,你眼里还有没有王法!”

“就是,还有没有王法!”

“抓他去见官!”

围观的人立即义愤填膺的大喊道。

“王法?”

有人冷笑道。

“你们知不知道,他许家娘子是我赵家的逃奴!我来抓拿逃奴,可是天经地意!便是见官,又有何不可?”

周围人群听这人一喊,那义愤填膺声顿时弱了下来,大家无不是看着那女子。

“不,不是的,他,他是胡说,我从不是什么赵家的逃奴……”

而那女子只是摇头辩解道。

刚走过去的施奕文,看到人群中一个穿着绸衣华服公子哥,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面上尽是得意之色。

“许娘子,别忘了,你的卖身契还在我们赵家,你以为你能逃得了吗?就是到了官府,有卖身契在,官府也会助我抓拿逃奴的!”

那华衣公子轻飘飘地说着话,眼睛却一直落到那女子身上,片刻也不肯挪开。

这样的目光施奕文倒也不陌生,在酒吧里头,但凡是寂寞的男人看到美女,往往都会流露出这样的目光。

单就是瞧着目中流露出的渴望,估计这女人已经被他在心里祸害了一百遍。

看得出来,这个人肯定是在打这女人的主意。

眼光倒不错,别的不说,单就是这身段,就让人忍不住想要打主意。

“不,不可能的,我,我不是什么赵家的逃奴,也,也没卖过身……”

女人嘤嘤的哭泣着辩解道,凄婉的表情变成了惊惧,而这时施奕文也看清了她的相貌,这一瞬间,他也知道,为什么这公子要打她的注意了。那白皙如雪的面容上,长着一对滴出水来的桃花眼,闭合之间尽是勾魄之色,在众目睽睽之下犹如惊鹿一般,让人不禁生出怜爱心思,整个人肆无忌惮地散发着让男人们怦然心动的气息。

“没有?”

那华服公子“唰!”的一声打开折扇,于胸前摇着,依旧笑眯眯地看着那女子说道。

“许家娘子,这卖身契上可有你画的押,也有牙行的见证!”

“不,不可能,我,我是良家子,怎、怎么可能卖身为奴?”

女子面色惨白,紧张地咬着嘴唇。那桃花眼中尽是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

“公子,你,你不要欺辱我这苦命之人……”

只见那公子继续摇着扇子,。

“你是良家子,不曾自卖?难道我赵家会强索家奴不成?徐六,这女子,可是我家逃奴?”

“回公子,这女子就是咱家逃奴,都逃出来四年多了,可这身段、模样却作不得假!”

“你、你胡说,你、你们分明是想讹人……”

女子顿时急哭出声来,对着周围说道。

“诸位亲邻,你们不要听他胡说,我、我和相公四年前从苏州老家搬到松江,诸位都是知道的,那,那里是什么逃奴……”

周围围观的邻居们看到这一幕,都是心中不忍,却发出一阵叹息。尽管他们也分不出真假,可惜这纨绔公子道出了身份后,却不敢再上前帮忙了。

“好啊,你这贱婢,到了这时候,还敢不认,你就不怕公子的家法吗?”

又有一个恶奴厉声大叫。

“公子是什么身份,亲自过抓你这逃奴,你居然,还敢不认,你别敬酒不吃吃罚酒,惹恼公子,就是你那妹子,也一并抓回府里赔罪。”

那女子一听,立即扑通一声跪在公子面前不住磕头。

“公子,公子,你就放过小女子吧!你,你必定是认错人了……”

可那公子还是手摇折扇,笑道。

“小娘子,你说的这是什么话,你是我赵家府里的奴婢,虽说是逃奴,可公子我喜人伺候,是绝不会亏待你的。”

“就是,待你进府,便做公子的贴身丫环,到时候好好的伺候公子,把公子伺候高兴了,公子又怎么会亏待你。往后你跟着公子享清福就成……”

“哈哈,对对对,本应如此、本应如此,说是伺候公子,不过她自己还更享受哪”

那两个家奴越说越淫邪起来。

“你、你们……”

那女子悲愤地看着这几人,那俏脸上尽是泪水。

“你、你们就不怕王法吗?”

“王法,就是去见官,你也是我赵家的逃奴!”

……

“那就去见官吧!”

看着跪在那满面凄凉的女子,一直冷眼旁观的施奕文看着那什么赵家公子说道。

“喂,你说,你有卖身契,既然如此,那便去见官吧!搁在这,几个男人欺负一个弱女子,算什么事?”

施奕文不是一个喜欢找麻烦的人,但并不怕麻烦。而且他见不得人欺负女人,更何况是还是仗势欺人!

况且这女子十之**不是什么逃奴,要是让他们得逞了,不知会遭什么毒手。

又怎么能冷眼旁观。

虽然这个什么赵家人看起来好象都有背景,兴许是本地的大户人家有,可也就吓唬吓唬普通百姓而已。

见施奕文说得无礼,一个家奴走上前来。

“你什么玩意?”

瞧着这恶奴,施奕文冷冰冰的答道。

“你就是一狗腿子,凭和公子我说话吗?”

向前踏上一步,仅凭着身高双眼一瞪,就把那恶奴吓得退了一步。这些东西都是仗势欺人的玩意。

赵公子转头看着半路冒出来的程咬金,冷笑道。

“哟,居然有人想要英雄救美!莫非就是你骗走我家家奴?”

赵公子一开口,就往施奕文身上扣帽子,他的话音刚落,一旁就有家奴附和道。

“公子,带他去见官,到时候治他一个窃奴的大罪!”

要是换成普通人,恐怕真会被他这句话给吓到,而施奕文却懒洋洋的说道。

“那成,咱们就去见官!”

第92章 路见不平(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小子,待见了官,非得让你小子知道马王爷有几只眼!”

见施奕文气定神闲的站在那,一副毫无惧色的模样,赵公子的鼻里发出一声冷哼。

“就是,待会见了官,非得先给一百大板!”

施奕文只是冷笑一声没有言语。

“走吧,咱们去见官吧!”

伸手扶起跪在地上的女子。

被扶起来的许娘子,感激的看着施奕文,既像是解释,又像是想要抓住这救命稻草似的紧抓着他的手说道。

“公子,我,我真不是逃奴,真不是。”

“嗯,”

笑点着头,施奕文对她说道。

“不要怕,一会见了官,只管照实直说就行了。”

与上次去了江宁县衙不同,这次去的却是内城的上元县,从许娘子家到上元县衙并没有多远,也就是两三里地而已。往衙门去的路上,施奕文走的不紧不慢,看似镇定自若的他,只是在脑海中思索着一会见官时应该如何应对。

没想到又要去见官了,不知道,那位上元知县是个什么样的人。

一行人往衙门去打官司,自然引来一群好事的路人,毕竟但凡是人,都喜欢看热闹,待到了县衙的时候,已经黑压压的跟了三四百人过去。

照着衙差的吩咐,施奕文便站在那衙堂中间。

“公子,”

娇柔的话声传入耳中时,施奕文扭头看去,只见许娘子站在一旁,正怯生生的看着那,那眸子中尽是惶恐。暮色中她的相貌格外的娇媚,看着她施奕文倒是明白了,为什么会有人对她产生歹心。

想起之前她的遭遇,便出言安慰道。

“你放心,只要那卖身契不是你签的,他们必定无法得逞的。”

“不许说话!”

一旁的衙役立刻喝断了他。

“县尊这就要升堂审你们!”

施奕文一笑而止,他打量这座衙门里的人,一旁的赵公子是镇定自若的站在那,那两个赵家的家奴,倒是热络的和衙役打着招呼。

瞧见这一幕,施奕文的心头一紧,皱眉沉思道。

“当真是赵家人啊!”

想着自己居然招惹到了“赵家人”,施奕文不禁一笑,却见衙堂中十几个衙役各持黑红棍走了出来,在衙门中下摆堂威,又有人呼叫道。

“太爷升堂罗……带原告!”

那赵公子迈着四平步进了衙内,那边又有人喊道。

“带被告!”

犹自发愣时,施奕文的背后有人嚷喝道。

“傻站着干嘛?耳聋了可是?没听到太爷叫你过堂吗?”

衙门里的衙役,待施奕文倒了没有丝毫客气可言,和“赵家人”也是明显两种态度。

这是第二次临着官司了吧!

不过好像这次与自己无关,心里寻思着,施奕文打量着衙堂,和江宁县比起来,也没什么两样,八个衙役分立而旁,都是一身衙役的袍衣,手中拿着黑红棍在那摆着架势。

正堂“公案”后面,坐着的那个人,大概就是上元知县,四十来岁的模样,面带长须,端坐在公案后,穿上穿着大红官袍,头戴一顶乌纱帽。公案东首桌边坐着一笔吏。

胡唯良见原告、被告都上了堂,便将案上惊堂木一拍,沉哑着嗓子问道。

“原告,你叫什么名字?”

“回县尊,小子姓赵,名鸣川,兵部郎中正赵恩惠正是在下家父,现在于南京国子监就读。”

赵公子一开口,就堂堂正正的摆出了自己的身份。

兵部郎中正的儿子!

施奕文一听,眉头忍不住一挑,这是几品的官?而他身边的女子更是浑身一颤。这可是达官贵人的儿子。

在他摆出身份时,胡唯良的眉头微皱,他的身子动了动又问道。

“原来也是官宦子弟,且是国子监监生,既然如此,看座。”

待赵公子坐到椅子上,他才继续问道。

“不知赵公子今日所告何人?”

“回县尊,我一告这恶贼阻我抓拿逃奴,二告这逃奴,罔顾国法,背离主人,私自嫁人,还请县尊主持公道。”

说完话,坐在椅上的赵公子手持扇子拱手行揖算是见了礼。

“被告,你有何话说?”

被知县一问,施奕文刹那间便定了主意,心下连几个念头闪过,因不紧不慢说道。

“回县尊,这赵公子说许娘子是赵家逃奴,未尝不是垂涎其美色,若是我大明但凡权贵豪绅见得美色,既可指人为逃奴,强掳民女其回家,那又要国法何用?”

眼前的局势明摆着应该打开天窗说亮话,应该把事情往大了扯。

“许娘子本是四川人,四年前与其相公搬来南京,何时成了赵家的家奴?是不是逃往,往四川一查便知。”

台上的知县愈听眉头皱得愈紧,打量数眼施奕文,心道,这小子一上来,就言道国法无用,权贵蛮横,强掳民女,这罪名扣的可真不轻啊!

“如何查案,本官自有分寸,又岂需要你在这指手划脚!”

厉声训斥一番后,胡唯良才继续问道。

“赵公子,既然说这许娘子是你家逃奴,可有证据?”

“回县尊,自然有牙行画押的卖身契,四年前,许娘子相公来到松江后,因家贫难以为断,才把她卖入我赵家为奴。”

“大老爷、大老爷,民女冤枉,民女冤枉,民女与相公恩爱,而且家中也还算过得去,相公怎么可能把我卖入赵家,若是相公卖我,这赵家又怎让我离开?民女相公三年前就已故去,三年来,民女迫于生计,时常往来线庄,靠刺绣为生,要是逃奴,怎么会没人发现……”

许娘子不住的叩头伸冤时,那赵公子已经取出了卖身契,呈了上去。

“是不是冤枉,本官自有公断!”

接过卖身契,知县仔细看了一眼,上面确定有牙行签印,然后又交给一旁记录的刑名师爷。刑名师爷接过卖身契后,就着灯光,仔细看了一会便说道。

“回县尊,这卖身契上确实有牙行签印,也有定契人指押,这指押也确实是女子所按,而且以指印疏密来看,指押女子的身个应该与许娘子相近。”

刑名师爷的鉴定让赵公子唇角轻扬,面上露出得色,而许娘子那张俏脸顿时变得煞白,喃喃道。

“不,不可能,不可能,我,我不是逃奴……”

惶恐之余,许娘子抬头看着施奕文,像是想要抓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急急的说道。

“公子、公子救救我,救救我,我,我真不是逃奴,真不是……”

说话的时候,那许娘子已经哭成了一个泪人儿。

瞧着这一幕,胡唯良一怔,嘴角嚅动了一下,心下虽然有些疑惑,但卖身契在那摆着,于是便又问道。

“梁师爷,这卖身契,可是三年前所定?”

“回师爷,看纸色、印色,确实不下数年。”

师爷的回答让胡唯良有了底,他看着跪在那面色煞白的许娘子,一拍惊堂木说道。

“许娘子,你这刁……”

就在“奴”字还没出口的时候,那边突然有人喊道。

“县尊,且慢!”

喊出这句话后,施奕文揖礼道。

“禀县尊,不知在下能不能看一看许娘子的卖身契!”

“这位公子,你又是何人?”

话时施奕文站直了身子,不卑不亢的瞧着桌案后的胡唯良。见施奕文一身锦衣华服,而且神态气质也远比寻常人家可比,他的言语间倒也客气。

“在下施奕文,不过只是路见不平之人而已。”

“哟,路见不平之人……”

站着的赵公子一听,冷笑一声,双手持扇,冲着知县随意抱拳揖手道。

“县尊,学生告他施奕文私藏我家逃奴,请县尊严惩!”

“是不是逃奴,不是你张嘴就来的。”

不等他再次开口,施奕文再次揖手道,

“还请县尊,把卖身契给在下看上一看。”

“看又何妨,师爷。”

从师爷的手中接过卖身契,对于契约上的内容,施奕文倒没有什么兴趣,只是仔细查看上面的印鉴。尤其是牙行的印鉴,经历过几次买房置产后,他知道在古代牙行的印鉴非常重要。

从明代初期开始,随着商品贸易规模的不断扩大,牙行开始分化为得到政府批准而设立的“官牙”和私人秘密经营的“私牙”两类。这些牙行遍布社会的各行各业,并得到了买卖双方的普遍认可,而且也得到官府的认可,毕竟,对于官府而言,牙行还肩负着代收税款的责任。

牙行的印鉴没有错,既有官印也有私印,甚至还有完税的签印。再加上定契人的指押,确实是一个完美的凭证。

可真的完美吗?

盯着卖身契上的指签,施奕文走到许娘子身边说道。

“许娘子,我来看一下你的手。”

许娘子不解的看着面前的公子,见他端着自己的手看了好一会,只觉得万分羞涩。

“公、公子请……”

不等“自重”说出口,就见施奕文心底冷笑,双目盯着赵公子。

“赵公子,你方才说,这份卖身契是许娘子亲自按的指签是吗?”

“正是!”

右手于身着轻摇纸扇,赵鸣川冷笑道。

“当日她与其相公一同签的押。”

“既然如此……”

冷笑一声,施奕文转身面向知县说道。

“县尊,这契约上面的指签,绝不是许娘子的指签!”

第93章 官官相护(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呃!

台案后的胡唯良,诧异的看着施奕文。

“你有何凭证!”

“就是,你,你有何凭证!你张口就是指签是假的,难道县尊和方师爷,都识不得指签吗?”

赵鸣川的话声变得有些尖利。

“施公子,话可不能乱说啊!”

一旁的刑名师爷也跟着说道。

“以方某人二十余年的经验来看,单以指印疏密来看,指押女子的身个应该与许娘子相近,必定就是她本人所按,这是没有任何疑……”

“那是你白活了二十余年!”

冷冰冰的讽刺声,打断了方师爷的话,施奕文冷笑道。

“好一个二十余年的经验,就你这水平,这二十余年不知害了多少好人蒙冤!”

心知今天这件事必定无法善了的施奕文,心里已经打定主意要声势压人一头了,要不然还真不能一定能救人。

“你、你……”

不等恼羞成怒的方师爷开口,施奕文就冲着知县揖手道。

“县尊,在下方才比对过许娘子的十指,发现契上的指纹与她的指纹没有一处吻合的地方……”

“谁说没有,你这黄口小儿又懂什么?”

一旁的方师爷恼羞成怒跳了出来。

“启禀县尊,方才在下已经仔细比对过许娘子左手中指,经对比发现其指样走势完全相同,所以契上指签,必定是她亲手所按。大人不妨亲自查看,在下愿以性命担保绝无丝毫虚言……”

“就你那水平,别说是一条命了,你就是有一百条命,也不够赔的。”

出言讥讽的同时,不等胡唯良从台上下来,施奕文走到许娘子身边,让她把指纹按在纸上,然后拿着纸,对胡唯良说道。

“县尊请看,这是方师爷所指的左手中指的指纹,我们可以对比一下它们的走势,表面上看起来,似乎很相似……”

尽管早在唐代中国人就发现指纹的特殊性,并将它加应用于实践,但是受限于观察水平的,大多数古人往往以指纹有螺纹和非螺纹加以识别,这是最好区别的指纹,但是总会有一些难以用肉眼分辨的情况。不过如果仔细对比的许,仍然可以发现一些看似相似的指纹的不同。

“……其实也就是没有螺纹而已,县尊,你看它的走势,这几条谷线还有脊线,仔细对比一下,可以明显看出它们的区别……”

在施奕文指着指纹解释时,胡唯良的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偶尔的他会用余光看一眼赵鸣川。

“……县尊,现在应该已经看出它的不同之处了吧!”

眉头紧蹙着,再看着指纹,迟疑片刻他疑惑道。

“施公子,这个谷线和脊线,本官没看出什么不同啊!”

呃!

睁大眼睛,施奕文诧异的看着胡唯良,他这是……

“你……”

“施公子,本官实在是没看出有什么不同之处!”

看着他那副气定神闲状,耳中听到赵公子长松口气时轻松,想到之前赵公子的话,施奕文瞬间明白了。

这就是传说中的“官官相护”!

“县尊,”

盯着胡唯良,施奕文冷声道。

“县尊是真看不清吗?”

胡唯良摇摇头。

“不是看不清,是看不出!”

一句看不出,只堵得施奕文一阵心塞,在这个时代指纹鉴定,全凭肉眼分辨,一句看不出来,等于前功尽弃。

原本只是路人,恰逢其会碰着这事的施奕文,眼见着面前的“官官相护”,心底几分火气被激了起来。

恼火归恼火,问题总要解决,现在该怎么办?

“既然县尊已经有度量,还请县尊判案,许学生把逃奴领回家中。”

赵鸣川的话让许娘子紧张的对施奕文祈求道。

“公子,救我……”

“既然这指签是……”

不等胡唯良发话,眉头紧蹙的施奕文,急忙打断他说道。

“县尊且慢,在下还有话说。”

“施公子,你还有什么话可说!”

胡唯良的皱了下眉头,要不是因为施奕文打扮气质不似寻常人家的公子,恐怕他早就治他个咆哮公堂的罪了。

“呃……这,”

施奕文摆出一副为难的模样。

“请大人稍待片刻,在下有些内急,去去就回。”

在众人的诧异中,施奕文不管不顾的朝着堂外跑去。许娘子一看,一双眸子中全只剩下了绝望。

“实、实在是有辱斯文……”

冷了一声,胡唯良看着赵公子,尽管他知道那契约有假,可是……他爹是兵部侍郎,这样的官宦子弟当然要加以照料。

“既然那卖身契……”

就在胡唯良想要判定时,施奕文的声音又一次从围观的人群中传来了。

“且慢,我还有话说!”

说话的功夫,去而复还的施奕文挤过衙前的人群,满面泪水的许娘子一见,立即惊喜交集道。

“公子,你,你来了……”

“别怕,有我那!”

安慰着许娘子,施奕文又对她说道。

“来,把指纹按在这上面。”

这一次施奕文手里拿的是一小块玻璃,将透明的玻璃往契约的指纹上一按,然后盯着胡唯良冷笑道。

“不知知县现在可能看出它们的不同!”

“啊!”

在胡唯良诧异之余,施奕文的已经拿着玻璃和契约走到衙堂前,冲着围观的百姓说道。

“诸位乡亲认真瞧好了,这两个指纹可否一样,为何牙行签契要按指印,就是因指印独一无二,只可恨赵家人为强抢妇人,不惜伪造指印,要是让他得逞,他日我等家中妻女,又岂能善了?其他人要是有样学校,伪造契约,我等妻女岂不就是任人以逃奴之名强掠,今日请诸位作为见证……”

透过玻璃,衙堂前排的百姓倒是可以看到两个的指纹区别,即便是没有看清楚的,被施奕文这么一煽动,立即群情激愤起来,毕竟对于大多数人而言,他们最见不得的就是权贵欺压百姓,他们很容易就会被煽动其内心的不满。

在百姓的情绪被挑动起来的同时,施奕文再次转身胡唯良。

“请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

第94章 裹挟(求推荐,求收藏)

“请青天大老爷主持公道!”

面对施奕文的步步紧逼,睁大眼睛胡唯良盯着他。

“你、你,居……”

正想训斥他裹胁民意时,衙门口已经叫嚷了起来,原本的百姓就极为敏感,一听说是富家公子强抢民女,立即就显得有些激动,至于是否伪造卖身契,他们并不在意,被轻易煽动起来的他们立即叫嚷道。

“大老爷主持公道!”

“就是,大老爷要是不主持公道,我等就到应天府请应天府主持公道……”

一时间衙门里尽是百姓的嚷嚷声,置身于衙堂内的施奕文,盯着胡唯良说道。

“要是大老爷不能主持公道,这官司就是打到应天府,甚至就是京师,在下也会奉陪到底,还请大老爷明断!”

随意的揖了下手,施奕文冷笑着,之所以煽动民意,是因为这是唯一能让这些人有所忌惮的东西。见他没说话,又冷笑道,

“难道大老爷当真打算一意孤行,包庇这等奸人吗?”

“你、你……血口喷人!”

被激愤的群情吓到的赵鸣川,面色煞白的指着施奕文,半晌都说不出话来,原本只是想抢个女人的他,没想到会惹出这样的乱子来。

听着百姓的嚷声,面色复杂至极的胡唯良,心里暗自叫苦之余,盯着赵鸣川恨不得一口把他吞下去。

偷鸡不成蚀把米,原本还想交好赵家的,这下可怎么收场?

继续包庇他?这样肯定是要出大事的。万一要是激起民变来,到时候朝廷追究下来,罢官去职都是轻的。

至于民变会不会激起,胡唯良不知道,但他可以肯定那姓施的必定会挑起民变!“赵鸣川!”

打定主意的胡唯良冷喝道。

“你这不屑子,本官差点为你所误,亏你读了这么些年圣贤书,居然做下如此恶事,实在是有辱斯文,本官这就革去你的功名,回家好生反省。如此你可信服!”

“我不服!”

不等赵鸣川回过神来,施奕文就大声喝道。

“在下不服,在为《大明律》不服!”

施奕文的声音非常大,以至于就连堂外的正吵嚷着百姓都被吓了一跳。

“青天大老爷,在下虽谈不熟读律令,可却也知道,如此抢掠民女,却不过只是革除功名,如此荒唐,置《大明律》于何处,置朝廷的脸面于何处!”

又一次施奕文抬出了《大明律》,尽管他知道,这些人未必会拿法律当回事,可是谁都不敢光明正大的荒唐判案。

“在下想问,按《大明律》,强掳民女该当何罪?请知县明示!”

又一次长揖,施奕文又一次请道。

“请知县明示!”

“这……”

“请知县明示!”

……

面对施奕文的威逼,胡唯良神情显得极为难看,他不时的往左右看着,一旁的方师爷见状,正欲给自家东翁解围的时候,只听到围观的人群中有人说道。

“按〈大明律〉强掳妇人女者,同谋人命,未成,杖一百,徒三千里!”

顺着话声看去,冲着人群里的少年点点头,施奕文上前一步冲着胡唯良揖礼道。

“请青天大老爷断案!”

胡唯良盯着面前这人,目中尽是惊恐之色,颤声道。

“你、你……”

“请青天大老爷断案!”

这人想逼死本官吗?

“请青天大老爷断案!”

施奕文加重了声音。

“请青天大老爷断案!”

周围的百姓也跟着附和道。什么是民意,这正是民意,那怕是裹胁的,那也是民意。

“你,你……施公子,你非得如此逼迫本官吗?”

胡唯良颤声问道。

现在他可以断定,眼前这人必定是也是士林中人,否则绝对不会如此咄咄逼人。于是压低声音说道

“大家都是士林中人,还请公子三思而后行,多少总给赵家留些颜面……”

哼哼,好一个三思而后行!

难道,这就是所谓的“士林中人”!

所谓的“士林中人”,就是如此“三思而后行”吗?就是这样的颜面吗?

大明的天下,恐怕就是被这帮子混蛋给三思没有的!

不等胡唯良说完,施奕文冷笑道。

“请青天大老爷断案!”

见胡唯良面色煞白,脸上尽是惊恐的模样,他冷笑道。

“若是大老爷不断,在下就是到京师告御状,也要为天下人,为大明律讨个公道。”

讨个公道!

你讨的那里是公道,分明是本官的命啊!

面对施奕文的咄咄逼人,胡唯良的心里叫着苦,面上却冷笑道。

“今日公子提点之恩,本官来日必有重报!”

这边不等他说话,那边突然有人闯进衙堂里,只见那人对门旁的衙役轻语几声,然后那个衙役便走过去,贴着胡唯良的耳朵,小声说了几句话,尽管并不知道他说的是什么,但是施奕文还是看到了他脸上一闪而过的喜色。心知久拖不办必有后患的施奕文立即沉声道。

“还请大人断案!”

“施公子!”

胡唯良冷笑道。

“本官断案何需你来过问,……”

说罢,他便起身回到案后,看着堂中几人,猛然一拍惊堂木,冷冰冰的说道。

“此案疑问众多,来人,暂且将赵鸣川、许娘子收押,侯审!”

什么!

突然的变故让施奕文睁大眼睛诧异道。

“县尊,此案明明已经有了公断,县尊为何说已有公断?”

“啪!”

胡唯良猛然一拍惊堂木,盯着施奕文厉声道。

“施公子,你是何人,于本官衙门之中,本官断案又岂需要你教我,若是不是念你年少,早就教你享尽皮肉之苦!”

说罢,胡唯良又说道。

“你还不退下!”

“县尊!”

施奕文盯着他双手抱拳揖道。

“在下想问县尊到底有何变故!居然会断下这样的糊……”

不等施奕文把话说完,那边人群中的少年便主动冲出来,拉住施奕文说道。

“公子且不能胡言乱语。”

那少年刚制止施奕文,就听到案后的胡唯良冷笑道。

“施公子,本案疑点众多,而公子又是本案重要证人,为以防万一,还请公子今天于后衙歇息一晚,不知公子以为如何?”

看是询问,可不等施奕文反对,就听胡唯良又说道。

“来人,还不请施公子到后衙客房休息!”

闻言施奕文心头就是一紧,在衙役过来时,他就对身边的少年吩咐道。

“小兄弟,麻烦你去趟临河巷施家告诉他们发生了什么……”

第95章 赵大人(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咚”的一声闷响,伴随着一声惨叫和茶杯碎裂时的脆响从书房中传出的同时,训斥声也随之响起。

“混帐东西!少爷胡作非为你这个当奴才的就不知道劝上一劝吗?”

手捂着头,跪在地上赵德指缝处涌出了血迹。只要一放手,血肯定就会立即涌出来。在他的脚底下,是茶杯的碎片还有茶叶渣。

尽管被人把脑袋砸开了口子,可赵德却连大气不都敢顺,只是按着痛处,老老实实的站着。

“老爷,千错万错都是奴才的错,还请老爷快些命人去帮少爷,奴才瞧着那姓施的,实在不是善茬啊!”

手刚一松开,血就从伤口处流了出来,不过赵德仍然不住的磕着头,作为他是少爷的书僮,多年来一直跟在少爷身边,也算是见过不少场面,与少爷心高气傲惯了不同,那姓施的一出来,他瞧着那人不简单,到了衙门后,这边见势不妙就立即跑回来求救了。

瞧着跪在地上赵德,见他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样,赵恩惠对门外吩咐道。

“去,拿我的名贴给上元县送过去,请他把案子拖上一拖,等晚上老夫再亲自拜见他。”

门外的家奴应声后,赵恩惠站起身来,走到赵德身前,看着地上的血和着茶水流了一地,就宽声问道。

“很疼吗?”

被老爷这么一问,赵德连忙再次磕头。

“不疼、不疼,奴才办错了差事,就是打死奴才,奴才也没有丝毫怨言。”

年近六十的赵恩惠外表看起来并不起眼,中等的个头,长得黑黑瘦瘦。相貌瞧着也是忠朴敦厚,慈眉善目的脸上总是带着一点谦逊的笑意。瞧着这样一个实诚人,第一眼总能博得他人的好感。可实际上这不过只是表象而已。

又瞥了赵德一眼,赵恩惠心里长叹口气,赵德这个人虽然是他放在儿子身边的人,可是自己的儿子是什么样的人,他又岂会不知道?腹中无才不说,而且还颇为贪色,对此他倒也没放在心上,只是寻思着将来给儿子寻个机会出仕。可哪里会想到他居然为了一个寡妇,竟然闹到了衙门里。

“那mài shēn契是假的吧!”

想到这里,赵恩惠心中更恨。

“实在是无能至极,既然明知道是假的,还扯到衙门里,那怕就是急色,也不必急于一时啊!等插手的人走了,拿着mài shēn契让官府拿人就是了,当真是个蠢货!”

可即便是蠢货,那也是自己儿子啊!

心里这么寻思着,赵恩惠又问道。

“那人叫什么名字。”

“回老爷,小的听说那人叫施奕文。”

“施奕文……”

念叨着这个名字,赵恩惠总觉得自己似乎在什么地方听说过,可一时却又想不起来。

“赵德,你先下去收拾一下,然后去打听一下这个姓施的到底是什么人。”

老爷的吩咐让赵德连忙抬起头来。

“老爷,少,少爷那边怎么办?”

“少爷那边你不用担心,那边不是什么事,姓施的那边你要查探清楚,哼哼……”

赵恩惠冷笑道。

“他当真以为赵某是任人欺侮的主吗?”

在赵德下去之后,赵恩惠在厅中来回的踱着步。脚踩在地上的青砖,他恨不得这些青砖就是施奕文的脸,能将他狠狠地踩在脚底下!

可是现在他的脑海中所思所想的,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如何把儿子救下来。

当然,他一个堂堂兵部郎中正,正五品的官,虽说看似官职不显,可在南京却也是六部中的实权人物,自然不会亲自去拜见七品的上元县,思索良久之后,赵恩惠又一次对家丁吩咐了几句话。

“……你到了那,就这么说,一个字都不能多,知道吗?”

“小的知道了。”

在家丁应声后,赵恩惠又从书架上取下一副画来。

“你去的时候,带上这副唐寅的画过去!就说是老爷我请他品鉴一下。”

几乎是在家丁下去的瞬间,看似面色平静的赵恩惠又猛的一下把茶杯摔到地上,恨恨骂道。

“施奕文,赵某人若是不把你挫骨扬灰,从此之后便随了你的姓!”

这边上元县衙里,施奕文当然不知道那边有人火急火燎的要当自己的“干儿子”,对于身在县衙客房里的他来说,倒是对面前的这个少年,倒是颇感兴趣。原本想让他给自己送信来着,不曾想却让他也和自己一起被软禁在这衙门里了。

“哎,贤弟,实在是抱歉的很,没想到把你也给连累了。”

抱歉之余,施奕文打量面前的少年,他一身素雅的水蓝生员衫,眉清目秀的模样,瞧着与其说是翩翩公子,倒不如说是个美少年。

“兄台客气,兄台能管不平之事,小弟又岂能视而不见?”

虽说少年粉面朱唇的,可一开口却亏了这副好皮相,声音却沙哑粗犷。

“只是那糊涂官居然把我也一并关在这,实在是可恶的紧,不能给兄台家人报信,还请兄台见谅。”

听少年这么说,施奕文笑道。

“贤弟客气了,听贤弟口音,似乎不是南京人士,不知贤弟是那里人……”

“小弟湖广人士,现在客居南京亲友家中,今个闲来无事,在街上逛着,碰巧便见着这事,便跟着凑了个热闹。”

“在下施奕文,字致远,未请教贤弟尊姓大名?”

“小弟张静修,字子宣。”

就这样,二人你言我语的,十来句之后,倒也熟悉了起来。最后还是聊到了今天的案子。

想了想,张静修忽然问道。

“致远兄,似乎你并不怎么担心今天的事情?难说致远就不怕那糊涂官断个糊涂案吗?”

“糊涂案?”

施奕文笑道。

“他还没有这个胆量。”

闻言,张静修双眼睁大,诧异道。

“这是为何?那赵公子可是郎中正的儿子?”

“郎中正又如何?”

施奕文颇为得意的笑道。

“郎中正再大,大不过大明律,今天我为什么在衙堂上,提到为大明律不服,就是抓住着理字,只要理在我,即便是官官相户,也要有所顾忌,毕竟,有时候,人总是要顾忌些许风议的!就是朝廷也会顾点面子的!这个官司打起来,倒也简单,可只会越打越棘手,因为扯着大明律,没人敢直接把大明律抛在一边,弃之不顾的!其实也就是扯个虎皮做大旗,说实话,还真没人在乎大明律,可问题是,这虎皮扯在那,一般人还真不敢轻易的掀开它。”

呃……张静修的一双眼睛睁的通圆,半晌都说不出话来。见他没说话,感觉有些倦了的施奕文,又说到。

“不过,他们现在一拖,反倒让我头疼了,今天不担心,不代表明天就可以依然如此,今天有人围观,可以煽动min yi,可以赌在南京这地方一个县令必定会有所顾忌,毕竟这里也有六部,有几百个官员,未必没不是每个人都是贪官,即便都是贪官,也不可能这个县令或者姓赵的就没有对头,官场上难免会有对头,所以我可以赌一把,只要他们敢明目张胆的枉法,就等于送到给别人,这样他们也就有了顾忌,可是明天那?事情就不好说了”

诧异的看着施奕文,张静修惊奇到。

“兄台对官场的事那么了解想必也是官宦子第吧,”

“官宦子第,我还真没有那个福气,书看多了,也就明白,”

说完他便伸了个懒腰说道。

“好了,子宣,今天惹了这么多事儿,到也累了,这屋子里正好有两张床,省的你我抵足而眠,你睡那边那边的大床,我睡这张的小床。”

“谁,谁和你抵足而眠……”

话未说完,张静修的张静修的脸上竟悄然飞过一抹淡红,瞧见施奕文已经躺到床上,并没听到自己说什么,便长松口气道。

“那多,多谢兄台了……”13

第96章 手段(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上元县衙后堂,

看着赵郎中正送来的画,胡唯良并没有拒绝,这不是“行贿”不过只是友人之间互赠书画而已,况且那有上官给下官行贿的。

“哎呀,赵兄实在是有心了,不知赵兄有什么吩咐?”

放下这副唐伯虎的画,他看着面前赵家的家奴问道。

“回老爷话,我家老爷说,这案子只要没有了原告,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只要老爷行个方便,让梁卖婆{1}进一趟女监与原主说些道理就行,其它的不敢劳烦老爷。”

闻言胡唯良的目中精光一闪,心底忍不住赞道,郎中正当真不愧是郎中正,办事的手段确实不是一般人所能相比,于是便点了点头。

“嗯,本官知道了。”

对于莫名惹上了官司,又险些被人当成逃奴拿去的许娘子来说,从被关进大牢的那会起,整个人就失魂落魄的不知所以,在这阴暗的大牢里关着,除了抱头痛哭着命苦之外,就再没了旁的主意。

“我怎么就这么命苦啊……”

在许娘子哭泣时,牢房外传来了脚步声,然后女牢差把她的牢门打开了,听着牢门的动静,一直蜷缩在角落里的许娘子紧张的抬起头来,她看到牢差身后跟着个中年妇人,那妇人一见着她就笑道。

“哟,难怪这么惹人,小娘子这模样可真是俊俏,就是我是个男子,怕也会被你给迷上。”

“你,你是谁?”

尽管不认识这妇人,但许娘子也能看出来这人肯定不是被关进来的犯人。

“妹子,我夫姓梁,平常走街串巷的往深宅大院里给女眷们卖个东西,要是妹妹不嫌弃,就喊我声姐姐便成。”

用手帕遮住鼻子,梁卖婆皱眉头。

“妹妹,这里头的味道可真够难闻的,我要是妹妹这地方怕连半个时辰也呆不下去,得亏是为了妹妹你,要不然姐姐是万万不会来这的。”

许娘子的眼中尽是不解,她这是什么意思?

“不、不知道姐姐找我什么事?”

“事自然是好事。”

梁卖婆嘴上说着话,手又拉住了许娘子的手说道。

“哎呀,妹妹这手可真是细嫩,就是小娘子的手也不过如此,瞧你这模样,也难怪会惹上这样的祸事,哎,那天杀的赵公子,可真不是东西……”

嘴边心痛许娘子,痛骂着赵公子,可她又说道。

“可妹妹,这自古就有老话说“民不与官斗”,那赵公子再不是东西,也是堂堂郎中正大老爷家的公子,在衙门里斗下去,吃亏的总归是妹妹不是?”

“姐姐,你,你是什么意思?”

哭得两眼通红的许娘子,紧张兮兮的看着眼前这女人。

“妹妹,你听说我说,姐姐不是什么大户人家出身,可当了二十几年的卖婆,也算是见了些世面,那大户人家的宅子也是常年进得的,那些个大户人家的事儿,也听人说过,升斗小民的,那能斗得过大户人家?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许娘子睁大红肿的眸子,不知所以的看前梁卖婆,这样走街串巷出入大户人家后宅卖东西的卖婆肯定都是见过世面的人,说的话她当然不怎么怀疑。况且道理也是这个道理。

“姐姐,我,我……又,又不是我去招惹的人家。”

瞧见许娘子越发紧张了,梁卖婆心头冷笑,面上却亲近道。

“哎,咱们当女人的岂不知道女人,妹妹生得这副好模样,难免会惹人眼馋,生出事来,可说到底,妹妹今个也没吃亏,姐姐说句不当讲的话,既然没吃亏这事便算了,要是纠缠下去,寻常人家还能斗得过达官贵人?”

“我,我……”

许娘子的眼帘一垂,喃喃道。

“又,又不是我去纠缠人家,而且施、施公子说……”

“妹妹,那施公子又岂能斗得过人家?妹妹,施公子是好人,可你万万不能害了人家,你想啊,施公子是帮了你,可要是与赵家斗下去,不定到最后要吃大亏的,瞧着施公子也是读书人,万一要是给革了功名,不定这辈子也就白搭了,你说是不是这个理?”

“啊!”

睁大眼睛,许娘子立即没了主意。

“那,那岂不是害了施公子。”

“可不就是,妹妹,依我说,你可不能害了人家。”

“可,可施公子说……”

想着施公子先前说的话,许娘子正想开口,又被梁卖婆打断道。

“妹妹,难不成你真想害人家连功名都没了不成?”

没了主意的许娘子,紧张的抓住梁卖婆的手。

“姐姐,那,那现在怎么办?”

“这事吧,说起来倒也好办,我来的时候,赵夫人说了,只要你把案子一撤,赵家就不再追究这事,另外再送你200两银子压压惊,有了银子你也能把相公子的尸骨送回四川老家不是?从今以后好好的过自己的安生日子。”

“我,我不要银子……”

许娘子连连摇头道,说着泪水又流了下来。

“那,那施公子那边,这,这样真就没事了?”

“妹妹,你放心,肯定是没事的,只要你把这案子一撤,这事自然也就了了,施公子那边自然也就没了事。”

瞧见许娘子已经上了道,梁卖婆心下却是得意非常,非但人被她给说服了,就连那二百两银子……也进自己口袋了。

“那,那要、要是这样,我,我便应下了……”

说到这里,许娘子已是泣不成声,抱着头呜呜只是个哭。

第二天,天刚放明,施奕文尚还在睡梦中的时候,就听到门外有人喊道。

“好了,别睡了,当这是什么地方呢!”

被人从梦中惊醒的施奕文还迷糊着的时候,就有衙差进来了说道。

“我说,两位,当真以为这是客栈哪,赶紧的,收拾利索了,那来的滚那去……”

疑惑中施奕文看到张静修不知什么时候,居然已经醒来起床,并且穿戴好了。

“这是……”

“赶我们走哪。”

“那案子呢?”

“什么案子?原主都不告了,还有什么案子。赶紧的,快滚……”

什么!

原告撤案了!

疑惑着走出衙门时,恰好看到了刚从牢里出来的许娘子,不等施奕文说话,一旁的张静修就跑过去大声质问起来。

“你为什么要这样做?为什么不告那人了?”

面对张静修的质问,许娘子只是扑簌簌的落泪,一句话也说不出。

“贤弟,想必许娘子也必定有她的苦衷吧。”

尽管不知道她为什么撤诉,但事已致此,施奕文倒也没有强求,便劝下了张静修。

“公、公子……”

低头拭泪的许娘子,对着施奕文扑通一声长跪在地。

“公子大恩大德,奴家一辈子都会记得心上,只愿公子他日金榜题名,多福多寿……”

{1}卖婆,走街窜巷出入大户人的女商人。沿门处于深闺中的大家太太、闺房小姐兜售绣品,首饰等,也会利用接近大家女眷的方便,兼做些拉皮条的勾当,为人牵线搭桥,引诱良家女子。

第97章 祸事 (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真是气死我了!”

瞧着张静修那副气呼呼的模样,施奕文便笑道。

“这有什么好气的?”

“你不生气吗?明明是铁定要赢的官司,许娘这一撤可好,前功尽弃了,亏得你为她出头,她,她可真是不知好坏……”

“想来,她也有她的难处吧!”

相比施奕文的淡定,张静修想了想说道。

“难处,她就不知道,她这么销案,对兄台的影响吗?你这次可是得罪了赵家,赵家又岂会轻与了你。”

扭头看着施奕文,见他一副无所谓的模样。

“你不担心?”

“有什么好担心的?”

“担心赵家人报复。”

“子宣,事到了头上,不是怕,就能躲得掉的,所以……”

就在施奕文说话时,原本气呼呼的张静修看到不远处走来的人时,脸色微微一变,扭头避开时,又说道。

“致远兄,这时间也不早了,兄台一夜不曾回家,想来家人必定会四处寻找兄台,小弟暂且告辞。”

说完,不等施奕文开口就急匆匆往旁边的巷子里走去。

“子宣,你这是……”

瞧着张静修匆忙离开的背影消失在巷子里时,施奕文才想起,自己似乎忘记问他家的地址了。

“这人倒也挺有意思的。”

嘴上这般说着,心里不禁觉得有些可惜,毕竟,没有了地址,想要再见恐怕只能看缘份了。

回到家时,这边刚一敲开门,那边施奕文就看到吴才睁大眼睛,惊讶的看着自己。

“公子,您可回来了?”

惊讶之余,吴才打量了几眼,又说道。

“公子,你要是再不回来,小的恐怕就只能去报官了,小怜姑娘、芸姑娘她们可都急死了。”

“少爷,您可回来了……”

下一瞬间,一阵清脆的莺声燕语声就传到了耳中,小怜、寇芸她们已经跑了过来。

“少爷,你昨个晚上到那去了?”

“就是少爷,昨天一整晚,小怜姐急得都没睡,该不是去秦淮河了吧。”

相比于小怜的关切,寇芸甚至特意仔细打量了一下少爷,还不露声色的嗅了下。

“你这小妮子,就知道耍心思!”

笑敲了下寇芸的脑袋,施奕文才说道。

“别提了,昨天出去的时候,碰着些事,……”

随后,施奕文就随口把昨天的事说了下。

“……差不多就这样吧,算是多管闲事了。”

“糟了!”

相比于施奕文的淡定,刚一听完吴才的脸色就猛然一变,紧张道。

“公子啊,你说你,你没事就是去逛逛青楼,到画舫里找个姑娘,也好过去管那些闲事不是,这下可好,你这下非但得罪了赵郎中正一家,就连忙上元县也是往死里得罪了……亏得人家心思动得快,说动了苦主自己销了案,要不然,公子你还能怎么样?难不成真要逼人家流三千里……到时候人家还能放过你?”

相比于张敬修的恼火,吴才一听就知道苦主为什么撤了案,民不与官斗,这个道理谁不知道?

“放过?”

端起茶杯,施奕文笑了笑。

“当时没想那么多,只是想着救人而已。只要救了人就成,至于其它,还真没考虑那么多。说起来,确实有些冲动了。不过……”

喝了口茶,润下嗓子。

“这天下不平事,总得有人去管吧。你就是不是这个道理?”

“道理是这个道理,可是人家可是当朝郎中正!”

嘴上说着,吴才又说道。

“公子,下次无论如何,也不能再管这些闲事了,还有……”

恰在这里,小浣怯生生的走了进来,一见到她,吴才就直接吩咐道。

“浣姑娘,往后你就跟着公子,公子只要出去,你就跟着,可千万记住了,不要让少爷再惹什么麻烦!”

说罢,吴才又站起身来说道。

“不成,这事我得出去打听打听,这赵家人,必定不是好相与的,可千万别惹出什么祸事来!”

这边刚吃过早饭,施奕文正准备去印坊那边去一趟的时候,就见老宋头领着刘锦江进来了。

“致远,你可是惹到什么人了!”

不等施奕文客气,刘锦江就紧张的问道。

“惹到什么人?”

诧异的看着刘锦江,一时间施奕文甚至都没反应过来,这是怎么回事?

难道是赵家?

不对啊,这也就是昨天刚发生的事情,就是再快也不至于这么快吧!

心里寻思着,施奕文试探道。

“赵郎中正?”

“哎哟,还是真的啊,你怎么就得罪那个小人了!”

一听刘锦江就拍着大腿叫道。

“这南京城谁不知道,那孬孙是个笑面脸,表面上看似憨厚,可实际上心思毒着哪,你怎么就得罪他了!”

说完刘锦江又说道。

“致远,快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我看看这事还有没有周施的余地。”

施奕文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你是怎么知道我得罪他的?”

“你不知道,那孬孙昨个就开始让人到处打听你,这不正好了,早上居然打听到我那了,我这才赶过来,不曾想你还真得罪他了。”

“姓赵的动手可真够快的啊!”

原本还不怎么担心的施奕文,听刘锦江这么一说,眉头顿时皱紧了。

“动手快,那货心眼小,好记仇,搁南京谁不知道?你居然得罪了他,你说说,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施奕文把话说完,刘锦江的那张刀疤脸已经皱成了一团,满脸的苦色。

“这,这下你可是把他得罪死了,虽说没伤着他儿子了,可是这事……掉脸面啊,堂堂兵部郎中正的脸面,就这么被你呼的啪啪响,难怪那孬孙到处查你。”

“这么说,这次他倒是真的记恨上我了。”

施奕文下意识地皱了下眉头。

“不过,这事已经出来了,就是怕,恐怕也晚了吧。”

瞧了眼刘锦江,施奕文又问道。

“怎么,有没有什么办法?”

沉默良久,刘锦江再次抬头看着施奕文的时候,就只问了一句话。

“致远,你告诉我,你可有什么把柄在别人手里?”

第98章 落井下石(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宋家的内客厅里,宋仁杰表面上是神闲气定地喝着茶,可是内心却有无数个念头那在那里翻滚着,这些年,他还是第一次这般纠结着。

南京城里并没有什么秘密,别说是一般的事情,就是南六部出的大事,不出一个时辰就会传到宋仁杰的耳朵里,可即便是往常的大事,也不见得会让他像现在这样

“其玉怎么还没回来?”

过了好一会,才见宋其玉气喘吁吁地走进来。

“爹,已经查清楚了,致远确实得罪了赵恩惠,而且这次可把他得罪到家了!”

随后宋其玉又把刚打听到的消息一一道了出来。他越说,宋仁杰的眉头就皱的越紧。

“……这不苦主一销案,这事自然也就不了了之了,可是了的是赵公子,致远却是平白惹人恨,现在赵郎中正可是在四下打听着他,爹,是不是要和致远说一声,让他到其它地方去避避风头?”

宋仁杰没好气地瞪他一眼。

“其玉,这事躲就能躲得过了,他赵恩惠是什么人?表面看似大度,实则小肚鸡肠的家伙,即便是躲到外地,他又怎么可能就此罢休!”

“爹,那怎么办?难道就眼睁睁的看着他对致远下手?”

宋其玉一听连忙又说道。

“爹,要不然,爹亲自去一直趟赵郎中正那,给他们说和一下,让致远去当面谢罪,这样……”

“这样事就压到咱们头上了!”

宋仁杰的脸色变了变。

“其玉,你别忘了,每年兵部采买的三十几万两的棉布里,有七成是经咱们家的手!经的就是他赵恩惠的手!”

宋家和赵恩惠有直接的利益关系,对此宋其玉当然非常清楚,也正因如此,宋仁杰才了解那个人。

“他赵恩惠是什么人?翻脸不认人,丝毫不念情份的人,这样的人,平时捧着都来不急,还主动去招惹他?难不成要重蹈致远的覆辙吗?”

“可,爹,咱们不能就这么眼睁睁的不问吧,要是赵恩惠对致远下手的话,咱们要是不闻不问的话,岂不会寒了他的心?”

儿子的反问,让宋仁杰捋着山羊胡子沉吟道。

“寒了心?”

冷笑一声,宋仁杰的目中闪过一道精光。

“其玉,你知道现在京城的肥皂卖多少钱一块吗?上个月还是30文,这个月就突然降到了20文,和南京一个价,唐家为什么突然降了价?真的是不计成本想把咱们挤出去吗?”

“爹,这个价格,咱们可就亏大了!”

宋其玉的心头不由一紧,为了挑起唐子琪与施奕文之间的矛盾,爹才会授意陈方仕把肥皂运到京津等地发售,可肥皂运到那地方的运费太高,也就是凭着现在的高价,才勉强维持不亏本。

“亏大了,不至于,一个月也就是几千两银子,可唐家是怎么降的价?咱们也就是五千箱,可她在京城的肥皂厂,一个月却是几万箱,要是她们能亏得起。当初就不会主动退出江南的,和致远商定以河为界了。”

“爹,你的意思是……她也有了和咱们一样的肥皂方子了?”

宋其玉的眉头一锁,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不是和咱们,是致远!那可是他的方子,和我们有什么关系?”

提到致远,宋仁杰长叹道。

“其实,说到底,他还是没有把自己当成宋家的人,要不然哪……”

父亲的叹息,让宋其玉说道。

“爹,你过去不是说过,致远那样的人才,既便是不为我宋家所用,也会为其它人招揽吗?”

“有才就能走遍天下,南京不是只有一个宋家,唐家,只要他愿意,唐家不会把他拒之门外……况且……”

看了儿子一眼,宋仁杰端起茶杯说道。

“唐子琪可是还尚未婚配啊!”

呃!

猛然睁大眼睛,看着父亲,宋其玉似乎明白了为什么父亲处心积虑的去离间他们两人。原因就是在这!他们一个男未婚,一个女未嫁,而且男的还没有家族牵绊。不正好合适吗!

“爹……”

不待儿子说话,宋仁杰便冷笑道。

“为父做那么多,不是为了你,而是为了宋家,唐家世代从商,到她这一代人丁单薄,连忙兄弟也都没有,全家就指往她一个女子,女人主家,即便是精明,又能如何?按理说不出数年,唐家就会自动淡出商界,可致远一出来……”

抿了下嘴唇,宋仁杰的眉头蹙成一团。

“致远孤家寡人一个,既没有亲族相绊,又没有什么根基,可却长于经商。若你是唐子琪的话,会不会选他?唐家的根基再加上致远的才能,不出十年,这南京恐怕就只知唐,而不知宋了……”

作为家长,对有些问题,宋仁杰比儿子看得更深远一些,要不然当年他也不会试图促成两家联姻,不过那会谁都知道他的想法,自然是竹篮打水一场空。

而现在,施奕文与唐家的靠近,让他感受了前所未的危机。这种危机并不仅仅是因为施奕文想要摆脱宋家的行为,而是因为他与唐子琪两人年岁相当,而且都未婚配。一但他们两人成亲,到时对宋家来说,可就是心腹之患了。

寻思着,宋仁杰站起身来,摇头轻叹道。

“哎,天下那里没有聪明人啊!”

爹的叹息,让宋其玉皱了下眉头。

“爹,你是说,致远早就对唐家动了心思?”

“其玉,咱们以为致远是自己人,可是咱们能给他什么?就说那些从宋家出去的人,哪怕就是从不曾卖身给宋家,可别忘了,在外人眼里,他们可也是宋家的半个家奴,致远那么心高气傲的人,又岂可能自认半奴?可要是能娶唐子琪的话,唐家自然也就成了他的囊中之物了!以致远的聪明,又岂会不知?”

宋其玉的脸色急变,想了想。

“爹,那咱们这次怎么办?难不成真的坐视不问吗?”

感叹之余,宋仁杰来回的走着,时而若有所思的站着,脸色阴沉。良久之后,才说道。

“问,当然是要问的,但是要看怎么个问法了,而且……”

沉吟片刻,他又冷笑道。

“没准,这也是个机会!”

第99章 两家人(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哼哼,你们宋家人当真不愧是宋家人啊!”

几乎是刚一见面,坐花厅里的赵恩惠就冷冰冰的丢下这么一句话来。

“赵兄,这是何意?”

宋仁杰故作糊涂的诧异道。

“何意?”

冷冰冰的哼了声,赵恩惠瞧了眼宋仁杰。

“还能有何意,你这个当家主的还能不知道?”

“这……”

宋仁杰皱眉说道。

“赵兄,要是宋某有什么得罪您的地方,还请赵兄直言。”

冷笑声,赵恩惠反问道。

“团结肥皂是不是你们宋家的买卖,施奕文是不是你们宋家的家人。怎么样,现在知道了吗?这阵子靠着团结肥皂,你们宋家可是没少挣银子吧!”

见对方已经提到了正题,宋仁杰应承道。

“托赵兄的福,这阵子确实也挣些银子。”

“托我的福?我可没那福气!”

哼了哼赵恩惠,跷起一节小指,抿了口茶道。

“老宋,我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咱们都是熟人了,有什么事,过去我没为难过你,可你也要知道,这次姓施的落了赵某人的面子,即便是他帮你挣再多的银子,这次赵某人也不可能轻饶了他。只是一个家奴而已,犯不着伤着你我的和气。”

闻言,宋仁杰赶紧道。

“哎呀,赵兄误会了,施奕文绝不是宋家人!”

赵恩惠看看他,当下拉长声调道。

“不是宋家人”

宋仁杰连忙解释道。

“虽说不知道,施致远是怎么得罪兄的,可是他确实不是宋某家人,当初我助他一臂之力,也完全是因为欠他的人情,和他是不是宋家人没有丝毫关系。”

微微一笑,赵恩惠站起来不咸不淡道。

“噢,果真是如此的话,那为兄可就误会宋贤弟了!”

宋仁杰好像如释重负般的松口气。

“可不就是误会,误会,误会!”

不等他话音落下,赵恩惠又哼了一声。

“不过与宋贤弟这是误会不假,可是与姓施的那里却不是什么误会,要是的宋贤弟念得你我之间的情面,还请免开尊口。”

宋仁杰闻言大吃一惊,赶紧说道。

“赵兄,这……何出止言啊!”

听了冷笑声,赵恩惠盯着的宋仁杰问道。

“你过来,真不是为他说情吗?”

“哎呀,总归还是瞒不过您啊!”

笑了笑,宋仁杰站起行揖道。

“赵兄实不相瞒,小弟来找赵兄确实是想从中说和的……”

“说和,说什么和?哼哼,宋贤弟,为你我之间的情谊,这个口还是不要开的好!”

“可是我确实欠他一个天大的人情,这个人情总归是要还的!”

“与我何干啊!”

端起茶杯,喝了口茶,赵恩惠冷冰冰的说道。

“哎,既然赵兄这么说了,那小弟也无话可说!”

说着宋仁杰又说道。

“不过,小弟还想和赵兄谈个生意。”

“生意?”

一头雾水地看了眼宋仁杰,赵恩惠反问道。

“生意?什么生意?”

闻言宋仁杰的身体微微前倾,压低话声说道。

“其实吧,这个生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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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他得罪了赵恩惠!”

听到这个让人震撼的消息,唐子琪顿时一惊,看着唐九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

他怎么会得罪赵恩惠呢?他们之间应该没有往来才是啊?

“小姐,是这样的,前几天施公子无意中……”

听着家丁讲述着事情的经过,唐子琪的神情变得越来越冰冷,她立即想到赵思惠的为人,还有他可能的报复手段,自古民不与官斗,他不过就是一白身军户,惹上那样的达官显贵,想到这她的不禁全身发冷。

“依你这么说,看样子,现在赵家人已经知道他的身份了?”

唐子琪平静的问道,可是话语中却微微有些不太自然。

“小姐,应该已经知道了,前两天他们还四处打听施公子,可现在却没了音信。”

垂首站在小姐的面前,唐九轻声说道。

“兴许现在赵家已经找着对付他的法子了!”

“民不与官斗,但凡是个官,想要对付别人,总能寻着理由的!”

盯着唐九,唐子琪的小脸上表情严肃。

“唐九,你告诉我,他的身上有什么把柄吗?”

“小姐,早前小姐吩咐小的去查他,虽然小的没查出多少问题,可总归还是有些问题。”

“说!”

唐子琪冷声道。

“是!”

垂着头的唐九如实的禀报道。

“小的在孝陵卫查过他的军籍黄册后,虽然没查到问题,可是寻着线到中都去他查他时,当地的军籍黄册上确实有姓施的兵户,可是在十四年前就已经绝丁了,这似乎没有什么问题,可问题是既然凤阳祖户无子绝丁,那么十五年前迁往孝陵卫的,又是谁家的?所以小的以为,施公子的身份可能确实有问题,但是军籍黄册混乱,这样的事情也常见,小的也不敢肯定……”

原来如此,怪不得查了半天没有查出一个所以然来,军籍黄册混乱……看似似乎也是个挺好的理由,可是对于鸡蛋里挑骨头的人来说,这就是把柄。

想到这里,唐子琪深吸了一口气。

“唐九,你确定只有这么一个问题吗?”

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打小的时候,父亲就曾不止一遍的对她这么说,她也一向都这么深信,唐家人做生意,靠的就是知己知彼。

“小姐,小的有句话不知当讲不当讲……”

唐九犹豫着说道。

“说!”

“小姐,施公子虽说颇有几分本事,可是他的来历不清,小的打听过,孝陵卫就没有几个人听说过他们家,即便他是补丁到那的,而且过去十几年跟着师傅游走江湖,完了也就没有人知道他那些年干了什么?在什么地方?可是小姐,越解释不清楚,就越容易让人挑着毛病!”

刻意压低话声,唐九说道。

“万一要是有人勾陷他个什么罪名,任他如何解释,恐怕都解释不清楚,毕竟,这不过是几句口供,就是添几笔的事,万一要是按上个罪名,小的怕到时候,连累咱们也跟着解释不清楚。”

唐九的话让唐子琪深深的皱起了眉头,用那么多年解释不清楚,随便安上一个罪名。对他来说绝对是件麻烦事!而且更要命的是,这事粘在谁身上都是麻烦事!

“唐九,备车!”

小姐的吩咐让唐九诧异道。

“小姐,您……可得想清楚!”

家仆的话让原本已经起身的唐子琪突然止住了脚……

第100章 人情冷暖(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眯着双眼,抬头往天空看去,尽管碧空如洗,可是施奕文的心情却异常的沮丧。

人心险恶,对于这句话,他总算是有了真正的认识。这种认识并不是因为赵家,而是因为宋家人的表现,他们直到现在都没有出现。

难道说他们根本就不知道?

这可能吗?

毕竟现在就连唐家都知道了。

“施公子,奴家把这个消息告诉你,已经是仁至义尽,至于如何处置此事,那就与奴家无关了!”

心叹一声,施奕文揖道。

“多谢唐小姐的提醒!”

施奕文平静的回答,让唐子琪诧异道。

“似乎施公子并不怎么担心?”

“既来之则安之,有些事情是挡不住的。”

“万一他们要是说你勾结匪类,或者本身就是匪盗,怎么办?”

“我不是。”

微微一笑,施奕文看着唐子琪的脸说道。

严格的说,他从来都没有看到她的脸,因为每一次见她,她都带着帷帽,黑纱遮面,让人看不清楚相貌,虽然那张脸朦朦胧胧的隐约可以看清楚脸形,但却根本看不到相貌,可也就是的这种犹抱琵琶半遮面,让他一直很好奇她的模样。

刚来到这个时代时,他并不适应,但是现在这帷帽下半遮半掩的风情,却给他不一样的感受。

“你是或不是,并不重要……”

感受到对方的目光,唐子琪慌忙把头转到一边去了,深吸口气站起身来。

“只要人了口供、人证,他就可以治你的罪名,民不与官斗,还请公子好自为之!”

尽管黑纱挡住了她的相貌,但是从她手上的肌肤看,她的年龄绝不会比小怜她们大多少。但是她言谈举止全没有一般女儿家的那种羞涩忸怩,反倒类似后世的女孩,或许,也正因如此,施奕文才会对她怀有好。见她要走,忍不住开口说道。

“你是在担心我?”

已经站起身的唐子琪,似乎并没有丝毫异样,只是淡淡的说道。

“只是还你个人情而已,如此你我也就两清了……”

呃……她说的是肥皂吧。

尴尬的笑了下,施奕文笑道。

“唐小姐客气,这次唐小姐提醒之情,在下必定铭记于心,他日要是小姐有用得着我的地方,只管直言。”

施奕文并不是一个愿意轻易作出承诺的人,因为他知道一诺千金,特别是对美女作出的承诺。可他还是承诺了,虽然找了个冠冕堂皇的理由,可是他心里明镜似的,这承诺其实只为了眼前的这个女人。

“公子客气了,奴家说过,只是为了还欠下你的人情而已,公子保重。”

说罢,唐子琪便起身离开了,看着她的背影,一时间施奕文居然愣住了,见少爷半晌都没说话,寇芸忍不住哼了声。

“少爷,人家还没走远,您还不追过去?”

“追?追什么?”

回过神的施奕文诧异道。

“追唐小姐啊,奴婢可是听说,唐家那么大的家业,可是全凭她一个人,要是少爷能……”

不等她说完,施奕文就捏了下她挺拔的鼻子,笑道。

“你这小妮子,那有那么多心事,去,喊吴先生过来一趟,这事啊,可真麻烦了!”

确实非常麻烦!

把吴才喊过来之后,施奕文和他在书房里商量了差不多小半个时辰。

“……其实这件事的关键,还是……”

就在两人正商量着如何应对的时候,突然从外面传来一阵喧嚣声。

“弟兄们,都给老子把招子放亮了,连一只蚂蚁都不许放了……”

院子里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传来时,让施奕文一愣,不由轻声低叹。

“来得可真快啊!”

来的确实真快,唐子琪这边刚走不到一个时辰,这边就有官府的人过来了。

冲进门的兵丁在捕快们的吆喝声中,持棍提棒的冲了进来。

“少爷,不好了,家里来官差了,你快些从后院出去,奴婢们去挡住他们……”

跑进屋的小怜和寇芸不知道从哪里来的勇气,居然挺身而出,想凭嫩弱的身子保护施奕文。

“逃,逃得和尚,逃不了庙!往那逃!”

话的功夫,挎刀的捕快快手、提棒的兵丁已经进了书房。

面对着这群如狼似虎的捕快兵丁,小怜、寇芸她们分明怕得要死,浑身瑟瑟发抖,却依然挡在施奕文的身前。

“小怜、小芸……”

看着她们护着自己的举动,施奕文心头涌过一阵暖流,这几个小丫头片子真是……

“你们别担心,有少爷我在呢!”

笑看着几个小丫头,施奕文神情坚毅,双眼盯着进屋的捕快。

“少……少爷……”

施奕文已经不动声色地将小怜和寇芸她们挡在了身后。

冲进来的捕快,倒也并没有对施奕文他们动粗,只是冷冰冰地盯着他们。

“你就是这家的户主施奕文?”

“正是鄙人,不知差爷这么闯进来所为何事?”

“何事,自然是是奉大老爷的令,请公子过堂!”

领头的捕快,直接了当的说道。

“敢问捕爷有衙门发的牌票吗?”

吴才的话音没落,捕快就拿出一张纸来。

“拿,搁这呢,是在这验,还是到衙门里验?”

“瞧您说的,在下也就是随口一问。”

捕快拿人的时候,衙门发的牌票是做不了假的,毕竟,回去之后是要过堂的。吴才之所以会问,是想弄清楚是那里下的牌票,一看是刑部下的牌票时,心头不由的一紧。

“快点,施公子,那边大老爷们还等您过堂呢!”

被捕快催着,施奕文就对吴才吩咐道。

“吴先生,这家时的事情就劳烦你了。”

说完,他又使了个眼色。点点头,瞧见一旁的快手要给公子上枷锁,吴才急忙摸出一锭银子,走到领班捕快跟前。

“差爷,你瞧我们家公子,也就是一文弱书生,就不必上锁链了吧。”

说话的功夫,银子就送到那人手里,捕快不露声色的搭手掂了下,笑道。

“也是这个理,得了,弟兄几个把他看劳了就成,。”

然后就随着捕快一同往院门走去,人还没到院门,就看到宋其玉赶了过来,气喘吁吁的他一瞧见施奕文被捕快们押着,就连声说道。

“致远,这是……哎,还是来晚了,来晚了,”

一边紧张着抱歉,宋其玉一边说道。

“致远,你别担心,我这就回去替你想办法。”

瞧见宋其玉紧张的模样,施奕文抱拳揖道。

“有劳子玉了,吴先生在家,有什么事,你只管找他就行了。”

第101章 铁证如山(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半闭着眼睛。

坐于堂中的殷正茂偶尔会轻抬眼帘瞧着堂前,见没什么动静,便会再次合上眼。

这会他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就是赶紧回到后堂,好好的欣赏那株珊瑚树。

那可是一株一尺半高的珊瑚树。

尽管对那株“火树”很是着迷,可在心里他已经打定主意,等过几天就把那株珊瑚树送到京城去,不,还要再等些日子,等首辅回京再送也不迟。

拿人钱财替人消灾!

心里这般寻思着,殷正茂的手指轻击着案上的卷宗,卷宗是兵部递来的。

兵部清查军户丁口,查出一些事情,请刑部彻察。

什么时候兵部的人这般认真了?

查丁居然能查出事情来。

作为南京刑部尚书的殷正茂,对于兵部的事情,倒也不算陌生,这些年军户逃丁、绝户的事情再寻常不过,是不是真绝户,倒也没人在户,反正普通人家通常绝不了户,即便是绝户了,也会从旁室过续。但是查丁能查出奸细,这就罕见了。

何止是罕见,根本就是让人匪夷所思,要是兵部的人都这么认真,大明又何至于会有军户逃亡的事?

对此,殷正茂并不在乎,毕竟,昨天晚上那株金盆珊瑚树就已经送到了他的府上。

表面上南京六部的权力远不如京师六部,但是南京六部也有一定职权。主要是因为南京所在的南直隶地区辖十五个府又三个直隶州,不设布政司、按察司、都指挥司三司,原来三司执行的职权便由南京六部负责,其中兵部负责南京地区的守备,至于刑部负责南京诸司、公侯伯府、京卫所的刑名,有关军户的案子,自然归刑部过问。

“哼哼,要怪只能怪你自己个不走运了!有人要办你,与我何干?”

冷笑之余,殷正茂又一次微睁眼帘,往外瞧了一眼。

“还没来……”

恰在这时,有堂差进堂禀报道。

“启禀司寇,人犯已经带到。”

“带他过堂。”

这就是刑部大堂?进入大堂时施奕文打量着身处的衙堂,心底好奇着,似乎自己和衙门已经结上了不解之缘,这可是第三次了。

先是江宁县,然后又是上元县,现在好了,直奔刑部,没准这南京审案的衙堂都被自己走了个遍。

施奕文心里寻思着的时候,殷正茂细细打量着眼前这人,这可是值一株珊瑚树的人犯。

瞧着他的模样,殷正茂特意注意了下鬓角,这人的头发是新蓄的,不过年龄倒也能对得上。肤色白净,相貌端正,怎么看都不像倭寇,曾经抗击过倭寇的他,对倭寇自然极为熟悉,面前这人,显然不可能是倭寇。

可这并不重要。

他是谁不重要,重要的是送上门来的富贵!

心底这般寻思着,殷正茂又用询问的目光看了看旁边的师爷,见他点头,将案上惊堂木猛的一拍,沉哑着嗓子问道:

“堂下何人——叫甚么名字?”

“在下施奕文,见过司寇。”

司寇应该是刑部尚书的雅称吧,施奕文的心里寻思着。

兵部、刑部……不知道他们会给自己按上个什么罪名。

心中一连几个念头闪过的时候,只听到稳坐在于堂中的殷正茂,猛的一拍惊堂木。

“你这贼子,身为天朝军户,居然勾结倭寇,伤我黎民,这些年做过什么,还不快从实招来!”

呃!

贼子!

倭寇!

即便穿越之前看过那部“戚继光”,施奕文也知道史书上的“倭寇”是怎么祸害江南的,当然也知道“倭寇”中有不少汉奸。

现在到好,这个屎盆子直接扣到自己的头上了。

听着这个罪名,施奕文突然想要放声大笑。

嗯,这就是赵家的手段吧!

明摆着是栽赃陷害啊!

甚至就在不到一个时辰前,唐子琪都提醒过他。

莫非就这么一个手段!

可问题是,就这么一个简单的手段,却压根就解释不清楚,除非自己能找到证明,证明自己过去十几年的去向。

如何证明?

“司寇,”

循着先前官差的称呼,施奕文深吸口气,解释道。

“在下绝不曾勾结倭寇,更不可能残害百姓,实在是不知道,这个罪名究竟由何而起!”

立于堂中,施奕文不卑不亢的答道。

“更不知道,到底是何因由,有人指认在下曾勾结倭寇!”

“哼!”

瞧着立在堂中的施奕文,殷正茂冷笑一声,那双的眼睛里更是迸发出一道寒光来。

“本官既然传你到堂中,就是持有铁证,当年本官于抗倭荡寇之时,剿灭倭寇之中混杂的汉奸又岂止一二,倭寇或是可恨,尔等这些引倭害民的汉奸更是可恨!来人,先打五十大板杀威棒,看你是招还是不招!”

什么?

这就上棍了!

惊诧之中,施奕文就看到堂上的刑部尚书直接将一根令箭丢了下来,就在那令箭着地的瞬间,眼见着衙差就要过来把自己按趴在地上。施奕文立即沉声反问道。

“司寇真的敢打施某吗!”

看似简单的一句话,听在殷正茂的耳中,却听出了几个味道来,一个“真”字是对方不敢相信,一个“敢”更是质问。两个字透出的意思,让殷正茂的心思微沉,心下禁不住嘀咕道。

不就是个白身的军户吗?

像他这样的白丁,即便是有几个银子,打死了也没有什么干系。

尽管心里这般寻思着,可看到施奕文站在那如此淡定的质问时,殷正茂的心里反倒是犯起了嘀咕。

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是不假,可什么事都得掂量着来。

“且慢!”

殷正茂一喊,让周围的衙差停了下来。

“本官倒要问问,你凭什么以为本官不敢打你!”

见他面带冷笑的站在那,并没有理会自己,殷正茂作势又取出一道令牌。

“哼哼,启禀司寇,即便是要打板子,也得先让在下死个明白吧!”

心知好汉不眼前亏的施奕文抱拳行揖道。

“既然有人指称在下是倭寇奸细,总得有个凭证不是?”

“凭证……哼哼,你以为本官是冤枉你吗?把年初于宁波俘获的倭寇口供拿给他看看!”

哟,居然真的有口供,东西做得挺齐全的。从官差的手中接过所谓的口供,施奕文越看,眉头皱的越紧。

眼见施奕文皱紧了眉头,殷正茂冷笑道。

“现在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话说。”

第102章 守备太监 (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什么再美不过江南,也就是鸟不拉屎的地方……”

坐在轿子里,只觉后背有些冒汗的汪新在心里咒骂着,虽说这江南是繁华之地,可在汪新的眼里,他根本就是被发配到这里,天下这么大,可那里比得上京师的,南京或许繁华远超京师,可又岂比得了京师?

“不成了,得想个折,不能一辈子在这里当个守备太监……”

南京守备太监,瞧着是风光,看似应该是专横独断、说一不二的主,可是只有身在其中,才知道,这所谓的守备太监,远没有外面那么风光,过去只有一个正监的时候,还算风光,后来又设了正副两个守备太监,权也就给分了,再往后六七个守备太监也是再平常不过,搁到他身上可是排到了第六,连个副字都没有。

为什么会这样,还不是因为南京守备太监是个养老的地方。

老天爷,爷们才不过四十,这么早就来南京养老了。这不是老天爷不开眼嘛!

当然,其实对于汪新来说,能保住命都已经是老天爷保佑了,毕竟六年前的那个案子,别说是他,就是干爹也惹恼了朝中众多大臣,虽说最后那人死了,一了百了,没沾着干爹他们,可是大家心里和明镜似的,最后不得已,干爹只能让他们到外地避上一避。

汪新也就是那时到了南京,成了南京守备太监,排名第六的守备太监。也就是在这养老而已。

“哎,难不成,这辈子当真回不了京城了?”

几年来,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的汪新,坐在轿子里,又一次犯起了嘀咕。

当年干爹可是说了,等风头过了,就会招他回京!

可这都六年了,怎么还是没什么动静?

不行,得想个折回京城,回到宫里头……宫里头能不能回去还不一定,关键要回到京城,回到干爹身边,要不然干爹身边那么多人,不定早都把自己给忘了!

可怎么离开这鬼地方呢?

非得立下大功不可!

可在这鸟地方,还他么立个毛功……

“大爷的,难不成爷们的当真年纪轻轻的就搁在这鬼地方了?”

虽说早就没有了那家什,可对于身为太监的汪新来说,他和宫中的太监一样,往往喜欢自称“爷们”,似乎这样多少能让他找到些心理上的平衡。

就这么寻思着的功夫,轿子外面的嚷嚷声让汪新一阵心烦,立即挑开轿帘问道轿边的亲兵。

“这外面是怎么回事?”

“回公公,锦衣卫刘千户说有要事禀报公公。”

“刘千户?”

没印象啊。虽说没什么印象,可是几年来一直夹着尾巴做人的汪新,还是对亲兵吩咐道。

“请他过来吧。”

瞧着穿着飞鱼服的刘锦江走过来的时候,汪新相信自己确实没见过他,就这刀疤脸,只要见过肯定是不会忘的。

“下官见过汪公公。”

“嗯,刘千户来见本公,可是有什么事?”

话是不咸不淡,可却也不疏远,夹惯了尾巴的汪新,这几年见着谁都是客客气气的。

“在下有件事要告诉公公。”

刘锦江压低声音说道。

“听说兵部那边抓住了倭寇头目,现在正在刑部那里审着!”

在审倭寇头目?

刘锦江的话音一传到汪新的耳中,让他的眼前一亮,这不就是送上门来的功劳,要是把那个倭寇头目拿到自己的手中,到时候往朝廷一报,可不就是大功一件,不过这事难办啊!

毕竟……毕竟现在人在兵部的手里!

可爷们是南京守备太监,这审倭寇怎么能少得了爷们啊!就是往朝廷报功,那也得有爷们的名字不是!

心下一寻思,汪新瞧着面前的刀疤脸,心里却又疑惑道。

不对,这样的好事,这家伙怎么想到了自己?

“公公,下官只是副千户,他日只求公公能在镇抚使美言一二,抹掉了个字儿。”

一听有所图,汪新心里顿时明了,这些人为了个官身,总是到处走门路,于是脸上立即堆笑道。

“好说,好说!”

嘴上客气着,汪新心里不停的思量着眼下送上门来的机会。

在刘锦江告辞后,又心下思量了好一会,汪新才对着轿外吩咐道。

“去刑部衙门!”

一直躲在路边的刘锦江,瞧见汪新的轿子转向了往刑部的方向,立即长松口气,人也跟着往刑部衙门的走去。

刑部衙门大堂中,看着手中的口供,施奕文的脸色不时的变幻着,眉头更是越皱越紧。

凤阳、孝陵卫……这是宋家给自己安的身份,而这个身份里最大的漏洞是什么?

就是有十五年的时间说不清楚去处,现在好了,这口供里直接了当的说出了自己那十五年干了什么——和师傅一起为倭寇治伤。好嘛!

这个屎盆子扣的,可真不好解释。

面带冷笑的殷正茂冷眼瞧着施奕文。

“现在铁证如山,你还有什么话说。”

面对殷正茂的质问,深吸一口气,施奕文抬头的答道。

“施某冤枉,这仅仅只凭他人只言片语,就说我通倭,我不服!”

“冤枉!难道本官冤枉你不成!”

殷正茂冷哼道。

“你自己看清楚了,这供词上,可是清清楚楚的提到了你的籍贯出身,就连你师傅的姓氏名讳也说的一松二楚,你虽说不曾与倭寇一同上岸残杀我百姓,可却甘心为倭寇驱使,为其诊伤治病,实在是可恶至极……”

听着殷正茂的表演,施奕文的心里却是冷笑连连,这姓赵的果然是做好了功课了,甚至就连自己师傅的名头都出来——伍连德!

刚才看到这个名字时,震惊之余施奕文目光越发的冰冷,心底却又忍不住发出声叹息。

这个时代有谁知道他,也就是自己所谓的“师傅”的名字?

除了宋家,再也没有其它人了,也就只有在宋家那里,自己提过这个名字。之所以会提到他,更多的是源于崇拜。

而他们倒好……好一个救恩之恩当涌泉相报啊!

抬起头来,施奕文将那张不知那个倭寇作出的口供,随手一丢诧异道。

“在下实在是不知,这口供上的施奕文到底是何人,或许,只是与我同名而已吧!”

“好一个同名而已!”

殷正茂猛的一拍惊堂木。

“来人,给本官重打八十大板,本官就不信他会不招!”

还不等他把令箭丢出去,那边衙门口就急急的传来一句话。

“司寇且慢!”

第104章 以牙还牙(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贡品!

有了贡品就肯定是贡使了!

汪新的急切,落在施奕文的眼里,他的心底冷笑,拳头微微一握,垂手道。

“回公公话,贡品目前尚在府内,由家人看管,在下实在是不知,到底为什么会惹来这场祸事,难道也是那贡品惹得祸?”

话时,施奕文抬头将目光投向殷正茂,目光中尽是道不尽的委屈,更多的却又是无奈,表面上看似委屈无奈的他心里却在冷笑着。

孙子!

你们想给老子扣个通倭的帽子,老子就给你按着劫贡的罪名!你们想让老子掉脑袋,老子就非得让你们全家来个满门抄斩!

比狠毒的话,咱也不差你更多少。以牙还牙,以眼还眼,这才是做人的道理

瞬间,汪新似乎明白了,这那里是什么倭寇头目,分明就是这有人想借倭寇之名,杀使劫贡!

这会汪新整个人的呼吸都变得急促起来,现在他甚至不需要去考虑眼前这人是不是贡使,只要能够做实他的贡使身份,那就是大功一件。

可若是给眼前这个姓殷正茂的一个冤杀贡使、劫夺贡品的罪名,那……这件事可就闹大了!

闹大了好啊!

闹大了干爹那边还能忘了自己嘛!

心下这般思索着,汪新脸色猛然一变:

“好你个殷正茂,居然敢伙同他人,试图冤杀贡使、劫夺贡品!难道就不怕天地良心吗!”

突然的质问,让殷正茂不由的一怔,嘴角嚅动了一下。他立即意识到,自己此时的处境,若是不能说个所以然来,不定到时候这姓汪的非得弄他“杀使劫贡”,这可是诛九族的大罪!后背顿时冒出一阵冷汗来,他立即思索着如何处置此事。

要是换成一般文官,恐怕早就惊慌不知所措了,可再怎么着殷正茂也是上过战场,杀过倭寇见过血的主,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

“哼哼,汪公公一开口,就把这么大一顶帽子扣在殷某的身上,当真不愧是东厂出来的,难怪最后会到南京来养老!”

殷正茂的话让汪新双眼猛睁,怒道。

“你、你、姓殷的……”

“汪公公,本官办理此案,是按兵部传来的公函办理,一应手续俱全,即便是有什么差池,那也是兵部的事情,与本官何干?至于杀使劫贡,要不是今日过程,本官又岂会知道他是贡使,况且……”

双眼盯着施奕文,殷正茂冷笑道。

“他不说自己是贡使,谁又知道,既然已经来天朝这么长时间,为何不见官禀报身份?诸多疑点实在是让人怀疑啊!”

历经多年官场的磨练,为官多年的殷正茂自然早就历练得滑不溜秋的,这个份量不过只是一掂,便知道这事极大,这个夹缝儿万万不能夹着自己!但是在撇开关系时,又不忘记提出疑问。

他这么一质疑,让汪新也有些担心的看着施奕文。

“回司寇话,非是在下不愿报官,而是有人告诉在下,暂时无须禀报,说是什么首辅告假还乡,朝中无人应事,所以让在下安心侯着,待时机成熟时,再禀报朝廷。在下初来天朝,实在是不知道天朝规矩,自然对他人言听计从。”

“这人是谁!”

别说汪新了,就连同殷正茂这会也是竖起了耳朵,他感觉自己似乎掉进了一个陷阱里,一开始他以为是赵恩惠想要收拾人,可却不曾想涉及到了贡品。而更让他恼火的是,赵恩惠居然是想借他的手劫贡!

“在下初来南京时无亲无故,能在此地落户全凭宋仁杰宋伯父的照料……”

随后朱明忠便一五一十的把他与宋家父子结识的过程说了出来,当然也提到了他们如何照顾自己,帮助他在南京落户。

“……在下实在是不知道,这户上的同名者,居然勾结倭寇,为倭寇所用啊。”

“哼哼,什么为倭寇所用!”

不等殷正茂说话,汪新就冷笑道。

“分明就是他宋家为你办了个假身份,先安抚住你,然后再假手他人,想要劫夺你身上的贡品,你实话说,那宋家是不是见过你带的贡品?”

“回公公,那贡品是要贡给皇帝的,就是借给我个胆子,那也是不能动的,不过在下确实送给宋仁杰一些天朝少见的稀罕物。”

“这就得了!殷司寇!”

汪新一拍大腿,看着殷正茂说道,

“现在这案子已经再清楚了不过,是宋家父子见物起意,勾结他人想要劫夺贡品,还请司寇立即派人去抓拿宋家父子。”

在汪新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施奕文的心里突然一阵五味杂阵,原本按他最初的计划,是不会牵涉到宋家的,可是……既然你不仁,就休怪施某不义了!

“这……”

听汪新让自己去宋家拿人,殷正茂反倒有些犹豫了,自己昨天可是刚收过宋家的礼,这事怎么办?

“殷司寇,这有什么为难的,难不成……”

“为难?这有什么为难的?只是本官尚有问题要问。”

说着,殷正茂又把目光一转,盯着施奕文问道。

“你既然是贡使,那有没有凭证?”

殷正茂的问题让汪新的眉头猛皱,不等施奕文回答,就说道。

“船都让倭寇给弄沉了,还有什么勘合?有什么凭证?司寇这不是强人所难吗?”

对于汪新而言,他所需要的就抓住眼下的机会,若是趁着这个机会,把贡使往京城一送,再趁机办倒几个人,干爹一高兴,再有人与一旁为他说上一句话,岂不就能回到京城……

“公公所言诧异,这既然涉及到意图杀使劫贡,那就是人命关天的大案,仅仅只是空口无凭,本官又岂能认定此案?”

殷正茂的话音这边刚落,那边施奕文就说道。

“回司寇,在下有当年成祖皇帝册封先祖旧港宣慰司官印!”

什么!

殷正茂猛然坐起身来,大声问道。

“那现在官印在那?”

站在堂中的施奕文,回头往堂外看去,在看到吴才被拦在门外时,心下便松口气。

“回司寇,现在家人已经把官印带来了过来。”

第105章 宋老爷的干脆 (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爹,这么做会不会太过了?”

看着安坐在那里父亲,宋其玉皱眉问道,尽管施奕文的举动让他极为恼火,可是想到用那样的手段对付他,心底难免有些接受不了,毕竟还欠着他救命之恩。

“过?”

睁开眼,宋仁杰哼道。

“无毒不丈夫啊!”

随后他又端着茶杯,闭着眼睛说道。

“况且,这件事为父自有分寸,现在是你爹操办此事,要是让他落到姓赵的手里,其玉,只怕他姓命难保啊!即便是再不济,也会流三千里,那不也就是早死晚死的事,现在……”

喝了口茶,宋仁杰慢悠悠的说道。

“不过只是给他个教训而已,刑部那边自然有分寸的……”

一提到刑部,宋仁杰自然想到那株金盘珊瑚树,虽说一尺半的珊瑚树倒也不算稀罕,可送给别人确实有些可惜了。

但愿……能够得偿所愿吧。

“到最后咱们会出面儿去帮他,可是怎么帮呢?也就只能帮家人,不是家人的话,别人自然不会卖你那个面子。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就在这时,突然外面传来一阵喧嚷声,伴着的还有家丁的喊声。

“老爷,老爷,出事了,官差请你去刑部过堂……”

家丁的喊声非常大,显然是刻意这么喊着通风报信的,原本正喝着茶的宋仁杰脸色骤然急变。

“遭!要出事了!”

站起身来的宋仁杰立即对儿子吩咐道。

“其玉,你速去你岳父家,求他出面!”

“爹……”

看着有些惊慌的儿子,宋仁杰皱了下眉。

“记住,临事切忌慌张!好了,为父先去刑部,你去求你岳父,嗯……”

往屋外走去时,临出门的宋仁杰又止住脚轻声吩咐道。

“把那副画带着,你岳父知道怎么办!”

“爹!”

父亲的吩咐让宋仁杰诧异道。

“那副画……”

“为父失算了,要是为父所料不差的话,这事怕是不容易善了……”

说着宋仁杰便迎着官差走了出去……

在宋仁杰随着官差去刑部大堂的路上,在大堂上殷正茂看着纸上的红印,脸色变得极为复杂。

“司寇,杂家学问浅,你告诉杂家,这几个字是什么字?”

嘴上说着学问浅,可汪新的脸上却带着冷笑,当然更多的是得意。这几个篆字他还是认得的。

“回,回公公,这几个字是篆书是“旧港宣慰司印”。”

殷正茂的语气显得有些僵硬,尽管还没把印文送到礼部去比对,可是只要瞧着那方看起来颇有些年头的铜印,他心里差不多就已经确认了施奕文的身份。

“哦,这么说,这确实是官印了!”

汪新冷笑道。

“司寇,这接下来怎么办?”

“接,接下来,自……自然是送到礼部比对,对,送到礼部。”

原本站于堂中的施奕文,待遇自然有了变化,坐在椅上的他,听着殷正茂那句送礼部的时候,不露声色的在心底笑了笑。

看似半闭的眼睛朝着门外看了眼,待看到刘锦江时,心里暗自寻思着。

这个情无论如何都承下了!

在刘锦江通风报信之后,施奕文与吴才商量了一夜,才商量出冒充贡使的对策,这是唯一一个一劳永逸的办法,可是怎么冒充贡使?

既然是贡使,那就要有勘合,有凭证。

这些东西往那弄?

确实非常困难!

可并不是没有可能!

尽管永乐迁都北平,可是在南京礼部中仍然存放着大量的资料,西洋册封的资料基本上都在南京礼部,这也给施奕文提供了方便。

闭着眼睛喝着茶的施奕文思绪又一次回到了那天晚上。

“想要做套假的出来,确实不太可能,不说其它,就是当年的堪合、凭信这些东西都有副本在礼部的库房里存着,印鉴对不齐、印色不对,纸色不对,都是事!”

“其实也不是事!”

几乎是在吴才话声落下的功夫,刘锦江便说道。

“真的做不出来,那咱们把真的也变成假的不就得了!”

把真的变成假的!

其实,就是把礼部库房里旧港宣慰司的档案给替换下来。这件事是刘锦江自己完成的,先从库房中盗取了旧港宣慰司的档案,随后吴才往里面塞了张纸,其实也就是官印留样。

幸亏是南京礼部这个清水衙门,看管非常松懈,至于库房,更是多少年不见人影。要是搁在京师这事儿可还真不好办。

至于那方铜制的官印……就是从礼部库房里偷走的空印存货,都是放了百十年的旧物,只需要找巧手重新刻文作旧就行。

用来比对的留样就是那么印盖出来的,能比对出什么来?

就在心里寻思着的功夫,那边有官差通报。

“启禀部堂,宋仁杰带到。”

哦,宋仁杰来了!

步入大堂时,在看到施奕文端坐于堂中时,宋仁杰的心里“咯噔”一声,意识到不妙的他不露声色的行揖见礼。

“在下宋仁杰见过司寇、公公。”

“你就是宋仁杰?”

猛然一拍惊堂木,殷正茂喝道。

“你好大的胆子,非但拦阻贡使朝贡,更意图夺劫贡品,当真以为我大明没有王法吗?”

虽然只是简单的几句话,但是以宋仁杰的聪明,又岂没听出殷正茂话里的意思,第一次告诉他施奕文是贡使,第二嘛是提醒他罪名是夺劫贡品。至于如何应对就是他自己的事了。

这几句话就是那株珊瑚树的价!

心里像明镜似的宋仁杰,从殷正茂获得这些信息时,更多的是惊讶。

施奕文居然是贡使?

先前他怎么没有提过这事儿

在惊讶之余,所有想不通的事情,在这一瞬间也想通了,当初只以为他是从海外归来,却不曾想到他居然是贡使。

他瞒得可真严实……当真是防人之心不可无啊!

转念一想,想到他送来的那些新鲜事物,宋仁杰心里又暗叹。终日打雁终被雁啄,这次走眼了!

走眼是走眼了!

可眼下这关怎么过?

杀使劫贡!

这罪名可大了,即便是有亲家公那边出面周旋,再加上那副画,也不一定能保住性命。

对待性命不一定能保得住,甚至可能满门抄斩!

不行,要想个辙。

不过只是转瞬间的功夫,宋仁杰的心里就转远无数个念头,然后又立即作出了决定。

“致远,伯父何时拦过你进贡啊?”

面带不解的宋仁杰看着施奕文,尽是一副迷惑不解的模样。

“上次我不还告诉过你,此事徐徐图之,毕竟,为伯父只是一届商人,总得探些关系,才能为你引荐不是?”

呃!

瞬间,别说是其它人,就是施奕文也傻了眼,这是什么情况?

第106章 老少两狐狸(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静!

刑部衙门后堂的房间中,除了看似平静的呼吸声外,就再也没有了其它的声响。

一个端杯不语,一个手抚杯沿。

两人就这么坐着,谁都没有说话,可是实际上两人一直在试探着对方,听着对方的呼吸,观察着对方的动作。

良久,杯碟轻触声打破了房中的寂静,放下茶杯的同时,宋仁杰感叹道,

“致远,这么多年,你是伯父第一个看走眼的人。”

手指轻抚杯沿,施奕文并没有说话。

“这次总归是伯父对不住你,可也不至于如此吧。”

闻言,施奕文冷笑道。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啊!”

“贤侄,可再怎么着,也不至于如此吧!”

“伯父客气了,来而不往非礼也。”

微抬眼帘盯着宋仁杰,施奕文冷笑道。

“我自问没有对得起宋家的地方,伯父如此待我,又岂能怪施某心狠?”

“也罢,归根结底确实是宋某负你在先,贤侄以为,此事应该如何收场?”

宋仁杰倒也干脆,他直接切入了正题,毕竟,外面是不可能给他多少时间的。其实现在能让他们两个人见面,也已经是破例了,如果不是亲家插手的话,估计这会自己已经被关进刑部大牢了。

“哼哼,敢问伯父,若非我是贡使,那么现在我又在何处?你问我如何收场,我反倒想问伯父当初准备如何收场。”

施奕文的语气依然冰冷。看着平素一副人畜无害状的施奕文,听着他冷冰冰的话语,宋仁杰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容易善了。

“致远,别的伯父就不说,伯父只有一句话,虽说伯父有心以你为家人,而且施以种种手段,但也仅仅只是如此,伯父从没有想要害你性命的心思。”

“家人?”

冷眼盯着宋仁杰,施奕文反问道。

“宋伯父说的这么好,不知是否愿意为施某家人?若是愿意的话,我保证不再追究此事!”

什么家人?不过就是家奴罢了!

“哎,致远说笑了,伯父老胳膊老腿的,那里会侍候人,若是致远有意的话,改日伯父送你一些,又有何妨!”

心叹口气,宋仁杰又继续说道。

“无论如何,这次伯父都栽了,栽了,那就要认,伯父认了,可是认了栽,不等于任人鱼肉。致远,你可知道,为何他们会让你我独处?”

宋仁杰的反问,让施奕文的眉头微皱,不是因为礼部查验需要时间吗?

“是礼部查验?哼哼,即便是如此又岂需要你我独处,之所以让你我独处就是为了让咱们商量出一个结果来,贤侄以为宋家能传家六代,凭的是什么?仅仅只是靠着银子?”

看着施奕文,宋仁杰的语气依然带着长辈的口气。

“致远是否知道,其玉的妻子是何人之女?”

嗯?

眉头跳了跳,施奕文并没有说话。

“南京工部尚书刘一儒正是其玉的岳父。”

见施奕文没有说话,宋仁杰又补充道。

“他和当今首辅是儿女亲家!”

当今首辅!

还能是谁?

除了张居正还是能谁!

瞬间施奕文明白了为什么宋仁杰会这般自信了,他和刘一儒是儿女亲家,而刘一儒和张居正是又是亲家,如此一来,他确实与张居正有那么点亲戚。

官场上这份拐弯的亲情有多大用?

施奕文并不清楚,但是有了这份亲情,再加上银子,自然有人愿意替他张罗一切,就像殷正茂一样,之所以愿意让他和自己独处一室,恐怕也就是因为他与首辅有那份“亲情”。

如果张居正知道这一切的话……

“得饶人处且饶人,致远,这次伯父确实有错在先,伯父在这先给你赔个罪,当然这赔罪不能只是说说而已,那肥皂厂的份子,伯父悉数奉还,另外再以十万两谢罪,不知贤侄以为如何?”

十万两!

好大的手笔啊!

冷笑之余,施奕文对宋仁杰反倒越发刮目相看了。

宋仁杰确实不简单啊!

一出手就是十万两银子赔罪,再加上肥皂厂的份子,两者相加一出手就不下二十万两!

这真是……阔绰,可不仅仅是阔绰。

两世间施奕文也算是见过不少人和事,可是像宋仁杰这么能拿起得放得下的人,确实没见过的。

为了利益算计他的是他,失策后非但不恼,如此干脆的认输赔罪的也是他。这样的人确实的不简单啊。

“宋伯父,当真是好计量啊,想必这会伯父已经找好替罪羊了吧!”

冷静的看着宋仁杰,施奕文反问道。

“何需要找?”

宋仁杰笑了笑。

“赵恩惠见利起义,意图假刑部之手杀人劫贡,这种人死不足稀!”

只言片语间一个堂堂兵部郎中正的命,居然就这么定了。惊讶之余,施奕文看着眼前宋仁杰,瞬间明白了。

这个人才是真正的老狐狸!

从始至终这件事似乎都和他有分不开的联系,他完全可以把一切推到赵恩惠的身上,甚至可以肯定,他已经这么做了。

果然不愧是老狐狸啊!

看着笑而不语的宋仁杰,施奕文忍不住长叹道。

“佩服、佩服,伯父真是好计量!”

出人意料的是在识破一切后。施奕文非但没恼,反而对宋仁杰更加佩服了,人能算计到这个地步,确实有他的过人之处,而更为难得的是,他能如此的干脆利落的认输。

“致远过奖,伯父我12岁学习经常,经历了几十年的风雨,也就这么点计量,反倒是致远……实在是让人佩服,原本伯父只以为致远顶多也就是个公子哥,可不曾想,致远深谋远虑,居然暗藏杀着,其实,如果当初你如实告诉伯父的话,又岂会有现在这么多麻烦?”

面对宋仁杰的恭维,施奕文的心底一阵苦笑,论老谋深算,还是远远比不他啊。

“伯父客气,有些事不得不防啊!”

“所以伯父才会佩服你不是!”

说笑着,宋仁杰又反问道。

“此事就此揭过,不知致远以为如何?”

“伯父为何断定我一定会答应你?”

施奕文的反问,让宋仁杰笑道。

“因为你是聪明人!”

第107章 人性的真实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因为你是聪明人!

简单的几个字,道出了宋仁杰对施奕文的看法,这么多年,能让他认栽的人确实没有几个。

“伯父图的是你的才而不是命,这你是知道的,你死了与我没有丝毫好处。你我为此争个鱼死网破,反倒得不尝失,无论于你还是于我,都是如此,你说是不是?”

“可伯父如此待我,实在是让我心寒,我又岂能不恼?”

盯着宋仁杰,施奕文依然不客气。要是说心里不恼火,那是骗人的。

“钱财可通鬼神,当然也能抚人心,若是致远觉得少了,只管开个价来。”

面对宋仁杰的大方,施奕文反倒有些不解了。

“伯父为什么如此此大方?”

“致远,伯父和你说句实话。”

看着施奕文,宋仁杰轻声说道。

“昨天,你只是施奕文,施致远而已,论医术可起死人骨,论才学可以制肥皂、榨棉油、做蚊香,就是个不起眼的梭子,也能挣到几十万两银子,可致远,伯父想问你,但凡勋室豪门门下,像你这样的家人又岂止一二?”

施奕文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便点着头继续听他说下去。

“宋家能有今天,许多人说,是因此宋某世代会经商,可是实际上,即便是宋某有三头六臂,也不一定能操持这么大的家业?所以说到底,还是要靠人,靠外人,而像致远这样的人才,自然是伯父所依仗的,于伯父眼中,你是将来的宋家的家人,于其它人的眼里,未偿不是如此。你怪伯父心狠,其实有时候,总是要施些手段的。等将来,你就知道了,”

脸上已没了笑容,看着宋仁杰,施奕文先是想到后世许多大公司对有潜力的小公司的“收购兼并”,说是“兼并”,其实就是“吞并”,你要么接受,要么就要面临大公司全方位的打压,甚至于全面的封杀!

资本从来都是沾着血的!

几百年后都是如此,更何现在!

“那么现在呢?”

想通了一切之后,施奕文出人意料的平静了,几百年后那些垮国公司、大团结借助某些司法手段吞并小企业的事情都是屡见不鲜,现在……只不过是子公司变成家奴而已。

相比于一开始的愤怒,施奕文更好奇的是宋仁杰口中的现在。

“现在……”

突然一阵大笑,宋仁杰笑着说道。

“现在,伯父都已经是你的手下败将了,你说,谁还敢再起收你为家人的心思?致远,这个世道就是这样,弱之肉,强之食……要么为狼,要么为羊……昨天,你施致远是稚子抱金过市而不自知,可今天之后,在南京的富室豪门之中,才有你施致远的一席之地,说起来,其实,你应该谢谢我!”

说着宋仁杰端起了茶杯,喝茶润了下嗓子。

好嘛!弄了半天,这就像是杀人立威似的,要是不证明自己的能力,就只能任人鱼肉。似乎就像是弱国想成为强国一样,必须击败另一个强国。

“那我可真得谢谢伯父了!”

施奕文的语气已经不再像先前那么冰冷了。

“贤侄客气,将来只要你我两家继续交好就成!”

感受到施奕文语气的变化,宋仁杰提得老高的心放了一半。可不等他放下心来,突然听施奕文说道。

“好说,好说,其实……伯父是否知道,对于郎中来说,什么最简单?”

瞬间宋仁杰的脸上就没了笑容。

“郎中,可以医人,自然也可以杀人,神医可以起死人骨,更能杀人于无形……”

突然冒出这么一句后,施奕文笑了笑便收住了,只是静静的盯着宋仁杰。

“有时候鱼死不一定网破!”

面上没有丝毫血色的宋仁杰,在片刻的失神后,又立即恢复如常,镇定自若的说道。

“所以,伯父才想要和致远交好下去,毕竟,神医可救人命啊!想来致远也不是小气人不是!”

里面都是他的话,面对宋仁杰的示好,施奕文笑了笑。

“那赵恩惠呢?”

“早就是死人一个了,问他做什?”

心头微微一颤,施奕文起身说道。

“既然如此,那接下来,这戏如何唱,就全看伯父了!”

“贤侄客气……”

正说着门外有人禀道。

“两位,司寇让知会你们一声,兵部左郎中正赵恩惠在来的路上畏罪自杀了……”

尽管已经知道了结果,但施奕文的心里仍然不禁一颤。

狠,真他么的狠!

正五品的朝廷大员,说杀就杀了!单就这份果决,就是一般人做不出来的。

他就不怕惹火烧身吗?

“致远,”

注意到施奕文神情变化,宋仁杰在起身将要离开时,又止住脚,轻声说道。

“宋家六代人的家业,不能毁在伯父的手中,身为当家人,行事必须果断,当断不断反受其乱,致远以为如果不是行杀招对我,伯父又岂会……”

摇头叹息间,宋仁杰的心底尽是苦涩,这次确实是……亏大了啊!

“伯父,晚辈受教了!”

站起身来,施奕文毕恭毕敬的说道。

确实,在这一瞬间,宋仁杰给他上了非常重要的一课,尽管在过去他也曾看过许多宫斗剧,甚至官场小说,但是像宋仁杰这般行事的,小说中从来没有人去写,即便是宫剧中,也从没有人提。

要利益面前,父子两人尚且会反目,更何况是外人?

看着看似温文尔雅的宋仁杰,施奕文突然想要谢谢他,毕竟,他给自己上了来到大明的最重要的一课。

“贤侄,此事和其玉没有丝毫关系,你们往后大可继续交好,还有,他尚有妻妹正值适龄,若是贤侄有意的话,不妨……”

宋仁杰话未说完,就想到施奕文的另一层身份,便笑道。

“瞧我这脑子,你如今是外来的贡使,这种事情自然是不需要我来操心的……”

瞠目结舌的瞧着宋仁杰的,施奕文无论如何都想不到,他居然会在这种情况下,想要给自己做媒,这真是……真是让人匪夷所思。

待出了门,再一次回到衙堂中,对于接下来的一切,施奕文完全没了兴趣,看着在衙堂里表演的众人,他的心头突然一颤,难道这才是人性最真实的一面吗?

第108章 前路漫漫(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一具冰凉的尸体,就那么躺在刑部大堂中。

尽管从来没有见过赵恩惠,但是对于置身于衙堂施奕文而言,看着这具尸体时,心情一时难以平静。

一个堂堂五品朝廷命官,说死就死了。

人如蝼蚁命如草芥!

现在,施奕文终于真正认识到这句话的含意,同样也知道了,在这个人吃人的时代,看似温文尔雅的背后是何等的残酷。

五品的朝廷命官又如何?

在阴谋面前,也是如此的不堪一击。畏罪自杀……不过就是个替罪羊,死人是不会说话的。

在衙堂上,看着他们的表演,看着他们如何把罪责推给赵恩惠时,施奕文只是一言不发的看着这一切。看着宋仁杰在那里讲述着,他如何想请赵恩惠将贡使来朝一事禀报朝廷。

“看来确实是赵恩惠见财起意了,亏得贡使持有官印,要不然可真就让他得逞了。”

殷正茂为案件作出总结的时候,一旁的汪新却把眉头微皱道。

“施贡使,我尚有一点疑问,到底是什么样的宝物,居然会让赵恩惠不顾身家性命,如此胆大妄为?”

尽管汪新渴望回京城,可他并不傻,他又怎么可能没看出其中的猫腻,一个朝廷命官说死就死了,这件事实在是太过诡异了。

东厂的经历让他一眼就瞧出了这件事背后肯定有着不为人知的秘密,如果把这件事搅起来的话……

见汪新居然横插一杠,宋仁杰的心里立即骂道。

这死太监当真是多事!

“回公公,这宝物于堂上倒是不便展示,不过既然公公有兴趣,有一个小的宝贝,倒可以让给大家看一一看,吴才!”

被喊进堂里的吴才,手里端着一个红绸包着的盒子。

“公子。”

冲吴才点了下头,施奕文一边解释那个红绸包,一边对汪新、殷正茂说道。

“这东西瞧着不大,但却是稀罕的很!”

双手从盒中捧出那个小玩意,施奕文的心里却是忐忑不安,这东西在这个时代,应该非常稀罕吧?

这……这是……

汪新猛的一下站起身来,他目瞪口呆的瞧着施奕文手中拿着东西,那脸上尽是一副惊骇模样,他咽了口口水,然后失声道。

“这,这就是你带来的贡品?”

别说是汪新,就连见惯了世面的殷正茂、宋仁杰两人,也是惊愕的睁大眼睛,好一会都没反应过来。

“回公公,正是此物,不过贡品的大小数倍于此物。”

“难怪,难怪姓赵的居然会、会动劫贡的心思……”

嘴里喃喃着,别说是汪新,就连深知其中内幕的殷正茂甚至都对赵恩惠杀人劫贡不再有丝毫怀疑了。

“快!”

突然,汪新大声对外喊道。

“快,快写折子给陛下八百里加急递过去,有番使朝贡!”

话音一出,汪新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里可是刑部大堂,殷正茂倒也识趣于一旁说道。

“这贡使来朝,自然应该由公公给陛下去折子才是。”

“司寇客气。”

见殷正茂这么懂事,汪新客气了一下。看着一旁的施奕文说道。

“施贡使,你便先在家里好生安歇,待到朝廷有旨意来了,再与汪某一同进京。”

终于!

一切都是了结了!

冷汗!

直到房门关上的那一刻,施奕文才觉得冷汗从后背冒出来。那原本看似平静的心脏才开始再一次怦怦的急剧跳动。

“我的……娘啊……”

在说出这句话时候,施奕文甚至感觉有些窒息。

那心脏甚至都要跳到嗓子眼里了。

之前到底经历了什么?

又一次眼前浮现出了赵恩惠的尸体。

只差一点!

自己恐怕就要与他调个个了!

既便是宋仁杰说没打算要自己的性命,可是成了别人的家奴,不也是生不如死?

虽然已经安全了,可施奕文知道,考验不过只是刚刚开始。

我是贡使!

这是之所以保住性命的原因。

下一步怎么办?

要去京城!

在回来的路上,施奕文的脑海中无数念头在那里翻滚着,现在汪公公已经把折子递往京师了,按他的说法,最多半个月,半个月后,朝廷恐怕就会有旨意过来。

到时候,自己就要进京面圣。

“面圣……”

施奕文的心里又一次忐忑不安起来。

面圣的时候,会不会漏馅?

尽管机缘巧合,这一次机缘巧合勉强活了下来!

可面圣之后呢?

万一在是就漏馅了,会不会丢了性命?

“公子,尽管放心,天朝早年就有祖训,对待贡使持以宽大,不阻远人归慕之心,这进京,也就是走个过场而已。”

觉察到公子的异样,吴才轻声安慰道。

走个过场……

““冒充贡使”确实是没有性命之危。可是也不尽然,正德年间的时候,那位火者亚三,可不就丢掉了性命?”

施奕文苦笑道。

“得了,走一步算一步吧!至少,眼下这第一关算是过了!”

好不容易平静下来之后,施奕文长了口气。

小命暂时算是保住了,只要有这个“贡使”的名头,暂时是没有性命之危。

然后呢?

接下来怎么办?

见公子的神情凝重,吴才笑着说道。

“公子,其实大可不必如此,进京,并不见得是坏事。”

“哦?这是为何?”

“公子,一个五品的朝廷命官说死就死了。宋家行事如此果断远超过咱们的想象,其实说来倒也能理解,南京毕竟不比京城,他们只要把东西做全了,再加了公子献出的奇珍,确实会让人见财起意,所以这罪名姓赵的是做实了,可是公子这事于咱们来说,却不一定算是了了,留在南京,反而不知会惹上什么祸事……”

在目睹了赵恩惠身死之后,同样被吓了一跳的吴才,早就有了离开南京的打算。

“所以进京反倒是件好事,至少在天子脚下没有人敢这么肆无忌惮吧!”

“确实如此,现在看来,去京城确实更安全一些……”

点头赞同之余,施奕文的心里又浮现出宋仁杰的话。

宋家的承诺可信吗?

第109章 教训(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幕色中,青年的脸色铁青,目光冷厉。他就这么一言不发的站在亭子里。好一会才平息心情的他,缓步朝着花厅走去。

在将要步入花厅时,他挤出了些笑容。

“小婿拜见岳父大人。”

看了眼刚进来的女婿,刘一儒只是微微一笑。

“都是自家人,不用这么客气。”

“其玉,坐下来,敬你岳父杯酒,这次可真是劳烦刘兄了。”

在吩咐着儿子坐下时,宋仁杰端起酒杯对刘一儒说道。

“这次劳烦刘兄了,大恩不言谢,刘兄的这份情意,小弟永生难忘。”

“一家人不说两家话,贤弟客气了。”

刘一儒淡淡的笑了笑,随后又与宋其玉聊起了文章,并不时的在学问上指点着宋其玉,搁外人眼里,这完全就是教导后辈的长者模样。可看在宋仁杰眼里,却是五味杂阵,对于这个儿女亲家,他更多的是提防。究其原因就是因为他太会装!

他和首辅张居正是姻亲不假,要不是深得张居正赏识,又怎么可能把唯一的女儿嫁给他的长子。可也就是在他们成亲那天,也就是他命人把张家的陪嫁全都锁起来,甚至还写信给张居正劝他不要太高调,他这般不讲情理,自然引起了外人的责怪。

在外人看来是不讲情理,而在目睹这一切的宋仁杰,却只能感叹他的老奸巨滑了。张居正是当朝首辅、帝师,深得宠信不假,可是史书上像他这样臣长君少,君依臣敬的权臣到最后都是什么下场?

无不是身死族灭!

刘一儒为什么要锁起张家的嫁妆,是为了与张家化清界线?当然不是,要是想划清界线,为什么找人上门提亲?为什么不拒绝这门亲事?可他并没有这么做,而是在结婚当天演了一出戏。张居正不但不生气,还非常欣赏他的耿直敢言。况且即便是再恼又能如何?毕竟,他的女婿总要加以照料,将来若是张居正倒了,别人会旧事重提。这出戏演的好啊,于外界看来他刘一儒是高洁耿直,不畏权贵。张居正在朝得势,他们刘家尽得其利,失势,也不受其害。

什么人能在儿子大婚当天就如此的算计?

也正因如此,对刘一儒,宋仁杰在客气之外,当然也多了分谨慎,甚至提防。

“刘兄,那件事……”

心里打着小心,宋仁杰又一次提到了今天的那件事。

“那件事,贤弟就放心吧,赵恩惠畏罪自杀,现在已成定论,这种事情就是京师那边也不会追究的,只要有个人认了,一切都会一了百了。”

说话的功夫,刘一儒看了眼宋其玉说道。

“贤婿你切记一句话,做事在干脆,千万不能拖泥带水,你可知道,这次你爹错在那里?”

“小婿愚顿,还请岳父明示。”

宋其玉恭敬的说道。

“做事首先要知已知彼,要是当初知道他的身份,又何至于如此?……”

摇摇头,刘一儒笑看着宋仁杰。

“贤弟精明一世,又何至于这般失算?”

“让刘兄笑话了,人顺风顺水惯了,脑子也就愚顿了,这次要不是刘兄出手,只恐怕宋家百年家业就毁于一旦了。”

尽管对刘一儒小心加提防,但这次确实是他出手救的自己,宋仁杰的心里自然是感激非常。

“听说世侄准备进京赴任,长安居大不易,这在京中寄住他人家中,总归多少不便,小弟在京中有一处宅院一直闲着,不妨让世侄先在那住着。”

“贤弟客气,为兄就代勘之谢过贤弟了。”

厅中用完饭后,刘一儒邀宋仁杰到了书房,进入书房后,他从书架上取出一副画轴,在展开画轴时,感叹道。

“这副《千里江山图》,自北宋末,几百年间不知辗转何处,古往今来,不知多少人心驰神往,却不曾想刘某人能生见此画,实在是三生有幸啊……”

在刘一儒展开画卷时,宋仁杰看着卷上的青绿山水,眼见着山石的厚重、苍翠,心头不禁一叹,这副画上午还放在宋家的私库中,而现在……已经易主了,心里可惜着,可他面上却不动声色的说道。

“小弟才疏学浅,实在是赏鉴不出它的好坏来,所以才请刘兄赏鉴一二。”

文人相轻,自然不能送礼,即便是送礼那也不是“礼”,是赏鉴。

“你啊……太客气了!”

欣赏着眼前的《千里江山图》,刘一儒忍不住摇头长叹道。

“只可惜此等佳作只能一人赏鉴啊,一个人终归还是差了点意境。”

说话的功夫,刘一儒再次把画卷收起,这样的传世之作是不能示人的,不是怕偷,而是张扬出去后,势必要献到宫里。

将《千里江山图》收起后,刘一儒看着宋仁杰说道。

“对他,你准备怎么办?”

知道他指的是施奕文的宋仁杰,稍作深思后,又说道。

“小弟准备让其玉继续与他交往,他是腹有乾坤,这样的人,交往一二,总是没错的。”

“只恐怕,再也交往不了了。”

刘一儒摇头说道。

“哦?”

宋仁杰的眉头微微一跳,心底不由一颤,难道他……

“别想岔了,现在不会有人动他的,毕竟,他是贡使,虽失土却仍不忘贡,而且还带来了那样的宝贝,对这样的忠臣,朝廷自然不会让他一直呆在南京,况且汪新也有折子送进京了,若是所料不差的话,不出几日,他就应该被招到京中了。”

“进京!”

“对,他是贡使,肯定是要进京的。”

刘一儒点点头说道。

“江陵会如何待他尚不可知,但是即然他已经失地,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朝廷可能会打发一个闲散世职与他,以养其终老,这样的人,大抵上是不会有什么威胁的,不过你得想清楚,毕竟,也就只有他才知道其中内情,要是由他活着,于你我都是百害而无一利……”

刘一儒的话让宋仁杰的心头轻颤,唯恐让他看到自己的想法,眼帘微垂,他连忙说道。

“小弟知道怎么做了。”

第110章 唐小姐的打算(第三更,求推荐,求支持)

怀着好奇心,随仆女来到唐家后院,真不愧是有着数代传承的豪门,后院楼台水榭,石桥曲径。广达数亩的小湖澄澈见底,湖边亭台错落,倒影入波,而书房就在湖边。

当进入书房时,施奕文禁不住吃了一惊,这不是间书房,而是一座书楼,两层高的楼宇内,满是书架,上面摆满了书籍。

“这唐小姐倒是个爱书的人。”

心里这么寻思着,在仆女的引领下,到了二楼,临窗处是一片的垂幔,和风之下,纱幔微微摆动。垂幔半掩之中,映入眼帘的是院中的湖景。

垂幔前摆有书案,案上有纸笔墨砚,案几两旁,各站有一名十五六岁的水灵灵的妙龄少女,下铺的是加厚的猩红地毯,踩上去柔柔软软没有一点声音。

“公子稍待片刻,我家小姐这就过来。”

因为书房中无人,所以施奕文就里里外外上下左右看过,最后眼光落在一旁的书架上。

咦!

突然,书架上的书籍吸引了他的注意,与常见的线装书不同,书架上不少书都是硬壳书,而更让人诧异的是书上的字。

“居然是……外文书!”

惊讶的拿起一本书,施奕文发现自己根本就看不懂。

“不是英文?”

紧皱着眉头,施奕文在书架上翻看着那些外文书籍,足足有百本之多,这个发现让他的内心惊讶到极点,毕竟,就他所知西学东渐好像是徐光启那会才有的事,怎么这会就有外文书传到这里了。

或许是因为太过专注,施奕文根本就没有听到身后的脚步声。

“公子,也对西学有兴趣?”

身后的声音让施奕文急忙回头道。

“唐小姐。”

“施公子。”

唐子琪微微蹲了个福。

“公子要是喜欢的话,可以借回家中仔细研究一二,西学有些地方确实精妙的很。”

“确实如此,小姐这里怎么这么多西洋书?”

相比于书中的西学,施奕文更好奇这些书的来历。

“家父在世时,常于广东商人往来,也曾去过广东,在澳门接触过一些拂朗机人,这些书大抵上都是那时买回来的,说来不怕公子笑话,奴家制肥皂的法子就是从这些书里学来的,只是过去却全然不知。”

“啊,幸亏小姐全然不知,要不然又岂有我的事?多谢小姐手下留情。”

施奕文随口开了个玩笑,他脑海中忽然意识到,眼前这个女子肯定是会葡萄……拂郎机语,心下倒是对她佩服起来,遂又问道。

“小姐也会拂郎机语?”

“嗯,小时候见父亲经常与澳门的拂郎机人书信来往,讨论各种学问,奴家跟在一旁学着学着,也就会了。”

脑海中浮现出跟着父亲学习的记忆,唐子琪心下一阵惆怅,。

“难得令尊居然对西学那般感兴趣,实在是罕见的很。”

“罕见?”

唐子琪随意说道。

“这很罕见吗?其它人大抵上也是如此吧,父亲说在广东时,他就见到许多广东士绅去澳门,就是想了解西洋的事情。”

“啊”

唐子琪的话,在施奕文掀起了一阵波澜,他立即想到了他曾看过的利玛窦的书,他在书中记述了中国人的强烈“好奇心”,“好像发了狂”一样的好奇心,来访者络绎不绝,就是想了解西方的事情。不能和他见面的人则通过书信来往,他收到很多信件,有的人完全不认识,但乐于在信中和他探讨天主教、科技等各方面的话题。

一个民族有如此旺盛的好奇心,是最为难能可贵的。再看清末,中国人面对洋人、火车、电报等新事物时的恐慌、敌视、愚昧的拒绝,教人疑惑他们何以至此?

在明代的西方人眼里的中国人讲究穿着,风度翩翩,彬彬有礼,整个大明朝看起来就像一个大花园,宁静而安详。而不过一百五十年后,曾经精神愉快、干净整洁体质健康的同胞们,就变成了营养不良、胆怯而肮脏的,触目所及尽是极端的贫穷与肮脏的地方。

想着这一切,以及最近自己所看到的一切,施奕文的内心不免有所触动。后世文史界常用的手法就是把满清的恶政用明朝来垫背。比如一提文字狱就说“明清文字狱”,再有就是闭关锁国。也是明清并提。暗示满清闭关锁国是明代政策的延续,那种不可思议的“褒清贬明”现象,根本就完全罔顾明清是截然不同的两个朝代的事实。即便是如此,许多人居然相信,就像他们相信明朝的国人是肮脏的,不洁的,相信明朝的街道是充满恶臭的,遍地粪便的,而全然不顾那些西方人笔下那个近乎于天堂的国度,甚至就连遗民们的记录也是置若罔闻,而是闭着眼睛相信,明就是清,清就是明,满清保守,明朝自然也保守,满清遍地的贫困,明自然也是满地的乞丐……

感叹着那些人的荒诞之余,回过神来的施奕文说道。

“在下见识太少,让小姐见笑了。”

“公子刚从西洋归国,说到见识太少,实在是谦虚得很,只是于天朝不太了解而已。”

“小姐过奖了,其实这次在下过来,是特意感谢过小姐上次施手相助。”

无论如何这个谢总是要说的,所以施奕文特意备了礼物登门道谢,在他道谢时,唐子琪随意的笑了笑。

“公子客气了,听说公子要去京城了?”

“嗯,此去京城,再回南京恐怕就不知是什么时候了。”

说到这,施奕文不禁有些神伤,毕竟,他已经习惯了南京,甚至习惯了那个家。

“不知公子对南京的事情可有什么安排?”

犹豫着,唐子琪开口说道。

“若是公子有意的话,不妨……”

笑看着唐子琪,施奕文摇头说道。

“这件事,还请唐小姐免开尊口,在下已经另有打算了。”

“哦?你猜到奴家要说什么了?”

“唐小姐,毕竟在下勉强也算是商人。”

看了唐子琪一眼,施奕文摇头说道。

“在下离开后,南京的产业确实是鞭长莫及,且又没有亲信操持,自然要有所打算的。”

“那不知公子有何打算?”

笑看着施奕文,唐子琪拿出了一张汇票。

“这是二十万两“会票”,公子可以凭票于京城取二十万两现银,奴家只要肥皂厂六成的份子,公子每年的分红,奴家保证分文不差,年底时送到京城。不知公子以为奴家的这个提议可好?”

“小姐开的条件确实优厚至极。”

看着那张汇票,施奕文不得不承认她开的条件确实很好。但仍然摇头说道。

“可我确实已经另有打算了!”

面对施奕文的拒绝,唐子琪的眉头微微一皱,片刻后她突然惊叫道。

“公子,你该不会是想……”

话未说守,她又恼声道。

“公子为什么要这么做!”

第111章 在商言商(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清晨,宋仁杰刚一起床,就有人禀报施府派人上门拜访。派来的人他倒也熟悉,毕竟老宋头原本也是出身宋家。

依着规矩见了礼,然后又客气了几句,宋仁杰也没留老宋头,毕竟只是个下人而已,不过在看到施奕文送来的礼时,神色却突然不自然了。

“啊!爹,这是……”

看着施奕文送来礼,宋其玉神情中带着怒意。

“他这是想要羞辱咱们宋家吗?”

“其玉,说到底,你的道行还是差他太多了……”

拿着那张肥皂厂官凭,宋仁杰苦笑道。

“现在全天下能造肥皂的只有他和唐家,现在他把肥皂厂拱手相让,根本就是知道唐宋两家是绝不可能联手的,他的算盘打的倒是精明,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啊……”

“渔翁得利?爹,谁是渔翁?”

“百姓!”

放下茶杯,看着唐一琪,施奕文笑说道。

“如果我把肥皂卖给唐小姐,那肥皂厂势为唐家独家经营,一家垄断绝不是百姓之福,在商言商,但凡商人都会想尽一切办法赚取最后一个铜板,没有竞争肥皂的价格是绝不会下降的,把肥皂厂卖给其它人,如果唐小姐出面游说的话,大抵上结果也是如此。”

“公子倒是坦诚。”

施奕文的解释让唐一琪秀眉微锁,有些不悦的说道。

“既然公子断言商人会想尽办法赚取最后一个铜板,为何公子不这么做呢?”

“因为,我不是商人啊!”

笑了笑,施奕文看着纱蔓后隐约可现的脸形轮廓,

“自然也就不能用普通商人的眼光看待问题不是?”

哼了声,唐子琪不悦的说道。

“方才你不还说,自己是个商人吗?”

“呃,不是个纯粹的商人。”

见唐子琪并没有反驳自己,施奕文揖手道。

“这件事,实在是抱歉的紧。”

“那油坊呢?”

“油坊我已经打算交给李龙了,他本身就是专门经营棉花,这样油坊的原料就没有任何的问题。”

施奕文之所以会这么安排,是为了交好李龙,毕竟,对于已经准备投身纺纱业的他来说,有一个棉花大王做为稳定的原料供应商,至少可以保证生产原料供应,毕竟纱厂对于棉花的需求量是极其惊人的。

“公子倒是挺会安排的啊!”

唐子琪有些不悦的哼了声。

“想必蚊香厂恐怕也给其它人了吧。”

那是肯定的,毕竟刘锦江他们对自己有救命之恩。如果施奕文的眼睛能看透那层纱蔓的话,一定可以看到那双眸子里的恼火。

这家伙嘴上口口声声的说着大恩不言谢,就是这么谢我!

就在唐子琪恼火之余,只见施奕文取出了一个精致的小瓷瓶,放到了她的面前。

“这是……”

不解的看着施奕文。

“你打开闻一闻。”

施奕文笑说道。

刚打开小瓷瓶的盖子,扑面而来的香味,就让唐子琪惊讶道。

“这是什么?怎么这么香?”

就是最好的花露也无法与它相比,作为女子的唐子琪自然第一时间发现了它的不同之处。

“这香味,既有檀香,还有茉莉、还有……”

嗅着怡人的香味中复杂的味道,唐子琪的俏眉皱成了一团,她从来不曾想到世间会有这么香的花露。突然,她像是想到什么似的,看着施奕文惊讶道。

“你的香皂莫非就是用这个制出来?”

“正是。”

点了点头,施奕文说道。

“它是香水,与普通的花露不同,它是用花露精油,也就是蒸花露时的废油、杂油制成……”

香水,正是施奕文登门道谢的礼物,一方面是固然是为了表示感谢,另一方面也是为了推广香水,毕竟唐子琪是这个时代的名媛,她使用的香水很容易在上层女眷中流行起来,像这样的奢侈品,还是交给她这样的名媛去经营更合适一些。

“公子,你这是……要把香水的配方送给我吗?”

除了这个小瓷瓶之外,还有几张纸。

“看不出,这施公子还是个有心人。”

唐子琪在心里头把施奕文赞扬了一句,忽觉心情大好,恰在这时,只见他把桌上的汇票一收,笑说道:

“是卖,不是送。毕竟,在下也是商人不是!而且20万买香水的配方,可以说你赚大了!”

当然,如果现在富人们的消费能力能达到的话。

原本心里头正乐滋滋的唐子琪一听,先是一恼,然后又是一笑,然后哈哈笑了起来。

“公子所言甚是,在商言商,在商言商……”

银玲般清脆的笑声在屋中响起时,突然又止住了,还不等施奕文回过神来,就有两字传到他的耳中。

“送客!”

呃!这是什么情况?

突的又听到唐子琪冷冰冰的吩咐道。

“小苹,送客!”

一旁站着的那个水灵灵的小丫环立即板着脸,走到施奕文的面前,伸手道。

“公子请。”

看着略显尴尬的施奕文离开后,唐子琪立即恼声说道。

“这个混蛋,居然敢如此,如此……”

话未说完,她还是打住了,拿起香水瓶,轻轻的嗅了嗅,确实非常香……过了一会沉浸于这纷芬的香味中的她听到丫环回来时的脚步声后,便开口问道。

“他走了?”

“是的,小姐,婢子板着脸把施公……把他送……不,是轰出去的,那人可真是没有风度。”

“哦,他可曾说什么?”

“这,这倒是没说什么,那人实在是太可恶,小姐对他有救命之恩,居然敢要小姐的银子……”

面带着微笑,唐子琪淡淡的道了句,然后说道。

“在商言商而已……”

离开唐府的施奕文当然不知道,自己随口的一句话,在别人心里引起的波澜,不过这边刚回到家,那边他就听小怜说家里来了客人。

“刚才宋公子来了?放下礼物就走了?”

回礼回的这么快?

心下诧异之余,施奕文打开宋其玉的礼单,脸上立即露出了笑容。

“我的礼不轻,宋家的礼也不弱啊!”

礼单就只是一张纸,一张三十万两汇票而已。

好嘛!出一趟门居然进账50万两。要是再加上李龙那边……乖乖,这下连施奕文自己都吓了一跳。

这些人出手确实不是一般的阔绰啊……

第112章 首辅回京 (第一更,求支持,求推荐)

万历六年六月十五,回籍葬父的张居正在今上的催促下和百官们的及早还朝视事的请求下,经过一路颠簸,终于又回到了京师,此次离京三个月零四天。在到达京南驿后,奉今上旨意在此居留一宿。

第二天一早,五军都督府都督朱希孝便赶来京南驿,恭请张居正前往正阳门外检阅。按理说,只有出征将帅班师回朝或皇帝出行归来,才可举行这样的阅兵仪式。

现在张居正享受这一殊典,实在也是皇帝特赐的殊荣。随后,今上特遣大使司礼监秉笔太监张宏设宴为之洗尘,两宫太后亦各遣内官宣谕慰问,赐八宝、金钉川扇及御膳饼果茶物。

如此酒足饭饱之后,张居正才在文武百官的簇拥下,浩浩荡荡鼓吹导引回到了纱帽胡同的府邸。刚到家不一会儿,又有太监前来传旨,今上念他旅途劳累,让他在家休养十天再入阁值事。

说是在家休息,可的张居正却是一天也不得闲,毕竟出去了三个多月。尽管在过去的三个月里,大事今上仍然驿马通传他由他决定,可提他这期间的朝局的变化,他仍然需要加以了解,在他找人询问了解时,也有许多官员主动前来找他禀报。因此,每天到他家来拜谒的人,就像是走马灯似的去了一拨又来一拨。

如此接连忙活几天之后,直到第六天晚上,内阁辅臣张四维登门造访,因为是要紧的客人,张居正便吩咐在书房会见。

这阵子按照皇命,朝中大事飞马报送张居正,小事是由他负责,也正因如此,张四维心里头一直忐忑不安。思忖再三,他决定先来张府,一来向首辅表三个月的离别之情,二来是把这几个月发生的事,事无巨细的当面解释清楚。

内阁四位辅臣,那天都一齐去正阳门外迎接张居正归来,但登门拜谒,张四维还是第一个。因此他才会格外显示出亲热,他命人给张四维泡了一杯从老家带回来的新茶。张四维品了一口,立即赞道:

“这茶真香,茶汤绿幽幽的,也极好看的。”

张居正笑说道。

“这是我老家夷陵州产的茶,哪里地处高山,终年云雾缭绕,所以这茶味清香厚实。”

“是呀,”张四维其立即恭维道。

“品这茶味儿,倒是觉得比起龙井来也不差上多少。”

“难得你喜欢,”

张居正笑道。

“这次回来带了不少,待会儿让人拿两罐给你。”

“多谢首辅。”

张四维是嘉靖三十一年的进士。父亲是山西富甲全省的大盐商,他是庶吉士出身,办事通达干练,也是一位能臣,隆庆年间,张四维以熟悉边防事务,促成与俺答议和而为内阁首辅高拱器重。论年龄,他只比张居正小三岁,但那副毕恭毕敬的样子。看上去倒像是个晚辈。

对此张居正早就是见怪不怪,扯过了一会的闲话后,便主动问道。

“听说吕调阳给今上递了折子,说是要致仕还乡”

一直以来吕调阳都是张居正改革最得力的助手,而更为难得的是不为政敌所忌恨,听说吕调阳请求致仕,他自然有些不悦。

张四维没想到张居正一上来就问这个,阁臣之间向来关系微妙,他只得谨慎答道。

“确有其事,首辅离开的这三个月,吕阁老向今上递了两道折子。”

“他的决心挺大嘛!”

“吕阁老实在是身子骨一日不如一日,往常是冬天才犯的哮喘,现在大热天也犯,坐在那里就像扯风箱似的,一开口说话就先听得喉咙里一片痰响,。”

“吕阁老有六十二岁了吧”

“大概是。”

“依我看,吕阁老想请求致仕,怕是有心病啊。”

“心病?”张四维目中露出诧异。

“对,就是心病!”

面上虽挂着笑容,可张居正看向张四维时却是目光如炬。

“去年十月,家亲去世,今上太后纷纷要不谷夺情,实在是惹起了一场风波,不谷在家守制,翰林院那帮子词臣纷纷涌到内阁,要吕阁老坐上正位取代不谷。这是一场闹剧,责任在那些他们而不在吕阁老。但这件事发生之后,吕阁老见了不谷,总觉得有些不好意思,其实,不谷从来就没有责怪他。吕阁老是老实人,我猜他请求致仕,应该是与此有关。”

对于的张居正这的番表白,张四维的心里头自然不敢赞同,翰林院的词臣拥戴吕调阳取代首辅的事,张居正听说后自然是极为震怒。在家守孝后回到内阁,见了吕调阳还是面色铁青,几天都曾与他说话。吓得吕调阳大气不敢出,想表明心迹又找不到办法。但是现在首辅这么说,这也是一种姿态,但凡胜利者,对无力反抗的弱者总是表现得宽宏大量。

从内心来讲,张四维自然同情吕调阳,但善长审时度势,觉得与其得罪张居正,还不如得罪吕调阳。想了想,他趁机挑拨说:

“首辅对吕阁老的评价,极为允当,但依我看来,吕调阳此次请求致仕,还另有所因。”

“啊,还有什么原因”

张居正的眉头微挑。

“这次首辅回乡葬父,吕阁老猜想自己可以临时主阁,那几天,我看他脸上还挂着些喜色。后来,今上给内阁发来圣谕,一应大事仍须首辅您酌处裁定。吕阁老听了之后什么都没说,当天就上了奏折,请求致仕还乡了。”

“今上要这样做,并不是我本人的意思,吕阁老又何必多心”

眉头紧蹙着,张居正的脸色变得有些不太自然。

“吕阁老不肯值事,在外人看来,也有推卸责任之嫌。今上要从太仆寺调二十万两银子到内廷用,这是明显不合规矩的事,不单吕阁老,就是你们几位辅臣,也都不置一词,难道这也是无章可循的大事也得我亲自处理不可?”

虽然责备的是吕调阳,但张居正却把张四维和其它几位阁臣都捎了进去,这只让张四维脸红红的,低声解释道。

“吕调阳是次辅,他不表态,我们站出来说东道西,岂不有越俎代庖之嫌?”

第113章 首辅的决定(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听了张四维的这句话,张居正半晌不吭声。

通过几天的了解,对于三个月来京城发生的一些大事,他多少心里有底。四位阁臣中,吕调阳有一多半时间不入阁当值,余下张四维、马自强、申时行三位,虽然每日准时到阁办公,但都不敢越雷池一步。碰到稍稍有些棘手的事情,要么六百里加急把公文传到江陵,要么就暂时压置等待他回来处置。

尽管一直以来虽然对其它的阁臣们,张居正始终持以警惕,毕竟当年他扳倒高拱在前,但对他们这种遇事推诿的做法却是更为恼火,早在回京之前,就已经决定趁机将他们敲打敲打了。

“这三个多月来,内阁真正办成的一件事,大概也就是南京兵部左郎中正马恩惠意图杀使劫贡了。”

一听到“马恩惠”的名字,张四维眼皮子一跳,干笑道。

“这是件小事,证据确凿,确实争不可争。”

“证据是确凿,但是却坏了朝廷的规矩。”

张居正口气严厉起来。

“堂堂兵部郎中正,试图杀使劫贡,这件事情大不大?这可是关系到朝廷脸面的大事,为何事先不让我知道,嗯?”

张四维脸上红一阵白一阵。

“这事,也是事出有因,那赵恩惠已经畏罪伏法,再追究下去,实在是有辱朝廷脸面,下臣便就近请示次辅吕阁老,由他具名上奏今上,今上说对这事既然关系到朝廷的颜面,便以准了吕阁老所请,将此事大而化小,小而化了。”

冷笑一声,张居正冷哼道。

“你不是说吕阁老不肯担责任吗,怎么这又如此积极了?”

“吕阁老大概想着这是件小事。”

“你呢,你也认为是小事吗”

“是的。”

张四维声音很低。

虽然对这件事不高兴,但对张居正来说,还有更多的事情急需处理,他之所以会提出这件事,目的是给张四维提个醒。看了眼满脸紧张的张四维,他又语重心长地说道。

“这件事说大不大,说小不小,毕竟牵涉到朝廷的脸面,既然马恩惠已经伏法,不宜宣扬也是对的,可是就这么匆匆让贡使来京,是不是欠考虑了一些?让贡使面圣?难道你们忘了正德年间火者亚三了吗?”

张居正口中的“火者亚三”是葡萄牙吞并满剌加后,急欲与大明通商,派遣皮雷斯使团冒充满剌加使者访华,火者亚三随同皮雷斯使团觐见。经权臣江彬引荐,火者亚三得到武宗的宠信,随侍左右。武宗死后,火者亚三旋即下狱伏诛,虽然他离奇身死。但是对于大明朝臣而言,火者亚三以贡使的身份,得到皇帝宠信确实也是一个教训。

“我听说,那个贡使年岁似乎不大,不过是刚刚蓄发而已,他年岁与今上相当,今上深居于宫中,对海外逸事奇闻自然非常有兴趣,贡使面圣后,势力为皇帝宠信,要是再出来和个火者亚三,岂不是我等之过?”

张居正的警告,让张四维顿时傻了眼,他虽然觉得有些小题大作,但也只能呆脸听下去,等到张居正住了口,他连忙屈一屈身子说道。

“这事是在下失误了,实在是有欠考虑,首辅方才的一席话,让下臣如醍醐灌顶般。说起来,这事也不能全怪吕阁老,下臣也有责任,跟着首辅办事,下臣每每感到力不从心。”

明里张四维是承担责任,可暗里却是向张居正表示忠心。对此,张居正自然看穿了他这点把戏,

“在世人眼中,你张四维也是一个能臣,力所不及?你是不该有的。你主要的问题是患得患失,心里头小九九太多,我这么说,也是言重了。”

“不重、不重。”

张四维连连答道。

“在下将贡使的事办砸了,实在是愧对首辅的信任。”

“这件事,谈不上办砸了,只是有欠考虑而已。”

见效果已经达到了,张居正并没有继续敲打下去,而是话风一转说道。

“既然让他进京的旨意已经下了,那就让他进京吧,不过这面圣,是大可不必了。”

“首辅所言极是。”

张四维刚松口气,又听张居正说道。

“听说那贡使进贡的宝物极其罕见是吗?”

“正是,在下正要禀报,折上说,此宝甚为罕见,可谓是世所独有,值银不下十数万,我们先前还正愁着这事,毕竟按照规矩,贡使来朝,要待之以宽,这赏银是万万不能少的,不下十数万,就是再怎么样,回赏也不能少于十万,现在内廷用度紧张,这银子估计还是得问太仆寺借,……”

又回到问太仆寺借银子的事上了,看着张居正,张四维恭维道。

“现在好了,首辅回来了,有首辅主持,我等也就有主心骨了。”

端着茶杯,张居正沉思片刻,然后说道。

“南京的折子里不是说,旧港宣慰司已经为蛮夷占据百年吗?”

“正是如此,虽失地却不忘贡,这人倒也忠义。”

“什么忠义,不过是想求援于天朝罢了,要不然,也不会送那样的奇珍。”

“首辅高见。”

张四维说着拿眼觑着张居正,见他脸色严肃,一番谈话下来,张四维后背已经闷出了一身汗,他觉得自己就是见今上也没有这么紧张过,可仍然谨慎的再次恭维道。

“我等实在是没有注意他的这层心思,以首辅之见,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处置……”

放下茶杯,张居正随意说道。

“旧港宣慰司贡使失地却不忘贡,心在天朝,其心可鉴,他祖上是天朝人,虽久居海外,但慕华之心数百年不移,既然如此,便请今上赐他个散职,留于天朝吧。”

嗯?这是……就在张四维疑惑的功夫,又听到张居正说道。

“至于赏赐贡使财物,这内廷用度紧张,朝廷的银子也是一个萝卜一个坑,至于太仆寺那边的银子,总是不能轻易动的,然后让贡使留于天朝,就请今上赏他一处庄田,供他于京中安家落户既可。”

张居正回答得轻描淡写,但张四维却听得惊雷贯耳,让皇帝拿出自己皇庄赏给贡使,这不是惹皇帝不快吗?施即,他就明白了张居正的意思,这样一来,平白丢了一处庄田,皇帝自然心恼贡使,也就不可能会召见贡使,更不可能宠信于他了……

就在张四维惊讶着张居正的手腕时,又听张居正漫不经心的说道。

“嗯,还有一件事,魏国公的侄子徐维新前阵子请我为他点评文章,他倒也有几分文采,若是他有意科举晋身的话,让南京那边不要加以阻拦,不知子维以为如何?”

“我朝从不曾禁止勋臣旁支参加科举,只是有时地方上会加以刁难,此事还劳烦首辅过问,实在是地方上乱为。”

张四维心里不禁有些好奇,魏国公怎么可能会为他那个侄子出面找首辅?要是不是魏国公出的面,徐维新又怎么能让首辅为他点评文章?虽说心有疑虑,可是他仍然点头说道,

“我回头去封信过去,提醒提醒南京那边,让他们收敛一下。”

第114章 道别(第三更,求收藏,求推荐)

对于远在南京的施奕文而言,他自然不知道京城发生了什么。

而随着一约诏书的到来,作为贡使的他要进京了。不过在进京之前,有些事情还是不可少的。

施奕文这几日都在走亲访友中度过,其实,他也没有几个朋友,无非就是刘能德、刘锦江他们,除此之外,宋家也走了一趟。至于唐家,虽然没有太多的交集,出于礼貌,也是要去拜访一下,不过却被拒之门外了。说是小姐不在家中。

甚至就连同汪新那里,同样也要去拜访。让汪新失望的是,他并没有被召回京中,所以整个人显得极为恼怒。

也就是在走亲访友与友人告别的时候,礼部派人过来通知他,礼部已经为他定下了进京的时间,七月初乘官船进京。

因为早就有了准备,再加上并没有太多的家当,其实也有不少,比如那几万册书,如此准备了几日后,也就到了出行的时间。

天空不作美,七月初三,在施奕文启程的时候,天上下起了雨,在力夫们把成箱的书抬上马车的时候,家里却意外的来了两个客人。

前脚还没进门,来客就嚷嚷了起来。“致远,你可太不够朋友了,怎么去京城了,居然也不和我打声招呼,要不是我打听了一下,估计下次过来,就得吃闭门羹了。”

一看体形施奕文就知道来的是谁了,是怀远侯常玉昆,他旁边的是……徐维新!

他们认识?

怎么会不认识,都是一个圈子里的人。不过在与友人拜别的时候,确实没想到他们,尤其是常胖子,至于徐维新,他家的门槛太高,一般人进不去。

“致远。”

相比于常玉昆的张扬,徐维新依然是那副文质彬彬的模样。

“咦!昆吾,明达,你们……瞧我,这事怪我,这阵子只顾得忙着收拾东西了。”

指着苦力们正抬着的书箱,施奕文抱歉道。

“得了,就知道,你没我当朋友,小五那你去了也没用,一般人找他是进不了国公府门的,”

瞧着院子里的一口口箱子,常玉昆笑呵呵说道。

“哟,不曾想你居然是贡使,这家当可真不少,这几十口箱子里,莫非装的都是贡品?”

“都是书!”

施奕文也懒得解释。

“都是书?”

“三哥有所不知,致远是爱书之人,家中藏收甚多。”

徐维新主动为施奕文解释道,然后他看着施奕文说道。

“此次一别,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这边还不等徐维新酝酿一下感情,那边常胖子就嚷嚷道。

“得了,得了,又不是没有再见面的时候,致远,你先去京城打个前站,等小五进京赴考的时候,也有地方落脚。”

小五、赴考。听常胖子这么一说,施奕总算知道了,常胖子从自己这买的伟哥,可不就是为了替他送礼。发现施奕文似乎想起了旧事,常玉昆连忙使了个眼色。

“小五,咱们就这样婆婆妈妈的了,这官船上不会只有致远一个人,要是耽误了时间,船上要是有个什么玩意,不定不记恨上致远了,走,我在码头边的酒楼定好了一桌菜为致远饯行,到了那再边走边聊。”

看着阴云密布的天空,施奕文点了点头,对一旁的小怜说道。

“小怜,你在家里看着,等一会行李收拾齐了,你们先到船上去。”

随后施奕文就和常玉昆、徐维新一同去了码头

往码头去的路上,施奕文特意挑开车帘子,看着熟悉的街道,雨时的南京虽尽是江南的婉约,可却也带着几分厚重,看着街道渐渐远去时,他的眼中居然有点湿了,不知什么时候起,他已将这儿当成了自己的家,而现在却既将离开这里,到另一个陌生的地方。

待到了码头,虽说下着雨,可也没有想象中的冷清,河面上泊着上百艘大小船只,挤满了码头附近的河边,倒是远处的一座栈桥处,只停泊着一艘大船,周围也不像这边这么拥挤。

“哪,那就是你做的船,南来北往的官员,都是乘这样的官船进京或者南下。”

见施奕文看着那艘大船,常玉昆介绍之余,又拍着他的肩膀说道。

“走,致远,咱们到那边的烟雨楼好好的喝两杯……”

饯行的酒水喝着有些伤感,尽管常胖子不时故意逗个乐子,可气氛总归还是有些压抑,不单他如此,甚至就连同只有数面之缘的焦竑,同样也显得有些压抑。他是被徐维新喊过来。

见气氛变得有些压抑,施奕文便站起身来说道。

“几位仁兄,小弟初到南京确实也没有几位朋友,既然能与诸位相识也是难得的缘份,今日一别不知何日才能相见,只盼他日你我兄弟再把酒言欢。借明达一杯水酒敬诸位。”

说完,施奕文就端起酒杯,一口饮尽了杯中的酒,常玉昆、徐维新和焦竑也纷纷起身回敬。

在栈桥上,徐维新等人揖手送别道。

“千里送君,终须一别,祝致远一路顺风。”

“客气,还请诸君保重,他日你我与京师再聚,到时……”

这边还不等施奕文客套完,那边常玉昆就嚷训道。

“得了得了,快点走吧,别误了吉时。”

“明达、昆吾,弱侯,保重!”

朝他们笑了笑,施奕文便举步朝着那大官船去。

目送着施奕文上了船,常玉昆吸了口气,然后又长叹口气,嘴上说着。

“得了,都回吧……”

嘴上这般说着,在离开时,他还是忍不住回头看了眼,那艘官船已经在船夫撑篙的推动下,已经缓缓离开码头。

在官船缓缓驶离开码头时,在离开码头不远处,正停着一辆马车,马车卷开帘,车中一个头戴斗笠的女子正默默的看着那艘船,在她将要放下卷帘时。却看到有人急匆匆的从马车边跑过,往着栈桥的方向追去,一边追一边喊道。

“恩公,恩公等等……”

车中的女子听着那人的喊声,皱了下眉,然后对马车旁的家仆吩咐道。

“唐九,你去看看是怎么回事。”

第115章 中途偶遇(第四更,求推荐,求收藏)

离开了南京后,滚滚的江水一路东下,过镇江、经扬州入运河,再一路往北,不过旬日功夫,船就到了清江浦,也就是淮安一带。因为黄河全流夺淮后闸座不能启闭,黄河水内侵清江浦河道,致使“伏秋水溜,漕舟上闸,难若登天,每舟用纤夫至三四百人,犹不能过,用力急则断缆沉舟”。

所以为了安全,无论是官民漕船每到此地,都会先卸空货物,空船过闸,船上的乘客同样也需要下船,不过,这也让一路舟船劳顿的施奕文一行人,能够在清江浦岸上的“清口驿”驿站内休息一夜。

虽然清江浦是南北交通重镇,可是所谓的清口驿与一直也不符合这里“运河大城”的身份。所谓的驿站,不过只有六间供过往官员居住的厢房,至于三间皇华堂,那是不住人的地方。

“只有六间房?”

好不容易到了驿站,听说只有六个房间,这倒是让施奕文一行为难了起来。

“回公子的话,说是有六间,可实际上另外五间都有人了现在只有一个房间,您这一行十二个人,要不然现在天气也不冷,不妨就一马棚里将就一晚……”

驿丞面上虽然带着讨好的意思,可实际上却压根就没拿这位带着“蕃使”当成回事。见过太多的过往官员后,对于他们些小角色自然是瞧不上眼。

“公子,要,要睡马棚啊……”

寇芸她们几个显然没想到自己会去睡马棚,虽说出门在外,当丫环的总要将就一下,可却不曾想,会是这么个将就法。

“公子,要不然……”

就在吴才想说去清江浦的客栈时,那边伴着一阵咳嗽声,只听到屋里有人说道。

“伍子,去和孙驿丞说一声,把,把咱们那间房让给他们,有女眷,岂能……咳……让她们也在马棚里对付。”

破风箱似的话音伴着咳嗽声,传到施奕文的的耳中,然后只见一位三十多岁汉子走出来,对驿丞说道。

“孙驿丞,我家老爷吩咐小的,让出一间房给这位公子。”

“公子,你看?”

“就住这吧。”

冲吴才点了点头,施奕文吩咐道。

“吴才,德子,咱们睡一间屋,小怜、小芸你们晚上先挤一挤。”

说着,施奕文便进了层,只见坐在这屋子里的,只有一个老者,老者须发皆白,身材瘦削,一身灰色布衣穿在身上更显得身形单薄,进屋时他正垂头吃着米粥。

一碗小米粥、两碟咸菜,都不过是最低贱的粗食。

驿站里吃的居然是这样的饭菜?

不是说驿站里是按身份高低提供伙食住宿吗?

“方才多谢老先了。”

受人恩惠,当然要表示感谢,施奕文便朝着老者作揖行了个礼。

“咳、咳,公子客气……”

老人说话的时候,又一次发出剧烈的咳嗽声,瞧着他咳的像是要把肺都给咳出来,施奕文的眉头微锁,便问道。

“老先生可是受了风寒?”

“咳、咳,人、人老了,咳,不中用了,这,这一咳就止不住,让,公子见笑了……”

见老人又咳又喘的模样,施奕文便主动走过去说道。

“老先生,在下对医术也是略知一二,若是信得过在下,可否让在下给你看看?”

不等老者回话,他旁边的汉子就想出声制止。

“老爷,这出门在外的,还是……”

刚进屋的寇湄年纪小,顾忌也就少了许多,听人这么说那里会愿意。

“哼哼,别人求我们家少爷给治病,我家少爷还不给治哪,你不……”

“湄儿,不得胡言乱语。”

眉头微锁,施奕文立即制止道。

“在下管教不严,让您见笑了。”

“小姑娘正是稚龄、天真……烂漫,咳,咳,何过之有?”

老人抬眸看了施奕文一眼。

“敢问小友……友高姓?”

施奕文连忙答道。

“在下施奕文。”

“施奕文?”

老者微微皱眉,似乎想起什么,然后问道。

“可是旧港来的贡使?”

这都知道?诧异之余,施奕文点头应道。

“正是。”

“既然是贡使,那何需你只身进京?礼部没有派人跟着吗?”

老人的话音刚落,又一次咳嗽了起来,听着他的咳嗽声,施奕文便走上前说道。

“老先生,如果我没看错的话,您应该得的应该是老年哮喘,这病怕是除不了根的。”

又咳嗽了一会,老人才喘着粗气说道。

“那就劳烦小友给小老儿瞧瞧,除、除不除根没什么,只,只要别这么喘就、就成。”

在老人的疑惑中施奕文用听诊器听着着他的呼吸,结果也证明了他的判断。

“老丈咳了这么长时间,肺和气管里有了炎症,如果炎症不除的话……”

应该撑不了多长时间,搁古代一个疾病要命就是这么简单。

“恐怕病情只会不断加重。”

“那就有劳烦小友了。”

支气管和肺部的炎症只靠吃药肯定不行,一般要静脉给药,不过考虑到这个时代的细菌并没有抗药性,施奕文便改用注射器推注,当他特意走了一圈,打了个掩护拿出玻璃注射器和一支抗生素,准备用药时间。

别说是老人,就是吴才等人也看傻了眼,过去他们只知道施奕文精通医术,却几乎从来没见过他治病,更何况是这种匪夷所思的办法。

“老先生,我这治病的法子,与普通的法子有所不同。”

老者诧异的看着施奕文手中的注射器,颇为好奇的说道。

“那正好了,小老儿也能开开眼了。”

“那老先生您可瞧好了。”

施奕文笑了笑,

用皮条扎紧手臂,接连拍打两下静脉,然后一针把针头刺进静脉。瞧见血顺着细管里倒出时,不等他说话,血又退了回去。

“这……”

看着施奕文的手指轻轻推着注射器,老人睁大眼睛诧异道。

“这,这样直接就把药送到身体里了?公子,这药瞧着透明无色,与寻常的药大有不同,不知是什么药煎成的?”

面对老人好奇的询问,施奕文只是微笑不语。待推完了一管药,施奕文才起身对老者说道。

“老先生,以你的病情,两到三天就应该能有所缓解。”

惊奇于施奕文让人匪夷所思的治病手段,老者又开口问道。

“是不是两到三天后,我这病差不多就好了?”

第116章 懒人(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次日清晨,天色尚未放明,施奕文就早早的晚了床。

倒不是因为不困,而是被吵的睡不踏实,吴才睡觉打呼噜,而且很响,就像拖拉机一样,整整一夜,施奕文几次都动了要把他轰出去睡马棚的念头。

出了屋,见院子里静悄悄的,施奕文就直接出了驿站,往河堤上跑去。

这边刚跑到河堤,正想沿着河堤跑上一会时,只见那老者居然也在堤上,中年汉子依旧是随在他身旁。

老者似乎在抬眼欣赏着滚滚河水,似是听到了这边的动静,便扭头过来,见是施奕文,却朝他一笑,然后抱拳揖道。

“多谢小友回春妙手,昨天用过小友的药后,小老儿足足一宿没咳嗽,差不多大半年没睡这么舒服了。”

居然这么快就见效了?

又一次,施奕文总算是又一次真正见识,在没有抗药性的古人身上,抗生素的效果是何等的显著,难怪刚发明那会,被称为神药。就这速度能不神吗?

幸好空间里的抗生素还有很多,毕竟,在中国他一直被滥用,是用量最大的药……

“一开始,小老儿还只是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也就是试一试的心思,可不想曾,小友这手医术,确实神奇的很。”

道谢时,老者的面色显得非常愉悦。

“说来不怕小友笑话,其实老朽此次返乡,原本只寻思着能活着回到家乡,能落叶归根就已经是心满意足,不曾想却在这碰着小友,实在是三生有幸,多谢小友救命之恩。”

面对老者的感激,施奕文只是朝他微微一笑。

“老先生客气了,不过只是举手之劳。”

感谢之后,老者又和蔼可亲地套起了近乎。

“听说施小友祖上也在天朝,不知是天朝什么地方?”

施奕文如实回答道。

“听家父说是在广东,可具体是那里,家父也说不清了。”

“哦?”

老者似笑非笑地看着他,却没有继续问下去。

“广东人,这么算起来,我与小友,倒也算是半个同乡,老朽是广西人。”

原本一口官话的老者又突然冒出了一串广东话来。

“那感情好,不曾会有这个缘份。”

因为以前常看老港片的关系,所以施奕文倒也听得懂广东话,也能说上几句。应对之余,却也谨慎起来。

瞧这老人住在驿站里,肯定是官场中人,返乡,莫非是致仕?又改用广东话,莫不是怀疑自己了?

正准备要告辞时,这老者又突然说道。

“施小友,去了京师,你有何打算?”

施奕文的心里不由的生出几分奇怪,这个老人家,还真是多管闲事呀。

“在下是奉诏进京,应该是等待天子诏见吧。”

“然后呢?”

老者目光如炬,与昨天那个气喘吁吁,目光散乱的老人截然不同。

“若是不差的话,朝廷应该会重新授官职于在下。”

在来之前,就已经对可能面对的一切,有了意料,眼前这个老人从北方过来的,这些事情也瞒不了他。而且施奕文也希望能有一袭官身傍身。尽管在明朝民见官是不需像满清那样跪下磕头,可没个身份防身,别人做事总会肆无忌惮。

“再然后呢?”

老者笑吟吟地继续道。

“再然后是不是邀得皇帝宠信,然后再于皇帝那请旨,请皇帝发兵助你夺回旧港,重回旧港是吗?”

呃……这是什么情况?

想了想,施奕文摇头说道。

“在下不敢有些奢望,此次入朝,只盼着天子能念在下朝天之心,恩许在下重归天朝,除此之外,别无他求。”

“当真如此?”

老者一脸认真地凝视着他,似乎想将他看穿。

毫不介意的迎着老者的目光,施奕文只是略略沉吟着。

“大抵上应该如此,其实在下是个懒人,若是天子开恩赐在下一个闲官散职,自然是天子之恩,可纵是没有,在下亦不觉失望,毕竟,在下本就是懒人,实在是不愿自找麻烦。”

闻言,老者哈哈一笑,看着他说道。

“懒人……小友倒也是口出妙言,依老夫看,这世间最难得的,就是你这样的,罢了,老朽已经不问京中事,也不知将来你到京中又会如何,你只要记住今天这番话,大明总归还是能再养几个懒人的。”

虽然嘴上说着自己懒,可老人的话还是让施奕文心里有点恼了,这老人家这话是什么意思。

“在下承教了。”

老者的面上依然带着笑。

“但凡追求名利者,又有几个懒人?有时候,人懒一些不见得是坏事?可凡世之间,又有几人能淡泊名利,人懒一些,反倒淡泊些,小友是个妙人,既然有此念,不妨就如此做,现在的大明朝啊……”

摇头笑了笑,老者长叹道。

“懒人反倒更合时些。”

听了老者的话,施奕文感觉他这话说了等于没说,懒得再继续下去的,只是说道。

“在下还要去跑会步,等回头再向老先生请教。”

“小友自便。”

说罢,看着施奕文跑远的背影,老者则静静的站在那,若有所思的看着滔滔河水,他身后的中年汉子则低声说道。

“老爷,你不是知道朝廷准备如何待他吗?怎么却不提醒一二?”

“小伍,有些事情,即便是说了,又有何用?”

老者转身朝着驿站的方向走了过去。

“其实,只要他愿意做个懒人,大明总归还是能养得起几个懒人的,只是……”

中年汉子颌首点头,却像是想了什么似的,回头往施奕文跑去的方向看了眼说道。

“小人觉得他不一定是个懒人,毕竟,但凡是有才之人,都肯定是懒不下来的。”

家仆的话,让老者只是默然地点了点头,然后长叹道。

“但凡是聪明人,总是知道应该如何自保,他既然说要做个懒人,就是知道现如今京中的局势,吾此番致仕返乡,这京中诸事,从此之后,便与吾无关了,哎……家国之事,实在是……罢了、罢了,致仕之人,又何必去想那么多?”

挥挥袖子,往着驿站的方向走着,边走边说道。

“不过,能在这碰着他,也算是个缘,又能得他医治,这总归是个情啊。”

第117章 当官了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船上的日子,总是百无聊赖的,也不知还要走多长时间,过了清江浦,船一直沿着运河而行,一路穿州过府,虽说经过临清时,于市井中感受了这座“繁华压两京,富庶甲齐郡”的繁华,可大多数时候,施奕文就是将自己关在舱中读书,除了吃饭外,偶尔也会在船上走走。

对于船上的其它乘客,施奕文一直保持着疏远的态度,他觉得这船上的乘客大都和自己无关。不过船上的乘客似乎也不多,除了自己之外,似乎只有一家乘客,他们也是很少出舱。

乐得清静的施奕文也不想打听什么,只是在船上一日日的等待着,等待着到达京师的日子。

不知觉间,已经在船上又呆了半个多月,这天,在知道船过天津后,晚上吃过晚饭,在舱里看了一会书,怎么也睡不着的施奕文又一次来到舱外。

从船艉眺望着这满天的苍穹,凝视着运河上的朦胧夜色,这一路,整天待在船舱里,确实有些达过沉闷了。

过了天津,就快到京城了吧。

谁能想到,在南京不过只呆了几个月,便又到了京师?

京师,会是自己往后的家吗?

在这个时候,施奕文难免会想到了自己的将来,想到了自己今后的道路,却不知这前路漫漫,究竟又会如何?

万历、张居正、戚继光、张四维……

与在南京感受到的历史不同,这趟来京师,势必将会见到这些只存在于史书中的人物,他们都将鲜活的出现在自己的面前。

自己又将如何与这些人应对?

恰在这时一阵悠扬的曲乐便顺着河风传来。悠扬的古筝曲乐和着船下涌动的水声一一传入耳间。

在那船舷处,背手而立的施奕文,正深沉地看着河上的夜色,耳畔间原本只有在河水拍打船身的声浪声,突然和着悠扬的曲调,让原本有些烦躁的心情立即也随之平复了下来。

悠扬的曲乐传入耳中,让施奕文的慢慢的平静了下来,他的身子依偎在一旁的廊柱上,细细的凝听着悠扬的曲乐。静夜中的曲乐温柔雅致,尽管不通乐理,但是施奕文仍然不知不觉间沉浸在悠扬的曲调中。

就这样,依靠在船艉的施奕文,静静的聆听着,不知过了过多久,那乐声却停下了,嘎然而止的乐声,让施奕文连忙往船艉走去,声音似乎是从船艉上方的廊台传来的。

到了船艉,在曲乐声再次传来时,施奕文抬头朝着廊台上看去,只见台上纱蔓飘扬,纱后一个女子正专心致志的抚琴,借着些许灯光,隐约的可看到女子的俏影。

女子演奏的曲调分外的优美,施奕文的心情也随着她的曲乐愉悦起来,整个人完全沉浸在这曲乐声中。

仿佛……这曲乐声纾解了内心的烦燥。

伫立于船艉,聆听着入耳的曲乐,施奕文听的愈发的入神,当一曲终了时,他若有所思的凝望着台上的倩影。

一曲终了,廊台上演奏的女子抬眼看着船艉凝神静听的施奕文,倒没有露出半点惊讶之色,怡静淡然地说道。

“让公子见笑了。”

如一股清泉般的娇脆话声从纱后传出时,着实让施奕文惊艳了一把,抬头往廊台上看去,可惜却看不清女子的模样。

“公子,非礼勿视。”

又一次,女子的话声传来时,让施奕文连行揖道。

“在下孟浪,打扰小姐之处,还请见谅。”

这边他刚行揖抱歉时,廊台上却又传来一阵清脆的笑声。

“哎,就是和你开个玩笑而已,不曾想却当真的,真是无趣的很。”

女子的笑语,让施奕文不觉一愣,正要开口时,只听她又说道。

“喂,来而不往非礼也,既然你礼数那么多,偷听我奏的曲子,是不是也应该还我一曲?”

这下轮到施奕文傻眼了,这也讲究个礼尚往来?

“公子?”

突的,那一把清脆让施奕文回过神来。

“莫不是公子觉得小女子强人所难了?”

确实有点吧……我就是在纳个凉而已。

心里这么嘀咕着的时候,只听廊台上的女子说道。

“强人所难,确实非君子所为,可奴家……只是小女子而已。”

女子的话语让施奕文差点失声大笑,这女子确实挺有意思的。心情大好的施奕文想了一会,然后说道。

“在下不通乐理,也没有称手的乐器,就轻唱一首曲子,算是谢还小姐吧。”

轻咳一声,施奕文一边回忆着调子,一边轻唱道。

“明月几时有,把酒问青天……”

之所以选择这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倒也简单,不过只是因为这首词更为这个时代的人们所熟悉,不显得那么唐突。

“咦?”

不过即便是如此,当施奕文用新奇的曲调轻唱着这首《水调歌头·明月几时有》时,仍然让女子惊讶的睁大眼睛,目中尽是惊奇之色,词还是那个词,只是曲调完全变了模样。但和着静夜,这曲子却显得分外的优美。

“……人有悲欢离合,月有阴晴圆缺。”

听着船艉传来的曲声,台上女子的的面容有了些微弱的变化,露出一种有些痛苦的表情,口中低声喃喃了几句,脸色逐渐变得有些忧怨起来……

“此事古难全,但愿人长久,千里共婵娟……”

声音逐渐小了下去,余音传来时。台上的女子的视线投向远处,一时间却是良久不语了。

“在下五音不全,让小姐见笑了。”

在施奕文客气之余,就看到台上的女子终于站了起来,不过她却没有说话,而是转身往里走去,刚走两步,她又微微回头说道。

“公子,夜深了,河上风凉,公子早些回舱里休息吧,免得着凉了。”

尽管话声依是娇脆,但却多了几分严肃,也就是在女子微微转过头,透过薄纱施奕文看到一张绝美娇颜,惊艳之余,不待他说话,女子的身影就已经消失了。

“小姐……”

愣愣的看着廊台,施奕文话刚出口,随即看着廊台上的灯笼又是一声叹息,然后便摇头回到了舱中。

躺在船舱中,耳听河水拍岸,一夜未能安睡的施奕文,也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感觉船似乎靠了岸,隐约听到有脚步声从舱外传来。还不等他起床,舱门就被人推开了,走进舱的吴才小声说道。

“公子,快些穿戴好了,有天使到。”

第118章 农夫山泉有点田(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天使来了?

虽然不知道为什么南京礼部没有派员随自己一同进京,感觉有些奇怪。

可是对于进京后会有诏见,却是早有准备,毕竟进京不就是为了这事嘛。

这事自然是不能怠慢,连忙起身穿衣,穿衣裳的时候,施奕文又问吴才。

“吴才,现在才到什么地方?不是快到通州吗?怎么有天使来了?”

吴才腆着脸看着施奕文,摇头说道。

“这我也不知道啊,按道理来说,应该先到东便门大通桥码头,然后在那里会有礼部的堂官接咱们才是,怎么在这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地方被拦下了?”

其实也不算是前不着村后不着店,张家湾码头也是一个极为重要的码头,当年营造京师的木材先是通过大运河抵达张家湾码头,再由陆路进京。

就是现在也是

“反正总该不会是半路截道的。”

施奕文讪讪的说道。

“既来之则安之吧。”

“公子,这天子可不是轻易能见着的,估计是让内官提前过来教公子些规矩。”

几乎是从进京的那天起,吴才就表现的兴致勃勃的,对他来说,似乎更乐意给某个权贵当门客,而不是商人。

“这见天使的时候,一定要循着规矩,你不是朝官,不能持笏立揖,所以要长揖过顶。”

吴才一面和施奕文并肩而行,一面叮嘱着他见天使的规矩。

如果说,对明朝印象最好的是什么?恐怕就是明朝不像满清,动辄磕头拜跪,明朝在平常时,大臣见到皇帝也是不跪拜,行揖拜之礼。只有在祭祀、大朝会时才象征性的跪拜。而且百姓见官同样也是不跪的。

不过即便是揖拜,也有揖拜的规矩,已经有过一次接诏经验的施奕文,只是略微点点头。

转眼,二人就到了船头,施奕文特意打量了一下周围的环境。原本只以为是一个小码头。可眼前看到的却颠覆了他的想法,码头上人来人往、卸粮装船、桅杆如林。望岸上看去各类店铺、货栈、客店鳞次栉比,起来居然繁华不下南京。

惊讶之中,施奕文踩着跳板到了岸上,在岸边码头上,居然有穿着飞鱼服锦衣卫士持刀而立,这与上次在南京接诏又有所不同。

上了岸,走到码头边的凉亭前,就有人引着施奕文进去,亭中站着的的内官板着脸说道。

“施奕文,接诏。”

施奕文连忙按照吴才的叮嘱,长揖过顶,深揖道。

“小臣旧港宣慰司施奕文接诏。”

内官郑重其事的从一旁的小太监手中接过诏书,然后念道。

“……兹有旧港宣慰司,受封于成祖,其后数十年进贡不绝,后司地为土蛮所占,虽绝贡百载,然施姓者沐皇恩多年,虽身于异邦,却心往天朝,今有旧港宣慰使后人施奕文者朝天进贡,却足见其之忠心……”

呃……好尴尬啊。

什么司地为土蛮所占,什么绝贡百载……这话可不怎么好听啊,施奕文脸色不太自然了,那怕就是事实,也不至于说这样伤人心的话吧。

接着又这内官继续念道。

“……念其忠心,特恩许其归以天朝,封锦卫衣世职指挥同知。念其不远万里朝贡之心,特赐赏京郊皇庄一处……钦此。”

呃……来的时候,施奕文的心情其实还算不错,本还想着入朝的时候,见一见万历皇帝以及张居正等历史名人,既然是朝贡,那自然也是会有赏的,皇家理论上不会小气,谁料居然就赏了一个皇庄。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呃,好像还有一个锦衣卫同知。

而且……还不用入朝面圣了。

这是什么情况?

施奕文脑子有点发懵了。

那内官却是郑重其事地将诏书恭送至他手里。

头脑发懵的施奕文接过诏书,心里想,这是什么情况?就这么就完了?

随后,另一个太监提了一个锦盒来,盒子看起来不小,但看起来似乎也没什么东西,太监将盒子交到了施奕文的手里。

“施同知,这是皇帝赏你的庄田地契,你可得收好,这福份搁大明,您可是头现遭。”

愣愣的接过了盒子,施奕文再次谢了恩,可是太监却是站在那。

不用问,施奕文都知道他的意思。还不等他发话,跟在亭外的吴才就进来了,那门外的锦衣卫也没有拦下他。

“劳烦公公一路奔波,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搭手的功夫,吴才便将两锭五十两的银元宝送了出去。

那内官见施奕文这么识趣,立即挤出了满脸的笑容。

“施同知客气,客气。”

无论是施奕文,还是宣诏的内官,都没有亲手碰银子,毕竟这事都是下人干的。如沐春风似的内官,随后又特意叮嘱道。

“施同知,皇帝赏你的庄子离这不过只有数十里,离京也只有数里,依洒家看,你就在下船就行了,洒家正好要护送贡品回宫,顺便也送上您一程。”

经常收人银子的内官,一瞧见干儿子沉甸甸的衣袖,就知道必定收了不少好处,脸色语气自然也显得很是亲近。

“如此,便有劳公公了。”

“施同知客气,洒家是办皇差,尽忠职守,职责所在嘛。”

贡品要装车送进宫,来的时候自然也就备齐了车马。

至于施奕文随行的家当,则需要另外在码头雇佣车夫苦力,差不多忙活了一个小时,几十箱书和行李才被抬上马车。

就在施奕文张落着下船的时候,在官船顶层的廊台上,一个相貌绝美的女子立在台上,望着将要离去的施奕文时,却是长叹口气,然后又坐在到了琴边的,双手轻轻抚琴。

是她!

听着船上传来的琴声,施奕文不禁回头看去,却看不到弹琴的人,不过声音是从廊台上传来的,想到昨夜的女子,除了是她之外还能有谁。

“施同知,孙公公催着启程了。”

小太监的催促,让施奕文冲着船的方向默默的点了下头,然后便坐上了马车,在马车沿着石板路往京城的方向驶去时,琴声渐渐远远去了……

从张家湾码头往京城去的官道,一路铺有青条石板,虽然难免有些颠簸,但马车的速度着实不慢,不过两个时辰的功夫,施奕文就听到车外有人说道。

“施同知,过了这座桥,往西一里就到您的庄子了,管庄内官已经接着旨意,在那侯着您,洒家就先行告辞了。”

“这一路劳烦公公相送,实在是感激的很,他日施某必定当面道谢。”

施奕文摆出一副由衷感激的样子。

“好说,好说,洒家客用,他日有机会再来拜访施同知。”

客用?

似乎有些耳熟。在客用和一众太监、锦衣卫的车马离开后,原本浩浩荡荡的车马,只剩下了十几辆马车。

看着远处里许之外的村落,看着已经收获后,等待着播种的田地,施奕文突然有一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公子,这里往后就是咱家吗?”

跟在公子的身边,小怜有些欢喜的问道。

“是、应该是吧……”

瞧着从马车上下来的几个小丫环,施奕文的心里冒出了那句话来——俏婢、山泉、有点田。

似乎,现在自己真的都有了。

第119章 官不管我管(第四更,求推荐,求收藏)

八月初一,地里的庄稼刚刚收过,原本应该正是农忙的时节,可是地里却没有什么人,甚至就是庄子里头似乎有些太过清静了。

“人都到那去了?”

瞧着两边的房屋,房子倒不像施奕文想象中的土坯茅草房,而是半砖半坯的青砖房,不过屋顶也分出了贫富,有的人家是瓦顶,有的却是茅草房顶。虽然不比江南的青砖黑瓦,可却庄子里却显得很是干净。

干净!

这是庄子给施奕文的初步印象,庄子里还算宽敞的道路上,既没有成堆的柴火,也没有随处可见的污物,顶多也就是偶尔经过几处牛棚时,有些许刺鼻的味道。

“公子,这人都去那了?”

瞧着空荡荡的庄子,吴才问了句,他这边的话声刚落,那边隐约的就有声音传了过来。一拐弯就看到一座大宅前,铺着青石砖的阔地上挤满了人,足足有千余口人。

“孙公公,往年交租交税都是等到十一月才交完,您老今个怎么催的这么急?”

那边传来的话声,让施奕文一愣,同时伸手示意身这的吴才不要走过去。

“怎么那么急了,咱们这是什么地方?皇庄!知道皇庄是什么地方吗?就是皇帝的庄子,供着宫里的用度那,这不今年皇帝大婚,宫里的用度紧张,自然要比往常催的紧点,杜秀才,怎么着,难不成,你还想抗皇粮不成?”

立在大宅门前的老人,虽说年迈但却面上无须,再听着他说话时尖细的腔调,一听就是个太监。听着他的话语,施奕文的眉头紧皱,面上流露出些恼色。

“公子要不要……”

不等吴才说话,施奕文就一伸手,止住了他,然后冷声说道。

“看下去!”

得亏先进了庄,要不然还真错过这场好戏了。

“皇粮!孙公公,皇粮在下确实不敢拖欠分毫,可这皇粮总得有个说法,按律九月交秋税,十一月完税,这是祖制,即便是皇帝也不能背了祖制,况且,这是不是皇帝让交的,还不一定哪!”

他这边话声刚落,那位孙公公就用尖利而沙哑的嗓音的叫道。

“姓杜的,你居然说洒家假传圣旨,当真以为洒家任人欺负的主嘛!来人!”

他这边的话声一起,那边就有几个庄丁提棍冲了出来。

“去,把那姓杜得给爷们看住了,省得让他逃了!”

提棍的庄丁刚一冲出来,人群立即变得喧嚷起来。

“孙公公,你想干什么?”

“孙公公,难道想用私刑不成,杜某是秀才,就是知县也不能说打便打了!”

“打你!”

孙公公冷笑道。

“干什么?今个爷们和你算算帐,刘管事,拿出帐本来,给姓杜的好好算算帐,算算他们杜家一共拖欠了多少钱粮。”

孙公公的话音落下时,一旁抱着帐册的人就揖身问道。

“公公,从那一天开始算?”

“从嘉靖三十年,从他爷爷那辈算起来!”

呃!

还有这种操作!

作为旁观者的施奕文这下可算是开了眼,这债都拖欠了几代人了。这是什么债?

“公子,这百姓拖欠官府的钱粮,是常有的事情,各地都是如此,不过,这里是皇庄,按道理不会啊,毕竟,皇庄里的佃户种的是皇家的田,再怎么着也不至于拖欠皇家的田租啊。这内官毕竟也不是的摆设啊。”

别说施奕文瞧着迷惑,就连吴义也跟着有些不知所以了。别说是拖欠皇家的庄园田租了,就是寻常佃户也不敢拖欠主家的田租啊。没道理啊。

“孙公公,我们家何时拖欠过分文?那年不是足额缴纳?况且,即便是我们想拖,也得有那个胆不是,有你们这些内官催粮,谁敢拖欠半分?”

这边杜秀才的话音刚落,那边就有人跟着附和了一句。

“就是,孙公公,你可得给大家伙说个清楚!”

“孙公公,我们各家各户,年年可都是足额纳的。”

“还超了许多……”

人群中的话声刚落,就听孙公公大声嚷嚷道。

“哼哼,足额,你们这些个刁民,何时足额纳过粮?那一次不是爷们我先给你们垫上,这垫钱就没有利息?刘管事,算好了吗?”

正哗啦打着算盘的刘管事一听,立即把算盘一收,垂头说道。

“回公公话,其实这就是明白帐,打从嘉靖三十年公公到了庄子里,每一次交宫里的钱粮,都是公公先垫着的,杜秀才家虽然交的还算利索,可总归还是要拖上一阵子,方才小得算过,这二十八年,一共欠下利息钱73两6钱5分……”

不等刘管说完,那被几个庄丁拿着的杜秀才就恼声说道。

“姓孙的,你不要巧立名目,让乡亲们评评理,这天底下那有这样算利息的?这官府的钱粮也可以搁三月里交上,就不算拖欠,就是租旁人家的……”

“旁人那是民,你租的是谁的田!是皇田,是皇帝的田!宫里头要钱粮,还能拖上几个月啊!来啊,你们都给爷们说说,谁说爷们收这个利息钱收差了!来,谁说爷们收的得不合适,站出来给爷们瞧瞧!”

站在门前的孙公公厉声厉色的嚷嚷道。

他这么一嚷嚷,场中的原本喧嚣的众人立即变成了哑巴,眼见着周围没了声音,杜秀才的脸色也变得煞白。

“哼哼,姓杜的,今个爷们就得和你好好算算,这欠下来的利息银子,今个你给爷们还清了,爷们就不和你算帐,要是还不清……哼哼!”

往人群里瞧了眼,孙公公尖声说道。

“今个就把你家的女儿拉去卖了顶了帐!”

他的话音一落,人群中立即传出一声小女孩的尖叫声。接着一个小女孩跑出来抱个杜秀才惊恐道

“爹、爹妈……”

“你……媺儿,别怕,别怕。”

被女儿抱着的杜秀才,眼睁睁的看着台上的孙公公那副得意状,一时间却是没了主意。

“孙公公,你、你休得胡言乱语,若是欠、欠下银子,杜某便与你去见官……”

“哼哼,见官,姓杜的,这里是皇庄!官府管不着!”

这边还不等孙公公的话声落下,那边就传来一个声音。

“官府管不了,我管得了!”

第120章 立威 (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官府管不了,我管得了!”

这句话刚传入耳中,孙公公就瞪眼嚷道。

“是那个不开……眼的……”

到最后那话声越来越小,盯着走来的人时却是没有声音。

“认识我吗?”

施奕文冷冰冰的瞧着面前的这个死太监。

“不认……不,不……认得……”

语无伦次的孙公公这会心里不住叫着苦。

是他吗?

怎么会,算算日子他不是要明天才到东便门吗?怎么突然到了这?

孙公公当然不知道是有人“帮”了他,尽管他的心里有些疑惑,可仍然试探着说道。

“你,您是施同知吧。”

深吸口气,也算是见过不少风浪的孙公公,立即说道。

“请施同知到堂厅说话。”

“堂厅,堂厅有什么好说的,来,咱们就这么聊聊,聊聊你是怎么在我的庄子里收的租!”

施奕文的话音刚落,场中的人无不是惊讶的看着他——他的庄子?

他是皇帝不成?

不对啊,不是喊他施同知吗?可这庄子又怎么成了他的庄子。

幸好在杜秀才等人心里冒出这个念头时,孙公公冷冰冰的说道。

“施同知,虽说皇家把这个庄子赏给了你,可这地租总还是得交的,毕竟,今个之前,这地可是皇家的地。”

“没人说不交!”

见地换了主人,杜秀才立即来了胆气,

“可是按规矩得九月才交租,现在才八月,这刚收的高粱还没卖掉,大家伙那来的银子交租!”

“这是宫里的规矩!”

“往年的规矩都是九月交的!”

“宫里今年改规矩了!”

“这规矩那有说改就改的!”

“今年皇帝大婚,宫里催的紧……”

不等孙公公把话说完,施奕文就打断他和杜秀才的争执。

“你说是皇帝大婚,所以才会催着庄里交租,就是卖儿卖女也得把租交上是不是!”

突如其来的罪名扣到孙公公的脑袋,纵是平素作为管庄太监在庄子里骄横惯了,也知道这个罪名有多大。

“你,你胡说,本公公什么、什么时候这么说过。”

“哼哼,胡说?方才你不还要夺人女儿,卖掉交租嘛?大家伙可都听着哪。”

“你、你,姓施的,你不要逼人太甚,以为自己是同知就了不起了,一个小小的同知在爷们眼里,还不是个东西,告诉你,得罪了爷们……”

“啪!”

突然一声响亮的耳光在场上响了起来,被抽了一个大嘴巴的孙公公整个人都傻了眼,他捂着脸瞪大眼睛满脸不信的看着施奕文。

“你,你居然敢打我、打……”

“打的就是你狗东西,这同知是朝廷封的命官,你又是什么东西,居然敢口出狂言,来人,把这狗东西绑了,送到宫里头,问个明白!”

施奕文之所以会这么嚣张跋扈。是因为和宋家交锋的经历让他明白了一个道理。有时候,杀人立威也是极其必要的。尤其是现在,作为这个庄新的主人,他必须要做一些事情,一来是笼络人心,至于二来,就是树立威信。

至于眼前的这个太监,只能怪他自己不开眼了。

本身管庄的太监就是不入流的太监,虽说皇庄是个肥差,可谁都知道这地方是没出路的地方,往往都是宫里的大太监打发身边没什么能力用处的老太监的去处,这会被施奕文抽了一嘴巴,又被骂了几句,孙公公立即意识到眼前这位的身份不是庄里的佃户,而是这座皇庄现在的主子。

直把他绑到宫里头,他那干爹可都死了好些年了,在宫里头可没什么人照应着他,这往宫里一送,即便是不死,那也得去掉半条命。作太监的最没骨头,意识到势不及人后,孙公公立即跪到地上,接连磕头道。

“施同知,您大人大量,别和我这个不是玩意的东西计较,求您饶小的一回……”

磕着头的孙公公磕头求饶时尽是副涕流满面的模样,他一边磕头,一边求饶,偶尔的抬头时,也是满面鼻涕、哭水的模样,和着那皱巴巴的脸,瞧着倒是可怜至极。

许是瞧着他那模样有些太过可怜,一旁的杜秀才却是于心不忍的开口劝道。

“施同知,在下瞧这孙公公今天也是受了教训……”

不等他说完,一旁的吴才立即在施奕文身边轻声说道。

“公子,打蛇不死……”

“嗯……”

想到许多小说电影中提到过的宦官们的狠毒,施奕文冷冰冰的哼道。

“孙公公,非是施某不饶你,而是大明自有国法在,今个你为一已私欲不惜败坏皇帝的名声,施某知道此事,却不禀报皇帝,如何能对得起君上!如此恶奴若是不加以严惩,君上的名声岂不是任你这等恶奴败坏!来人!”

那些原本站在那里不知所措的庄丁们,一听立即跑了过来,他们现在算是听明白了,眼前这位公子是庄子的新主人,皇帝把这庄子赏给他了!那里还顾得跪在地上的孙公公,这孙公公再是庄头,那也是过去式了。

“把这恶奴绑起来,送到宫里头,”

“姓施的,你不要欺人太甚,别以为爷们是好欺负的……”

不等孙公公喊完,他就被如狼似虎庄丁们给按在地上给绑了起来。

“同知老爷,这下这老东西可给捆结实了。”

这边刚捆好,领头的庄丁就讨好的鞠着腰到了施奕文面前。

“这活干的挺利索的,往常没少捆人吧。”

在庄丁闻言脸色微变时,施奕文又笑道。

“好了,过去的事不提了,你叫什么名字?”

“回老爷话,小人名叫赵四,是庄里的丁头,往后老爷只要吩咐,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辞!”

在赵四表着忠心的功夫,一旁的刘帐房也悄然走到施奕文身边,轻声说道。

“公子,小人这里有本帐册,一笔笔的计着这么多年,孙公公是如何假宫里的名义,加租加粮,又如何假借佃农的名义拖欠宫里的钱粮,中饱私囊的!”

墙倒众人推,这句话着实不假。一瞧见孙公公失了势,原本如狼似虎的庄丁也好,为虎作伥的帐房也罢,这会都纷纷表起了忠心来。

“吴才,把这些都要记下来……”

扭头看着吴才,施奕文冷冰冰的说道。

“然后再写个条阵,连同帐本都一并送到宫里头,记住,是送到宫里头去!”

“吾明白。”

吴才当然明白东家的意思,送到什么地方本身就是一个技巧。

送到宫里……这是好事。

第121章 损人不利己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三尺余的画作直直的铺在桌上,置身于桌前,穿着一身儒袍的老者,一边走一边欣赏着,赞叹着。

“好一副江南山水图,瞧这渔村野市,看这水榭亭台……难怪是传世的佳作……”

就在老者品鉴着这副新得的画作时,旁边站的两人也跟在出声附和着。

突然垂在门前的珠帘被挑开了,一个在外院当值的太监喘着粗气跌跌撞撞的闯了进来。

那太监一进屋,就对着正品鉴着画作老者扑通跪了下来。

“老祖宗出事了,出事了!石台庄的孙公公被人绑起来,送到宫里来了,还送来了一张状子。”

几乎是同时,屋里的另几个太监同时转让了起来,不过这两个太监却都没有说话,而是把目光全望向正中那个老者。

站在正中的那个穿着身儒袍的老者,就被外朝称为内相、内廷称为老祖宗、皇上称为“大伴”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冯保,目光中掠过一道愠色,显出他也十分不高兴,但是他沉着气,像是没出什么事似,只是把目光望向门帘,那双深邃的眼好像透过帘子也能看见石台庄。

“石台庄不是刚赏给那个贡使吗?怎么这就出事了?”

在任何时候,冯保说出来的话都透着大内总管的气势。

“到底是怎么回事?”

说完这两句话他又回身把画给卷了起来。

“回老祖宗话,这是那个同知送来的状子,说是孙管事打着宫里的名义强取佃户钱粮……”

拿过状子,只是看了眼纸上的内容,冯保的脸色就变得极为难看。

“哼哼,孙得喜好大的狗胆!”

他之所以恼火,倒不是因为孙得喜贪了那么多银子,但凡太监有几个不喜银子的,打着皇帝的名义去办那些事,也不是什么大罪,可问题是让人抓住了把柄,这才是问题!

“爹,儿子以为是那姓施的好大狗胆才是,一个小小的同知,居然敢绑管庄内官,再让他蹦哒几天,不定连爹您老人家都不放在眼里了!”

“你懂什么!”

冯保朝着自己这个干儿子看了眼,然后冷冰冰说道。

“他要是不把洒家放在眼里,又岂会把人和帐册一并送到宫里头?不就是不想把事不把弄大,交给洒家处理此事吗?这人哪,有点儿意思,听说,他那贡品也是稀罕很。”

说罢,他向右侧的干儿子吩咐问道。

“曹喜,这件事,你去处置一下。”

“是,干爹,这人还留着吗?”

“当年老人家留下来的老人儿,原本总得给三分情面,让他在那养老来着,可既然闹出了来事来,就没必要留了!”

曹喜点了点头,然后便退了出去。

“曹公公。”

刚才那个前来报喜的当值太监凑到曹喜的身后。

“奴婢听说孙公公当了二十八年的庄头,手里头压着不少好东西,那帐上可都写着明白呢!”

“哼哼,那该死的东西,居然贪了那么多银子!”

曹喜的眉毛不经意地抖动了一下,却没有说话。

刚一见到曹喜,孙得喜说连跪下磕头。

“曹公公,这次您可得救奴婢啊……”

“救你,怎么救你,连帐册都让人家拿出来了,你说,洒家怎么救你?”

反问的同时,曹喜用他又细又冷说道。

“况且你居然还敢打着皇上的名义,这事出来了,谁能救得了你?”

闻言,孙得喜一愣,僵在那里。

“你是明白人,你千不该万不该,打着宫里的名义去办那些事情,即便是办了,也不应该让人抓住把柄,老祖宗那边有了话,你自己寻思着怎么个死法就行!”

“曹、曹公公……”

脸色陡变的孙得喜,半晌都没回过魂来。

“真、真……真的没救了。”

心知宫里头规矩就是如此的孙得喜,明白这事必定是没救了,宫里的事情就是如此,事没出来的时候没人问,出了事也不会有人给你担着,除非干爹再活过来,可,那可能吗?

“说吧,想怎么个走法?是干脆点的,还是别的什么?”

这也是宫里的规矩,这是开口要银子哪。要是不交银子,他们有法子让他生不如死慢慢的没了性命。

心知必死的孙得喜猛的一咬牙,磕头说道。

“曹公公,奴婢在宫外的皮儿胡同有一处宅子,宅子不大,可宅子里却也有些值钱的东西,奴婢不求其它,只求您一件事!”

“什么事?你说。”

“求你就告诉皇帝一声,孙某是为了给宫里催钱粮,被姓施的给害死的!”

脸色微变,曹喜盯着孙得喜说道。

“这又何必呢?”

“曹公公,奴婢没其它的念想,就这一个念想,还请曹公公成全。”

又一次孙得喜磕头道。

“行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来人,送孙公公上路。”

临走时,曹喜又吩咐一句“利索些”,离开了地牢的功夫,一直跟在曹喜身后的小太监说道。

“祖宗,那孙公公是不是糊涂了,居然是这么个念想。”

不等他说完,曹喜便哼了声。

“你懂什么!你以为他为什么要买这个念想?不还是因为咱们那个皇帝!你以为他的庄子是好拿的!”

丢下这么一句话,曹喜扫视了一眼远处,对身边的小太监吩咐道。

“这两天,你没事的时候,多往孙海那边跑跑,把这事往孙海那说上几次,知道吗?”

“奴婢知道了……”

对于刚刚进京的施奕文来说,自然不知道,自己没进城,可城里头已经有人算计上了自己,对于他来说,在好言宽慰了一下庄中的佃户之后,又从帐房那知道了自己家有多少田宅之后,接下来的自然兴致勃勃的参观自己的新家了。

家是典型的三进三出的院子北方大院,虽说没有南京那个宅子院中的那种小园林,可是却带着北方特有的风韵,从前院到正院,参观了正堂之后,施奕文又来到左侧的耳房,这里通常是书房。

推开一旁的纸窗,意外的看到一片面积不小的水塘,瞧着塘中优美的景致和远处的一望无际的田野,施奕文情不自禁的说道。

“从今往后,这就是我的庄子了!”

第122章 宝物 (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那是朕的庄子!

“叭”的一声,伴着茶杯碎裂的声响,在御书房里,一个十五六岁模样的少年,愤愤不平的嚷道。

“实在是欺人太甚,不但夺了朕的庄子,还吞了庄子今年的收成,难道,他真以为的朕不会、不会……”

说到了嘴边,朱翊钧还是硬生生的吞了回来,他甚至有些不安的往门外看去,就像是不安的孩子似的,生怕被大人听到他的话语。

“皇爷,小的听说,那姓施的非但直接把孙得喜给轰出了庄,还直接绑到送了宫里,冯公公听说他想提前收租子的事后,担心影响皇家的声誉,直接命人把他给杖毙了。”

一旁的孙海瞧见皇帝恼怒状,非但没有帮腔反而添油加醋起来。

“好狠的心啊!”

话到嘴边,朱翊钧特意强调道。

“朕是说他施奕文,可惜孙得喜了,就这么白白丢了性命,这宫里宫外的有多少人,还记挂着朕,记挂着朕用度那么紧张。”

因为先前见屋外没别什么动静,朱翊钧才会继续抱怨着,表面上看起来,他是九五之尊,一言九鼎,可是实际上呢?他这个皇帝非但日夜被人盯着,时常有人向张先生打小报告不说,甚至就连花钱,也没有什么钱花。

“哎,孙得喜能念着为朕多收一年的租子,虽说手段不太光明,可这份忠心也属难得,孙海,你去着人给他好好……”

原本想说好好办后事的朱翊钧,话到嘴里又硬生生的收了回来,瞬间,整个人都是满脸的委屈,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压根就没钱给孙得喜办后事,别说是这点钱,甚至就连平常赏赐太监、宫女的百文的小钱都没有,甚至只能命人将赏赐的银钱记在账上,等有钱的时候再补上。

皇帝做到这份上,实在是……可朱翊钧不敢说,也不能说的,因为是张先生告诉他,作为皇帝要勤俭节约,不能大手大手。甚至也正是张先生上了一折《请停止输钱内库供赏疏》,把不少原本属于内承运部金花、杰、帛、茶、蜡等的银款挪交给了户部。从那之后,作为原本颇为充足的内承运库立即空了下来,即便是仍有的进贡,也就是仅剩下一个“岁以百万为额”的金花钱,那是用来折发武将俸禄的,是多年的祖制。现在内承运库甚至就连忙买个金珠,都没银买,想从太仆寺借钱,也得经内阁同意。

内库没了银子,作为皇帝的朱翊钧自然是穷困莫名,许多花银子的地方,不得不从户部商借。

每每提到银子,朱翊钧总觉得英雄气短。也正因如此,才会觉得孙得喜想多收一季的地租,是忠心耿耿的表现,毕竟,那租子是供宫里用度的。

“哎,皇爷,孙得喜泉下有知,知道万岁居然这么念着他,就是投胎成牛马,这辈子也是值了。”

在孙海与一旁附和着的时候,那边就听刚从太后那边回来的客用,急急的说道。

“皇爷,奴婢可算是开了眼,开了眼啊!”

“客用,瞧你急急慌慌的,有什么大不了的。”

冲着孙海笑了笑,客用冲皇上行礼说道。

“皇爷,孙海,你们有不知,方才奴婢奉命把旧港那边贡来的宝贝,送到宫里头,可是在搬东西的时候瞧了一眼见那宝贝,乖乖,可是真是个稀罕宝贝……”

“瞧你这点出息,什么样的宝贝值得你这样。”

说笑之余,朱翊钧心里倒也对那宝贝好奇了起来。

“那化外之地,还能有什么宝贝不成?”

对于旧港宣慰司进贡这件事,他的心里早就是万般的不满,倒也不是对进贡这件事,而是因为张先生建议把皇家的庄子赏给了贡使。

“宝贝,再稀罕的宝贝,能比得上朕的庄子!”

心里这么嘀咕着,朱翊钧一想到自己的庄子成了别人的了,就是一阵心痛。对于“穷困潦倒”的他来说,将皇庄赏给下臣,那无异于从他身上硬生生挖掉一块肉,尽管过去他自己甚至连听都没听过。

那庄子一家可是能入好几百两银子呢!

尽管心里这么寻思着,可总归还是按耐不住少年人的心性,朱翊钧还是对客用吩咐着过去瞧瞧那边进贡的“玩意”

一行舆从走出宫门,往库房走去的时候,坐在抬舆上的朱翊钧,心里头嘀咕着。

“姓施的,别以为朕的庄子是好拿的!”

那可是朕的庄子!

终于,进了内用库,瞧着那几口箱子,朱翊钧的眉头皱了皱。不满的说道。

“就这么几箱子东西?”

他似乎记得看过旧港的贡品册子,确实没有多少东西,无非就是几瓶什么香水,几个梳妆盒,大抵上也就是这些东西了。

“客用,你小子该不是想欺君吧!”

孙海笑眯眯的说着,他们都是皇帝的身边人,说起话来自然也是没什么忌惮。

“瞧您说的。”

客用笑了笑,走到差不多五尺高两尺宽的架子前,他小心翼翼的把捆在毛毡上的绳子给拉了下来,然后说道。

“皇爷,您请看!”

话音落下的功夫,架子上的毛毡上也被拉了下来,顺着声音看去的朱翊钧瞬间睁大了眼睛。

“啊……这、这!”

朱翊钧还只是惊讶,他身边的孙海整个人都被吓坐到地上。

“哎呀妈啊,这是什么!”

惊坐在地上的孙海,睁大眼睛盯着那架子里照出来的影子,喃喃道。

“这,这是奴婢?这,这脸……”

当孙海惊坐在地上半晌都没回过神来的时候,朱翊钧还是眼巴巴的盯着面前的镜子,他倒没有像旁人那么失态,只是挑了下眉头,镜中映出来的人也挑下了眉,人在镜子纤毫毕现的,分外的清楚,就连那一根根汗毛也能看的清清楚楚。

“客用,这是什么吗?”

深知口气,即便是见惯了各种珍宝,朱翊钧还是看出这镜子不同寻常的地方,它照的太清楚了。

“回皇爷话,奴婢听施贡使说,这是琉璃镜,全天下也就这只一块这样三尺高、两尺宽的大镜,实在是难得的珍宝,他特意花了高价买下来,进贡给皇帝。”

熟知皇上心思的客用,又特意悄声说道。

“皇爷,施贡使说,像这样的一面镜子,搁海外就能卖十万两……”

客用的话,让朱翊钧禁不住倒吸口冷气,惊讶道。

“十万两……”

在他惊讶不已的功夫,又听客用继续说道。

“皇爷,施贡使进贡的还有几面小镜,那些梳妆盒里,也有几面小镜子,无不是都是价值千金宝贝……”

惊得瞠目结舌的朱翊钧,听着客用的话,唇边喃喃道。

“这,这都是朕的那个庄子换来的……”

第123章扎庄主(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农妇、山泉、有点田!

人生足矣!

清晨,推开书房的临湖窗户,看着屋外的景致施奕文不禁感叹道。

这种田园牧歌似的生活,确实非常惬意,就在他享受着清晨的惬意时,有人轻轻的敲响了门。

然后鞠着腰身进屋的刘裕拱手道。

“奴婢见过少爷。”

“是刘裕啊,坐。”

施奕文客气的说道,不过刘裕却没有坐,对此施奕文倒也没有强求。

“少爷,这是庄里的账册,咱们石台庄一共田77863亩,其中临河上田27146亩……”

在刘裕报着数字的时候,施奕文并没有在意,这些东西都是死的,写在账上的,除了这些死物之外,还有一些活物,比如面前的刘裕,就是其中之一。

“除103家佃户之外,另有官奴34家117人……”

官奴,尽管昨天已经知道庄里有官奴,但是施奕文的眉头还是跳了跳。

“少爷,奴随庄走,既然皇帝把庄子赏给了您,那从今之后,您就是奴婢们的家主。”

鞠着身的刘裕显得非常平静,作为官奴的他,对于主人的更换,似乎他并没有多少反应,毕竟,他只是个奴婢。

“少爷,这是账册,请您过目。”

看着双手捧着账册的刘裕,施奕文笑了笑。

“账册你先管着,用新不如用熟,庄子里的事情,你都熟悉,我想知道,咱们庄子里的人,日子过的怎么样?”

日子过的怎么样?

作为庄主的施奕文当然需要关心!

走出家门,置身于庄子中,瞧着庄子里渺渺升起的炊烟,施奕文不禁陶醉在其中。

从今往后,这庄子就姓施了!

因为正是饭时,所以施奕文特意注意了一下佃户们的早饭,大都是小米粥,虽说是粥可却烧的很稠,而且大都面色红润,这倒让他稍微放心了些。

至少庄子里不是一群面黄肌瘦的饥民,不过想来也是,家家户户都租着几十亩地,吃饭应该没问题。

整整一早上,施奕文就那么在庄子里逛着,基本上也对庄子里的情况有了些了解。

“看来,庄里佃户的日子,虽然比不上江南,可瞧着应该是能吃饱饭的。”

一直跟施奕文身后的刘裕一听,脸色骤然急变,已经年过五十的他,也见过几个管庄太监,连忙说道。

“少爷,其实也就是这几个月能吃饱,毕竟地里的庄稼刚收,明年高梁小米快下来的时候,一天能吃上顿稠的,就算是好日子了。”

呃!

这是什么情况?

诧异的看着刘裕,施奕文满脸都是不解。

“少爷有所不知,咱们北方不比江南,江南的地界是一季两熟,北方却不成,大抵上七八成的一年只能收一季庄稼,就像咱们这吧,除了临河的两千多亩地在收完高梁后还能再种一季麦子,其它的几千亩地,到了冬天都得抛荒。”

“抛荒?”

睁大眼睛,施奕文问道。

“为什么要抛荒?”

“因为种麦子得靠水,没水的话种上了长出来也是个瘪子,打不出面来,光费种子,种了也是白种,也就临河的地方,能引到水浇地,这样才能收上两季,不过麦子的产量不比高梁、小米,一亩地也就一百二三十斤,庄里的佃户每家也就只二十来亩水浇地,顶破天了也就三千斤麦子,一多半都要交给庄里,剩下的那点粮食,一家五六口人,要吃到秋粮下来,这日子自然过的紧吧,为了多吃口粮食,都是进城把麦子卖了,换成小米、高粱……”

庄子里的日子……过的确实不怎么样!

瞧着施同知皱眉的模样,刘裕的心还悬在那,唯恐他加了租。对皇庄的佃户来说,最担心的就是新庄头上任后加租,现在换了主子,也是两样的道理。他是庄里的官奴,可同样也是庄里的佃农,这粮万万不能多交了。

“照你说,庄子里的日子过的是挺紧吧的!”

“哎,庄户人家差不多也就是这样,一年忙到头,能混个半饱,都是老天爷开恩了。”

“这么说,庄子里五千多亩地,一直闲着了?”

答案是肯定的。

从刘裕那里知道答案后,施奕文的心里想着的都是刘裕说的话,除了那句忙活一年混个半饱之外,恐怕也就是闲置的几千亩地了。

那可是五千多亩地啊。

心想着五千多亩地搁荒的事情,施奕文走到了院子里,看到小怜、寇芸、小浣她们正忙活着洗白菜。

“小怜,这是干什么?”

瞧着院子里堆放着的成堆的白菜,施奕文不解的问道。

“少爷,你们都是江南来的,这北直隶的冬天不比江南,天寒地冻的地里长不出东西来,想要吃菜,也就是秋天时,趁着菜多腌上些,咱们家几十口人,没有几千斤咸菜,那能撑得过去。”

没有理会那要中年仆妇话,施奕文诧异的睁大眼睛说道。

“什么?冬天就光吃咸菜?”

对于来自21世纪,早就习惯了返季节蔬菜的施奕文来说,自然不习惯这种日子。

正洗着菜的小怜抬头看着少爷笑道。

“还有萝卜,云嫂子,江南也是一样,到了冬天,差不多也就是咸菜,窖里的折菜总归是好烂的。”

见少爷一言不发的站在那,寇芸只以为他是在寻思着冬天吃什么。

“少爷这冬天要是想吃新鲜的,还可以用牛粪装木盒里入窖,种上白菜这样不见风日,长出苗叶皆嫩黄色,脆美无比,谓之黄芽菜,豪室以为其为嘉品,少爷,回头瞧瞧咱家的地窖有多大,到时候也能种上些……”

“那,大白菜呢?”

看着院子里忙少的丫环、仆妇,施奕文试探着问道。

“大白菜?”

在众人疑惑的功夫,施奕文拿起了地上的“菘菜”,这些白菜瞧着确实怪模怪样的,淡青色的白茎白叶,瞧着颜色像是白菜,可模样倒是有点像后世的黑白菜。

难道这就是明代的白菜?

现在还没有大白菜?(1)

突然间,施奕文呼吸变得有些急促,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发财了!

发财了!

在接下来的两天中,施奕文特意画了副画,甚至到书让人到京城里去询问,在确定没有人听说过大白菜之后,施奕文特意从空间的超市里拿出了棵大白菜,亲自下厨房炒了个羊肉大白菜,然后请吴才、刘裕吃饭。

“哎呀,老奴何德何能,居然劳少爷下厨……”

不等刘裕说完,施奕文就摆手说道,

“刘管家,我这家里没那么多规矩,你也别拿对付主子的法子对付我,我今天请你吃饭,吃的不是菜,是财!”

听施奕文这么说,别说是刘裕,就是吴才也傻了眼。

“公子,这是何意?”

“白菜者……百财!”

笑看着两人,施奕文说道,

“我想到,咱家剩下的那五千亩地种什么了,就种这个!”

(1)按《中国农史》“明清时期白菜的演化与发展”一文记载,白菜汉代驯化,但明代以前栽培的都是不结球的白菜,大白是15-16世纪在杭嘉湖地区培育成功,直到康熙年间在河北安萧县(徐水)栽培成功,成为贡品,乾隆曾专门写诗称赞,并在安萧县设菜园庄头,专管大白菜生产进贡。

第124章 现实的庄户人 (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虽说在空间里称得上宝贝的东西确实不少,随便从宾馆的房间里拆下面镜子,就能当成宝贝作为贡品进贡给皇帝。

但也就是如此了。

其实一直以来,施奕文都很少将空间里的东西变现,就像明明知道镜子很珍贵,却一直私藏着一样。倒不是他没想到,而是因为稚子抱金过市这个道理,但凡是人都懂得,毕竟钱财动人心。谨慎一些总没有什么坏处。在没有可靠的关系网之前,他不会贸然把空间里的东西拿出来变卖。

不过,在施奕文看来,真正的宝贝恐怕还是在搜索空间时,在附近的省农牧研究所发现的种子,那里就有大量的种子标本,也有不少可能是为了实验田种植的成袋的种子。

相比其它的东西,这些种子才是真正的宝贝。毕竟,空间里的东西再多,总有用完的时间,可是种子却不一样,只要妥善利用,这些种子就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大白菜!

对于大多数北方人来说,冬天的记忆都离不开大白菜,毕竟它和萝卜在90年代前,是北方人冬天最常见的青菜。冬天窖藏的大白菜可以吃到第二年的春天。在返季节青菜普及前,大白菜是北方的冬天不可欠缺的。

在意识到大白菜还没有……至少还没有传播到北方的之后,施奕文自然定下了主意。

“种大白菜!”

对于刚当上“庄主”的施奕文来说,尽管还不知道未来石台庄应该如何发展,但却至少知道搁荒的几千亩地应该种什么。

从空间里倒腾出全部的二十几袋大白菜种子后,施奕文就让刘裕召集了石台庄的所有庄户。

地点还是宅前铺着青砖的场上,这里也是往年收租的地方,被招呼过来的一百多家佃户、家奴每家都来了一个人,有老有壮的都是男丁。黑压压的百多号人站在场上。

面对这么多人,施奕文倒也不觉得有什么些压力,他干咳一声。

“大家想必都知道了,这个庄子已经被皇帝赏给我了。”

有了前几天闹的那一出,大家自然也都知道,纷纷拱手说着客气话,其实大抵上也都是往年里对付管庄太监的话语,反正就是说好话罢。

听着那些什么“以后我等全都要仰仗东家”,“仰仗庄主”之类的话,施奕文笑着说道。

“我要仰仗大家伙才是,要是没有大家伙给施某种地,这么多地,就是累死我,也是种不完的。”

嘴上客气着,施奕文直接道出了召集大家来过的意思。

“大家伙都知道,咱们庄里有六成的地到了冬天都搁荒,所以我寻思着,要把这些地给种上!”

因为那天施奕文一进庄就治了原本的庄头,石台庄的佃户们对这位主家第一印象原本是非常好的,尽管没有太多的期待,可总觉得他应该会不差。反正种田交粮,也就这么多事。可现在听他这么一说,众人立即傻了眼,只以为他是想多收一季租。原本还算安静的场上立即乱了起来。

在众人的交头结耳声中,施奕文看到那个杜秀才站了出来。

“东家,在下杜元新,是县学廪生,东家是刚从江南过来,这北直隶的节气不同于江南,这冬天只能种冬麦,可是冬麦……”

在杜元新说着为什么北方只种一季粮食时,施奕文倒也没有打断他的话。

“……所以,东家,这北直隶的节气就是这样,而且这交租从来都是计谷均分(1),东家收五成的租子,这种田交租自然是理所当然,可也却不能逆着节气来,种田不仅要庄里的佃户出力,还要负担种子,这一亩麦子要用20多斤种子,全种上麦,最后不定旱地的收成才只有几十斤,还有一半在交租,东家,这事是万万没有道理的,还请东家念我等不易。”

杜元新说这么多话时候,施奕文并没有反驳他,只到他说完后,才说道。

“你说的这些,我都知道,我不是让大家种麦,而是要大家伙种菜!”

“种菜?”

“没错,今天我就是要让大家种菜,不过这菜不是一般的菜,种好了,那就是发财菜!”

轰的一声,原本就乱哄哄的场里,这会更乱了,一听“发财”,众人的脸上都露出了疑色,不住的窃窃私语。

“大家都静静!听少爷讲话。”

看到场面乱了起来,站在一旁的赵四就大声吆喝道。

“大家都知道,到了冬天天寒地冻的就没了青菜,家家户户只能吃咸菜萝卜什么的,可是我这个白菜,现在种的话,再过两个月收,到时候搁在家里,能放上几个月也不会坏,大家伙觉得,冰天雪地的卖这个菜,能卖多少钱?”

种白菜?

一时间,众人无不是面面相觑,交头结耳的嘀咕起来。

“白菜?什么白菜能放几个月?”

“就是,还再过两个月,顶多一个半月,雪就下来了……”

“可不是,一场大雪下来了,就是长出来了,也给冻死了。”

“还放几个月呢……”

一时间大多数人都觉得这事不一定靠谱。

瞧着场中的佃户们,刘裕只是眯着眼站在一旁,百财……他也觉得这事太不靠谱。

“怎么大家不信我?”

施奕文自然也看出了大家伙的怀疑。

“东家,不是不信,实在是……”

不等杜元新说完,一旁的老汉就说道。

“东家,杜秀才是读书人,啥话都说不到点子上,这菜是啥菜,俺们没见过,庄户人家见识少,可种田就得掏力气,力气不值钱,那也是俺自己的不是?而且还得给地上肥,那怕地和种子是东家的,可是力气和肥却是俺们的,这事俺觉得不妥,况且,好不容易到了冬天,忙了一年,这才能歇口气,东家想让我等发财,这好意俺们领了,可地不是这么种。种地,还是得循着天时。”

老汉的话音一落,周围就是一片附和声。

嗯……面对众人的抵触,施奕文知道,眼见为实,在没见着实实在在的利益之前,他们是绝不会去种菜的。想了下,他就说道。

“这样,算是我雇大家在地里种大白菜,一亩地我出100文,按家按户算,一亩闲地,我出一百文钱,请你们代种,当然收成全归我!怎么样?”

100文!

谁家里没有几十亩地,这可不就是几两银子!

瞬间场里的人就闹腾了起来,就连原本反对的老汉也睁大眼睛问道。

“东、东家说话算话?”

“怎么不信我?”

反问之余,施奕文扭头对刘裕吩咐道。

“刘管事,你按家按户算好帐,先付三成的定金……不过,谁要是愿意自己种白菜,到我这取种子,等有了收成,按规矩主佃各半!”

瞧着场中的那些人,施奕文笑着说道,现在他倒是挺好奇的,到底有多少人愿意主动的种菜。

可是最终的事实却完全颠覆了她的想象,几乎没有人愿意冒着“亏本”的风险种大白菜,毕竟谁都知道冰天雪地的根本就种不出东西来。更何况,菜能放上几个月?这不是拿大家当三岁的小孩儿哄嘛。

相比于种大白菜,他们更愿意去挣那两银子,那才是摸得着看得见的东西。

至于什么种大白菜赚银子,那么不靠谱的事儿谁又会信?

第125章 大明好庄主(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接下来的几天里,庄子里的百姓甚至显得比往日还要忙碌,犁地、分地垄,洒种子、施肥,甚至还要提着水桶的浇水……

庄户人家一刻不得闲,前后忙活了差不多十来天,总算是把上千斤大白菜的种子种到了地里。

八月十五前后的几场不大不小的雨水,倒也省下了不少功夫,很快地里的白菜嫩芽都变成了拳头大的菜团,路过的人瞧着地上种着的白菜,纷纷好奇打听着,到最后在庄户的口中成了“新来的庄主不知农时硬要种菜”之类的话语。

反正一句话,几乎没有人看好这地里的白菜,不过对于庄里的佃户、庄奴来说,他们自觉过了一个好年,毕竟每家每户都换来少则三四两多则五六两银子。这笔意外的“横财”倒是让他们家家户户宽松了许,银子很快就变成了布匹,一时间这庄头墙角,到处都能看到妇人们拿着针线在那为男人孩子缝着新衣裳

“哟,这不是王家妹子,来,过来坐会,你的手艺巧,来给我瞧瞧这衣裳裁的可对……”

缝着衣裳的妇人一瞧着王氏过来了,立即热情的招呼着,不过脸上的笑意却和往常不一样。

“李嫂子,你的手艺那要我来瞧,你先忙着,我先回家了。”

“哟,王家妹子过来坐会,反正闲着也是闲着……”

“孙嫂子,瞧你说的,什么叫闲着也是闲着,别人闲着能换银子,有人闲着却搁那糟蹋了……”

几个妇人这么一说,让王氏的脸色变得异常的难看,勉强笑了几句,便匆匆回了家,回到家中看着院里正修理着农具的男人,眼泪顿时流了下来。

“小喜,你这是咋了?”

“他爹,你说说,庄主起哄,你非跟着瞎起啥哄?人家家大业大的,就是赔上一季又有啥,你倒好,非得跟着起哄种什么白菜,这种菜种就是了,一种就是几十亩,你当真以为那菜能放那么多长时间?白菜,白菜,你就搂着白菜过日子吧……”

正干着活的王得功一听,便咧嘴敢笑笑道。

“又听那些娘们瞎白话了?”

“什么叫瞎白话,你瞧瞧人家,干一样的活,谁家不是白得了几两银子,现在家家户户都在那做新衣裳,你呢,你倒好,领几斤种子,自己种上了,这瞧着,今年过年你和虎头、虎柱他们就穿白菜帮子得了。你个憨货。”

媳妇的骂声,并没让王得功恼火,他只是憨厚的笑着,

“给你说,俺是粗人,不懂什么大道理,可是俺就知道,施同知一瞧就是见过大世面的人,肯定比俺懂得多,当年俺爹在世的时候,为啥在这里种着地,还到邻主的孙老爷做长工?不就因为一样的田,孙老爷家的总比人家多打一斗多。俺爹足足干了五年,才知道为啥。”

“不就是学个选种子嘛,瞧把你给得瑟的。五年的功夫,就学了这……”

“就学了个这咋了?咱家那年不比人家多打几石小米高梁,一年是几石,这二十几年多打了多少?凭的是啥?不就是凭这个,小喜我告诉你,俺爹说过,种地跟着村里的大户肯定没错,人家不单会看农时,还知道咋种,施同知是庄头,你说人家要是没有把握,会拿几千亩地几百两银子在那里瞎白话?”

瞧着模样颇为憨厚的王得功咧着嘴,嘿嘿的笑着。

“你瞧庄子里人,都搁那笑话东家,我敢说,等到了冬天,有了收成,到时候,就没一个能笑出来的了,你就别听那些婆娘瞎白话了,就往下瞧着吧……”

对于庄子里的家长里短的,施奕文并不怎么关心,作为新扎庄主的他来说,如何整治这几千亩地才是最重要的。在别人忙活着种大白菜的时候,他也没有闲下来,一边骑着马在地头上转悠,一边拿着工具测量地势高低,很快一份地图就绘制了出来,甚至还特意制了一个沙盘,然后整天对着沙盘研究着什么。

“公子,你这阵子,一直在忙这个?”

瞧着桌上的沙盘,吴才诧异的问道。

“这是石台庄?”

然后他仔细瞧了下沙盘,这一看不当紧,立即意识到它的巧妙。

“公子,您是想引水浇地?”

“对,你看,这里的地势最高,而且正好也在河边,如何用水车把水运上来,然后用再修建这几条水渠,这样一来,庄子里的地,也就全都成了水浇地,我打听过,水浇地的收成少说也能增加一倍出去。”

手指着沙盘,施奕文介绍道。

“这个是立式风车,咱们这的河水浅,水流慢不适合用大水车,不过咱们这是平原,一年到头都有风,只是风大风小的事,所以我改成了风车提水,这边连着的是龙骨水车。龙骨水车适合近距离,提水高度在五六尺左右,比较适合咱们这使用……”

听着公子的讲述,吴才的双眼一直看着沙盘。

“可,公子,这工程量恐怕不小吧!”

瞧着沙盘上的密布的水渠,吴才心里暗自打了个计量。

“比你想的小多了,和常见的水渠不一样,是u……陶制水渠,用一尺宽陶瓦作渠,虽说成本高了些,可沿途却不会漏水,只要修个三尺宽两尺高的架渠土台就成……”

这下吴才顿时傻了眼,他甚至瞠目结舌的瞧着公子。

“什么,用陶瓦作渠!”

“对,没错,北方的水不多,普通的水渠沿途少说也得漏掉一半,用陶瓦省水……”

对于一心想要成为大明好庄主的施奕文来说,他直接拿来的了后世的“u”型水渠,那种水渠或许早就落后了,但是对于这个时代而言,无疑是划时代,不但可以节约水,而且相比土渠还提高了灌溉的效率。

“那修水渠的银子……”

其实,吴才自己都知道这话问了也是白问,毫无疑问的修水渠的银子肯定是公子出。

冬闲不闲,对于庄户人家来说,趁着冬闲时修整水渠是正常不过的事情,不过即便是如此,当看到公子让修的水渠时,仍然傻了眼,尤其是当一车车一尺宽的“深陶瓦”运到庄子时,谁又能想到水渠居然能用陶瓦铺底?

可地是东家的,东西也是东家的,既然东家让收拾,总是没错的。这边刚种下大白菜的石台庄的男丁们,又一次忙活了起来……

第126章 大风车的威望 (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秋天的地潮,土质松软,在将近三百个劳力的努力下,不过一个来月的功夫,高出地面三尺的水渠就堆好了,虽说把一尺多宽一尺深的深瓦铺在水渠里的时候,颇了些功夫。可到了九月初的时候,这三里多的水渠还是建成了。

相比于水渠,风车相对简单一些,不同于传统的立式八帆风车,这种风车虽然有可以使用万向风等不少优点,但是他的效率较低,所以施奕文选择了具有水平转动轴的木质布蓬风车,也就是荷兰似的风车。依着施奕文提供的图纸,村里的木匠们用了一个多月才建起了十几米高的木质风车塔。直到水渠差不多完工了五六天后,风车才算完工,费了一天的时间才算安装完成,当巨大的车叶面被拉起来之后。在风的推动下风车驱动水龙,龙骨水龙立即飞速转动起来,河里水便哗哗地提上岸来,提到砖砌的承水槽中,溅起一片处水花,水流顺着承水槽,沿着陶制的水槽流淌着。

“我的老天爷,这样也行!”

众人早已惊得呆在当场,他们过去也用水龙提过水,不过那会水龙都是女人们踩着,那像现在风车一转,水就被提了上来。

“哎哟,你瞧这水流的可真够快的,这往后咱们石台庄的地可都是水浇地了。”

半晌后,随着众人的一阵欢呼,人们就要跑回自家地头放水。最后还是刘裕把大家劝住,让赵四和几个监督,按过去的规矩来,以地离岸远近排队,远的先浇,轮流给田上水。

当然,庄里的佃户也没忘记向东家道谢,他们比谁都清楚,旱地变成水浇地后能多收多少粮食,自然对东家是一个劲的感激,如果说先前对他们来说,东家只是东家,和管庄庄头没多少区别的话,那么现在他们对东家的感觉却发生了截然不同的变化。

看着庄户们脸上的的感激,还有从未有过的信任,施奕文淡淡的说道。

“这阵子大家辛苦了,今天水渠修成了,往后,咱们庄上就再也不用靠天吃饭了,今天庄上开流水席,各家各户都要来全了。”

“是,少爷。”

刘裕知道少爷为什么这么做,作为初来此地的“外来户”,少爷一直在用他的方式笼络着人心。

现在,这人心终于被少爷给笼络住了。

人心很微妙,有时候一些举动总能得到出人意料的回报。

对于这种变化施奕文能感觉到,吴才同样也能看得到,从河边回宅子的路上,他忍不住说道。

“公子,这不过只花了区区几百两银子,就人心尽得啊,从今往后,这石台庄差不多就是施家庄了。”

修水渠的成本并不高,毕竟陶瓦并不是什么值钱的东西,多出了几千亩水浇地,单就是多收的粮食,也就能回过本来,可是人心呢?现在这庄子里的人心差不多都被公子给笼了回来。想通其中的环节后,吴才瞧着公子的目光也在变化着。

他的恭维让施奕文哈哈一笑,只是随意说了句。

“我瞧着河边还有一片空地,回头在那再装上一台风磨,需要灌溉的时候,浇水灌溉不需要的时候用来磨面,将来磨面能省下不少力。”

有些事情总要再接再厉,这样花不了几个钱,既能获利又能笼络人心的事情,办上几件总是没错的。

即使是开流水席也花不了多少银子,在施奕文回到宅子的时候,芸娘已经喊来了十几个妇人,几个庄丁在院前不远处垒了几个大灶,几口大锅里已经烧起了热水的。不过只是半个时辰的功夫,饭菜就已经准备妥当了。

庄户人家的饭菜没有什么讲究,高粱米管饱、猪肉炖白菜、猪肉炖萝卜管够,如此也就是一顿饭了,至于酒,则是火辣辣的高梁酒。

虽说饭菜简单至极,可大家伙仍然是一副欢喜模样,主宅门前铺着青砖的场院上,原本是收租的地方,这会各家各户都把桌子板凳搬来了,甚至还自带了碗筷,毕竟主家有没有那么多的碗筷也不一定,当然不少人都带来了家里最大的碗筷,只是寻思着吃完了再装了一大碗。

孩子们在那欢喜的吃着肉菜,男人们坐在那一边吃肉,一边喝着酒,一边笑眯眯的说着庄主的好处,当然也在那里憧憬着将来庄里的好日子。

不过,大家伙难免会提到东家让大家伙种菜的事情,而与先前怀疑不同的是,也有一些人的观点开始动摇了。

“老孙头,你常年种菜,还到城里头卖菜,你说那大白菜真能放上几个月?”

“这事,谁也说不准,这冬日里倒也能长出白菜来,可能放上几个月的菜,还真没听说过……”

“可要是没有的话,东家咋会那么说?”

听着众人的话语,施奕文只是面带着微笑,偶尔的会端起酒向村里的年长的老人敬酒。

“东,东家!”

就在施奕文刚和庄里的几个老人喝过酒,一道粗犷的声音陡然从身侧传来,转头看时,看到一个身材魁梧的中年大汉端着酒碗走了过来。

“俺、俺敬东家酒,东家这事做的地道,地上有了水,大家伙就能吃饱饭了,东家的恩情,俺记得了……”

瞧着大汉憨厚的笑脸,这几天在工地上干活,施奕文差不多也能叫上不少人的名字。这人叫方志,四十多岁,十几年前投奔亲戚进得庄子,听人说他曾当过兵。

“方大叔客气了,这地里收成多了,我那租子收得也多了不是?”

作为新晋地主的施奕文倒也没有“降租减息”的自觉。

“东家客气,东家客气,这种地交租是天经地义的事……”

方志憨笑着,不知说啥好的他端起酒碗说道。

“东家的恩情俺都记得了,这酒是俺全家敬东家的。”

有了一个人开了头,自然还有其这人过来敬酒,尽管他们敬酒的时候往往是大碗一饮而尽,施奕文只是浅尝而已,可经不住人多,慢慢的他也醉了。

这天晚上,石台庄的庄户们吃着高梁米饭、猪肉白菜萝卜,喝高梁酒,嘴里念叨着东家的好时,男人划拳的酒令声在场上回响着,在这热闹的气氛中,透过那双醉意朦胧的眼睛,看着场里热闹的模样,施奕文打了个酒嗝嘟嚷了句……

“往后这庄子,就是我的家了……”

第127章 琐事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日上稍头,感觉胃像火烧似的施奕文是渴醒的。醒来后,仍然觉得脑袋有些发朦,刚动下身子就感觉到身边似乎睡着人。

顺手摸去,入耳的娇吟让施奕文傻了眼。

“少爷,让婢子再睡会吧……”

说着她还扭了扭身子,虽说大清早的火气正旺,可施奕文还是愣坐在那,好一会才反应过来。

好像昨天,是寇芸把自己送上床的。然后发生了啥?

这丫头……怎么会在这?

喝酒误事啊!

有些尴尬的从炕上起来后,施奕文瞧了眼还蜷在的被窝里的寇芸,先端着茶杯喝了杯茶,火烧般的胃里才舒服些。

“哼……”

恰在这时,施奕文听到一声不满的轻哼,是小怜。“狐媚子……”

不满的轻声嘟嚷了一句,小怜又乖巧的走过来说道。

“少爷,婢子伺候你穿衣裳。”

尴尬不已的看着小怜,施奕文连忙开口说道。

“小怜,我说过少爷不喜欢人伺候……”

“少爷就喜欢她那么伺候……”

话还没说完,小怜的眼睛里就泛起一层雾来。

“都怪婢子,昨个困倦了,结果,结果了……”

瞧见小怜红肿的双眼,施奕文连忙说道。

“公子喜欢让你伺候,还是你伺候的……”

话一出口,施奕文差点没咬自己的舌头,这叫什么话啊。不过这番话却让小怜破涕为笑,就这样在小怜的服侍下,穿好了衣服后。

等小怜端过洗脸水,给施奕文洗干净脸时,寇芸已经醒了过来,见她醒来了,小怜不满的嘟喃了一句。

“狐狸精,居然,居然勾引少爷……呸,不要脸。”

话未说完,面红耳赤的小怜便匆匆出了屋。

“那个小芸……”

不等施奕文开口,寇芸就从床上做起身来说道。

“少爷,婢子是送到府里,就是伺候少爷,还望少爷往后万万不要嫌弃婢子……”

话说的谦卑可说话时她就那么笑靥满面的看着施奕文,一双美眸中流波闪动。

这小妖精!

“少爷……奴婢两年前就束发戴上簪子了。”

似娇似怨的话音传入耳中,感受着扑面而来的娇媚,施奕文深吸口气,说道。

“嗯,我知道了,往后……就这样吧!”

“噗嗤!”

瞧着少爷模样,寇芸笑了,捂着嘴的笑了起来。

“不许笑!”

要不是白天,估计施奕文还会再次回到炕上。丢下这么一句话,他就离开了。

有些事情总是无法避免的。

既来之,则安之吧!

当然,要作好防护。幸好药店里东西到也齐全。

走出卧室的时候,施奕文在心里自语着。

接下来的几天,最初的尴尬之后,一切都是顺理成章,这在万历年间的日子过得也比早前多出了一些乐趣。

俏婢、山泉、有点田,有时候,人的日子过的确实非常惬意。

当东家的日子过的惬意,可是对于有些人来说,日子过得却没有那么舒坦,对于王得功来说,这阵子他几乎成了全村人嘲笑的对象。

毕竟,这村里头,他是仅有的一个,在地里种上了大白菜,却没要工钱的主,别人家凭着劳力换了几两银子,发了一笔横财。相比之下,王得功自然也就成了个“王大哥,你这是到地里啊。”

“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到地里看看……”

“那有啥看的,不就是菜嘛,我敢说,一场雪下来,地里的菜也就冻得差不多了……”

“这个憨货。”

又一次,往地里去的路上,听着身后的嘲讽声,王得功的心里也有些迷茫了,他并不是个聪明人,只是认死理,他觉得爹说的没错,所以也就认了。

跟着东家种菜,真的没错吗?

尽管心里这么疑惑着,但是很快的,他脸上的疑惑和迷茫之色就消失了。

“要是到了冬天,这些菜都还是好好的,那可是能卖不少钱呢……”

想着连个菜叶都难寻的腊月天,王得功心里的疑惑又被抛到了一边。

东家爷是皇帝封的同知,肯定是有大本事的人,跟着东家准没错,他说的话,也不会错!

当然,尽管王得功心里这么想,却这并不影响庄里人对他的各种嘲讽。这石台庄是皇庄,和普通的村庄不同,村子里甚至连个大姓都没有,庄户大都是早些年逃难过来的,给管庄的太监磕个头,再许些好处,就成了庄里的佃户,彼此间没有血亲,见着笑话说话间总省不掉各种冷嘲热讽。

而现在,王得功就是庄子里最大的笑话。

当然,人们嘲笑他还有另一个原因——王家种的地总比别人多打下一斗半斗的,瞧着不多,可王家也是租着几十亩地种,一年可就多打了几石粮食。

原本的,大家伙就有些眼红这个,而现在王得功又想跟着东家种菜挣银子的行为同样也引起别人的注意。自然的也引起了别人的嘲笑。

大家似乎都觉得这人的想法太多,大家都是庄子里的佃户,原本老老实实的给庄主种一辈子的地就好了,你想那么多干啥?

当年,他爹寻思着和邻庄的孙老爷学种地,当了五年的长工,学着了些本事,多打了点粮食,现在好了,搁儿子这辈,又寻思着想种菜,想凭种菜发家,这种“不切实际的妄想”,自然的也就成了庄子里大家伙茶余饭后的谈资。

“你们瞧着没有,听说他好像去城外的粪场买肥了,一车肥少说也得几百钱……”

“嘿嘿,你没瞧着嘛,人家就指往着种菜发家哪!”

“歪门邪道,他也不看看这天底下那有能放几个月的菜!”

“哎哟,你们没瞧着,这是东家的让种的嘛,当年他爹跟孙老爷学,现在他又跟东家学,当真不愧是王老实的种。”

“呵呵,东家有能耐是不假,可也是从南边过来的,对咱们北边不了解,江南天暖,冬天兴许能种菜,可咱们这天寒地冻的,你就听瞧他瞎白胡,大家伙就瞧好了吧,等到了冬天,有他哭的……”

尽管大家嘴上这么说着,但河边那个高大的四叶风车,却仍然成了石台庄的地标,尤其是那个磨面的风车,更是方便了附近十里八乡的乡亲,原本无论是那碾高梁、小米还是高粱面、麦子面原本都是耗体力的重活,即便是有牲口的人家,驱使着牲口干这样的重活,磨一袋面也得半天功夫,至于没牲口的人家就全靠人力,更是费力费时。在瞧见石台庄用风车碾高梁、磨面,又省时又省力后,附近庄子里的百姓,也纷纷带着高梁、小米、麦子,来这里脱壳磨面,作为管事的刘裕自然从中瞧见的商机,立即收起了钱来,收的倒也不贵,一石粮食也就几文钱,钱不多,也就是个意思。

瞧着从附近赶来排队磨面的村民,庄子里心思活泛的自然看到了商机,一开始只是随意卖点小东西,后来又吸引了附近的小商贩们,虽然卖的是小东西,可这个临时兴起的小集子,却也成了这年秋城天庄子里一道别致的风景……

第128章 时光 (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秋去冬来,天越来越冷了。

九月底的时候,一场大雪席卷了北方大地。

一夜的大雪过后,世间万物尽是一片洁白。

清晨,将怀中的如无尾熊似的人儿轻轻的推在一边,施奕文从暖和的炕上坐了起来。

“这炕真暖和……”

暖和的屋子里,不见冬天的寒意,对于习惯了“物理抗寒”的施奕文来说,这暖融融的冬天,确实让人倍觉得惬意。

“就是衣裳重了些。”

自言自语着,穿好厚实棉衣的施奕文,走到了院子里,院子里已经落满了积雪。瞧着这满院的雪,施奕文的心情也随之变得的大好。

突然,院中的小树后,到一张清丽秀美的脸庞映入眼中,是小怜,她正笑嘻嘻地望着自己。

“少爷,您起来了。”

看着笑靥如花的小怜,施奕文瞬间有些失神。

“嗯,”

“少爷,我去给你取热水,先洗脸……”

看着小怜欢喜的去准备洗脸水,已经习惯这一切的施奕文,心里涌过一阵暖流。

洗完脸之后,小怜笑嘻嘻的看着少爷问道。

“少爷,您可有些日子没有起来跑步了。”

小怜的话让施奕文一阵尴尬,这阵子确实有些荒唐了。从此君王不早朝他没有体会过,不过春宵苦短到底如何苦短,这阵子却是有着充分的体会。

“天气冷了,在室外跑步容易伤身。”

随口找了个理由,施奕文说到。

“不过,也可以出去走走,去赏赏雪景,再顺利看看地里的菜……”

说着施奕文就往前院走去,而小怜则乖巧的跟在他的身边。

16世纪末的冬天很冷,下了一夜的雪很大,地面上积着厚厚的一层雪,在地里溜着的时候,可以看到一棵棵大白菜在雪地中挺立着。

“少爷,这些大白菜真能长下去?”

手放在嘴前哈着热气的小怜,看着地里的大白菜有些好奇的问道。

“再过半个月,差不多就可以砍下来上市了。”

尽管从来没有种过大白菜,但怎么着也在图书馆里找到了不少农技方面的书,对大白菜的种植多少也了解了一些。

“大白菜的生长期也有55天左右,今年种的可能晚了一些,不过也没关系,就是现在这样的菜……”

瞧着地里长的那些块头像是西瓜似的白菜,施奕文笑说道。

“差不多也能卖个好价钱,天气越冷越是如此,毕竟,在冬天里能吃着点菜可是新鲜的很啊……”

不等施奕文说完,身后的“阿嚏”声说打断了他的话语,回过头看着冻得小脸通红缩着手哈气暖手的小怜,他这才想起来,南方人的她确实不适应北方的天气。

“瞧你冻的,把手给我……”

不容小怜拒绝,施奕文就把她那双冰凉的小手握在手中。

“怎么这么凉?穿的的薄了?”

冰凉的手被少爷这么握着,让小怜只觉得有脸颊滚烫,可是手上的温暖却让她的心里暖融融的。

“嗯……”

羞怯难当的小怜紧张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里了,只是用摇头,代替言语。

看着面前这张含羞带怯的清静秀丽的俏脸,突然,施奕文的心头有种莫名的感动,这么长时间以来,她一直跟在自己身边,而自己也习惯了她服侍自己,每天穿衣盘发,服侍的周周道道,成天有这么一个既漂亮、又乖巧的小丫头陪在身边,这日子确是惬意的很。

感觉她的手已经暖和了许多,施奕文便宠溺的拍了下她头上的双鬟,轻声说道。

“怜儿,北方的天气比江南冷多了,以后要穿厚一些……嗯,算了,等回去,我看看给你找几件衣裳。走,我们回去吧,这外面确实挺冷的。”

在怜儿乖巧的跟着自己往家走的时候,刺骨的寒风袭来,忍不住打个寒战的施奕文不禁嘀咕道。

“看来,自己也得找几件衣裳了。”

衣裳自然是到空间里去找,幸好超市其实差不多就是大卖场,非但找到了一些羽绒服、羽绒马夹,而且还找到了秋衣、保暖内衣之类御寒衣裳,有了这些衣裳自然也就不需要再忍受厚重的棉衣。

“也许,可以再弄点羊毛来,然后让她们学学织毛衣,好像图书馆里教编织的书还有不少……”

脑海中浮现出年少时妈妈织毛衣的场景,在心生惆怅的同时施奕文,却又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庄子里这么多的妇人,与其让她们这么闲着,倒不如让她们学学织毛衣,编织好的毛衣不仅可以满足基本生活所需,也可以拿去市场贩卖,维持生计。

兴许,也能给庄里的妇人们找个赚钱的门道。

想到这施奕文的眼前不由一亮,说干说干,他立即喊来了刘裕,吩咐他去买羊毛。

“羊毛?少爷要买羊毛?”

“对没错,先买个几百斤来试试,怎么,市场上没有吗?”

想了一会,刘裕答道。

“少爷,有倒是有,奴婢记得城边就有几家毛毡厂,毛毡就是用羊毛制的,奴婢去打听一下,应该能买得到。”

如果说在京师有什么方便的地方,就是京师作为天下的中枢,在这里但凡是世间的商品,大抵上都能买得到。上午吩咐的事情,到了傍晚的时候,施奕文就看到所需要的羊毛。

。尽管并不知道怎么纺毛线,不过凭着在图书馆里找到的书,施奕文还是找到了加工羊毛的办法。

第一步就是洗羊毛,按书上的说法生羊毛里不仅带有植物杂质,还有大量的羊脂。纺线一般都是要去脂的。

“洗羊毛要用热水,越热越好,但是不要用开水,热水可以方便去除羊脂……还有大碱,不能放多了,放多了就纺不成线了……”

在桂婶和几个仆妇忙活着洗羊毛的时候,尽管只是在一旁做着指挥,压根儿就不亲自动手,可施奕文倒也显得兴致十足,这也是个打发时间的法子。毕竟平常的日子实在太过无聊了,人一旦忙活起来自然也就没有了那种感觉。

第129章 丰收 (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从第一步洗羊毛开始,在接下来的几天里,院子里几个仆妇倒是没有闲着,洗羊毛、晒羊毛,再将梳好的羊毛卷成团,然后用纺线车将羊毛纺成的毛线。当然,在此期间,小怜、寇芸她们也没有闲着,用竹制的毛衣针和粗棉线练习起了编织。不过只是几天的功夫,她们就学的编织的技巧,甚至很快就织出了一副手套,而最让施奕文惊讶的时,平时话最少的小浣居然是学习最快的,不仅凭着几张简图学会了花样编织,而且还自己创造出了一些花式。

其实,学习编织的并不仅仅只有她们几个,其它的仆妇瞧着好看,也纷纷学了起来,就在妇人们学着手工编织的时候,时间飞逝,到十月初的时候,地里大白菜差不多都长成了。

也就是在这期间,村子里原本的怀疑慢慢消失了,毕竟,地里头的菜好好的长着,而且越长越大。

眼瞧着一棵棵抱成团的大白菜在地里长着,村里的冷嘲热讽又变了模样。

“这一棵菜差不多得有七八斤吧。”

“瞧着最少也得有四五斤出去……”

“那这一亩地可不得有几千斤?”

“那可不是,这么多菜,你们说往那搁啊!”

“就是,瞧着非得在地里冻烂了不可,你们瞧那外面的菜叶,好像都快冻坏了……”

像这样的流言蜚语,这些天在庄子里流传着,就连施奕文都有所耳闻。

不过对于这些,他也就是听听而已。

庄子里有多少人想看笑话,他不知道,但是有时候他很清楚,对于百姓来说,在没见到实实在在的利益之前,他们绝对不会相信种菜能挣钱。

倒是小怜她们听着这样的流言蜚语,心中很是气不平,好几次听着家中仆妇们提到地里白菜多的不知往那搁时,她都会撅着小嘴嚷嚷道。

“你们懂什么,少爷种的大白菜可好吃了,吃起来甜甜的,肯定能够赚好多好多钱的,到时候眼红死你们……”

别人到时候会不会眼红,施奕文不知道,可是地里的白菜总得收。在接下来的几天中,原本应该是冬闲的庄子里,忙活着起来,庄里的男女老少纷纷下地收起了大白菜,收取的白菜直接放到后院的空房里堆垛起来,而施奕文总会趁着没人的时候,把房里的白菜装进了空间里,这是他刚寻思出来的保鲜的方法,毕竟,这么长时间,超市里的青菜仍然还保持着新鲜。时间静止的空间就像是一个巨大的保鲜库,有了它根本就不需要担心长期贮藏的问题。

当然,除此之外,施奕文还让人挖了在村边在挖了上百个活窖,一米多深、十几米长的活窖窖顶用高粱杆子搭建成一个棚顶,一个这样的活窖能储存几万斤的白菜。虽然比不上空间里的白菜新鲜,但放上几个月没有问题。

当然,更为重要的还是要把这些大白菜给卖掉,毕竟,这一季白菜足足收了三四千万斤,这还是因为肥料不足,再加上种的晚了几天,要不然亩产万斤根本就不是事。

不过,对于施奕文而言,他并不着急,他不急,不代表别人不急。至少一直愤愤不平的小怜她们早早的就急不可待了,毕竟家里的空房里早就垛满了白菜,那上百个活窖里也存着白菜,甚至地里还有不少大白菜没收,她们瞧在眼里,自然是急在心里。

难不成真的拿这些菜养羊不成?

“少爷,那么多菜咱们可怎么卖啊!”

又一次,瞧着盘子里的羊肉白菜,小怜吃在嘴里没有了往日的甜头。寇芸也在一旁跟着说道。

“就是啊,少爷,那么菜不卖掉的话,早晚得放毁了,万一要是烂了菜,到时候可就全完了。”

“不着急。”

瞧见她们紧张的模样,施奕文解释道。

“现在才十月的天,还没到腊月呢,有的是时候卖,你就等着吧!”

天气越冷,菜越值钱!

这是再简单不过的道理,尽管从不曾怀疑过少爷,可小怜还是有些担心的说道。

“可,可不去卖的话,怎么卖得掉?少爷,要不,咱们上待卖菜去?”

小怜的话让施奕文哈哈大笑了起来。

“小怜,瞧把你急的,既然少爷说不急,那少爷肯定是心里有主意,你就等着吧,我说的对吧,少爷。”

瞧着寇芸讨好时眼波流离的模样,施奕文的心头一跳,这小狐狸,越来越妖了……不,是媚了。

“哼!”

瞧见寇芸的模样,小怜不满的哼了声,嘟着嘴一副闷闷不乐的模样。见状施奕文便笑着解释道。

“小怜,你别担心,咱们不卖有人去卖,如果我估计的不差的话,这两天就该有人去城里卖大白菜了。”

确实就像施奕文说的那样,他不着急,不表示其它人不着急,至少对于等了两个月的王得功来说,他一直在等着大白菜能收的那一天,甚至早在几天前,他差点的就要把地里的大白菜收了,进城卖菜去了。

可也就是在地里头,他碰到了东家,在施奕文知道他担心地里的菜冻烂了之后,特意指导下他挖了地窖,并且告诉他如何贮藏大白菜。

这天天刚放明,王得功就把大白菜从地窖掏了出来,然后按东家说的法子,把白菜一棵棵的在大车上码放整齐,一棵棵大白菜码在车上,看上去确实颇为新鲜,甚至有些惹眼。

“他爹,你还别说,这菜瞧着确实惹眼,大冬天的,能吃个新鲜菜确实不容易。”

婆娘的话,让王得功的心里面稍微有了一点底。

“小喜,等卖完了菜,我就到布庄里给你扯布,还得扯上等的松江花布,留你做新衣裳。”

看了眼王氏,想着她这些阵子受的委屈,王得功一边说,一边又对儿子们说道。

“在家听你娘的话,等爹晚上回来,给你们带猪头肉吃……”

冬天的路不容易走,得亏过了庄头的土路,就到了那条从张湾到京城的石铺官道,赶着牛车在官道上走了一个时辰,终于到了京城,虽然还没进城,可城外却已经很是热闹了,瞧着街上涌动的人流,王得功心里忐忑不安的赶着牛车。心里寻思着。

这大白菜能卖掉吗?

就在这时,旁边传来一个有些诧异的声音。

“喂,这菜是什么菜?瞧着挺新鲜的,咋卖的,什么价?”

第130章 比肉贵的大白菜(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卖大白菜了!新鲜的大白菜了!”

随着这声哟喝,街上的人就朝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自然都落到了王得功的牛车上。已经卖掉几棵大白菜的他,这会早就没了最初的紧张。

“大白菜?……什么东西?”

“大白菜?白菜?”

“这白菜,咋这个模样?”

“模样挺怪,可瞧着挺新鲜……”

……

尽管没有几个人见过这种抱茎的像个大西瓜似的大白菜,可是在冰天雪地里,原本瞧着绿色就亲切的人们,还是立即对白菜有了兴致。虽然他们从来没见过大白菜,可却按不住好奇心。

“喂,汉子,你这个什么大白菜怎么卖?”

一个中年人问道。

“三,三文钱一斤。”

王得功立刻开口回到。

“三文钱?”

闻言中年人先是一愣,随后诧道。

“一斤肉才啥价,十几文钱而已,鸡鸭才几文钱?你这个什么大白菜,居然卖三文钱,这可都是赶上鸡价了……”

这边有人嫌贵,一旁却有人觉得的不贵。

“三文,倒也不贵,这么着,给我来两棵。”

一个穿着灰布棉袄的中年人说道。

“两棵……十一斤六两,去个零,算十一斤……”

“三十三文,”

那中年人倒是替他算起了账来。

嫌贵的那摇了摇头,睁大了眼睛。

“三十多文钱,就吃几口菜。这可是都快赶上肉价了。”

“嘿,您还别嫌贵,告诉你,这大白菜啥味道,我还不知道,可我知道这京城里头达官显贵的,谁家没有几个窖用马粪培菜,那窖里头的菜,长出来的叶子是嫩黄色的,叫黄芽菜,在咱们京师,非豪门显贵有几个人搁冬天能吃着这样的菜……”

那人拍了下手中的大白菜,嘿嘿笑着。

“咱花三十多文钱,吃着贵人们吃的菜,那可是值了!要不是这个兄弟,天寒地冻的你能吃着这菜?”

吃菜还有这么多讲究?

正当王得功站在那愣头愣脑听那人显摆着见识的时候,一旁酒楼的掌柜走出来。

“喂,汉子,你这菜瞧着挺新鲜的,能放不?”

“回掌柜的放,这大白菜和普通的白菜不一样,您买回去把它放到屋里的空地方,堆起来,每层之间用高粱杆隔开,隔三差五的倒腾下,放上一两个月也都新鲜着呢,要是有地窖的话,放窖里能放上几个月。”

那掌柜的一听眼前微微一亮,走到牛车,估摸了一下,摸出一小块碎银,指着车上剩下的大白菜。

“既然这样这些我全要了!”

原本正嫌贵的那人一听,立即急了。

“汉子,你得先给我来一颗,毕竟我可是先来的!”

这一车也就只能装一千来斤,也就是不到两百颗的样子。刚才被路买走了几十颗,剩下的也就一百来颗的样子,掌柜的付出银子后,他自然要帮掌柜的把白菜送进酒楼,还帮他把菜码放好了。

在离开酒楼的时候,怀揣着几百文钱和几两银子的王得功,依然有些恍惚,原本以为不一定能卖掉的他,没想到这么快就卖完了。

怀揣着沉甸甸的银子,正寻思着去买布的时候,一旁过来一个年青人问道。

“这位兄弟,你那大白菜卖完了,明天还过来卖吗?”

“卖,卖,明天一早就过来。”

瞧着面前这位头戴皮帽身穿皮袄,一瞧就不是普通人的年青人,王得功憨笑道。

“那能不卖呢?家里还有几万斤搁窖里放着呢?能不卖吗?”

“几万斤!”

那人一听,立即睁大眼睛说道。

“放在窖里,你是说,这些白菜能在窖放上好一阵子是不是?”

“东家说了,大白菜搁在窖里头,至少能放上四五个月……”

“能放那么长时间!”

年青人诧异的睁大眼睛,瞧着空荡荡牛车,便说道,

“今天不赶巧,这么着,现在天还早你给大纱帽胡同张府送一车这个大白菜过去,老太太就喜欢吃点新鲜菜,府里现成的有地窖,这是三两银子算是菜钱,到时候,你就说是刘府送去的就行了。”

这样也行?

诧异的看着年青公子递来的定钱,王得功满脸的不信,这人就不怕自己跑了?

不过那富家公子却压根就不担心,临了又确认了一遍地址,才转身离开。

一个多时辰后,将近吃中午饭的时辰,赶着牛车的王得功带着新买的花布,肉食,兴冲冲的回到了家里。

瞧见娘们正做着饭,他立即嚷嚷道。

“今天中午别做菜了,咱们吃金陵的烤鸭,听说皇帝老子就吃这个,我特意去便宜坊买的……”

“他爹,你这是咋了?”

不等媳妇说完,王得功就把口袋里的银钱倒了出来。

哗啦!

一大推铜钱在桌上发出和响声,让王得功哈哈大笑道。

“小喜,你瞧,咱家的白菜都卖出去了!足足卖好好好几两银子。”

之前他们种地也不过就是得三四两银子,今天只是半天的功夫,就把这笔钱挣回来了,他的心里又怎么可能不高兴。

“这下不用担心大白菜卖不掉了吧?”

瞧着婆娘傻眼的模样,王得功哈哈大笑道。

“你瞧见没有,这可是银元宝,足足三两的银元宝,这是俺卖完菜后,旁人瞧着咱的菜新鲜,下的定钱,让俺下午给他们府上送一车过去,这一千斤能卖三两银子,咱们月多少白菜?往少了说,也得有十几万斤……乖乖,这下可发财了,小喜,这往后咱们就过舒坦日子了,这等开了春,咱家也盖青砖大宅子,到时候再买两丫环侍候你……”

人一但发了财,总会立即把内心中过去觉得遥不可及的理想说出来,就在王得功一边说道着自己的理想,一边从油纸包中撕了条烤鸭腿递给还没缓过神来的媳妇,

“他娘,吃烤鸭,皇帝老子吃的也是这烤鸭,可香了……”

同时又嘟嚷着一旁的两儿子。

“还愣着干啥,还不快点吃肉,往后咱们家要过上好日子了!”

就在这时,他的笑容僵在了脸上,他看到邻居孙元茂满脸惊诧的看着他……看着他桌上的银子、铜钱。

愣了好一会,孙元茂才说道。

“王,王大哥,您那白菜都卖掉了啊!”

说话的功夫,瞧着烤鸭,他忍不住吞了口口水。可终了,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银子……

第131章 仁义(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王得功发了!

几乎是一夜之间,所有人都知道王得功发了!

“你不知道,他一辆菜卖好几两银子。”

“我的老天爷啊,他们家至少还得有几十车菜!”

“可不是……”

“我的天,那得挣多少银子……”

“瞧瞧,我就说他跟着东家准没错吧,你们还不听……”

“嘿,当初可都没有你笑的欢,说要看他的笑话,现在好了,让人家笑了吧……”

……

类似的话,不仅在庄子里说着,家里的仆妇们自然也在那谈论着,语气中的嘲讽完全变成了羡慕。第一个听着仆妇们话的,不是小怜她们,而是平素成日与小湄一起呆在后院的小浣,仆妇们的话让她立即喜上眉梢的跑去和少爷报喜。

“……少爷,你不知道,现在庄子里都说着,地里种的不是菜,是钱,哼,让他们当初不信少爷的,要不然现在可都发财了……”

头挽双鬟的小浣,笑嘻嘻地望着少爷,又一次为少爷鸣着不平。

相比于小浣的欢喜,施奕文只是笑了笑,他并不担心白菜卖不掉,毕竟,这年月,冬天也就吃个干菜、咸菜,有新鲜的青菜没有人会拒绝的。

“少爷,接下来是不是咱们也去卖菜?”

眨动着那双似小鹿般的眸子,她的脸上尽是欢喜的模样。

“傻丫头,靠咱们能卖多少?”

冲着小浣笑说了句,施奕文又吩咐道。

“小浣去喊刘裕过来一趟。”

掀开书房的棉帘,满面喜色的刘裕一进屋说道。

“恭喜少爷,现在村子里都传普遍,说是王得功一车大白菜换了两锭银子,现在大家伙可都在那一个劲的后悔呢!”

后悔的人里同样也包括刘裕,他现在肠子都悔青了,要是当初也种上几亩白菜,岂不是也平空得了几十两银子?

他是庄里的管事、庄奴不假,可家里也种着几十亩地呢,现在好了,白瞎了!

现在后悔有什么用?

“后悔了?”

“后悔莫及啊!”

刘裕摇头长叹道。

“少爷,说来这也是怪我们自己,毕竟,当初少爷可是明摆着告诉大家伙,要带着大伙发财,可是……哎”

长叹口气,刘裕面上尽是后悔的模样。

“没事,错过了一次机会,还有机会的。”

机会还会有吗?

白菜也就是今年一个冬天的好生意,毕竟地里留着种,保不齐半夜被人移走几颗也不一定,明年冬天,也许就不只石台庄种白菜了。

至于今年,还是可以挣上一笔快钱的,自己这有几千万斤大白菜,靠自己一个人赶着牛车在街上叫卖?别开玩笑了,会冻死人的。

施奕文需要别人帮他去卖,越多越好。

“刘管事,你去问问大家,有谁愿意去帮我卖菜,家里这么多菜搁那,总要有人卖不是。”

施奕文想了想说道。

“这样,从我这按批发价走,一斤白菜两文钱,他们在外面卖三文,要是一次买五千斤,就按一文半算,至于银子,让他们先欠着,等卖掉菜了再结也不迟。”

作为庄主的施奕文,本身种白菜就是为了让庄子里的佃农日子过的都宽松一些,尽管他们拒绝了自己的好意,但是现在他还是希望大家都参与进来,这对于他来说,绝对是有百利而无一害,一来既能改善佃户的生活,二来可以笼络人心。

毕竟,这是自己的庄子。

不过,他并不想勉强别人,这件事还是需要他们自己做决定。

只有这样,才能建立自己在庄子里的威望,威望是什么?

是能看得着的利益!

“这,这……”

刘裕一听,先是愣了会,然后长揖道。

“少爷,您仁义!”

对于年过五十的刘裕来说,这么多年,他见过不少庄头,但是像少爷这样一心为了佃户的,还是第一次见着,第一次他的心里对石台庄生出归属感……

“恭喜少爷、贺喜少爷……”

刘裕这边刚走,吴才也进来了,脸上堆满了笑容。

“何喜之有?就是点银子而已。”

施奕文淡淡的说道,可是心里却很得意。

在种大白菜这件事上,让他明白,对于习惯了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来说,去接受一件新鲜的事物,无疑是极为困难的。

他们实在且憨厚,但是面对新鲜事物却又排斥,因为那些违背了他们的常识。

现在,既然有人凭着大白菜挣到了银子。

面对现实,他们就不会再怀疑,只要他们能通过种大白菜种到银子,那么从今以后,施奕文在石台庄的威望就是无人能及的。

不一定会赴汤蹈火,但是在往后,当施奕文再什么的时候,他们都不会像先前那样充满怀疑,而这就是施奕文所需要的。

尽管先前还羡慕着王得功,但是面对东家再次给出的机会时,虽然心里面还是有些怀疑,但大家都选择了相信。

而这一点的怀疑,也在他们出去回来的第一天,烟消云散了。

尽管他们没有像王得功一样,一天卖了两车大白菜,可即便是最少的也卖了几百斤大白菜。

一天就能赚上几百文钱!甚至一两银子!

对于石台庄的佃户们来说,这根本就是在抢钱!

当天一回来,欢喜的人们立即忙活了起来。

先结了当天的菜钱,然后又重新买了一车菜,第二天天刚亮,就匆匆忙忙的赶着马车、牛车进城去了。

不过只是短短几日的功夫,满京城内外差不多都知道了“大白菜”,大冬天的能有新鲜菜卖,本身就很新奇,虽说贵了点,可其实却也贵不了多少。况且本身京城里头达官显贵豪富又岂止千百家,大白菜的这种新鲜的东西,自然先进入了京城的大宅门里头。

尽管门外冰天雪地的,可是屋里头却是暖融融的,盘坐在炕上的绝美女子看着面前几上几盘菜肴,其中的一盘白菜引起了她的兴致。

“咦,这么冷得天,居然有这么新鲜的白菜。”

拿起筷子夹了些菜,女子的眼前微微一亮。

“这菜确实是新鲜极了,也不知道是从那来。”

一旁的丫环听着,连忙说道。

“小姐,这些天,京城里头不少人在卖这个大白菜,婢子听人说,是京郊的石台庄在雪地里种出来的……”

原本正吃着饭着女子闻言,手间的筷子停下了。

“石台庄,那不是他那……”

第132章 进城 (第一更,求支持)

“有人偷菜了。”

天将放明,在施奕文还在梦里的时候,就被庄子里的狗叫鸡鸣给吵醒了。然后又是锣声,又是吆喝声音的。

即使是想睡也睡不着了,穿好衣裳到了院门口时候,还能听着刺耳的敲锣声。

“少爷”、“东家”

一瞧见施奕文出来了,庄丁和闻讯过来的佃户们纷纷行着礼,而手提长棍的赵四就连忙过去禀报道。

“少爷,巡庄的庄丁刚才发现地里的白菜,被人连根起走了几十颗!”

“肯定是附近的庄子见咱们挣钱,眼红咱们,才来偷咱们……”

“就是,还是连根偷,肯定是想自己种好留大白菜的种子……”

“东家,依我说,咱们得派人在地里守着……”

……还没完全睡醒的施奕文一听,先打了个哈欠,然后说道。

“我当什么大事,好了,大家伙都回去睡吧。”

就是偷菜而已。

当天在他们赶着车卖菜的时候,刘裕拿来了厚厚的一叠纸,给各家各户的大车上,贴上了几个字——“石台庄大白菜”。

这当然是施奕文的主意。

既然有人连根偷走了大白菜想要留种,那么明年肯定就会出现竞争对手,而庄里的佃户明年冬天肯定会继续种白菜,所以早早的打出“石台庄大白菜”名声,总能带来些品牌优势。

与此同时,石台庄各家各户的日子因为每天都有几百文,甚至上千文的进项,而越来越宽松起来。

尽管过去勉强还能吃饱饭,但却无法和现在相比,他们卖了菜以后,会在回来的时候割上一些肉、扯上几丈布,改善自己和家人的生活。

天天有肉,各个都有新衣,家中小有积蓄。不过只是短短月把的功夫,石台庄的佃户们的生活水平,一下就达到了小康,别说是附近庄子里的佃户,就连生活稍微殷实一点的人家,现在也远远比不他们。

甚至来庄子里说媒的媒婆也多了起来,非但寻常的棒小伙和附近庄子定下了亲事,就连原本那几个三十来岁还没媳妇的汉子,这会也定下了亲事。

这样的日子,是过去想都不敢的。

正因如此,庄子里的人打心眼里对新庄主充满了感激,如果不是他,他们现在可能还在过着那种勉强糊口的日子。

这天,在庄里的人都出去卖菜后,施奕文到了陈木匠的家里,他是庄子里的工匠,也是庄上的庄奴,与其它人卖菜挣钱不同,五十来岁的他并没有出去,而是和过去一样,继续干着木器活。进院的时候,他正在那锯着木头。

“陈木匠,让你帮我做的东西,做好了吗?”

“少爷,就说着给您送过去,却劳您上门了,真是罪过”。

“瞧你客气的,都是自家人,用不着这么客气。”

说着完,施奕文就看到院旁靠墙放着的东西——雪橇。

“东家,你瞧,照您画的图样,用3寸宽的木头做杆,前头翘高2尺、宽4尺,长1丈,周围编着柳条的槽子……”

听着他的解释,施奕文特意在帮着他把雪橇放下来时,试了下重量,大概也就两百来斤的模样,比床子里的木**车轻多了。

陈木匠不解的瞧着庄主口中的“雪橇”。

“少爷,这能拉东西?”

“能拉,而且比大车拉的多,这冰天雪地的,用它跑的还更快些。”

之所以会造这个大雪橇,是因为又下了两场雪,而且雪又下的特别大,地上的积雪有小半尺厚,瞧见积满冰雪的路上大车行走不易,施奕文就想到了马拉雪橇,这东西的结构简单,于是就吩咐陈工匠做了一个,马拉雪橇重量轻,按书上的说法可以载重1吨。

当天施奕文特意让王得功试了下这个马拉雪橇,当然是用牛拉的,相比于大车,马拉雪橇不仅快,而且拉的大白菜就更多,菜多就意味着能卖更多的菜。

瞧见大雪橇的好处,立即就有人到了陈木匠那定造雪橇,原本还闲着的陈木匠也忙活了起来,甚至还从招来了两个徒弟搭手帮他造雪橇,不过即便是如此仍然也忙不过来,也有些等不及的人为了能多卖菜,便在城里的木器行按样定买了雪橇。

一时间,这大白菜和马拉雪橇,在这个冬天里成了京城里特有的一道风景,尽管在辽东早就有了雪橇,可对于京城的人来说,却是觉得分外的新鲜,毕竟,这是京城过去所没有的。甚至有些心思活泛的佃户,卖完了菜也不着急回家,而招揽人坐雪橇逛街,两文钱做上一里地。

别说是普通的百姓,甚至就连同施奕文自己,同样也对马拉雪橇充满了好奇,毕竟,他也没坐过。怀揣着好奇心,当然还有对京城的向往,这天趁着天气暖和,便坐上了马拉雪橇,一路朝着京城赶去。

但不过一小会,施奕文就后悔了。

虽说出着太阳,可坐在雪橇上风一吹,立即感受到刺骨的寒风。应该坐带棚的马车才是。

“东家,咱们这是往那去?”

赶着雪橇的王得功笑呵呵的问道,这雪橇是东家送给他的,这东西好,不但省力,而且能多拉货。

“去南镇抚司,我这个指挥同知,到现在还没去那报道呢。”

尽管明知道自己这个身份不过就是个挂名虚职,尽管客用说不急于一时,可过场还是要走的。

今天正好,去锦衣卫那边报个道,然后再顺便体验一下京城的繁华。不过让寒风一吹,冰得像条狗似的施奕文倒也没了什么心情,其实,论繁华来说,京城肯定比不了南京。

不即便是如此,当从城外关厢往里走着,在广渠门在城下,仰头注视着高耸的城墙,施奕文缓缓吐出了口气,脑中一片清明。

这就是京城了!

尽管已经来到京城三个月了,但这还是他第一次进城。

对于在庄子里闲云野鹤般逍遥了几个月的施奕文来说,在进城时,经过黑幽幽的城门洞,心里的突然生出一种莫名的感慨。

这里会是自己人生的一个新起点么?

在这煌煌大明盛世里,作为穿越者的自己,未来会走向那里?

怀揣着各种样的念头,带着有些迷茫的神情。在马拉雪橇滑过城门洞下的结着薄冰的石板路时发出的“兹兹”声中,在城门洞的幽暗被外间的光线驱散时,施奕文的心里冒出了一个念头。

京城……我来了!

第133章 仇人见面(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新官上任……那怕就是挂名虚职,也要先到镇抚使报到。

虚职也是职,规矩总是要守着的。

不过相比于实职要在一个月内报道,施奕文这个挂名虚职的锦衣卫同知,只要在半年内来镇抚使一趟,走个过场也就行了。

锦衣卫同知是几品官?

从三品,按品级与宣慰使同级,谁都没占着便宜。

以后世的眼光来看,南镇抚使有些破败,很不起眼的坐落在大明门西的西江米巷,门上的朱漆有些残破,没有想象中的戒备森严,甚至门前也就只有两名卫士,谁能想象得到,这里会是赫赫有名的锦衣卫南镇抚司!

可再不显山不露水,总还是官衙,想要进去还是要有凭证,来到辕门外,施奕文向卫兵递上腰牌,那是客用宣旨时带过去的。

卫士接过施奕文的腰牌,神情微微一变,语气也变得很是谦卑。

“同知稍候片刻,一会有秦书吏领您进衙署……”

片刻后,一个穿着青衣的小吏走了过来,语气显得很是亲近。

“哎呀,施同知,在下衙署书吏,您往里请。”

秦少华一边走一边在前面引着路。

“这天寒地冻的,还劳您亲自过来一趟,实在是小的罪过……其实,您来不来这报道都什么区别……”

往衙门里走着,在秦少华的解释中,施奕文越觉得自己这个的指挥同知是何等的虚——虚到指挥使也不会见他。至于都督更不可能见他,也就书吏按规矩接待一下他,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就这么虚……”

离开锦衣卫时,感叹之余施奕文又自嘲道。

“到底还是没空手,还拿了几两银子……”

银子是他这几个月的俸禄,一个月26石的俸禄,折成银子也就十两出头。

沿着锦衣卫后街的往北到西长安街逛着,偶尔的他会朝着一旁的皇城看去,尽管在另一个时空去过故宫,可明代皇城是什么模样,多少总会有那么些好奇。毕竟,按书上的说法他们是截然不同的。

虽说长安街一面临着皇城,可街上却仍然很热闹,对面的门市热闹非长,皇城根下也不冷清,那些大树下,隔三差五的居然还有些摊贩在叫卖着各种商品,这皇城根儿怎么成了自由市场了。

“居然在皇城根下出买卖,这可真是……”

瞠目结舌的瞧着那些在皇城根出买卖的商贩,施奕文不由的看傻了眼,甚至就那么站在路边的大槐树下,瞧着皇城根下商贩。

怎么没有城管过去赶他们,这可是皇城根!

这简单是太不和谐了!

这些人就不知道什么是大不敬吗?居然敢在这里摆摊?

专注的瞧着风景时,施奕文不知道自己也成了别人眼中的风景。

原本一个正吃着冰糖葫芦的少年,瞧见有人那么专注的站在路边打量着皇城,便好奇的嘀咕道。

“那家伙在瞧什么?”

跟在少年身边的客用瞧见了,眼前不由一亮,便轻声说道。

“爷,这人就是施奕文。”

“就是他!”

瞬间,朱翊钧就睁大了眼睛。

作为皇帝,想要出宫并不容易。每次出去都要乔装打扮——扮成小太监出宫。

对于在宫中被课业和规矩压抑着的朱翊钧来说,每次出宫都像是龙归大海似的,有着使不完的力气。对于他来说,宫外的天地才是最令人向往的。

原本只是偷跑出来放松一下的朱翊钧,压根就没想到居然会在这里碰到施奕文。

这阵子,那怕就是他在宫里头,也听说了什么石台庄的大白菜,甚至就连忙宫里也采买了一些。

石台庄怎么种出了大白菜朱翊钧不知道,可他知道,那庄子过去是他,现在别人靠着庄子挣了一大笔钱,所以……他很不爽!

真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心想着,他用自己的庄子挣了那么多钱。口气如何咽得下?

“走,咱们过去会会他!”

走到路对面,朱翊钧顺着施奕文的目光瞧了几眼,并没有瞧出什么不同的地方。

“喂,可是瞧着什么新鲜的东西,说出来听听?”

回过神来的施奕文长叹道。

“哎,你不明白啊……”

闻言朱翊钧不悦道。

“我不明白?你说来听听?”

见这个不知从那冒出来的身材胖乎乎的少年似乎有些激动了,施奕文便直接岔开话题道。

“太浪费!”

“浪费?”

“对。”

施奕文点头说道,

“你瞧这皇城墙下多宽敞的地方,离路足足有四五丈远,你看对面的生意多红火,这边却只能摆着摊子,这不是浪费,什么是浪费,依我说,就在这里沿着皇城根前修一排小门市,然后按铺发租,你说一个月得收多少租金?我估计,一个月最起码得收的几万两……”

几万两!

朱翊钧傻了眼,甚至都忘了自己的来意。

瞧见少年傻了眼,施奕文暗自得意道,就这样的少年最容易忽悠。

就在得意之余,施奕文的目光一愣,却是落在半丈外的客用身上。

是他!

这不是那个在张家湾接自己的那个太监吗?

他怎么在这?

心知内官心眼小,就在施奕文准备打招呼的时候,可是他却发现客用却保持在半丈外的距离,冲着自己微微摆手,然后又点了下面前的年青人,而且神色也和上次见面时的傲慢不同,他的神情显得很是谦卑。

施奕文的心里猛的咯噔了一下,这个小胖子……不,这个人是……

施奕文从来不是个没眼色的人,可是这一会,他的心里还是忍不住惊讶了起来,能让客用这个太监如此前倨后恭的人,还能是谁?

再一瞧年岁,心里不多对上了。就在施奕文刚想行礼,就见那先前被那“几万两银子”迷花了心智的朱翊钧,突然恼声扬起手中的冰糖葫芦指着他道。

“姓施的,好啊你,上次弄走我的庄子,这次又忽悠着想把我的院墙改成铺子……”

哎呀,这可真是欲加之罪,可这会那容得了自己辩解,施奕文连忙行礼道。

“臣施奕文,见过陛下。”

第134章 眼红的皇帝 (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陛下……皇帝!

跟在少爷身边的德子,听着少爷的话,先是一愣,接着就吓得两腿打颤起来,瞧着模样似乎都快三魂不在了。

庄子、铺子……

尽管皇帝的话,让施奕文一阵头大,可心里却犯起了嘀咕。

皇帝怎么就来了这地方?

不是说张居正管教的挺严嘛?微服出宫……教不严,师之惰。

心里埋怨着首辅大人不为人师,施奕文的心底却是苦笑连连。

也许是觉得手拿冰糖葫芦确实不雅,把手负于身后,朱翊钧盯着施奕文看了几眼,怒火消失了,可表明却玩味起来:

“你是施奕文?”

语气平淡,甚至还带着少年变腔时的沙哑,施奕文的心里顿时的紧张起来!

这是皇帝!

特么的皇帝啊!

片刻的惊讶之后,施奕文的心里想的不是“伴君如伴虎”,而是青春期少年人多变冲动的性格,眼前的这个十五六岁的少年,任何心情起伏,都可能决定他的生死荣辱。

不行,得想着折。

“臣正是施奕文。”

抬眸的功夫,施奕文注意到面前的少年双眼盯着自己,那双眼睛里倒是没了怒意。

原本看似恼火的朱翊钧,却突然抱住双臂,露出了玩味的笑容。

“瞧我家的院墙子,你都能想到改成铺子,看来你挺会做买卖的?”

看着面前的少年,知道他和自己不一样,自己是穿越后变得年青了六七岁,瞧着只有十**岁,可眼前的这位……那可是正经的少年,正是喜怒反复无常的岁数。施奕文淡淡的说道。

“略知一二?”

朱翊钧打量了他一眼,然后冷笑道。

“靠着我的庄子,卖个大白菜都能赚到上万两银子,好一个略知一二啊!哼哼,当真以为我是好哄的吗?”

呃……

果然是喜怒无常啊!

“回陛下,您肯定是听错,不是上万两,而几万两。”

深吸口气,施奕文答道,

“臣一共种了5000余亩大白菜,大概收了4000万斤,臣是按15文的价格批给庄里的佃户来城中发卖,如果一切顺利,臣应该能赚六万两。”

其实应该会多一些,毕竟,还有不少是以2文钱卖出去的。

“呃。”

猛然睁大眼睛,朱翊钧死死的盯着施奕文,那“六万两”还在脑子里打着转。

“你是,是说靠我的庄子,你挣了六万两!”

“回陛下,那庄子是陛下赏给臣的,银子是种大白菜挣的。”

这会施奕文算是明白了,到现在皇帝还记着他那庄子呢,让皇帝觉得你占了他便宜,那简直就是在找死。

况且万历还是历史上有名的“贪财皇帝”。

试想一下,被一个贪财的人掂记着别人占了他的便宜,而且还挣了大钱,这何止是找死,根本就是自找灭门之货……好像那门里也就只有自己一个。

想到这里,施奕文已是冷汗淋漓,恨不得捶胸跌足。

自己非他么要什么庄子啊,直接谢恩退还不就行了嘛,劳苦劳心的就挣那么点银子。

不成!

不能让万历掂记着自己!

最起码不能让他掂记着自己占了他便宜。

面对万历皇帝的掂记,施奕文的心里瞬间闪动无数个念头。

心底一横一咬牙,施奕文抬眼看着万历皇帝,见他表明复杂,就颇为认真的说道:

“其实,臣压根就没想过从地里头挣钱,说实话,这种地挣不着钱,顶多也就是个温饱,能在地里刨个温饱,都是老天爷开恩了,之所以种大白菜,还是想让佃户们挣点钱,这不劳心劳力的才挣那么点银子……”

施奕文说的是实话,姑且不说这点银子,他根本就看不上。就是费那么多事,他也觉得太过麻烦了。

可他的解释,一下把朱翊钧给噎着了,他甚至突然有了一种想揍这小子的冲动。

六万两,还是才那么点!

你,你知道朕连拿一两银子赏给宫女太监都要记帐吗!

你丫六万两还瞧不上!我身上连六两银子都没有。

别说是朱翊钧,就连站在一旁的客用,心里也已经翻江倒海的,这家伙……可真会吹啊!

忍不住眉梢一挑,又气又委屈的朱翊钧厉声道:

“好一个才那么点银子,你说,要是没我的庄子,你靠什么挣钱?”

“生意啊!”

看着面前的少年,施奕文心里便有数了,反正自己已经得了他的庄子,已经被他给掂记上了,要是不想让他记恨,哎……我懂的。

心里有了主意,施奕文也显得轻松起来。

“做生意来钱快。”

“哼哼,你说的轻巧,生意又岂是好做的!”

“回陛下,京城是天下中枢所在,这生意自然是多得很,做生意的人自然也是多得很,想要做买卖,就得做别人没做过的买卖,只要做别人没做的买卖,肯定挣钱,而且能挣大钱。”

“你说这些全都是废话。”

朱翊钧随口说道。

“怎么能是废话呢?”

施奕文朝着皇帝看了眼,见他有了兴趣,又继续说道。

“这京城里没人做的生意又岂止千百个,那一个拿出来,一年挣个几万甚至几十万两银子,也都是轻而易举的事情。”

恰在这时,施奕文听到那边传来“卖水咧!卖水咧!”的声音,隐约的可以看到推着独轮车卖水的水夫边走边吆喝。尽管这是第一次进城,可先前在路上已经见过几次水夫,他还特意问了下王得功,所以多少也算了解了一些。

原本只是瞧着好奇,毕竟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满头大汗的水夫推着水车,“吱吱扭扭”地将水送到各家各户。对于习惯了自来水的施奕文而言,这一切自然是新鲜的,眼下正好了,可以拿这应急。

“陛下,你瞧那边的水夫,其实,这就是生意。”

“生意?”

顺着施奕文手指的方向看去,朱翊钧诧异道。

“卖水?”

“对,就是卖水,陛下,众所周知,北京水苦不堪饮用,所以京内外都是都用苦水洗衣服洗菜,作饭才用甜水,这甜水都是水夫推着车走街串巷卖给千家万户的,这甜水大都出自城里几口有限的甜水井,谁家有口甜水井,井主每天卖水都能收入几十两,一年挣个万两银子那也是轻轻松松。”

瞧着一头雾水的陛下,施奕文认真的说道。

“所以这卖水自然就是好生意,而且是千万家万户都离不开的好生意。”

第135章 我愿意(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卖水也是生意?

靠一口井能卖上万两银子?

很少出宫的朱翊钧自然不知道这些,可少年人的倔强,却让他不愿承认自己不知道。

“嘿嘿,施同知,你说的轻巧,满京城的就那么几口甜水井,谁家不是当成宝贝似的,卖水?没有甜水井,卖那门子水。”

知道陛下对这事不甚明白的客用,主动替陛下解围道。

“就那么大的宫里头,也没有一口甜水井,皇宫大内吃的也都是玉泉山运来的泉水。”

尽管客用是为陛下解围,可正好也引出了施奕文的下话,于是他就笑道。

“所以,臣才会说可以做这个生意,城内的水不能喝,咱们可以从城外用管道把水引进城,这样不就成了嘛。”

想着后世最常见的自来水厂的模式,施奕文大大咧咧的说道。

“然后再沿着京中的几条主路,在地下铺设输水管道,到时候城里的百姓也就能喝着干净的甜水,这可不就是生意?而且还是能做几十年、几百年的好生意!”

提到这,施奕文自然想到了在那位李家城,他大陆、香港套现跑路后,在英国收购的不正是水网、电网、天燃气等与百姓生活息息相关的企业嘛,不管经济怎么样,你每月得用水、用电、用天然气,只要你过日子他就赚钱。

“毕竟,不论如何百姓只要过日子,总是离不开水的。京城十几万户,一年单就是卖水,卖上个几十万两银子,还是绰绰有余的!”

这下轮到朱翊钧震惊了,卖个水居然能卖几十万两银子?

不过这惊讶也就是片刻的功夫,原本就极为聪明的朱翊钧,突然意识这个生意没有他说的那么简单。

脸色骤然一变,朱翊钧板起脸来,厉声道。

“施奕文,你可知罪。”

伴君如伴虎,这下施奕文算是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含义了。这又从何说起?

“不知。”

“哼哼,你是欺君之罪!你说的轻巧,什么用管道送水,这水怎么送到管子里?如何从河里提出来?”

“其实,这事倒也不困难,就是有些技术上的问题需要加以解决罢了,实施起来倒也不是不可能的。”

“哼哼,你方才还说生意好做,就你说这个生意,又是引水又是这事那事,麻烦到了极点。好做什么!”

虽然悄悄把这个挣钱的办法记在心里,但朱翊钧还是冷冰冰的说道。

“就你说的这生意,恐怕没有个几万两银子,恐怕都做不得!”

闻言,施奕文哪里还不明白,微微用眼角偷偷扫了皇帝一眼,正见他目光冷冷的看着自己。

皇帝是觉得这个生意太费本钱。想必他是想做无本生意啊。

无本生意……

似乎和当初自己做的肥皂差不多,问题是当初有宋家给自己掏银子,现在,谁帮万历皇帝掏银子?

得……明白了。

除了自己还能有谁?

不过这自来水生意就算了,搁现在也就是个忽悠,费时费力不说,而且还有很多技术上的问题需要解决。

得弄个能见着现钱的生意,来讨万历高兴。

“确实,是臣欠考虑了,其实要说做生意吧,谁都没有陛下方便,甚至不花一文钱,就能挣到大把的银子……”

因为在张家湾看到过皇店,施奕文倒也不担心这话犯上,而且他这么一说,立即引起了朱翊钧的兴趣,毕竟,他现在穷啊!当然,身为皇帝的他,却不能直接表现出来,只是哼了声。

“巧言令色!”

嘴上看似不满,可人却认真的听了起来。

“陛下,臣在南京的时候,曾买过不少书,其中有许多都是内府藏书抄本另行刊印的。书商之所以不惜代价高价请人抄书,正是因为宫中藏书有大量宋元秘本,为世所罕见,这些书一直是天下士人搜寻的对象,所以加以刊印后必定畅销,所有书商大都不惜高价请人代抄,不过要抄何书往往全凭代抄人的兴趣,抄多长时间,也要看代抄人的时间,所以,总有诸多不便。如果准许书坊往内府抄书,比如按抄书一卷,敬纳皇家白银数两或者十两作为抄书用,以内府藏书之巨,所得又岂止百十万两?”

站在那的万历皇帝听着,直接是听傻了眼。

至于那客用更是惊得下巴都要掉下来了。

这……这买卖可真划算……

当真是一文钱不掏,就能挣这么多银子!

而且岂止百十万两啊!

瞧着万历皇帝目瞪口呆的模样,施奕文的心里暗自得意,原本还寻思着怎么把内府书刊印保存,以便让这个民族的文明能够长远流传下来去的他,反倒颇为庆幸能够得到这个机会,如果能够光明正大的抄书,那岂不就省下了许多功夫?至于能不能从中赚到钱,反倒不怎么在意。

“哼哼,果然是巧言令色,你可知道大内藏书有多少?还敬纳数两或者十两。这天底下那有书商愿意掏那么多银子抄书,”

面对万历皇帝的质疑,施奕文直视着他说道。

“我愿意!”

迎着万历皇帝的视线,施奕文又说道。

“只要陛下许臣进文渊阁抄书,臣愿意出这笔银子。”

脸色微微一变,朱翊钧诧异道。

“你愿意?你可知道,大内藏书有多少?”

“不论多少,臣都愿意!”

施奕文直接了当的说道,文明是无价的!满清借修《四库全书》通过全毁,抽毁,剜去等方式彻底毁掉的那里是古书,分明是华夏五千年的文明!

现在面对能够把华夏文明古典保存下来的机会,施奕文又怎么可能不愿意,这样的机会,又怎么可能会错过。

哈哈……

突然一阵哈哈大笑声传入施奕文的耳中,他看到面前的那个少年在那里大笑着,看着他的时候,似乎就像是在看着……一个笑话,对,就是一个笑话似的。

“这是我这些年见过的最大的笑话,客用,你听比这更好笑的笑话嘛?”

哈哈大笑着,朱翊钧又说道。

“你以为大明只有一个文渊阁吗?南京还有一个文渊阁,以为大内只有文渊阁一个地方藏书吗?人可知道,还有大内秘库!当年修《永乐大典》的时候,纂修者及太学生数千人,翻秘库书数百万卷,浩无端倪!”

就像是想要故意打击施奕文似的,朱翊钧特意强调道。

“数百万卷啊!还一卷数两银子!你掏得起吗?”

第136章 挣钱的理由(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数百万卷!

这下轮到施奕文傻眼了,居然有这么多!

而在傻眼之余,却又是一阵狂喜,惊喜道。

“陛下,真,真的有那么多吗?”

呃!

施奕文的反应,让朱翊钧看得目瞪口呆。这人怎么了?

“你不觉得多?”

“多了不好吗?”

“你可是要掏银子买的!”

“那就多掏点银子呗!”

即便是坐到了一旁的酒楼中,朱翊钧仍然用看傻子似的眼光打量着施奕文。

“你真的不觉得的多?”

又一次,朱翊钧好奇的问道。

他怎么就不觉得多呢?

要是换成旁人不应该在听到数百万卷的时候,被吓的面无血色,魂不附体,然后跪下来大声求饶,泣不成声说自己胡言乱语,请皇帝恕罪嘛?

可他倒好,反倒是兴致勃勃,甚至还邀自己到这酒楼里详谈。

这小子该不是傻子吧?

“真的有那么多?”

脸上带着笑容,施奕文的语气中依然有些怀疑,怎么会那么多呢?

“你知道什么,我大明中秘藏收可谓是历朝最多,宋时宣和殿、太清楼、龙图阁所储,靖康后尽归于燕,这些被金人掳去的宋时藏书,在元灭金时,都为蒙元中秘藏书,元灭南宋时,忽必烈特别令伯颜与焦友直,取临安图籍,两宋中秘藏书,除了在战火中损失的小部分外,大部分都成了蒙元收藏。我大明洪武元年八月,魏国公取大都,封府库图籍,守宫门,尽收奎章阁、崇文阁秘书图籍,后运往南京,大内藏书大增,而且多有宋元秘本佳刻,虽是如此,高祖皇帝成祖皇帝每每下诏搜求前朝及民间遗书,大力收集四方典籍。甚至不惜往安南、倭国等地求书,宫中秘库中藏书之臣又岂止数百万卷……”

我的天!

惊讶的睁大眼睛,施奕文就像进入阿里巴巴的宝库似的,惊喜道。

“那些书现在都在?”

“一瞧你就是没见识,告诉你宫中藏书装用倒折,四周外向,可谓是虫鼠不能损,又怎么可能不在!”

一旁的客用忍不住插了句。

“也不能这么说,正统年间南京文渊阁曾遭遇火灾,损失了不少书,不少宋元秘本毁于大火,实在是可惜的很。不过,想来现在南京那边应该还有不下百万卷……”

说罢,朱翊钧笑眯眯的看着施奕文。

“怎么样,现在你知道我大明中秘藏书之巨了吧!”

“哎呀,可真不少,真不少……”

施奕文有些激动的搓着手,看着面前的少年,激动道。

“陛下,真的准臣把那些书都抄下来?”

呃……朱翊钧顿时傻了眼,这小子还没迷过来嘛。

“那,那可是几百万本书,你,你有那么多银子嘛!”

“我知道,我知道,我现在没有,可是能挣,能挣,这机会难得,不能错过啊。”

原本以为只有几万卷书的施奕文并没有被海量的藏书吓,反倒是整个人都陷入了狂喜。

几百万卷藏书!

在惊讶于藏书数量之多时,施奕文也觉得的理所当然,毕竟华夏古代文明发达绝不逊于甚至远超过西方文明是众周知的事实,可为什么书会那么少?

著名的亚历山大图书馆藏书就有数十万册,它是否被焚毁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几百年前萨拉丁为筹措资金,曾将开罗公共图书馆中200多万卷藏书和叙利亚城市阿米德图书馆的100多万册藏书先后变卖,那些书籍大都是古希腊和古罗马的典籍。

西方蛮子的图书馆都有几百万册藏书,为什么以爱书、惜书著称的古华夏人,却只有几万卷藏书?难道几千年的华夏文明史,历代仁人先贤就写了几万卷书?

这是事实吗?

又一次,施奕文想到了《四库全书》,想到了那所谓的“丰功伟绩”,想到了那“丰功伟绩”是多么的令人惊心动魄。到底全毁了多少古书?无从得知,大明的宫中秘藏到那里去了?

为什么璀璨的华夏文明,只剩下区区几万卷书?

非但书毁了,甚至就连山上的石碑和摩崖石刻也被磨毁!

又一次,施奕文的脑海中浮现出鲁讯对《四库全书》的评价。

“……他们却不但捣乱了古书的格式,还修改了古人的文章;不但藏之内廷,还颁之文风较盛之处,使天下士子阅读,永不会觉得我们中国的作者里面,也曾经有过很有些骨气的人……”

是了!

那些华夏先贤的著作正是文明的传承,如何摧毁奴役一个民族呢?那就是摧毁他们的文化,只有如此才能够奴役一个民族。

难怪在满清的史书中,见不到他们进北京时取获了多少宫中的秘藏图书,夺取南京后,也不见将南京秘藏图书北送的记录。

似乎京师的书,都毁于李自成之手,南京的书都毁于历年水火。

是了!

终于,在这一刻,施奕文找到了原因,找到了历代先贤心血所凝取的文明消失于何处!

他吓傻了吧!

朱翊钧似乎忘记了自己的初衷,本就是少年人的他,看到施奕文呆若木鸡的坐在那,半晌不说的模样,只以为他被吓到了。

有几个钱,了不起啊。

掏钱抄书,老子的书多的吓死你。

还不容错过呢!

怎么样,这下子被吓到了吧!

这会他甚至忘记了连掏一两银子打赏的窘境,只是得意洋洋的看着施奕文。

就像是任何一个炫富的人一样,在施奕文炫耀半天之后,突然倍受打击的朱翊钧终于来了个绝对逆袭,他又怎么能不高兴。

就在他高兴之余,却看到施奕文站起了身来,冲着他长揖道。

“臣多谢陛下!”

谢朕?谢什么?

还不等朱翊钧反应过来,就听施奕文说道。

“多谢陛下给了臣一个挣钱的理由。”

挣钱的理由?不解的看着施奕文,朱翊钧满脸的糊涂状。他是什么意思?

“现在我确实没有那么多银子,可银子总是人挣的,这样,如果陛下许臣尽抄大内藏书,我这两日先给陛下送二十,不,三十万两的定金,一年几百万两,我想有个十几二十年的时间,我总归是能拿出这笔钱来的”

相比于保存华夏历代先贤创造的著作的机会,钱……算得了什么?

第137章 皇家合伙人 (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真的算不了什么。

甚至可以说不值一提。

其实,本质上来说施奕文并不是一个勤快的人,甚至有点懒惰。就像来到京师这么长时间,除了种了个大白菜,就没做过其它事,即便是那件事,出发点也是为了改善庄户的生活。

为什么如此?

不还是因为从南京带来了一百多万两银子,让他一时间有点迷失了。

俏婢山泉有点田,银子满屋花不完。

人总有惰性,安逸的日子总会磨灭人的雄心壮志。

现在好了,瞬间施奕文有动力了。

要挣钱,要挣很多钱!

与施奕文平静不同。听着他的话,朱翊钧直接是目瞪口呆。

至于客用更是惊得下巴直接掉下来了。

呃……

他说什么?

没听错吧!

一年几百万两?

朱翊钧惊诧的看着施奕文,愣了好一会,心里却又冒出另一个念头。

这……这小子该不是想靠抄书挣大钱吧!

不是抄书,他之前说什么,书坊!

好嘛!

老子差点让你给绕进去了。

“你想办书坊!哼哼,是想靠印书挣更多的银子!”

打量着施奕文,朱翊钧暗自庆幸起来,得亏自己聪明,要不然的还真让这小子的当了。

“哼哼,刚才你说天下士子欲求大内藏书而不得,你打得一手好算盘啊,从我这抄了书,然后再印出来,一转手获利又岂止十几倍。”

我的皇帝啊!

即便是印书那也得看是什么书吧!几百万卷书,不是什么书印了都能挣钱的。

可皇帝认准了事情,又岂容别人解释。

帝心难测啊。

不过,似乎这样一来,自己也省了不少银子。

“哼哼,这样,朕从来不喜欢难为人,你想靠印书挣钱,朕也不挡着你,也不会多要你银子,朕只收你抄五卷书二两银子的手工钱,你可愿意!”

心里正暗自叫着苦的施奕文一听,立即答道。

“臣愿意,愿意。”

“你愿意就好,不过,这便宜不能全都让你一个人都占了,你建的书坊里,得有朕的份子,朕不要多,只要四成,你印书挣一两银子,得有朕的四钱。”

呃……这算是干股吗?

“你别不服,那书是朕的,朕只要四成,已经是格外开恩了。不过朕不占你便宜!”

摆了摆手,朱翊钧又说道。

“办书坊的银子,朕也掏四成。你方才不是说,三天内送三十万两银子嘛,三十万就不用送了,先送二十万两作定金。那十万两算是朕的股本。办书坊花不了那么多钱,那多余的十万两先搁你那,往后你做生意,直接算上朕的份子。”

见施奕文没说话,朱翊钧冷笑连连。

“怎么样,朕这么安排,你可服气?”

“服,服,臣能有陛下作为合伙人,那可是上辈子修来的福气,臣欢喜的很!”

“你先别高兴的太高,朕的那十万两银子,不是白白给你的,你先想好了,怎么在半年内,给朕挣回十万两银子,要不然,哼哼……”

旁人会怎么样,施奕文不知道,可他自己却不住的心里却是偷笑,瑞在不过十五六岁的万历皇帝的,其实还只是个没长不大的少年而已!

万历皇帝……我早就在图书馆里把将你给研究透了。万历十五年,那也是翻过不知多少遍了。

对于万历的性格自然也有一定的了解。

“臣知道,半年……嗯,半年内必定给陛下挣回十万两银子。”

原本还想板着脸的朱翊钧,这会也装不下去了,几乎是在施奕文说完话的功夫,就有些犹豫的说道。

“嗯。其实,时间略微长一点,也没关系。”

“回陛下话,要不了那么长时间,如果一切顺利的话,顶多也就是三五个月的功夫,臣就保证能挣回十万两银子!”

施奕文自信满满的回答,让朱翊钧瞬间睁大眼睛,一旁的客用更是诧异的打量着这位施同知。

三五个月挣十万两银子!

莫不是说他会点金术?

打量着施奕文,朱翊钧深吸口气,然后说道。

“施奕文,你要知道要是你做不到,到时候可就是欺君之罪!”

面对皇帝的疑问,施奕文笑了笑。

“嘿嘿,臣是从海外回的,没读过多少圣贤书,在其它地方帮不了陛下什么忙,也就是有几点挣钱的本事,请陛下尽管放心。”

施奕文这么一说,朱翊钧反倒是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其实,本就少年心性他,现在想想张嘴就问人家要了三十万两,确实太多了,而且还让人家在半年内挣十万两,实在不是君子所为。

于是朱翊钧想了一下说道。

“施奕文,这样,书朕准你抄,南北文渊阁也好,大内秘藏也罢,朕都会任由你抄,不过那些地方你进不去,朕自会吩咐内官去负责……”

说着朱翊钧就扭头对客用说道。

“客用,回头你看看安排些可靠的聪明的小太监,让他们专职抄书,先从文渊阁开始,抄成后就直接送到施同知府上。”

“奴婢遵旨。”

随后朱翊钧又看着施奕文说道。

“朕这以安排你可满意?”

“满意!太满意了!”

施奕文连连点头说道,相比于银子,他最在乎的还是内府秘藏的几百万卷书!

那可是几百万卷!

“施奕文,看来你是真喜欢书啊!”

瞧着施奕文那副欢天喜地的模样,朱翊钧颇有感慨的说道。

“陛下有所不知,臣生长于海外,虽是向往天朝学问,可却每每欲求书而不得,听着有那么多书,臣又岂能不欢喜。”

如实回答之余,施奕文又试探道。

“陛下,那,那内府书当真有几百万卷书?”

“难道朕还能骗你不成?你这小子……”

朱翊钧有些不悦的说道。

“只管准备好银子就行,那些书没个三四十年你是抄不完的……”

“那臣往就只管挣银子就行……”

施奕文笑说道。

“一边给陛下挣银子,一边给自己挣银子,然后好和陛下买书……”

“那行,朕可就等你的好消息了。”

对朱翊钧来说,他就喜欢听这样的话,有人给他挣银子,有比这更好的事情吗?

第138章的机遇 (第一更,求支持)

“少,少爷,刚,刚才那是皇帝……”

直到皇帝离开了好一会,德子才回过魂来。

“没错。”

少爷的回答让德子傻呵呵的笑了起来。

“德子,你这是怎么了?”

“嘿嘿,少爷,咱这辈子可算没白活了,居然能见着皇帝……”

德性!

你没白活,少爷我可没活够呢。

在回庄子的路上,虽然寒风依然刺骨,可是施奕文的心情却也颇为不错,不仅仅是因为书的原因。更重要的是他算是结交了皇帝吧。

在这个帝王专制的时代,与皇帝结交本身就可以带来数之不尽的收获,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施奕文当然懂得,甚至就连万历这个整个青春期都在张居正、李太后的打压中变得喜怒无常的性格,他也有一定的了解。

可是风险中贮藏着机会。这个机会会带来什么样的收益,施奕文尚不清楚,就眼下来说最重要的就是把内府藏书一一抄下,然后择优刊印、发售,至于其它可以收藏在图书馆里。

嗯,收藏在空间的那个图书馆里。

图书馆放不下,不还有酒店也可以放书嘛!

想到酒店,施奕文自然想到了当成贡品进口的玻璃镜,在南京的时候,他之所以没有把镜子拿出来,是因为那玩意太惹眼,现在他反倒庆幸着当初的谨慎,要是直接把镜子拿出来,不定可真就有人杀人劫货了。

当然,他的内心里还有另一个想法,就是想把玻璃镜卖个好价钱,但如何才能卖个好价钱呢?

不能仅凭物以稀为贵,还要学会讲故事。

在这个时代自然没有比贡品,比宫中御用更好的故事了,几百年后还有许多地方特产攀附皇帝,更何况现在,就像今天德子的表现。

“其实,也就几十面镜子的事……”

心里这么一想,施奕文咧嘴笑了起来。

几百万两银子,真不是什么事。大不了把酒店里、超市中的镜子都拿出来,也就是装着红木框子的事。

然后讲一个好故事,本身就是贡品镜子,一直以为只是宫中有几面的镜子,必定会身价百倍,大不了就是买点小镜子,a4纸大小的卖上个几万两银子。

想想都让人觉得有些……有些无聊啊。

不过,似乎在短时间内凭着镜子挣那么多银子也不太现实,毕竟……那玩意是奢侈品,可以细水长流,慢慢的来。

换另一个角度去想,自己需要的是什么呢?

回到家之后,施奕文一夜都没有睡踏实,与皇帝的结识,看似要付出不少,但同样,他也看到了一个难得的机会。

可是自己应该如何抓住这个机会呢?

他甚至不时的往返空间里,试图在图书馆里找到一些线索。最终,躺在软软的弹簧床垫上,施奕文翻看着从图书馆找到的几本书,偶尔的他会随手翻看着那几本书,然后……再次躺到床上。

享受着弹簧床垫的舒适,感觉有些困倦的施奕文,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字——“财”,在历史上,万历就是以贪“财”而著称,他为什么会变成那样,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也许就是一个机会。

随后,施奕文又想到了另外两个字——“生意”,想到了在南京时,自己曾经计划过的那些生意经,自然也想到了这阵子的堕落。

“哎,你真的是太堕落了。不过还好,眼下有了一个更好的机会。”

过去做生意的时候,施奕文还需要有所顾忌,可是现在……突然,他意识到作为皇帝合伙人最大的好处——有万历搁在那里,似乎就不需要再有什么顾忌了。

权钱结合、官商勾结……这几个熟悉的名词出现时,施奕文笑了起来,他想到了江南,想到江南的官商勾结,似乎自己也走上了一条与他们差不多的路。

但是,尽管如此,并不意味着稳妥,毕竟君王寡情,古往今来,不知多少皇帝翻脸无情,多少商人与官员勾结时家破人亡,除非能成为一个让皇帝离不开的人!

如何做一个让皇帝离不开的人?

暂时施奕文还不太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那十万两银子,就是一块敲门砖。

有钱能使鬼推磨……皇帝也不免俗。

“接下来做什么生意?”

嘴里叼着的香烟,施奕文犯着嘀咕。

“要不就先把纱厂办下来?似乎北方本身就盛产棉花。”

这个念头刚一浮现,他又想到对皇帝说过的话。

“三五个月的事,瞧你把这牛吹的,怎么就不怕吹破了呢……”

几个月的功夫,肯定办不成纱厂,不说选址建厂房等一系列的问题,就是能不能造出设备来都是问题。

因为内书房是依着卧室的火坑的取暖,自然比不上卧室,也许是坐时间长了,双腿也变得有些冰凉。

“小怜……”

感觉有些冷的施奕文,正想喊小怜时,却突然回程时,路上碰到的事情,眼前突然一亮。

“对,就是它了!”

没有丝毫的犹豫,施奕文又一次进入了空间中,然后骑着电动车在空间的边缘地带,有家机械工厂,虽然工厂的规模不大,而且只剩下了一半,不过,在上次探索那家工厂时,在它的厂房中还是看到了一些设备,而在库房中也存放有各种各样的部件。

“哟,没想到这里的东西还真不少。”

借着仓库里的灯光,瞧着箱子里的东西,东西确实不少,足足有几十箱子,不说其它,单就是这些东西,可都是好玩意,只要利用好了都能带来巨额财富,其实空间里的东西又有那一个不是这样?

就像这里的灯,要是把这些电灯弄出去,那可真的……真的会吓坏人的,抬头看了眼房顶上的灯,施奕文的心里又一次冒出了长久以来的疑问——这个空间里怎么还会有电呢?

无论是图书馆,还是街上的路灯,电力似乎从来都没有消失过,电是从那来的?

“算了,想也想不明白,想了也是白想,”

抬头瞧着工地上高悬的照明灯,施奕文自言自语道。

“还是先出去赶紧造出来再说……”

第139章 公共马车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度日如年!

在过去的两天里,贵为一国之君的朱翊钧,终于体会到什么是度日如年了。

终等于第三天,不等门外的内侍敲梆子喊着“恭请皇爷起床——”,朱翊钧就早早的起了床。

今日不是例朝的日子,起身穿戴梳洗完毕后,朱翊钧就和皇后双双去给两位太后叩问早安,这是为儿子的孝道,然后心不在焉的用过早膳,一天就这么按部就班地开始了。

不过,今天朱翊钧是不会浪费时间在这些事上,在他往暖阁里去的时候,那边客用正在回廊上候着,一副神秘兮兮的样子。

“怎么样?差事办好了吗?”

见皇帝发问,客用的腰身一软,躬着身子回答。

“回皇爷,您吩咐奴婢办的事儿,奴婢自然是会尽可能办妥当。”

随后他又悄声说道。

“皇爷,和往常一样,您先到阁里呆一会,然后……”

然后自然是出宫了!

出宫干什么……当然是取银子!

虽说贵为皇帝,可是朱翊钧从来没有体会过皇帝的特权,在宫里头到处都是冯保的眼睛,他的一举一动都被冯保监视着,大伴动辄靠状的现实,让他不得不谨慎小心。

想出宫,那更是得小心翼翼,万一被皇后或者首辅知道,那可就麻烦了。

尽管焦急,可朱翊钧仍然等了差不多一个多时辰,混杂在出宫的的太监中出了宫,然后就直接去了那天约好的酒楼。到了酒楼,一路小跑的朱翊钧特意放缓了脚步,其实他那知道,一直在楼上坐着施奕文,早就看到他了,自然也看到他的急不可耐。

“臣参见陛下。”

在皇帝进了包间,不露声色的作揖行礼后,施奕文就那么站着。虽说明朝君臣见面不需要跪下磕头,可是君臣的礼节总要守着。

“别站着了,坐下吧。”

“谢陛下。”

待施奕文坐下后,朱翊钧又刻意说道。

“朕今个过来,是想问问你生意想的怎么样了。”

“臣知道,”

反正一会那张会票肯定还是要给你的。心里暗自想着,施奕文又一次起身,然后对皇帝说道。

“陛下请移步,臣有一个新鲜的东西想请陛下看看。”

引着皇上下了楼,直接到了酒楼后巷,刚一到后巷,朱翊钧就被眼前的“大家伙”吓了一跳。

“这是大车?”

“回陛下,这是四轮马车。”

施奕文笑呵呵的解释道。

“陛下请看,这辆四轮马车,车长有一丈有余,宽五尺,车厢里能坐下十六个人……”

那天晚上,在书房里冻的双腿冻凉的施奕文,自然的想到了在城中往返时冻成狗的经历,当然还有在南京“打车”的经历,就想到了另一个时空西方的公共马车,公共马车的出现,不仅方便了城中的百姓,同样也给经营者带来了丰厚的利润。

1853年纽约的一本旅行书上介绍说,每天纽约城有约12万人乘坐公共马车出行公共马车的乘客主要是中产阶级或者更上层社会的人。车费从6美分到125美分不等,尽管如此,和出租马车、驿马车相比,公共马车使更多人乘上了轮式交通工具。

所以他也就选择了这个生意,为了保密可是在城门刚开路上没有什么人的时候,就把马车带进了城,一会儿肯定能引起轰动。

“十六个人……”

惊讶的登上马车,朱翊钧瞧着宽敞的车厢里,这辆马车完全颠覆了他对马车的认知,车厢两边两个长条凳。

“咦,这车怎么有点晃?”

走上几步,朱翊钧就感觉到车厢的晃动。

“陛下,这是车厢上下面的板簧,如果没有车厢与车轴之间的板簧,马车在城里行走时,车厢里就会非常颠簸,即便是放多层棉垫,感觉也是很不舒服。”

无论是在南京的“打车”或者从张家湾到庄子乘马车的经历,对施奕文而言都不是多美妙的回忆,坐在没有减震的车上,只能靠人肉减震。

“有了板簧,人在车厢里基本上感受不到什么颠簸。”

施奕文一边说,一边对车厢外的车夫吩咐道。

“现在,走吧,去西单牌楼。”

在朱翊钧的好奇中,马车动了起来,坐在车上,因为没有车篷,他可以能够看到马车刚一驶出巷子,就吸引了人们的好奇。

“快瞧,那马车是用三匹马拉的……”

“哟,这车可真大……”

马车刚到长安街,就立即引起了人们的兴致,在路人围观的时候,施奕文随手车厢边盖着的布取了下来。

“客公公,麻烦你把那边的布也取下来。”

布刚被取下来,围观的人们就瞧着的一丈多长的车厢上写着“公共马车,招手即停,2文一位……”

原本看热闹的路人,瞧见车厢上写着的广告,顿时来了兴致,立即就有人伸手拦车了。

“伙计,这车是怎么坐的?”

拦着车的人不等车停下,就急忙问道。

“那上面不是写着了嘛,2文一位。”

“两文一位?多远都是这个价?”

“瞧您说的,咱们这趟车是有线路的,往北去宣武门里街,然后往北到阜城门大街,再到西直门大街新街口停下来回程,您要是回来,还得再掏两文。”

赶车的李力是庄里的庄奴,来的时候,早就听少爷说了怎么个收钱的法子。

“哟,两文钱,坐这么远,倒也不贵。”

“确实,要是坐脚夫的推车,这么远的路,怎么着也得十几文钱出去,这可是好几里路哪,这才两文钱,算便宜的了……”

这边问清了价格,那边人就上了马车,上车的人倒也痛快,直接把钱塞进了一旁的钱柜里头。

从这辆马车刚一出去,就引起了人们的围观,一丈多长、五尺多宽的四轮大马车,确实都没见过,不过只是片刻功夫,车上就坐满了人。甚至有些超载了,不过即便如此,路人们仍然纷纷招手拦车,赶车的李力只能大声回绝。

“车满了,满了,一会还回来呢……”

差不多盏茶的功夫,马车到了新街口,这边不等李力停车,那边车上的人就喊了起来。

“伙计,再坐回去,再坐回去,这车坐着太舒坦了,不颠不晃的,就是轿子也比不了这个……”

喊话的那人话声一落,路边的人却不乐意了。

“我说,你舒坦了,也得下来让咱舒坦一会不是……”

“你等下回来,两文钱,就是这舒坦劲也值了,就是轿子也比不上……”

“你就吹吧,你坐过轿子嘛……”

第140章 生意经(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感觉确实是非常舒服!

马车行驶在石板路上,根本就谈不上颠簸,一晃一晃的,感觉颇为舒服。

“这车坐着咋就和坐船似的,颠颠晃晃就是不震人……”

坐在车上的朱翊钧,听着那些人的话声,感觉颇为不错的他,偶尔会把目光投向施奕文。心里犯起嘀咕。

他是想干什么?

终于,再次坐回长安街后,下了车,瞧着别人火急火燎的上车抢位的模样,朱翊钧的眉头紧皱着,心里却怎么也琢磨不透施奕文的想法。

看出皇帝满面的疑惑,施奕文笑了笑,请他上了楼。

到了楼了,瞧着窗外走运的马车,施奕文问道。

“陛下,这马车怎么样?”

“坐起来,确实比普通的马车舒服。”

尽管满心的疑惑,但朱翊钧倒也不着急,他知道施奕文一会肯定会解释。

“陛下,要是在这城里头有个上百辆这样的马车跑着,陛下觉得怎么样?”

“上百辆!”

朱翊钧惊讶的看着施奕文,反问道。

“怎么要那么多?现在这么多人坐,也就是过去大家伙没瞧着那么大的马车,瞧着新鲜而已。”

“陛下,臣虽然只来过这一次,可却也知道,京中人出行,要么坐轿,要么骑马,要么就是人力车推着,前两个寻常百姓坐不起,既养不起轿夫,也养不起马,至于人力车,坐一趟车少了也得十几文钱,绝大多数人,大抵上出门只能靠走,如此一来自然也就有了很多不方便的地方。可要是咱们沿着京城的主街开设公交线路,比如从宣武门到积水潭,从安定门到长安街,这样从南到北,从东到西,开上十几条线路,跑这样能够乘坐十几二十名乘客的公共马车,不但方便百姓出行,而且还能挣着银子,两文钱,瞧着是少,可是却能积少成多,京城内外人口不下百万,每天收入个几十万,甚至上百万文,也不是不可能,这样一来,每天都能挣个几百甚至上千两银子,瞧着是不多,可胜在持久,能几十年、上百年的挣下去……”

面带着微笑,施奕文直接道出了他的打算。

在短短三五个月内挣上十万两银子……不是不行,但是想要让皇帝离不开自己,就不能想着什么投机取巧的办法,公共马车,只是其中的一个办法。

每天都能挣上几百两银子!

一挣就是几十年,这么长久的收入,朱翊钧又怎么能不心动。

“可,万一要是有别人也这么干呢?别人仿着模样造出这样的马车来,你怎么办?”

在对朱翊钧的担心,施奕文只是微微一笑。

“陛下,这马车不是谁都能造的,马车的车轮要用到轴承,车厢要用板簧、没有轴承,他们的马车就拉不动那么多人,既便是拉动了,马力也差不多耗尽了,没有板簧车厢颠簸不堪,还有什么人会去做?”

技术。

掌握核心的才是最关键的,当然,施奕文自己也没掌握核心技术,原本在南京造水车时候,因为曾说过要给别人轴承图样,所以特意在图书馆里找了一些资料,最后发现,即便是19世纪水平的滚子轴承,以现在的技术也难以复制。

这辆马车上的滚珠轴承,是施奕文用空间里的工厂库房里发现的,那里存放着几十箱各种规格的滚珠轴承,在没有合适的原料下,即便是别人拿到轴承也造不出来。自然也就造不出来马车。

施奕文的回答,让朱翊钧放了心。

“嗯,这生意,倒也是好生意,这马车应该不便宜吧。”

施奕文当然听出了皇帝的意思,连忙解释道。

“百两上下,造一百辆,需要一万两,算上在城外买地设立车马行、买马以及聘请车夫的开支,有两万两银子,就足够了,嗯,造一百辆马车差不多要一个半个月,按陛下的股本,有三个月的时间,差不多就能回本……”

尽管施奕文没有往下解释,朱翊钧瞧着他的目光也发生了一些变化。

“你这人,做生意确实有些头脑,不过这门生意,总共才花朕一万两银子,你得想想法子,其它的银子,也不要闲着,你上回不是要办书坊吗?这书坊也要抓紧时间办……”

“陛下,臣刚才就想为这事和您说一下。”

施奕文紧着话说道。

“找我?什么事?”

“陛下,是这样的,臣要办书坊是不假,可这书坊的却挣不了多少银子,想要挣银子,还得另外想办法,所以,臣想到了办报。”

“办报?”

朱翊钧看着施奕文问道。

“是不是像朝廷的邸报,那样的报?”

“也并不多,不过与邸报还是有些不同,臣说的报纸上,既有朝廷邸报的新闻,也有京师民间发生的一些新鲜事情,比如张家被盗了,陈家着火了,方家发财了,大抵上,也就是城中百姓身这的事情,毕竟,这报纸是要卖给老百姓的,要都是朝廷官员任免,朝中大事,也不是每个百姓都乐意看不是?”

“哦,”

狐疑的看了眼施奕文,朱翊钧不知道这事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陛下,这报纸要是办好了,可是获利颇丰的事情。”

“哼哼,街上报房一张报也就十几文钱的事,就是满京城人手一份,才能挣上多少钱?”

客用在一旁嘀咕了一句。

“客公公,这卖报纸是不挣,可要是人手一份,自然有店家愿意在报纸上发广告不是,比如说这酒楼,他就不愿意花上几两银子,让全京城的人都知道他这的酒美菜好?京中店铺何止万家,凭着广告,每天至少可以挣上几百两银子,”

“那你怎么着才能让京城人家家家户户都看你的报纸。”

“内容新鲜,价钱便宜,不一定要靠卖报挣钱,关键是广告,只要够本就行。”

稍微想了下,朱翊钧实在是想不出和自己有什么关系。

“那你想让朕干什么?”

“臣想请陛下给个想求副陛下的墨宝。”

第141章 被砸蒙的皇帝(第一更,求推荐,求支持)

“朕的墨宝!”

一听是求墨宝,练得一手好字而无用武之地的朱翊钧那里会拒绝,立即喜上眉梢有的应下了。

“要写什么?”

“臣想请陛下为臣办的报纸题名。”

施奕文笑道,从那本《万历十五》里他知道万历的字写的非常不错,还曾赐字给大臣。他曾邀张居正和其他大学士观看他秉笔挥毫,写完以后就赏赐给了这些大臣。张居正谢恩领受,但在第二天他就启奏皇帝陛下的书法已经取得很大的成就,现在已经不宜在这上面花费过多的精力,因为书法总是末节小技。并且以。像宋徽宗沉湎在书画以至亡国的惨祸教训他。对于这忠心耿耿的进谏,万历自然只能听从。也就是在今年之后,他的日课之中就取消了书法而只留下了经史。

张居正“不识趣”是他有那个本钱,可施奕文不同,有讨好皇帝的机会,自然不会错过,更何况这对他只有好处,没有坏处。报纸是皇帝题名的这一项,就能给报纸减少很多麻烦。

或许普通人不认识皇帝的字,但是有些大人物对皇帝的字并不陌生。即便是将来他们想对报纸做什么,也得先考虑一下。合伙人……有皇帝做合伙人,这个招牌要是不打出去,对得起这个合伙人吗?

可怎么把合伙人的名头打出去?题字,就是最好的选择。

“题名?”

“对,就是请陛下提写报名,然后臣翻印在报纸上,只是如此一为,陛下御笔进了千家万户,实在是不敬……”

施奕文试探着说道,要是皇帝再大上几岁,他还真不敢提这个要求,毕竟,古代的规矩太多。

“什么敬不敬的,你这人瞧着规矩怎么比……还多,还不快点笔墨伺候。”

一听自己的字要进千家万户,朱翊钧立即乐不可支的说道。

“写什么字?”

一直“孤芳自赏”的朱翊钧显得很是兴奋,拿起笔后这边刚写施奕文求的报名,他端祥了一会,颇有些感叹的说道。

“嗯,这阵子,朕疏于练习了,要不然,朕回头好好的练上几日,再重新写过吧……”

话还没说完,朱翊钧就看到施奕文自不露声色的掏出了一张纸,然后递到他的手中。

定睛一看,朱翊钧顿时被吓了一跳。

这是一张会票,凭票既兑的汇票!

虽说的生活在深宫中,可朱翊钧却也不止一次从过,大明的豪商往异地做生意,大抵上都是带着这种会票,少则数万两,多则数十万两不等。

这是多少……还不等朱翊钧看清上面的数字。

就听施奕文笑说道。

“陛下,这是一点润笔,小小意思,这张会票往京中的泰祥号可以随时兑换成的现银,虽说只有五千两,可也是臣的一点心意。”

朱翊钧顿时傻了眼,甚至连呼吸都急促了起来。

好家伙,这一出手,就是五千两银子!

虽然说明义上作为皇帝的朱翊钧是富有四海,可是实际上却是“穷困莫名”,甚至就连打赏宫女、近侍的银子都没有,从张居正以帝师的身份当上首辅起,就不断的告诉他要节约,要节约宫室的用度,现在宫里的每月的用度都是紧巴巴,甚至作为皇帝的朱翊钧也不得不过紧日子——打个赏宫女太监,都要记帐,等将来有钱再给。

甚至就是好不容易偷偷跑出宫来,朱翊钧也是一个钱掰成几瓣的花,毕竟,他也就那么几两银子的私房钱,花完了……下趟出来可就没有银子了。

这几天之所以寝食不安的,不就是因为记挂着二十万两银子嘛!

瞧着施奕文这般的阔绰,朱翊钧脸色不禁变得有些复杂。

“这是……给我的润笔?”

“陛下,劳烦陛下给报纸题名,给些润笔,总是理所当然的。”

“理所当然……”

朱翊钧有些发懵,下意识的道。

“这,这会不会太多了……?”

“不多,不多,陛下,就冲陛下的这几个字,这点银子非但不多,甚至还少了点。”

“真、真的……”

有些发懵的朱翊钧喃喃道,朕的字就那么值钱?

“陛下,将来这报纸是要进入千家万户的,而且要发行上几百年,甚至更长时间,臣就给了那点润笔,说实话,臣还是赚了呢!”

“哦,哦,是,是这样啊……”

从皇帝的语气中,听出了疑惑还有犹豫,还有些许相信多种意味时,施奕文不禁感叹道果然是有钱可使鬼推磨!

就是皇帝也不例外。

其实对于万历,如果说印象最深的是什么,恐怕除了怠政之外,就是贪财了,对此,后世有着各种各样的解释,尽管弄不清楚究竟是什么原因。但是对于这样一个在成天被要求要节俭度日的皇帝来说,手头上肯定不宽松,那就……用钱砸死他吧!

这会施奕文反倒有些庆幸,幸好今天身上多带了几张会票。要不然还真不知道如何应急。

看来还是韦爵爷的那招好使啊!

瞧见已经被自己砸懵的小皇帝,施奕文心底暗自寻思着。同时,又犹豫着现在要不要把另一张会票掏给他。瞧见他还没反应过来。

既然要打人,那就下记重拳!

五千两就发懵了,要是直接拿出二十万两来……

心下寻思着,施奕文就又拿出了另一张会票——足足二十万两!

这张汇票还是他从唐家拿来的,想着当初从唐家拿这张会票时模样,施奕文的心下微微一笑,将银票送到朱翊钧的手中。

“陛下,这是先前说好的抄书的定金……”

抄书的定金。听着这句话,朱翊钧才想起来自己的来意,如果说先前的五千两让他有些发懵的话,这会面对这二十万两,他差点晕过去,先前在看到马车的时候,他甚至都以为车上装的是银子,可是现在,看着手中这张薄薄的纸,他却觉得有些发晕、发懵,甚至就连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

凭着这张纸就能去换二十万两银子?

第143章 万历六年的岁末 (第二更,求支持)

万历六年的腊月,似乎和往年没什么区别,一样的冰天雪地,一样的寒风刺骨。

人们一样的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忙活着。男人们为生计奔波着,妇人们要为即将到来的新年忙活着张络着。

不过这个腊月,一切似乎都和过去发生了些许变化。

这几天天气比较冷,地面的冰雪都得梆梆的了,从北方吹来的大块乌云使天上下起了雪来,这雪整整又下了一宿。

可即便是如此,几个人仍然路边等待着什么,甚至有些焦急的往那边看过去。

“刘子,你也在这是等车呢?”

“嗯,就是不知道车上有没有位置……”

路边的人那里缩着身子说着话,天气冷得要命,虽然浑身冻得发僵,可是总得讨生活。

“哎,一定得有位置,要不然走到仁寿坊,可不得大半个时辰……”

“就是这么冷的天,冻死个人了……”

他们说话的时候,大片的雪花飘飘飘洒洒地落到地面上,天地间似乎也给蒙上了一层薄纱,让人只听得见雪花飘落时沙沙的声音,至于远处的景象根本就看不清楚。

也就是在这时候,他们听到了远处传来的铃声,那是马车的铜铃声。

“车来了……”

在路人的喊声中,一辆六挽的大马车朝着这边走了过来,马车的速度不快,也就是小步快走,马车的车厢上落着一层雪,那个赶车的师傅手里拉着缰绳,身上的羊皮大衣落着厚厚的一层雪,看上去一副可怜巴巴的样子。

“哎哟,方师傅车里还有位吗?”

“位是没了,要是坐车的话,得站上去挤挤。”

待路边的几个人上了车后,马车继续往前走着,赶车的师傅倒也不急着催马,速度只是比往常稍微快了一些。

又往前跑了一阵,路边又有人伸手拦车了,不过赶车的师傅直接摆手说道。

“对不住、车上满了,您几位等下班车吧。”

路边那几个浑身落满雪,像雪人似的路人听着无不是一副懊恼状。

“又满了,我就知道,这一下雪,车上肯定没位置。”

“可不是,坐车也就是两文钱的事,天寒地冻的,谁愿意顶风冒雪遭那个罪……”

“得了,等下趟车吧,”

天上的大雪几乎让他们成了雪人,路这酒楼里的伙计瞧着了,便对他们说道。

“你们几位要不先到店里歇一会,至少可以躲一躲雪吧,估计下趟车还得好一会,正好喝碗茶暖和暖和。”

这些人之前都没有想到这一点,经伙计人一提醒,急急忙忙往茶馆里走去。

茶馆里客人不多,其中一个五十岁模样老人,瞧见这几个人进来了,便随口问道。

“你们都是在那等着坐那个什么马车?”

“能不等嘛,天寒地冻的。”

“就是,这么冷的天,别说冻人了,就是摔上一跟头,那也得痛上老半天,那有坐车舒坦?”

“那车谁都能坐?”

老人有些不解的问道。

“对,只要两文钱。”

“两文钱,可真不贵,我瞧着那车可是不小,不过这地上都冻实了,坐起来颠来颠去的能舒坦吗?”

“嘿,您也去坐一回不就知道了。”

虽说瞧着这五十岁模样的老人,看着不是凡人,旁边那两个随从,也是一副精干模样,可京城里的百姓,什么样的大人物没见过,语气中自然也就少了几分恭敬。

“就是,这马车啊,说到底还是得自己坐过才知道是怎么个舒坦。”

“说的也是,那一会得去坐一趟。”

老人笑应了句。

差不多过了半柱香的功夫,门口把手缩进袖子里的伙计听着铃声,就连忙说道。

“几位,马车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还不忘到门外伸手去拦马车,不但先前那几位出来了,那个老人也跟着上了马车。

踩着梯子上了马车后,借着昏暗的光线,可以看到车里面的左右两侧,各搁置了一条长木凳,在剩下的几个座位坐下,车里的客人有男有女,有老有少,十几个挤在这车里头。

“少说也得有一千多斤。”

老人自言自语的时候,马车动了起来。

由于地上积着冰雪,马车只能慢慢地,慢慢地走着,整个车厢不时的轻微晃荡着,与过去习惯的颠簸截然不同,这马车虽然晃,可是坐着却很稳。

“老爷,这车有点门道。”

老人身旁的汉子惊讶道。

“确实有点门道。”

老人点点头,他当然感觉到这马车的不凡。

就这样坐在车着,听着车厢外偶尔响起的皮鞭声还有车夫的吆喝声,老人似乎是在思索着什么。

终于,坐到底站之后,从车上下来的老人,瞧着马车车身上写着的“捷程公共马车”,就对车夫问道。

“这车行在什么地方?”

“左安门西边,到那就能看着。您老要是去的话,先坐三路车到崇文门,然后从那转11路,去广宁门,然后坐九路,做到底就是左安门,下车就能看到车行。”

对于车夫口中的三路、十一路等车,老人似乎颇感兴趣,他又特意体验了这几路公共马车,一路上倒是不时的感叹着马车的便利。

“真不知道,是什么人想出了这样的法子,估且不说其它,单就是这马车,不知方便了多少京中百姓。”

坐在马车上,因为往左安门大街的人不多,车上只有老人他身边的几两个随从,老人忍不住感叹道。

“你们两有没有发现,这马车除了车厢之外,车轮似乎有些古怪,刚才我特意跟着车走了一会,这车轮纤细不说,而且动起来极为灵巧。”

“老爷看的仔细,方才我等确实没有看到。”

另一人则随口说道。

“老爷,待到了车马行,就让他们把赶过来一辆车,到时候好好瞧瞧这车到底有什么古怪的地方。”

那人看似随从,可说话的口气却不小,似乎在他看来车马行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反倒是那个老人听着后,随口笑道。

“你这个性子得改改,这车马行既然能在京城做这么大的生意,那肯定就不是寻常人开的……”

“不是寻常人,还能是什么大人物不成?”

是不是什么大人物,主仆三人倒是不知道,不过在下车之后,那老人站在车行前,看着车行的招牌,思索了好一会,才对随从吩咐道。

“鹏举,你去打听一下,这车马行是谁家开的?一定要客客气气的。”

第142章 马车行(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接下来的几天,施奕文看似颇为清闲,可作为管事的刘裕却在到处奔波着,家主要做生意,作家奴的自然要鞍前马后的去操办各种事项。

买地、买房……一应事项前后忙活了整整三天,终于把所有的事情都落实的差不多了,刘裕才请着庄主再次进城。

“这马车坐着可以舒坦……”

和任何人一样,从坐上马车的那一瞬间起,刘裕就忍不住称赞起来,甚至直到下车的时候,瞧着下车时车厢微微晃动的模样,忍不住问道。

“东家,咱家的马车行往后就造这个?”

“对。”

施奕文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就是庄子里面停着的大马车……”

突然,施奕文的话声顿住了,抬头看着身后的城墙,再看着面前这一片开阔的荒地,不解的问道。

“刘裕,咱们的地在城里头?”

如果不是左边和身后的城墙搁在那,任谁也想不到在京城城内居然有这么一大片荒地。

“少爷,按官府的规矩,车马进城都是要交钱的,车马行自然要设在城里,东家,你瞧,咱们买的这200亩地位于南城的白纸坊,除了几里开外的崇效寺之外,也就只有广宁门大街沿街的地方有人住,毕竟,这里虽说是城里头,可是归根结底还是太偏了些,往里头去少说也得走上半个时辰……”

不等刘裕把话说完,施奕文就急急的说道。

“刘裕,你是说,在城里头像这样荒地还不少?”

“少爷,这可不是荒地,都是有主的,平常也是种着庄稼的,少爷,这南城修了几十年了,可也就是广宁门到广渠门之间路两边热闹一些,南边差不多有一多半的地都是这样的闲地,没法子,路远,其它地方就是再紧吧,总近点不是……”

路远没事啊!

不是有马车嘛!

突然,看着视线中的这片覆盖着冰雪的荒地,施奕文的呼吸变得有些急促。这么大块的地方,而且还是在城内,只要解决了交通的问题,那这些地方可不就是……黄金地段。

我去!

发财了!

这一瞬间,施奕文突然有一个念头——也许,当个地产商也不错。

瞧着周围的荒地,脑海中立即浮现出后世大赚特赚的地产商。

“咱们买的那300亩地一共花了多少银子?”

冷静下来后,施奕文平静的问道。

“少爷,这里的地比城外的贵,即便是这样的地方也是这样,一亩差不多花了将近五千两。”

“不到二十两,这么便宜?”

“少爷,这还便宜,搁城外,最多也就八九两银子,毕竟都是不能浇水的旱地。”

“既然这里的地方这么便宜,为什么没人在这买地盖房子?”

“少爷,这里的地是便宜,可问题是太远了,从咱们这也就是左安门这边到宣武门,十好几里地出去,这么远的地方,谁搁这买地盖宅子啊,别说是普通人家,就是达官贵人们,也不愿意坐上一个时辰轿子,您说是不是?”

话音落下的功夫,刘裕看着少爷,又往他身后的马车看了眼,很自然的想到了庄子里那辆能坐十几个人的马车。

“少爷,您该不会是想……是想在这买地盖宅子吧,咱不是要搁这办车马行吗?”

“车马行要办,而且非办不可,不过……”

瞧着左右只有少量一些民宅、村落的土地,施奕文笑着说道。

“可是地咱们也要买,这城南有多少地?”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施奕文咧开嘴笑了起来,这可不就是搁在眼前的机会。

不过买地当然不能着急,心急吃不了热豆腐,一下掏银子买那么多地,不定会引起什么事来,事情要慢慢的办。首先还是要解决交通,还是要先把车马行办起来。

尽管村子里本身就有木匠,不过因为人手不足,最后施奕文还是把公共马车分包给了城内外的木器行,马车行,让他们代为加工车厢、车轮等部件,当然是都是按照统一的图纸。不过最后的组装却是自家的车马行里组装起来的。

不过“捷程公共马车行”的行房却简单的极为简陋,不过就是用毛竹、芦苇临时搭起来的房屋,甚至就连周围的一圈围墙还完全盖好,不过即便是如此,车行里工匠们已经忙活着,将各行送来的车轮、车厢组装在成整车。

“你们看,这个板簧安装在车厢的这个位置,与车轮连接在一起……”

在厂房里,施奕文亲自指导着工人们组装马车,马车最核心的板簧以及滚珠轴承都是在车行安装的,外包的不过只是车厢、车轮而已,不过即便是如此,相对轻便的西式马车轮,仍然让北京的车行受益匪浅。可也就仅限于此了。

其实,对于公共马车的结构,除了从少数图片上获得的信息外,施奕文更多的是借鉴了汽车的结构,不过两者之间的差别倒也不大,在他的指导下,很快车行里的工匠,就已经能够熟练的组装马车。

到最后制约马车生产速度的,并不是车厢、车轮等部件的供应,毕竟在京城有十几家作坊为车行代工,板簧的产量限制了马车的生产速度,尽管施奕文从空间里弄来了弹簧钢,但是把弹簧钢制成板簧的速度并不快,每天不过只能造两三个板簧,不过随着工匠们越来越熟练,很快每天都能打造出三四套板簧。

就这样差不多忙活了一个月,公共马车行的100辆大马车差不多也造齐了,与最初的敞篷马车不同,新车厢装层遮挡风雪的布篷。

腊月初一的晚上,这天晚上,捷程车行的大院子里,施奕文瞧着院中一百辆全新的马车,一时间心情却是有些激动。

一个月前,所谓“公共马车”不过只是一个构想,而现在,100辆马车已经造了出来,接下就只等明天投入运营了。

“公子,明天初二,可是个好日子啊。”

站在公子的身后,吴才笑眯眯的说道。

“嗯,确实是好日子,这事能不能成,就看明天了……”

点点头,施奕文又对车行的师傅吩咐道。

“今天晚上马料都要喂足了,千万不能耽误明天的正事。每匹马加两斤豆饼……”

第144章 鸟铳(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冬日里的旷野上万籁俱寂,只听得见雪花飘落时沙沙的声音。与其说是声音,不如说是一种感觉,漫天的飞雪在空中飞舞着,在厚厚的积雪间,一只野兔似乎在寻觅着什么。

突然,那只野兔像是意识到危险似的,抬头往左右看去。

瞬间,一声枪响打破了天地间的宁静。

枪声落下时,瞧见野兔已经躺在积雪间,施奕文便称赞道。

“士吉好铳法!”

这并不是虚言,毕竟能在五六十米外用滑膛鸟铳击中野兔,这枪法确实非同一般,难怪是明代有名的火器专家。

说起来,施奕文与赵士祯认识,完全是因为公事,两个月前,作为鸿胪寺主簿的的赵士祯,奉命来他这取回“旧港宣慰使”的官印,然后两人就算认识了,当时施奕文还真没想到眼前的这个年青人,居然是晚明大名鼎鼎的火器专家。

只以为是个普通的官员,后来在办马车行时,赵士祯却主动找上门,无他,就是对轴承好奇,如此两人也算认识了,原本在鸿胪寺就是个闲差的他,这阵子倒是经常往施奕文这跑。

今个还特意带来了鸟铳,拉着施奕文与他一同打猎。

“致远客气了,这铳法倒也无他,惟手熟尔。”

说话时,赵士祯把鸟铳递给施奕文。

“致远要不要试试?”

从赵士祯那接过鸟铳,看着鸟铳的铁质铳身,施奕文只是静静的端详着它,尽管过去没见过鸟铳,却也听说过他的大名,其实也就口径较小的火绳枪而已。

“致远,你别担心,这鸟铳不是官营铁坊出的劣等货,是我特意请城中最好的工匠用上等闽铁打制的铳管,即便是放上几百铳也不会炸膛,那些个匠户,着实可恨,给兵卒们用的鸟铳低劣不堪,屡屡炸膛,若是他人自掏银子让他们造铳,却不见炸膛。”

见施奕文拿着鸟铳半晌都没说话,只以为他是担心炸膛的赵士祯连忙解释道。

“其实也不尽然。”

施奕文随口说道。

“这鸟铳低劣,并不仅仅是工匠的问题,最根本原因,应该还是原料。”

“原料?”

赵士祯不解道。

“士吉为什么要用闽铁打制铳管?”

“因为闽铁质优,最适合打制铳管,其它各地出产熟铁打制的铳管都不堪使用。”

“那士吉可知道为什么闽铁质优可以用来打制铳管,而其它地方的铁就不堪使用了?”

面对施奕文的反问,赵士祯不禁有些疑惑,过去他确实没有想过这个问题。

“其实,究其原因的话,倒不是因为闽铁质优,其它地方的铁质劣,而是因为福建山林茂密,当地炼铁都是用木炭炼铁,木炭杂技少,炼出来的铁自然是好铁,而其它地方,尤其是北方,因为林木不足,往往都是用煤炼铁,煤烟大灰多,炼出来的铁质多,以煤炼铁制造的火器,自然容易炸膛。”

对于这样的解释,赵士祯还是第一次听说,只见他诧异的睁大眼睛。

“你是说,所有的问题都在煤上?”

“确实如此,铁矿石的质量差也有一定的原因,但最根本的原因还是炼铁方式上的差别。”

以冶金学上来看,中国铁矿普遍含磷超标,而用煤炼铁导致含硫量进一步增加,硫会造成热脆,硫和磷对钢铁的焊接性能都有不利影响。这就基本上注定了用煤炼铁器高温锻打制造鸟铳会经常炸膛。而到最后,许多人都把这个原料问题归罪于匠户制度以及工部克扣等问题上,或许有一定的原因,但铁质差才是最根本的原因。

“原来这根子还是铁上。”

皱了皱眉头,赵士祯说道。

“那要是全用闽铁呢?不过似乎也不行,福建没有铁课,当年闽铁只供戚帅一军,自然没问题,可要是放之全国势必不太可能,造铳管必须要用熟铁,二三斤铁才得一斤熟铁,一枝铳管……这事恐怕办不成,办不成,要不就在京师用木炭炼铁呢?可京中木炭本身就贵……”

瞧着赵士祯整个人在那陷入了迷思,施奕文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是端起了那支鸟铳比划着。

绝大多数男人,对于武器都有一种特殊的情感,即便是这种最原始的火绳枪,也引起了施奕文的兴趣,不过他也就是比划了一下,毕竟这种火绳枪用起来,实在是太过繁琐了。

回过神来的赵士祯,看到施奕文在那端着鸟铳,作瞄准状,便连忙说道,

“致远要是想试试,不妨先等我给你装上子药。”

“这倒是不用了,这鸟铳用起来太麻烦了些,你瞧,咱们不过就是说话的功夫,这火绳就灭了。”

拿着鸟铳,施奕文随意说道。

“这就鸟铳最大的缺点,点火时易受风雨的影响,点燃火绳时要保留火种和燃着的火绳不能维持较长时间,缺点太多了些。”

在施奕文看来,鸟铳根本就是一种极为原始的武器,可他这话听在赵士祯的耳中,却让他颇不舒服,毕竟,原本他就对鸟铳推崇倍致,自然不能容人这么贬低鸟铳。

“致远,你这么说就不对了,这鸟铳可是克敌利器,虽说有你说的那些毛病,可但凡是世间兵器,又岂能十全十美的。你可知道,它为什么叫鸟铳,“后手不用弃把点火,则不摇动,故十发有八九中,即飞鸟之在林,皆可射落,因是得名”,如此方才得名,可谓是当世神器也……”

见赵士祯这样维护着鸟铳在他心目中的地位时,施奕文则笑着说道。

“相比其它,这鸟铳确实堪称神器,可是士吉,不能因为它是神器,咱们就忽视了它身上的毛病不是,要想办法解决这些毛病。”

“解决?解决什么?”

赵士祯疑惑道。

“就是不用火绳啊,士吉,你想要是鸟铳不用火绳,那用起来该有多方便?”

施奕文的话声刚落,就听赵士祯惊讶道。

“什么,不用火绳,这鸟铳怎么能不用火绳?”

“怎么不能?不过就是换上法子而已……”

不等施奕文的话说完,他身后就有人说道。

“你能造出不用火绳点火的鸟铳?”

第145章 戚继光(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你能造出不用火绳点火的鸟铳?”

身后的话声,让施奕文与赵士祯都回过头去。

只见通往庄子的路中不知何时来了三个客人,除了居中的五六十岁模样的老人之外,吸引施奕文注意的是那人身后两个随从,一个满面的络腮胡,像是个莽汉,一个留着山羊须,面上带笑,可两个都有一双如鹰一般的眸子,目光在施奕文的身上掠过时很犀利。

这是施奕文第一次遇到这样的人,尤其是这目中所掠过的杀机,既像是久经军阵的将军,又或是手刃无数人的杀手。

可偏偏,这样的两个人,居然只是站老人的身后,充作护卫随从。

中间的这位身份自然更不简单了。见他还盯着自己,等待着自己的回答,施奕文笑道。

“这有什么难的,无非就是对鸟铳引火器稍加改进罢了。”

“哦?”

老者盯着施奕文说道。

“那如何改进?”

别说是这个陌生的老者,就连赵士祯也好奇的盯着施奕文,被众人盯着的施奕文感觉有些无奈。

自己也就是随口一说。

“哼哼,我瞧也就是个光说不练的主的。”

那满面络腮胡的莽汉冷哼道,不过那双眼中的杀意似乎并没有减轻,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施奕文觉得只要自己稍有异动,他肯定就会动手。

动手?对我动手?

心底涌起一阵愠色,施奕文冷冰冰的说道。

“施某以能不能制,恐怕和你没有丝毫关系吧!”

说罢,施奕文就要转身离开时,那老者连忙拱手道。

“哎呀,施同知,是吾冒昧了,吾是蓟镇总兵戚继光。”

戚继光!

双眼猛的一睁,施奕文诧异的瞧着面前这位瞧着差不多小六十,貌不惊人的老人,他是戚继光。

居然又活抓历史名人一枚!

惊讶之余,施奕文具着见前这位大明最后的名将,连忙拱手回礼道。

“施奕文见过戚帅。”

既然他喊出了自己的官身,肯定是特意过来的,虽然不知道他的目的,可来者是客,施奕文便请他去庄子里。很何况人家还是抗倭大英雄,情于理都应该请人家去做客。

一路上,戚继光倒也没有再追问鸟铳,甚至直到在堂厅坐下后,待丫环上了茶,喝了几口茶水后,他才挑明自己的来意。

“施同知,吾这趟进京,看到满京城都是“捷程行”的大马车,瞧着那些四轮马车于冰天雪地中行走便利不说,而且能带二十余人,着实比旧式便利许多,而且转让灵敏,稍加打听后,听说捷程行是施同知的生意,所以便寻思着,能不能从你这买些马车回去,好供军中使用。”

居然是马车惹得祸,旋即施奕文也释然了,不说戚继光除了是名将之外,还是一位杰出的兵器专家和军事工程家,他改造、发明了各种火器;他建造的大小战船、战车。就是明代的其它将领官员也对新技术应用极为敏锐,无论是鸟铳或是佛郎机,都是在接触的第一时间加以仿制。

不过这才半个月,人家就找上门来想买马车,这种反应速度,确实超出施奕文的意料,毕竟,原本他还寻思着,这会不会有人上书“四轮马车实是怪物”之类的话语。

要是搁晚清不定就有这个可能。

“这事好说,不知戚帅想要什么样的车?城中大马车尺寸太大,并不适合军中,戚帅是想要载货的,还是快速的?”

“哦,还有这样的区别?”

戚继光好奇道。

“回戚帅,载货的载重量大,四马挽拉可拉货不下六千斤,至于快速的三马挽拉速度不逊于单骑,可拉货千斤或者载人数人。”

施奕文笑着解释道,这阵子因为车行的事,凭着图书馆里里的资料,对马车进行深入的研究,像载重五吨的西部大马车,无疑更符合这个时代的需要,一来它载重量大,二来它不挑路,毕竟,当年西部拓荒时当地并没有公路。

“哦,原来如些,那这样你说的那种载货的吾定下五十辆,另一种,也是一样,要是用着好的话,吾还会多买一些。不过最好造的快些,价格上自然好说。”

戚继光客客气气的说道。

之所以会这么客气,并不仅仅因为施奕文是锦衣卫同知,更重要的是车行招牌上的字,旁人没认出来,曾经首辅家中见过御笔的他,自然认出了车行的名字出自何人之手。所以,他才会如此客气。甚至这也是他亲自拜访的原因,若不然的话,他恐怕也就是直接在车行里吩咐一句,那里会亲自上门。

对其中的内幕施奕文自然不知道,倒是戚继光的客气,使得他对其生出了好感。

“戚帅客气,最多一个月,在下就命人把马车给戚帅送过去。”

无非就是把马车分包出去而已,有了上次的经验之后,对于“分包作业”施奕文倒也熟悉。

“方才听同知提到,鸟铳可以不用火绳?”

戚继光的身体微微前倾,充满暴露出他对这事的兴趣,这也难怪,毕竟他是大明推崇鸟铳第一人,自然深知鸟铳的利弊,而鸟铳最大的不足就是火绳,而刚才在往庄子来的路上,听施奕文提到可以不用火绳,他又怎么能不心切。

“确实可以。”

点了点头,然后施奕文解释道。

“火绳的用处,无非就是引火,如果想办法用其它的办法引火,自然也就不需要火绳了。”

“施同知,此事说起来确实容易,只不过不用火绳引火的话,那用什么能把火药点着?”

戚继光依然是客客气气的,当然客气之余更多的是好奇。相比于对军中颇为有用的马车,他更关心施奕文口中那个不用火绳的鸟铳。

他好奇,赵士祯同样好奇,而跟着戚继光的两名下属同样也是好奇的很。

“这事简单,戚帅稍坐,容我出去一趟。”

说罢施奕文就起身离开了堂厅,在他起身离开了,戚继光等人不禁有些诧异,片刻后,在施奕文再次进屋时,看清他手中的东西,赵士祯猛的站起身来说道。

“呀!居然是这个!我怎么没想到!”



第146章 化铳为枪 (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不但赵士祯站了起来,戚继光也站了起来。他们无不是盯着施奕文手中的东西,对于那东西,他们倒是再熟悉不过。

火镰。

但凡是寻常人家,谁家里没有火镰。毕竟这是升火做饭的玩意,而对于行伍中人来说,更是需要随身携带,以备不时之需。

大家都不陌生,不过……施奕文并不熟悉。他甚至不会用它,不过这并不妨碍他用火镰给戚继光解释一下。

有了这个实物,甚至都不需要解释,戚继光就知道了施奕文的想法。

“致远莫非是想用火石引火?”

不等戚继光发问,赵士祯就急忙问道,然后又不解道。

“不行啊,这火石怎么能引火呢?除非能让这火石动起来……”

瞧见皱眉思索的赵士祯,施奕文笑着说道。

“士吉所言极是,只要让这火石动起来,自然也就可以点火了。”

有时候仅仅只是讲,不一定能解释得清楚,非得有实物不可。看着那边搁在椅子的鸟铳,施奕文笑道。

“不知可否借士吉的铳管一用?”

现造一支燧发枪肯定来不及了,不过有了现成的铳管,剩下的自然好办许多。

借口要回屋绘制图纸,先进入空间先在图书馆里找到燧发枪燧发机的图样,然后又找到一块巴掌大小的弹簧钢片,然后才再次返回书房,不过只用了一会的功夫,施奕文就用铅笔绘出了燧发机的图纸,毕竟,只是个十几个简易零件的装置罢了。

作为曾经的皇庄,石台庄有着普通村庄难以岂及的优势——有各种工匠制作维修农具,自然也有铁匠。

“老奴见过少爷,”

许铁山瞧见少爷领着客人来了,离还有半丈远的时候,就连忙行礼,他是庄里的庄奴,也是世传的匠户,有着一手颇为不错的手艺。

“老许头,不用这么客气,我想找你帮我打个东西,哪,就是这个。”

把图样递给许铁山,施奕文问道。

“怎么样,能打出来吗?”

瞧着图样上的东西,许铁山寻思了一会,然后点头说道。

“瞧少爷说的,又不是什么复杂的玩意。少爷要的急吗?”

“那行,最快要多长时间?”

“我和铁柱、铁栓我们爷三一起干的话,最多两时辰。”

两个时辰,也就是四个小时,戚继光自然愿意等下去,别说是两个时辰,就是两天他也愿意等,毕竟,到京城里要办的事已经办完了。

在等着许铁山打制燧发机的时候,施奕文倒也没闲着,而是与戚继光探讨起了如何练兵,毕竟在后世的诸多观点中,都说戚家军近乎于一支近代化的军队。

对于施奕文的询问,戚继光倒也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从严格甚至残酷的军法再到如何鼓舞士气。当然还有他如何指挥作战。从斥侯每隔一个时辰报告一次敌情。再到军中的地图也是用红黑两色绘制,如此才能一目了然。用泥土塑成地形沙盘……

如此种种,让施奕文看着戚继光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尽管有时候是跟在他身边的李自得、张鹏两人偶尔补充,但在他的身上施奕文似乎看到了一个近代军事将领的影子。

尽管对于动辄割耳之类的残酷军法不太认同,但是施奕文对于军法的重要性倒也颇为认同,毕竟严格的军法是近代军队与古代军队主要的分别之一,当然还有诸如后勤等方面的分别。

不过在更多的时候,施奕文也就是个听众,毕竟,在戚继光这样的当世名将的面前,说多了不过就是班门弄斧。

就这样聊了一个多时辰,待许铁山把制好的燧发机送过来之后,施奕文又领着他们去了陈木匠那里的,指导着他用硬木制作了枪托。

瞧那个与鸟铳截然不同的枪托,戚继光的双眼前猛然一亮,

“致远的这个铳床,哦,枪托,似乎大有文章啊。”

“戚帅好眼力。”

施奕文笑道。

“鸟铳的铳床只能握持,在射击时更容易受后座力的影响,而这个枪托可以抵着肩膀,如此一来,握持的更稳,而且它还有一个好处,就是装上刺刀后,可以化铳为枪,所以我才称为它为“燧发枪”。”

“化铳为枪!”

在戚继光的惊讶中,施奕文指着已经在固定的枪托上的枪管顶端的准星,然后说道。

“就是制造一种刺刀,长度两尺左右,不用的时间装在刀鞘挂在腰间,用的时候可以旋转固定在枪头,如此一来刺杀射击两不误,这样即便是敌军近身,兵士也可以持枪刺杀。不过,枪托要用上等的硬木制造,最好核桃楸、桦树之类的硬木。”

施奕文的解释,让戚继光等人无不是眼前一亮,满脸络腮胡的张鹏举更是激动道。

“哎呀,施同知,你这一招可是决了,这军中之所以不能全用鸟铳,就是因为铳手近身没用,非得有长矛兵、刀盾手护着,这有了刺刀,不就再不需要人护着,化铳为枪,好东西,好东西啊,咋就能想出这样的好东西呢?……”

称赞之余,张鹏举看着施奕文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在他看来,眼前这尚不到弱冠的施同知,绝对是有真本事的人。

别说是张鹏举,甚至就连同戚继光看着施奕文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着,尤其是在看到那个差不多有5尺长的“长枪”时,神情甚至显得有些激动。相比于他们,反倒是一旁的李自得淡淡的说了句。

“施同知好想法,只是这刺刀怕是不好造吧,刺杀射击两不误,恐怕不好办。”

“这有什么不好造的,无非就是一个管套式刺刀而已,将刺刀的刀柄制成管状,套在枪管外面,让刺刀射击两不误。你瞧,就像这个……竹管……”

从一旁的地上,拿起一截竹管,施奕文比划道。

“这边开着口字往里留一个缺口,这边有一个可以旋转的铁环,装进去之后,旋转一下卡住缺口准星,再旋转铁环阻挡管套活动,如此一来,岂不就固定好了?”

说罢,施奕文看着李自得笑道。

“李将军,这东西是不是很简单?”



第147章 给你个活干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简单!

可不是非常简单,简直是简单至极,可是对于久经战阵的戚继光、张鹏举、李自得他们而言,又怎能不知道,这么一个简单的小玩意是何等的重要。

鸟铳或许犀利非常,但是射速太慢,无法应对可能发生的近战,所以必须要有长矛手、刀盾手为他们保驾护航,所以戚帅练兵就是一半以鸟铳为主的火器兵,一半装备各种兵器的近战兵。

可是现在施奕文口中的“刺刀”却颠覆了一切,有了刺刀,鸟铳兵可以自己参与白刃战,不需要长矛兵等近战兵的保护。铳兵在鸟铳射击的间隙中,可用这支类似长矛的冷兵器,或驱走袭来的进攻者,或冲入敌阵进行白刃战。

“致远不妨让庄里的铁匠一并制出了这个刺刀吧,要是不能亲眼见着刺刀,吾就是走了,恐怕也是吃不下睡不香的。”

戚继光的话看似玩笑,可说得却很认真。

“这事容易,我一会就吩咐铁匠制一柄刺刀来,要是来不急,就找个庄丁守庄的矛头改制一下。”

在几人说话时,陈木匠已经把燧发机、扳机装好了,期间施奕文也就是在一旁边偶尔指导一下。

“戚帅,你瞧,这就是燧发枪。”

施奕文一边介绍,一边扳动机头。

“哒!”

扣动扳机时有力的击发,让他笑了笑。

“把火石固定在台钳上,这边是防雨罩,可以抵挡一些小雨,只要不是瓢泼大雨那种,一般的雨应该是没问题的。”

一边解释着,施奕文一边把从火镰上取下来的火石用斧头修整了一下,然后夹在石钳上。

就这样在完成所有的准备之后,施奕文问赵士祉要来了牛角药筒,然后给燧发枪装起了火药,火药是粉末状的。

“士吉,这样的粉状火药不好,容易受潮结块不说,而且长时间的颠簸后,药料松散,也会影响威力,如果将火药造粒的话,就可以避免这些毛病。”

看似随口一说,又让戚继光等人的目中流露出惊讶状,除了惊讶之外,他们甚至不知道如何面对这接连的惊喜了。

“致远过去用过鸟铳?”

赵士祯试着问道,原本他可是想拿鸟铳出来,让施奕文玩个新鲜的,不曾想人家却是如此精通。

“嗯,只是偶尔接触过几次。”

差点曝光的施奕文连忙改口说道。

“毕竟,旧港是番蛮横行的地方,而且当地时常有西洋人的商船,倒也接触过不少火器。”

他的解释倒也没引起戚继光的怀疑,他现在只是眼巴巴的瞧着施奕文手中的那支五尺长枪。

终于,在火药池中倒了一些火药后,盖上防雨罩,施奕文举起了燧发枪,瞄准前方的……树,然后深吸口气。

瞄准、射击……

枪声响起的瞬间,白色的烟雾从枪口和尾喷涌出来。

“好枪!”

是不是好枪法,并不重要,重要是这枪确实不需要火绳,没有了火绳鸟铳的许多问题自然也就没有了。

直到傍晚,戚继光、赵士祯等人,都是在那里试放着燧发枪,尽管燧石不一定每次都能发火,而且就算发了火了,火星不一定落到药池里面去,所以偶尔的难免会有哑火,可仍然不是火绳枪所能相比的。

久经行伍的戚继光等人,自然知道“燧发枪”的价值,在当天晚上吃饭的时候,戚继光就道出了他的想法。

“虏鞑所惧者,正是我大明的火器,过去铳兵因为近战不能防身,所以,铳兵皆不过半,现在有了刺刀,这军中自然可以尽用铳兵!”

看着施奕文,戚继光的语气显得有些激动。

“致远可否把燧发枪交给我,由我向朝廷禀明,将这等神器推行天下,到时候,我大明官军必定可以尽得火器之利,如此一来北虏必可平定,待九边安定时,致远可谓是居功甚伟啊!”

面对这样的要求,施奕文当然不会拒绝,就在他刚同意的时候,赵士祯就叹道。

“戚帅怕是过于乐观了,在下以为,就是有了致远的燧发枪、刺刀,我大明官军,也不可能尽用铳枪。”

“嘿,赵主薄,瞧你说的,有这等神器,军中又岂会不用?”

张鹏举的话音落下时,李自得倒是在一旁随口说道。

“赵主薄所言甚是,就是鸟铳,除了戚帅调来的南兵愿意使用,北方九边官军大都不愿意用的。”

将目光投向戚继光,李自得说道。

“鸟铳虽然传入国朝多年,可是至今仍然是北人不习,北匠造亦不如法。造出鸟铳易炸膛,不堪使用,兵士不乐意用鸟铳,自然也不乐意用燧发枪。就是军中的鸟铳也都是从浙江带过来的。”

李自得的提醒,让戚继光的眉头猛然一皱。

“我先前听致远说,倒也不全是因为北方工匠造铳的不得其法,而是因为北方铁用煤炼制,不适合造鸟铳,”

赵士祯原样重复着他从施奕文那里得知原因。

“北铁不堪用,那要是都用闽铁造呢?”

“有那么多闽铁吗?一支三尺鸟铳要闽铁20斤,要化铳为枪,铳管要用赵主薄这样的四尺长铳,少说也得二十六七斤闽铁,举国全用鸟铳,就是把全福建的闽铁都送过来,也不定定够用,况且当地百姓又岂不用铁,更何况还需要将闽铁转运数千里,如此一来,铳价自然也就上去了。”

“那要不就用木炭炼铁呢?”

“北方林木少,炭太贵。”

听着他们几人的话,赵士祯把目光投向一直沉默不语的施奕文,试探着问道。

“致远,既然你知道用北方铁劣的原因,那可有什么解决之道?”

他这么一问,众人都把目光投向施奕文,戚继光更是盯着他问道。

“致远可有解决的办法?”

面对他的询问,施奕文略点下头。

“办法倒是有,不过却有些麻烦,这事关铁矿、铁厂还有煤矿,办起来恐怕不容易,而且花费颇高……”

听施奕文似乎有些为难,戚继光稍作沉思,试探着问道。

“致远,要是你能解决这些问题,这燧发枪就全由你造,不可致远以为如何?”



第148章 铁厂(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二天一大早。

看着燧发枪上装着的刺刀,戚继光半晌都没有说话,与张鹏举兴奋的拿着装上刺刀后足有七尺长的燧发枪比划着不同,他只是盯着施奕文。

“怎么样,致远可考虑清楚了?”

看着戚继光,施奕文愣了愣,考虑什么?昨天晚上喝酒没喝过你们三好吧!

“只要你能解决北铁不堪使用的问题,而且燧发枪价格合适,吾保证从你这采买不少于三万支,以后每年不少于万支,到时候吾再去助你联络兵部,每年至少五六万支燧发枪,总是可以的。”

面对施奕文的迷茫,戚继光直接抛出了利诱。

“我这没工匠,造不出来。”

“想找工匠又有什么难的,德培,你晚回去两日,今天去城里王恭厂,寻几百个擅长造铳、炼铁的匠户,替他们把匠班银付了,让他们来这。致远,你看这样如何?”

“可,戚帅,我大明准私人造兵吗?”

“高皇帝定《大明律》时只禁盔甲、强弩,何时禁过鸟铳?”

呃……这样也行,面对戚继光不容人拒绝的态度,施奕文苦笑道。

“戚帅是强人所难啊!”

戚继光倒也没有解释,而是长揖道。

“为九边安靖,为大明百姓,有劳致远了。”

面对这样的重托,又怎么能拒绝呢?

原本要到年关了,刚忙活完的施奕文还没有想歇口气,就随着赵士祯一同去了遵化,那里是北直隶冶铁的中心,其官营民营的铁厂有十余处,冰天雪地的赶了三天的路后,一行人终于赶到了遵化,刚一到地方,施奕文就看到了连绵的炼铁炉,铁炉喷吐着浓浓的烟雾。

“东家,那座铁厂,就是咱们家的铁厂。”

在施奕文到遵化之前,就已经先让吴才过来,直接买了一家铁厂。

“致远,你这是准备大展身手啊!”

来到铁厂,看着两座至少能炼一两千斤铁的炼铁炉,赵士祯不禁感叹道。对于凭着一副扇面“以善书徵,授鸿胪寺主簿”的他来说,反倒有些羡慕施奕文的忙碌,毕竟,他在鸿胪寺也就是个无所事事的闲职。

“士吉,兵器首重原料,原料精良了,兵器自然精良。况且事关九边安危,由不得我不认真对待啊。”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施奕文并不知道自己要面对的是什么,原本他只以为,只需要把煤炼成焦,然后直接炼出铁来。对此,他早就有了准备,早就在图书馆里抄了一本《土法炼焦》的书。

炼焦并不仅仅只是建一座炼焦的炉窑,而是要从选煤开始,在选择合适的焦煤,然后还要检验煤质,甚至还要洗煤,这一道工序倒不困难,有口大锅,有水就行。

幸好遵化本地煤质不错,用来炼焦倒也合适。

在炼焦的炉窑建成后,开始封炉炼焦的时候,从京城过的铳匠也到了铁厂里头,其实原本的张四喜是应该到石台庄的。因为去庄子时,施奕文已经到了遵化,他才会一路跟过来。

见施奕文的时候,他鞠着腰身,显得很是恭敬。虽然说他是官场的匠户,可现在每个月只要缴纳6钱的匠班银﹐就可自由经营﹐不用再服匠班役。这会有人愿意替他们缴匠班银,他反倒有些不乐意,毕竟,自己干活挣的银子更多。

“劳你赶这么远过来,实在是不好意思。”

见张四喜赶了几百里追到这,施奕文自然要客气些。

“施公子,其实小的这次过来,是想替大家伙回了公子的好意。”

“哦?”

施奕文的眉头一跳,不解的看着他。

“公子恐怕会说,我等不识好意,毕竟公子替我们缴了匠班银,可是公子有所不知,一个月6钱的匠班银看似不少,可四年才轮一班三个月,也就是不到二两银子。平常我们在自家的铺子里干的话,一个月少说也能挣个五六两银子。所以公子的好意,我等心领了。”

听着张四喜的解释,施奕文算是回过味来了,他们是觉得给自己干活挣钱少。这匠户也不等于官奴,看来是自己理解错了。

“张老丈恐怕是理解错了。”

施奕文看着他笑道。

“我请你们过来干活,一样的按工给钱,这么说,你们给工部做鸟铳都是算钱的?”

一听按工给钱,原本态度坚决的张四喜脸上立即浮现出笑容来。

“回公子,这造鸟铳的工本,都是工部核算好后,按价码付给。每铳一杆用铁二十斤,用银二钱;炭一百七十斤,用银七钱三分;炼胚打板六工,用银一钱九分;卷筒六工,用银两钱一分,内加钳手银一分……”

听着张四喜的解释,施奕文的眉头慢慢的收紧了,倒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因为其中不合理的工时、工价。

“……造一铳需要用三十四工,工料价银三两二钱五分,其中工价钱二两三钱二分。”

张四喜说出这些工价的时候,施奕文笑了笑,对他说道。

“这样,张师傅,你先下去歇着,明个咱们再好好的谈谈工价的事情。”

“公子,这都是工部核算的工价。”

临走的时候,张四喜特意强调道。

“我知道,张师傅你先歇着。”

来自现代的施奕文,对于成本极为敏感,尤其是成本的结构。在他看来这个成本显然是不合适的。待张四喜离开后,他看着赵士祯说道。

“士吉,你怎么看?”

赵士祯是明代的火器专家,尽管现在他只是刚接触火器,但对于这方面他确实有自己的专长。

“致远觉得的贵了?”

“怎么能不贵呢?工部一支鸟铳才不到三两,咱们卖三两五钱,也不见得能挣着银子,工部造的东西又不算利润,咱们可不行。”

吴才在一旁随口说了句,然后笑道。

“公子,你说咱们要是开到四两一支燧发枪,戚帅会同意吗?毕竟,咱们可是多出了不少东西。”

“四两,肯定能谈好,毕竟东西不一样。”

赵士祯在一旁插话道,见施奕文不说话又问道。

“致远莫不是还有其它的想法?”

第149章 高炉炼铁(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眉头紧蹙的施奕文听着赵士祯的问题,就反问道。

“你瞧着鸟铳里头什么最贵了吗?”

“什么最贵?”

赵士祯思索片刻,然后说道。

“应该是铳管吧,铳管从最初炼胚打板、卷筒、钻铳心、剉磨共二十三工,占了三分之二的工,它的工价最贵。”

惊讶于赵士祯的记忆力的同时,施奕文点头道。

“是啊,最贵、最费时的就是枪管,四两银子的开价没关系,最要紧是如何降低成本,这才是最重要,而如何降低枪管的成本就是关键因素。”

“公子,这个成本恐怕是不好降吧,毕竟,这枪管可是燧发枪的根本。”

“就是啊,要是想在这上面减工,恐怕会得不尝失。”

听着他们两个人的劝说,施奕文摇头说道,

“我说的不是偷工减料,这样,今天大家先休息,等我想明白了,明天咱们再继续。”

有些东西,仅仅只是靠想,肯定是想不明白的,最后施奕文还是去找了张四喜从他那事无巨细的了解的制造鸟铳的整个过程。

“这么说,炼胚打板的作用就是把生铁打成熟铁板了?”

“是的,公子,这工部收的铁课都是生铁,要先制成熟铁再打制成板,才能卷打成铳管。”

“难怪工费那么高。”

“是啊,公子,就是炼成了熟铁,也得大家伙一锤一锤的打成板,人家说匠户挣钱容易,可也就是挣个辛苦钱。”

“其实,可以不用那么辛苦的。”

“公子,你说什么?”

“没什么,咱们继续聊。”

继续和张四喜聊着天,施奕文基本上对鸟铳的制造也有了了解,当然也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下手了。

因为快到新年了,施奕文并没有留下张四喜,让他回京的时候,又特意嘱咐他让他放心,即便是用他们,也会按工给钱。

占便宜的事,施奕文从来不屑于做。

“那天,你们说偷工减料,这种事情,是绝不能做的,其实相比于偷工减料,完全可以凭着技术降低成本。”

面对赵士祯、吴才,施奕文笑着说道。

“技术?”

“对,就是技术,你们看啊,这炼胚打板要用六个工,差不多要用两钱银子。而炼胚打板的目的是把生铁打成熟铁板,既然,咱们现在有了铁厂,那就可以从炼铁开始,直接做成熟铁板。”

施奕文一边解释道。

“直接做成熟铁板?”

“对,就是直接炼出熟铁来。”

赵士祯惊讶道,他只听说过古千锤百炼才得到熟铁的,那里听说过直接炼铁。

“其实,这也没什么难的,无非就是新建一个炉子的事。”

将目光投向铁厂里的那两座日产千斤的炼铁炉,施奕文心里浮现出另一个念头,就凭这些土炉子,一年顶破天了,也就是二三十万斤铁,这么点铁根本就不够造燧发枪的。

“士吉,那天你不是说,我要大展身手嘛,今个正好了,既然想办好这事,咱们就从零开始,先把那两座炉子拆了,直接换上新的炉子!”

说干就干,在众人的惊讶中,厂里的两个炼铁炉停工了,随后施奕文拿出了新的高炉图纸,其实也就是从图书馆里找到的“土法炼铁”一书中找到的高炉图纸,不是大炼钢铁时代常见的1。5立方土高炉,而高达七米多高,用砖石砌成的高炉,它的参考近代欧洲大高炉和现代空气高炉炉膛一般构造,每天可以生产二十吨生铁,它还需要连接水力的风箱。

说干就干,整整一个年关,施奕文一直呆铁厂里,忙活着建新高炉。不过炉子的搭建并不简单,在泥瓦匠们用山上的石料彻着炉子的时候,最关键的耐火材料也需要解决。因为冶炼钢铁需要1500度左右的温度,而普通的粘土砖在1400度左右就会开始软化,所以必须要烧制耐火砖。

其实烧制耐火粘土砖并不算太难,普通的土地砖窑就可以胜任,不过即便是如此,在接下来两个月里,施奕文就一直和砖头“杠”上了。

就在万历六年将要过完的时候,第一批耐火砖从长4米、宽2米、高2米的的槽式土窑里烧了三天,又冷却了两天终于出窑后,已经等得有些急不可耐的赵士祯就问道。

“致远,你就是说的铺在炉膛里的耐火砖?”

面对他的询问,施奕文有些沉闷的说道。

“不是,这是建砖窑的。”

“还要建砖窑?”

“对!”

施奕文的语气有些无奈,这批耐火砖是用粘土烧制的主要成分都是三氧化二铝和二氧化硅,而这种耐火砖虽然可以承受1730度的高温,可是它并不适合用作高炉,只能用于热风炉。因为氧化铝和二氧化硅是酸性材料,在冶炼的过程中会和还原剂和炉渣反应,所以还需要搭建另一个砖窑——烧制碱性耐火材料。

21世纪的碱性耐火材料一般是氧化镁压制成,可氧化镁制取需要电解技术……这当然是可望不可及的材料。而在土法炼铁一书中,同样也指出了解决问题的道路——白云石砖。书面上的说法是是焦油白云石砖。白云石是比较常见的一种石头,在铁厂附近的山上就有这样的石头。白云石是碳酸钙和碳酸镁的复合物,煅烧可以得到耐热的碱性材料氧化钙和氧化镁,而焦油沥青则是结合剂。

不过因为焦油白云石砖的煅烧温度在1600~1650度,远高于一般粘土砖耐火程度,所以他才需要实现烧制耐火粘土砖,用于搭建烧制白云石耐火砖的砖窑。

前后差不多用了两个月的时间,直到万历七年二月二十,施奕文才终于得到了自己所需要的用于炉膛的焦油白云石耐火砖。而焦油白云石砖的原材料中的沥青,那个是通过炼焦得到的副产品。

终于,当第一批耐火砖在高炉的炉膛内铺开的时候,已经为这一天忙活了两个月的施奕文,终于体会到了什么是工业体系,不说其它,一穷二白的情况下,单就是这么一块砖头,就要了自己的小命了。可是没有这个砖头。就不可能有高炉。没有高炉就没有规模化的钢铁工业。

其实在很多时候制约工业发展的就是这些微小的看似不值一提的小东西。

在工匠们铺着耐火砖的时候,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看着那些工匠,施奕文对身边吴才说道。

“吴才,你知道吗?我敢说,我这家铁厂,就是再过十年,别人也模仿不出来!”

突然的一句话,还不等吴才反应过来,又听着公子感叹道。

“你么,一块砖头都差点累死我了,他们,他们能造出这样的砖头吗?”

他们根本就造不出来,毕竟,看似一块简单的石头实际上却是工业体系的一种体现。拿着教科书,都奋斗了两个月。其他人……没有个十几年的时间,他们根本就看不到其中的奥秘。

体系,或许就是工业文明与农业文明最大的区别。而现在,施奕文所需要的就是在这一穷二白的时代,建立这个看似简单其实又复杂无比的体系。这个体系却又是农业文明时代的人们所无法复制的。



第150章 技术碾压(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别人能不能造出这样的砖头,施奕文不知道,但一块不怎么起眼的耐火砖,让他体会到了工业,从来都没有那么简单。

工业从零开始,往往需要克服很多困难。

随着耐火砖的问题解决之后,铁厂终于投产了,成车的精选铁矿石,通过运料的坡道被推到炉顶,然后再倒入炉膛,铁矿石、焦炭以及石灰被倒进了炉膛。

当那座高炉喷吐出灼热的烟雾时,赵士祯看着坡道上散落的一些石灰,有些不解的问道。

“致远,这炼铁为什么还要用石灰?”

“炼铁时,被还原出的铁在高温下变成液体,而二氧化硅熔点很高的颗粒杂质混在炼出的铁水中。为了除去这种杂质,选用石灰石作熔剂,石灰石在高温下分解成氧化钙和二氧化碳。氧化钙在高温下与二氧化硅反应生成熔点比铁水温度还低的硅酸钙,而液态硅酸钙密度比铁水小且跟铁水不相混溶,便浮在铁水上。打开高炉上的出渣口,液态硅酸钙先流出去,凝固成高炉渣。”

随口回答着这个问题时,见赵士祯一头雾水的模样,施奕文这才反应过来,什么二氧化硅、氧化钙、二氧化碳,对于他来说无异于天书,于是赶紧转移话题说道。

“那些炉渣,我还有其它的用处。”

那种高炉渣可以粉碎了配制成水泥,这些水泥施奕文来说很重要,尤其是芦沟桥附近卢沟河边正在建的火铳厂,就需要水泥。在他一心扑在铁厂研究着耐火砖的时候,京城那边的生产火枪的铁工厂同样没停下来,为了利用水力,施奕文把工厂建在了卢沟(永定河)河边,那里的建设需要一些水泥。

在水力大风箱的推动下,高炉的火焰喷涌着,炼一炉铁需要一天一夜的时间,第二天出铁的时候,随着厂里的工匠吆喝着“出铁了”,在扒出了炉渣后,出铁口流出了液状的生铁,火红的生铁流进的铁水车的时候,那边施奕文就喊道。

“快点,把它送到搅炼炉……”

搅炼炉就在高炉旁边一丈远的地方,所谓的铁水车其实就是一个倒扣的大钟,内部彻有几层耐火砖,可以装1吨铁水。为了运输铁水,施奕文特意从空间里的工厂里拆来十几米钢轨铺在搅炼炉与高炉之间,在工人们推着铁水车到搅炼炉,把铁水倒进搅炼炉后,工人就开始在施奕文的指导下,用铁棒搅动着铁水。

这就是另一个时空中,1783年,英国人亨利·柯特发明的搅炼法,主要是在反射炉的炉床上搅拌熔融的生铁。搅用铁棒搅拌使生铁中的碳燃烧、去除,从而使碳含量达到熟铁的成分要求,在炉中搅拌是其特色所以称之为搅拌法。由于熔融生铁与煤没有直接接触。所以煤中的硫成分不致于化成品的材质。

搅炼法的缺点在于搅炼炉的底部要使用砂石。砂石中的二氧化硅与氧化铁化合,容易形成酸性过强的炉渣,以至于无法吸收用普通含磷铁矿石炼制的生铁中所含的磷。由于需要维修被酸性渣腐蚀的砂层,会使炼铁炉减产,从而造成相当大的损失。而现在施奕文改用耐火砖来代替砂层,就从根本上解决这个问题。

因为没有轧机,所以炼成的铁块不能像另一个时空中的英国人那样,取出后在赤热状态下用轧机轧成圆材、板材、型材、成形使用。但是却可以铸成铁板坯,尽管还需要进一步的锻打才能成为可用的板条,可即便是如此,当几百块铁板板坯冷却后,看着满地板坯,赵士祯早就惊得目瞪口呆了。

“这,这样熟铁就炼出来了?”

“对,就是一个炉子产量有点少,一天不到4000斤熟铁,不过就现在来说,差不多也够用了。”

4000斤熟铁至少可以造500支燧发枪。

“似乎多了点。”

就在施奕文的心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赵士祯却在那里算了起来。

“现在厂里炼1000斤铁,差不多要1500斤焦炭,再算上人工,咱们厂的铁价就是……”

突然,赵士祉睁大眼睛,看着施奕文,又看着周围的铁厂,想着过去两个月里,他们对这里大兴土木建新高炉的不解,甚至冷嘲热讽。忍不住说道。

“恐怕不出半年,遵化铁厂就只剩下致远这一家了,你这铁价太便宜,别人千斤要卖十两,顶多只有二两的利润,搁你这也就是本钱,这一炉出铁近两万斤,而且铁质也远非其它各厂所能相比,自此之后……”

摇头感叹着,赵士祯又一次看着周围的铁厂。

“遵化铁厂只能姓施了!”

呃……这一点,施奕文还真没想到,原本他也就只是想要炼点铁而已。现在被赵士祯这么一提醒,他才反应过来,确实有这种可能。

相比于传统的炼铁方法,新式的高炉产量更高、成本更低,质量更优,即便是不打价格战,仅仅只是凭借着质量,就能让遵化的其它铁厂陷入绝境。

“这……士吉,这也是意外吧。”

意外。

这当然不是什么意外,任何新技术的涌现,对于使用老技术的一方,造成的打击都是致命的。这一切从来都是不可避免的,对此施奕文也是无能为力。

“致远,那你接下来准备怎么办?”

面对赵士祯的问题,施奕文先是沉默片刻,然后说道。

“自然是再建一座高炉,这座炉子一天的产量也就不到40000斤,再建一座的话,70000斤铁,差不多就是全遵化的产量了,既然是落后的产量……”

顿了顿,看着瞠目结舌的赵士祯,施奕文笑道。

“那总归是要淘汰吧,毕竟,矿石、燃料都是有限的,与其让他们这么浪费,不如留给我们生产更好的产量!”

几天后,当施奕文把工厂交给了赵继生离开遵化的时候,他又一次回头看了一眼铁厂,这座堪称原始的工厂,或许才是他在这个时代建立的第一家工厂吧,至于南京那边,不过只是小打小闹而已……

第151章 回家 (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万历七年的二月,即便是江南,也还没到春暖花开的时候,而在寒冷的北直隶,非但大地上厚厚冰雪尚未消融,甚至临近月底的时候,又下了一场大雪,润雪兆丰间,这场漫天的飞雪遮盖了天地间的一切,放眼望去只有白茫茫的一片。

“哒哒”声从官道上传来,由远而近,那是马蹄踢践地上冰雪的声音。只见两辆马车正朝着这边驶来,马车旁在还有几名全身皆白的年轻男子骑着快马于车旁护卫。

车篷的窗布被拉开了,然后一个俏丽的小丫环探头对窗外的骑手吩咐道。

“唐九,小姐问离京城还有多远。”

“回小苹姑娘话,差不多还有二十多里。我们赶快些,或许可以在太阳落山之前赶到。”

这时马车里传来一个声音。

“唐九,你先走快点,去一趟石台庄,把备好的礼物送过去,别让他觉得,咱们唐家没有礼数。”

车里的声音虽然不大,但在这呼啸的寒风里仍然清晰的传到了唐九的耳中。

“是,小姐,小的明白。”

唐九闻言,双腿一夹马腹。

“那小的就先过去了!”

听着车外唐九的声音,坐在车里的唐子琪伸了个懒腰,然后娇声说道。

“这一路,可真是颠死我了,听说他不是弄了个什么马车吗?说是坐起来舒坦极了,回头非得问他要上一辆,这上次可是讹了我二十万两银子!”

“可不是,施公子实在是太让人讨厌了,居然敢收小姐的银子。”

小苹连忙于一旁说道。

“无妨,等将来再慢慢的要回这笔账。这一路上颠的,你问下石头,前面有没有茶铺路边店什么的,我得喝口茶,活动下筋骨,要不然,这腰可就都得断了。”

坐靠着被子的唐子琪淡淡的说道。

“小姐,这就快到京城了,这荒郊野岭天寒地冻的,万一要是受了寒……”

瞧见小姐的脸色不悦,小苹又连忙改口道。

“石头,前面有茶铺吗?小姐要歇一会。”

“是,小的这就过去看看。”

路边的一株大榆树下,座落着一间茶铺,茶铺很简陋,不过就是用草席围成了四面墙,不过即便是如此,却也挡住了刺骨的寒风,大榆树下伸出个写着“茶”字的布幔斜挑出路边,被漫天风雪吹得不住飞舞着。茶铺中只有三两个的行脚旅人,喝着温热的黄酒,就着店家烧的羊肉汤,这样的冬日,一碗热汤总会让人立即暖和起来,他们低声的谈笑着。

这时棉门帘挑开了,一股冷风迎面扑来,然后走进来几个人,铺里的人刚一抬眼,顿时就愣住了。

走在前方的是个女子,身上穿着白貂皮披风,头戴帷帽自罩着一层厚纱,让人根本看不清面目,不过那披风却遮挡不住她的体态,行动间优美的步姿,更是让他们看呆了眼。

这大冷的天,这样的富家小姐怎么到了这?

这一路上,唐子琪早就习惯这种目光,径自找了个边角的空位坐下,然后小苹就说道。

“店家,请给我们上壶开水,不要放茶叶,我们自己带的有。”

而另一个跟进来的家丁,冷眼的盯着铺里的诸人,冰冷的目光让众人全身打了个激灵,方才一个个清醒过来。然后那家丁就站在桌边垂首不语。

“来咧!”

茶铺的伙计满面笑容的跑来,端着一壶热茶。

“客官,您要的东西齐了,请慢用。”

接过茶壶,小苹从提篮里取出茶叶泡上了,在她倒好茶后,唐子琪倒也不急着喝,只是坐在那里,似乎是在等着什么。

又过了差不多盏茶的功夫,外面传来了马蹄声,帘子再次被掀开了,浑身都是雪的唐九进来后,就对小姐说道。

“小姐,方才小的去了石台庄,庄上的人说,施公子去了遵化的铁厂,估计还要在那过上一阵子。小的把礼物留了下来,然后就回来了。”

“遵化的铁厂?居然办铁厂了!这个人啊,总归是闲不住的,罢了,走吧。”

音落,唐子琪就起身离开了,桌子上的茶始终都没喝一口。

风雪中,这队车马往京城赶去的路上,迎面碰到了一辆往张家湾方向赶去四轮马车,相比于只能躺坐在马车上的唐子琪,这辆大四轮马车里的施奕文,却显得很是轻松,座位下面的小炭炉驱散了车里的寒意,唯一让人觉得有些不舒服的,恐怕就是吊车厢顶上的小马灯——因为没有车窗,车门一关,不只能靠灯光照亮。

“回头应该换个玻璃车窗。”

施奕文心里寻思着,他当然不知道,自己与唐子琪于官道上擦肩而过,已经是归心似箭的他,如果不是考虑天上下着大雪,估计早就催着车夫往家里赶了。

这一出去就是两个多月,甚至就连同新年,也都是在遵化过的,说不想家,那是骗人的,更何况那几个小丫环,确实也是他在这个时空仅有的家人。这么长时间不见,确实挺想她们的。

终于,差不多半个多小时后,在马车刚在门前停好,施奕文就听着车外的庄丁的喊声。

“少爷,是少爷回来了!”

几乎是在德子打开车门的瞬间,施奕文就听到丫头们的欢喜的叽叽喳喳声。

“少爷,少爷,”

“少爷,你回来了!”

“少爷回来了……”

看着小怜、寇芸,甚至还有寇湄与陈浣两个小丫环,也跑了出来,施奕文就笑了起来。不过,随后,他又看到小怜她们无不是眼眶通红。

“少爷,你这次出去怎么这么长时间啊,原来不是说三五天嘛。”

小怜的眼里含着泪,嘟着嘴说道。

“这么些日子,也没人伺候你,瞧少爷你都瘦了,肯定是没吃好也没睡好……”

“不是有德子嘛,”

“他那笨手笨脚的模样,瞧着都让人不放心,少爷,下次您出去,婢子一定得跟着你……”

不等小怜说完,寇芸又在一旁急急的说道。

“少爷肯定是在外面吃不惯,下次出门带着婢子,婢子做的饭少爷最喜欢吃了……”

得,听着她们两你一言我一语的,施奕文连连笑道。

“我这不是回了嘛,家里最近可有什么事?”

“公子,你不在家这阵子,成天有人来找你,就是方才,还有人上门了……”

第152章 朕的朋友(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人发财了应该干什么?

买田、买宅、买美婢、买……

反正就是一个句话——买买买!

可有时候,人有钱了,是件痛苦的事情。

甚至可以说,非常痛苦。

朱翊钧很郁闷!

应该说非常痛苦才对。

过去没有银子的时候,他成天寻思着怎么弄银子,太仆寺那边,他动过脑子,户部他想过办法,可那些银子费了九牛二虎之力弄来了,也不轻松,毕竟那些银子的开支,都是有名目,有去向。

皇帝富有四海怎么了?

不还是身无分文?

不过,这一切在去年都成了过去,靠着卖书……不对,是靠着让内官在文渊阁抄书,朱翊钧挣了二十万两,不对,三十万两银子,还有十万两让他精明的做了投资,投资在一个很会做生意的人身上。将来那十万两会变成二十万、五十万、上百万……总之一句话,钱能生钱。

皇帝富有四海是摸不着的,可施奕文挣来的银子是能摸着得的,看得见的。

不知多少回,朱翊钧曾偷偷笑醒,然后偷偷的翻看着那张二十万两的会票,不对,是二十万零五千两。还有一张是他的润笔。

一开始,瞧着会票,朱翊钧都会偷乐,可没过多久,他就郁闷了,这巨额的会票,甚至都成了他的负担。

又一次,闷闷不乐的朱翊钧看着客用问道。

“客用,施奕文回来了吗?”

“回皇爷话,昨天小奴刚把抄好的书送过去,他家里的管家说他还在遵化呢。”

瞧见皇帝的脸色不善,客用连忙说道。

“不还是忙着铁厂的事,说起来这做生意可真不容易,大年下的,还要东奔西跑。”

客用这么说,固然是因为每次去石台庄送书的时候,那刘管事都会塞给个几十两银子,当然也是因为他知道,这事就他知道,有了这层关系,他就能深得皇帝的信任,甚至现在孙海也不能和他相比。

想要维持住这层关系,就得主动给施奕文讲话,不能让皇帝烦了他。

“哎,他可真是的,怎么跑那么远做生意,不知道朕找他吗?”

抱怨之余,朱翊钧又说道。

“哎,确实也挺为难他的,当初是朕莽撞了,要不然也不用大过年的跑那么远的地方。”

当皇帝的能知道认错,这可真是罕见的很,尤其是对于不过十五六岁正是青春气盛的朱翊钧来说,更是如此。

就在他又是抱怨,又是懊恼的时候,却见一个小太监在那探头探脑的,客用一见,连忙走了过去,片刻后,喜上眉梢的他匆忙到皇帝的身边轻声道。

“皇爷,他回来了,就是喜德楼等着您。”

“他回来了!快,随我一起去见他。”

朱翊钧一听,立即喜声说道。

“可皇爷,今个还有功课……”

“这时候那还顾得了那么多……”

当朱翊钧火急火燎的想要出宫的时候,坐在长安街边喜德楼二楼的施奕文,正有些无聊的打着哈哈,这年月等人的时候,可没有手机让人上网打发时间,甚至就连书,看着也没什么兴致。

“除了他之外,这阵子还有谁去过石台庄?”

别说,还真有好几位,像刘能德、刘锦江他们叔侄两就各自送来了年礼,至于常玉昆、徐维新两人也各自送了年礼过来,他们也是有心了,别说这年月的交通,就是搁后世,隔这么远的地方,也不见得还给友人送年礼吧。至于李龙与宋家的年礼,就没什么意思了。

但是昨天唐家家仆送上门的礼物,却让施奕文感觉有些诧异,昨天……这二月可都快过完了。

除了他们之外,还有一个人更让施奕文有些出乎意料——张静修,就是在衙门里有过一面之缘的少年,正月的时候他居然曾登门拜访过。

难道他在京城?

正当施奕文心下疑惑着的时候,有人进了包厢,直接坐到了他的面前,不过正想着事情的他倒也没有注意到。

坐下来的朱翊钧,瞧见施奕文像是没瞧见自己似的,心里不由一恼。

“施奕文,你没瞧见朕来了吗?”

突然的声音,让施奕文回过了神。

“啊,陛下来了,臣有失远迎,请陛下恕罪!”

“什么恕不恕罪,朕瞧着你眼里就没有朕,一声不吭的就跑出去几个月,你说说,有你这么做朋友的吗……”

已经烦了两个多月的朱翊钧一开口抱怨了起来。模样有点是被抛弃的“怨妇”。可话中的“朋友”两字,让施奕文一愣。

别说他愣住了,就连朱翊钧也愣了愣,朋友——这个词对于帝王而言无疑是新鲜的。

他是朕的朋友?

朱翊钧仍然有些发懵,他还是第一次有这种感觉。

见陛下还愣在那,施奕文认真道。

“陛下,臣从海外回来,在天朝没什么朋友,也不懂天朝的规矩,能被陛下视为朋友,实在是三生有幸……”

朋友——皇帝的眼中有朋友吗?

施奕文不知道,但他知道,对于只有十几岁的朱翊钧来说,他主动说出“朋友”这两个字,必定是做不了假的。

听着“朋友”二字,朱翊钧的心里闪过无数个念头,面对施奕文的坦诚,他甚至有些不知所措,甚至想到先前那么欺负他,似乎有些不太地道。而他呢?大过年的不在家里呆着,却冰天雪地的往外地赶着做买卖,挣银子给自己花,当真是……够朋友!

对,就是够朋友。

心里这么寻思着,朱翊钧反而变得有些扭捏,甚至不好意思,毕竟之前敲过人家三十万的竹杠。

“那个,施……致远,你和其它人不一样,你,你是朕……是我的布衣之交,咱们两相识于布衣,自然是朋友,以后就不要臣不臣的了,我也不用什么朕了,知道吗!”

本身就是少年人心性的朱翊钧一旦认准了,自然也就认准了,甚至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反倒是轻松了许多,因为他不是“敲竹杠”,朋友之间本身就有“通财之谊”,对,他们是朋友,而且是非常好的朋友。

见施奕文还站着,朱翊钧不悦道。

“致远,你怎么还站着,有你这么当朋友的吗?坐下来给我说说,这阵子你在遵化那边忙活什么去了?”

第153章 明志与致远 (第一更,求推荐,求支持)

“……臣这次去遵化,就是为了办这件事,这铁厂不出上等好铁,上等的燧发枪自然也就造不出来。”

心不在焉的听施奕文说着这些,朱翊钧偶尔会把目光投向外面,不过这窗户关着,自然看不到什么。

“致远,铁厂这事,你办的不错,这燧发枪是国之利器,也亏得你能想出来,戚继光也是运气,碰着你,在你那弄到这样的宝贝,这事我心里记着。对了,我这阵子倒也出来过几回,瞧着马车行的生意不错,应该挣了不少吧。”

见朱翊钧似乎对燧发枪没什么兴趣,施奕文连忙回答道。

“车行的生意倒还可以,现在一天的纯利差不多有50万文。”

“那可就是五百两银子了……”

念着这个数字,朱翊钧看着施奕文,突然说道。

“车行挣了这么多银子,可我却没银子……”

呃……不是刚给过你二十万两嘛!

施奕文心里嘀咕道,这么快就花完了?

“致远,你别误会,你看……都好好的在这呢。”

掏出那两张会票,朱翊钧颇有些懊恼的说道。

“这会票可真烦人,上次我去这个什么泰昌行想把会票换成银子,可转念一想,五千两银子,好几百斤,换了也没有地方搁啊,所以就寻思着,能不换先换几十两花着,其它的还换成会票,可他们不干,说什么要收一成的会银,一成!就给写几张纸,居然敢问我要那么多银子……”

这两个月可以说是朱翊钧最痛苦的两个多月,毕竟过去他是没银子,而现在是抱着银子花不出去,不是花不出去,是心痛一成的抽佣。

“致远,你不知道,过去我是没银子花,难受,现在有银子却不能花,这滋味更难受!”

说罢朱翊钧就懊恼的看着施奕文。

“致远,这不成,你得想个法子,帮我把这件事给办了,要不然我不得难受死。”

本身没有一个朋友的朱翊钧,好不容易认了个朋友,自然求起朋友帮忙来了,甚至说话也没了规矩。

其实对于平素规矩太多的他来说,他反倒更喜欢这种无拘无束。

“呃,陛……”

原本想称“陛下”的施奕文,一开口才发现,没有合适的称呼。

注意到施奕文的为难,朱翊钧随口说道。

“非淡泊无以明志,非宁静无以致远……你字致远,以后你就叫我明志吧。往后我明确志向,你去实施就行。”

呃……这样也行。

“明、明志……”

怎么这么别扭呢?

心里嘀咕着,想着他的话,施奕文总算是弄明白,为什么他两月派人往自己那去了20趟,弄了半天——没银子花。

不是没银子花,是没有现银。

哎,这皇帝……可真不是一般的小气。

心里想着,施奕文恍然大悟似的拍头说道。

“瞧我这脑子,这会票毕竟不是银子,带回宫去必定不太方便。嗯……容我想想。”

稍微一想,施奕文就发现朱翊钧是挺为难的,几十万银子不能运进宫,会票却又花不掉,揣着那么多银子,却只能眼巴巴的看着。

哎,得……给他想个法子吧。

“这么着,我看就在这……”

瞧着这间酒楼,位置似乎也不错,施奕文也没有犹豫。

“在这开个钱铺,你把银子都存在这,往后出宫的时候只管在这里取银子用就行。”

所谓的钱铺,其实就是银钱兑换的地方,似乎在这条街上,还没有这样的铺子,在开一家钱铺吧。全当是用来讨好皇帝的。

韦爵爷靠什么无往而不利,银子。

和坤靠什么让乾隆离不开他,银子。

现在,朱翊钧为什么拿自己当朋友?不还是因为银子。

从第一次见施奕文,朱翊钧就发现自己完全看错了他,如果说刚开始的时候,还觉得他弄了自己的庄子,占了自己的便宜,可后来只觉得施奕文是根本就是鲍叔牙。即便是贵为皇帝,可过去也是被首辅教、太后管、大臣敬,虽说内侍们巴结,可那些人也顶多就是说几句好话,何曾见过这么直接、直白的“友谊”,如此仗义通财“朋友”,什么时候见过?

朋友!

他可真够朋友!

不但送银子给自己花,而且还想办法让自己花。

天底下有比他更够朋友的吗?

在他的心中,施奕文的形象顿时高大了起来,简单就是义薄云天。朱翊钧颇有些感动的说道。

“我……我最喜欢像你这样任侠古风的人,其实我……我也是这样的人。”

尽管没有摸清了万历皇帝的性子,但是这个年岁的少年,大抵上都是十足的中二少年,对于成天被人管着的他来说,只要稍微给他些甜头,再说一些热血的话,很容易和他产生亲近感。曾经作为游医的施奕文,和形形色色的人都打过交道,自然知道应该如何对症下药。

更何况,即便是不能对症,也有古人的经验可鉴,也在那么多的心理学教材可供实践。

对于已经成功成为“帝友”,甚至被皇帝委以“实现志向”大任的施奕文来说,总得再接再厉一些,如何再接再厉。

当然是银子。

半个多时辰后,当朱翊钧怀端刚施奕文那得来的百两纹银离开时,甚至对他这个朋友有有些依依不舍了,不过他也知道,溜出宫外不能呆的太久,毕竟,宫里头的人差不多都是冯大伴的眼线,万一要是在母后和首辅那边打了小报告,那可就不妙了。

待到皇帝一走,一直站在门外的德子,看着少爷问道。

“少、少爷,您和皇帝怎么瞧着那么像朋友……”

“嗯,你也瞧出来了?”

“可,既然是朋友,为什么少爷,还给他……银子。”

“你懂什么……”

施奕文先是哈哈一笑,然后说道。

“有些人想给,也没机会啊!更何况……”

他穷啊!

谁让自己不差银子呢?

确实,不知道多少人想给皇帝送银子,都没有那个机会,现在自己有了这个机会自然要抓住。

话音落下的功夫,施奕文就回头进了酒楼,然后直接走到掌柜的面前问道。

“掌柜的,你这房子卖吗?”

第154章 工业之母(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答应别人的事情就必须要做到,更何况那个别人还是皇帝。尽管原本那个掌柜的并没有卖酒楼的打算,可是面对施奕文开出来的价格,自然也就不再坚持了。

接下来的两天,施奕文倒也没闲着,酒楼这边改造成钱铺,还需要些时日,不过宛平那边的兵工厂的建设却已经到了尾声。

宛平的“兵工厂”就建在离宛平城不到一里的卢沟河,那里也就是后世的永定河,但这个名是一百多年后的事,两个半月前,这里还是一片荒地,可现在却已经耸立起了几座与传统建筑截然不同厂房,这些砖基木墙的简易厂房是按施奕文提供的图纸建成的,结构远比普通房屋简单,近代许多小工厂都是使用这种建造速度快,成本低的砖木结构的厂房。

工厂的规模不大,也就只有并排四间6米宽、15米长的厂房,即便是如此,看起来仍然颇为壮观。

“厂房盖的挺快的,水车的引水渠挖好了吗?”

施奕文边走边问道。

“少爷,水渠差不多挖好了,也在水渠里砌了一层石料。”

说话的功夫,刘裕就引着东家往卢沟河边走去。

“东家,卢沟河虽然水急力足,可是这河常年好发水,用水车又不能离河太远,所以咱们的厂子才建在这个地方,这一带的地势高,所以水车要造大一些……”

瞧着河边已经挖好的用来引水带动水车的水渠,施奕文点头说道。

“这是自然的,对了现在厂里的工匠够吗?这几天我要造些东西。”

厂房是建成了,可厂子里最核心的是机床。

当然,在万历七年,施奕文当然不会奢望造出后世那种机床,甚至所谓的机床都不需要多少金属部件。

厂子里请来的木匠,都是京城一流的木匠,有时候,施奕文不过只是稍一解释,他们也就理解了他的意图。

“你们看,这个镗床呢,就是一根木轴,通过水车通过这个转盘带动它,然后他它尾部嵌有磨石……”

在施奕文解释着镗磨枪管的镗床时,一旁的木匠就连忙说道。

“公子,你说的这个俺明白,其实就是琢玉的圆磨放大了,嗯,模样上也差不多……”

“也不太一样,琢玉用的是脚踏发力,这个用的是水车。”

听木匠们这么一说,施奕文发现自己确实小看古人了,听着木匠们比划着琢玉用的设备,施奕文自然想到了磨床。至于“扎砣”则是切割机,还有类似于现代加工中的镗削的“冲砣”,惊讶于古人智慧的同时,施奕文发现自己借鉴书上的西方18世纪前期用来制造火枪的水力镗床,简单就是不值一提,顶多也就是借用了一个概念。甚至那些木匠们还主动帮他完善了一些地方,毕竟,施奕文也是凭着一些图片绘出的简易图纸罢了。

至于水力锻锤,对于木匠们更不是什么问题,毕竟,早在千年前就制出了“水碓”,只不过从没有人把它往锻上发展,不过既便是如此,当施奕文提出这个与“水碓”相似的“锻锤”时,仍然让在场的人震惊不已。

尤其是当那个重达百斤的水力锻锤嗵嗵作响的把通红的铁块打成铁片的时候,别说是木匠了,就连张四喜他们也是看傻了眼。

“这,这样就能打铁了?”

作为一辈子铁匠的他做梦都想不到,可以不用人力打铁。

“张师傅,你觉得,这水锤省事不?”

施奕文笑问道,

“省、省力,就,就是这,这制铳管的时候,不一定全用重锤,还要用轻锤……”

不等张四喜说完,施奕文就指着厂房说道。

“你看,这间厂房就是将来的锻打车间,专门生产锻打件,我准备一连弄三十几个水力锤,有轻锤有重锤,需要用重锤就送到重锤那,要用轻锤的,就送轻锤那,你看怎么样?”

眼瞧着那个通红的铁块被轻易的打成了铁片,心里颇不是滋味的张四喜说道。

“公子,瞧您说的,你有这么好的家什,那里还用着得我这样的粗人。”

即便只是个铁匠,张四喜也瞧出来水力锤夺走了他的生计。

“张师傅,瞧你说的,我这厂子里可离不开你还有其它的师傅,毕竟,这铳管什么时候用重锤打,什么时候用轻锤敲,还得你给长着眼。”

心知张四喜在担心什么的施奕文又安抚道。

“再说,你也别担心其它的,只要你们进了我这厂子里,我对绝不会亏待你们,你一个月挣多少银子?五两?六两?还是七两?我给像你这样的师傅开六两的工钱,至于学徒我开一两,一般的师傅,三到四两,你觉得的怎么样。你们平常有淡旺季。在工厂可是旱涝保收的,工钱应该不低了吧?”

笑看着张四喜和其它的十几个铁匠,施奕文直接开出了他的条件,大多数铁匠一个月也就挣五六两银子,不过那也分淡旺季,有时候可能一个月只有两三辆银子的收入。先前他没有开价,是因为手里没有谈判的本钱,可现在不同,有了水力锤、水力膛床,现在议价权在他的手里。

“这,这……”

张四喜和其它人互相交换着眼神。最后,张四喜拱手道。

“公子如些仁义,我等要是再说不字,那可就是我等的不是了。”

话都是客气话,其实施奕文之所以会在他见识过水力锤之后,再说这些,无非就是告诉他们一个事实——要么进厂里作工,要么以后被水力锤淘汰。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甚至连同轧压铁板的槽轧辊也制了出来,如果单用水力锻锤,把熟铁板锻成堪用板条,仍然费时费力,但是利用轧板机却可以轻易的轧压足够数量的铁板,而且它的技术难度并不大,早在十五六世纪就已经在欧洲出现了。

而这台轧板机的建造速度之所以用如此之快,完全得益于施奕文从空间里拿来的几根报废火车轴用它们充当将圆柱轧辊,这是借鉴了根据地的先进经验,只需要把铁压轧辊就可以了,其实也就是一台简易的水轮驱动的二辊式型材轧机而已。

前后忙活了半个月,这座16世纪的“现代化兵工厂”的设备终于全部建成,工厂差不多可以投产了。

就在施奕文下令开始试制的时候,张四喜却提出了一个新问题。

“东家,咱们没有造铳的冷骨,原来的冷骨都是造三尺、三钱铳的,太短太细,不合用,您要造四尺长7钱铳,冷骨得粗些,至少得有五尺半长才成。”

“冷骨?”

“公子,就是一根筷子粗的钢芯,要用上等好钢,制管的时候包上烧红的熟铁板,用锤……”

不等张四喜把话完,施奕文就先出去了趟,盏茶的功夫,再次回来的时候,手里提着一捆从工地上拿的圆钢筋,随后抽出一根,递了过去。

“这个做冷骨正合适,哪,一共有20根,不够你再说。”

空间的工地上可是有好几十吨哪。

接过圆钢的瞬间,张四喜的眼前就是一亮。

“这……可真是好钢!作冷骨,可有点废了……”

第155章 工业的力量(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有了冷骨、有水力锤、有了熟铁板……

一切都是自然而然的。

不过机械对人力的淘汰需要一个过程,人力对机械也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

因为刚刚使用这些设备,工厂的生产倒没有想象中的那么顺利,第一批铳管的管坯,差不多忙活了三天,才算制造出来。

“和手工打的相比怎么样?”

拿起沉重的枪管管坯,看着上面布满的锤印,施奕文问道。

“不敢说比手打的好,肯定不比它差,最重要的是铁好,公子,咱家的铁可都是上好的熟铁,打半天都不带掉渣的,有这样的好铁,打出来的铳管,肯定是好。”

“是枪管。”

施奕文纠正道。

“化铳为枪,咱家造的燧发枪,和鸟铳不同。”

想要东西卖个好价,改名字就是好法子,最喜欢干这事的就是药厂,老药换个名字,包装,价格能涨出几倍。

“对,化铳为枪,致远,我这几个月,可一直盼着你的枪哪。”

突然,身后的声音让施奕文一阵诧异,是张鹏举,他怎么来了。

“是大帅让我来的,大帅年前年后,都在寻思着军中全用铳枪后如何练兵,这不,兵早就开始练了,可你这却没动静……”

说话时,张鹏举快步走到那一堆管坯前,拿起一根说道。

“这是枪管?已经造出来了?怎么口这么大?”

12毫米圆钢打出来,能不大吗?鸟铳膛成的口径,也就这么大。这再钻镗一下,口径还要再大上一圈。

“口径大,威力大,扬威,三钱鸟铳打打人还凑和,可是打马的话,威力就差了些,鞑子大都是骑兵,所以我寻思着就放大七钱。”

在燧发枪的口径上,施奕文直接借鉴了欧洲的燧发枪,甚至就连枪型也是仿制的查尔维尔1777。

“而且口径大,射程地更远,精度更高。”

对施奕文的解释,张鹏举只是点头说道。

“行,你造的东西,你说的算。”

可是他嘴边却小声嘀咕道,这东西恐怕不便宜吧。

管坯出来了,接下来的自然也就简单了,先放到镗台上的镗孔,瞧见工匠把管坯放到木台上,张鹏举疑惑道。

“致远,这是什么?怎么把铳管搁到油里?”

“镗孔,水槽里的油是用来降温的。”

走到镗台前,施奕文介绍道。

“扬武,你看,这根铁杆就是钻杆,方型的钻头有8寸长,焊在四尺半的钻杆上,由水力驱动的齿轮带动旋转,这样就省去了人力,这边的这个紧持枪管的平台是可以滑动的,枪管被固定在这上面,然后顶压钻头,你仔细看的话,能看出来,钻头有22个逐渐增大的钻头,用于扩展枪管的内径,这样借助水力,差不多一天一夜,就能钻膛出枪管……”

“一天一夜,就能钻出铳管了?”

张鹏举的惊讶让施奕文得意道。

“往日制造鸟铳一半的时间,都是在膛铳膛,有时能长达一个月,一个月钻光才能光膛如镜,不过用有了水力台镗就不一样,它的转速快,而且可以日夜不停,不过这就需要油水来冷却铳管、钻头……”

其实,要如果把空间里的那台镗床拿过来……钻的更快。当然,现在根本就没有那个必要,即便是眼下用水力镗床,就已经足以满足生产要求了。

枪管制成后,还要装两倍的火药试放,连放数枪确认没有裂纹后才能使用,又过了四天,当第一批两百支燧发枪制造出来的时候,看着二十支一箱装在板条箱里的燧发枪,张鹏举忍不住感叹道。

“致远,要不是亲眼所见,无论如何,我都不敢相信,不过区区几日的功夫,你这居然就造出了一百支燧发枪。”

“等工匠们熟练起来,一天五十支,肯定没问题,主要还是制枪管的镗台只能同时加工五十枪管,一天的时间只能造五十支枪管,如果……”

突然,施奕文的眼前一亮,还有继续改进的潜力,不过他并没有继续说下去,而只是岔开话题说道。

“对了,上次戚帅不是问我,火药如何造粒吗?我这厂子里,现在也造火药,不过产量不多,但是根据之前进行的试验,通过控制、并标准化火药颗粒的大小,可以在保持同等威力的前提下减少发射用量……”

其实,根本就没有进行试验,在图书馆里就有火药颗粒加工制造的书籍,只不过那是用来制造烟花的,施奕文直接用了拿来主义,尽管由于时代技术限制,原材料的纯度与现代工艺制造的相比较为落后。但是经过颗粒化的火药威力仍然增加了一倍多,这也让新式燧发枪大幅度减少了火药的用量。

“哦,那这感情好,现在火药造了多少,我一并都过去。”

张鹏举倒也不客气,尽管一文钱没掏,可他仍然开口要起了火药来,对此施奕文自然是早做了准备。指着一旁的六个箱子说道。

“都已经给你备好了。”

“箱子?”

张鹏举疑惑的功夫,施奕文继续解释道。

“过去用鸟铳的时候,铳子和火药比例是一比一,三钱重的铅子用三钱火药,不过因为火药制成颗粒,所以威力大增,装药和弹重自然要减少一些,这六箱火药分成了两种,一种装药和弹重比是二分之一,另一个比例是三分之一,至于那一个合用……”

看着张鹏举,施奕文笑了笑。

“还是由戚帅根据军中的需要自己决定,回头士吉也会过去,这威力如何进行试验,到时候他会指导你们进行……”

之所以要到军中试验,也是不得已而为之,毕竟这里靠近京城,为了避免一些麻烦,还是到军队里进行试验的方便。况且施奕文也希望能够追踪燧发枪在军中的使用情况,要是有时间的话,他甚至想亲自去一趟戚继光的军营,看看他是如何操练全火枪部队的。

“三分之一?二分之一?”

张鹏举疑惑的看着那几个箱子,不解道。

“致远,你说的又是什么意思,我怎么听不懂啊?”

第156章 迅雷枪(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听不懂,能看懂。

三月初二,在北方的冰雪开始消融时,在蓟镇山海关前的空地前,戚继光兴致勃勃的看着赵士祯。

“士吉,你这身打扮,可是有些与众不同啊。”

与平常的鸟铳手不同,赵士祯的腰边挂着牛皮大盒子,腰间还系有皮带。

“回戚帅,既然是用燧发枪,装扮自然有它的不同,戚帅请看,平常刺刀挂在腰间,用时抽出来……”

说话时,赵士祯将刺刀抽出来,然后拧卡在枪口,周围的将领一看,纷纷交头结耳道。

“这就是大帅说的化铳为枪?”

“加上刺刀,足足有差不多7尺长……差不多也够用了。”

“不能再长了,再长就不能装铳子了……”

听着众人的交头结耳声,赵士祯倒是没有说话,而是握紧刺刀左右旋转,以便向大家证明刺刀的坚固。

“装上刺刀后,敌人即便是近身,枪手也可以用刺刀刺杀敌人,保卫自己,当然,燧发枪的最重要的还是用铳子杀敌。”

看到赵士祯一边说,一边从腰间的皮包里抽出一个指出纸……筒,戚继光诧异道。

“这是……”

然后他诧异的看到赵士祯咬开纸筒,端持燧发枪,居然拿纸筒往枪尾的药池倒起火药来,瞬间,戚继光就睁大了眼睛,然后惊讶的看着赵士祯从枪口把火药倒进枪管,然后把连纸团也塞了进去。

“难道火药和铳子都在纸筒里!”

如果不是因为上官的威仪,恐怕戚继光早就跑到赵士祯那一把夺过……他腰间的那个牛皮包了。

看着他用通条通实火药,在赵士祯扣动扳机,一枪击中三十丈外的木板时,已经控制不住内心惊讶的戚继光,立即走过去惊讶道。

“士吉,你这皮包快些给我看看!”

“包里装是定装弹,致远果然说对了,说戚帅肯定对这个更感兴趣。”

惊讶着致远的先见之明,赵士祯取下了那个牛皮大盒子,递了过去。

接过那个牛皮大盒子,戚继光看到盒子里装的木头上插着四排纸筒,筒尾的纸条张着。两排10孔的,两排9孔的,数了一下,足足有38个。

“这里头装的是铳子?”

“戚帅,致远说这是定装弹。”

赵士祯解释道。

“定装纸壳子弹一个弹丸和一次发射用的火药都装进油纸筒里,使用时只需用牙把弹筒咬开,把里面的火药倒到发火池,然后再把剩下的火药装进枪管,再塞进子弹就行,不用像鸟铳那么麻烦,又是弹子又是火药,分开取用……”

取出一个子弹,戚继光学着他的样子,用牙撕开纸筒,看露出的火药,忍不住惊叹道。

“先前只知道致远颇有才学,今天才知道致远之才,远超过想象啊!”

戚继光之所以会有这样的感叹,是因为他看出了整装弹的优势,整装弹药不仅有利于提高射击速度,而且这放右腰间的弹盒,不仅可以多携带子弹,而且也避免了鸟铳手把药管挂在胸前的各种风险。

惊叹之余,戚继光看着那边的十箱燧发枪,立即决定道。

“扬威,你再去一趟京城,告诉致远,本帅先定两万支燧发枪……”

犹豫了一下,戚继光又说到。

“燧发枪名字不好。听起来不够威风。既然他打的比鸟铳快,那从今天起就叫它“迅雷枪”,这名字威风些。让他只管大量生产,回头我就禀报朝廷,请朝廷于九边推广迅雷枪。有了这等利器,又何愁九边不靖?”

突然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戚继光看着赵士祯问道。

“士吉,那个,这迅雷枪多少银子一杆?”

要是太贵了,他还真买不起……可是当他从赵士祯的口中听到那个数字时,双眼猛然睁大,片刻后,才感叹道。

“致远……真国士也!”

在戚继光如此感叹的时候,当然不知道他口中的“真国士”正在京城里头,为讨好皇帝忙活着——给皇帝送银子花,不对,是给皇帝找个放银子的地方,就是开银行,不,是钱庄。

钱庄的位置选好了,这半个多月,也装修的差不多了,可是在掌柜人选上,却碰到了问题,毕竟人才难得。

不到二十日的功夫,在钱庄前铺装修完成,只有后铺的银窖尚未建成时,在二楼临窗的位置,闲来无事的施奕文便和吴才下起了棋,也许是因为这个时代娱乐太过匮乏,所以现在他也学会的下棋。

“少爷,这地方可不是什么好位置啊。”

下着棋,吴才委婉的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西长安街虽说不冷清,可却也不热闹,在这里开钱铺,恐怕挣不了几个钱。”

施奕文倒也有解释,只是笑呵呵的点头道。

“是啊,说起来,确实不热闹。”

朝外头看一眼,他又说道。

“不过说起来,倒也挺能蒙人的,你想啊,将来别人问钱庄在那,就直接说——就在西长安街,侧对着宫门,皇城根下一路之隔,你说多有面子?”

“可是东家,您不是一个讲面子的人,要是在下所料不差,您必定有其它的打算。”“嗯。”

施奕文很轻描淡写的承认了。

“想做宫里的生意?”

吴才皱了皱眉头。

“不对啊,宫里有什么生意可做的?”

“主要还是想方便一个人花钱!”

“方便一个人花钱?”

瞪大眼睛,吴才的呼吸一顿时。

“是、是那位?”

点了点头,施奕文说道。

“上次进城的时候,无意认识了他,他的日子过的挺拮据的,所以想送点银子给他,可是那么多银子,带来带去的不方便,所以呢,我就寻思着在这开个钱铺,让他取用方便一些……”

闻言,吴才的身子有点发抖,整个人只感觉像掉进了冰窖里似的。

“东,东家,你,你可知道,你,你这么做,是,是要惹上大祸的……”

深吸口气,吴才压低声音惶恐不安的说道,

“古往今来,那有给……上送银子花的,这,这上富有四海,又岂会差你那点银子,更何况,要是万一被乌纱胡同的那位知道了,少爷可就是惹火烧身啊,不是火,是祸啊!”

“我知道……”

施奕文淡淡的说道。

“可有些事情,别只看眼前,要长远些,往远处看,况且,咱们不是送银子给他花,是他把银子存在咱这……”

这可是左手出右手进的好事,看似把银子送给了皇上,可实际上,还是在自己的银行里。为什么要拒绝?就在施奕文声音落下的时候,就听德子上来禀报道。

“少爷,楼下有位先生说想见您一面。”

第157章 论银(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在下钱磊,见过公子。”

揖首行礼后,钱磊看着面前这个年青的有些出奇的公子,直接挑明了来意。

“在下过去是同升钱铺的二柜,虽说去年官府才准商家经营钱铺,可私下里钱铺已经开了几十年,在下十二岁进钱铺,十九岁成为大伙计,二十三岁为二柜,也算是久于此行……”

在钱磊自我介绍时,施奕文打量着他,身个中等,体形很胖,瞧着相貌憨厚,看起来怎么瞧都不像是钱铺里的二柜。

打量着他,施奕文笑问道。

“既然钱二柜如此深得同升铺的看重,为何要来我这小铺?”

“回公子,实话不瞒公子,其实,在下一直有意说服东家东西长安街开家钱铺,只可惜,东家不听在下劝说。现在公子于这开了钱铺,在下自然想来此毛遂自荐。”

居然是过来毛遂自荐的。

“哦。”

钱磊的回答,让施奕文眉头微挑,吴才则诧异道。

“这是为何?长安街可不是什么热闹的地方。”

“确实不热闹,可是却有生意,估且不说其它,就说宫内的宫女、太监,虽说大多贫寒,可手头总有些许积蓄,因为人多且鱼龙混杂,要么是寄存于商铺,要么是埋藏于宫中某处,总是多少不便,所以在下以为要是在钱铺开设存贮,必定能够获利极多。”

钱磊的解释让施奕文的眼前一亮,这两天他也研究过钱铺,现在的钱铺专营银钱兑换,经营品种单一,毕竟,现在的钱铺还没有演变成钱庄。所谓的“会票”往往都是由实力雄厚的商号发出,而不是钱铺。至于存款业务更是没有。

“嗯,钱铺确实应该开设存款业务,可存款业务如何开展,又怎么能让人愿意到这里来存款?”

存款,虽然只是简单的两个字,却让钱磊的眼前一亮,立即称赞道。

“公子所言甚是,这银钱存贮可不就是存款,在下以为,这存款可以息,目前京师有两种存款的方式,一种是寄存于他处,而接受寄存的财主或商铺也不以之为

资本进行营运;还有一种是要求利息的,接受存储的财主或商铺也以之为资本进行经营,但是后者颇有风险,毕竟是财主、商铺拿存款经营,生意有赔有赚,自然也就有了风险,而且双方还需要约定每年只得取息,少则数年,多则十数年,往往只有极为可靠的商家,他人才敢如此。所以在下以为,如果我们接受存款,给予利息,必定可以吸引外人往我们这里存款。”

“给利息的话,我们凭什么挣钱?”

吴才不解的反问道。

“自然是要把银子借出去,有人往我们这里存,然后我们再借给商家,京中经商者岂止万家,需要临时周转的又岂止千百家,这周转借银,短则数月,多则一年,利息至少在一成以上。”

“借给别人,那不是一样有风险吗?百姓又怎么愿意承担风险?”

“风险不一样,过去他们把钱搁在商家,是商家拿它去做生意,一但亏本,就是血本无归,而我们是把银子分散借给数十户商家,商家借款有地契、房契或者珍物抵押,自然不担心亏本。”

钱磊与吴才对答时,惊讶之余施奕文打量着他,当真是人不可貌相,仅仅只凭这几句话,他就认准了这人确实适合做钱庄掌柜,不过他的心里还有些疑虑。

“嗯,道理虽然是这个道理,可是我有一事不明。”

“公子请问。”

“既然施某开设钱庄,投资不下十数万两,你我素不相识,你凭什么让我相信你,并让你为钱庄掌柜?”

十数万两!

闻言钱磊吓了一跳,出身于钱铺的他很清楚,钱铺的投资往往不过一两万两,眼前这位公子,居然要拿十几万两办钱铺,实在是让人……难以置信。

惊讶之余,也激起了钱磊的自信,他挺起胸膛说道。

“因为除了在下之外,没有人能给公子挣那么多银子,如果公子信得过在下,有十万两为本,在下保证一年内可以吸引存款不下100万两,外借利息不少于20万两!”

看着颇为自信的钱磊,施奕文稍微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

“其实,对于经营钱庄,我倒也有一些自己的看法。办钱庄本身的目的就是盈利。用吸收公众存款来发放贷款以及办理票据贴现等,这些都具有一定风险……”

凭借着超过时代数百年的见识,加之这两天也在空间图书馆内,看了不少与银行经营有关的书籍,对于如何经营钱庄,施奕文自然也有“自己”的看法,不过只是随口道出几种经营的想法,钱磊就被惊讶的瞠目结舌,原本还极为自信的他,这会更像是个学生似的,认真听取着公子提到的钱庄的经营办法。

“……再就是银两。”

朝钱磊看了眼,施奕文问道。

“钱二柜,你随身带着戥子吗?”

“戥子”专门用来称量金、银的小秤,装在一个折扇长的木盒里,制作的极为精巧,称量精度是以毫克计。如果说,来到明朝后印象最深的是什么,恐怕就是大家都随身带着戥子、钢剪,他们会根据所购货物的价格把银锭铰成大小不等的碎块。每个碎块都需秤出重量:买卖双方都使用戥子称重。

而且还会在腰带上系一个类似铜铃一样的东西,里面装有蜡块,用于收集铰下来的银屑。银屑积到一定数量,只要熔化蜡块便能回收银子。

商人如此,穷人也是如此,因为只有双方过秤,过自己的秤,才会放心些。也就只有像施奕文这样不差银子,而且觉得这种事情比较麻烦的主,才会不随身带“戥子”。

钱磊不但带有“戥子”,甚至还有一柄小钢剪,瞧着他备着的这些家伙,施奕文直到现在仍然记得,当初看到大家熟练的剪银、称银时的惊讶。现在瞧着这些东西,他忍不住反问道。

“钱二柜,你觉得像这样,但凡买东西的时候,大家都互相用“戥子”称一称,还要再验下成色,要是成色差了,还要克扣些色银,这样麻烦吗?”

第158章 通兑天下(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麻烦?

钱磊是满面的不解,吴义是满面的疑惑。

这有什么麻烦的?

看他们满脸的疑惑,施奕文心下叹口气,他们早就习惯了这一切了,所有大明人使用这种麻烦的支付手段的熟练程度曾经让他惊诧不已,甚至,就连孩童稚都会估计银锭的重量及成色。

但这一切,在施奕文看来,可以说是麻烦至极。

“这,这有什么麻烦的?要是不随买随秤,万一有奸商投机或者奸徒取巧,岂不是要吃亏?”

“吃亏?”

施奕文笑摇了摇头,然后说道,

“吃亏的原因是什么?是因为没有一个标准,如果有一个标准呢?”

“标准?”

见钱磊眉头紧皱,仍然是一副不解的模样。借鉴着后世的银元,施奕文解释道。

“这个标准,就是制出重量不同的银圆有一两、五钱、两钱、一钱,百姓用一两银元买两钱的东西,可以直接用五钱、两钱、一钱的小银元找零,如此一来,岂不更加便利……”

落后的银两制度是中国古代货币白银化后最大的弊端,银两种类繁多,成色不一,交易时就要兑换和折算,使用十分不便,实银的称量同样也极为繁琐,而且这催生了一个弊端——火耗,收火耗的不仅仅有官府,就是钱庄……一样要收。

“这……”

在钱磊皱眉思索此事是否可行的时候,吴才疑惑道。

“那要是不到一钱呢?”

“自然是找给制钱,十文准银一分,一两银找钱难找,一钱还是好找的,百姓大抵上也都是一钱以上用银子……”

出言解释之余,钱磊反问道。

“公子,这铸定重的银元自然没什么问题,不过怎么才能让百姓、商家乐意使用咱们的银元呢?”

“没火耗。”

简单的三个字,非但把钱磊惊的瞠目结舌,就连吴才也惊讶的差点把手中的茶杯跌落到地上。

“对,拿咱们的银元到咱们的银庄里换银钱,一率不收火耗!”

虽然只是简单的解释,却让钱磊感觉有些头晕目眩。钱铺凭什么挣钱?就是靠兑换银钱时的火耗,因为银子有散碎、成色,也就存在折色和火耗,所以钱铺经营靠的就是这个挣钱。

“东家,你可知道,这火耗可是钱铺最大的进项,少则一成,多则两三成,拿去10两碎银,最多只能按“纹银”7两或8两汇兑铜钱……”

“我知道,就因为这样,所以才要去火耗,我问你,假如咱们的钱庄,只收一次火耗,往后你只要拿着十两银元,就能足色的一万文钱,你是愿意选择那一个?”

还用选吗?

就是再没有脑子的人,也知道应该选择那一个。毕竟用散碎银子,十两银子进个三四次钱铺,银子就“耗空”了。

“自然是用咱们的银元。”

眉头紧锁,钱磊反问道。

“可是如此一来,岂不把火耗这个进项给废了?这换钱岂不就成了亏本的买卖?”

“亏本?怎么会亏本呢?”

施奕文笑眯眯的看着钱磊。

“当全京城的百姓,都用咱们的银元时,外地人来京经商也好、求学也罢,都必须要先换银元,没有咱们的银元,在京城他们就是寸步难行。接下来,像天津等附近的地方,肯定也通用咱们的银元,而最重要的是信用,它才是最大的本钱!”

说话的功夫,施奕文从取出了一叠纸,抽出一张巴掌大小的纸递给钱磊。

“你看这个。”

“这是……”

接过那张纸,钱磊的眼睛猛然挣大。

“银票!”

纸上印着复杂且极为精美的花纹,上面赫然写着“兑换银票”以及“凭票既取十足纹银十两”的字样。

这些银票是施奕文特意为万历皇帝准备供他“花差”的,都是他在空间里借鉴了清末的银行银票用彩色打印机打印。

为了行贿不仅办了家钱庄,还有特意印了票子,恐怕天底下这也是独一份了。这会原本用来行贿的银票,被施奕文拿出来显摆了。

“对,就是银票,他和专门两地汇兑的“会票”不一样,这会票甲地汇款、乙地兑现的票据,使用的范围有限。不说其它,就是北京城内的交易,动辄成千上万两的交易,每天又岂止数十桩,随身带着几百两、上千两银子总是多少不便,可要是用这个银票呢?不过也就是区区几张纸而已。你说要是有一天,全京城百万人全都相信银票如同相信银元,到那时,又会如何?甚至将来钱庄可以沿着运河一路开到临清、扬州、南京,庄进票往,如此银元、银票自然是通兑天下!如此,区区火耗不过只是蝇头小利,不值一提罢了……”

说出这番话时,别说是听者,甚至就连施奕文自己,也被自己说的热血沸腾。

当让他沸腾的不是通兑天下,而是另一个念头——自己怎么突然就变成中央银行了!

我了个去,原本不就是想送点银子给皇帝花差花差,把大内秘藏的图书印上一印吗?

怎么现在说着说着,往中央银行上说了,不过,要是真有那么一天的话,抄书的花费不过也就是九牛一毛。

“公子高瞻远瞩,在下实在是佩服、佩服至极!”

长揖过顶的钱磊,这会那里还会有丝毫的傲慢,原本刚来的时候,他还觉得自己是怀才不遇,可现在听了施奕文的这番构想后,甚至都让他开始怀疑人生了,自己那点主意,比起来连给人家提鞋都不佩。

瞧着钱磊被自己打击的不轻,目的已经达到的施奕文笑道。

“钱磊,如果我让你当钱庄的掌柜,你用多长时间,能把实现通兑天下这一目标!”

“啊!”

诧异的看着公子,钱磊睁大眼睛,一时间居然变哑了。

他这是什么意思?

“怎么,刚才你不是还想做我这的掌柜吗?现在反倒不愿了?”

施奕文笑问道。

就眼下来说,一时间他真没有其它合适的人选,至于先前的打击,不过只是……敲打,只是给他一个目标罢了。

“公、公子,我,我怕自己做,做不到……”

有些怀疑人生的钱磊,已经没了当初的自信。

“做不到,我们一起做不是,如何?”

看着钱磊,施奕文的脸上尽是信任的笑容……

第159章 君臣(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阳春三月,春暖花开。

位于西长安街“裕隆银行”开业了,开业当天无波无澜的,根本就没什么人注意。

甚至也没多少人注意到这家银行。

“没生意啊,客用,你说会不会是因为朕把名字起错了?”

又一次,朱翊钧站在“裕隆银行”对面——太液池旁的灵台顶层阁楼,这里是皇帝观赏宫外的地方,从这就能看到银行,他瞧着门可罗雀的银行有些苦恼地说着。

银行的名字是他起的,“裕隆”谐音“御隆”,至于“银行”是他在施奕文写出来的“钱庄”、“银号”、“银行”三者中选出来的,按他的说话“银行才大气”。

现在好了,大气的没什么生意。

“不急,不急,皇爷,施同知不是说了嘛,那银行就是给皇爷放银子的地方,什么生意不生意的不打紧。”

站在皇帝的身后,客用笑道。

“哎,也就是他拿朕当成朋友,知道朕用银子不方便才办了这个银行。”

瞧着哪家银行,朱翊钧又一次夸起了施奕文。

“可不能让他亏钱啊,他挣钱也挺不容易的。”

就在这时隐约的似乎看到有人进了银行,朱翊钧立即欢喜道。

“快看,快看,客用,你看有生意上门了!”

瞧见有人进了银行,也不管是不是生意,心情大好的朱翊钧从灵台上下来时,瞧着旁边的小太监,随手摸出一张银票来。这银票原本是施奕文特意给他制的,有100两的,有50两的,最小面额的只有一两,大小不同,花色也不同,但无一例外的印制的都极为精美,只要凭票就能到银行里换现银。

“来,赏你的。”

“谢皇爷赏。”

待皇帝离开了灵台,旁边的太监立即围到受了赏的小太监身边。

“张德,快瞧瞧,皇爷赏的是什么?”

“刚才我瞧见了,就是张纸。”

“纸?”

在众人的追问中,张德这才仔细瞧着皇爷赏的纸,雪白的纸上印着的图案极为精美。

“凭帖取银一两,认帖不认人”

这是……张德诧异的功夫,旁边立即有太监说道。

“这,这是啥玩意?该不会是宝钞吧。”

“宝钞,宝钞可早就废了,就连宫里的宝钞局也都停下不知多少年了。”

“那这是什么东西?任帖取银一两?到那取去?”

“我瞧瞧,裕隆银行……这是什么地方?”

“裕隆银行……好像,好像是西长安街,宫对面一家新开的铺子。”

“银行?银行是什么铺子?”

“回头去看看,难不成就凭这张票票真能取出一两银子来?”

“皇帝应该不会……那啥吧?”

朱翊钧自己并不知道,随手给出的一张赏钱,会在引起这么多的议论,甚至就连同施奕文自己也不知道,一张印制精美的银票会引起什么一连串的后事,此时的他,正一门心思的趴在工厂之中。

春暖花开后,工厂仍然在继续扩建着,之所以选择在卢沟河边继续扩建工厂,是因为这里的河流湍急,在这个时代,无疑是极为难得的高效动力源。其实就施奕文的本意来说,他更愿把水车建在庄边,可那条小河无法作为有效的动力。

这天,在工厂里忙活了一夜之后,施奕文起床沿着永定河堤跑起步来,来回几公里,长久以来的习惯养成之后,是不会轻易放弃的。

跑了差不多一个小时,返回工厂时,施奕文看到水车前方的河堤站着人,那人站那似乎有好一会了。

“这水车可真大!”

走到他身边时,施奕文听他说道。

能不大吗?有河堤在这挡着。

“您一定是施公子吧?”

刘百涛转过身,见施奕文有些诧异便解释道。

“你别误会,在下刘百涛,字松仁,你这地原本就属于在下。”

哎呀,原来是地主啊。

“哎,原来是刘老爷,有失远迎,还请见谅,本来一直想去拜访刘老爷的,不曾想这阵子俗事太多,耽误了,还请刘老爷见谅。”

施奕文拱手客气道,

“施公子客气,原本在下一直不知道,公子买这片地干什么,这阵子算了开了眼,前阵子,我到公子的场里去看了下,方才知道这大水车的妙用,过去只知道水碓舂米,又何曾想到居然可以打铁,公子奇思妙想,实在是让在下佩服的紧,”

听他这么一说,施奕文面上带着笑,心里却暗自寻思着,这工厂得管管了,怎么随便什么人都能大摇大摆的进厂里,这工厂管理的制度一定要出台。

“刘老爷客气,在下不过只是拾人牙慧而已。”

“公子客气。”

刘百涛回头看着正在大兴土木的工厂感叹道。

“如果我没记错,公子一共买了2315亩地,其中4成是刘家的,剩下的地有孙家的、陈家的,而且都是沿河地,要是我没料错,公子必定是想借助这里的水力之便,于此打铁制器,而且卢沟河深近十尺,水运便利,既可经运河运销南北,甚至可经直沽(海河)入海,虽说有泛滥之患,可是其中的便利,就是我这本地人,过去也不曾想到的。”

即便是想到了又有什么用?

没有水力设备肯定也是用不上的。只能看着河水白白流过,不过他的提醒,倒让施奕文突然意识到,卢沟河确实有他便利的地方,要是在这里修建一座小码头,运货的船只可以直接经这里进入大运河,沿运河一路销售商品,甚至可以入海,把商品经海路运往江南。

“刘老爷客气。”

看着感叹不已的刘百涛,想到他是本地士绅,有意和当地人搞好关系的施奕文,就试探着问道。

“不知刘老爷家的地,现在可曾开始耕种?”

刘百涛笑答道。

“公子你瞧,你这河中的河冰渐融,这正是春耕的好时候,等地里的雪化了,再干上两天的地,估计差不多就开始忙活起来了。”

他的回答让施奕文的心头一喜,笑问道。

“既然如此,不知刘老爷可愿意与在下谈一个生意?”

第160章 见利不让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生意当然要在屋子里谈。

待德子上了茶,施奕文才说出他要谈的生意。

“其实,在下想谈的这个生意呢,就是想请刘老爷帮忙周旋在附近种点东西。”

“哦?”

轻应一声,刘百涛问道。

“不知公子想要种什么?”

“棉花。”

施奕文微笑道。

这几天他在厂子里忙活的,也就是走锭纺纱机,也就是所谓的“骡机”,因为生产燧发枪的关系,工厂中有了一批熟练的工匠和简易机械,这让生产“骡机”成为了可能。自然的办纱厂也就摆到了台面上。

不过也就是这时候,施奕文发现了另一个问题——北直隶居然不怎么种棉花,现在的棉花主产区,主要在南直隶等地。

“种棉花?”

刘百涛诧异道。

“对,就是种棉花。”

施奕文点头说道。

“我想请刘老爷帮忙,在宛平附近推广种棉。”

尽管那边已经派人同李龙联系,让他从山东收购一批棉花送过来,但是远水解决不了近渴,将来纱厂归根结底还是要用本地的棉花。

“施公子为什么要种棉花?”

反问之余,刘百涛沉吟道。

“公子是从江南过来的?难道……你想在这纺纱织布不成?”

甚至不等施奕文回答,刘百涛的眼前就猛然一亮。

“哎呀,公子果然是好计量啊,北人不善纺,所以全用江南布,公子要是在这纺纱织布,不说其它地方,单就是京城百万人,一年用布又岂止百万匹……”

然后刘百涛又皱眉说道。

“不过,北人不善纺,种的棉花也都是做棉被、棉衣,即便是偶尔有用棉线织布的,纺织都极为粗劣,公子要想在北方织布,恐怕也没那么容易啊。除非,公子在这里开设传艺坊,教妇人纺纱……”

刘百涛的自言自语让施奕文诧异的睁大眼睛,他说什么?北人不善纺,全用江南布?这是什么意思?

“刘老爷说,北方没有织布的?”

其实施奕文并不知道,棉花的纺织是从南到北传播,有明一代,北方五省也就是山东一带的棉花产区有不成规模的棉纺织业。像北直隶、山西、陕西等地,直到明末也只有少数州县有自产棉布,多数州县都寡于纺织。

甚至直到十几年后,吕冲在任山西巡抚期间,大力提倡发展棉妨织业生产,并且制定了完整的方案,大体上说,分为三步一是责令制造纺织机具,供农家纺织棉纱用。二是先由各地官府出银两购买棉花一千斤,分给各家,每户一斤,限期纺完。有先妨完线又细者,免交花价,作为奖励。十日之内纺完及线稍粗者免收花价一半。二十日之外纺完及线粗者,花价全收,一个月之外不能妨完者,罚收花价一斤。三是组织农家织布,送往外地学习织向机匠学织一年。如此费尽心思才让棉纺织出现在山西。

对于这一切,施奕文当然不清楚,甚至他办纱厂原本也只是想凭借骡机的产量质量以及价格优势占领市场,可那曾想到在北方压根就没有棉纺织业,至少没有成规模的棉纺织业。

刘百涛如何回答的,施奕文甚至都没有听清楚,脑海中只是闪动着那句“北人不善纺”,这是好事啊!

本地没有成规模的纺织业,甚至不会织布,意味着市场的庞大,甚至根本就不需要担心机制纱对小农经济的冲击——因为根本就没有。而且,这同样也意味着,本地没有地方传统势力的竞争。

我去!

这可真是件好事。

在施奕文浮想联翩时,坐在他对面的刘百涛见他半晌没说话,轻声喊道。

“公子、公子……”

“抱歉,抱歉,一时走了神,刘老爷刚才说了什么?”

“我说,如果公子想要在这纺纱织布,单单只是找人传艺恐怕是不行的,毕竟百姓并不习惯织布……”

不待他说完,内心正因为先前的发现激动不已的施奕文就摆手说道。

“没那必要,我要办的是纱厂,靠的是机器纺纱,不是靠千家万户妇人纺纱。”

“机器纺纱?”

刘百涛惊讶道。

“对,就是机器纺纱,和现在厂子里打铁一样,用水力带动机器,一台机器的产量顶千百个妇人手摇纺车。”

施奕文的回答,让刘百涛睁大眼睛道。

“一机顶千百工!我的天,要是有这样的机子,那,那可就真神了!”

惊讶之余,刘百涛的心底浮现出一个念头。

“公子,我们这边的百姓,种棉花也就田间地头种上一点,留着打棉被、制棉衣,想必公子这厂子里用的棉花必定不少,要是本地百姓不种棉,只恐这棉花是供不上的。”

“所以,才要靠刘老爷不是,要是刘老爷能说服附近的百姓改种棉花,在下必有重谢。”

心想冒然改种棉花,百姓们自然不太放心,想到后世的习惯,施奕文又说道。

“要是刘老爷不放心,我可以和百姓签下契约,保证棉花收获时按价收购,绝不拖欠一文一毫。”

“施公子厚道,不过,此事大可不必,刘家世代于此居住,倒也深得百姓信赖,自问这点事情还能办得好的,不过……”

盯着施奕文,刘百涛笑道。

“方才贤弟说要重谢,我看这重谢就不必了,若是贤弟不嫌弃的话,愚兄家有幼子与贤弟年岁相当,不妨让他跟在贤弟身边,常听贤弟教诲,不知贤弟以为如何?”

说罢,刘百涛就笑眯眯的看着施奕文,仍然一副笑容可掬的模样。

什么是教诲,分明就是瞧见这生意有赚头,想掺上一脚。对此施奕文倒也没有拒绝,当初在城中村当游医的时候,他很清楚这样的“本地人”,或许不一定能帮大忙,但是想捣乱的话,能让任何人为之焦头烂额。况且……合伙人多了也是好事,得道者多助!而且个人的力量总是有限。群体的力量却是无穷的,当有些人想要对付一个人的时候总是无所顾忌,但如果是对付一个群体,他就会慎之再慎。

心下一合计,施奕文笑道。

“刘兄客气,其实我这厂子虽说产量大,可投资却也不少,不知刘兄有没有兴趣一起玩玩?”

刘百涛一听立即惊喜道。

“贤弟的意思是让愚兄在厂子里参一份股?”

第161章 以铁代钢(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参股?

开什么玩笑!

任何一个行业,都有龙头,对于施奕文来说,他所需要就是抓住核心,纺织工业的核心是什么?是纺纱!

没有纱线,就织不成布。当然没有织布业,自然也纺出的纱线也是无用的废物。两者是相辅相成的,但是……纺纱的利润远远高于织布,毕竟,织布是劳动密集型产业。

甚至直到几百年后,到了解放前那会,国内的实业家们也是重纱轻布,甚至有“布亏”的说法,纱厂生产的廉价机纱,反倒促进了土布的发展,什么高阳、周庄等地的土布,无不是得益于此。

现在,尽管织布仍有利润,但是却远远比不上纺纱。

独食难肥,甚至可能致命!

把一些零散的“小买卖”放出来,不仅能壮大自身,同样也可以促成一个团体,江南士绅集团为什么强大,因为他们从来不是一个人,而是一个群体。

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是群体的力量却是无穷的。

现代企业壮大的根本核心就是抓大放小,通过适当的扶持建立一群依附龙头企业生存的下游企业,才是集团迅速发展的根本,毕竟,个人的财力、人力都是有限的。

像刘家这样的本地“土豪”正是施奕文所需要的,既然找上了门,那自然不应该错过。

“叔父的意思,是让我们家办织布厂?”

被一个年龄比你大的人喊叔是什么感觉?别人施奕文不知道,可当刘一铭喊他叔父时,他也就笑应了。

比自己大几岁……又有何妨?

“对,为叔这里纺出的纱,总需要织成布的,有纱厂,自然要有布厂。要不然纱线也就没了用处。”

瞧着面前恭站着的刘一铭,施奕文笑道。

“况且,相比于纺纱,这织布更容易一些,这么着,回头为叔让人从松江请几个织匠过来,教你们织布,一步步的来,先织平布,然后再织斜纹布,以后还可染布,单色布、花布,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心急确实吃不了热豆腐,当刘家父子一边请百姓种棉花,一边忙活着办织布厂时,新的问题摆到了施奕文的面前。

“你是说这几个部件都不合格?”

瞧着面前的这些零件,这些零件都是燧发击的零件,即便是用肉眼,也能看出来,这些零件有轻微的变形。

尽管这是一家工厂,可是对于这家工厂施奕文并没有抱以太大的期待,除了枪管是借助水力、打铁借助水力之外,其实大多数生产,都是手工操作,机械操作很少,尽管厂子里已经有了简易的车床,对于滑膛燧发枪来说,这些设备已经足够满足它的生产,毕竟,在另一个时空中,法国的兵工厂就靠着一群铁匠、木匠制造了超过700万支1777式步枪。毕竟,对于燧发枪并不存在什么微小误差。

孙泽东鞠着身子说道。

“公子,你瞧,这个机芯太软了,不过只是试了几十次,卡口就有点变形了,肯定是淬火的时候没用心。”

看着那个有些轻微变型的卡口,施奕文又一次审视了燧发机,这个燧发机完全参照1777式步枪的构成,一共只有十几个零件,这些零件都是铁匠打造的,对于制造的精度没有多少要求,影响质量的无非就是工匠的熟练程度。

“如果我没有记错的话,咱们厂子里打制这些零件时,都是师傅打制,徒弟打下手吧?”

放下燧发机,施奕文问道。

“没错,东家,都是这样的规矩。”

要手工作坊里,学徒是在师父的口传身授下进行学习,注重的是经验的传授和技巧的掌握,技艺的传播只能在小范围内扩广,而这样传授的缺点也很明显,就是熟练工匠和质量不能够满足扩大生产需要。

“像这样的一个燧发机,都是一个师父带着儿子或者徒弟,一次做出来的对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毕竟燧发机对于部件的配合还是有要求的,他们都是根据打制出来的零件进行调整,每一个燧发机看似一样,可是实际尺寸却是千差万别,这也没有办法,毕竟都是手工制造。

对于什么分工生产,施奕文连想都不会想,除非他从空间里把那几十台机床弄出来,否则根本就是妄想,分工生产的前提是精密机床、量具,惠特尼之前几十年,英国人造出了0001英寸的台用千分尺,一系列的带量具机床也得到了应用,没有一定的技术积累,分工生产、互相换性就是容谈。

不过也不一定,在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施奕文看着零件说道。

“如果没错的话,咱们的工匠肯定有熟手,有生手,你看,咱们能不能这几个部件都改成铸铁的……”

指着燧发机匣、挡雨板等零件,施奕文看着孙泽东问道。

“以铁代钢”几乎任何一个工科生,都知道这是特殊时期的中国特色,利用铸铁件取代机加钢制件,被广泛应用于各种机械设备,尽管寿命上有所降低,但是在大多数地方都是可堪使用。像装岩机的齿轮、电机车轴都可以用铸铁件,更何况是燧发机部件,当然,这个时代的铸铁肯定不上另一个时空的合金铸铁,可要代替的也只是熟铁而已。

有时候,所欠缺的仅仅只是一个理念而已。就像水碓锻铁一样,发明了水碓上千年的国人,几乎从未想过用它锻铁。

“改成铁铸的?”

“对,我觉得有些零件,不一定非要一定用熟铁打制,用铁铸肯定也行……”

“可,东家,这铸铁做的东西都太脆了,这弹簧的力道那么强,这能成吗?”

“那处理一下就是了。”

所谓的处理其实就是铸铁的韧化处理是将白口生铁铸经过退火韧化,增加铸铁韧性,让铸件可以进行切削加式。铸铁韧化技术倒也不复杂,只不过是厂里增加一个闷烧炉的事情。

不过在此之前,需要制造出标准件,然后再以它作模,用来翻铸所需要的零件,模件是用木料制成的,最后还是陈木匠凭着过人手技术,用松木制成了一套略微粗大些的木制燧发机部件。

而在翻模的时候,施奕文直接选择了沙模,这倒不是因为卢沟河边有质量上佳的河砂,而是因为相比于泥范铸造所需要漫长的阴干,沙模铸造不需要等待,可以随用随铸,简单快捷。

不过,即便是这么一个简单的技术,却仍然让当了一辈子铁匠的张四喜等人说道。

“用砂子做范铸东西?这可能吗?”

显然,对于他们来说,他们压根就不相信用沙子可以铸成东西。

对此,施奕文倒也不辩解,而是吩咐工人们准备做砂模的东西,有时候解释远没有实际操作更说服人。

沙模铸造的技术非常简单,只不过是河砂、锯末等原料配比的事情,在制成沙模后,看着张四喜他们把铁水倒进铸孔,又过了一会,当沙模被倒碎,滚烫的铸件被落下来时,施奕文只听到身边一阵惊讶声。

“这、这砂子还真能当范!”

“可不是,这也太快了,往常用泥范,怎么着也得阴干几个月……”

“你瞧,好家伙,上面都不带有沙眼的……”

听着众人你一言我一语的惊讶声,施奕文瞧着张四喜问道,

“怎么样,你瞧这几个东西铸的如何?”

“公子高明,小、小的无话可说!”

这下张四喜可真的服了,在他惊讶的时候,又听东家吩咐道道。

“再铸上几百个,等一会一起送到炉子里处理一下,省得亏了火。”

第162章 专利初步(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放进去的时候,闷火箱口不但要盖生铁板,接口处还要用土密封。”

“砂土在盖好了……”

站在炉子前,施奕文不时的指导着那些工匠,现在凭着远超过时代的知识,他已经完全和这些工匠打成了一团,对他工匠们除了佩服也只剩下了佩服。

所谓的炉子,就是一座火焰反射加热炉,这是专门为了进行对铸铁件进韧化处理特意的建造的。

将刚制成的几百个燧发机的部件装在箱子里反射炉炉床里,经三四天加热,温度逐步提高,约达1000c左右后,将炉子严密封闭,再经三四天冷却,那些铸件变软可以切削加工了。这种韧化处理技术通俗地称为“焖火”。

这个过程漫长,看似简单,可实际操作的时候,却有一些细节需要注意。

“陈师傅,你注意看着炉窑火焰,它的颜色亮度不同,温度就不一样。”

因为有的东西嘴上说不清楚,施奕文又特意用铁钳夹着小银块,放在炉窑不同部位,因为纯银的熔点为960c,按照银子开始熔化时观测火焰亮度,

“陈师傅,你注意看着这些银子,观察它是什么时候开始化的,然后再记住火焰的颜色,这个时候温度也就合适了……”

借助银子融化来训练了工人掌握火焰颜色判断炉温的技术,从而控制了白口生铁铸件韧化处理的温度。这是施奕文从一本书上看到,办法很土,但是却非常有效。

尽管第一次进行这样的处理,但是几天后,一批经过黑心韧化处理的燧发机铸件,终于出炉了。

和其它人相比,施奕文无疑更期待最终的结果。

“东家,你看,能磨动,这能……”

在学徒合小铸件,经圆磨机打磨的时候,张四喜、孙泽东他们无不是看傻了眼,这阵子在这厂子里,太多事情颠覆了他们的认识,

“这,这样就成了?”

往常需要打上一个多时辰才出来的匣面,就这么一会的功夫说造了出来,这样的速度,让孙泽东惊讶的拿起它。

“瞧着,似乎不比咱们打的差啊。”

“可不是,铁口也够硬的。……”

“这是生铁的,当然硬,外韧内硬,这是好东西啊。”

在众人惊讶中,张四喜的心思又是一沉,瞧着被打磨的光滑明亮的匣面,他的心里突然有种感觉,他的手艺废了。

“东,东家,这,这还需要俺们的手艺吗?”

抬头看着东家,张四喜张张嘴,终于还是没说出来。

原本正想督促他们进行试验的施奕文,瞧见张四喜的呆滞状,心底顿时明白他在想什么,便走过去安慰道。

“张师傅,有时候,有些东西能用新法子,就得用新法子,不要觉得新法子会影响自己赚钱,咱们换个角度想一下,先前,咱们这么多师傅一天才打多少零件,现在这么铸出来了,让学徒用钢锉、磨机打磨好,再用攻丝转攻好丝,你想,剩下的时间,咱们可以多打多少东西?多打的东西合在一起,不就意味着多造出了许多?这自然也就多了?你说对不对?”

看着还没品过味的张四喜,施奕文知道他一时间恐怕还理解不了其中的关键,其实古代的工匠手艺都不错,但是有时候,他们会抗拒一些新技术,就像水力锤它的原理和水碓是相同的,为什么上千年的时间里,用它击碎矿石、加工米粮,但却没人用来打铁。

说白了,就是打铁的铁匠自己不愿意,他害怕被水力锤夺去生计,因为不是每个铁匠都住在离河近的地方,即便是住在河边,想到了也不一定会这么做,因为他害怕让别人学会了,自己没了生计。

有时候他们宁愿多费力气,因为力气本身就是生计。就像现在,张四喜对于铸成的燧发机就充满了抗拒,因为他觉得这东西可能会夺走他的生计。

当新的燧发机被组合好,反复试击了几百次,都没有出现碎裂后,自然生产工序也就发生了改变。

就在施奕文正要离开的时候,张四喜突然问道。

“东家,刚才我寻思了一下,如果把这些工省掉,把工都用簧片、螺丝之类的东西上,能多打出好几倍来,这一天差不多能出来180套燧发机,可是咱们厂子里现在一天只能出50根枪管,这机多管少,肯定不成的。”

面对张四喜的询问,施奕文明白,他应该想通了。

“这事简单,再增加几套镗床就是了,哦,对了……”

看着在场的工人,施奕文灵机一动,道出了他酝酿已久的想法。

“要是你们谁能想出改进的办法,比如说能加快枪管的产量,能增加一成以上的,往后厂子里用你的办法每生产一根枪管,就给你个人提两文钱。”

“一根提两文钱!”

厂房里的工人,无不是惊的睁大眼睛,这等于抽了一成的佣,毕竟,一根枪的工费也是20文。

“东家,那,那要是像枪托、燧发机、刺刀以及其它的各种东西呢?”

“一样,按工价,提一成作为奖励,而且这奖励,只要工厂用你的办法,十年内都按这个比例给你提成,那怕本人碰着个意外或者其它什么事,这些钱也会给你们的家人子女,厂子里绝对不会拖欠分文,”

说出这句话后,施奕文扭头对旁的工厂主事李德云说道。

“德云,你把这个规矩记下来,回头和其它的厂规一同张贴在出来,往后,这就是咱们厂里的规矩,谁发明了加快生产的新办法或者新产品,咱们都给他相应的资金,这……就是专利。”

重重的点了点头,施奕文说出了这个酝酿已久的办法,尽管在图书馆里有许多机械加工的书籍,但是不一定适合这种原始落后的工场,许多技术积累正是从这样的工场中诞生,而现在他所需要仅仅只是给予一个适当的机制,加以适当的刺激,他相信只要激起这些能工巧匠们的动力,他们必定会给自己一些惊喜。

“东家的话当真?”

面对他们的疑问,施奕文笑道。

“你瞧,规矩不都写到墙上嘛……”

第163章 大明的剪刀差(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诱之以利,到底能多大程度上激发起里人们的创造力,人们会如何绞尽脑汁地寻求改进生产技术的方法。施奕文并不清楚,但是他很清楚一点手工工场的生产力无法满足现实需求。

为了提高产量,最终还是需要投入机器。

“先把纱厂办起来吧!”

离开了工厂后,施奕文在心里这么寻思着,而且随着对北方的了解,他反倒更渴望在这里开办纱厂了。

在马车经过卢沟桥的时候,施奕文吩咐车夫停了下来,然后他特意下来,远远的看着车水马龙的卢沟桥,这座桥在许多人的心中,都有着极为特殊的意义,它与这个民族紧密的联系在一起。

“也许,工厂也许应该叫卢沟纱厂……”

就在心里冒出这个念头的时候,施奕文有些诧异的发现,桥似乎和记忆中的不太一样。

“咦,好像模样有些不太一样。”

自言自语的功夫,只听身后有人说道。

“是和过去不太一样,前朝的时候卢沟桥修过街塔,我朝自永乐十年到嘉靖三十四年共修桥6次,虽无大修,可是桥却仍然有了些变化。”

在转身后,看着熟悉的少年施奕文立即笑了起来。

“子宣。”

看着一身黑色圆领衫、头戴东坡巾的张静修,施奕文终于体会到“他乡遇故知”的欢喜了。虽然不算是故知,可也算是故友,这年月能碰到确实不容易。

“你什么时候京城?”

“哎,小弟已经来京城数月了,听说致远兄在京城当起了庄主,这日子过得好不自在,所以便想到庄里讨杯水酒,不曾想兄却不在那里这不特意从你那庄子,追到了这,兄不会怪小弟冒昧吧。”

张静修的话,让施奕文哈哈笑道。

“怎么会,见到你高兴还来不急呢。”

瞧见前面宛平城下有个茶摊,施奕文笑道。

“走,咱们到那里坐会。”

在茶摊坐下后,在店家上茶的功夫,施奕文笑看着张静修说道。

“上次我从遵化回来后,听家人说你曾去过,可你却不曾留下地址,实在是遗憾的很,这几日,我可是时常想起你,不知何时才能相见,”

“你想我?”

张静修愣了下,然后又垂首端起茶杯,边喝边说道。

“小弟寄宿于亲友家中,实在是多有不便,还请兄长见谅。”

“寄宿亲友家中?”

施奕文的眉头一皱。

“要是不方便的话,就住到我那吧。”

“还是不打扰兄长了,毕竟是家中亲友,不好推辞。”

谢绝了他的好意,张静修又岔开了话题。

“听兄长家人说,你在卢沟河这边办了厂子,小弟在庄子里看到庄中正在种着棉花,兄长莫不是想在北直隶纺纱织布?”

“嗯,这都瞒不过你啊。”

施奕文笑道。

“子宣有所不知,北方天寒耐耐,而棉布质地厚实耐磨,松软保暖,且成本低廉,一直深受北方百姓喜欢,不过北直隶、山西等北方各地,本地百姓却不擅长纺纱织布,所以大都是以江南布为主,每年购买江南布不下千百万匹,于这里开办纱厂纺纱织布,其中利润丰厚远超你我想象。”

何止是远超想象,简直就是难以估量的机遇,北方人口数千万穿衣都靠买,这是什么样的概念?如此庞大的市场,施奕文又怎么可能会错过。也正是因为这个原因,他才会先在庄子里种植棉花,当然,棉种是从空间里的农牧研究所的仓库里拿来的,不过只有两百多包,虽然每包有25袋,25公斤,可也就只够用五六千亩,不过按施奕文的计划,庄子里种的棉花是用来育种的。有些这些良种,到明年的时候,就能在京城周围推广优质大陆棉的种植。在农民的收入增加时,也会为他提供足够的原料。

“似乎你很喜欢做生意啊。”

笑靥满面的看着施奕文,张静修笑道。

“大白菜、马车行、还有卢沟河边的工厂,还有南京……似乎你走到那,都会把生意做到那。”

“为什么不喜欢呢?”

笑看着张静修,施奕文认真的说道。

“这生意做好了,可是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我又如何能不喜欢?”

“哦?还请兄长教我。”

喝了口茶,施奕文看着面前这个男孩。虽然他的衣服看起来是英气十足的,但衬着白净秀气的脸庞,却让英气尽失。

他这相貌也太漂亮了些,要是搁后世恐怕就是所谓的娘炮吧。

感叹着貌不如人,施奕文的目光投向路上的行人,反问道。

“子宣,你觉得与南方百姓相比,北方百姓生活如何?”

思索片刻,张静修如实的说道。

“江南鱼米之乡,田中稻谷产量倍于北方,且又有一年两收之便,虽偶尔水旱,可百姓生活自然远非北方百姓能比,北方虽然地广,可是一年一收,常有旱蝗之害,所以北方百姓不过只是勉强温饱,这还要是风调雨顺时,要是碰着灾荒的话,怕是温饱难求……”

“那是难求啊,分明是会饿死的!”

看着路上的路人,施奕文抿了下嘴唇,然后说道。

“可即便是北方贫瘠,但是北方百姓每年仍然耗费千百万从江南买布,江南百姓不但有鱼米之利,还可以尽享纺织之利的,生活自然远超北方诸省百姓。这看似合理,毕竟,北方人不纺纱织布,要穿棉布自然要从江南买,对不对?”

见张静修似乎有些迷惑,施奕文认真的说道。

“可是你想过没有,南方商绅尽得纺织暴利,百姓尽得种棉纺纱厚利,而北方的数千万百姓呢?只能从牙缝里挤出些银子买江南布,如此长久以往,只会造成一个现象——北方本就不多的财富,源源不断的流入相对富庶的南方,凭着发达的纺织业,富庶的南方尽收北方地利,这样的剪刀差收割。只会让本就贫瘠的北方,只会越来越贫瘠。”

面对施奕文的回答,尽管并不知道什么“剪刀差”,可张静修仍然一边听,一边思索,然后反问道。

“那你想怎么办?是想纺纱织布?靠着织布把地利留在北方?”

第164章 摧毁江南士绅的根本(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不仅只是地利啊!

凝视着卢沟桥上车水马龙的路人,施奕文陷入了沉思,他想到了很多,并不仅仅只是纱厂,布厂,而是想到了几十年后,想到了历史上的江南士绅集团。

江南对北方的棉布输出,每年赚取了多少银钱,并没有一个准确的统计,但可以肯定的是,江南士绅集团通过种植棉花以及纱布生产,获得了巨额的暴利,正是他们在经济上的膨胀,导致了一系列的问题。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但何一个学过初中政治的都知道这句话。

明代江南的经济支柱是什么?

并不是米,而是布!

江南正是通过棉布对北方进行不断的“收割”,这才是南方的经济支柱,是士绅集团的根本,只要摧毁或者重创这个支柱,势必可以瓦解包括东林党等尚未成形的江南士绅集团。

经济基础决定上层建筑的产生。经济基础是第一性的,是上层建筑的根源;上层建筑是第二性的,是经济基础的派生物(附属品)。

一但北方形成了更为发达的纺织业,非但可以重创江南的纺织业,而且还可以形成另一个集团——北方士绅集团,在明代时北方士绅为什么无法与南方抗衡,说白了,就是银子没人家多。

对于施奕文来说棉纱、棉布,可不仅仅只是纱和布,而是武器,是摧毁一个集团和建立一个集团的武器。

当然,这些想法是不能示人的,棉里藏针,韬光养晦,闷声发财才是真理。

“确实有这个想法,当然最重要的是,在北方发展纺织业,对北方各省百姓百利而无一害。”

说笑间施奕文把真实的想法深藏于心底,而是继续解释道。

“子宣,可知道棉花的价格?”

“这,小弟不知。”

“棉花的价格是每担值银在12—15两之间,若是一担去仔的净棉花值银6两。而一亩可产棉花80斤左右,也就是值钱1两左右。”

这阵子施奕文倒是对市场进行了一番调查,调查的结论就是种棉花有利可图,而且远超过种地。

“可是反观种高梁、小米呢?即便是最上等的水田一亩顶多收一石,值钱也就是五六钱左右,算起来的种一亩的棉花,等于两亩粮食,过去纺织尽在江南,所以江南才有“棉粮争地”的事情,百姓为什么愿意种棉,因为种棉花获利一倍于种粮,要是再将棉花纺成纱线,更是几倍于粮食。子宣,要是北方百姓种植棉花,收入自然随之增加,日子也就可以得到改善,如此我办纱厂布厂,岂不就是利国利民?”

笑看着张静修,施奕文笑道。

“我看何止是利国利民,简直是造福千万北方百姓,家中有了积蓄,即便是碰着灾荒,也能应对一时,而不像现在这样,家中没有积蓄,每每到了灾时,只能典儿卖女。”

对施奕文的自卖自夸,张静修好像是已经习惯了似的,在点头赞同之余,他又反问道。

“可……江南的百姓呢?现在江南靠织布为生的百姓,又岂止百万户,到时候,他们又该怎么办?”

他们……施奕文随口说道。

“北方的市场没有了,固然会给他们带来一些生意,可他们会再去寻找其它地方的市场,况且,江南本就富庶,即便是种粮食,也够生活不是……”

附加伤害总是不可避免的,但谁知道呢?也许他们真的会去寻找其它的市场,比如外部的市场,也许可以把他们逼向海外也不一定。

尽管对于这个并不抱太大的希望,但施奕文却很清楚自己要做什么。

“所以,这办纱厂纺纱织布,既可以让我个人获利,更能让千百万北方百姓受惠,这样的好事,其实朝廷要是知道了,应该下旨嘉奖我的。”

面对施奕文的回答,张静修笑问道。

“那你是不是真想让朝廷嘉奖你?”

“别,眼下还是闷声发财的好。”

尽管眼下北方除了山陕的盐商之外,还没有成气候的商绅,一点和江南商绅林立有着截然的不同。可谨慎一些总是没错的。

“对了,你怎么到京城来了?是不是进京赴试?”

岔开话题,施奕文问道。

“赴试?”

张静修愣了下,然后眼帘一垂,端起茶杯说道。

“我是不喜欢功名的。”

“那可真是巧了,我也不喜欢……”

“是啊,功名利禄,真的没什么意思,人,简简单单的多好?”

满面笑靥的看着施奕文,张静修突然感叹道。

“其实,我挺羡慕你的,不争名夺利,只是做些生意挣些银子,更难得是怀有赤子之心……”

“你这是在夸我哪!”

不等施奕文笑出来,又听张静修说道。

“可是,你这样不好,就像上次咱们刚认识的时候,我喜你的义举,可总归还是太莽撞了,后来惹出来的事情,一波三折的,差点害了你。”

“确实。”

略点下头,施奕文长叹道。

“上次确实有莽撞了,不过,你也是啊,自己跑了出来,差点连累到了你。”

“我不一样。”

张静修哼了声,然后看着施奕文说道。

“你往后自己注意一些,这里是京城,万一……要是再惹着什么人,只怕会害到你。”

听出他的关心,施奕文笑道。

“其实,我挺庆幸的,上次管了闲事,要不然也就不能认识子宣了。”

“你这人……”

闻言张静修把头扭向一边,看着远处,片刻后,他才长叹道。

“哎,总之兄长你往后谨慎一些,毕竟,这里是京城,好了,小弟要告辞了,以后若是有空,小弟再去拜访兄长。”

“这就要走?”

本来就没有什么朋友的施奕文诧异道。

“要不,随我一起回庄子,我们兄弟好好的喝上两杯……”

“小弟年少,是不能喝酒的,兄长的好意便心领了。”

张静修不但拒绝了他的邀请,甚至就连同他要送他回去的建议也直接回绝了,瞧着张静修骑马离开时背影,站在那犹自发愣的施奕文却不禁长叹一声,然后便坐上了马车。

“走,回家。”

第165章 徐光启 (第二更,求支持,求收藏)

阳春三月,正是春忙的时候,在庄子里的佃户都忙活着在田里种上棉花的时候,在宅院前,站着一中一少两个男子,中年男子瞧着四十岁的模样,至于少年看起来十五六岁的样子,一对有神的大眼睛,两人都是书生打扮,看相貌应该是一对父子。他们就那样站在门前,偶尔来回踱步。

“爹,恩公会记得咱们吗?”

“这……”

中年人看了看紧闭的大宅门,然后摇头说道。

“应该不记得了,虽是如此,可救命之恩不能不谢。”

“那恩公今天会回来吗?”

“方才那家仆不是说了吗?恩公有友人到厂里寻他去了,厂里自然不是待客的地方,他必定会回来的。”

就在父子两人说话时,那边有马车过来了。在马车于院前停稳,人从车上下来时,中年人便领着儿子过去长揖道。

“敢问公子可是施公子。”

“你们是?”

诧异的看着面前的这对父子,似乎有点熟悉。

“哎呀,果然是恩公,快,启儿,还不快给恩公磕头。”

恩公?

不等施奕文反应过来,那少年就跪下磕头道。

“谢谢恩公当初救命之恩……”

“你们是……我们在松江见过?”

施奕文总算是想了起来,他连忙扶着少年说道。

“不必行如此大礼,万万不可……”

“恩公,当初若是没有恩公,只怕在下就见不到儿子了,当初在下回过神时,恩公却已经离去,后来几经辗转打听到恩公在南京,可是却在码头与恩公失之交臂,幸好得贵人相助,才到了京城,当面向恩公道谢……”

看着在这对不远数千里追来的父子,施奕文疑惑道。

“你们不远千里来京师,就是为了……”

看着一旁额头上带着灰土的少年,施奕文也颇有些感动,扶着他手臂说道。

“不过只是举手之劳,何必如此,何必如此,快,快请进来。”

请他们两人进了屋,吩咐小怜上茶,又请他们父子坐下,又客气了一番,事情才算是靠一段落,而在他们父子自我介绍时,施奕文的心头猛然一惊。

“你……叫徐光启?”

诧异的看着面前的少年,施奕文心底一阵惊讶。

徐光启是我救的?

如果我没救他的话,那他会怎么样?

应该是被其它人救下吧。

心里这么嘀咕着,施奕文看着徐思诚问道。

“不知思远兄,接下来可有什么打算?”

“回恩公话,此次得贵人相助,在下才能带犬子当面向恩公道谢,这来京不易,所以我想为犬子在京中寻名师以备他日考取功名。”

寻名师?

看着坐在那的徐光启,他现在只有十六岁吧,在历史上他似乎还要再等十几年,才会考取功名。

用十几年的时间去追求功名……这未免也太浪费人才了!

想到眼前的这个少年在未来所取得的一系列成就,施奕文突然开口问道。

“嗯,光启,你可愿拜我为师?”

“拜恩公为师?”

徐思诚惊讶的看着施奕文,他知道眼前这位公子的是从海外归来的,也知道他的同知身份,可他能当启儿的师傅吗?

他之所以会不远数千里来京城,除了贵人帮忙之外,更重要是他知道,京中名师众多,如果有这么一位老师教导启儿,甚至自己,那么将来无论是他还是启儿参加乡试的把握也会更大些。

可……眼前的这位施同知,他懂文章吗?

就在徐思诚怀疑的功夫,施奕文接下来的话更是让他头脑发懵。

“不过,我教不了四书五经,对此我只是略通而已,所以科举文章,我是教不了你的。”

尽管心里希望收徐光启做学生,可是有些话还是提前讲清楚的好。

或许,也正是徐光启,让施奕文的心里早出了另一个念头,也许可以通过教授这样的学生,来状大自身。势单力薄的他很清楚,自己的力量有多么的弱小,尽管看似和皇帝成为了朋友,那又怎么样?

“如果收一些学生,等将来他们进入官场……”

但是自己教得了他们四书五经吗?

呆呆的站在那里,徐光启不禁有些迷茫了,尽管他的心里对恩公说的那些非常好奇,可是科举晋身事关自己的前途。

如何选择?

想到这,徐光启把目光投向父亲,试图想从父亲那里得到答案,可是他却看到父亲似乎也在沉思着。

“那恩公可以教我什么?”

“我可以教你经世之学,教你治国利民之道的学问,”

简单的一句话后,施奕文便不再言语了,只是端起茶杯等着他的回答。

他会做出什么样的选择呢?

就在施奕文以为徐光启不一定愿意做自己的学生时,他听到一直在旁边思索着的徐思诚说道。

“启儿的性命是恩公救下,现在恩公愿意教授启儿经世之学,在下虽然愚昧,可却也知道,学问之道贵在尚实,我等求学所求也正是治国利民之道。”

说罢,徐思诚又对儿子吩咐道。

“启儿,还不赶紧磕头见过恩师!”

“学生叩见恩师。”

面对徐光启的大礼,施奕文倒也没有客气,而是直接笑纳了。同时从衣袋里取出了一支钢笔,递给他说道。

“为师身上没带什么,这支笔就送给你,作为师的一点心意。”

“长者赐不敢辞,学生谢过恩师。”

收下了这个学生之后,心情颇佳的施奕文,就起身对外面吩咐道。

“小芸。”

听着少爷的喊声,寇芸连忙快步走进来,道了个福。

“少爷,有什么吩咐?”

那波光闪动的眸子,着实让几日没回来的施奕文有些意动,不过今天是个好日子,要好好的庆祝一下。

“少爷我收了个学生,中午做一桌好菜,我与徐兄好好的喝上两杯。”

“哎呀,恩公客气了,应该是在下备下拜师宴才对。”

对此,施奕文倒也没和徐思庆客气,只是随口主道。

“等下次再补上,哦对了。”

像是想起什么似的,施奕文问道。

“那个,方才你说的贵人是谁?”

第166章 情愫(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这一趟可还真不近。

坐着马车跑了近半个时辰,等下车的时候,已经到了一座宅院里面。

这里就是唐家在京城的别业,无论如何,施奕文都没有想到,唐子琪居然到了京城,而且在自己离开的那天,她居然去了码头,是给自己送行吗?

看着她,施奕文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你别想岔了,那天我只碰巧路过码头。”

几乎是在他刚一开口时候,帷蔓后面就的传来了清冷的话语。

“好吧。”

施奕文笑了笑,倒也没有继续在这个话题上谈下去,收起了心中的情绪,打量着这所宅院,不像一般江南园林的那种亭台楼阁的,但是却是座风景别致的园子。

打量着这间景色别致的院子,施奕文笑道。

“唐家真不愧是唐家,没想到在京城也有这么别致的宅子,这应该值不少钱吧?在京城想买这样的宅子可不容易。”

确实比自己那座三进的宅子排场多了,其实根本就没得比自己,那不过只是一处宅子,而她这却是一座园林。

也许自己应该考虑一下,把自己的家好好的收拾一下。

“不过是早年间碰巧买下的。”

迟疑了一下,唐子琪说道。

“如果施公子喜欢的话,我可以把这所宅子送给你。”

“送给我……”

施奕文诧异的看着她,她这是什么意思?

“还是算了,无功不受禄。”

犹豫了一下,唐子琪说道。

“上次你给我的香水,确实挣了不少银子,理应谢谢你的。”

看着那层面纱,云遮雾绕的,让施奕文看不清面纱后面女孩的表情,她是想向自己道谢吗?

“一码归一码,上次已经拿你二十万两了,这宅子是不能要的。”

“你不说,我都忘了那事了。”

唐子琪的声音依然很平静,但我已经听出里面的一丝波动,她的话声,让施奕文的心里顿时涌起一股异样的感觉。

“吃一堑长一智,现在我不敢再轻易要人宅子了。”

“你是担心我收你为家人?要是……”

似乎想起要说什么,不过唐子琪的话说了一半便打住了。

“哎,你这人,现在倒是小心起来了。”

又过了片刻,施奕文看到她轻抚了一下面纱,转身背对着他喝了口茶,然后才平静的道:

“想必施公子早就知道,小女子行二,家里人过去都叫我二小姐,后来家兄因病早逝,在家父身故后,我不得不以女流之辈撑起唐家的家业,毕竟,唐家的生意,是唐家几代人的心血。”

尽管看不清她的相貌,但是从她的话语中,施奕文可以感受到得淡淡的倦意,知道她平静的声音背后心已经不堪重负了。在这个时代一个尚未出阁的女子,操持这么大家业,总有太多苦楚。

透过帷蔓,尽管看不清她的相貌,施奕文倒是想安慰一下她,可如何安慰她呢?给她一个坚实的肩膀?她会靠上来吗?

原本心情低落的唐子琪,感受到施奕文投来的目光,直直的落在自己身上,便娇声道。

“施公子,你每次总是这样盯着小女子,可知道这样实在是无礼的很。”

看似不满,可语气间却带着异样的娇媚,甚至就连她本人都没有注意到,她的话中似乎有一股莫名的情愫从那话中流露出来。

“小姐见谅,人难免总会好奇。”

施奕文尴尬的笑了笑,

“好奇小女子的相貌?”

透过纱蔓,唐子琪的眸子里闪过一丝笑意,然后淡淡的道。

“小女子面目丑陋,又尚未出阁,所以不敢以真面目示公子,请公子见谅。”

唐子琪的回答,让施奕文哈哈大笑之余,又一次忍不住感叹着这个女孩与其它人的不同,她的言谈举止自如,完全没有一般小女儿家的那种羞涩忸怩,性格看起来更像是后世的女孩。或许这正是自己欣赏他的原因。

“公子不信?”

施奕文的笑声,让唐子琪诧异道。

“信……”

施奕文微笑道。

“既然小姐这么说,我又岂能不信?反正我又没看到过,你就说自己是无盐模样,我也只能相信。”

你才是无盐模样,唐子琪狠狠瞪了他一眼。

“你就那么想知道小女子的相貌?”

“这……确实有点好奇。”

施奕文如实的回答道,能不好奇嘛,见了这么多次,只闻其声不见其人。

“公子,小女子尚未出阁,这相貌是不能示于外人的。”

她的回绝,倒也在施奕文的意料之中。

“不过,要是公子一意想看的话,倒也无妨。”

呃!

在施奕文的惊讶中,他看到唐子琪手扶面纱,眼看就要掀开面纱,尽管内心好奇非常,他还是伸出手拦住了她。

“唐小姐大可不必如此。”

唐子琪的手顿时一停。然后又松了口气,却又把面纱放了下来。

“公子是真君子,其实小女子也就是随口一说……”

见施奕文愣住了,轻声笑了一下,唐子琪又说道。

“施公子,要是你喜欢这宅子,可以常来这里,小妹这几日就要离开京城了,”

“你要走了?不是刚过来吗?”

诧异的看着她,施奕文不解道。

“是啊,小女子来京城办些事情,现在事情办的差不多了,自然要回南京了,至于这……”

站起身踩着轻缓的步子,走到窗边推开窗子,唐子琪笑道。

“公子要是不觉得的麻烦,可以时常过来帮我收拾一下,毕竟,平常也没什么人……”

就在这时,突的一串喊声从窗外传了过来。

“子琪,子琪……”

院子里的喊声传来的时,施奕文看到唐子琪的浑身一僵。片刻后,又回头看着施奕文叹道。

“施公子,不好意思,家中来了客人,子琪就不送你出门了。”

说罢,唐子琪就喊来丫环,吩咐丫环送施奕文离开。

对于唐子琪的异样,施奕文倒也没在意,就在他走出屋的时候,迎面碰到一位二十余岁模样的锦衣公子,他一见到施奕文就睁大眼睛诧异道。

“你是谁?”

然后他的脸色猛然一变,厉声问道。

“小苹,他是什么人?”

送施奕文离开的小苹一听,便不悦道。

“这是我家小姐的客人,与公子何干?”

“客人,什么客人?”

锦衣公子盯着施奕文,怒形于色的质问道,

“你是谁?和子琪是什么关系?”

第167章 争风(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你是谁?和子琪是什么关系?”

盯着施奕文,锦衣公子怒气冲冲的质问道。他之所以如此恼怒,倒不是因为自己被拒之门外,而是因为眼前的这个男子,看起来似乎对他构成了威胁。

威胁!

确实是威胁,他瞧模样不过十**岁,与唐子琪年岁相仿,而且相貌颇为英俊,这样的男子,最容易引起女子的好感。

想到两人方才还在一起,而自己却被拒之门外。这让他如何不恼?

而对这样的质问,施奕文的脑海中就只剩下两个字。

狗血!

这他么的也太狗血了,这么狗血的事情自己也能碰到。

“老实交待,你是谁!”

瞧着面前怒形于色一副盛气凌人模样的锦衣公子,施奕文的眉头微蹙,不悦道。

“哼,我是谁,你与无关吧!”

说罢,施奕文抬腿就走。

就是一个不相关的人而已,没必要和这样的人纠缠。

“不准走!拦住他!”

有时候,即便是不想生事,可事还是会惹上你自己,就像现在,被两个恶仆拦着的施奕文眉头皱的更紧了。

打量着眼前这两个身材魁梧的家仆,施奕文算是明白了一件事——为什么恶少都带狗腿子,瞧吧,这就是自己不带仆人出来的下场。

“这位公子,这是何意?”

“哼哼,”

锦衣公子见施奕文被拦下了,便得意道。

“何意,你可知道我是何人。”

“不相干的人而已。”

他脸上的笑容逐渐消失了,就连怒色也消息了,而是冷冰冰的说道。

“好,好个不相干的人,未请教公子尊姓大名。”

“与你何干?”

走过来的唐子琪瞧见张泰征被呛的说不出话来模样,一个忍不住“噗嗤”笑出声来,笑声传来时,张泰征脸色骤然急变,但又迅速恢复平静。

“子琪,方才是为兄不是,是那恶仆哐我说你已经回南京,所以一时恼火,才会硬闯进来,还请子琪见谅。”

缓步走来的唐子琪,微微行个万,然后说道。

“张世兄,这不是要给旁人陪的。”

“子琪所言甚是!”

张泰征脸色变了变,把目光投向施奕文,面上露出有些牵强的笑容。

“这位贤弟,刚才被恶仆一气,为兄失礼了,失礼之处,还请公子见谅。”

说罢他又对那两个家仆使了个眼色,那两人便退到一边。

“好说,好说。”

脸变得挺快的,施奕文拱手笑道,下一秒他的笑容僵了,因为唐子琪恰到好处的站到了他的身边。

现在就是白痴,也能看得出来……看出来什么,这娘们就是站在我旁边而已,你不应该站在一旁吗?

扭头看着唐子琪,尽管看不到她的模样,施奕文也能猜出她现在得意。

这娘们,是拿我当盾牌哪!

再一转脸施奕文看到面前的锦衣公子表情变得极为复杂,似乎是在愤怒与理智之间挣扎着。

你妹的……拿我当盾牌使!

这时候就是再多的解释也是多余的,看过那么多的狗血剧,施奕文知道,自己肯定被人忌恨上了。

不行,不能这么白白的被人利用!

“在下山西平阳张泰征,未请教……”

突然,张泰征看似平静的脸色骤然一变,一阵白一阵青,双眼死死的盯着眼前这两人,行揖的双手更是险些握成拳头。

他居然敢……敢、敢……

握着掌中的那只柔荑,入手的纤柔让施奕文险些忘了本意,直到唐子琪试图挣脱时,才用力握住她,不给她拒绝的机会。

这人……居然……手被施奕文握着的唐子琪,只觉得一阵面红耳赤,在片刻的惊慌后,想要挣脱的她感觉手被握紧后,只得放弃挣扎,任由他握着自己的手。

这人可,可真是,真是……满面羞红的她只感觉喘不过气来,像要窒息似的,不过饶是如此,她还是看到张泰征的神情变化。

“呵呵,子琪,你瞒的愚兄好苦啊,既然如此,便祝你们二位百年好合,早成佳期。”

看到他们两人若无旁人的挽手想握,张泰征瞬间全都明白了,尽管盯着施奕文时一副恨不得食其骨的模样,可他仍然还是在尽量控制自己。

说罢丢下这句话,张泰征哼一声便甩袖而去。在他离开后,唐子琪扭头看着施奕文,尽管羞涩难当,但是仍然故作镇定的淡淡说道。

“公子,现在可以把手松开了吧。”

感觉他把手松开后,可唐子琪仍然能感觉到手上残留的力量。

话音顿了下,唐子琪说道。

“还请公子见谅。”

“没什么,其实方才我也有失礼的地方。”

施奕文回头看了一眼,两人对望片刻,谁都没有说什么。这一瞬间,似乎有些微妙。

透过面纱看着施奕文,随后唐子琪渐渐的笑了出来,这笑声显得很轻松,似乎又有些得意。

“施公子,想知道刚才那人是谁?”

“不是说什么平阳张泰征吗?什么东西?”

“噗嗤”一声,唐子琪又笑了出来。

“你这人,嘴巴太坏了,人家都走了,还这么说。”

笑了笑,唐子琪说道。

“他确实没什么名气,可他父亲是张四维,张阁老。”

啊!

阁老!

张四维!

他的儿子……我去,又是一个官二代,而且还是正经的官二代!一不小心,居然让这个妮子给坑了。

盯着施奕文,见他像是没有什么反应似的,唐子琪疑惑道。

“你不担心?”

“担心什么?”

“不害怕?”

“有什么好害怕的?”

面对唐子琪的提问,施奕文反问道。

“呃,难道你希望我和他打起来,为了你?”

为了我……虽然只是随口一答,可唐子琪还是一阵脸红,然后她深吸口气,朝外面看了看:“这样的话……我的罪过就大了,小苹,送施公子出去吧。”

说完,她又施了一个福,转身将走时,又扭头说到。

“不过,也不需要担心他,张阁老是个严谨小心的人,是绝不会让他胡来的。”

然后,她便独自回去了。

这样就走了……瞧着惹出祸来的唐子琪居然就这么走了,施奕文颇为无奈的叹了口气,在他往外走去的时候,小苹看他的面色似乎不太好看,便轻声说道。

“小姐跟张公子可没关系哦。”

“哦……”

随口应了声,施奕文心里嘀咕着,和我有什么关系?

第168章 君臣同车 (第二更,求收藏,求推荐)

“那个……小姐,其实很漂亮的……”

犹豫着见左右没人,在将施公子送出门的时候,小苹悄声说道。

“漂亮,比你还漂亮吗?”

施奕文随口的一问,让小苹立即羞红了脸,面红耳赤的她随即又变得气乎乎的,看似恼怒的她对这登徒子似的话语,最后也只是用软嚅嚅的话语说道。

“公,公子你、你欺负婢子……不,不理你了!”

看着这俏丽的婢子含羞带怒状的扭头跺脚转身离去时的模样,施奕文哈哈大笑了起来,然后才坐上马车离开。

“这贱婢……”

不远处路边的柳树下,张泰征猛的一拳砸在树上,尽管拳头的痛楚让他龇牙咧嘴的,可仍然骂道。

“淫主贱婢,奸夫**,居然敢如此对我!”

张泰征脸色紫红,额头上青筋暴出,看似温文尔雅的相貌也变得分外狰狞。

在他旁边的家仆,瞧见少爷恼怒状,叹气道。

“少爷,这事也只能这么了了,小的方才和那车夫打听过,那人姓施,是锦衣卫同知,应该是世袭的官儿,可再怎么着也是朝廷命官,老爷那边早前吩咐过,说朝中不知多少人盯着他,让少爷事事小心,以免坏了老爷大事。”

“混胀东西!”

张泰征哼了一声,面上的怒色慢慢消失了。

“我做事又岂需要你来交待。”

“少爷恕罪!”

见家仆垂首赔罪犯,张泰征又厉声道。

“你去打听一下,姓施的到底是什么人物,他过去得罪过谁,这个要打听清楚了……”

听着少爷的吩咐,那人的脸色瞬间变的有些不太自然,便却没有说话。

“你别担心,少爷我做事自有分寸。只是……可惜了,那贱货……”

提及“贱货”二字时,张泰征的脑海之中也浮现出了一张会让任何男人都为之倾倒绝绝娇颜,心下稍有意动之余,目光也变得越发冰冷。

“原本以为是个冰清玉洁的俏佳人,不曾想也就是不守妇德的贱货!”

然后他又咬牙切齿道。

“现在知道了,倒也好,省得辱没张家门楣!”

想到刚才他们挽手相牵“恩爱”模样,张泰征的目光中闪过一道恨色,但很快却又隐去了。

……

坐着马车离开的施奕文,倒也没出城,而是直接去了西长安街,往裕隆银行那边去了,毕竟,有一阵子没去那地方了。

在大街上,这辆单马挽拉的马车倒极为显眼,离得很远就能看到马车箱后高坐着的车夫,尽管看不到车厢里纱窗后的人,但是路边正吃着冰糖葫芦的少年,瞧见那辆有些奇怪的马车时,眼前顿时一亮,直接走过去拦下了马车。

马车被人拦下时,施奕文透过窗纱看到了路边的小胖子,不对,是皇帝。不等他说话,见车里还有一个人的空,朱翊钧就直接坐上马车。人

“你倒是挺会享受的,这马车瞧着不错,……”

坐上马车后,朱翊钧打量着了一下。

“这是两轮的?这车坐着倒挺舒服,和那个四轮马车差不多。”

面对皇帝的询问,施奕文如实答道。

“这是单马二轮有盖双座小马车,是为了往返城里方便,特意命人打造的。”

这种双座小马车直到19世纪才发明出来,是速度与安全的完全结合,灵活小巧的双座马车,不仅速度快,而且最适合在城内奔走,不像普通的四轮马车那样,在有些街巷不太容易转弯。

“嗯,这车子不错,我正好回宫,有事吗?送我一程。”

皇帝的客气,完全出乎施奕文的意料,他点头说道。

“正好,顺道,我也要去银行一趟。”

“那正好了。”

见朱翊钧的手里拿着冰糖葫芦,想着每次和他见面的时候,他都会吃着这玩意,而且一吃就是三四个,施奕文便笑说道。

“明志,这糖葫芦吃多了不好,伤胃。”

“哎,你不知道,我在家里头没有外面自在,想吃点甜得,也得算着日子,至于冰糖葫芦,那更是吃不着。吃什么都有规矩,就像你那大白菜,我在家里早就听说过了,内侍宫女能吃,但是我却不能吃,也就是出来的时候,能自在点,想吃什么,就吃什么。”

尽管只是随口的一句话,让施奕文的感受到他的无奈,作为皇帝的朱翊钧,并没有外界想象的那么自由。

“那回头,我在银行旁边开家馆子,你要是想吃什么只管过去。”

“你不怕?”

朱翊钧扭头笑问道。

“怕?这有什么好怕的?”

施奕文不解道。

“既然在那里吃的不舒服,就到外面吃,这没什么的。”

他的话回答,让朱翊钧的心头一暖,笑着岔开了话题。

往银行去的路上,两人随意的聊着天,两人就这么并肩膀坐着,偶尔施奕文也会说一些后世的笑话,从未听过那些笑话的朱翊钧自然是听得哈哈大笑。

“这施同知,倒是挺会逗乐的。”

坐在车厢后面车夫下方附座的客用,听着车厢中里的笑声,心里有些酸酸的寻思着。

说话的功夫,马车就到了银行,进了银行,朱翊钧倒也没有犹豫,直接走到柜上摸出一把碎银子、铜钱搁在那,然后说道。

“都换成银票。”

在朱翊钧拿银钱换银票的时候,一旁的客人愣愣的看着他,看着他接过几张银票。

“小兄弟,你咋拿银子换这个?”

“方便。”

朱翊钧随口说了句,现在他已经喜欢上了银票,平时揣在身上,赏内侍时,直接拿出来就行,至于出宫时换成银子,也不耽误花钱。

“方便?”

那人诧异道。

“这么点银子换成会票?还不够扣的……”

这人的话让朱翊钧立即想到那些人的“黑心”,立即嚷嚷道。

“你懂什么,这是银票,不抽成的,我把银子搁这换成银票,就几张纸,带着方便,用的时候直接换成银子就行……”

说着这些话的时候,他哪里知道其实这银票只是给他一个人用的。

就在朱翊钧解释的时候,钱磊已经走了出来,听到有人问“真不抽成”时,立即笑道。

“这位客官,我们这的银票是不抽成的,而且随用随换。”

第169章 石印(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银票不抽成!

随用随换、凭票即兑。

所有的这一切,对于万历七年的人们来说,无疑是新鲜的,那个瞧着一身富人打扮的客官,自然也就由钱磊接待了。

不过对于朱翊钧而言,当他看着那个人换了五十两银票的时候,显得分外的高兴,似乎就像是他自己做成了那笔生意一般。

“致远,你还别说,这银票用着倒是挺方便的。”

朱翊钧满面笑靥的对施奕文说道。

“要不是因为商铺不认这个,我都不愿意成天换来换去的,麻烦。”

听着皇帝的话,施奕文笑道。

“等习惯了就好,等往后,肯定会有习惯用银票的。”

因为时间不早了,出来两个多时辰的朱翊钧,也没长呆在离开银行的时候,他特意看了一眼那辆马车,又看了看银行,然后对施奕文说道。

“这马车倒是挺快的,致远回头,你在这里留一辆备着,我出来玩的时候方便些。”

对此,施奕文当然没有拒绝,反倒是钱磊瞧着那少年离开时,随口问道。

“公子,那是谁啊,谱倒是挺大的。”

他是故意问的,瞧着那人虽然说年少,可气质却与普通人不同。

“等回头,车放在你这,他来了,让车夫送他就行。”

施奕文并没有解答他的疑惑,随后又岔开话题问道。

“最近银行的生意怎么样?”

“银行的生意还成,现在存在银行的款子已经破十万了,我估计今年到年底,咱们这的存款能达到一百万两上下,贷出去倒也不愁,这阵子我已经谈妥了几家,一成六的利息……”

听着钱磊的禀报,施奕文只是微微点着头,随后又问道。

“来的路上,我在南城那边看到新开了一个银行?”

钱磊如实的回答道。

“对,公子,上次我不是和您禀报,要开几家分行吗?现在,咱们银行最大的进项是承兑马车行的铜钱,每天往少了说几十万钱,多了上百万钱,要把这些钱全都换出去,非得开新行不可,我寻思着在南北两城包括城外开16家分行,哦,我还准备在张家湾开一家。”

“张家湾?”

施奕文不解的看着钱磊。

“公子,那天公子曾与在下说过银行要“通兑天下”,这银行只开支京城是绝不可能实现这一目标的,但什么事情都要一步步的来,所以在下寻思着,先在张家湾开设分行,公子别瞧张家湾与京城不过只有区区几十里,可那里过往客商云集,商贩携款少则数千多则十数万,既有现银也有会票,也正因如此,张家湾往京城的官道上,时常有匪盗出没,我寻思着,咱们要是在那里开设分行,兑换银票,必定可以从中获利……”

听着钱磊的解释,施奕文微微点头说道。

“获利是其次,最重要的是习惯!只要他们习惯了用银票,利润丰厚将会超过你我所能料想。”

相到先前与皇帝说的那句“习惯”就好,施奕文考虑了一会,然后说道。

“这样,今年暂时不考虑其它地方,先在临清、扬州还有南京,先在这几个地方开设分行,争取先让咱们的银票变成会票,在这些城市之间流通,这几个地方都是沿运河最大的商埠,先让他们习惯远程携带银票的方便,慢慢的再养成用银票结算的习惯,不过,一定要注意,一定要做好银钱兑换,银票的关键是信用。”

对于银票来说,最重要的就是信用,没有了信用,所谓的银票就是一张擦腚纸,对此大明的百姓并不陌生,宝钞就是前车之鉴。

随后又和钱磊商量了一下开设分行的事情,回家的路上,想着银行要开设分行,推行银票,银票的问题自然摆到了施奕文的眼前。

“看来,是时候把石印机重新拾掇起来了,不能单靠空间里的那几台打印机。”

现在银行里的银票是打印机打印的,虽然制作的非常精美,但是a4纸并不是耐用,而且还有数量问题,毕竟空间里的纸是有限的,况且那些打印机和纸将来可以派上更多的用场。

思来想去,只有一个办法,就是在南京时制造的那台石印机。从南京带来的那台石印机,其实也就是木框式印机,原本是想在南京开书坊印书印报的,甚至与皇帝间的关系,也是从抄书开始,抄书的目的是为了印书,只不过直到现在,书坊都没办起来,至于那台简易的石印机也一直搁在家里落灰。

“先把书坊办起来吧!”

想着这些天来宫里已经送来了上千卷书,仅仅只是收藏的话,恐怕就有些太过浪费了,是时候把那些书刻印出来了,当然还有报纸也要一并办了。

定下这个想法之后,施奕文就立即着手办起了书坊,虽然京城的出版业远无法与南京等地相比,而且又有司礼监官办书坊在那,让令书坊和私家刻书者无法与之抗衡,但是在白纸坊一带仍然有不成规模的书坊。

也正因如此,施奕文选择了把书坊建在白纸坊,不过在工厂按图纸制造着印书的手摇石印机的同时,还有许多问题需要解释,需要雇工、需要请人,当然还有一些技术问题需要解决。

“我这间印坊与其它的印坊不同,它不需要雕版,而是通过转写的方式制版……”

面对书坊新雇佣的掌柜孙逢山,施奕文拿出一张纸对他解释道。

“所谓的转写就是将字或者画写在转写纸上面上,然后转印到石版上。在转写纸上写字不满意可以重来,没有毁版的顾虑。转写技法制出画是正的,不必翻转。不过,由于转写过程需要经过压印,转写纸上的图像不能精确地转移到版上,不如直绘法清晰,但是它胜在快捷……”

看着桌上那张纸,在书坊中干了半辈子,也算是精通印书的孙逢山诧异道。

“东家,用,这张纸就能制版?这……这纸有什么不一样的地方?”

“既然是转写纸,自然也就有它不一样的地方……”

施奕文有些得意的说道。

“现在最要紧的就是在京城书坊里找到一批擅长写馆阁体的字匠,毕竟,将来咱们的书,都是要“写”出来的。”

第170章 工业初步(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这是什么?”

这天上午,刚进工厂院子里,赵士祯就被眼前看到场景给吓了一跳。

他看到了院子几个奇怪的大水缸,或正或倒扣着立在院子里,足有一丈多高。

“致远,你这是在忙什么?”

见施奕文在那里忙活着,赵士祯不解的问道。

“制绿矾。”

正指挥着工匠搭建“缸塔”的施奕文如实的回答道。

“制绿矾?制它干什么?”

“印书。”

“印书能用着它?”

面对赵士祯的不解,正忙活着施奕文倒也没有继续解释,而是指挥着工人继续搭建“缸塔”。

想“写”出书,必须要有足够的转写纸,这种纸倒也不复杂,只是在普通纸上涂上一层明胶、白颜料混合物,根本就没有什么难度,毕竟无论是明胶或者白颜料,都可以买到现成的,只需要按比例配制成的混合液刷在纸上就行。当画在纸上的油性字迹压被向版面时,通过擦水使涂层溶化,将纸粘在版上防止移位,揭起转写纸时使纸与写图形颗粒分离。随后也就石版印刷中最关键的步骤——对石版的前腐蚀,毕竟石版印刷就是通过腐蚀制版,这就涉及到了一个关键的化工原料硝酸。

硝酸的生产倒也不复杂,通过硫酸加上土硝,加热处理得到。尽管在京城卖的就有“绿矾”,也就是硫酸,可昂贵的价格和有限的产量让施奕文不得不考虑自制硫酸,进而制取硝酸。

尽管图书馆里有生产硫酸的“铅室法”资料,但最后施奕文还是选择了“土法塔式硫酸”,这是五十年代在抗战时根据地发明的“缸塔法”的基础上发展出来的“七塔式土法制造硫酸”。

在附近的窑厂定做了一批特制的大缸后,施奕文就指挥着工匠把大缸每两个为一组,一仰一俯口对口立起来,再用碗口粗的铅管管,把对接好的大缸连起来,用粘结剂粘牢构成了密闭的空间,就成了由五组大缸组成的蒸馏塔。运用铅室法制造硫酸的原理,用大缸结成蒸馏塔代替铅室。

采用简易“塔式法”不过只用了六天的时间,工厂里的就制出了第一批硫酸,相比于制酸,只有在指导着工人制造硝酸时,费了一番功夫,虽然这些工人在进厂多少识一些字,但是他们并不懂得如何使用温度计、比重计,这些都要重头培训。

“大家看,通过比重计来测量它的比重……”

在制酸棚内,忍受着酸雾的刺激,施奕文在教授工人制酸时,脑海中冒出了另一个念头,也许应该考虑办一个技术培训学校,专门培训技工。

看着身边的工匠,施奕文自然又想到了工厂里的学徒,他们现在随着师父们学习,基本上还能凑和着,可是将来呢?

在施奕文寻思着如何创办这所学校时,一个年青人远远的瞧着他,神情显得有些紧张,他就那么站在那等着。即便是正在教着工徒,施奕文也注意到了这个人。

“哲培,那个人是谁?”

施奕文对徐思远说道。现在徐思远是这间工厂的管事,之所以选择他,既是因为工厂一直没有合适的主管,另一方面是施奕文发现徐思远对这方面也很有兴趣,有时候儿子的兴趣必定受父亲的影响,徐光启会对西方水利工程机械等实学产生兴趣可能也受到他的影响。

“是厂里的孙铁匠,年纪轻可手艺好。”

徐思远抬眼看了下,认出了来人。

“去看看他是不是有什么事找我?”

听着吩咐徐思远便走过去问道。

“孙铁匠,可是有什么事找东家?”

“那、那个徐管事,小的造了个东西想给东家看看。”

原本正培训着工人的施奕文一听,立即来了兴致。

“造了个东西?什么东西?”

“回东家,就,就是个制造螺丝的机,对,机床。”

生产螺丝的机床!

施奕文惊诧道。

“那我可得看看。”

因为厂子里有三百多个工人都把家按在工厂附近,所以在工厂旁早就形成了一个小市集,孙铁匠的家也在厂旁,不过是三间砖土结构的草房,进了屋,就着有些昏暗的光线,施奕文看到屋子里有一台木制车床,尽管看起来很简陋,可是车床应该具备简易要素都具备了。

“公子这是我做的机床,专门用来生产螺丝,无论是马车还是火枪,都需要大量的螺线,之前我们生产螺丝,都是手工打制,然后用螺线转旋出来,费力不说,而且生产的速度很慢,所以我就寻思着,能不能用换个法子。”

在孙铁匠解释着的时候,施奕文仔细观察着这台车床,这台尽管车床非常原始,它是通过螺丝杆使刀具滑动的用来车螺丝的车床,刀具不再是固定在一个位置上的。看起来似乎与百年后没有推广的贝松有些类似。

“东家,你看,想要什么样的螺丝,无论是马车的大螺丝,还是小螺丝,都可以通过调整这个丝杆来制出来……”

孙铁匠一边解释,一边示意儿子转动车床的转轮,伴随着金属切削时刺耳的声响,用肉眼都能看到铁钉上的螺纹正在生成,而切削下来的金属屑也旋成一团螺旋。

“这,这……”

惊讶的看着一枚螺丝被车了出来,然后又目瞪口呆的看着调整车床后车出的大螺丝,徐思诚喃喃道。

“居然能这样造螺丝?”

惊讶之余,他又问道,

“要是我估计不差的话,这个刀钢肯定得用上好的钢料吧,要不然,肯定是不行的。”

管事的话让孙铁匠的脸膛微红,有些尴尬的说道。

“就是和刀用的太快,钢火要选最好的,要不然,制不了一百个,刀就钝了,想弄好钢不容易……”

“这个没问题,想要好钢咱们自己炼。”

盯着那台简易的车床,施奕文毫不犹豫的说道。

“这台车床还有改进的余地,木架容易变形,可以考虑用铁架,还有这个刀架……”

在指出几个需要改进的地方后,施奕文抬头看着孙铁匠。

“怎么样,你觉得这么改的话,能改成吗?”

当然能改成,再进一步改进的话,就是大名鼎鼎的莫兹利机床,它是第一台螺纹切削车床,它带有丝杆和光杆,采用滑动刀架——莫氏刀架和导轨,可车削不同螺距的螺纹。

“肯,肯定行……”

在脑子里想着东家指出的几个需要改进的地方,孙铁匠惊讶之余,脸色也微微变了变,倒是他儿子瞧着了,随口说道。

“东家,顺着你的主意这,这么改了,我爹还有钱拿吗?”

第171章 要查账(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当然有钱!”

少年的话,让施奕文哈哈大笑道。

“不但有厂子里买这台机器的钱,我还准备给你爹额外的奖金,作为奖励!”

看着面前的惊喜不已的少年,想到先前的那个构想,施奕文又问道。

“我准备在厂子里办个技术学校,你可有兴趣?”

技术学校?

少年诧异的看着厂子的东家,目光中尽是不解,别说是他不明白,就连同徐思诚也不明白。

“就是专门教你识字,教你算术,教你这些机械原理的地方,学成之后可以直接在厂子里工作。”

尽管施奕文的解释非常笼统,但是孙铁匠的儿子还是答应了下来,在他看来似乎这技术学校和学徒没有什么两样。

“不就是学徒嘛。”

离开孙铁匠家后,徐思诚随口说道。

“也差不多吧,”

施奕文点头说道,

“既然如此,那还有必要办这个什么技术学校吗?就招一批学徒,在厂子里让师父们带着就是了。”

“当然不一样。”

施奕文摇头说道。

“那种师父带徒弟的方式效率太低,一个师父最多也就带三五个徒弟,而且徒弟要像伺候亲爹一样伺候他们,否则还不一定能学到真东西,这种养成方式不适合咱们的工厂,再在这家工厂只有不到六百人,可慢慢的工人只会越来越多……”

朝着厂子的院墙看去,施奕文继续解释道。

“而且随着简易机床的投入使用,将来工厂里技术需要大批具备基本读写能力的熟练工人,国为工人在使用机器的过程中,对机器的性能、构造、运行原理以及修复、维护的方法是必须要熟练掌握的,所以,最起码的读写能力就是必不可少的条件,在此基础上学习一些初步的几何知识和机械知识也是必要的……”

看着工厂大门前道路两侧的摊贩,完全是一副热闹的小市集模样,几百个工人家庭的迁入,吸引了附近的商贩,同样也繁荣了这里的市集。未来随着工厂的扩大,这里的只会变得更加热闹。

“除了这些之外,在新的工厂制度下,工业化的生产还需要工人具备遵守工厂制度、纪律、诚实、服从等相关的品质,而且从工厂未来的发展来看,我们需要的建立一整套学徒培体制,直接在工厂里培训,像技工教育之类,如果不同工厂有密切的合作,是不可能获得成功的的……”

想到自己所熟悉的那种专门的教育机械创办的技术学校,施奕文的心里叹口气,那种学校大多数除了浪费时间之外恐怕也就是套取资金了。

“而且我们的这个学徒招聘,不需要像现在工匠招徒弟那样,要磕头拜师,要有保人作保,还要签生死契,不服管教打死勿论之类的都没有,咱们这个学徒怎么说呢?就是招练习生,一期对外招200人,培训期间给一定的津贴,比如每个月一两,或者再少一些,谁都可以来报名,然后咱们测试一下,考一些基本的识字、算术……”

回忆着某一时期的学徒制,施奕文慢条斯理把初步构想说了出来,最后还特意强调了一下纱厂学徒的培训,毕竟,纱厂全都是用新式纱机生产,即便是对于纺纱能手而言,纱厂的设备也是极为新鲜的,所以就更需要培训学徒。

有时候,许多构想不过只是灵光一现,毕竟施奕文本人也不是全才,不可能面面俱到的想到所有的事情。即便是想到了实施起来也不一定会那么顺利,就像学徒如何教授,谁去教授,诸如此类的问题,最终都需要去解决。

而这一切自然都落到了徐思诚的身上,毕竟,他是工厂的管事,原本就过熟师的他对于教学倒也不陌生,不过对于学徒培养却是根本就不了解,不过在教育上一些事情往往是一通百通的,从工厂里挑选出几个手艺过硬的师傅,给他们出额外的银子,让他们在学堂上传授手艺,然后再带着学徒到厂房里“实习”,平常还需在课堂上学习识字、算术,尽管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种学徒培养显得有原始,但至少总算是一个良好的开始。

很多时候,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从零开始,一点点的摸索,甚至就是施奕文自己也需要一点点摸索如何管理企业,从没有做过生意的他,同样也是在摸索着,尤其是随着车马行、银行以及工厂的先后创办,一些事情自然也就摆到了眼前。

这天晚上,作为钱磊从城里来到了石台庄,之所以半夜赶来是因为有一件很秘密很重要的事。

“东家,有人偷钱!”

钱磊的一句话,让施奕文不由一愣。

“谁偷钱?”

“现在我也不敢肯定,但是车马行那边的流水肯定有问题,这个月往行里交的钱比过去少了不少,差不多一成。”

钱磊的话让施奕文一愣,沉默了一会他才慢悠悠道。

“车马行每天进项至少有六十万钱,而且没有固定的额度……一成,会不会是因为天气转暖,坐的人比冬天少了?”

“天气热了,坐车的人少了,确实有可能……”

下意识的施奕文觉得可能是天气的原因,毕竟,两文钱看似不多,可是对于节俭惯了的人们来说,当然是笔额外的开支。天气转暖之后,肯定会有些人选择步行。

看着东家,钱磊缓缓的说道。

“可这并不是原因,我觉得车马那边的帐肯定有问题,我觉得东家应该派人过去查帐?”

见东家没有说话,钱磊又说道。

“东家,车马行的帐册最是混乱,既有人员工钱,又有马料,又有车损,这么多帐目里,只要做帐的做得花俏一些,收支算起来没什么问题,肯定也就没问题了,但我总觉得里面有问题,又说不出问题在哪里,而且没有证据的情况下,我是外人也不便插手,就是东家,也不能大张旗鼓地清查,免得寒了人心……”

第172章 金融的基础(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尽管嘴上说的轻松,可是实际上,施奕文并没有放松这件事,几天后,随便寻了一个借口,他就命人把车马行帐收了过来。

他甚至没有让银行里派人查账,而是自己直接看了起来,虽然学的是工科,可是在读大学的时候,为了未来的就业,他曾和许多人一样,试图把证都考全,助理会计师资格自然也是其一。尽管后来没有考证,但是对财会知识也有一定的了解。

所以当他拿到车马行的帐薄时,立即看傻了眼……不是因为复杂,而是因为太过简单了。不过只是简单的流水帐,甚至连“三脚账”那种在单式记账基础上演进而成的不完全的复式记账方法都算不上。

随即施奕文猛然惊醒,现在是万历年间,别说是“三脚帐”这种不完全的复式记账方法有没有流传开,至于“龙门帐”这一复式记帐法也得等到崇祯年间,才由山西商人发明。

也正因如此,这个看似四平八稳流水帐,在施奕文的眼中,根本就是漏洞百出,不过也就是几张表格的事情。他甚至都不需要到空间里求助电脑就能算个明白。

目光落到车马行的账簿上,一笔一笔的车马行流水从眼前晃过,尽管有近200辆马车每日的进项,上千匹马每日的草料、精料、料盐等诸多开支,甚至还有小到马粪售出的进项等等,可是条理很清楚,看起来似乎也没有任何问题。

不过,当初在补习班学会计的时候,老师的那句“不做假账的会计不是好会计”对施奕文的影响很大,车马行的账房是做了几十年帐的老账房,这样的人做起账来自然是四平八稳,让人抓不到把柄。

不过,对于站在巨人肩膀上的施奕文不来说,想要找到账簿上的猫腻很容易,但是现在他的注意力并不在账簿上。

他在想着另一件相关的事——记账方式的落后,以及其可能导致的一系列问题,尤其是银行那边?

靠这种记账方法,肯定不能满足银行的发展需要,甚至落后的财会制度以及记账法,还很有可能导致“汇通天下”化为泡影。

“票号为什么直到清代才出现?很有可能就与记账方法的革新有很大的关联,如果没有傅山发明的“龙门账”,恐怕就没有后来的票号。”

心里这么寻思着,施奕文反倒不怎么在意面前的这份账簿了,现在最重要的是把“复式簿记”等现代会计学引入到企业之中,这是企业发展的必须。

不过在此之前,杀鸡给猴看也是理所当然的事情。

施奕文冷笑两声,取过一张白纸,然后开始在纸上画起了表格。

通过那些看似简单平常的表格,施奕文轻松的找到了一些漏洞,然后轻易的把那个贪墨有手法给倒查了出来的。

不多,也就几百两银子而已。

但是够杀鸡的了!

杀鸡甚至都不需要施奕文亲自操刀,只不过是把账簿查出的问题,命人往车行送去,马车行的主事赵乾义,就知道怎么做了,拿人报官,然后一切都是走正常的程序。自然的也是闹的满城风雨,而马车行账房贪墨的事,非但让他自己身陷囚牢,就连保人也是尴尬的上门谢罪。

这个年月人最重要的是信誉,保人同样也是如此,他拿自己的名声作保,出了事,自然要负上连带的责任。

不过对于这些施奕文压根就在乎,相比于追求账房的责任,甚至保人谢罪,他更关心是对财会人员的培训。

“东家,为什么世代商家,往往都会自幼开始培养账房?最根本的原因就是知根知底,这账房实在要职,不能轻易委于外人,这人不但要知根知底,最好还是家人,其实东家不妨从庄中取一些聪明伶俐的庄奴子弟,让他们在银行学习记账,这样以后也好有用,毕竟还是自己人用着放心。。”

自知账房重要性的钱磊,再一次提醒道。

“自己人确实比外人可靠一些,但那怕就是自己人,面对财账上的漏洞也会不一会始终如一……”

在感叹之余,施奕文看着钱磊说道,

“如果把希望寄托在人性身上,肯定是要出问题的,最关键的还是制度,比如说记账的方法,就要先加以革新。”

“记帐的方法?”

面对钱磊的疑问,施奕文拿出他制的账簿,对他说道。

“你看一下这个。”

翻着新账簿,每翻一页钱磊的眼睛便睁大一分,神情越来越激动。

“这个……这个是东家做的?”

点点头,施奕文直接说道。

“这几天,我把车马行的账簿都重新整理了一下……”

他的语气显得非常平淡。

“与旧时的账簿不同,新账簿开支情况一目了然,那人一共从中贪墨了213两735钱。”

对于那人贪墨了多少,钱磊并不在乎,现在他完全被东家拿出来的新式记帐法吸引住了。

“不错,记得很清楚,一眼便看得分明,丝毫不漏,即便是外行人,也能看个清楚,虽然简单,但却又极为缜密。东家,这是什么记帐法门?”

“这叫借贷复式簿记,其宗义是“有借必有贷,借贷必相等”复式帐项处理规则,不过,并不仅仅只是这个处理规则,还涉及账簿组织建设,会计核算项目的设置以及账户体系、账页和结册的格式的科学性,还有就是会计凭证的运用以及在基本账法的处理方面的简化……”

解释“借贷复式簿记”的同时,施奕文取出了一本书,递给了钱磊,然后说道。

“这本书你拿回去看一下,往后银行那边就用这种新记帐法。”

接过东家递来的书,钱磊不由诧异道。

“连环账谱?”

点点头,施奕文说道。

“对,你先研究一下,然后在银行里培训一批财会人员,咱们不能仅仅依靠人性的约束,除了这个记账法之外,还有就是要建立一个审查机制,你好好的想想,将来银行能不能发展壮大,这一点很关键!”

第173章 报纸(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既然要建立一家现代化的银行,那么势必引入现代的金融知识,当然要拿捏好度,太过领先超前的肯定不行,幸亏在图书馆里有几本解放前翻译的西方19世纪金融知识的书籍。

和过去一样,在空间里把这些书改头换面的抄写之后,施奕文就让人把书给钱磊送了过去,教材给了他,剩下的修行就看个人的了,不过即便是如此,于钱磊他也算是半师之谊了。

其实施奕文并不算是一个合格的老师,甚至就是对于自己唯一的学生——徐光启,也是给他教材让他自学为主,也就是有他不明白的地方,才会加以辅导。

和往长一样,辅导徐光启学习数学之后,施奕文拿出了一本《格物质学》和《化学鉴原》,然后对徐光启说道。

“这两本书,你可以先自己研究一下,有什么不会的再来问为师。”

尽管瞧着不过只是弱冠年纪,可是在徐光启的面前,施奕文却一直这么自称着,而徐光启对他也是极为尊重。

“老师,学生这一阵子一直在学《新式数学》,只是有一事尚不明白。”

“你说,”

“学生不知道,为什么老师一直都是先教学生数学?”

“因为数学是一切科学的基础。在科学中,凡是用不上数学的地方,凡是和数学没有联系的地方,都是不可靠的,数学是一切科学的基础。学好了数学,你才能够学好物理、化学、工程学……”

看着徐光启,施奕文神情严肃的说道。

“为师让你研究数学,目的就是为了让你打好基础。以后好研究物理、化学、工程学……”

其实施奕文倒是挺庆幸能够收徐光启作为自己的学生,别看他只有十五六岁,可却极为聪明,凭着施奕文给的教材自学,不过只是两个月的功夫,就把《新式数学》里的内容全都学习掌握了,这也是拿出另外两本书的原因,现在是时候让他接触一下物理、化学方面的知识了。

学生聪明学习起来自然是事半功倍,而另一方面,图书馆里丰富的藏书,也为他大开方便之门,尤其是晚清直到解放前的那些数学、物理、化学以及工程学等各学科的电子书,无疑更显得弥足珍贵,尤其是那一时期翻译的各学科基础类书籍,更是带有“扫盲”的性质,在这个时代来说,这些基础书目反而更为重要。

“回头把那些书,全都打印出来,然后再让人抄写一份吧。”

在徐光启离开之后,施奕文自言自语道。

有那一瞬间,施奕文甚至想到了在京城创办一家书院,然后以书院为基础向外传播新学,但是旋即他还是打消了这个念头,毕竟,现在张居正可是为了控制舆论,正在那里查禁天下的私立书院,虽说因为受到地方官吏等势力的影响,并没有得到彻底执行。但这里是京城,没有必要自己给自己找那个麻烦。甚至也就正因为想要避开目前因为改革掀起的舆论风波,施奕文才会把办报纸的事情一直搁置到现在。

不过现在,经过两个多月的准备,随着书坊学徒掌握了石印机操作和制版技巧之后,经过了几轮试印后,正式刊印的事情也摆到了日程上,作为主编的汪明可原本是城中抄报行管事,选他作为主编是因为他熟悉抄报业。不过抄报行和报纸总归还是有所不同的,

“抄报行的消息它都是通过通政司——六科——提塘层层步骤,然后经过抄报房的刊印最终得以面世的,所以它的消息来源主要是六科或提塘,这些消息都是不触及朝廷的“安全”的信息……”

听着汪明可的解释着民间报房的新闻渠道是“正规合法”的,甚至是“合法纳税单位”时,施奕文拿着手中的几份抄报行抄报,一边看一边说道。

“这些官方新闻,肯定是在发行的,但是咱们的报纸,肯定不只印这些东西,读者最关心的新闻是什么?不仅仅是国家大事,朝中的人事任免,更重要的是身边人、身边事,甚至就是像某处的大蜘蛛怎么成了精,受到雷击这样荒唐的事情,咱们当然也要写,当然要写,就是要辟谣,告诉大家这是谎言。”

解释着报纸的新闻类型,施奕文又提到了记者。

“这些百姓身边的事情怎么采集?这就要有记者,记者干什么?就是到城中各地打听消息,什么飞贼、大盗,什么家长里短,狗咬人不是新闻,人咬狗才是新闻,新闻越新鲜、越奇怪越好。”

施奕文的话刚说完,汪明可立即笑道。

“嘿,公子英明,大抵上百姓也就爱这口,喜欢听着新闻,我瞧着这事肯定能成,而且这事也稳当,毕竟探子们从衙门里探得消息,万一要是沾着密事,不定就把自己给搁进去了,咱们报上登的这些……官府那里在乎。”

“官府那边无所谓,最重要的是读者喜欢看什么!”

听汪明可这么说,施奕文直接了当的说道。

“办报纸最重要是什么?就是要吸引读者,读者越多,报纸越好卖,报纸卖的越好,广告就卖的越多,归还结底,还是要看销量!”

“广告?”

汪明可这边话音刚落,施奕文就解释道。

“对,就是广告,广尔告之的意思,就是给店铺作宣传,这是书坊、车马行和铁工厂的广告,你再看看拉一些酒楼什么的各种广告,到时候,把这些都印到报纸上……”

在图书馆里的老报纸上施奕文看过满版的广告,在排版上可以借鉴解放前的那些报纸,当然也可以借鉴他们把头版当成广告的“先进经验”。

尽管对于办报纸,施奕文是个外行,可是凭借领先时代的先进经验,说起办报纸,他倒也是一副极为精通的模样,在向汪明可介绍完全广告的重要性之后,他思索片刻后,反问道,

“你觉得,靠什么能吸引住读者?除了新闻之外,毕竟不一定每天都有新鲜事。平常怎么让读者定阅咱们的报纸呢?”



第174章 西游记(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粘性!”

看到汪明可皱眉不语,吐出两字后,施奕文解释道。

“要增加报纸的粘性,让他们看了还想看,这可就不仅仅只是靠着新闻的趣味性来增加的了,”

“那东家觉得如何增加这个粘性?”

面对汪明可的诚心请教,施奕文直接答道。

“也许可以连载小说!”

“对,就是连载小说。在报纸上设立一个版块,专门连载小说,一天发个两三千字,只要他们读上了,自然会主动买咱们的报纸。”

其实,从最初决定建书坊,尤其是决定办报纸之后,施奕文的心里就差不多已经打定主意,就是通过连载小说来增加报纸的“粘性”。

而这种连载小说的方式,恰恰是晚清尤其是解放前报纸增加销量的一种手段,到了后来香港,金庸更是靠着连载自己的小说办起了报纸。

“东家,您的意思是说,咱们把别人的小说,印到咱们报纸上?”

东家的话,让汪明可的眼前一亮,他甚至激动的难以控制的大声说道。

“哎呀、哎呀,瞧我这脑子,怎么就没想到这一出,人家不敢在报纸上多印,是因为字大,咱们的报纸字小啊,能印的东西海了去了!”

看着汪明可激动的模样,施奕文微颓一笑,现在的书都是大字书,这个时代的书大抵上都是一页十行,行二十二字,一页最多两百多个字,大字书是书价高昂的根本原因。而这一问题的根源是手工刻版刻小字成本太高,且小字容易损耗。但是,在石印制版的面前,这根本就不是问题。

“东家,咱们试印的石版书,一页二十行,行四十六字,即便是一页四十行,行八十字,字也能印得极为清楚,咱们把小说直接印在报纸,字小点没关系,反正只要引着他们买就行,东家……”

话声一顿,汪明可说道。

“要不然咱们就把这阵子最时兴的《封神演义》(1)给印在报上?那一部书二十册,可是卖二两银子哪(2),咱们的报纸一天印两千字,一百天印完,顶多也就是花一两银子……”

在汪明可提到《封神演义》时,施奕文微微一愣,诧异道。

“《封神演义》出来了?”

“是啊,过完年刚从南直隶传过来的新书,写的是武王伐纣,可内容新鲜,现在京城卖的最多的就是这个书。”

尽管诧异于《封神演义》似乎早出来了几年,但同样也让施奕文的眼前一亮。

其实,原本他根本就没考虑过在报纸上印别的书,因为眼下的好书太少,报纸想要一鸣惊人必须要用好书打开销量。

明代是中国历史上出版业最为发达的时期之一,尤其是以小说为最,在出版业中一直有“卖古书不如卖时文,印时文不如印小说”的说法,市场的巨大需求,促进着出版业的繁荣,而早在嘉靖年间,稿荒和对新书的渴求就已经到巅峰。各地书商无不是绞尽脑汁,想到弄出新鲜的小说来。可此事却没那么容易,士林中人往往视小说为小道,有水平的都不愿意写,愿意写的往往水平有限,写不出真正引人入盛的好书。

好书难书,正是眼下的普遍现象。像《金瓶梅》、《西游记》这样的名著还没有写出来。毕竟,明朝小说的巅峰还要再过几十年。不过,对于施奕文来说,这并不是什么问题,毕竟,站在巨人肩膀上的他有着太多的小说可供“抄袭”,甚至就是在图书馆里头,还有许多明清小说以及各时期的小说,只要愿意,随时可以打印出来几千部,甚至上万部出来。

说起来,这个年代的小说业虽然繁荣,但是小说的种类、内容却有限的很,所以施奕文对于这个一片空白的大市场考虑了许多,想了很多,除了明清的小说之外,他甚至还有考虑过武侠以至于科幻小说。

想靠一本小说打响报纸的名气,必定要选择一个合适的作品,这个作品选择就有些困难,而现在汪明可的话,倒是帮施奕文解决的问题,原本还寻思着要“写”什么书的他,立即作出了决定。

“人家的畅销归畅销,咱们要是在报纸上印了《封神演义》,别人的书还怎么卖?同行是冤家,一上来就得罪人,到最后吃亏的是咱们,这么说,他们出了《封神演义》,那我就写本《西游记》吧。”

《封神演义》堪称是中国神魔小说的启蒙读物。作为小说来说它奠定了华夏的神话体系。而《西游记》里面的诸神写的极为模糊,虽然小说重点是唐僧孙悟空他们,可神仙鬼怪的也是重要的配角啊。冒然写出来,看着也糊涂,不一定能理解……

如果想弄懂《西游记》当中的神仙关系,还要参照《封神演义》。《封神演义》就像一本神话字典,如果不参考《封神演义》根本弄不清《西游记》当中那些神话人物的关系,甚至弄不清楚这个“体系”。

现在既然《封神演义》出来了,而且卖的也非常不错,那正好趁热打铁卖《西游记》。

“《西游记》?”

汪明可疑惑的看着东家。

“对,和《封神演义》有点关连,不过还是一个全新的故事。”

看着汪明可满面疑惑的模样,施奕文笑道。

“其实呢,这个《西游记》也就是借着《封神演义》里的神仙这个壳,讲另外一故事。”

说笑着,施奕文就把《西游记》这个故事梗概说了一下,虽然只是随口说了下,可还是把汪明可给听傻了眼,到最后他的脑子里似乎就只剩下了那只猴子,甚至一再追问道。

“后来呢?后来呢?”

“后来……”

看着汪明可那副急不可耐的模样,施奕文笑道。

“后来自然是,欲听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了!”

(1)《封神演义》是明代许仲琳(有争议)创作的长篇小说,约成书于隆庆、万历年间,所以取个中数……万历六年吧。

(2)明代书籍价格考——中国历代书价考之二:明万历刻本书前有“每部定价纹银贰两”印记。

第175章 晨报 (第三更,求收藏,求推荐)

整整一夜,在白纸坊的《晨报》印刷车间内,几十个工人一直在那里忙碌着。

所谓“晨报”,自然要清晨前送达,自然的要连夜刊印,在没有电灯的时代,连夜加班,确实不容易,为了解决这个问题,除了参照后世的煤油灯请工匠制了十几个烧豆油的手提煤油灯外,还请了一个“灯童”专门挑灯芯。

在**岁的灯童来回挑灯芯时,施奕文的眼睛则盯着正在运转的石印机,这台轮转石印机是铁工厂制造的,用人力手工摇动,虽然劳动强度大,而且每机需要8个人,分作两班,轮流摇印机,但是印刷的效率之高,已经远远超过这个时代人们的认识了。

伴随着摇机工匠的摇动,在机前一人续纸,二人接纸,尽管在施奕文看来它的效率很低,可每一次转动都能印出一张报纸,每小时能印数百张。

“东家,咱们这一期,确定要印五千份?”

又一次,汪明可看着东家问道,

“对,五千份,就这我都觉得少了,毕竟,京城可有将近二十万户人家,识字的人至少五成,按市场来说,卖个一万份应该没问题的。”

“东家,识字的人少说得有六七成出去,可不能说但凡识字的人,都买咱家的报纸吧,往常一家的抄报也就印个几百份。”

“那是抄报,不是报纸。”

施奕文笑了笑,他拿起一份已经印好的报纸,看着门外等候着的马车。

“一份抄报要一钱银子,咱们的报纸才十文钱,京城每天卖多少抄报?少说几千份,这报纸啊……”

端祥着这份报纸,施奕文笑道。

“卖个几万份,也是正常的。”

而且还是独家……因为只有自己这才有石印机。

“那这五千份,真能卖得掉?”

天将放明,站在报社大门口的施奕文,看着满戴着报纸的马车将报纸运往城中各处,在许多街口早就卖报的报童在那等着。

站在猪市口的路边,穿着一身单衣的许力一边缩着身子抵着寒,一边探头往猪市口西街看去。他身旁十几个十一二岁模样的少年,也都和他一样挤在路边。

“力子哥,车咋还没来。”

“应该快来了。”

“咱都等小半个时辰了,这也太磨几了,依我说,他们准是骗咱们。”

“可不是,一天卖一百份报纸,这牛皮可不这么吹的……”

“肯定是骗咱们,咱们卖抄报,一份能提五文钱呢,他这个什么晨报,才一文钱,还这么早的天。”

“就是,这大早上的,可真够冻人的。”

听着朋友们的抱怨,许力咧嘴笑道。

“骗咱,咱哥几个又是那么好骗了,别忘了这一天五十文的打底,咱都拿来了,要是车不来了,正好……”

不待他说完,那边就传来了马蹄声,旁边那个只有**岁模样的男孩连忙嚷嚷道。

“车来了,车来了……”

车刚一来,车夫就指着车上一个个布挎包说道。

“这装报布包,是报社送的,一个包里100份,你们卖完了,到报社结帐……”

居然另外送了装报纸的包,挎上有些沉重的布包,许力抬头问道。

“师傅,这一份报卖多少钱?真的只卖十文?”

“十文,一个字不多。”

在马车离开时,许力瞧着塞得满当当的布包,疑惑道。

“还真是十文?”

“力子哥,你瞧,真的是十文钱。”

果然,报纸上写着“一份十文”的字样,瞧着大家都领到了报纸,许力就立即吩咐道。

“小六、山子、小胖子,你们去菜市口那边的,沿着崇文门大街卖,虎子,大锁子,你们去宣武门,……”

在一一分配好了大家往什么地方卖报后,许力就朝着正阳门的方向跑去,瞧见街上的人已经不少了,他一边跑一边喊道。

“卖报,卖报,新出的《晨报》,快看新闻——尼姑庵里藏靓女尼,引得小生夜下门……”

一开口,就是俗……简真是俗不可耐,可他这么一喊,立即引来了路边正吃着早饭一年青书生的兴趣,

“喂,这个这个晨报咋卖的?”

“十文钱,”

“嚯,不贵啊,这瞧着可不薄啊。”

“那是,公子,你瞧瞧,足足六张二尺宽的纸呢,就是这纸价都得好几文了,您再瞧这墨色,那是一个清楚……”

“这字咋这么小?”

“字小,可清楚啊,你瞧,字小了印的东西也就多了。”

“成,给我来一份。”

这边刚卖完一份,许力又在那里吆喝了起来。

“看报,看报,快看晨报,快看石头里为何蹦出来个石猴子……”

报童卖报全凭一个吆喝,什么新鲜吆喝什么,但东西一定要是报纸上的,卖的时候,许力当然也早早的把报纸上的内容都看了一遍,刚开始的时候,还喊着“尼姑庵”的他,看到报纸上写的《西游记》之后,立即改喊西游记里的内容了,别说是其它人,就是他自己也被小说给吸引住了。

“石头里蹦出来个石猴子?”

原本正欲往好友家去的耿定理一听报童的喊声,立即来了兴趣。

“来,给我来一份,让我瞧瞧这石猴子是怎么从石头里蹦哒出来的。”

说话的功夫,他就掏出了一小块散碎银子来。

“大官人,你这碎银子小的可找不开,这《晨报》便宜,也就十文钱。”

平素习惯买抄报的耿定理一听,顿时愣住了。

“这么张就十文钱?”

“您瞧,这上面写着一份十文。”

一份报纸十文钱,这价格低的颠覆了耿定理的想象,在他摸出十文钱买过报纸,还不等他找到那石猴子,就被报纸上的内容给惊呆了。

“这……这怎么会!这字可真是小啊!就这雕工,可真了不得……”

在耿定理惊讶着报纸上尽是蝇头小字时,随后眼睛又落在《西游记》那一栏上,不过只是稍看一眼,人就被小说的开头给吸引了过去。

在他站在路边看着报纸的时候,路边跑着的许力一边跑一边喊道。

“看报,看报,快看晨报,快看石头里为何蹦出来个石猴子……”

第176章 抓耳挠腮(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哎呀,这孙悟空往后又如何了?”

瞧着看完报纸后和自己一样火急火燎的想知道下事的好友,耿定理笑道。

“这报上不是写了嘛,正是: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空须悟空。毕竟不知向后修些什么道果,且听下回分解。”

原本正急着想知道后事的李贽一听,立即笑恼道。

“这人,写小说便是写小说了,结果却在这里卖起了关子,居然和说书人似的,到了这,啪的一声……给断了。这人的书虫给勾出来了,却又搁在这卡住了,这人,忒不地道。”

瞧着报纸,李贽倒是对报纸上的其它内容,全没了兴趣。

“这《晨报》是从那里买的?”

“满大街的报童都在那吆喝着卖,卓吾猜这样一份六张的晨报才多少钱?”

“贵了?”

“不,便宜,往便宜了说。”

“这应该是最便宜的连七纸印的,瞧这尺寸一张连七纸可以分出两张来,六张要三张连七纸,百张连七纸要四分银,纸钱也就是一文钱上下,不过印书的话,最贵的是版工,印工……咦,”

抬头看着耿定理,李贽惊讶道。

“这蝇头小字刻起来费时费工,这样的刻版恐怕是一页顶百页,算起来的话,这么一份报,没有一钱银子肯定是要亏本的,不过……”

话声一顿,李贽又说道。

“你瞧这上面写的“京师金陵烤鸭第一店”,这句话必定不是白印的,不定那也是掏了银子的,估计他们还是得从这上面挣银子。”

说话的功夫,李贽又一次拿起了报纸,看着纸上的字说道。

“这字刻的可真不错,印的也格外的清楚……”

当然,对于绝大多数人来说,他们看的不是字,而是上面的故事。将近四月的天,天气也终于暖和起来,不过是大清早,这各个胡同口朝阳的地方,就坐满年长的老人,这些猫了一冬的人,和往常一样,在那里晒着暖,聊着天,聊的自然是京城里头稀奇古怪的事,当然免不得,还有在那下棋的。

也不知过了多久,一个少年,他身上挂着沉甸甸的报包,一边走一边扯开嗓子喊道。

“卖报了,卖报了,快看快看石头里为何蹦出来个石猴子!”

他这一喊,那边正聊着天下着棋的人顿时来了兴致,对于这些靠着家中的房子出租过活,平日闲着没事干的人来说,最喜欢的就是新鲜事。

“嘿,我说,听着没有石头里居然能蹦出来个石猴子,这可真稀奇。”

“更稀奇的是,还有人把它写的报上。”

往常他们没少见人走街窜巷的卖报,可那会人家喊的都是朝中大事,那里喊过这什么“石头里蹦出来个石猴子”。

“卖报,卖报,十文一份……”

听到报童的喊声,那几个老头纷纷转身看过去,其中一个老头站起来说道。

“哟,这报可真便宜,我弄张瞅瞅,这是啥石头能蹦出个石猴来!”

等他的报纸拿到手,一旁老头也挤了过来。

“老刘头,来,咱俩一起瞅瞅。”

这年月识字的人多,别说是京城,就是搁山窝子里头的小村子也有个社学什么的,都是族里供着米粮,专教本家子弟识字算术的,至于这京城天子脚下,不识字的反倒有些稀罕。

“哟,这字可真是小啊!”

那老头一探头,瞧着上面的字,就念叨道。

“咦,醉仙楼……这不是猪市口的那家酒馆嘛,居然也上报了?”

瞧着新鲜的功夫,他们俩个已经晒着太阳背靠墙根,端起报纸慢悠悠读了起来。就连那广告也跟着念了小一会,这年月没什么消遣,即便是广告,能打发时间,而念着京城的各种奇闻逸事时,更是勾起了他们兴致。

“嘿,我就是说嘛,那孙卖婆怎么发了家,弄了半天居然是靠给小娘子送打胎药发的家,一副药收五十两,她还真敢。”

“瞧吧,这不是出了人命,吃了官司了嘛。”

报纸上的本地新闻满足了人们对身边事物的好奇,在翻过几页新闻、广告之后,那人突然惊讶地说。

“咦,这报纸上居然有小说,《西游记》的这小说没听过啊。”

嘴上这么说着,他拿着报纸读了起来。

“……忽见丛杂中跳出一个石猴,应声高叫道:“我进去,我进去!”好猴!也是他——

今日芳名显,时来大运通。有缘居此地,天遣入仙宫。

你看他瞑目蹲身,将身一纵,径跳入瀑布泉中,忽睁睛抬头观看,那里边却无水无波,明明朗朗的一架桥梁。他住了身,定了神,仔细再看,原来是座铁板桥,桥下之水,冲贯于石窍之间,倒挂流出去,遮闭了桥门……”

他这边念着,一旁原本正下着棋的老人,也停了下来。

“这故事写得倒是不错。”

一旁有人接话道。

“嘿,这石猴居然是这么蹦出来的……”

“你以为,难不成真是城外的石头里蹦出了石猴来。”

一会的功夫,这巷道口聚着的老头,什么事都没事,都在那里听起了〈西游记〉来。

“嗨呀,这段子写得可真是精彩。”

那边读着报纸的老头,瞧见众人都围着自己,便兴高采烈的当起了说书先生,照着报纸念道:

“……祖师道:“乃‘广大智慧真如性海颖悟圆觉’十二字。排到你,正当‘悟’字。与你起个法名叫做‘孙悟空’,好么?”猴王笑道:“好,好,好!自今就叫做孙悟空也!”正是:鸿蒙初辟原无姓,打破顽空须悟空。毕竟不知向后修些什么道果,且听下回分解。”

一听到“且听下回分解!”,这些老头里顿时急了起来。

“这就完了?”

“是啊,这孙悟空学的是什么功夫?”

“就是,这老神仙,不是刚出来嘛!”

“真是吊人胃口!”

“……”

因为是第一期,自然也就不珍惜版面,整版印了《西游记》的第一回,可即便是如此,正是精彩的时候就断章了。只让众人听得心痒难耐,一个个伸头缩颈急着想知道后面的故事,抓耳挠腮瞧模样倒像是像方才小说里提到众猴,一个个围在那身边让他继续讲。

仔细翻了翻,同样是急着性子的老头一摊双手。

“报上只有这么多,想听故事就等下期吧。”

“下期,那得等到啥时候?”

“就是,这报纸可没个准头……”

确实,抄报从来都没什么准头,可能三五天一期,也可能七八日一回。众人的心里跟猫抓一样,恨不得立即知道接下来的情节。甚至第二天一早,就有人在巷口等着了,一瞧见有报童吆喝着跑来,立即跟过去问道。

“卖的是晨报吗?那个孙猴子出了吗?”

第177章 余象斗的想法(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一个小说成就了一份报纸,用在《晨报》上倒也再合适不过。

陆续连载了十几日,《西游记》越发显得精彩,从官封“弼马温”再到“大闹天宫”,然后又到被压“五指山”。

随着剧情一点点推进,《西游记》终于粘住了读者,其实这份报纸呈现出与当下抄报的不同来。这报纸上虽说有朝中大事,可大都是百姓身边的奇闻逸事,百姓们最喜的就是这口,对于消息闭塞的寻常百姓来说,那些身边的奇闻,反倒更吸引他们,至于那“孙猴子”更是看得他们欲罢不能。

《晨报》这个新闻极了的每日早晨售卖的报纸,居然在短短不到半个月间,就被人们认可了,它的销量,竟然因为这一部小说受到了追捧,短短半个月的功夫就从最初一天卖一千多份增涨了五千多份。甚至于就连旧报,也有人人买了回去,一些精明的人,甚至买了报纸,然后把小说版面剪下来,按他们的说法,缝在一起,也比买小说便宜。

一时间,这京城内外胡同口、茶馆里,也经常有人在议论孙猴子,谈论着唐僧,《西游记》成了京城里头的热门话题。不过也仅此而已,喜欢看小说的多是小老百姓,至于〈晨报〉当作嘘头的本地新闻,更不会在京城官场引起啥关注,毕竟京官们根本看不上这种“报纸”。

可也就是在这种悄无声息中,《晨报》正在一点点的改变着京城百姓阅读习惯,甚至随着《西游记》的畅销,就连同《封神演义》也跟着畅销起来,毕竟,这《西游记》里的神仙关系写的太模糊,想要看懂那些,还是得看一遍《封神演义》。这倒是让京中书坊的掌柜东家们显得颇为欢喜。

而也就是在此时,在《晨报》报社里迎来了一位客人,由于《晨报》的热销,自然也引起了一些生意人的注意,尤其是当他们在报纸上看到什么所谓的广告时,他们的眼前更是纷纷一亮,尝试着在报纸上打起广告来,商人的嗅觉从来都是极为敏锐的,无论是好坏,他们都愿意尝试一下。

当然,有时候,注意到这些事情的并不是仅仅只有商人,有时候,一些读书人同样也会注意到《晨报》,注意到报纸上的小说,外行人看热闹,内行人看门道,当余象斗来到《晨报》社的时候,啥事没说,一见汪明可就直入主题说道。

“我想和你们谈笔买卖。”

“不知这位公子,想谈什么买卖?”

汪明可看着余象斗问道。

“我想包下你们所有的广告。”

余象斗倒也没有犹豫,而是直接道出了他的来意。

“包下所有的广告?”

“对,就是包下广告。”

看着汪明可,余象斗说出自己的想法:

“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贵报之所以一张报纸可以只卖10文,归根结底还是靠报纸上的广告,贵报不也在报上打了广告吗?一寸宽两寸高的版块,一期一钱银子,整版一期优惠后的价格是五十两,我算过目前你们的广告一期最多也就三版,一期一百五十两,我包下一百期,一次付一万五千两,不知掌柜的以为如何?”

讲到这里,余象斗看着汪明可继续道。

“刊载《西游记》前几回的《晨报》,现在京城里可是有好多人求购,一份前几期的《晨报》能卖到半钱银子的高价,若是手抄本,那是能卖到一钱银子的,“逍遥子”先生的大作真是让洛阳纸贵啊。”

对于这一切,汪明可自然是知道,其实东家之前也就有了吩咐,现在书正在制版,再过几个月就会印出。

见他还没有说话,余象斗又解释道,

“没错,我想由贵社印几期特刊,专门重刊《西游记》的前十回,每期我出二百两,连印五期,我出一千两。”

对于余象斗的这个建议,汪明可感到有些惊讶,他打量着这个人,早前的时候,他可是凭着老关系才说服一些朋友在报纸上打广告,现在见到了效果,才有人上门来登广告,他倒好,这一上来,就要包下所有的广告。

“掌柜的肯定是好奇,在下为什么要包下广告,其实,我是觉得,这广告之中自然也有利润可图,如果贵报把这些广告全都卖给在下,贵报可以得到一万六千两现银,在下亦会去联系京城商家,于报上做广告,无论赢利亏本,在下一力负担,如此,也省了掌柜的诸多琐事,您说是不是?”

然后余象斗又说道。

“这样,掌柜的可以去和东家商量一下,如果你们觉得不成,咱们价钱好商量。”

与其它人看到《晨报》上的《西游记》的精彩,琐事的引人不同,敏锐的商业嗅觉让余象斗看到了机会,所想到自然是如何利用其中的商机。尤其是广告中的商机,当然在他的心里还有一个不为人知的想法。

“呵呵,公子好算计,这看似买下了一百天的广告,可是却全由你操作,这报上登得什么,最后不还是事关《晨报》的名声?”

拒绝的同时,汪明可的面上带着笑,瞧着余象斗倒是好奇起来,这阵子过来登广告的人不少,可像他这样,上门这样谈生意的却是第一个。

“这简单,那广告你们先审一下,若是掌柜的觉得不合适,不登就是了。”

余象斗倒也利索。

“哦,公子当真觉得广告有利可图?”

汪明可明知故问道,广告确实有利可图,甚至将来一期广告都有可能卖上几百两。

“是否有利可图,掌柜的比在下更清楚,至少未来三五个月内,这报纸上的广告,利润倒是有限的很,毕竟,现在买报纸的人不说,自然广告也就卖不上价,所以在下才敢过来谈这个生意。”

盯着汪明可,余象斗笑着说道。

“其实,就是在下,也不知道,这一万五千两银子,能不能保住本,只是不想错过这个机会。”

“所以,你找上门来了?要包下这个广告?”

他的回答让汪明可笑了起来,在说笑之余,他的心里却又暗自警惕起来,这世间有这样的人吗?拿那么多银子来试试?

“还请掌柜的成全,”

面对余象斗的请求,汪明可笑摇了摇头。

“这事太大,我做不了主,还是得请东家来才行。”

“不知贵东家今天可方便,要是……”

不等他说拜访,汪明可就笑道。

“我们东家,现在正在忙着一件大事,怕是没空见客的。”

第178章 纱厂 (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在忙大事!

最近一段时间,施奕文确实是在忙着大事,忙着办纱厂。

因为纱厂事关北方崛起大业,他自然的极为上心,从建厂房,到建水车,可谓是亲历亲为,而且纱厂的水车也与兵工厂的有所不同,车架是用砖石彻成,土水泥缝。当然,水泥是从空间工地上弄来的,原本他是想用铁厂炉渣制水泥,但是受限于种种原因,只是个构想罢了。

在兴建厂房、水车等基础设施的同时,在卢沟铁工厂内,经过反复的试制后,结合了珍妮纱机和水利纱机的“骡机”,也就是走锭纺纱机试制,终于成功了。在经过反复的试验,确定可以纺纱之后,铁工厂立即全力生产纺纱机,差不多用了一个月的时间,二十台四百锭的走锭精纺机终于被安装在与铁工厂只有一墙之隔的厂房内。

而与此同时,纱厂的女工也基本培训完成。到了四月中旬,二十台纺纱机全部安装完成,而且也经过试车,纺纱工厂便已准备妥当可以开工了。

不过在开工之前,施奕文按例当然要厂里招募了一百多个厂工见上一面,她们都是清一色的女工,一个月一两五钱的月钱,每天管一顿午饭,隔天有肉的待遇,在这个年月着实不差。毕竟,就是戚继光的兵丁,一个月的饷钱也就一两多。也正因如此,在工厂招聘女工学徒时,立即引得周围四里八乡的人们往这里赶来,不过到最后大多数人,却被其中的一个条件给挡了回去,除了要求粗通文墨,识字之外,最重要的一条是——天足。

因为要求女工天足,不少女子被挡在门外,到最后,也就这么一百多个年龄各异的女子成了其中的幸运儿。

依照惯例,在纱厂开工前,要烧香、要放炮,要挑吉时,如此一翻热之后,施奕文站在工厂里面,看着面前的一百多个女工,女工们同样也看着他,尽管他的模样英俊帅气,可是这些大姑娘小媳们,也知道身份的悬殊,顶多只是脸红着多瞧几眼而已,对此施奕文倒没在意,而是大声对她们说道。

“诸位,从今往后,就是我大生纱厂的工人了,每个月一两五钱的月钱,施某是绝对不会少大家的,不过咱们厂旁边的铁工厂一样,是多劳多得,要是干活多的,一个月挣上二两银子,那是没问题的,要是有偷懒耍滑的,厂子里自然也是不养闲人!”

有些话总需要讲在前面,像诸如厂规之类的规定,更是要反复强调,在现代工厂之中,最重要的就是纪律。

“大家在培训的的时候,都看到了,咱们的纱机是靠水车转动提供动力,只要水车转着,纱机就不会停,你们的活也很简单,就是续棉条,续纱线,装换锭子,可如果分了神,线断了、锭完了,产量自然也就达不到定额,到时候,是要到扣工钱的……”

听到施奕文的话,这些女工纷纷答道:

“请东家放心,我们绝不会偷懒的!”

“说是东家给的工钱这么高,要是偷懒了,那可就对不起东家了!”

这些女工大都是来自己附近的村子,因为工钱高,自然对这份工作极为上心,那里敢有偷懒的心思,甚至对于厂规也是牢记在心,生怕一不小心给开除了,毕竟,一个月一两五的工钱,就是一个大劳力,也挣不了那么多银子。

对于纱厂女工们的回答,施奕文倒是非常满意。然后又好言安抚了几句,随后又说道。

“今天是厂子里开工的好日子,每个人下工后,领五十文的喜钱,钱不多,图个乐呵。”

现实的银钱,自然换得这些大姑娘小媳妇们无不是纷纷欢喜起来,一些胆大的小媳妇大姑娘瞧着相貌本就英俊的东家,更是两眼放着光。

不过欢喜之后,活总还是要干的,在女工们进入厂房,那边随着一声令下,传动的天轴在皮带的带动下动了起来,厂房内的骡机也随之运转,在牵引罗拉的牵引下,棉条变成了纱线飞速的缠的缠在锭子上,而女工们则忙忙碌碌的在纱机前来回奔走着,不时的拉线、续棉。

尽管只是水力驱动的机器,但是它纺纱的速度仍然快的惊人,不过现在施奕文的瞧着女工们奔走时的样子,眉头却不时的皱着。

“梁婶,你看她们的衣袖,裙摆。”

指着那些女工,施奕文对身旁的梁婶说道。

“窄袖的还好,可是裙摆太宽了,万一要是卷到机子里或者皮带里,肯定会出问题的,这样回头我让晴儿她们制两件衣裳,让厂子里在城里找制衣坊给她们每人制一件,这钱厂子里出来。”

梁婶是庄子里的庄奴,祖上南直隶人的她,本身就会纺纱织布,因为厂子里都是女工,所以她就成了车间里的主管。

“少爷,您可真厚道,她们能碰着少爷,可真是上辈子烧了好香。”

性格本身就泼辣的梁婶又说道。

“要是她们有谁敢昧着良心把厂子里的秘密告诉了外人,必定天打五雷轰。”

“秘密?”

施奕文愣了愣,看着梁婶不解道。

“什么秘密?”

“少爷,就是咱家纱机的秘密中,你瞧咱家的纱机,一台机子有四百个锭子,说是一机顶四百,可这机子用的水车带的,转的速度快,一个锭子一个时辰纺出来的纱,顶过去我半天纺的,这四百个锭子,一天纺出来的纱顶一两千个人纺的,而是机子纺的纱又那么结实,想粗粗想细细,只要调一下机子就成,这秘密可不能让别人知道了。”

梁婶的话,让施奕文先是一愣,在惊讶于她的保密意识之后,他又哈哈大笑道。

“梁婶说的是在理,不过啊,你不知道,咱们家的纺纱机,就是敞开门的让别人进来看,那也造不出来的!毕竟啊……”

笑看着面前的纺纱机,施奕文得意洋洋的说道。

“技术先进了,本身就能杜绝他人的仿制,更何况,其中有些零件,外人肯定是造不出来的……”

第179章 炼磺(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其实,很多时候,有些东西,即便是你不去保密,外人也无法复制,而有些东西,即便是千方百计的保密,也会为外人所窥知。

当初之所以选择铁木混合结构的“骡机”就是因为它的结构足够复杂,不像木制的珍妮机那样,没有任何技术难度。“骡机”上的许多零件那怕就是拿着实物,也不能一定能够制造出来,毕竟,加工精度搁在那摆着,即便是能工巧匠,也只能干瞪眼。

因为深知技术是防止他人“山寨”的根本前提,施奕文甚至非常刻意的提高了机器的复杂性,也就是零件更精密,而有些些零件甚至只能用空间里的机床制造,当然更多的零件需要游标卡尺等专业量具进行测量,这同样也是外界所欠缺的。

离开了纱厂之后,施奕文又去了一趟铁工厂,甚至特意去了学徒班,看着那些学图在那里学习机械原理,学习的都是简易机床知识,还有水轮驱动知识。

“也许应该开凤车、钳、刨、铣床的使用,还有机械等方面的课程,将来好在这里建立一个工业车间,用空间里的机器生产早期机床。”

施奕文自言自语道,他并不想把时间都浪费在从简易木铁机床制造铁质机床这个技术发展的过程,他更希望能够让这家铁工厂成为名副其实的铁工厂——一座利用水轮机驱动铁质机床,可以源源不断生产出标准工业产品的近代化工厂。

所以,他一直寻思着怎么利用空间里的那几十台机床,那里的机床不多,但是种类倒是挺齐全的,车、镗、钻、刨、铣床都有,以他们作为工业母机与另一个时空相比生产效率或许低的可笑,但在这个时代这样的工厂却是逆天的存在。有了它们,以机器制造机器就成为可能。

“但,谁去教呢?”

施奕文叹息道,似乎除了自己,并没有合适的人选。

得了,回头整理教材吧。

就在这时,徐思源走过来先拱手行礼后,又施奕文说道。

“公子,你来的正,咱们厂子里碰到麻烦了。”

“麻烦?谁找咱们的麻烦?”

施奕文一愣,急声问道,难不成这地头蛇出来了,不知道我是堂堂锦衣卫同知吗?

随后徐思源的话,让施奕文傻了眼,这个麻烦不是其它,而是没原料了。

“公子,火药厂那边造火药的原料不够了。”

“你是说土硝?”

施奕文几乎本能的想到了土硝,凭过去读过的书看,似乎也就是土硝的来源最困难,毕竟中国并没有大的硝石矿,而这个时代欧洲各国更是用着什么粪田集硝的法子生产土硝。

“公子,瞧您的说,土硝是不缺,就是咱们没有朝廷的硝课,山东、河南一带都盛产土硝,那年没有几十万担的,那东西量足、价格也便宜,不愁买,咱们厂子里现在没有硫磺了。”

厂子里缺的东西,让施奕文不由一愣,诧异道。

“没有硫磺?这怎么会?”

“东家,这硫磺也就是造火药是最大宗,北直隶这边不产硫磺,因为用途少,王恭厂那边都是从河南等地买来的,咱们也是通过河南的商人运贩,不过一直以来硫磺的用量不大,所以他们运来的也不多,我算过按照火药厂的产量来算,咱们一年至少需要一千担硫磺,才能保证工厂的生产,可是,河南、湖广那边的商贩都说,最多只能保证的五百担,多了他们也没办法,除非咱们能等到明年,而且下一批最少要等两个月后,才能运过来,火药厂那边只能暂时停下来。”

弄了半天,施奕文才知道是怎么回来,如果所料不差的话,原来是落后的原料生产,制约了近代工厂的产量。

听着徐思源的话,施奕文的眼睛盯着厂子里的那几座“缸塔”,那附近的几棵树早就被薰的没了树叶,在铁工厂里就数这座酸厂污染最大,也许应该考虑一下搬出去,建一个更专业的制酸厂,而且就现在印刷量来说,也用不了那么多硝酸,可以调整一下设备,将产量调整一下。

“既然他们那里没有办法,那咱们就自己造。”

“自己造?公子的意思是?”

徐思源看着公子,诧异道。

“咱们自制硫磺?可京城附近有硫磺矿吗?”

“没有硫磺矿一样的可以制出硫磺来,磺是火中精,也就是把那制酸的设备调整一下的事情。没什么难的。”

其实获得硫磺并不一定需要从硫磺矿里开采,更何况中原一带本身就缺少天然的硫磺。而相比于开采硫磺矿用硫铁矿等原料制取硫磺更为简单,而且纯度更高。这种烧取硫磺的技术,早在汉代就已经被人掌握,当时中原一带开始从黑色含煤黄铁矿提取硫磺了,它的工艺:在土坯砌成的窑中,把矿石和煤炭垒叠起来,点火焙烧,其实就是以煤炭作为还原剂,硫蒸气通过煤炭后被还原,硫磺便从窑的顶部冷凝下来。

而现在工厂里本身就制酸,按施奕文的想法,自然可以调整生产流程,然后抽出部分产能制造硫磺。这应该很简单。

不过事实证明,事情并没有施奕文的想的那么简单,因为制酸需要增大风量,尽可能的脱硫,而炼磺则需要节制氧值,风量太大,否氧值过高,就会造成单质硫烧失,而且还牵涉到磺炉等一系列的问题,简单的尝试失败之后,施奕文还是不得不回到起点,重新建起了一座炼磺的土炉,正好也顺便把制酸厂也一并搬出了铁工厂。

从图书馆里找到了出了现成的土法制磺的设备资料,吸取上次的教训,施奕文把十吨的热装土炉缩小了几倍,产量降低的同时,土炉、磺炉的搭建自然也就更快了,不过只用了半个月的时间,炼磺的土炉就开始装料生产。十天后,制酸厂生产的第一批毛磺从冷却室内扒出。

“硫磺就是这么炼出来的?”

看着工人们扒出的毛磺,徐思源诧异道。他没想到硫磺居然能“烧”出来,他那副模样,落在施奕文眼里,只让他微微一笑,对此他倒是见怪不怪,如果不是因为曾经见过烧制硫磺的,他自己也不知道,硫磺可以从硫铁矿里烧取出来,那怕这个技术是一个极为原始的技术。

“对,这只是毛磺,制火药还要需要进行精炼,提高纯度。”

第180章 机械(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需要精炼的并不仅仅只是硫磺,更重要的是土硝,尽管那些土硝是山东、北直隶、河南等地的百姓,在成千上万平方公里的盐碱地上扫出后,辛苦熬制出来的,可它的纯度并不能满足制药需求。

即便是万历年间火药作坊对硝土和硫磺的提纯着实下了一番功夫,然后才将其碾成粉末配制成成药。不过与王恭厂等地使用的先将土硝溶解后,加些明矾、广胶,再与萝卜同煮这样的提纯过程不同,施奕文是采用从草木灰中先提取灰霜,也就是碳酸钾,然后用它来沉淀清除土硝中的镁盐、钙盐和铁盐,这种效果更优于萝卜法,而很接近现代化学实验室中的方法。即便是如此,还会再过滤,再次重结晶以保证硝酸钾的纯度。

原料的纯度是保证火药威力的前提,而按施奕文在《火工品》杂志中找到的资料,甚至就连炭的品种也会对黑火药造成的影响。

每一次来到火药厂的时候,施奕文都有一种提心吊胆的感觉,毕竟这里生产的“危化品”。

“应该不会爆炸吧。”

瞧着以水车驱动的原料捣磨机,将捣磨机下方的原料碾碎时,施奕文暗自嘀咕着,尽管他知道,这些水碓里正在碾捣的原料在没有混合时,根本就不可能有爆炸,可难免还是会有些担心。

“东家,您放心吧,咱们刚建火药厂的时候,就按照你说的,在混药车间外面打了一丈厚的防爆土坝子,有土坝子挡着,就是那边……反正力气是往上泄的,对咱们这边不会有任何影响。”

兴许是瞧见东家脸色有些不太正常,王启东在一旁轻声说道,他是厂子里从王恭厂挖来的制药能手,家里世代制药,从来不曾出过事。尽管这里的生产不同于手工生产,而且配方也不同,但是在生产安全上却是一样的。

“嗯,我想的不是这个。”

火药厂不能和工厂混在一起,这是最起码的安全常识。所以施奕文才会在试制了一批颗粒药后,就授意徐思源在离厂一里多的河边新建火药厂,专门生产火药。

默默的点点头,施奕文掩饰道。

“启东,咱们现在一年能出多少药?”

“东家,在王恭厂,咱生产全凭手工,捣药用是石臼,和药用的是木槽,可咱们这用的都是水车,咱们用水碓制料,就连药筛那也是水车带的,又用水车带和药的转鼓,然后用水车带的大石滚将和成的粉末放在碾磨上,滚压成药块,接着使用造粒缸将火药块制成大小均匀的药粒……即便到最后用还要用石炭制成的磨光机将药粒表面磨光填上火药粒上的气孔,瞧着工序是繁琐极了,可即便是这样,咱们厂里不到四十个工人,一天最少也要出五十担,如果原料够的,把这些的水碓换成石磨,用石磨磨药,一天两百担药都不是问题……”

与王恭厂的手工作坊不同,这里是以“先进”的工业设备制造的火药,以水力和机械操作代替了手工操作,这种近代工厂的机械化生产,绝不是王恭厂所能相比的,它不仅提高了火药的威力,而且延长火药的贮存期。当然产量也是成倍的增加。

“那你算过,咱们一年生产多少火药吗?蓟门那边又需要多少吗?”

听着耳边水碓捣药时的声响,施奕文反问道。

“你刚才说换石磨,一天能生产200担,原料肯定没问题,单就是山东一个地方,一年就出三四十万担土硝,至于硫磺,咱们的磺厂再建几个新炉子,硫磺的产量也能上来,可……”

扭头看着王启东,施奕文的眉头皱成了一团。

“那么多火药要用在什么地方?”

东家的询问,让原本正准备大张旗鼓扩大药厂产量的王启东,突然意识到了这个问题——这里不是王恭厂,不是兵部的药坊,兵部的药坊一年出几万担火药,人家是有地方去,可这里呢?除了蓟门之外,根本就没地方去。

抿了抿嘴,施奕文的神情变得有些凝重,产能过剩的问题是刚刚面临的问题,不单火药厂有这样的问题,就连铁厂的产量也有些过剩了。先进的工业设备带来的产能增加,直接导致了这个局面。

这却是施奕文先前所料未及的。

从工厂回家的路上,坐在马车上的施奕文想了整整一路子,他的眉头紧蹙着,脑子里所思所想的只剩下一个问题——怎么把过剩的产品卖出去。

当天晚上,铁厂的徐思源、药厂王启东都来到了石台庄,在书房里头,除了吴才之外,刘裕,这位庄里的管事也一同到了书房。

“情况,大概就是这么个情况,厂子里不养闲人,这是做生意的根本,纱厂那边没问题,毕竟下游那边刘家父子联络着附近几家,正在建织布厂,短期内铁厂靠织布机、飞梭,再加上燧发枪,都不是问题,可是就长远来看,总是需要考虑一下的,今天请大家过来,就是商量一下这个事情。”

话一说完,施奕文就端起了茶杯,借着喝茶的空等着他们发表意义。

“公子所言甚是,虽说现在铁厂不愁活干,可我觉得,长久不了。”

徐思源首先打破沉默。

“毕竟,织布机也好,飞梭也罢,总有市场饱合的一天,而且这些东西技术简单,京中的能工巧匠众多,现在没人知道,是因为刘家父子的布庄还没挣到钱,等到他们挣到钱,卢沟布卖遍京城的时候,自然会有人办新厂,到那时,除了咱们城里的工匠肯定也会跟风造织布机、飞梭。至于“迅雷枪”,咱们总不能光靠它养着不是?况且,除了蓟门那边,其它地方买不买还是没影的事情,”

和蓟门那边一样,徐思源也喜欢称燧发枪为迅雷枪,因为这个名字听起来更威风,这也是铁工厂的习惯。作为铁工厂的主管,他自然清楚铁工厂的现实处境,火枪挣钱,但不一定能长久。

原本他就有这方面的担心,现在施奕文问了,自然是一一道出了他的想法。

第181章 遇袭(第二更,求收藏,求推荐)

有徐思源开了头,其它人自然是各抒己见。纷纷发表各自的看法当然,也会提建议,在他们提建议的时候,本身就是抱着集思广议这个想法的施奕文只是默默的点着头。

终于,在众人各自发表看法之后,施奕文说道。

“现在也就是这以几个问题,首先是铁厂那边,生铁过剩,生产的铁卖不出去,除非咱们降价。”

将目光投向吴才,施奕文吩咐道。

“你明天写封信过去,告诉那边,生铁的价格先降一成,先看看情况再说。”

“是公子。”

在吴才应声后,施奕文看着徐思源问道。

“那铁厂那边,你有什么想法?”

“公子,我觉得铁厂生产马车应该不错,毕竟,马车要用到不少铁器,就是……”

看着公子,徐思源试探着问道。

“就是不知道咱们能不能造出轴承来,光靠公子从海外带过的肯定不够。”

马车一直都是想当不错的生意,不但戚继光看上了,甚至就连同施奕文的二轮有盖双座小马车,因为经常在京城内外跑,这种轻便、速度快的马车也引起不少人的兴趣,已经有不少人到车马行询问它的卖价了。

“嗯,这个嘛,可以试试。”

抿了下嘴唇,施奕文想了想。

“这种滚珠轴承造不出来,咱们可以先造圆柱轴承,不过这需要用上等的钢料,这个要想办法解决一下。”

在规划好铁厂的接下来的发展后,施奕文把目光投向王启东,问道。

“启东,你对药厂那边有什么想法?”

见公子问到了自己,王启东先沉思片刻,然后才慢条斯理的说道。

“公子,其实,您今天走后,我一直在想这个问题,我觉得,咱们的火药药力足,即便是蓟门那边不用咱们的也没问题,就说遵化铁厂那边,肯定要用不少铁矿石,这铁矿开采,普遍都是放炮采石,我去过唐县那边,那边的矿场采石,每次岂止上百斤,一放炮的时候,无不是天崩地裂、硝烟弥漫,咱们可以把火药卖到那里去,咱们的药力足,用药少,他们肯定愿意用咱们的。”

王启东的话让施奕文的眼前一亮,怎么把这茬给忘了。

“我看行,不但可以卖到铁矿上,就是京西的那些煤矿,也可以卖给他们。矿山一直以来可都是用火药的大户,有铁矿和煤矿,我估计一年少说也得用个上万担火药。”

施奕文这边的话音刚落,那边王启东犹豫了一小会,才说道。

“公子,有所不知,遵化、唐县那边的铁矿开矿肯定用火药,可是京西的煤矿肯定不成,那些个煤窑普遍是都是以手镐刨煤,只有极少数好矿为黑火药落煤,况且即便是采出了煤,也不一定能运出来,毕竟矿都在山里头,从矿坑里头靠的是人拉筐,从山里往外运,靠的骡马驼煤,运煤难,煤运不出来,既便是多采了也没什么用。”

看着王启东,施奕文诧异道,

“你是说京西的煤运不出来?”

他之前还真没想过,煤开采了居然会运不出来?

可第二天,施奕文终于知道了煤为什么运不出来,坐在路边的茶摊上,他并没有喝茶,而是看着山路上那些赶着骡马把煤运下山的苦力。

“公子,你看京城用的煤都是这么运下来的,先是大盘商向矿场买煤之后,然后用骡子运出山,再运往通往京城的官道旁的煤厂,然后经由煤厂贩售给京城中的煤铺,最后再卖给城中千家百户。因此,这些煤厂都拥有车马队,山上至山下主要利用骡子,平地就要靠车马了。”

那边茶摊上坐着正歇气的几个煤黑子,瞧着施奕文一身锦衣华服的,只以为他是那家煤厂的少东家,其中的一位,便主动隔着桌子说道。

“这位老兄说错了,从山上下来,说是靠骡子,可实际上还是得靠我们这些煤黑子,骡子性倔,一个不留神,不定就连人带煤翻下山沟里了,离了我们,这煤无论如何,都运不出山的。”

“那是,全凭你们呢。弟兄几个辛苦了,一会这茶钱来的结。”

施奕文笑了笑,想探听消息,还是得从他们这里打听。

“哎呀,公子您客气了,您不知道,旁人瞧着我们运煤挣的几文钱,觉得的多,可这钱挣却是拿命换来的,骡子性子倔,一不留神连煤带人的就扯下山不说,就说山里头老虎啦、狼啦,都是要命的东西,房山那边不就有一个人,那倒霉的,刚娶了颜如玉的美娇娘,一黑一白,本想着生着大胖小子,可那曾想到,那个人前阵子在驮煤途中遇上猛虎,居然一命呜呼,喂了老虎,哎,煤黑乐,煤黑得妇偏如玉。煤黑苦,煤黑遇着西山虎。这命啊……”

那煤黑子一边说,一边可怜着那美娇娘成了寡妇,出人意料的是,他们谁都没有有去调侃那个成了寡妇的美娇娘,反倒是同情起那个素昧平生的煤黑子,同情起那个寡妇,毕竟,他们本身也就是煤黑子,指不定那天也会碰到相同的事情,自家的美娇娘一夜成了寡妇。

“公子,你要不要先歇口气,您是富贵人,和我们这些粗人不一样,我们早就习惯了这山路。”

上山的时候,李峰不时的问着身旁跟上山来的公子。先前就是他搭的话。

“不用,不觉得的累。”

出人意料的,施奕文发现穿越后自己的体能似乎非常不错,走了一个小时的山路,都没冒汗,也不觉得的累,这个发现倒是让他觉得颇为高兴。

“哎,辛苦点,累点算啥,挣点银回家,老婆孩子热炕头的,那才是舒坦。”

“李大哥,瞧你说的,万一要是碰着老虎了呢?”

“可不是一早出门黑夜回,赶着骡子来回赶,一不小心落到虎口里,可就完全了,咱完了不当紧,就是家里的婆娘们……哎……”

“哎,何止考虑,就是落石啦、大水啦,这些东西,样样都要人命啊……”

听着这几个煤黑子的叹息,施奕文看着他在蜿蜒的山路上,拉着骡子的辛苦,运煤出山的时候肯定更辛苦。对他们来说欢喜欢自然是回来时,妻子听到铃铛声,开门相迎时的欢迎,这可能是他们感到最窝心的时刻。但驮煤的路途,除了辛苦之外,有时风云莫测,可能碰上山崩或发大水,甚至遭遇凶猛的野兽,危险性是无处不在的。

上山的时候,施奕文会看着脚下运煤的山道,这些运煤的山道都是以石条或石板铺设,原本应该平整的石板而随着兽蹄不断踏压,日积月累,石道上甚至出现明显的蹄窝(1)。

若有所思的盯着那些蹄窝,施奕文抿了抿嘴,恰在这里,只听有人说道。

“哼哼,姓施的,咱们可是有阵子没见了!”……

(1)门头沟西山大路峰口庵段蹄窝深有数公分,都是几百年运煤下山的痕迹。

第182章 人命如草(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看着突然出现在山道上的人,施奕文的心头一紧。不仅仅是因为他们七八人的手中带着刀枪,而是因为拦路的人。

居然是老熟人!

不是强抢民女的赵公子!

他怎么会在这?

“少,少爷,你先走。”

一见碰到劫道的,刘裕急忙挡到施奕文的身前,然后又对身边的几个煤黑子说道。

“你们几个只要能助我护我家少爷周全,施家绝对不会亏待大家!”

那几个煤黑子一听,立即拿起防野兽的钢叉说道。

“嘿,瞧你说的,咱们一路过来,自然不能让外人笑话。”

手握钢叉的双眼盯着拦道的土匪说道。

“哥几个是那条道上的,这地方可容不得你们几位撒野!”

面对这些拿着钢叉的煤黑子,那些土匪只是嘿嘿一笑,然后便不再言语,显然没有把他们放在眼里,倒是其中的赵鸣川冷冰冰的说道。

“施公子,不知施公子可还记得李某人。”

冷眼盯着施奕文,赵鸣川的目光里充满了恨意。双眼死死的盯着施奕文,他的心里是那个恨啊,就是眼前这人害的他家破人亡。

“姓施的,你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今个可真是冤家路窄了!”

真是冤家路窄?

施奕文很是怀疑,他更愿意相信是冤家找上门来的。

“少爷,快走……”

一见是旧仇找上门,刘裕急忙说道。

“想走,没那么容易!”

又有几人从山路下方围了过来。

“姓施的,你没想到会有今天吧!”

盯着施奕文,赵鸣川冷笑道。

“当年你害得赵某家破人亡,今天非得把你碎尸万断……”

在他说话的时候,施奕文打量着眼前的尸体,身前尽管有三个煤黑子拿着钢叉护着自己,但是,局势显然对自己不利。

对方多少人?

1、2、3……居然九个人,好家伙!

从南京寻仇寻到京城,这怨结得可真深啊。

现在两面都被包围,身后是悬崖,面前是峭壁,压根就没有逃的机会。

除了的赵鸣川之外,那八个土匪模样家伙,瞧着就是不是面善的人,他们一个个脸上都露出了戏谑的笑容,但是手中的刀枪却半端着,并没有因为局势占优而松懈。

“动手,杀了他们!”

为首一位脸上有些刀疤的大汉,忽然停下了脚步,转头望着赵鸣川问道。

“公子,咱们当初谈好了价的,现在这人又带了三个帮手,这些煤黑子都是山道上拿命换钱的主,点子硬,有点扎手啊!”

“再给你们加五百两!”

“五百两……”

刀疤大汉舔了舔嘴唇,五百两银子!值了!

至于李峰他们几个煤黑子脸色变得煞白,五百两,那是买他们命的银子,不过尽管如此,他们仍然拿着钢叉,挡在施奕文的前面。

“行了,弟兄们,动手吧。”

那大汉挥了挥手,众人纷纷提着刀枪围了上来!

“妈……的!”

施奕文的心里暗骂一声,瞧着赵鸣川像是在看一只待宰的羔羊看着他时,却冷静了下来。

然后迎着赵鸣川的目光,脸上忽然换上了一副嘲讽和不屑的表情,淡淡的看着他说道。

“赵公子可知道,反派都是怎么死的吗?”

施奕文的反问,让赵鸣川的笑容就凝固在了脸上。

“你说什么!”

“都是废话说的太多!”

抬起头冷冰冰的丢出一句话,施奕文的另一只手向怀里面伸去。

“姓施的,你死到临头了还敢嘴硬!”

没有理会赵鸣川的咆哮,施奕文转向刀痕脸,冷冰冰的反问道。

“你被他雇来杀施某,可是你可知道施某的身份。”

“死人一个!”

那刀疤大汉一脸戏谑的盯着施奕文冷声说道。

这大汉长得虎背熊腰,身高差不多接近两米,手中提着柄大刀,说话的时候,完全是一副看着死人的样子。

“死人……”

冷眼盯着大汉,施奕文冷笑道。

“银子好拿,只怕你没有命花,他们是否告诉你施某是锦衣卫同知堂堂五品命官,杀官等于造反!这银子是那么好拿的吗?”

被七个手上见血的大汉围在山道上,虽然是前有峭壁,后有悬崖,可施奕文非但没有害怕,反倒是不屑的看着这些人,他的声音清晰的传到了所有人的耳朵里面。

“哼哼,只恐怕不等你们拿到银子,就被人灭了口!”

刀疤脸身后的众人一脸愕然,似乎是不敢相信,他们无不是愕然的看着老大。

“你、你是官……”

刀疤脸的脸色不时变幻着,看着赵鸣川时,脸色变得有些不善。刀尖似乎也在颤抖着。

“哼哼,怎么,他没告诉你吗?”

心知赵鸣川势必不会说出自己官身的施奕文反问道。

“徐大当家的,杀官又怎么了,大不了,公子我再加一千两!快,快点动手!”

赵鸣川的话让那个刀疤脸的脸色猛然一变,似乎是因为喊出了他的名头,对此一直看在眼里的施奕文冷笑道。

“徐大当家的,施某是锦衣卫同知,你杀了施某非但是与朝廷为敌,也是与锦衣卫为敌,你可得想好了!”

盯着刀疤脸,见他的脸色变幻不定,似乎是在犹豫着,施奕文便冷冰冰的说道。

“如果你能悬崖勒马的话,施某便当今天什么事都没发生过……”

原本已经伸到了怀里的手,已经又拿了出来,然后施奕文换上了一副嘲讽和不屑的表情看着赵鸣川。

“只要把他交给施某……”

突然下一瞬间,伴随着一声惨叫,施奕文立即被眼前的一幕惊得说不出话来,只见那个刀疤脸,手起刀落,居然一刀把赵鸣川给砍了,血喷溅出来同时,一个脑袋就那么在地上滚着……

“这……”

盯着顺着山道滚着的脑袋,施奕文简直不敢相信眼前的这一幕。

这是什么情况?

“大老爷,小人有眼无珠冒犯同知大老爷,还请大老爷恕罪,这姓赵的脑袋全是小人给大老爷陪罪!”

看着看似毕恭毕敬赔罪的刀疤脸,施奕文的心底一阵恶寒,但却仍然不露声色的说道。

“好说,好说……”

第183章 不挣钱的煤矿(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人命如草芥!

曾几何时,对于施奕文而言,这只是文字,能多也就是从字面上去体会一下,可是现在,在目睹了赵鸣川的死,还有他父亲的“畏罪自杀”后,施奕文却有了充分的理解。

“少爷,咱们回吧!”

看着地上的断头尸,刘裕心惊胆战的说道。

“为什么要走?”

冷笑着,施奕文甚至连地上的尸体都没看上一眼,就对李峰说道。

“李兄弟、程兄弟、方兄弟,方才多亏了你们三个,这份情施某是承下了。”

先前这三个煤黑子没有逃跑着实出乎他的意料。

那怕就是许下了重利,可是人情总是要承的。

“公子客气了,刚,刚才说实话,俺也是吓的不轻,”

李峰这会才发现掌心里冒着汗,刚才他也是吓的不轻,如果不是因为没有逃路,恐怕早就逃了。

“刘裕,给李兄弟他们一人二十两银子,当是请弟兄喝酒。”

“这,这那使得。”

“怎么使不得,这到了门头沟,还要仰仗几位兄弟。”

感激的话要说,当然也不能只是说说,最简单的感谢就是银子。

“况且这一路上山高路险,到时候,还得靠哥几个。”

“哎呀,这,这怎么是个好……”

李峰朝身边的两位看去,知道拿人钱财与人消灾这个道理的他,接过银子后,立即正色说道。

“公子放心,等到了门头沟,小的再去张落几个弟兄,必定保公子周全。”

和明白人打交道,总是很简单,这点银子是谢,也是买人。

“如此,就有劳李兄弟了。”

在继续往门头沟煤矿走去的时候,施奕文的神情显得极为凝重,他之所以没有往山外走,是因为这里离煤矿很近,到了那,那些小煤矿里又岂止千百人……许下重利,总能保住平安,可万一要是在回去的路上,有人设了埋伏呢?

“还是太疏忽了。”

心底自言自语着,施奕文自然想到了影视剧中那些个公子恶少们出行为什么会带着几个狗腿子,狗腿子再不顶用,碰着事也能撑一会,而且也有人可以往家里送个信。

看来,下次出来得带上家丁了。

不过,仅仅只是带着家丁还不行,那些家丁还得有良好的武器,更得敢拼命。

心里这般寻思着,施奕文甚至把心思动到了那些煤黑子的身上,他们无论是赶骡子或是在矿里挖煤,都是拿命搏钱,既然如此,那不妨就用他们吧,似乎戚继光的第一批人马,也是矿工。

心里这么寻思着,一行人就到了门头沟,在往矿上去的时候,沿途看到几个废弃的矿坑,施奕文便直接问道。

“李兄弟,这几个窑上怎么没有人?”

“回公子,这些都是废窑,你瞧,这方园几里,差不多都是这样的废坑,都是挖着煤挖着煤,遇水就挖不下去了,只能另外择地重新挖,说实话,煤黑子不容易,窑场的东家也不容易,煤黑子拿命换钱,可要是老天一不开眼,不定东家刚开出来的矿就透了水,到时候,鸡飞蛋打,全都赔里头了……”

因为觉得身边这人身份不一般,所以李峰的话里带着恭维,甚至就连矿场的东家也一起恭维了,他的话只让身边的两人无不是一撇嘴。方虎则轻声嘀咕一句“家有半碗粥,不去门头沟。”。

“哦,那这煤窑的东家都是干什么的?”

施奕文好奇的问道。

“干什么的都有,早年间还有京城里头达官贵人的家奴,他们以为开窑挣钱,可不曾想,这开窑没他们想的那么容易,这一个窑挖来挖去,两三年的功夫,就见着水了,窑也就废了,再换地方重新开,挣来挣去,一年到头也就是几十两银子,别说达官贵人,就是当个家奴的也瞧不上这点银子。”

达官贵人瞧不上,施奕文的眉头挑了挑。

“哎呀,可不是,公子,挖煤不挣钱,就是徐家开的新窑,一天也就出四五千斤煤,瞧着煤是不少,可不值钱,就像我们拉100斤,窑价售才50文,碎煤100斤才30文,他们这扣扣那扣扣,顶破天了也就挣个20文钱,一天才多银子,一两多银子,“家有半碗粥,不去门头沟。”煤黑子来是没法子,就是那窑主,那也是没办法……”

嚯,开煤窑不挣钱!

这个说法可真是新鲜,如果不是这一路上看到那么多废窑,施奕文还真怀疑这个说法。

不过随后,在窑场里头,听着窑东的抱怨,他倒也不再怀疑了。

“公子,你瞧,就这么一个煤窑,一天顶多出五千斤煤,算着一天能挣十两银子,可咱们算算啊,单就是二十几个人的工钱就得扣上三两多出去,这样算起来,一天能挣剩六两银子?可公子,这矿里头的东西,都是咱的,还得用木头顶梁,左花右扣的,一天顶多就剩个四五两,瞧着挣钱不是?”

徐茂抬头瞧了眼天,瞧见天上的乌云时,眉头便又皱了皱。

“可开窑也是靠天吃饭,碰着雨大了就得停,万一窑里透了水,埋了人进去,非但几年挣的银子都得砸进去,就连人也得跟着吃官司,一年算起来,得停个三五十天,然后呢,这窑里头不一定天天能出五千斤煤,有时候也就是三千多斤算起来,能有个四千斤那也就不错了,哦对了,还得交税,税交的是煤,还得是上好的块煤,自己运到城里交,像我这个矿,一天得交一百七十斤,这可就得二百文钱了……”

说完这番话后,徐茂叼起了烟袋吸了起来,尽管烟叶传入大明还没有几十年,可却已经流传到北方,不过普通百姓大抵上还是抽不起的。

“买下的这二亩地,不贵一百多两,开新窑前后花了不到二百两,老天爷保佑,能开个两年的话,差不多能挣个一千多两银子,可这窑长窑短、脉上有没有煤,透不透水,全凭运气,瞧着公子说实话,但凡有个法子,谁来这地方啊。”

瞧着徐茂,施奕文笑道。

“那我要是出一千五百两买你这个窑呢?”

第184章 买个煤矿玩(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当真!”

正叼着烟袋锅子的徐茂睁大眼睛看着面前的这位公子。

“这还能有假?”

施奕文笑了笑,看着这个穿着粗布衣,瞧着也就是比普通的煤黑子稍微干净点的窑主。

“我出一千五百两买下你这个窑,然后你要是愿意,可以留在窑里作管事,一个月工钱另计,你觉得怎么样?”

急忙放下手里的烟袋,徐茂显得有些激动,甚至不停的搓着手说道。

“成,成,只,只要公子不反悔就好……”

一旁的刘裕顿时看傻了眼,公子这是要干什么?

买煤窑,没弄错吧。

刚才这人不是说了吗?开煤窑要根本就不挣钱。

“公子……”

就在刘裕想要开口时,又听到公子说道。

“这有什么反悔的,嗯,还有这附近的几家窑,也一并买下来,你帮我核个价,包括前面那一处废窑。”

“废窑?公子买那些地方干什么?”

“买下来自然有用。”

施奕文笑了笑,然后对刘裕说道。

“刘裕,这事你也帮衬着,你们一起办好这件事。”

“公子,你真要买煤窑?”

刘裕诧异的看着公子。

“对,”

说罢,施奕文就站起了身,然后朝着不远处的那个山间小河看去,河水的流量看起来不少,要是在这里建一个拦水坝,然后再装上一台水轮机,用水轮机带动抽水机的话……还会再透水吗?

正像徐茂他们说的那样,开矿不挣钱,附近的十几家小窑场,在得知有人愿意“高价”买他们的煤窑时,无不是立马同意的卖窑,甚至还特意要求在字据上写下“一定定约,概不反悔”的字样。

对此,施奕文心里甚至乐呵呵的寻思着。

“我还怕到时候,你们反悔呢。”

在煤窑里呆了两天,花了不到三万两银子就收购了门头沟大小三十九家煤窑以及六十七个废窑后,施奕文才离开门头沟,离开的时候,除了刘裕之外,还带了二十个煤黑子,这些煤黑子无一例外的身强体壮,他们都是自愿卖身到施家。

也正是在他们的护卫下,施奕文才放心的出了门头沟。

“咦……”

从山路上下来的一行人,刚到山脚下,就引得路边茶摊上的坐着的客商眉头微微一皱,不过面上的异样却是一闪而逝,随后那人就丢下几文钱,匆匆离开了。

护卫着少爷的李峰、方虎等人,都没有注意到那个人,至于正想着事情的施奕文,同样也没有注意。

门头沟离京城只有五十多里,下午回到家中,家里头冒然住进二十个壮丁,着实让人有些惊讶,在得知少爷路上遇险的时候,赵四立即嚷嚷道。

“少爷,俺就说得跟着你,你说不用,这下好了,幸亏有李兄弟他们在,要不然……哎,往后少爷再出去,俺一定吩咐人跟着少爷。”

人都是聪明人,赵四明面上是关心少爷,可实际上却是提醒着李峰等人,他才是庄丁的丁头。对于他那点小心思,施奕文又岂不知道,便笑呵呵的说道。

“吃一堑长一智,下次我会注意的,赵四,你安排一个让大家伙睡在那。”

然后又对李峰说道。

“李峰,往后你们就是我施府的人,我自然不会亏待大家的。”

“多谢少爷。”

将这些家丁安排好之后,施奕文才朝书房走去,看到小怜、寇芸她们紧张的模样,他笑了笑,随口吩咐道。

“小怜,去倒壶茶来。”

进了书房,施奕文还没坐下,就问道吴才。

“你觉得是谁?”

“公子,赵鸣川恨公子不假,可要是说他会追到这里来,不惜雇凶杀人,这事还他真有可能会做,说出来,也再正常不过,可问题是……会是他吗?”

先前吴才就收到了施奕文的信,自然也知道事情前因后果。

“那你说,还能是谁?”

“公子,算起来,可能会对公子下手的人,无非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赵鸣川,还有一个是……”

“宋家!”

抿了抿嘴,施奕文冷笑道。

“人无伤虎意,虎有害人心,这宋家啊!”

摇摇头,施奕文的眉头紧锁着,下一步,该如何对付宋家?

“信给南京寄过去了?”

“寄过去了,最多五天的功夫,就能到地方。”

看着若有所思的公子,吴才问道。

“公子下一步如何打算?”

“办煤矿。”

施奕文直接岔开了话题,并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聊下去。

见公子岔开话题,心知公子心里必定有了主意的吴才,便问道,

“公子确定要办煤矿?”

“对,”

施奕文点头说道。

“门头沟煤矿我去看过,那里盛产无烟白煤,质量极佳,而且距离京城很近,只有五十多里,从门头沟一带的废窑分布的情况来看,徐茂的那个矿就在主矿脉上。只要解决了抽水、透风的问题,这个煤矿就是日井斗金的大矿。”

尽管对于煤矿并不怎么了解,但是施奕文相信,那怕就是从图书馆里拿出几本煤矿开采的书,然后借鉴19世纪早前期的欧洲煤矿的抽水、通风等技术,也可以建成一座年产十几二十万吨的大矿。

在这个世界上,还有什么比采煤更挣钱的行业?

“可是,公子,这开矿可不容易啊。”

看着兴致勃勃的公子,吴才试着劝说道。

“没有什么不容易的,我去那些煤矿上看过,他们的开采方法非常落后,都是由露头的地方沿煤层开进斜坑。深不过几十丈,排水顶多也就是靠竹制的人力唧筒,采煤靠手刨,运背靠人挑,效率极为低下,我想,只要进行适当的改进采煤工艺,增加一些采煤设备,这煤矿肯定是大有作为。”

想到曾经在图书馆里看到的《采煤方法与采煤工艺》等一些书籍,施奕文笑了笑。

“况且,到时候,药厂出产的火药,也有了用武之地不是,甚至就连同……”

笑看着吴才,施奕文的眉角微扬。

“铁厂和铁工厂那边过剩的产量,也能派上用场。”

第185章 和皇帝谈生意(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go-->有些事情,仅仅只是凭着自己,肯定是做不成的,尤其是在对门头沟煤矿有了整齐的规划之后,心知自己势单力薄的施奕文,自然想到了宫里的那位合伙人。

其实,朱翊钧早就想到了施奕文,要不是耐着性子,估计早就派人去寻他了。

这阵子,朱翊钧很少出宫,倒不是因为他不想出去,而是被人靠了黑状——冯大伴又打了他的小报告,结果被母后一通训斥。

自然的,也就只能呆在宫里头老实一阵子,可除了课业之外,闲来无事的他,差点没闲出毛病来,瞧见皇爷心烦,客用便说道。

“皇爷,奴婢听说《晨报》现在在京城卖的可火了,城内城外,没有不知道《晨报》的。”

“哦,是吗?《晨报》?听着怎么有点熟……”

朱翊钧一时间还没有回过神来,客用便在一旁提醒道。

“皇爷,您给题的报名,您忘了?”

客用这么一提督,朱翊钧才想起来,那两字可是卖了五千两银子,怎么把这事给忘了。

“你是说,那报纸卖的好极了?”

一听说自己的字进了千家万户,朱翊钧自然来了兴趣。

“可不是,”

见皇爷来了兴致,客用才说道。

“说起来,那《晨报》读着您别说,可真有意思,非但有京城内个的稀奇古怪的事,还有小说,那《西游记》里头的孙猴子写的可精彩了。”

“《西游记》?孙猴子?”

愣了愣,朱翊钧就对客用吩咐道。

“你去把那个什么《西游记》找给我找来看看。”

其实,客用一直都藏着《晨报》,他知道那报纸的名是谁写的,这会听着吩咐,立即就把《晨报》找了过来,然后递给了皇帝。

“这就是报纸?”

接过报纸打量着报纸上,尤其是仔细看了《晨报》两字,确定和自己的字没有差池后,朱翊钧照着报纸看起小说来。

和任何时代一样,少年人总容易被《西游记》的小说情节吸引住,甚至连吃午饭的时候,朱翊钧都忘记了规矩,在那继续看着报纸,一直到半下午才把小说给读完。

“剩下的呢?客用,怎么没有了?”

看得正起劲的朱翊钧立即问道。

客用连忙答道。

“皇爷,这小说只连载到这里,明天早上才能有新的章节出来。这《晨报》就是靠这引人呢,奴婢听说,现在京城差不多人人都知道那个孙猴子,宫里头也是一个样儿。想看,就得等明个,想急着看,还得自己买份报纸,”

“哪儿那么麻烦,”

朱翊钧不耐烦的摆手说道。

“你去趟报馆,让致远……那这个《西游记》的小说,全都给朕送过来,有这么断断续续急人的嘛!”

作为皇帝,朱翊钧追更的方式粗暴而直接。在让客用去取书的时候,他又往外看了眼,然后说道。

“客用,你说咱们有阵子没出去了吧,你说,冯大伴还那么盯着咱吗?”

“皇爷,奴婢估摸着,应该松了些,皇爷,您老又想出去了?”

能不想嘛!

外面多自在啊!

朱翊钧暗自寻思着,然后又说道。

“这两天咱们寻个机会出去一趟,你先到外面通知一声,致远这有阵子没见我了,估计也想我了,给他个面见,省得他说我不够朋友,还有,让他把这个《西游记》都带来……”

其实,朱翊钧自己倒是挺想施奕文的,尤其是因为被冯大伴告了黑状,被母后罚着跪在那一个时辰之后,在他看来,天下底也就只有施奕文最能体谅他。

不过,做为皇帝,这些话他自然不会说。甚至刚一见面,他就说道。

“致远,这唐僧又收了流沙河河里的沙悟净了,然后呢?他又收了什么徒弟?”

朱翊钧的话,让施奕文一愣,然后才反应过来,他问的是什么。

“哪,《西游记》都在这呢。”

施奕文随手拿出了一盒书,其实书坊已经印出了《西游记》,只是他没有想到皇帝也是书迷。

“都在这?就这么几本?”

朱翊钧急忙打开书盒,然后诧异道。

这也太薄了吧。

“对,《西游记》是咱们书坊印的第一部小说,一百回,一共印了五册。”

匆匆打开书,看到书中的字,朱翊钧先是一愣,然后说道。

“致远,你这书的字可还真是小了不少。”

“还是你有眼光,一眼就看到了这个。”

施奕文笑了笑。

“字小,一页的字就多了些,要是按其它书坊的印法,一部西游记至少要有十册,可在咱们这,只需要五册,这还是因为多了不少插图,要不然还能再少出一册来,甚至两册也能印完,当然字还要再小一些,但太小了,看着也就累了。”

听着施奕文的解释,朱翊钧看着面前的《西游记》好一会才说道。

“这字刻的精细,当初我没说错,你既然办书坊,肯定有你的用意,现在看来,我是猜对了。就凭这字,咱们家的书肯定比其它人的便宜不少,也能多卖一些。”

最重要的是,这书坊里头有我的份子,又一次,朱翊钧在内心里称赞起了自己的精明,要不是自己慧眼识珠,恐怕施奕文现在还被“埋没”着呢。

“嘿,就这么一点雕虫小技而已。”

施奕文只是微微一笑,然后看着皇帝说道。

“其实,如果你不让人来找我,我也要找你的,最近我做了一个生意,这笔生意呢,要是做成了,肯定能挣大钱……”

一听能挣大钱,原本非常“潦倒”的朱翊钧,立即来了兴趣,刚刚挣到钱的他,那里会把大钱拒之门外。

“哦,致远,是什么生意?快点与我说说。”

尽管身在深宫之中,可是朱翊钧却对生意买卖一直都颇有兴趣,甚至于,在皇宫里还有太监们开设的市场,尽管只是模仿着市井的繁华,可是他骨子里充满了对财富的渴望,这或许是他的与古往今来所有皇帝最大的不同。

看着来了兴趣的皇帝,施奕文笑着说道。

“煤!”<!--over-->

第186章 小生意(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煤?”

朱翊钧不解的看施奕文,询问道。

“致远,你说来听听。”

然后朱翊钧就是一副煞有兴致的模样,对于内心渴望财富的他而言,最为欣赏的就是施奕文能够在别人看不到的地方,发现商机,然后带来丰厚的回报。

“陛下,正所谓“柴米油盐”,这柴是最重要的,没了柴就不能升火做饭,米油盐也就成了摆设。不过在京城,大抵上百姓都是用煤,就是宫里头也是一样用到很多煤。”

即便是在万历年间,因为京城方园百里的山上树木几乎都已经伐尽,所以京城薪材来源稀少,不得不依赖煤炭,幸好京西的煤矿为京城提供了足够的燃料。

而对于刚刚买下门头沟一带大小煤窑的施奕文来说,他之所以提到这件事,就是为了获得皇帝的支持。

“所以呢,我寻思着,可以在煤上做点文章。”

说话的功夫,他就提起一个红泥陶炉放到了桌子上。

“这是……”

瞧着那个两尺高的红泥炉,朱翊钧笑道。

“施奕文,莫不是你孟子,就在琢磨着这么个东西?”

说笑着,朱翊钧还是打量了一下这个红泥炉,两尺高,一尺多粗,这炉子也就大了点。

这两天施奕文还真的是在琢磨着煤,最后琢磨出来了它,一个利用空间里的粗水管、圆钢、钢板制成的小玩意。

“皇上,陛下,这炉子和普通的炉子不一样,您瞧……”

施奕文的话让朱翊钧疑惑道。

“还能有什么不一样的?”

站起身探头看了下炉子,朱翊钧立马看出了它的不同之处。

“似乎烧的煤球不一样,这煤球上怎么有眼?”

“回陛下,这炉子里烧的是蜂窝煤,和普通的煤球差不多,也是用煤和黄泥掺水打成的,”

这个时代的人们很少使用纯煤,是因为优质的煤炭,不是所有家庭都用得起。贫苦人家,多半使用混合黏土和煤渣的煤球,此种煤极适合其封闭式的煤炉。

“由于中间有十二个孔洞,因为形似蜂窝,才叫这个名字。因为中间有孔,所以通气容易,烧起来比普通的煤团火大。这个炉子是专门烧蜂窝煤的。炉膛正是蜂窝煤大小,炉子里可以放三块煤。这下面有一个气孔,平时用盖子把气孔盖住,这样炉子就闷了火,不过只是闷火,闷火的时候,能持继六个时辰,只要打开气孔,就自动升起了火……”

说话的功夫,施奕文把炉子的气门打开了。

“这样就省得像现在烧煤团那样,现用现升火。所以能省下不少木炭,烧那种煤球,每天都要早起生火,所以必得用木炭,有钱的人家可以买百十斤存下,没钱者则每天向抓零炭者买两、三文钱的。总之,虽然居民离不开木炭,却没有用煤之多。要晚上可以在炉子上面放一壶冷水,早上能得一壶热水,正好可以用来洗漱。”

瞧着炉子朱翊钧顿时没了兴致,毕竟这种东西对于他这个皇帝来说,根本就理解不了他的用途。倒是跟着过来的客用,听得是两眼放光。毕竟,他可是贫苦人家出身,见皇帝没什么兴趣,他立即问道。

“施同知,这煤球是怎么个烧法?一天烧多少?”

“正常用的话,烧三块就行,早、中、晚三顿只要三个煤球。”

“三块煤球,这一个煤球有多重?能烧多长时间。”

“两斤,半个时辰肯定没问题。”

“两斤,现在京城里头的煤价是一百斤一钱银子,也就是两文钱的煤……”

听着客用在那自言自语的算帐,施奕文在一旁说道。

“这煤球里还掺了三成的土。”

“我知道要掺土,你这玩意这么圆,还有孔,本钱肯定不便宜,估计本钱都得三文出去,这正常人家,做顿饭顶破天了也就半个时辰,差不多……嗯,得三四斤煤,一天少说得十二三斤,也就是十三文上下,施公子,你这没什么赚头啊。”

这太监,倒是挺精明的。

原本还瞧不起太监的施奕文,倒是对客用另眼相看起来。其实他那知道,原本自阉后在宫外侯着的客用,没少烧煤,毕竟现在京城的百姓大抵上都是烧煤。

“确实没什么赚头哇。”

在客用说话时,朱翊钧一直没有插话,他不知民间饥寒,可身边的人知道。一听没赚头,便打了个哈欠。

“明志,这煤球要是用手工团的,自然没什么赚头,可这是用煤球机打出来的。”

说话时,施奕文就从一旁拿出了他在空间里焊的煤球机,地上还有一箱已经和好煤泥,然后他就踩着煤球机打起了煤球。

“咦……”

原本没什么兴趣的朱翊钧,一瞧那东西新鲜,没见过,立即说道。

“来,我来试试。”

学着施奕文的动作,踩机子灌泥,然后向下一推。

“哟,这么快就出来了!”

这下朱翊钧倒来了兴致,这煤球打起来可是挺方便的。

“对,只要晒干了就行。陛下,臣算过,算上人工最多不超过一文八,比煤便宜多了,一百块卖三钱六分银子,算着和煤团的差别不大同,也就便宜几十文,可胜在升火方便,不用天天升火,也就省掉了升火的柴火,而且一天到头有开水喝,算起来,肯定比烧煤团方便多了。”

接连打了几块煤球,已经没了什么兴致的朱翊钧瞧着地上的那几块湿漉漉的煤球,反问道。

“那个,靠卖煤球,能卖着钱吗?”

这才是朱翊钧最关心的事情。

“明志有所不知,京师军民百万之家,差不多都是用石煤代薪,柴薪顶多也就是用来升火,这京师里那年不得烧上在百万两银子的煤,这生意做起来,确实能挣上几十万两银子。”

在解释之余,客用看了一眼施奕文。

“不过,以小的看,即便是施同知弄了这个煤球炉子和煤球机子,也必定挣不了那么多银子!顶破天也就是千儿八百两的生意。”

第187章 生意做大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什么!

客用的话,让朱翊钧差点没失声质问为什么。

怎么上百万两银子的生意,一下就缩水成了解千把两的生意。

“皇爷有所不知,京师无论贫富都是以煤为主,还是因为这么多年方圆百里的山林都被砍薪砍完了,幸好宛平西山出煤,而且是上等无烟的白煤,所以才算是让京城军民不至于无薪作饭取暖,可是陛下有所不知,这开煤看起来是一本万利的事情,正统时,英国公张辅就曾不顾“凿忆伐石之禁”,纵使家奴在芦沟桥河东开辟煤窑,当时都察院请治罪,英宗特许之,可后来,开着开着,大家才发现,这开煤窑非但不是一本万利的事情,反倒是麻烦事多,慢慢的京中权贵也就不再碰这东西。现如今,宛平大峪山、桃花沟、斋堂这些地方的煤窑大都是各地商人开的,也就是挣点辛苦钱……”

瞧了一眼施奕文,客用倒是没有像往常一样为他说话,而是主动为皇帝解着惑。

“至于这煤球,我估摸咱们这边刚弄出煤球来,以我瞧不出半个月,京城里头的煤铺也能弄出的煤球来……”

瞧了眼那煤球机子,客用笑道。

“这个煤球机子倒也没什么难的,寻个工匠看上一眼就能做出来了,等人家做出来,那还有咱们的事?”

先还只是另眼相看,而这会因为客用的一番话,施奕文对他可是高看一眼了,能在在瞬间看清楚这个道理的人确实不多。

别说是现在,就是搁在后世,恐怕也没几个人能瞬间就看清楚其中的关键——技术太简单的东西,挣钱也就是个时间差。

可是煤球这个东西,甚至就连时间差都打不出来,因为技术太简单,而且没有任何暴利可言,靠着这东西发财……无异于痴人说梦。

“甚至要半个月,说白了这东西也就是一个圆铁壳子做模,十二个铁棍作芯,芯上套个铁片,铁片连着这根杆子,杆子在铁管,踩泥的铁片顶了上去,再一推也就出来了,也就是看一眼的门道……”

已经没了兴趣的朱翊钧笑了笑,瞧着施奕文有些玩意的笑道。

“致远,弄了半天,你是想给别人挣银子啊。”

因为两人早就是朋友,所以对皇帝的笑话,施奕文只是不以为意的笑了笑。

“嘿,也就是您一眼就瞧出来了,我造的这个煤球机子还有煤球炉子,确实是想给别人用的,臣估计着,要是卖了它的话,大概能卖个千把几百两银子,毕竟京城中有几百家煤铺,一家卖上几个,总能挣点银子。”

面带着微笑,施奕文直接了当的说道,甚至就在他们说话的功夫,铁工厂那边已经开始制起了煤球机子,准备卖给那些煤铺。

“其实,有时候买卖就是这样,弄出一样东西,不一定能挣到大钱,但是这个东西却有一个好处……”

瞧了一眼地上的那几块煤球,施奕文认真的说道。

“我这两天到处打听过,过去京城周围数百里,山势绵延千里,过去森林茂密,但是经百年公私砍伐,树木殆尽,林木日稀,幸亏西山一带煤矿丰富,而且易于开采,可以弥补柴薪不足,无论是百姓做饭取暖、亦或是铸钱等全都仰仗西山煤。”

尽管没了兴趣,但朱翊钧仍然耐着性子听施奕文继续说下去。

“在西山等地,有煤窑不下百家,大煤窑每日出煤4000斤,小的有一两千斤,算起来每天不下二十三十万斤。”

“应该还不够京城用的吧?”

朱翊钧疑惑道。

“确实还差了点。”

至于差多少,施奕文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是肯定还有些差额,这正是他要办近代化煤矿的原因。

“京城用煤,一是宛平所属的门头沟、天桥符等地,一是房山南山车儿营、英水村等处,从各处至京,像门头沟离京城只有四五十里,远者**十里,这些煤炭出窑之后,必须经过转运,才能销售出去。而要能运输出去,西山出产的煤炭,主要依靠牲口运出,当地人用骡马驮煤出山后,送到山下的煤栈,而这些煤栈商人买到煤后,还得将其驼运至自己的煤厂,这些煤厂多设在交通要道,买来的煤屯积于煤厂,由其将筛选过的煤运到城里,批发给城内外的煤铺,再由煤铺零售给京城买家,大抵上京中的煤都是如此反复。”

看着朱翊钧,见他仍没有什么兴趣,施奕文这才切入正题。

“你看这煤从坑口到煤栈,再到煤厂,然后是煤铺。价格是不断涨起来的,坑口块煤每百斤50文,碎煤30文,煤栈在山下收煤分别加十文、加六文收煤,驮夫运煤时必须要有三成碎煤,煤厂批发煤铺,再加二三十文不等……”

仔细解释着煤炭里的道道,随后施奕文又说道。

“因为蜂窝煤用着方便,所以百姓愿意使,这京城用煤只会增加。所以,我前些天就在门头沟买了几十家小煤窑,我准备在那开一座日产百万斤以上的大煤矿,供应京城以及周边百姓用煤。”

一语道出自己的打算后,见朱翊钧没说话,施奕文又继续说道。

“不过这么多煤,想要从门头沟运出去,靠过去那样用骡马驮运,肯定不行,想开矿先修路,所以我打算在门头沟往京城之间修一条路运煤。”

“哦,开矿、修路,致远,这可得不少银子啊!”

朱翊钧又瞧了一眼地上的煤球,然后说道。

“这百万斤煤……一天也就是一千两银子,算起来利润也就几百两银子。”

见朱翊钧似乎没有看到其中的关键,施奕文笑道。

“一年算起来,也就几十万两,可是胜在长久,一年十几万两,可只要京城在,这钱就是源源不断的进项,而且京城的人口越多,用的煤也就越多,到时候利润自然更丰厚,甚至……”

看着若有所思的朱翊钧,施奕文又笑道。

“需要煤的不单只有一个京城!如果咱们沿着运河一路向南卖过去呢?”

第188章 铁路(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沿着运河一路向南卖过去呢?

施奕文的话,让朱翊钧诧异道。

“一路向南卖?怎么运过去?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这个道理致远难道忘记了?”

客用也在一旁看着施奕文,心底甚至奇怪为什么他今天说的事情都是那么不靠谱。

“百里不贩樵,可太行山的炭不也卖到了京城?千里不贩籴,江南的漕粮不也供应了京城?”

微微一笑,施奕文解释道。

“江南的漕粮从来都是满船来,空船回,可如果回去的船上装上煤呢?”

回去的船上装上煤呢!

一个看似简单的建议,让朱翊钧的眼前猛然一亮。

“嘿,致远,你说说,你这脑子,是怎么想起这种事情的!”

百里不贩樵,千里不贩籴。

这句话说的就是运费太高,贩运了也是得不尝失,可是漕船却不一样,向来都是空船返航。

几乎是稍微一想,朱翊钧也能看出其中的利润。

“呵呵,盛世滋丁,我大明开国以来,天下承平两百年,人丁兴旺,百姓生火做饭,自然要砍伐许多林木,京城周围的树木殆尽,山东等的林木也是日渐稀少,蜂窝煤使着方便,而且价格便宜,运河沿线各地乡村不说,像临清之类的城里头,自然乐意用煤,一年漕粮四百万石,要是回程的时候,利用空船往南方运四百万石煤,所得恐怕也不下于京城吧,而且漕军也能籍此贴补生活。”

对于煤炭的运销,施奕文早就想好了一切,从引进近代采煤工艺开矿,到修建新路,再到用蜂窝煤扩大市场,至于漕船的“回程利用”,更是一种再简单不过的方式,空船空着也是空着,利用好了,不但可以把门头沟的煤市场扩大到南方,还能带来一系列的好处。

“致远,也就是你,能想出这么多主意来,我看这事行,不过用漕船运船,这事说起来容易,做起来可不容易,眼下肯定是不成的。朝廷那边肯定不会同意。”

尽管看到其中的利益,但朱翊钧同样也看到其中的阻力。

“这件事不需要通过朝廷,本身漕军回程的时候,就准其夹带货物,贴补生活,不过北方货少,往往都是从南方夹带,回程的时候,大都是空船,只要把蜂窝煤的市场在运河沿线打开,他们自己就会找上门运煤。至于朝廷……”

施奕文笑了笑,并没有继续说下去,漕军生活艰难,所以才准他们夹带货物,那些人又怎么可能错过运煤的好处?压根就不需要打官府那边的招呼,只是“私货”而已。

“你说这么多,还是没说到正题。”

笑眯眯的看着施奕文,朱翊钧笑道。

“肯定还有什么麻烦事吧。”

“嘿,什么都瞒不过你,这事说好办也好办,可说难办……”

无奈的叹口气,施奕文说道。

“最难办的是路。”

“路?”

“对,就是路,门头沟煤矿地处山内,先前都是靠骡子驮煤出山,可这样一来成本自然也就高了许多,想要降低成本就必须要修路,而且修普通的路还不成,所以我想修一条铁路。”

直视着朱翊钧,施奕文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铁路!

这是降低运输成本最好的办法。

“铁路?”

朱翊钧不解的看着施奕文。

“什么是铁路?”

“就是在路上铺设两条铁轨,然后马车在铁轨上行驶。”

“什么,铁轨?铺在路上,那可是有四五十里路呢?都铺上铁轨?”

不等皇帝说话,客用就惊讶道。

“那得花多少银子?”

“也就是五六万两银子吧。”

一听要那么多银子,朱翊钧忍不住倒吸口凉气,甚至下意识的想到自己得掏一半银子。

“这,铺铁路干什么?”

“运煤!”

施奕文直接说道。

“这么说吧,用六挽的大马车上,在石板上运煤,顶多也就是运一万多斤货,可如果是在铁路上,八挽的马拉着小轮平板货车,至少能运二三十万斤货,运输的成本下降了几十倍,先前坑口一百斤煤卖50文,咱们运到京城门外的车站,至少能卖85文,运费顶多只有五文钱。”

修铁路!

这是施奕文针对煤炭运输困难想出来的解决办法。其实坑口的碎煤、煤末只卖30文,而在城里头卖100文,就是贵在运输上,人拉马驮运出来的煤,能不贵吗?

不过,这条铁路肯定不会是蒸汽机车,只能因陋就简用马拉,马拉铁路,似乎铁路一开始的时候,也都用马拉的。

“可如果不修铁路的话,运费可能会高达三十几文,算起来有三分之一都在运输上,以我的估计,咱们修一条铁路,看似需要五六万两,但是最多一年半,就能收回投资,而且这条铁路不仅可以运煤,也可以运货、拉人,考虑到要借漕船把煤卖到南方,这铁路势必要修到张家湾,每年从张家湾进京的南北客商众多,货物岂止千百万,都可以通过铁路运到京城,如要我估计不错的话,张家湾到京城的这一段铁路的赢利,差不多就足够维持铁路的日常运营开支了。”

被施奕文的异想天开惊得不知说什么好的朱翊钧,好一会才反问道。

“那个,修那么长的铁路,有那么多铁吗?”

“嘿嘿,你忘了,咱们在遵化那边开的铁厂了?原本铁厂的产量就有点高,修铁路正好顺便把铁厂生产的铁给用上,也算是一举两得吧。”

施奕文的回答,让朱翊钧思索了好一会,良久之后才看着他说道。

“致远,论做生意,估计天底下没有几个人能比得上你,这件事既然你想办,那我肯定会支持你的,说吧,你想要我做什么?只要我能帮得上忙,我肯定会尽力而为的。”

朱翊钧的回答,让施奕文不由的长松口气,这正是他所需要的,尽管他知道,在张首辅的压制下,没有亲政的朱翊钧压根就做不了多少事情。

“这修铁路,牵涉到方方面面,我担心仅仅只凭我自己,是修不成这铁路的,而且你也不便出面,所以,我觉得咱们势必还需要其它人参进来,也好出面应对一些事情……”

第189章 英国公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其它人!

这个人必须要是朝中大员,能够出面摆平一些麻烦,而且深得皇帝的信任,能为皇帝保守秘密。

这样的人,说难找,是很难。毕竟从张居正主阁以来,非但文官为他把持,就连同五军都督府以及锦衣卫提督,都与张居正交好。

对于不敢让张居正知道自己做买卖的朱翊钧来说,自然不能找那几位,最后思来想去,他想到了另一个人,于是便亲自写了一封信,然后对施奕文说道。

“你去找英国公张溶,他从世宗那会就因为遭人弹劾不问国事,成日里也就做生意,寻个买卖,这件事他去办,不会有任何人怀疑。”

尽管有了皇帝的亲笔信,可施奕文仍然显得很是谨慎,在去拜访他之前,自然要先打听一下。

不过稍一打听,大抵上也就有了谱,这个张溶是英国公的玄孙。嘉靖年间,兵科给事中欧阳一敬因军政事务弹劾英国公张溶,山西、浙江总兵官董一奎、刘显,执掌锦衣卫的都督李隆等九人不称职,因为他是功勋之后未遭惩处,但其余的人都遭贬斥,不过,从此之后,他就不再参与国事,专门做生意。

“两耳不闻窗外事……”

微微一笑,尽管并不了解那些勋贵,但是施奕文相信,对于张家来说,他们必定不甘于寂寞,所差的只是一个机会而已。

“万历年纪不大,看人倒是挺准的。”

心里嘀咕着,施奕文化的眼睛眯成一条缝,这上门拜访自然是不能空着手,要选个合适的礼物。

不能太贵,因为有皇上的面子,也不能太便宜……得,还是水果吧!

空间里还存着去年夏天在南京买的西瓜,四月的天,西瓜、葡萄够稀罕的吧。

但是……不能直接上门拜访。

还别说,当七十几许的张溶看到礼单西瓜葡萄时,着实稀罕了好一会,甚至满口生津起来。

“元功,去,吩咐人把这个西瓜切了,这刚出冬就能吃着西瓜,可真够稀罕的,也不知道这施同知从那里弄的。”

吩咐着儿子切瓜的功夫,张溶又说道。

“他一个闲散的锦衣卫同知,给我这个闲散国公送礼,可是比这西瓜还稀罕。”

父亲的自嘲,让张元功说道。

“不定是有什么想求爹的。”

“求我?我这个狗屁国公,能帮他什么?”

自嘲之余,张溶把施奕文的信展开了,略微扫视一眼,然后他的脸色骤然一变。然后沉默了好一会。看着盘中的西瓜,整个人不禁犹豫起来。

“这西瓜……崩牙啊!”

良久,张溶才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爹,您这是……”

见父亲的脸色不对,张元功说道。

“是他求你办的事太难?”

“事不难,只是……不是他的事。”

抿了抿嘴唇,看着五十几岁的儿子,然后他又陷入了思索中,良久,才吩咐道。

“元功,这样,你下午让维良去一趟石台庄……嗯,对外头说和他谈谈银行的生意,去之前,让他到我这一趟。”

要是施奕文听到他的话,一定会被吓一跳,毕竟,在此之前他甚至都没听说过张溶这个人,而对方却一下就指出了他的生意。

“爹,维良的身体……”

一听要让儿子过去,张元功自然想到儿子的身体,那能累着他了。

“我看还是让老二家的维贤过去吧,毕竟……”

不等他说完,张溶就哼了声。

“再怎么样,对外头来说,维良也是长门长孙,这件事,你不明白,非得他出面不可。”

“爹!”

“好了,就这么定了,”

瞧见儿子还心痛着他儿子,张溶便说道。

“我这么做是为了咱们张家。”

“就他一个锦衣卫同知?至于吗?”

“他不至于,可他身后的人啊……”

摇头感叹一声,张溶又吩咐道。

“往后,咱们张家肯定要常和他打交道,往后见着他,你不要拿着国公府的架子,要多亲近些,这一点,你要和元德学学,维良这点比你好,就是身子啊……”

摇头长叹口气,张溶的目中精光一闪,冷哼道。

“当然你爹我脾气和你差不多,就吃了大亏要不然……哼哼,咱们英国公家沉寂这么多年,差不多也该东山再起了!”

不解的看着父亲,张元功疑惑道。

“爹,你这是什么意思?”

“你不懂……”

从盘子里拿起一瓣西瓜,张溶语重心长的说道。

“人总是会长大的……”

话音落下时,他又咬了口西瓜,然后眯着眼睛说道。

“这瓜可真甜。剩下的那个瓜给元德送过去,告诉他,别在银行上动心思了。”

其实,对于施奕文,张溶并不陌生,至少在此之前听过他的名字,究其原因倒不是因为车行,即便是精明如他,也没有看出马车行的便利带来了什么样的改变,而是因为银行,因为裕隆银行短短两个月,就在京城和张家湾开了五家分号,这自然引起了张溶的注意,毕竟张家原本就经营钱铺生意。

“我知道了。”

尽管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说这些话,可张元功最大特点就是对父亲的话是唯命是从,从来不会反对。在离开父亲的书房后,他又回到侧院对儿子交待了几句,然后张维良就去了爷爷的书房。

谁都不知道,他们爷俩在书房里说了什么,但是当天下午,因为疾病的关系,多年来不曾轻易出门的张维良,却出了门,乘着轿子去了城外。

“施奕文……咳、咳……”

坐在轿子上,张维良不时的发出咳嗽声,偶尔的,他的脑海中会浮现出爷爷的话。

“多多结交他,于张家百利而无一害,他和那位之间的联系,外人看不透的……你记住人总有长大的一天。”

尽管因为身体的原因,张维良很少出国公储,但是他知道爷爷说的那个人是谁,当然也知道爷爷说这句话的意思。

有些人看似权势滔天,可实际上……却也是危机四伏。

“伴君如伴虎,还是要和他保持一些距离的好……咳……咳……”

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让张维良咳的甚至连气都喘不过来……

第190章 肺结核(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当天,英国公张溶接到家奴的禀报——小公子被留在了庄里,说是要与石台庄的施庄主秉烛夜谈。对于张溶只是轻了一声,然后便继续看起他的书来。只不过,他并不知道,他那个孙子正在经历着什么。

“治病?”

诧异的看着施奕文,张维良不解的问道。

“你能治好我的病?”

盯着施奕文,张维良的语气中带着怀疑,作为国公府的继承人,自从患上肺痨起,不知找到过多少名医,试过多少方子,可是最后除了勉强维持性命,病情仍然不断的加重。

他能治?

当真以为我是三岁小儿吗?

“不一定能除根,但总好过这么扛着,你自己决定。”

看着张维良,施奕文认真的说道。

两人刚见面的时候,见他又是咳,又是拿手帕的样子,就觉得他可能是肺结核,然后稍微一问,就从他口中知道,他已经得了几年的肺痨。“你真能治好?”

面对这样并不确定的回答,张维良反倒又一次涌现出一丝希望,但凡病人都是如此,病急乱投机,最害怕的和最渴望的都是希望。

面对满怀希望的张维良,施奕文点点头,然后又说道。

“总有一些把握吧。”

所谓的把握其实就是链霉素而已,结核病是一种可怕的致死性疾病,更加可怕的是它的传染性,在链霉素发明之前得到结核病就相当于患上了绝症,各个国家都有各种奇怪的治疗方法,中国就有吃血馒头抗结核的文学描述,当然这种方法肯定是残忍而无效的。

不过,因为链霉素的耳毒性和肾毒性限制了其使用,所以逐渐被其兄弟药物丁胺卡那霉素所取代,只有在少数情况下使用。而且在空间的药店里并没有链霉素,不过倒是有一些丁胺卡那霉素。

“要试试吗?”

面对施奕文的询问,张维良自然不会拒绝。

不过,接下来发生的一切,在张维良看来简单就像是做梦一样,他眼巴巴的看着施奕文是怎么拿出的一个装着药水的“皮囊”,而且那个皮囊也是透明的,然后用透明的细管接连着“皮囊”,再然后扎进他的体内。

药水,就这样被注入身体里。

看着中间那个指粗的透明小管中,药水像水滴似的一滴滴的落下,张维良只觉得这一切是那么的匪夷所思。

装药水的瓶子居然是“皮囊”,“皮囊”还是透明的,那是什么东西制的?

原本的张维良还想再问上几句,但是最后他还是放弃了。

为啥?

这年月谁没有秘方?指不定这种“皮囊”就是人家的秘方,现在人家拿出这样秘方来治自己,那自然就不能开口询问,

张维良没问,施奕文当然也没说,在接下来的几天中,每天除了吊水之外,对于他在庄子里倒也悠闲,看书、治病,甚至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咳嗽越来越少了,呼吸也顺畅了许多。

多年来不曾安稳睡过的他,在睡了一个安稳觉之后,又一次醒来时,呼吸着新鲜的空气,张维良突然意识到身体似乎已经完全好了。

上一次睡得这么踏实没有在睡梦中咳醒是什么时候?

甚至就在几天前,在起床后还会剧烈的咳嗽着,喘着粗气,但是现在呢?

“难道他治好了我的病!”

对于张维良来说,他想到不是施奕文治好了肺痨,而是他治好了自己,这才是最重要的。

这个恩情算是欠下了!

心下默默的记下这个恩情,张维良起床后,就问贴身的家奴。

“施庄主呢?”

“这两天他一直在后院忙活着,说是在制什么沙盘”。

到了后院,张维良就看到在柴棚里忙活着的施奕文,在他的面前是一个大型的沙盘,作为勋臣子弟尽管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入学习兵,但是对于沙盘张维良并不陌生,但是在他看来,那些沙盘显然不能与这个相比,这个沙盘相当精细,其中不仅砌有山岭、丘陵、城池等,而且还用颜色模拟河流、谷地。

“致远,这是?”

打量着沙盘上的形态,张维良惊讶道。

“这是京城!”

说出这句话后,张维良立即说道。

“致远,快点把这个毁掉,要不然肯定给你惹出大祸来!”

看着张维良,施奕文不解道。

“益仁这是什么意思?”

“致辞,京城是天下中枢所在,你私自制立沙盘,传出去必定会被人弹劾,到时候,只怕会引火烧身。”

“弹劾……”

施奕文的脑海中自然浮现出那明朝的那些沽名钓誉的言官,没想到一个沙盘也会带来麻烦的他冷笑道。

“就是一群只会放嘴炮的沽名钓誉之徒罢了。”

在施奕文看来,毁掉明朝或许有江南士绅集团的责任,但是由都察院御史和六科给事中组成的“言官”,才是毁掉大明的罪魁祸首。那些人品级不大,权力不小,上至国家大事小到市井传闻,大到皇帝小到草民,看不惯就上朝奏报。言官只负责上书,对与错由皇帝自己判断,错了也不用负责任。

尤其是在他们卷入党争后,从所谓的“监督者”蜕变为无良知的喷子。言官参与党争,将严肃的政治生活演化成一场场闹剧,是明朝灭亡的主要原因之一。

“呃……”

惊讶的看着施奕文,本身就是身受言官“之害”的张维良惊讶道。

“致远,你这样的话传出去,恐怕必定会成为一古言官之敌的。”

“那又如何?况且你会说出去吗?”

施奕文笑了笑,心知张家与言官可谓是“誓不两立”的他,倒不担心张维良把自己的话传出去,而且,现在他们都有共同的利益。

“益仁这两天感觉如何?”

见他没有像刚见面时那样咳嗽,心底感叹着现代药物在古人身上的效果之快的同时,施奕文又直接岔开话题说道。

“要是感觉好了,咱们就去一趟门头沟那边,你看这……”

指着沙盘上的山岭,施奕文笑道。

“煤矿建在这里,路沿着山谷从这里出山,需要沿山筑路……”

第191章 国公府 (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清晨,大杂院里热闹了起来。

在孩子们们喳喳声中,妇人们纷纷提出煤炉子在那里升起火来。

破柴火、碎木炭、烂树叶……

升火的东西是各种各样的,一时间这院子里尽是一片烟薰火燎,不时的还有妇人们的咳嗽声,尽管如此,她们仍然一边升火,一边用小扇扇着炉子。

就在这片呛人的煤雾中,春花直接进了院角用荆条搭成的小厨房里,片刻后就提着水壶出来了,对着屋子里喊道。

“他爹,热水好了,出来洗把脸吧。”

从水壶里把热水倒在盆里头的时候,春花特意瞧了眼院子里的嫂子们,听见王家嫂子咳嗽声,便说道。

“王家嫂子,你瞧你呛的,这眼泪都出来,您先忙着,我去做饭去……”

说完又嚷嚷道。

“他爹,还不快点,这水一会别凉了。”

院子里正升着火的几个妇人一听,脸色也变得复杂起来。

好嘛,她们都还没升好火,那边就已经烧好水了。

“得兴,这都四月来了,还烧水洗脸,看把她给得瑟的……”

“王嫂子,瞧你说的,人家用的煤球炉子和咱们的不一样,闷着火,三块煤做饭的时候才开炉门,三块煤就能做一天的饭,水壶放在上面还能热成温水……”

“可不是,那像咱们啊,天天还要升火,不说别的,用那个什么蜂窝煤球炉子,一天就是省下的升火柴火钱,也得三四文钱出去,一年怎么着也得一两出去。”

听着旁人说词,那满脸烟灰的王嫂子看了眼那边已经冒出饭香的小厨房,又说道。

“就她们家有煤炉子,咱也能买,今个老娘就去买一个回来,弄的就像谁家用不起似的,不就几十文钱再换个炉子嘛,十几天的柴火钱就够了……”

“就是,就,还是王嫂子想的明白,俺也换了,就是省下的柴火钱都够了……”

大杂院里热闹着的功夫,也道出了这阵子京城的变化,柴米油盐,原本是没什么变化的东西,这阵子却被京城煤铺玩出了花样来,一个瞧着不起眼的蜂窝煤和煤球炉子,在某种程度上改变了京城百姓的生活,估且不说它省钱,至少那些妇人们省掉顿顿升火做饭的烟薰火燎之苦。

蜂窝煤和新式的煤球炉子,用起来并不怎么省钱,也就是省掉一个升火的柴火钱,但是它却方便了大众,这不过只是半个月的功夫,京城内外就有数万户人家改用了蜂窝煤。

而各家煤铺意外的发现,蜂窝煤的方便进一步普及了煤的使用,导致了城内外用煤量的增涨,相比于往常,他们足足多卖了一成煤,对此大小煤铺自然是一片欢声笑语,不过,在欢笑之余,他们也不由的有些担心,担心煤厂供不上煤,至于煤厂则寻思着怎么把煤窑出的煤给运出来。

市场上的变化,自然的传到了国公府,传到了张溶的耳朵里头,也就是在这时,施奕文作为贵客请进了国公府,当然请他这个贵客是因为他治好张维良的病。

“哎呀,原本只以为致远你是擅长做生意,可却不曾想居然还有妙手回春之能,良儿的肺痨原本不知多少名医都说是不治之症,今日能痊愈,全是致远的功劳,这份恩情,老夫承下了……”

从古至今都有大恩不言谢的说。这种恩情不是拿银子就能够还清的。只能记在心里,改日再报。

虽然贵为国公,可张溶说话做事,倒更像是个普通的员外,其实要不是因为知道他的身份,施奕文也会这么以为。

“国公客气,不过只是碰巧了而已。”

施奕文也不居功,甚至现在也不觉得救命之恩有什么大不了的,毕竟,宋家已经让他大失所望了。

人心隔肚皮,救命之恩……不一定会涌泉相报,救张维良,不过只是为了拉近双方的关系,仅此而已。

挟恩图报。这是人的本性。但是自私自利,忘恩负义,同样也是人的本性。

“大恩不言谢。”

张溶倒也没有说太多,天大的恩情要是不断的说,反倒显得虚假了,想要还,将来肯定会有机会。更没有开口询问另一个合伙人,又聊了一会,他才说道。

“致远,前几日,府上的管家把府里的炉子换成了那个什么专烧蜂窝煤的煤球炉子,这府里面改用了煤炉子后,一天可是要烧几百斤煤,不过即便是如此,也比用柴火节省些,没办法,府里头人多,日总得精打细算,不过,老夫听人说,这煤铺里的煤快供不了……”

笑看着施奕文,张溶好奇道。

“先前你说要修路运煤,为什么当时你就算到了现在煤炭会有不足?”

“谈不上算,过去京城里头往往是寻常百姓用煤,因为用煤需要闷炉升火,可一升火院子里到处都是柴烟,烟薰火燎的自然有许多不便,所以深宅大院里头,往往还是用柴火、木炭,贵是贵了些,可烟随着烟囱走了。”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施奕文也不知道大户人家主要是烧柴,煤炭,也是后来铁工厂在推蜂窝煤球机的时候,才知道这些,更不曾想正因为那些勋室豪门改用蜂窝煤,让原本充足的煤炭顿时紧张了起来。

“可用蜂窝煤后,就不需要终日升火,大家都改烧煤,煤炭自然也就供应不上了,其实,门头沟的煤不是供应不上,而是运不出来,因为翻山越岭的运输不便,想要把煤运出来,必须要修路,而且普通的路还不行,一但到了夏天,雨水一多,运输还是会受影响,所以呢,我才想修一条铁路。”

施奕文的话音刚落,那边就听张元功惊诧道。

“铁路?什么铁路?难不成是铁铺一条路不成?”

相比于张元功的惊讶,张溶倒显得颇为平静,只是淡淡的应该了一声,然后说道。

“铁路,这听着确定有些新鲜,过去只听说过用石头、砖头铺路的,这铁路是什么路,还请致远说来于我听听。”

对于这个时代人们对铁路的惊讶,施奕文早就见怪不怪了,毕竟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铁路实在是天方夜谈,不好好的解释一下,他们根本就不知道铁路有什么便利的地方。

如何解释呢?

思索的功夫,面前的筷子让施奕文的眼前一亮,便拿起筷子摆在桌上解释道。

“其实呢?这铁路也没什么新鲜的地方……”

第192章 英明的首辅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转眼之间已经到了初夏,天气又热了起来。

这天上午,乘轿往内阁赶去,张居正忽然有了心力交瘁的感觉。他上任宰辅以来所作所为,几乎没有一件事是不得罪人的。回想这一路风风雨雨,想做成一件事情,哪怕是一桩小小的改革,都充满了巨大的阻力。想要做些事情,实在是太难太难了。

恰在这时,路边传来的卖报声打断了他的思绪。

“卖报,卖报,快看今日《晨报》,孙府小姐与人私奔,孙老爷大怒报官拿人……”

听着轿外报童的叫卖声,张居正的眉头皱

了皱,然后挑开轿帘问道。

“这外面喊的是什么?”

“回老爷,卖的是《晨报》,那报纸上记得都是什么家长里短的新鲜事,什么和尚还俗,尼姑动凡心的,要不就是小姐私会情郎,要不就是些小说什么的……”

家仆的话,让张居正挑了挑眉,哼了声。

“也就市井俗人才看这些污七八糟的东西……”

在他放下帘子的时候,在隐约的远处报童又叫卖道。

“京城煤炭涨价,贫民生活艰难……”

只不过心中有所思的张居正,自然没听到这些,与他来说,国家大事有太多需要操心的,那些污七八糟的事情,自然难以引起他的注意。

不过,身为首辅有时候,一些小事情,却还是会摆到他的案前,就像现在,张四维和他禀报的这件小事。

“这半个月,京中的煤价从最前的百斤一钱银子,一路涨到孤一钱三分,眼看着还要再继续涨下去,京中不少贫苦百姓,已经没有做饭薪材了……”

虽然张四维的话语有些夸张,但是煤价贵了涨了三成的事情,还是摆到了内阁中,摆到了张居正的面前。

“京城是天下中枢所在,百姓生活离开不开柴米油盐,这柴是第一,京城百万家,柴薪多仰仗煤炭,这煤价涨了百姓的生活自然会有影响,下官担心煤价会一直涨下去,可是却一时又没有良策,只好麻烦首辅了。”

张四维的毕恭毕敬倒是让张居正颇为受用,在辅臣之中,对他威胁最大的就是张四维,在吕调阳致仕后,他论资排辈坐在次辅的位子上。一旦首辅有变,接替首辅的第一人选便是次辅——当年严嵩取代夏言,徐阶取代严嵩,高拱取代徐阶,至于他取代高拱,莫不都是从次辅的位置上扳倒首辅而代之……从内心深处讲,一直以来,在张居正的眼中,阁臣都是威胁,而最大的威胁就是张四维,不过张四维一直都非常的“驯服”。这倒让他乐意他在次辅的位置上。但是并不意味着完全放心。

但另一方面张四维事无巨细的事事禀报,倒是让张居正颇为受用。听他禀报京城煤炭紧张,张居正思索片刻,然后问道。

“去年过冬的时候,都没听说京城的煤炭紧张,怎么现在天热了反倒煤不够用了?”

“首辅,这事说起来,也都是因为前阵子时兴的蜂窝煤和新式煤炉子,那蜂窝煤和炉子用起来着实方便,不需要终日用柴炭升火,只要闷着火,做饭时开风门,做完饭再换上一块蜂窝煤,再关上风口,煤就那么闷着,能闷上一夜不熄火,第二天开了风口,就能继续用,因为使着方便,而且比柴火便宜,这阵子京城勋室豪门无不是纷纷改用蜂窝煤,他们一改不当紧,这煤一下子就不够用得了。”

张四维的话让张居正隐约的似乎想起来了,好像家里头前阵子也改用了煤炉子。

“你这么一说,我还真有些印象,蜂窝煤炉子用着省钱省钱,百姓自然乐意用,煤供不上也不意外”

随口应了声,张居正又说道。

“子维,既然煤不够用的,那些煤铺就不知道多进些煤吗?”

“顺天府那边查问过,煤铺那边也着急,煤厂也一样,不是他们不愿意多买,而是门头沟等地的煤窑在山里头,运不出来,所以干着急也没有法子。”

“这样啊……”

见首辅没说过,张四维摆出一脸为难的神色,言道:

“首辅,容下官冒昧提一个建议。”

“你说,”

“煤价上涨,民心不稳,京师为天下所重,不容有失。所以下官以为,可否先将朝廷存煤放出一批平抑市价,以解百姓燃眉之急。”

“这不是长久之计。”

张居正眼神里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赞许,张四维提出了解决的办法,说明他知道如何办这件事,但却仍然来禀报,说明他的心计是存着自己的。

“看来,他还是个谨慎的人。”

张居正心下忖道。

“官中存煤,也就那么多,总有用完的时候。关键还是要把煤运出来。”

“首辅,其实,下官还有一件事要说一下。”

张四维说着拿眼觑着张居正,便开口说道。

“不知首辅可听说过,这阵子,英国公家一直沿着门头沟往京城的路边收地,说是要修什么“运煤的快马路”,还有,下官让人打听过,早前英国公家办了一家“京西路矿公司”,说是在门头沟采矿、运煤的。”

张四维的话,让张居正悠悠一笑说:

“这个张溶,这些年当真是做成个生意精了,京城的煤价刚涨,他就要修路开矿,当真是见利就上啊,不过这样也好,他要是能把煤采出来运进京,倒也给朝廷省了些麻烦。”

因为英国公当年遭受弹劾后就淡出朝廷,一门心思经商,现在张溶的举动倒也不让人觉得新鲜,反是张四维像是说笑话似的说道。

“首辅,说一个笑话,下官听说他那快马路是什么铁路,说是要让快马在铁路上跑。”

“铁路?”

张居正先是一愣,片刻后又说道。

“管他是什么路呢,只要能把煤运进京城就行,你去知会那些人,不要因为英国公那边修路什么的乱作文章,早起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这柴是第一位,要是他们乱说话,断了百姓的柴路,到时候会出乱子的。”

第194章 京西路矿(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伴随着一连串的巨响,成百上千吨的石块瞬间塌落下来。

曾经坚固的山体,在火药的作用下,就像豆腐块似的,被轻易的撕成了碎片,隐约的可以看到一条宽约一丈的道路,正在山谷间成形。

这条路的修建速度很快,尽管有山岭阻挡,但是却挡不住火药爆破作业,聚集在这里的路工们现在已经学会了火药爆破作业,其实这并不困难,甚至都不需要施奕文亲自教授他们,来自唐县铁矿的矿工们就带来了比较原始的爆破技术。

现在门头沟通往山外的道路,于其说是在筑路倒不如说是练习。这些路工们每天都用成吨的火药进行练习,练习着如何开山,如何使用火药,当然,将来他们还会成为矿工,在矿井内使用火药开采煤炭。

对于这一切,张维良感觉颇为新奇,而在新奇之余,又有些担心的说道。

“致远,修个路而已,至于这么大的动静吗?”

这会张维良似乎明白了,为什么要扯上国公府,这么大的动静,必定会引起外界的注意,指不定现在京城里头,就已经有言官准备弹劾爷爷了。

“动静大?”

施奕文颇为无奈的笑了笑,指着已经开出的山路说道。

“要是动静不大,能开这么宽的山路吗?这翻山越岭的,不用火药开山肯定修不通路,路不通,这煤矿里的煤是运不出去的。煤运不出去,到时候,亏本的可不仅仅是我,益仁那边也是要亏本的。”

既然拉了英国公府,那门头沟煤矿以及铁路,自然都要让他们入股,国公府里出手倒也大方,直接拿出了十五万两现银从朱翊钧和施奕文的手里买走了两成的股份,对此,朱翊钧得知后,更是大叫着赚了,毕竟按施奕文的说法,煤矿和铁路他只投了不到三万两银子,不过几天的功夫就翻了两番,自然是赚了。

当然,张国公愿意掏腰包,而且掏十五万两,不仅仅是因为这是个挣钱的生意,更因为这是交好皇帝的机会。

小皇帝和沉寂多年的英国公,再加上施奕文,就这么结成了一个“利益同盟”,当然这个同盟能否稳固,还得看所谓的“京西路矿公司”,能不能赚钱。

“致远,其实你知道的家祖对路矿公司能不能赚钱,并没有太多的要求。”

又一次,张维良道出了家里的想法,家里的想法很简单,这是他们结交皇帝的机机会,至于挣钱倒在其次。

“话虽然这么说,可是当初,我们为什么要成立京西路矿公司?”

望着远处被爆破后的烟尘笼罩着山谷,施奕文继续说道。

“公司者,于《大同》《列词传》中云“公者,数人之财,司者,运转之意。”庄子称“积弊而为高,合小而为大,合并而为公之道,是谓‘公司’,既然集数人之财成立公司,自然就是为了赢利。你说对不对?”

说话时,施奕文指着桌上的沙盘,对张维良说道。

“你看,从门头沟煤矿到京城一共需要修57里的铁路,这阵子,多亏了国公府出面,才把修路用的地给征齐了。”

有了英国公府作为合伙人,最大的好处是什么?

并不是仅仅是因为征地时,国公府出面省去了许多麻烦,甚至就连同用人上,国公府也帮了大忙,就像现在主持修路的李瑞芝,就是国公府从工部都水清吏司挖来吏员,在大明路政基本上都是由工部都水清吏司负责,负责对道路桥梁的兴建维修,作为吏员的李瑞芝精通筑路,但却一直不受重用,只是普通小吏,所以才被被国公府挖过来。

而来的不仅只是李瑞芝一个人,他还带来了几个弟子,都是精通道路修筑以及桥梁建造的“工程师”,他们不能于普通的工匠,精通工程营造以及算术,甚至就在施奕文拿出半本《军用轻便铁路工程》,让他们参照书中修建轻便铁路的资料,修建这条铁路时,李瑞芝他们在惊讶于书中罗列的筑路、筑桥的方法以及算术的同时,迅速的掌握了其中的知识,这才是最为难得的。

如果没有国公府的帮忙,凭施奕文自己,恐怕很难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找到合适的人才,也正因如此,他才知道,古代中国同样有许多工程技术人才,就像在工部各司就有许多既不是官,也不是匠的“工程师”,除了都水清吏司外,像在营缮清吏司就有不少“建筑工程师”。

在工部实施工程时,官员负责监督管理,工匠干活,其中“吏”正是负责具体施工的工程师。不过那些“吏”大都是凭家传、师传的技术吃饭,这些技术还没有发展成为科学。

所以,施奕文才会特意要求他们在筑路时,把如何爆破作业,用药等都一一抄记下来,最后汇编成册,再进行具体研究,其实科学也正是这样的发展的起来。

“征地倒没什么难的,只要银子给足了,百姓自然愿意卖地,这事谁都能办好……”

扭头看着施奕文,张维良又一次看着沙盘,沙盘上的宛平城、京城都已经被移除了,那是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从沙盘上可以清楚的看到一条铁路线——两铁黑色的铁轨。现在这铁轨已经变成了木轨,浸煤焦油的木轨。

“致远,你这路,将来真的要换成铁轨吗?”

即便是现在路轨变成了包铁木轨,可是在张维良看来,仍然有些让人不可思议,尤其是在铁工厂看到那半里用于试验的木轨路后,看着几匹马轻易的拉动沉重的大车时,张维良仍然会觉得不太现实。

略点下头,施奕文微笑道。

“当然,”

手指在沙盘上的用铁丝铺成的铁路上轻轻划过的同时,施奕文对张维良解释道。

“铁路,是把煤炭运出去的关键,有了这条路,咱们就能源源不断的把煤,从门头沟运到京城,运到张家湾,现在是木轨的,可等时机成熟的时候,这就是咱们大明的第一条铁路……”

到那时,这条铁路将会给大明带来什么样的改变呢?

第195章 民风初变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193章漏发了,已经重新补发)

改变,有时候是从一些很细微的小处开始的。

“爹……脚好痛……”

清晨,刚一起床,李芸就娇声喊道。

“痛也要裹,”

随着她的年岁的增大,缠足的痛苦越来越叫人难以忍受,走起路来轻轻的却仍是一瘸一瘸的,很不方便。有时候她会因为脚痛而哭哭啼啼,弄得做爹的好不心疼。女子从小缠脚仿佛是天经地义的,就象轱辘毕需缠着井绳。

为了那个什么“三寸金莲”还得赔上一辈子,倒不如趁早放了,一了百了。

为了女儿,当爹的可要冒天下之大不违了。

“放了它!”

心疼着女儿的李二虎,狠狠地盯着女儿的脚说道。

“那怎么行哟,以后谁要这样的大脚婆!”

媳妇立即在一旁反对着,当娘的心痛女儿,可却更关心女儿的终身大事。

“怎么不行?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

紧紧地搂着女儿,李二虎然后又笑着说道。

“丫头啊,大不了,以后去卢沟河边的厂子里做工,一个月能挣一两多银子,到时候还怕家不出去?那里头,还不要小脚婆娘呢!”

卢沟河边的厂子里不要小脚婆娘,只要天足。

对于卢沟河附近的十里八乡的百姓来说,这会早就已经不觉得的奇怪了,就像他们对于河边树起的大水车也不再感到奇怪一样。

在河水的冲击下,大水车转动着,水的力量通过传动轴被传到不远处的工厂里,在敞开窗的织布厂的车间里,工作很紧张,全车间是一个飞快的转轮。尽管窗户大敞着,可是车间里还是显得有些暗,不过对于正在织着布的女工们,倒并怎么在意。

她们的眼睛盯着在织布机中来回飞动的飞梭,这种新式织布机是卢沟铁工厂制造的,不仅有飞梭,而且还靠水轮带动,其实也就是旧式的大织布机加装了飞梭以及水轮而已。

对于从没有织过布的女工们来说,虽然她们的技术一般,但凭借着水力织布机,仍然织出了上等的“标布”,即便是那些从江南请来的织工也对此极为惊讶,水力织布机,在很大程度上,缩小了她们与江南织工之间的技术差距。

“徐家婶子,听说你想试试织斜纹布……”

即便是操作着织布布,也不妨碍女工们在干活的时候谈话。她们的嘴和手一样地忙,手着忙着干活,嘴上忙着聊天。

“就是试试,你没听徐管车说嘛,斜纹布比标布贵,要是织出了斜纹布,厂子里肯定会给奖金的,就像铁工厂一样。”

即便是在这家“鸿富布厂”,在某些管理上也是对标铁工厂,毕竟,对鸿富布厂的刘百涛来说,他从来没有管理工厂的经验,也从没有办过工厂,自然是采用了拿来主义,直接借鉴了卢沟铁工厂的管理模式。甚至还借鉴了给予技术创新工人以奖励的方法,以鼓励工人创新。

“嘿,你就等着挣那几十两银子哪!”

“可不是,好几十两,在厂子旁边盖一座房子都花不完……”

“哈哈,那可就好了,省得成天往家里赶了……”

“行了,行了,都别做白日梦了,好好的干活……”

车间的管车们大都是从江南请来的女工,只会在厂房里乱哄哄的时候才会轻轻说一两句。

就这样,女工们里继续忙活着,不过很快就大声的说起话来。

直到中午的时候,忽然伴随着一阵铜铃声呜,厂房里先是一一阵儿扰乱,织机声音低下去,低下去,人声占了上风。女工们纷纷提着空饭碗拥出了车间,杂乱地走到食堂那里,拥挤着在食堂排着队打饭。

这里的伙食倒也简单——一碗高梁米饭配上些青菜,再加上一碗青菜汤,当然,隔三差五的还能吃了一顿肉,尽管分量都是微乎其微的,不过即便是如此,仍然被认为是对工人待遇比较好的,来自附近乡村的妇女争相报名。

在厂子里的女工们吃饭的时候,在厂室里的刘百涛却是一副愁眉不展的模样。

“这,这算是什么事啊!”

长叹口气,刘百涛看着孙茂年说道。

“孙兄,你瞧瞧,咱们家的布,比江南的差吗?”

拿出一块布,刘百涛递给了过去。

“这可是上好的标布啊!”

作为布商的孙茂年,自然能看出来,鸿富布厂的标布不比江南的标布差。

“标布最是厚实耐磨,最受百姓欢迎,你这布可真不错,怎么会卖不掉呢?”

布卖不掉!

对于准备凭着布厂大展鸿图,当然也要大发横财的刘百涛来说,自然极为困惑。

“孙兄有所不知,鸿富布虽说在京城卖了不少,可是在蓟镇、在宣大却根本卖不动,那些标客,根本就不买咱们的布!”

刘百涛无奈的叹口气。他口中的“标客”不同于寻常布商,而是专门像宣大镇、蓟州镇等军镇运输棉布的商人,多年来,他们专门从江南贩运棉布,每年运贩棉布不下千百万匹,也正因如此,刘百涛才会一直想打通“标客”的门路,把布卖给这些豪商。

“你说吧,我这一匹布才三钱,他们从江南两钱买一匹,运到京城至少得三钱二分,可即便是如此,他们宁愿买江南的高价布,也不愿意买咱的布,这,这真是邪了门了!”

可不就是邪了门!

“那有人放着便宜的不买,偏偏买贵的。其实就是咱们卖三钱二分,他们也有赚头的,毕竟能省下不少时间。”

瞧着刘百涛百思不得其解的模样,孙茂年皱了皱眉头,他不仅是布商,同样还是鸿富纱厂的股东,当初刘家要办布厂的时候,他同样也看到其中的厚利,自然乐意参股。

现在,听刘百涛这么一说,孙茂年便说道。

“那些标客和江南做了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生意,自然不可能为了一点蝇头小利的选择咱们,其实,咱们这布厂不靠他们一样能过活,毕竟,单就是京城就小百万人,咱们的布在京城不愁卖的,你说的是不是?”

“不成!”

眼睛猛的一瞪,刘百涛说道。

“咱们不能只盯着京城,你没瞧见,倪家也在河边办起了布厂了嘛,咱们这两个月是挣了银子,可别人也不瞎!”

第196章 跟风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世上没有眼瞎的人,只要有第一个人挣到钱,自然而然就会有人跟风。虽然只开办两个月,可鸿富布厂获得的厚利,还是没能瞒住旁人。至少没有瞒住倪明德。

倪家并不是京城土著,而是军户,多年来一直做着各种买卖,在鸿富布厂开工的时候,他就瞧到了其中的厚利。只不过那会还摸不着门道,可很快他也就摸清了其中的门道。

“标客往江南买一匹标布二钱银子,运到张家湾开价三钱二分给布商,到百姓的手里,就是四钱,你想想要卢沟办厂,这一匹布有多少利润吧!”

一倍的暴利啊!

眯着眼睛,倪明德又一次问道。

“二柱,到铁工厂了吗?”

倪明德到铁工厂不仅仅是去商谈购买织布机的,还需要铁工厂帮他建新布厂。

他看过那些工厂的房子都和普通的房子不一样,离开他们还真不一定能够玩的转。

“产量要比鸿富大一倍?”

徐思源诧异的看着面前的这位员外。

“你确定?鸿富可是有1000台织布机。”

瞧着织布机是不多,可那都是水力织布机,比江南的织布机快两倍。

“没错!”

倪明德点点头,然后说道。

“既然要办厂,那自然还是大些的好,对于工厂,倪某人是个外行,这织布业,过去也没接触过,不过这不妨事,只要规模大,生产的布多了,生意自然也就好做了,不过,说起来,还是得麻烦徐先生,毕竟,这从织机到工厂,都得烦劳铁工厂帮忙,还有,就是将来的纱线,也要求贵东家务必供得上,银子,好说……”

说话的时候,倪明德就从怀中取出了一张银票——裕隆银行的银票。

“这是裕隆银行的银票,一共十万两。”

在来之前,他就已经打听清楚了,裕隆银行东家也就是卢沟铁工厂的东家,同样也是纱厂的东家,所以他才会换了这么一张巨额银票。

出手可真够大方的!

即便是见惯了银子,可是十万两!

这确实是铁工厂建厂已来最大的一笔生意,甚至就连戚继光的两万支燧发……“迅雷枪”也无法与它相比。

“公子,咱们帮他吗?”

徐思源谨慎的问道。

“为什么不帮?咱们是敞开门做生意,有生意上门,自然不能拒绝。”

“可是刘家那边……”

“刘家?”

眉头微微一跳,沉吟片刻,施奕文说道。

“回头我亲自和他说一下,铁工厂是敞开门做生意,生意上门,自然是不会拒绝的,而且,北方的棉布市场非常大,就是100个鸿富也满足不了,他肯定能理解的。”

如果不是因为刘百涛是第一个找上门来的,施奕文根本就不会解释什么,毕竟,他需要的是一个庞大的实业集团,而不是几家几户。只有越来越多的人进入这个行业,才能够帮助他摧毁江南士绅集团。打赢这场“金融战”。

“还有,回头可以在《晨报》上登几篇广告,推销织布机,再多报道鸿富布厂的情况,这样就会有更多的人进来。咱们的纱厂也要进一扩建,提高产能。”

一一道出自己的想法后,看着若有所思的徐思源,施奕文笑问道。

“怎么,莫不是还有什么想不通的地方?”

“公子,我一直很好奇,明明织布有颇为丰厚的利润,为什么,咱们不自己做,反倒让外人去做?”

“外人?”

施奕文愣了愣,然后解释道。

“思源,你说为什么,南布明明昂贵,但是标商们却仍然采购南布,而不购买鸿富布?”

从刘一铭那里,施奕文已经知道了现鸿富面对的问题——标商不买鸿富布,那些标商无不是专门从事棉布运销的大豪商,专门购买江南布匹往军镇贩卖。

“嗯,公子,那天您吩咐我之后,往蓟镇送“迅雷枪”时,特意打听了一下,所谓的“标商”表面上是“商”,实际上却是蓟镇将领的家奴,他们是替蓟镇将领经营买卖,而那些将领又与京中官员交好,至于那些布商……”

突然,徐思源止住了话语,他看着施奕文说道。

“公子,我明白了。”

“江南粮布倚靠的并不仅仅是市场,还有政治等非经济因素在里面,江南的布商与江南的士宦,本身就是一体的,他们通过种种错综复杂的关系结成一体,标商如果放弃南布取北布,必定会引起京城某些官员的不满,所以,他们是不可能购买北布的,那怕是北布更便宜!”

抿了抿嘴唇,施奕文朝窗外看了眼。

“我确实可以自己纺纱织布,可以把利润全得,可以独吞一切,可是你信不信,等到我把织布厂扩大到有万张织机,一年能出千万匹布的时候,不等江南士宦对我下手,估计北直隶本地士宦就对我下手了,独食难肥……不仅仅是难肥,指不定会要命的!”

“所以,公子的意思是,把织布厂分给本地的士宦,咱们控制纱线,然后用布机、用纱线,和他们结为一体,借他们的手对抗南方的布商?”

“威胁!”

抿抿嘴,施奕文认真的说道。

“现在,咱们对江南还不是威胁,毕竟每年北方需要的布匹岂止万万匹,即便是咱们织出个几千万匹,也没有太多的影响,所以,咱们要趁着这个时候,尽可能的扩大群体的力量,只有群体才能对抗群体,一个人……势单力薄,孤掌难鸣啊。”

要是自己一个人的话,估计最后甚至连死都不知道怎么死的!

曾经江湖游医的经历,教会了施奕文很多东西,从结交当地人到不能吃独食,如此种种,现在用在生意上,同样也是如此。

“哦,对了,告诉倪明德,一千张织布机,咱们只能给他这么多,毕竟,接下来还有更多的人进来办厂,不过……”

话声顿了顿,施奕文意识到了另一个问题。

“你说,这么多人办厂,咱们的纱厂怎么办?我是说原料!棉花要是供不上了,到时候,问题可就大了!”

第197章 所谓人情 (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纱厂的设备随时可以增加,动力也可以随时增加。

不过,这些都不是当务之急,毕竟,这一切都是施奕文可以掌握的,无法掌握的是什么?

原料!

纺纱需要大量的棉花,而与普遍种植棉花的江南不同,现在北方棉花只是在田间地头种上几块而已,根本无法满足工业生产的需要,也正因如此,施奕文才会请刘百涛等人在宛平等地推广种植棉花,甚至还在自己的庄子里利用空间里的棉种培育良种。

可远水解决不了近渴,眼下生产所需要的棉花,都是施奕文从李龙那里买来的。

春去夏来。

又一次见到李龙的时候,已经是初夏了。

在简单的客气之后,面对施奕文提出的要求,李龙半晌都没有说话,期间他甚至主动端起酒杯,自饮起来。

良久,李龙看着施奕文说道。

“其实,即便是你不说,有些话,我总归还是要说的,你知道,我是魏塘人。”

无奈的长叹口气,李龙摇头说道。

“收不尽的魏塘纱,买不完的松江布,这一纱一布,总有因果,李家是靠棉花起家,离开了魏塘,就没有李家了……”

不等李龙说完,施奕文就直接开口说道。

“如果我保证未来五年内每年从你这买不少于五十万担呢?”

五十万担!

这可是五十万两银子的大单,对此,施奕文相信任何人都会为之心动。尽管现在用不了五十万担,可棉花是可以存放的。

但李龙并没有说话,只是静静的看着施奕文,片刻后才说道。

“看样子致远确实要在京城大干一番了。”

原本,李龙不觉得在京城纺纱会有什么利益可图,毕竟北人不善纺织是众所周知的,可出乎意料的是,施奕文不是用人工纺纱,而是用机器纺纱,纺出来的纱线可粗可细,质量远超过魏塘纱。

五十万担棉花!

那么多棉花,可以纺多少纱啊!

今年是五十万担,将来呢?恐怕只会越来越多,到那时魏塘的乡亲们又该怎么办?

“闲来无事,总要寻些事情做的,不知道李兄以为如何?”

施奕文笑问道,见李龙没有说话,他又继续说道。

“其实,我与李兄自相识以来,一直都算是合作愉快,如果李兄拒绝的话,小弟也无话可说,到时候我只能另寻高明了,五十万担……”

盯着李龙,施奕文又抛出了一个杀手锏。

“或许在京城没有一家商号可以保证供应这么多棉花,可这笔生意要是传出去,必定会有人找上门来,一个不行,可以分包给十个、二十个,三十个人,十万担不嫌多,几百担不嫌少,总会有办法的,利之所趋,我想只要是挣钱的买卖,总会有人做的,你觉得呢?”

与其说是在说道理,其实话里的意思已经是威胁了,只是施奕文的语气很平淡,只是淡淡的讲述一个事实——事实就是李龙是可以取代的。

“致远高明……”

抿了抿嘴唇,李龙看着施奕文长叹口气,然后说道。

“可,我总归是魏塘人啊,我不能让乡亲指着我的脊梁骂我。”

摇摇头,李龙还是选择了拒绝了。

这倒完全出乎施奕文的意思,打量着李龙,施奕文拱手说道。

“李兄既然坚持,小弟也不便强求了。”

虽然没有和李龙就棉花达成协议,但是出人意料的是,李龙还是答应把他在山东存放的五万担棉花卖给施奕文,按他的说法——这是人情,当初在榨油厂上欠下的人情,总是要还的。

对此,施奕文并没有拒绝,在微笑之余,心下又长松了口气,五万担棉花,说多不多,说少不少,差不多够撑到本地的棉花下来的那一天了。

不过,就在施奕文想要吩咐刘裕去联系京城本地的商人时,倒是有人找上了门来。

“你是……”

“小人唐山,是金陵唐家人,京城的“信达成”正是小人主持。”

鞠着腰身站施奕文的面前,唐山笑眯眯的说道。

“金陵唐家,那唐小姐是?”

“二小姐正是小人家主。”

唐山的回答,让施奕文笑了笑,算是明白了他的身份。

“不知道唐掌柜上门拜访,是为何事啊?”

打量着这个五十几岁唐山,瞧着他的衣着打扮是一副员外的模样,可谁又能想到,这位员外却是唐家的家奴,其实,这一段时间,因为与英国公府经常接触的关系,所以也知道,勋室豪门做生意往往都是由家奴出面,很少直接出面。

唐家看来也是如此了,还有宋家……想到宋家的时候,施奕文的眉头微微皱了下。

“是想和公子谈笔生意。”

唐山的脸上带着笑。

“听说公子在卢沟河边办了个纱厂,这不“信达成”一直与山东那边有来往,对棉花生意倒也还算熟络,前些天在山东收了几万担棉花,不知公子有没有兴趣。”

唐山的话让施奕文听着后不由说道。

“太有兴趣了,不知道这棉花在什么地方?”

几万担!

有了这多出来的几万担,纱厂就可以继续扩建,至于织布厂那边,也可以把英国公那边以及京城的勋贵拉进来,现在最要紧的就是状大这个群体,英国的工业革命为什么成功?

不就是因为工业革命促进了工商资本家的崛起嘛!

江南有没有资本主义萌芽,施奕文并不关心,他唯一关心的是,必须要尽快形成一个团体制约江南士绅集团,北直隶等的士宦固然是必须要争取的,勋贵同样也是可以争取的,毕竟多年来,勋贵也被文官集团打压的没了脾气。

相比于江南……自己这边的力量实在是太过薄弱了。

“就在京城,小姐特意吩咐小的在山东收完棉花后,要运到京城去。”

一开口唐山就把二小姐抬了出来,他的话让施奕文一愣,诧异道。

“唐小姐在京城?”

“啊,小姐在南京。”

唐山笑道,然后又说道。

“以后,公子有什么用得着在下的地方,只管派人吩咐就行,如果没有其它的吩咐,小的就不打扰公子了。”

看着唐山离开时背影,施奕文的心里叹了口气……无论如何,这份人情都算是欠下了。

第198章 建筑(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人情是人情,生意是生意。

尽管并不知道,唐子琪是怎么算出自己会碰到棉花原料供应的问题,但人情欠下之后,施奕文并没有想着立即还,更何况在他看来,那妮子欠自己的人情更多。

相比于其它,眼下的生意更重要。

在所有的工厂之中,铁工厂无疑是最重要的,它既然生产结构复杂的“骡机”,同样也可以生产结构简单的织布机,而倪明德之所以选择让铁工厂生产织布机,一个最根本的原因是,因为只有铁工厂可以设计出水力驱动的厂房等工厂的整体。这才是铁工厂最大的优势。

现在铁工厂不但生产机器,还负责上了工厂的整体设计,这完全出乎了施奕文的意料,不对此,他倒也不排斥,毕竟,在这个过程中,自身的技术也能得到提升,尤其是整体的工业设计水平。

甚至施奕文特意成立一家建筑行,专门从事工业厂房的建造,当然现在只是照着五十年代的简易厂房图样施工,但通过经验的积累,最终还是可以为将来建立建筑学科打下基础。

不过,也就是在赵国业这个从工部挖的吏员的着手为倪明德规划、建设厂区的时候,却碰到了一个问题。

“砖头的价格涨了!”

在公子的面前,赵国业有些焦急的说道。

“我算了一下,这样一家厂子,单靠附近几家窑场肯定是不够的,所以我寻思着再沿河买远些的砖,可谁知道,这附近二十几里的十几个窑场都涨价了,足足涨了一成多!”

“什么!涨了一成多?”

施奕文诧异道,他可没想到砖这种最寻常的建筑原料会涨价,而且还涨那么多。

“公子,那些窑场都说是去年风调雨顺,所以盖房子的人多,砖供不上才涨的价,可以我看来,他们肯定是看到咱们要用大量的砖,所以才一起涨的价。”

建厂房与普通百姓家盖房不一样,普通百姓家即便是全砖房也是彻得空心墙,既省砖又防寒保暖,可工厂砌的都是实心墙,用的砖自然要多出很多,再加上工厂大院也是用砖墙堆砌,自然要用到大量的烧制粘土砖。

需求多了,供求关系发生变化,自然也就涨价了。

已经见惯了太多涨价的施奕文,并没有因为赵国业的话而有丝毫懊恼,只是轻应一声,然后说道。

“既然他们涨价了,那咱们就自己办窑厂,自己烧砖吧,反正以后用砖的地方多着哪,自己生产正好也能降低成本。”

其实,每次来铁工厂的路上,施奕文都会路过一家窑场,窑场位于河边,这是一个典型的中国传统窑场。有两座土窑,河边种着上百亩草荡,那是烧砖的燃料,空地上的芦苇棚下面到处都是阴干的砖坯。

原本的,施奕文并没有把砖这样的本地可以提供的基本原料放在心上,但是现在既然出了问题,那就正好顺便解决它。

当然,施奕文并没有选择建这个时代的土窑,土窑的生产效率太低,而且能耗太大,所以他选择了16门的轮窑。之所以选择16门,是因为烟囱的原因,在轮窖生产中,需要排除大量的烟气,同时由于窖体庞大、烟道长,需要较大的抽力,所以轮窖的烟囱都比较高,其高度一般是根据窖室多少来确定的,大约有多少个窖室就要设计多少米的烟囱,54门窖烟囱高度至少50米以上,就是32门窖也至少不能低于30米,相比之下,16门轮窖的烟囱高度只需要不到15米,也算是经济实惠,当然主切还是因为技术原因。

虽说砖涨价了,不过之前已经买了一批砖,有现成的砖可用,就立即开工建造了一座轮窑,在21世纪的砖窑中它是高能耗的代表,技术落后,但在万历七年绝对是极其先进的事物。

与普通的土窖不同,它是连续生产窑,可以同时装坯、出砖、清扫。沿隧道的长度分成预热,烧成、冷却等带。烧制时,将生坯固定于一个部位,将燃料在隧道的各个部位顺序加入,使火焰沿环形不断向前移动,生坯即依次经过三个阶段而成产品。热效率较高。燃料则是从窑顶的加料孔加入的。

而轮窖的火分带情况为:预热带5~7门,焙烧带2~3门,装出窑3~4门。轮窑各带顺序保持不变,但总是朝一个方向移动。一旦点火就可以不间断的二十四小时连续生产,在工作效率和热能利用上都是万历年间土窑所望尘莫及的,一个十六门的轮窑,一年可出砖瓦几千万块。

在泥瓦匠们建轮窖的同时,施奕文并没有闲下来,而是研究起了制砖机,过去制砖瓦全都是手工活,和泥、踩泥、翻泥全部依赖手工不说,甚至就连同制坯,也是靠木制的模具,一块块的手工打坯成型。

也正因如此,去了一趟砖厂,目睹了制砖的繁琐之后,施奕文才决定研究一下制砖机,其实根本就不需要研究什么,只需要往空间里去一趟,然后在省图书馆的电子阅览室里的电脑中搜索一下,就找到了几十篇与机械制砖的文章或者书籍电子档,如果不是因为考虑到纸张的关系,他甚至可直接打印出来——连字都不需要调整,有几篇文章就是繁体字。

在空间里稍微研究了一下制砖机的原理,施奕文对机械制砖也算是有了些了解,和泥、踩泥、翻泥这个过程可以直接用搅拌机取代,至于制坯,可以用砖坯挤出机,其实,它的结构并没有一开始想象的那么复杂,是一种简易的螺旋挤出机,在机内挤压成形时,通过出口的十几根铁丝切割成型。

原理简单,不过制造起来并不容易,不过得益于这些日子以来制造走锭纺纱机等设备积累的经验,无论是搅拌机还是砖坯挤出机都没有难住铁工厂的工人,甚至于就连同少数的钢制齿轮等精细部件,也不需要施奕文进入空间用机床加工,那些工匠通过失蜡铸造的方式,就可以铸造成形,然后经过回火、精磨,勉强也可以使用。

半个月后,有几台搅拌机、砖坯挤出机组成的“联合生产线”,就出现在新建的砖场上。

施奕文对赵国业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开工吧!”

在传动皮带的带动飞轮,施奕文的脸上露出一丝若隐若现的笑容,可片刻后他脸上的笑容僵硬了,睁大眼睛喃喃道。

“怎么会这样?”

第199章 水轮机 (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怎么会这样!

看着挤压制坯机缓缓挤出砖块的模样,施奕文顿时傻了眼。

这……效率也太慢了吧!

挤压制坯机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每小时可以制上万块砖,按照现在制砖的速度,能制出几千块砖,就已经是非常不错了。

“公子,有了这制砖机,咱们的砖价至少能便宜五成!”

赵国业显然没有注意施奕文脸色的变化。

面色颇为难看的施奕文,冷眼瞧着“效率低下”的制砖机,差不多一分钟才挤出一排砖,一排十六块,一个小时就是……一千块而已。

这效率,实在是太低了!

怎么会这样?

问题出在那?

查找了一圈,最后施奕文还是找到了问题所在——动力不足!

“制砖机的效率太低,主要还是因为水车!”

置身于堤坝上,施奕文的眼睛盯着河岸边引水渠内连绵的一排排水车,皱眉问道。

“光启,你这几个月也学了不少物理知识,知道为什么水车的效率低下吗?”

老师的反问,让徐光启微微一愣,仔细观察着水车,联系着自己自学的物理知识,过一会之后,他才试着答道。

“水在离开水车后,水通常仍具有速度,这样可能就将水车的许多动能一并给浪费掉了。”

徐光启的回答,让施奕文点了点头,一千年来,各种各样的水车其实都是利用水自身重量来带动的上射式水车,这种水车的效能低下,并且还有一个最大的弊端,这种上射式水车到了冬天就无法使用,因为河面会冻结。

而京城的冬天……想到未来几十年北方只会越来越冷,施奕文抿了下嘴,点点头说道。

“确实是如此,水车利用水自身重量来带动的,这并不能充分发挥出水力,而水流动本身就是一种更为强劲的动力,我们可以设计一种新的水车,利用水流冲击水车时来取得能量。”

扭头看着徐光启,见他似乎仍然有所不解,施奕文便笑着说道。

“怎么样,愿意和为师一起尝试一下吗?”

其实,根本就不需要尝试,毕竟在图书馆里有关水轮机的文章书籍有很多,尽管它们往往都是与电力有关的,但是仍然可给予他许多启示。毕竟,水轮机最初被发明出来,并不是为了发电,而是为了给工厂提供动力。

水力机械,直到19世纪末在有些水力资源充沛的地区都没有被淘汰,尽管无法与蒸汽机相比,但是作为廉价的能源仍然受到不少工厂的欢迎,尤其是在新式的水轮机可以提供几十匹甚至数百匹马力的动力的情况下。

而这一切都得益于,1832法国工程师富尔内隆·伯努瓦发明更高效的水轮机。将近2000年未改变的水车,终于被高效的水轮机所取代。

水轮机好制造,铁工厂已经积累了丰富的金属加工经验,可问题在如何设计整个水力动力系统。

“就是它了!”

最终,在图书馆馆里反复查找、对比资料后,施奕文选择了60年代设计的小型低水头径流式水电站,这种旨在为“千万农民兄弟”送去光明的“小水电”,非但整体结构简单,甚至就连同水轮机也可以用木制螺旋桨,尽管在空间的图书馆里,只找到了几页简图和几千字的文字介绍,但是施奕文还是弄清了它的原理。这种径流式水电站建在分流堰上。被分流堰截留的水在重力作用下经水道冲到低位的水轮,推动水轮旋转并带动发电机发电。随后这些水便汇入到正常河道。因为这类水电站不需要大量蓄水,当然工程量也就少了很多。

之所以选择它,是因为它的施工期短,按书上的说法投入五百个劳力,只需要一个月的时间就能建成,除了发电机之外,其它的设备都可以土法生产,包括水泥在内的原料。

因为施工期短,而且只需要将发电机改为传动轴,就可以直接套用图纸,它自然也就成了最好的选择。而更为重要的是,相比那些庞大的只能提供几马力动力的旧式水车,它却可以提供十几,甚至二三十马力的动力。

绘制了简易图纸之后,立即开始招工建设起来,在接下的一个月里,卢沟河畔变成了一个繁忙的建筑工地,近两千工匠在那里忙碌着,挖引水渠,而一直跟在施奕文身边研究水轮机的徐光启,则在铁工厂里负责铸造水轮机等设备。

至于施奕文则化身成为土建工程师,指导着工匠们兴建引水渠,不过在兴建引水渠的过程中,却碰到了一个问题——水泥!

因为是土水电,所以它并没有采用压力钢管引水,而是用砖石质的分流堰,无论是用砖或者石头,都需要水泥砌筑,可是空间里的水泥早就已经用个差不多了,毕竟,不仅建造轮窑需要用到水泥,就连同之前修建水车的车架,甚至厂房,也用到了水泥,虽然空间里的工地上有几百吨水泥,可却经不住这么用。

就在工程进行到最关键的时候,随着孙鸣安带来的消息,工程不得不陷入停工。

“公子,这水泥用完了,不知什么时候,才送新的水泥过来?”

孙鸣安看着公子问道。他和师傅一样,都曾在工部当差,在来到这里之后,最让他惊讶就是那些和上水与砂石后就会变成坚固如石头般的水泥。

先前尽管他非常好奇,可是却从没有开口询问过这水泥是从那来的,是怎么造的,毕竟作为工匠,他深知有些东西是人家的看家法宝,不能问的绝不能问。

但是现在水泥用完了,眼看要停工了,他却不能不问。

“这个……”

面对孙鸣安的询问,施奕文的脸上泛起了苦色,

那有那么容易啊,原本以为工地上的水泥有很多的他,那曾想到水泥会那么不经用,这么快就用完了……真是的。

“送是没有得送了,得了,咱们现在就自己造吧……”

朝着轮窖场已经耸立起来的大烟囱,就是那玩意把自己的水泥用完了,就先用它造水泥吧!

第200章 水泥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水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几乎所有的现代建筑都离不开它。甚至可以用建筑的基础来形容。

原本的得益于空间建筑工地上的几百吨水泥,施奕文倒没为水泥犯过愁,可现在水泥用完了,那就只剩下一个办法——制造。

如果以二十一世纪的工业标准,制造水泥需要大量的专门机械化——破碎机、回转窑、球磨机等等。以现在铁工厂的能力,显然无法制造这样大型设备。

没有条件创造条件,洋法不行,那就土法。

得益于图书馆里大量的老书——其实也就是老杂志、老书的电子版,施奕文很容易的找到了土法生产水泥的工序。

原本他还以为烧制水泥是一个非常复杂的流程,可是在58年的《建筑材料工业》中,他找到了西安一家砖瓦厂利用本地粘土和附近的白垩土、无烟煤和石膏作原料,在烧青砖的土窑内煅烧,制得了150-200号水泥工艺。

它的工艺非常简单原料的配合比也很简单,就是白垩土100市斤、红粘土8市斤、无烟煤15市斤,石膏加入量为3%,首先将白垩土、红粘土和无烟煤三种原料磨成细粉,加入33%的水,调成泥浆,然后再捏成7公分大小的圆球,经过晒干后,装入烧青砖的土窖烧制,煅烧温度600-800摄氏度就可以,根本不需要用烧耐火砖的砖窖生产。烧制红砖的轮窖的烧成温度都在1200c以下,一般的烧成制度中温度最高在1100c左右。而红砖的烧结温度是1000c。其实,这也是粘土砖的温度极限,轮窖是用粘土砖建成,而粘土砖在1400c就会融化,而烧制硅酸盐水泥所需要的1450c。

不过在建窖的时候为了提高轮窖的寿命,内部窖膛还是会用耐火砖搭建,就像正在建设的轮窖,窖膛就是用耐火砖砌筑,因为铁工厂那边的化铁炉等地方一直需要耐火砖,其实铁工厂里就有一个小砖窖,专门生产耐火砖。如果要生产高标号水泥,还真的需要用到那座烧耐火砖的立型窖。但是目前并不需要。

不过眼下,对施奕文来说,他追求的是够用就好。就像在为了碾磨熟料球所需要的碾磨机,就是一台水力球磨机,磨球是铸铁球,只有机体是用熟铁铆钉成形,一次可以装料一千斤,只需要几个小时就能磨成所需要的细粉。

其实,对于球磨机的制造,铁工厂早就是轻车熟路了,毕竟,生产火药的硫磺、硝酸钾都需要磨成细粉,只不过那里用的是木球。现在只需要借鉴以下原理就可以了。

不过只是几天的时间,在轮窑厂砖红色烟囱向空中喷吐出着滚滚黑烟时,几个小时后伴随着成吨的水泥球料被转出窖室,在冷却后,那些球料被送到球磨机里,掺入3%的白石灰,经过几个小时候的机磨后,上千斤水泥成料倒被了出来。

经过180目的细筛过筛之后,施奕文立即吩咐徐光启把这些水泥加水拌匀,在众目睽睽之下,泥瓦匠们用它砌一堵墙。

“和咱们之前用的水泥一样!”

孙鸣安显得都是很兴奋,他原本一直对水泥非常好奇,一直不知道它是怎么制造出来的,可不曾想居然是用砖窖生产出来的。

至于那些干了一辈子瓦匠活的泥瓦匠们,更是看傻了过,尽管原本他们就对那个“水泥”好奇的很,毕竟,老祖宗传下来的东西,就是用土、石灰加水和在一起砌墙造屋,至于达官显贵们那样的,也不过是加了米汁的土泥。可在这里用的却是凝固后像石头一样结实的水泥,而更不可思意是那“水泥”居然是在窖里烧出来的,再磨成粉,就成了“泥”。

这未免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相比于其它人的惊讶,施奕文却盯着水泥新砌的墙,自言自语道。

“差不多应该相当于200号以上的水泥吧……”

按照资料上的说法,如果把窖温升高到1300度,制得的水泥可以达300号。

“光启,你记不记得,书上说的抗拉测试,是怎么进行?还有抗折测试,你看看和玉民他们一起,让工厂那边制造一些设备,然后对这些水泥进行测试,将来还可以继续改进工艺,提高水泥的质量。”

听着老师的吩咐,徐光启自然是热情十足的投入到新的试验中,至于玉民则是庄里的少年,少年人常在一起玩,自然得他也把学会的数学、物理、化学等知识教给了他们,慢慢的倒也成了一个十几人的“学习小组”,对此施奕文自然是乐见其成,甚至还鼓励徐光启到庄里的社学教人数学。

现在当然也会鼓励他们进行试验,而且这些水泥也需要进行测试。尽管还没有进行测试,但是在水泥干结之后,证明这种烧制的土水泥完全可用来砌筑引水渠,或许不一定能用来建筑混凝土建筑,但作为建筑材料的黏合剂倒是再合适不过。

有了砖、有了水泥,原本暂停下来的施工,又一次热火朝天的开始了。

春去夏来,在天气一天天变热的时候,终于,第一座水轮机在河边的轮机车间里安装完成了,几乎是在它投入使用的第一时间,所有人都被它强劲的动力给惊呆了,甚至就连同施奕文自己也惊呆了。

“差不多有二十马力吧!”

自言自语着,施奕文看到原本缓慢挤出砖坯的挤压机迅速的挤出一块块砖坯,速度提高了不下十倍。别说是对于这个时代工匠,就是对于施奕文来说,这样制砖的速度,都是很难想像的,动力的增加让生产效率得到了成倍的提高,不过现在唯一制约制砖坯效率的,恐怕就在于砖厂能开采出多少粘土了。只要粘土能供应得上,这座轮窖砖厂每年都能生产上千万块砖。

而在卢沟河畔的轮窖甚至在某种程度上,成为了这里的地标性建筑——15米高的红砖烟囱,本身就非常醒目,尤其是在它喷吐出浓烟的烟雾时,即便是相隔甚远,也能看得清清楚楚的。

第201章 菜谱(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黑烟滚滚!

置身于卢沟桥边的茶摊上,可以清楚的看到远处的大烟囱,正在那喷吐着滚滚黑烟。

“哎,打从卢沟砖厂开了工,咱们”

“那就是卢沟砖厂的大烟囱。”

“那大烟囱一冒烟,不知多少窖场停了工,多少人没了生计。”

“老刘头,你瞎说个啥,啥叫没了生计,你没瞧见李家窖的那些伙计都去了卢沟砖场了嘛,他们往窖里头堆坯、运砖,可都得请工用人。”

“那李场主可是亏死了,砖头可都卖不掉了……”

“他那砖头卖的比卢沟厂贵了三四成,谁买啊……”

“就是,卢沟厂烧出来的可是红砖,红砖比青砖结实……”

对于许多人来说,他们看着这些也就是看个热闹而已,而对于坐在茶摊上的张泰征而言,他的那双眼睛却死死的盯着那座耸的烟囱。

“施奕文……”

嘴里念叨着这个名字,张泰征的眼中闪过一道厉色。即便是已经过去了几个月,可是施奕文给他带来的羞辱,仍然让他每每想起都会心生怒火。

原本的对于张泰征而言,他希望能够娶到唐子琪,进而得到唐家的家业,本就是山西盐商家族出身的他,看东西特别现实,唐家的家业足够让他数代人受用不尽,对此就连父亲也是极为支持的,每每对唐家的生意也多有照顾。

可是那贱人却不领情,在拒绝他的同时,居然和那个海外来的“蕃蛮”混在一起,甚至两人还有可能已经勾搭成奸。想到这,张泰征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了。

一旁的家奴瞧见少爷脸色的变化,便轻声提醒道。

“少爷,老爷那边吩咐了说,这阵子万万不要惹出事来……”

又一次在家奴拿老爷出来压他时,张泰征的眉头一挑,正欲恼火的时候,突然,他像是看到什么似,惊讶道。

“咦!那是……”

片刻的惊讶后,他又嘀咕道。

“不是说她去了寺里了嘛,怎么跑到了这?”

随后他又自言自语道。

“难道他们认识?”

尽管并不知道他们是怎么认识的,但是张泰征还是颇有些激动甚至惊喜的扭头对家奴吩咐道。

“六和,你跟着刚的那个小……公子,看看他是去什么地方。”

“少爷?”

张六和这边还没想说话,就听张泰征说道。

“让你跟着你就跟着,费什么话。”

嘴上这么说着,他盯着那人的背影脸上露出冷笑。

骑在马上的张静修,瞧见远处的大烟囱时,眉头轻扬,小声说道。

“不知那人又弄出了什么东西来。”

每次见着他的时候,总觉得这人能弄出一些新鲜的东西,或许,正是这种新鲜感吸引着他。

不过,今天让张静修失望的是,当他来到工厂的时候,往日经常在厂子里的施奕文,今天却不在这的。

“在庄子里?”

闻言张静修的眉头一挑,有些气呼呼的说道。

“这人,往日里不都是呆在厂子里嘛,怎么今天反倒呆在庄子里了。”

不悦归不悦,人不在这,他自然也不便进厂子里,只是随口问了句,在知道那个大烟囱是砖窖的烟囱后,疑惑之余还有与徐思诚告辞,重新回城里去了。不过在回城之前,他特意去了趟的“运煤马路”的工地,这阵子京城煤价上涨,可都写到报纸上了。按报纸上的说法,只要“运煤马路”一修通,京城的煤价就会立马降下来。

其实,运煤马路已经修通了一段,就像宛平与京城之间,就已经筑通了一段,夯实的路基上,黑色的木轨铺地上一直绵延数十里,在木轨上,甚至还钉着一层铁板。

“这个人,总能想出来一些新鲜的东西,也不知道,这马车怎么能在这上面跑?”

至于在京城另一头的施奕文,当然不知道老朋友去厂子里寻自己,这两天他之所以呆在城里头,而是在忙着另一件事。

因为早前答应过朱翊钧在开家饭店让他吃饭,可现在饭店开起来之后,却碰着了问题——没有好厨师。

其实,这也难怪,京城里的好厨师要么在宫里头,要么在那些权贵的府里头,相比之下,其它的厨师手艺也就一般般了,也正因如此,施奕文特意把庄子里的厨子派了过来——他们接受过寇芸的短期指导,原本寻思着应该还能凑和,可是不曾想,有些事情,不是想凑和就能随便凑和的。

因为饭店里的厨师做的饭菜很一般,所以朱翊钧来过几次之后,也就兴致缺缺。

这不成,对于做事一直都讲究个有始有终的施奕文来说,他当然不希望看到这件事半途而废,当然更重要的是——不能亏本,这可是大几千两的投资,说是为了让朱翊钧吃个新鲜,可归根结底最后也是在挣钱。

于是乎,没有丝毫的犹豫不决,在得知饭店已经亏了两月之后,尤其是在知道,每个月都要赔上百两银子之后,施奕文那里能容忍“益膳庄”这么的亏下去,尤其是自己那还挂着“益膳庄”的牌子。

这牛吹大了,总得给圆回来。

进入厨房后,施奕文瞧着站在那里的厨师、帮厨,这些人显然也知道现在饭店里的情况,无不是有些羞愧的垂着头,毕竟饭店的生意好坏和饭菜有直接的关系,他们出于庄子,本就是庄子里的庄奴,现在赔了钱自然觉得没脸见庄主。

见状施奕文才说道。

“现在咱们“益膳庄”的生意怎么样,大家都看在眼里了,这饭店的生意好坏,一个是味道、一个是菜式,可这两个……”

看着桌上让他们抄出来的20几道菜,看着卖相倒不不错,只是味道……着实一般,而且菜式也不新。

“都谈不上好,当然,这事也怪我,毕竟,寇家菜讲究的是精致,一时半会也是学不来的。不过,寇家菜学不成,咱们可以学其它的菜。”

说话的时候,施奕文随手拿出了一本书,然后把书递给许明昆,他是庄子里的厨子,传到他这代已经三代人了,做菜的手艺确实不错,搁后世他那一手“土菜”,肯定有市场,但是现在……不行。

“往后,就照着这里面的菜做。”

第202章 班门弄斧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书是一本菜谱。

是施奕文在空间里抄的《北京饭店名菜谱》因为书太厚,所以他只抄了一部分,可即便是如此,也有几百个菜式了。看着东家拿出这本打小书,许明昆等人无不是显得极为惊讶。

尽管他们知道,有教做菜的书,可那些《食珍谱》之类的书,都是几百年前的书,根本就没有什么看头。

“这是本菜谱,是专门教大家做菜的,尤其是炒菜,不过,这里头只有配方,做法,火侯,还要靠大家自己掌握。”

庄主的话,让众人无不是猛然一亮,看到庄主手中的菜谱,呼吸都变得有些急促,他们做厨子的,当然知道为什么书店里头没有菜谱,因为那些都是酒楼饭庄师傅的不传秘法。至于什么配方、做法之类――往往都是只有老师傅才知道,除非拜师学艺,否则绝对不会外传的。

这也是需要拜师学艺的原因,可他们拜不成师,因为他们石台庄的庄奴!可是这会,庄主却把菜谱拿给了他们。有了方子、做法,这菜也就成了一多半了,至于火侯,那就是经验了。

“少、少爷,这,这……”

许明昆看着菜谱,保证道。

“请少爷放心,奴婢拿性命担保,这菜谱绝不会传给外人……”

就是本菜谱而已,图书馆里还有几百本哪,对此,施奕文只是微微一笑。

“这阵子你们先照着这菜谱里的菜先练一练。”

看着众人盯着菜谱时,呼吸显得有些急促的模样,他又取出了一包味精。

“以后做菜时,在出锅的时候,放点这个……提提鲜。”

菜谱、味精。

对于施奕文而言,这或许是他唯一能做的了,除非他愿意让寇芸到“益膳庄”来帮厨甚至教徒弟,否则,也就只能如此这般了。

其实,仅仅只是凭着那些菜谱上的新菜,也就足以让“益膳庄”在京城立足了,毕竟,《北京饭店名菜谱》上的菜肴是以川鲁粤淮扬加上谭家菜为主,但却是经过了几百年,尤其是那些上百万不事生产的八旗子弟的“筛选”后才传世的菜肴,对于这个时代而言,自然是新鲜至极。

当然,有些原料,只有石台庄才有——比如辣椒、番茄等蔬菜,尽管这些蔬菜早就传入大明,但是还没有扩散开,所以往往只有石台庄的菜园有出产。

随着菜式的改进,尤其是这菜肴味道的提升,新鲜的菜式、鲜美可口的味道,立即扭转了“益膳庄”的名声,不过只是半个多月的功夫,在长安街,尤其是宫里的那里被光禄寺几乎等于猪食般的饭菜给折腾的不轻的太监、宫女们们,对“益膳庄”的饭店更是推崇到极点,每每总是借着出宫的时候,改善伙食。

光禄寺不光是为皇帝一个人做饭。整个宫里的伙食问题,都是由光禄寺解决,这就是一间大食堂,不过,这间食堂从一开始,就以不善做菜而声名远播,皇帝不喜欢吃,太监宫女们更不喜欢吃,当然,大臣们也不喜欢吃。不少大臣都是从自己家里带饭,不过带过来的饭菜,总有变凉变味,有时候,也就近在长安街寻处馆子用顿时便餐。

这天中午,闲来无事,在值房里忙了半天的,申行时便喊来了马自强说道。

“体乾,走,我们一道出去小酌两杯。”

对的申行时的邀请,马自强当然没有拒绝。两人随即就换上了便装出了值阁。

出了值阁之后,马自强便问道。

“汝默可有什么好的去处?”

“听说西长安街那边开了家“益膳庄”,咱们一起去尝尝。”

有了去处,两人就直接往西长安街走去,很快就到了地方,两人进屋后,直接上了二楼的雅间,在小二的推荐下,点了两个荤菜,又点了两个时令小菜后,申行时笑说道。

“前些天,听宫里头的人说,这家饭庄里头的的饭菜无不是鲜美非常,特意来尝一尝,尤其是它的菜式更是新鲜至极,就像刚才的那道两道菜,可是从不曾见过的……”

就在申行时说话的时候,就听着楼下有人嚷嚷道。

“好嘛,来上几个拿手菜来,我倒是要瞧瞧,你们这里是怎么个“羞死光禄寺”的。”

听着声音倒是有些熟悉,申行时特意探头看去。

“咦,这不是珍羞署的梁福临嘛,他怎么到了这了?”

梁福临是珍羞署的主厨,自然也是烧得一手好菜,不过他的菜,一般人吃不着,就像申行时、马自强这样的阁老,同样也是吃不着的。他一年也难得做上几回饭菜,都是徒弟、徒孙们做的饭。

“可不是厨子找上了门,这不是要砸人家招牌嘛。”

马自强好奇道。

“看来,这家馆子确实有那么几分本事,这不,人家找上门来了。”

细细一打量,马自强算是明白,光禄寺那边为什么会找上门了——饭庄里不少食客都是宫女内监,尤其是后者,半人半残嘴巴素来阴损,肯定是没少埋汰光禄寺的饭菜。

这不那边梁福临的话音一落,立即就有人埋汰道。

“嘿,还羞死“羞死光禄寺”,就光禄寺里凉子凉孙做的饭菜,能做个熟,都算是对得起人了,居然还有人好意拿来和“益膳庄”比……”

这边话没说完,就有跟在梁福临身边的人嚷嚷起来。

“谁,谁他么的在这乱说话呢?”

“再乱说也是人话,就是有些人做的不是人食……”

好嘛,不等正主接招,这食客们之间倒是怼上了,原本闲来无事的马自强,申行时倒是在一旁瞧起乐子来了。

“哼哼,人食那也是得看是给谁吃不的,”

梁福临冷冰冰的哼了一声。

“一群当奴婢的东西,想吃人饭,还是得先做成人……”

梁福临倒也不怕得罪这些内监,毕竟,都不过只是在没权没位的小太监而已。

“你这说的不在理。”

他的话音刚落下,就听到门口有人说道。

“这饭既是人做的,自然要精益求精,往好了去做,而不是分人不同,硬把饭菜分个三六九等来,要不别说是对不起人了,就连那食材恐怕也是给糟蹋了,祸害食材那可是罪过……”

第203章 来自21世纪的仙汤(第三更,求推荐,求收藏)

“是他!”

瞧着进入堂中的人,马自强不由一愣,心底诧异道。

他怎么到了这?

说话的,不是旁人,正是施奕文。

刚进“益膳庄”的他,只是瞧不得那人高高在上才开口说的话,尽管他的家里同样奴婢、庄奴,可是在他看来他们都是人,不说平等相待,但至少应该给予一定的尊重。

毕竟,长期受到现代教育熏陶的他,很难接受人与人之间的那种**裸的歧视。也就随口说了句。

“哟,居然又碰着个挡事的,糟蹋食材?哼哼,难不成搁你手里就不糟蹋了?”

跟在梁福临身边的徒弟嚷嚷道。

不过,他言语也不敢太过放肆,毕竟眼前这人一身锦衣华服,瞧着就是大户人家的公子,自然也就不敢不敬。

“糟蹋食材?别说是食材了,就是一碗水,也不是敢糟蹋的。”

施奕文笑眯眯的说道,这时伙计已经走了过来。

“东家,这人是来找咱们麻烦的。”

伙计的话,让梁福临找着正主了,只见他冷笑道。

“哟,看来公子是挺珍惜东西的,难不成这一碗水搁公子手里,也能做到美味佳肴不成?”

“嘿,这姓梁的倒是挺会抓人话柄的。”

申行时笑道,马自强也摇头说道。

“其实他倒也做得一手好菜,只是素来不愿做出个好来,”

“人家不是说了嘛,明君不能只重口腹之欲,皇帝吃不好,当奴婢的自然更不能吃好的。”

多少年来,光禄寺做饭的水平,根本就没有得到提升,甚至光禄寺的那些人还成天寻理由整天糊弄皇帝。反正从大明朝开国以来,光禄寺做菜难吃的名声一直是流传在外。即便是民间,都不时有关于光禄寺的吐槽段子。

“可不是,要不然历年来宫中都是让内监做菜,虽说只是皇帝与嫔妃十数人的饭菜,可光禄寺那边仍然是屡屡不满,成天寻个由头断上宫里的食材,估计也是内监们给埋汰的挂不住脸上,特意找上门来的……”

梁福临还真是特意找上门的!

从宫里的内监们传着“益膳庄”的饭菜天下一绝之后,开始的时候,他还不担心,可前两天从徒弟那尝了这里的菜之后,他就担心起来了,他害怕传到皇帝的耳中,万一招了“益膳庄”的厨子进了宫,那里还有他的事。

这光禄寺每年要用掉几万支猪牛羊,这些东西里虽说不少都落进署正的手里,可却也不少被他给克扣了,料不足,自然做不出好东西来,但偏偏这边连一道小青菜,都能炒成美味来,他能又怎么可能不害怕。

万一被赶出了光禄寺,那丢掉的可就是一年可就是几万两的进项,这进项甚至还是世代人的,毕竟梁家已经当了三代的御厨了。

所以……无论如何,得把这“益膳庄”给毁了。原本正寻思着怎么毁掉这饭庄的他,正愁着没由头的时候,施奕文的随口一说,自然也被他给抓住了。

瞧模样,这确实是上门找事的,对于这种人,施奕文倒是不假颜色。脸色微微一冷。

“能又怎么样,不能又怎么样?”

“要是你能把一碗水变成美味来,今个我姓梁的就跪下来喊你声“祖师爷”,要是不能,就乖乖的把“益膳庄”的牌子摘了,然后那来的滚那去,别在这京城蹦哒了。”

“哟,弄了半天,原来是上门砸招牌的!”

施奕文笑瞧着这人一眼,尽管不知道他是谁,可既然人家找上了门,这事就不能轻易了了。

“这只喊声“祖师爷”不成,想必你也是厨子吧。”

瞧了一眼面前这人,施奕文冷笑道。

“要是我能把一碗水做成碗鲜汤,从今往后,你再也不准拎这个大勺,做这个厨子,如何?”

尽管不知道眼前这人是谁,同行是怨家,这是找上门打擂的。可这件事要是轻易过去了,将来不定还会惹出什么事,既然如此,那就杀鸡给猴看,震震京中的同行吧。

楼上的申行时一听,抿嘴说道。

“他这是要断人生路啊。”

“来而不往非礼也,梁福临既然想断他人生路,又岂能怪得了别人?”

“你是什么东西,居然敢……”

不等身边的徒弟把话说完,梁福临就厉声说道。

“成,要是你真能把这碗水变成碗鲜汤,从今往后,我梁福临就绝不再进厨房半步。”

梁福临一下就把自己的活计给压上了,他还真不信了,这一碗水能做成一碗鲜汤。

“不过,咱得说清楚了,你得当着大家伙的面现做,要是你又是用鸡、用鸭、用火腿、骨头吊出汤来,这事我可是不认的。”

笑瞧着梁福临,施奕文微笑道。

“德子,去后厨取一碗开水过来!”

听着吩咐德子刚要过去,梁福临身边的徒弟就嚷嚷道。

“不成,我得跟着。”

看到他们就这么扛上了,这“益膳庄”里的食客们,无不是来了兴致,那些平素就喜欢打赌的内监们,更是纷纷压起了输赢,设里的赌档。别说是他们,就连楼上的申行时也跟着好奇起来。

“体乾,你说难不成,他还真能把水变成汤?”

盯着一副气定神贤状的施奕文,马自强思索片刻,然后说道。

“别人我不知道,他,兴许有这个本事!”

见马自强说的这么认识,申行时又看了眼施奕文,疑惑道,

“你们认识?”

“有过数面之缘。”

在马自强说话时,德子已经端了一大碗水过来,瞧见水来了,施奕文冲着梁福临笑道。

“要验验水吗?”

梁福临倒没有说话,徒弟出来的时候,已经告诉他了,水没问题,就是碗刚出锅的开水而已。

“公子请吧!”

说完这句话时,看着施奕文一副自信的模样,梁福临突然有些后悔了,尽管他相信不可能有人能把水变成汤,可是这人……

就在这时,他看到这位公子拿着铁勺在那汤碗里动了动,片刻后,又盛出几碗来,然后对他说道。

“你先请。”

端起碗,没有丝毫的犹豫,梁福临张嘴就尝,在水入口中的瞬间他的脸色骤然一变,喃喃道。

“这,这怎么可能……”

第204章 掣电枪 (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他输了!”

只需要看一眼梁福临的表情,申行时、马自强两人就知道了答案。

尽管好奇着他是如何把白开水变成了一碗鲜汤,但是这种匪夷所思的手段,却让他们两人印象极为深刻。

在外人眼里,这一切都不过只是热闹,可对于梁福临来说,当喝到第一口汤时,他心里就只剩下一个念头。

想去死!

没事为什么要上门找事?

为什么要把自己的一辈子都赌上?

诸多的念头到最后,只剩下了绝望,看着碗中的这碗清汤,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这天底下真的有能把一碗清水变成味道如此鲜美的清汤的的手段,可是搁在眼前的事实,却让他不得不相信。

“味道如何?”

施奕文笑着问道。

“……”

沉默!

梁福临的沉默让周围吃瓜群众无不是嚷嚷了起来。

“就是啊,这味道怎么样啊!”

良久的沉默之后,梁福临把碗放下去,满面死灰色的他,拱拱手说道。

“公、公子放心,在,在下愿赌服输,从今往后,再不会进厨房半步,这京城里再也没有梁福临这号人物了……”

说完这句话,梁福临转身离开了,任谁都能看出他离开时的失魂落魄。

他输了,输的很惨,不仅仅是因为对方做到了,更因为,他压根就没有看出那人用了什么手段,居然把清水变成了清汤,甚至比他吊的高汤还要鲜美,这完全颠覆了他的认识。

在梁福临离开后,周围的吃瓜群众已经被那碗清水给吸引住了,其中几个人立即跑过去,端起碗就喝了起来,然后他们的眼前无不是一亮,惊喜的说道。

“我的天,这汤……可真鲜啊!”

“就是,就是神了,可真神了,这辈子爷们还没喝过这么鲜的汤……伙计,就这个清水汤,照样子给我上一碗来。”

“给我也上一碗,”

“还有我,”

“我这、我这也来一碗……”

瞧着人们的热情,施奕文只是微微一笑,心里暗自嘀咕道。

能不鲜嘛,自己可是撒了一小把鲜味王,那玩意可是比味精都“鲜”。

别说是一般的围观群众,就是楼上的申行时也来了兴致,在伙计上菜的时候,特意指名点了那个“清汤。”,甚至于在不经意间,这种只是碗清水,后来又加了几根紫菜、蛋花的“一碗清汤”,甚至成了“益膳庄”的招牌菜,这恐怕施奕文自己也想不到的。当然,更想不到的是,自家的报社在得知这个新闻后,立即把这事当成新闻写在了报纸上,一时间,西长安街“益膳庄”,立即成为人们茶余饭后的谈论的对象,但凡是被“一碗清汤”给吸引过去的人们,无不是对那里的饭菜交口称赞。

来自二十一世纪的味精……迅速征服了十六世纪的人们,让他们纷纷臣服于味精所带来的鲜美口喊,而一时间,“益膳庄”也成了全京城最为知名的饭店,生意立即兴隆了起来。

不过生意兴隆的同时,作为当事人的施奕文,反倒是轻松不下来了。

“这超市里的味精要是用完了,到时候怎么办呢?难不成自产味精?不过,好像也没什么难的。”

制造味精需要什么原料来着?

就在施奕文自言自语的时候,那边传来别人的是喊声。

“致远,你在这呢?”

是赵士祯,回头看着走过来的赵士祯,施奕文笑道。

“士吉,咦,你拿的这是……”

看到赵士祯手中的短枪,施奕文不由的一愣。

“致远,刚才听说你在这,我特意拿过来给你看看,你看,这是我新设计的短枪,和迅雷枪一样,都是用燧发,不过它是短枪。”

赵士祯的扬着手中那柄显得颇为精美的燧发手枪,看着施奕文说道。

“上次知道你遇袭后,我就一直在寻思着造几支短枪给你的家丁带上,造短枪倒也容易,无非就是去掉枪托,截短枪管,缩小口径而已。”

拿着短铳,走到距离木靶数米外的位置,赵士祯随手就是一枪。枪响之后,在火药的烟雾尚未散去时,又听他说道,

“一枪之后,装子弹都要好一会,即便是给了家丁,也顶不了大用。”

“嗯?”

笑看着赵士祯,突然,施奕文愣住了,他诧异的看到赵士祯将枪身前部向下折叠,然后抽出了……枪膛。

“士吉,这是……”

在施奕文的注视中,他看到赵士祯取出了一个上面有击砧、弹簧的弹膛,然后再次塞进短枪中。然后回位、上锁……扳动握把上方的击锤,接着击发。

“致远,你看,这是我参照迅雷枪和佛郎机制成“掣电枪”。这种火枪备有子铳。子铳事先装好,用时轮流装入枪管中发射,射击速度明显加快,只要三四息的功夫,就能再次射击。”

将短枪递给施奕文,赵士祯看着他说道。

“致远,你要经常往返煤矿、铁厂、工厂,虽说现在是太平盛世,可难免还是会有屑小劫道,有了它,虽不敢说能阻拦所有屑小,可若是家丁们带着他,多少总多一分保障。”

看着赵士祯目中的关切,施奕文感动之余,接过“掣电枪”说道。

“多谢士吉了,让你费心了。”

“致远客气了,我本身也是喜欢这些,就是趁机试了试。”

点点头,表示感谢之余,施奕文又拿着这支短枪,好奇的打量着它,这是一支后装枪,当解脱枪身后方的锁卡,枪身前部向下折叠,弹膛打开,类似双管霰弹枪的撅把设计,击锤在后部枪身上,子铳上面有击砧、卡簧。

“士吉,你这枪造的可真不错……”

惊叹之余,施奕文取出子铳,然后又尝试着,瞄准前方,扣动扳机击发时,施奕文注意到它在射击时,泄出的火药燃气比想象中的要少。

“就是有点泄气,不过,这是短枪,就是让家丁们隔着一两丈远的地方用,应该也是不碍事的,我试过,隔三丈能打穿一寸厚的木板,防身肯定没问题。”

“士吉,其实,我们可以改进一下。”

第205章 膛线(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改进它。

在接下来的两天中,施奕文和赵士祯一同认真的研究起了“掣电枪”。

首先需要解决的是气密性,尽管它的在射击时泄出的火药燃气比想象中的要少。可是仍然对射程造成了影响。

为了解决气密性的问题,从加工工艺上来说,以这个时代的标准自然是没有改进的余地了,除非施奕文把它们拿到空间里,用现代机床加工。最后思来想去,也就是在子铳前方增加了一个牛皮环,以期尽可能增加气密性。尽管效果比不上橡胶,但总算还能起到一点作用。

除此之外,还有就是需要增加膛线。

膛线,任何一个稍微对武器稍有些了解的人,都知道膛线的作用。膛线可以说是枪管的灵魂,膛线的作用在于赋予弹头旋转的能力,使弹头在出膛之后,仍能保持既定的方向。

在枪管内增加线膛不算很新奇的,早在几十年前的火绳枪时代,就已经有了线膛枪,只不过那时膛线是直线的,主要目的是为了前装弹丸方便。很快又发展出螺旋膛线,与滑膛枪相比,线膛枪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射程大、精度高,与有效射程不超过百米的滑膛枪相比,线膛枪可以在两三百米外准确的击中目标。

膛线的好处是显而易见的,只不过,在历史上,它从未得到普及,倒不是因为拉制膛线困难,毕竟无论是在北美或者欧洲猎人们使用的都是线膛枪,它没能普及的最大问题是装弹困难。线膛枪之所以能射得远,射得准,是因为子弹在出膛前需要沿着膛线旋转,这就要把子弹嵌入膛线才行。这也就造成了装弹困难,甚至必须要用蛮力打击子弹使其变形镶入膛线,甚至有夸张的说法要用锤子锤进去,尽管后来通过子弹包裹皮革的解决了问题,但是它的装弹仍然比滑膛枪慢很多,甚至是不可以忍受的慢,因此在很长一阶时间于军队中都只是小规模的装备,仅仅只是用于狙击。

不过,对于后装的“掣电枪”来说,却没有这方面的担心,它是后装枪,自然不需要考虑包裹皮革之类的问题,只需要制造出合乎口径的子弹,就足以满足需要。

但是,想要有膛线,必须要先制造出膛线机。

“要把膛线弄出来!”

打来掣电枪之后,看着光滑明亮的枪管,施奕文自言自语道。

或许,在很多人眼里头,制造膛线是一种非常神秘的工艺,甚至需要最复杂、最精密的设备,可实际上,对于工科生来说,这并没有什么复杂的,在金属加工中有一种“内花键加工工艺”,就与拉制膛线的工艺相同。而应用在膛线上,只需要设计一种巧妙的拉床,将往复和旋转两种运动方式同时赋予一把特制的拉刀——这很简单。

只用了一天的时间,施奕文就拿出的膛线拉床所需要的图纸。纯机械式的拉床的结构很简单,不需要油压机。

一块充当导轨的钢板、一个固定的枪管夹具、一个沿导轨往复移动的拉刀台。再加上一个将圆形转盘的旋转变成往复运动的连杆,就构成了原始的机械拉床。圆形手摇转盘即便可以用人力,也可以用皮带连接水力传动轴。这样也就可以实现机械化生产了,当然现在并没有这方面的需要。

唯一困难的是如何让拉刀旋转,和内花键加工工艺中要求的一样,枪管是加工过程中必定是固定的纹丝不动的,加工旋转的膛线只有让拉刀旋转,而内花键加工工艺中,同样有加工旋转内花键的方法,只需要在拉刀后方增加一个齿轮,一截齿轮导轨,齿轮导轨上方连接呈固定角度倾斜的导轨。在拉床的往复运动中,通过齿轮导轨在上方倾斜导轨的作用下,上下移动导轨驱动拉刀后方齿轮旋转,如此一来,也就得到了所需要的往复和旋转两种运动方式的拉床。

原理很简单,任何接触过内花键加工工艺的,都知道它的原理,所需要只是将推动拉刀的油压机换成简易的机械能。

相比于设计,制造膛线拉床的无疑更费时一些,如钢板等材料,都是施奕文从空间里取来的。即便是如此,仍然用了三天的时间,其实用熟铁或者加厚的铸铁也行,只是施奕文并不愿意浪费太多的时间。

三天后,站在靶场上——其实就是一面堆放着沙袋的厚墙,站在100米外,

瞄准、调整呼吸、扣动扳机……

伴随着燧石撞击火台时的脆响,焰火于火台升胖的瞬间,“砰”的一声,枪身猛后座,撞得施奕文肩膀有些发麻,一团白色的硝烟从枪口涌出。

几乎是在枪响的瞬间,赵士祯从一旁向前跑去,跑到墙根沙袋前方的木靶,看了下靶子,木板上赫然打出了一个洞,他立即大声叫喊道。

“打中了,打中了……”

只有靶板,没有环靶,甚至就连同靶板也有6尺高、2尺宽,差不多就是一个人形大小。按照“出厂标准”,“迅雷铳”能在20丈十发九中,打到靶子就算是合格。这样的标准按照简直低得有些令人发指,但是也是这个时代的“高标准”了。

现在,用这样的靶子测试线膛枪肯定不行,想了想,施奕文让人取了张纸和圆规,工厂学徒班已经开始使用圆规、尺子之类工具,都是施奕文从空间里带出来的。

在施奕文制作靶纸时,赵士祯疑惑道。

“这是怎么?”

“靶纸,专门测试精度的。”

不等靶纸上面的墨汗干透,施奕文就让人钉在了靶子上,然后下撅枪托,在他的建议下,“掣电枪”已经变成了长枪,至于短枪……有几支用着就行。

至少现在还没有。

再次瞄准射击……

当赵士祯再次跑到靶前的时候,他盯着靶子愣了好一会,直到施奕文喊着的时候,他才大声答道。

“八……八环。”

这岂不就是传说中的“百步穿杨”!

第206章 破甲弹 (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尽管“掣电枪”的“百步穿杨”惊讶的赵士祯合不拢嘴,可是对于这个结果,施奕文却只是不以为意的抿了抿嘴,然后自言自语道。

“精度还差点了。”

确实,对于习惯了后世那种“千米远距离狙杀”的施奕文而言,“掣电枪”的这个精度,根本就提不起他太多的兴致。

尽管对于校枪是外行,可是施奕文仍然用了一天的时间,调校“掣电枪”,从一百米的距离开始调校,然后是200米和300米的远距离,至于400米以上的距离……他压根就没有去想,用这支线膛枪,打中300米以外的目标,往往也是靠运气,所以调校完成后,它的表尺只有1、2、3三个刻度。

不过,总得来说,以时代的眼光来看,“掣电枪”非但精度颇高,而且射速极快,配合预装的子铳,射速超过六发,以时代的标准来看,简直可以堪称完美。尽管达不到后世狙击枪的标准,但是200米处可以准确的击中6尺高、2尺宽木靶的精度,也已经够用了。

“士祯,嗯,它的口径太大了点,线膛枪和滑膛枪不同,滑膛枪是依靠增加弹重、装药提升威力,而线膛枪可以适当的缩小口径,通过增加初速来提升威力,再者,它是给家丁用的,防匪防盗的家伙,口径不需要那么大,我看口径12毫米就差不多够用了。”

因为厂里的量具是施奕文从空间中拿来的,所以对米制单位赵士祯并不陌生,。

12毫米会不会小了点?当然不会,缩小口径增加初速,不仅可以进一步提升威力,而且可以提高精度。最后,施奕文又叮嘱赵士祯提醒他“掣电枪”用锥形子弹。

“除了用锥形子弹之外,这口径小了,可能穿透率也会下降,你看,咱们是不是可以设计一种铁芯子弹……”

想到后世比较常的钢芯弹,施奕文随手画出了一个图纸。

“就是这样的铁芯,嗯,铸造的也行,直径5毫米左右,然后外面套上一个铅套。钢芯的尖头外露,铅套从后面包裹……”

在解释着这种“铁芯弹”的时候,施奕文想到的子弹是俄罗斯7n21手枪弹那种外露钢芯的弹头,只不过在这里取消了铜被甲而已。

“这,这……”

惊讶的看着施奕文随手绘制的图纸,赵士祯惊讶道。

“这是什么子弹?”

“破甲弹!”

冲着赵士祯微微一笑,施奕文笑说道。

“如果我估计的不差的话,它应该可以在百米之外击穿厚甲。”

施奕文的话音刚落,赵士祯就连忙压低声音说道。

“致远,依我看,这破甲弹大可不必制造,毕竟,这个“掣电枪”制出来就是为了给你防身的,这匪类盗徒,又有几个会穿盔戴甲,这样的“破甲弹”堪称是军国利器,万一流传了出去,我怕会于我大明不利,毕竟,我大明对鞑子,素来是以神兵厚甲为上,这破甲弹,最好还是不要轻易示人的好。”

听他这么提醒,施奕文先是惊讶片刻,然后说道。

“哦,这是我失算了,不过,其实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士吉,你觉得就拿“迅雷枪”来说,周围的鞑子,多长时间能造出来?”

施奕文的反问,让赵士祯沉吟片刻,

““迅雷枪”制造谈不上困难,只是枪管制造费时费工,鞑子铁料有限,自然不会轻易制造燧发枪,而且硝土、硫磺都不是鞑子擅长采集的,甚至是草原上所没有的东西,因此我觉得他们绝不会轻易改用“迅雷枪”的。”

然后摇头说道。

“不在于多长时间,而在于有些神兵,是不能轻易示人的,这破甲弹,依我之见,还是谨慎些好,毕竟,咱们明军用的厚甲。”

面对赵士祯的谨慎,施奕文只是微微一笑,瞧着自己设计的“破甲弹”笑道。

“嗯,既然士吉坚持,那就依你吧,不过,可以先造上一些,留着以防万一吧。”

其实,对于武器,施奕文并没有特别的需求,至少现在没有,顶多也就是需要几件看家护院的武器罢了。就像“掣电枪”这种与弗郎机类似的燧发后装线膛枪,尽管以时代的眼光来看,堪称完美,可是因为造价的原因,也就只能用作“看家护院”。

在随后的几天中,铁工厂先后制出了五十支“掣电枪”,其中有十支短枪,这批“划时代的利器”自然也就成了石台庄庄丁们的武器,几乎是在一夜之间,石台庄的庄丁们,就从冷兵器时代跳升到了热兵器,而且还是划时代的“后装枪”,当然,从冷兵器到热兵器,总需要一个适应的过程,幸好后装铳子装弹不像前装枪那么繁琐,而且比较容易,所以,庄丁上手倒也很快。

对于庄丁们的训练,施奕文并没有特别关注,毕竟,相比于他,赵士祯更了解如何操作燧发枪,而且他也在戚继光军中呆过一段时间,对于如何训练士兵,当然比他这个外行更了解。毕竟,他只是曾在高中和大学时受过几天的军训,也就是站站军姿而已,对于“掣电枪”的训练使用完全是个外行。自然也就不便插手了。

不过,在赵士祯忙少着训练庄里庄丁时,施奕文倒也没有闲着,而是在庄子里的田地中查看着棉花的长势,得益于从京城周围的“粪场”买来的肥料,这些从空间里带出来的棉花长势都还算不错。

“一亩地差不多能出一百多斤种子,有这几千亩地育种的话……到明年,棉花种子差不多就够用了。”

自主自语之余,施奕文自然又想到了空间里其它的种子,比如农牧研究所里那些放在标本容器里的种子,有小麦、水稻、玉米、高梁、小米、大豆各种各样的良种,可谓是应有尽有。只不过是数量有限罢了,但是如果用来繁育的话,也许只需要几年的时间就能够解决数量的问题。

“也许,可以考虑把庄子变成良种繁育基地……”

把庄子变成一个良种繁育基地!

突然冒出来的念头,让施奕文的眼前猛然一亮,他似乎找到了庄子的未来,何止是作物的良种,甚至可以繁育一些良种马牛羊之类的牲口,毕竟将来这些对老百姓都有用处。

恰在这时,身后的喊声却打断了他的思绪。

“致远兄……”

第207章 流民(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子宣什么时候来的。”

站在田里面施奕文冲张静修笑道,这可是稀客。

“刚到,”

答话的功夫,张静修也走到了田里。看着田里的棉苗,疑惑道。

“致远,我看你这里的棉苗和其它地方的似乎不太一样。”

“确实不太一样,这些棉花是我从海外带来的陆地棉,原产于……嗯,大洋彼岸几万里之外的地方,纤维长、产量大。”

施奕文笑着解释道,这个时代国内种的大抵都是原产印度或者中东的树棉、草棉,它们的产量少,纤维短,以“美棉”为代表的陆地棉直到清末才传入中国。到五六十年代才全面取代树棉、草棉。

“哦,致远,看来你从海外倒是带来不少好东西,就像早前在你这吃的辣椒,吃着新鲜,就是太辣了一些。”

直到现在,张静修还记得早前在他这吃饭的时候,被辣的差点没流出眼泪的经历。

“辣味重点好,等到了冬天吃着火锅时,那感觉……嗯,等到了冬天,请你吃正宗的……”

四川火锅……至少应该还没有辣椒吧。不过超市里有底料,再加上精心熬制的底汤,做出来味道应该也差不到那去。

“那到时候小弟可有口福了。”

张静修笑说道。

在田里闲着无趣,两人便沿着庄口通往张家湾的那条石板路往南散着步。两人边走边聊。

“上次你说要让北方百姓得种棉纺纱之利,小弟心里一直有个疑问。”

“嗯?你说。”

“就是万一是北方百姓全都改种棉花,到时候粮食从那来?毕竟粮贱花贵,百姓趋利,自然愿意种棉花。”

“可能全种棉花吗?”

施奕文反问道。

“为什么不可能呢?江南现在不就是有“桑稻争田”、“花稻争田”的事情,小弟听说在江南,大多数百姓都是改种桑棉,毕竟,种桑棉纺丝、纺纱的收益远高于种粮食。即使朝廷收米为税,买米上缴,就他个人而言,收入也远远高于种稻。”

“市场供求……”

施奕文随口解释道。

“同样一亩田地,如果种植经济作物比种植农作物的收入高,那么人们自然就会转向种植经济作物。可是市场的需求总是在不断的调整,现在是花贵粮贱,所以百姓愿意种花,可如果粮食贵了,他们自然愿意种粮食,况且,即便是在江南,又有那户人家大胆到把自家的田地全都改成桑田?”

回头朝着自己的庄子看了眼,施奕文说道。

“就像我这庄子,为了让他们全种棉花,培育良种,我可是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让他们同意,农民大抵上是保守、求稳的,他们无论干什么都会留下口粮田,即便是棉花再挣钱……棉花不能吃,所以他们要留口粮口,如果不是我按每人四百斤补给他们粮食,庄子里的田,虽说是我的田,他们也不愿全都种棉花的。”

抬眼看着前边的一块棉田,施奕文说道。

“你看,出了庄子,咱们走这么远,才有几户种棉花的,这些棉花可都是厂子里包销的,甚至预付了银子的,可即便是这样,各家各户的也就是种上个一两亩,顶多也就是两三亩而已,即便是他们自己也知道,棉花种多了不但不值钱,甚至连饭都吃不上。

“这么说的和丰收后的谷贱伤农是一个道理?”

“不一样,粮食丰收后谷贱伤农,再怎么伤,粮食总归是可以吃的,总归不会饿肚皮的,可蚕茧、棉花要是卖不出去了,便宜了,换不来多少粮食了,可是会饿死人的!谁敢拿一家人的性命的冒险?”

笑了笑了,施奕文又提到了江南。

“江南……江南耕地岂只亿万亩,一亩地种桑养蚕,收益岂止十几两,十几倍于种稻,可百姓们有没有把所有的地都用来种桑?总归还是会留下口粮田。”

人逐利不假,但不是白痴。

“小弟明白了。”

点点头,张静修并没有继续在这个问题上问下去。然后他们继续一边沿着官道散步,一边聊着天,恰在两人要返回庄子的时候,前方的一幕吸引了施奕文的目光。官道上,几名衣衫褴缕的百姓,拖儿带女的手柱着木棍,茫然的朝着城市的方向走着。而在路边的柳树下,还有几个面黄肌瘦的百姓。

这是施奕文第一次看到——流民。

尽管来到这个时代已经一年多了,但施奕文还真没见过传说中的“流民”,或许是因为环境的关系,没能接触到他们。

“不知那里又闹灾了。”

张静修轻声说道,眉中流露出些许怜悯之色,他主动走向前去,施舍几个铜钱,

跟在他的身边,施奕文然后稍微一问,果然,正像张静修说的那样,都是因为家中大旱,被迫出来乞讨求生的百姓。

看见施奕文两人驻足,立即有一群衣衫褴褛的灾民围上前去。

“公子,可怜可怜我……”

在乞讨声中,掏出些铜钱施舍时,一个手里拉着两个小孩的妇人把小女孩推到她的面前,连连鞠躬道。

“这位公子,您一看就是好人家,我这女儿才八岁,懂事的很,跟着我一定得饿死,只救您发发善心,把她买回家去,当个使唤丫环,也给她条活路……”

被妇人推在身前的小女孩,一双大眼睛里闪动着的惶恐,她那只黑乎乎的小手紧紧的抓着妇人的手,紧张的回头看着她,怯怯的说。

“娘……”

女孩的声音不大,可一开口,两人的泪水都流了下来。

“喜儿,别怪娘心狠,不这样,咱娘三都得饿死啊……”

眼前的这一幕,让施奕文的心头一紧,尽管在书上曾无数次看到过“卖儿鬻女”这四个字,但是他却从没有想到,这一幕会出现在自己的眼前。

看着这对可怜的母女,看着妇人噗通一下,拉着女儿一起给他跪下磕头:

“公子,您买了我家女儿吧。她年岁小,吃的也少,干活也利索,只求公子开恩,给我们娘三条活路……”

见妇人跪在地上叩头祈求,心头一阵触动的他,正想拿银子时,却看到附近的乞丐目中闪过的贪焚。

银子即使是给了这妇人,她也不一定能保得住,万一被人抢了呢?这人没救成,反倒是害了人。

沉思片刻,施奕文慢慢的蹲在小女孩面前,伸手扶着她的小手。

“你们娘俩都起来吧,我家里也不缺使唤丫头,不过我那厂子里头还差个作饭的厨娘,虽说辛苦些,可却也能你们娘三衣食无忧,你愿意去吗?”

“愿意、愿意,谢谢公子,谢谢公子大恩大德……”

第208章 以工代赈(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尽管其它壮年难民纷纷表示愿意的自卖为奴,但施奕文还是谢绝了他们。告诉那娘三应该去什么地方后,他便离开了那群难民。

不过相比于他的冷静,张静修反倒显得有些于心不忍,他把所的钱都拿出来施舍给了那些难民。

到最后,在把目光投向施奕文的时候,施奕文愣了一会。才说道。

“我出门从来不带钱。”

确实,往常咱爷们身边不是带着丫环,就是带着仆人的,那里需要自己带钱。

往回走的路上,看到张静修仍然是一副忧虑模样,施奕文说道。

“子宣,有句话不知当不当说。”

张静修笑道。

“致远,你尽管直言。”

“刚才那些人说,邯郸一带从今天出了冬,已经两月没下雨了,卖儿鬻女的又岂止一人?你能帮得了几个人,况且,那点钱落在他们身上,一个人也就是十几文钱的事情,又能撑得了多久?”

在劝说张静修的时候,施奕文整个人也陷入了沉默。

现在是万历七年啊。

有没有进入小冰河期,他并不清楚,但是在这个靠天吃饭的时节,百姓对于旱涝的抵御能力几乎为零,在这种区域性零星的灾荒之中,受灾的百姓又有多少……

张静修救不了多少,可是自己呢?

能救的,不过只有那母女三人而已。

“能帮一个是一个。”

笑看着施奕文,张静修说道。

“尽力而为吧,况且朝廷不会不问的,其实,他们往京城逃荒,也是因为知道朝廷必定会开粥场的。”

“致远……”

沉默半晌的张静修,突然对施奕文说道。

“其实,你可以帮一些人的,毕竟等到官府开粥场,不知要到什么时候,到时候不知多少百姓沦为饿殍。”

“粥场?”

张静修的提议让施奕文一愣,然后整个人就沉默了下来。

见他没有说话,张静修只是叹了口气,有些无奈道。

“你上次不是说要帮助百姓吗?怎么现在提到粥场,反倒没了什么兴趣?”

“我在想另一件事。”

他的发问让施奕文笑道。

“我寻思着是我设粥场,以我的财力,又能救得了几人?百人?千人?又能救他们几日?十日?二十日待到我财力耗尽时,我还能救多少人?”

张静修不解的问道。

“那致远你想干什么?”

“我在想,如何才能多救一些灾民!”

“多救?如何多救?”

见张静修盯着自己,让施奕文笑道。

“以工代赈啊。”

以工代赈!

无疑是最好的选择,相比于开设粥场的施舍,施奕文更愿意给灾民找寻个生计。

“子宣,设粥棚固然可以让难民吃饱饭,可是却也会让京城聚集许多无所事事的壮年男子,闲来生事,不定会惹出什么祸事来。”

施奕文一边说,一边指着脚下的官道说道。

“原本我就有意把木轨路铺到张家湾,现在正好可以招集难民修路,他们在工地上干活,总能挣些银钱糊口的,而且也可以避免他们云集京城。”

以工代赈。

确实是一个非常不错的选择,在施奕文把自己的想法,告诉张维良的时候,他只是沉默片刻,然后就同意了。接下来,所有的一切,似乎都非常顺利,征地、招工,修路。

那些刚刚聚集在京城的灾民,立即有了去处,修路并不是什么技术活,对于干惯了田里农活的百姓来说,到也是轻车熟路。

其实需要雇佣工人的并不仅仅只有筑路工地,还有扩建中的纱厂、布厂也需女工。除此之外,当施奕文注意到在工厂的附近形成村落市集雏形时,考虑到工厂里的不少工人,不是住在宿舍里的,他们每每需要往返数里

“我们应该考虑在工厂附近建立住宅区,”

指着工厂内仓库式的宿舍,施奕文说道。

“让那些有家室的工人住在宿舍里,总不是长久之计。”

那些十米深、几十米长的仓库式宿舍里,摆满了木质的双层床,因为工厂距离城市较远,所以从一开始的时候,就建了宿舍,这也让工人们省去了奔波之苦。不过也不是没有不足,最大的不足就是工人不能和家人团聚。

“你看,现在在厂子周围,已经有上百户工人家庭在那里落脚,不过他们大都是住土坯房,也就是临时应付一下,这肯定不是长久之计,与其等他们将来慢慢的把房子盖起来,把家安置在这里,不如咱们现在就规划一下。”

当着徐思诚的面,施奕文随手拿出一张纸,回忆着后世新农村的规划随手画了一张规划图,然后说道。

“你看,我们可以在工厂附近一里到两里的位置收购一片土地,然后在这里规划建设一个……工人新村,这个村落呢?怎么说呢,就像市镇一样,有商铺、有酒楼,有学堂,总之是应有尽有吧,工人把家安在那里,也解决了他们后顾之忧。当然……”

话语稍顿,施奕文又笑了笑。

“建工人新村怎么说呢,还能带来很多就业机会,至少可以安置几千个灾民,几千个家庭可以得到生计,我算过,现在逃到京城的难民,也就这么多人,他们的工钱不需要多少,一个月一两,差不多就足够他们养家糊口了。”

当然,也就只是勉强糊口,吃饱饭而已。一两银子,也就是只能买个一两百斤粮食,他们还要住、还要生火做饭,其实也就只能维持三四人的不至于饿肚子,仅此而已。

可是施奕文能做到的就这么多,确实,他内心同情那些人,但是同情归同情,事情总要分清楚。就像厂子里的学徒,刚开始的时候,施奕文打算定一两银子的薪酬,后来在徐思诚的建议下缩减成五钱,即便是如此,仍然吸引了很多少年进入工厂当学徒。

“确实可以安置这么多人,而且也够他们”

尽管规划图画的很简单,但徐思诚还是看到规划图上整齐排列的房屋,他先是看了一眼,然后又说道。

“让工人们把家安在厂子附近,确实不错,而且还能让……”

看着施奕文,徐思诚犹豫道。

“可不是每个人都能买得起这里的房子啊。”

徐思诚的话,让施奕文随手一摆。

“那没事,借给他们就是了!”

第209章 工人新村(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贷款!

对于十六世纪的人们来说,无疑是极为新鲜的名词,不过对于施奕文来说,却是再平常不过的事情。

尽管非常平常,但在徐思诚的提醒下,他还是明白,工人们不一定乐意借钱买房子。

毕竟,借钱是需要付利息的。

“这个事情,等回头我们慢慢的再议,先把房子盖起来再说,咱们的这几家工厂,将近两千多工人,还能没有人愿意和家人住在一起?”

施奕文随口笑道,房子卖给谁?

当然是卖给人的,既然有人,肯定就不愁卖房子。

只用了一天的时间,施奕文就选定了新村的位置——距离铁工厂不到两里的一片农地,在那里买下了几百亩地之后,便大张旗鼓的在京城的难民中招起了工匠,按照“以工代赈”的做法,只要是难民,无论是否具备技能,都可以招揽。

不需要保人作保,不需要他人介绍,所有的一切都是公开的,不过只是几天的时间,在工厂附近就多出了几千上草棚,那是难民和他们家人生活的地方,他们就吃住在工地上。

当然在一开始的时候,他们是一边培训,一边整治着土地。与此同时,其中的一些泥瓦匠、木匠也被招集在一起,进行培训,毕竟这里要建的房子不同于过去他们常建的房子。

考虑到成本的关系,新村的宅院与这个时代的房屋有所不同,而是与后世农村常见的三间主屋瓦房,两间偏房类似的小院,不仅如此,施奕文还特意从空间的图书馆里,找来了一些建筑资料,根据那些资料绘制了图纸。

“你看,这种三角桁架不同于我们用的穿斗式屋架,它制作起来对木匠技术的要求更低,而且更成更底,穿斗式屋架不仅需要数根大木作为支柱,而且还对工匠的技术要求很高,这并不符合咱们的需要……”

拿着图纸,施奕文对李兴初等人解释道,尽管早在兴建厂房的时候,就已经引入承重墙与豪威式桁架,但因为赵国业等人正忙着建厂房,这边的兴建住宅,只能临时在难民中招集工匠,向他们解释“三角桁架”的优点和好处。

中国古建不仅柱子多,而且更重要的是浪费材料。为了多提供一些横向支撑做斗拱做柱子,浪费的木料和工时无数。相比于传统的抬梁式结构和穿斗式结构,近代引进自西方的桁架结构,可谓是省时省力,而且可以用于大跨度的厂房建造。对于木结构而言,只有桁架结构能够大大提高结构跨度,据测算,不采用桁架结构,受限于木材本身的材料特性,最大只能做到15米。而大跨度木质三角桁架的跨度可以达到50米,而这种大跨度的房间,本就是发展工业建设厂房的必段。

也正因如此,从创办铁工厂的那天起砖柱木屋架大车间,就一直是这边的特色,现在只不过是把它引入到民宅上而已。

有时候,即便是解释,也不一定能解释得通,除了图纸之外,还有一个办法,就是带着这些人到现场去看一眼,对于李兴初那样盖了半辈子房子的工匠来说,当他们来到那些砖柱木梁大房间的瞬间,抬头看着几根木头用铁盘钉搭扣在一起的模样,在心底一对比就意识到它的优点。

“东家,这梁可真省料啊!”

可不就是省料,非但省料,而且还省时。

“可不是,我估计这样盖三间房子,还没有过去盖一间用料用得多。”

“嗯,确实能省不少木料,这样吧,就按照这样的图纸,先盖一千栋院子出来。”

“一千栋!”

周围的人一听,无不是惊讶道。

“盖这么多房子,给谁住啊?”

当然是给工人们住,按照在另一个时空里养成的习惯,即便要建小区,那自然要画出小区规划图,向人们直观的展示小区的整体规划,于是乎在工厂附近又多出了几个报栏,报栏上画有新村的整体规划。

规划图是现成的——从杂志上抄下来的,甚至就连建筑图纸,也是现成的。这些划时代的房屋,虽然只是被画在了纸上,但仍然引起了工人们的兴趣。

一时间,在茶余饭后,各家厂子里的工人们,无不是在那谈论着房子,谈论着买或者不买的问题,当然,那些没有多少余钱的小工,往往只望房兴叹了。不过这一切并不没有妨碍,新村日益热闹起来。

不到半个月的功夫,那里不但聚集了一两万从南边逃荒过来的难民,当初的小市集,甚至隐隐的变成了一座市镇,只是这沿河建在河滩上的市镇,着实也太简陋了一些。

虽然简陋,但是这里仍然吸引了很多流民,至少在这里他们可以很容易找到一份工,那怕就是在河边挖沙子,微薄的收入也可以让他们保证家人不至于饿死,这总好过在城中乞讨。

“致远,也就是你,能不记名利的做这么多事情。”

置身于河堤上,看着无主的河滩荒地上,一间挨着一间的草棚,草棚间升起的炊烟和孩童们的欢笑,所有的一切都在提醒着张静修,这些流民现在生计已经有了着落。

“怎么是不记名利了,你没瞧见嘛,我这也是能挣着银子的,这一千处房子,一处挣个几两银子,那也是几千两的利润。”

利润不高,但总归还是有利润的。

施奕文的回答,让张静修笑了笑,他又岂不知道,这点银子于施奕文而言是不入眼的。

静静的看着流淌的河水,张静修长叹道。

“哎,这次旱灾,不知又有多少百姓流离失所了……”

“旱灾?”

施奕文不解的看着张静修问道。

“子宣为什么这么说?”

“致远,你看这河水。”

指着卢沟河,张静修说道,

“京城周围也是足有一个月没有下雨了,就是卢沟河的水位都已经下去一尺有余,卢沟河尚是如此,更何况北直隶的其它小河,只恐怕这时,不知多少小河干涸,现在正是粮食用水的时候,河流干涸、无水灌溉,大旱自然无法避免,这百姓的日子啊怕是难过了……”

第210章 大旱(第二更,求支持,求推荐)

大旱……

赤地千里!

曾几何时,施奕文以为这句话应该只是文学家的夸张,怎么可能是赤地千里呢?

可是在他离开京城之后,沿着官道一路往南,不过只是刚过保定,就在这原本是北直隶最富庶的鱼米之乡,所见到的却是“赤地千里”。

红赤赤的日头当空高悬,路面上,干燥的尘土在风中像烟似的卷流着,干裂的土地裂出的口子,能塞下小孩的手臂。

越往南,越是如此,越往南地里的旱情就越重。

“哎,作孽啊,这鬼老天两个月不下雨,可让老百姓咋活啊!”

赶着的车夫长叹着,坐在马车上的施奕文,若有所思的看着沟岸边上。沟岸边偶尔的可以看到几架水车,原本应该转动着水车,这会已经没有了动静,水车的车叶板即便是偶尔动上一下,也只刮上些黏稠的泥浆水,还不等送上去,就已经凝固在车叶板上。

接连两个月的干旱,让深州的许多小河小沟几乎干得见了底,只有河道中间还存着些水,尽管离岸边很远,但是百姓仍然踩着淤泥走到河中央,用木桶装水,然后挑着水的倒到自家的地里,可是田间土地上那干裂的裂口,却像一片片贪婪的嘴唇在拼命舔着少的可怜的水。

往田间看去,田里的高梁、小米稀稀拉拉的,这些作物远比小麦更为抗旱,可现在也像火烧过似的一片焦黄。

“致远,你看,就像那些难民们说的那样,越往南旱情就越厉害,深州这地方去年又遭了场水灾,接连两年旱涝,这里的百姓恐怕早就耗尽了积蓄。这一路上,咱们碰到的不少百姓,都是从这里逃出去的,不过大家还在这里撑着。”

张静修不解的看着施奕文,那天,他说要到南边的灾区来看看,即便是来到这里看了,又能怎么样?

“难道官府就不赈济吗?”

施奕文皱眉问道。

“致远,你有所不知,这天底下,那年不旱不涝,即便北直隶是天子脚下,像这样的几府几地的旱情,朝廷是问不过来的,也就是靠地方上自筹钱粮赈灾,再就是靠百姓自己撑着了。”

“撑着……”

旁边骑在马上的李峰哼了一声。

“少爷,百姓撑不了多久的,等到耗尽了积蓄的时候,不知多少百姓就要典儿卖女的地步了……”

李峰说话的时候,手指着不远处的村子说道。

“少爷你看,不少百姓连房子顶梁都卖了,这历来度荒都是这样,先是卖牛,再卖房梁、然后是房子、田地,最后又是典儿卖女……”

对于本身就逃过荒的李峰来说,对于这一切他并不陌生,最后他又抿抿嘴说道。

“其实,大多数人都在那苦熬着,他们不知道,应该趁着旱情不重的时候赶紧走,毕竟,那时候路上还能讨着吃食,再晚了,恐怕就得饿死在路上了……”

待近了村子,老远的就看见村子里不少房子被拆去了房梁、房瓦,一间间没了房顶的房子,黑洞洞的,像是想要吞噬这里的一切。在村中的井台边不少面黄肌瘦的百姓排着长蛇阵,施奕文便急步走了过去。

站到井边,只见一只吊桶在井上吱吱呀呀地被吊上来,桶里是半桶浊水那排着队的村民每人手里拿着一只碗,在等着水。一个老人站在井台上,接过碗,倒上水,又接过一只碗,拎起木桶将水全倒进碗里。

然后老汉沉着脸,对那些村民说道。

“不许喝了,都倒到田里去,明白么?”

年少的孩子舔着干裂的嘴唇。

“喝一口也不行么?”

老人直接说道。

“不行!人省一口水,田长一棵苗!指不定一棵苗,就能救下一条命。”

看着那孩子小心地端着水碗,跟在父亲身后向农田走去,将碗里的水泼向田里时。施奕文问道。

“老爹,这井里也没水了?”

老丈见他衣着打扮不像寻常百姓,便恭敬答道。

“回公子话,这井早就旱干了,就是眼下又挖深二尺了,也不见有水,都是这老天爷,火毒的太阳,却不值得给上一滴雨来……”

河干了,井涸了。

继续往前走,看着百姓们提着水桶,沿着田埂,小心翼翼的将水一碗碗泼到田里。一碗水泼到地里,田里腾起一股烟,吱吱了几声,转眼就一点水痕儿都看不见了。站在烈日底下,施奕文的衣袍上全是汗水,他的眉头紧锁着。

“井都干了,靠井底冒出的那么点水,人都不够喝的,往地里倒,有个屁用!”

他抱怨时,一个中年人走过来说道。

“即便是没用,百姓也舍不得这田里的庄稼旱死啊!”

中年人看着干旱的土地叹道。

“河中无水,井里也是无水,百姓又能如何?难道只是于此坐以待毙?”

“井里没水,那是因为长期不下雨导致潜水线下降,为什么不打深井?”

施奕文头也不回的说道。

“井浅无水,打深了,不就有水了吗?”

“你又怎么知道没有打井,可各乡掘井两丈有余,仍不见水,地下无水,又有何法!”

中年人不悦的皱眉说道。

“啊,居然旱的这么厉害,两丈深都不见水!”

施奕文惊讶道,过去他没见过水井,可是庄子里的时候,水井水面离地也就两米左右,有时候,可以只有一米多。两丈不见水……,差不多六米半了,这也太干了。

“这怎么会干旱如此?”

“两丈不行,就掘三丈,总能见着水的!”

施奕文的话音落下时,非但中年人的面上露出讥讽,就连施奕文的神情也不自然,就在他想出言提醒时,只听到中年人冷笑道。

“你这书生,当真是百无一用,你可知道,古往今来掘井不过丈许,两丈深井(1),不但费时费力,而且极易坍塌,要不是值此大旱,实在是迫于无奈,井匠又岂会打两丈深井,再深只怕会井塌人死……”

面对中年人的冷嘲热讽,施奕文冷笑道。

“不去做,你怎么知道不可行?既然大旱,河中无水,自然应该掘井抗旱才对!否则难道眼睁睁看着百姓颗粒无收,沦为饿殍不成?”

(1)古代水井深度有限,普遍深度在3-5米之间,也就是在其潜水面的位置。如历史上“土木堡之变”就记载有“人马一二日不饮水,渴极,掘井至二丈,深无泉。”

至于许多深达十几米的古井,是经过数百年不断淘井加固产生,而不是一次挖出,乡村水平井深度往往有限,而且水井出水量,也很有限,仅靠一两口水井,无法满足灌溉需求。

第211章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这可如何是好!”

摇曳的油灯火光下,映着的是张静修难看的脸色。他没想到与施奕文刚到深州居然就“得罪”了大人物。

“我说子宣,你这是怎么了?”

走进屋来,看着张静修忧心忡忡的模样,刚从图书馆里“出来”的施奕文笑道。

“怎么了,辛自修是以右佥都御史巡抚保定六府的保定巡抚(1),人家是北直隶的封疆大吏,“掘井抗旱”是什么?这一个弄不好,可是要掉脑袋的,你也说着玩得?”

“掘井抗旱”这话是施奕文说的,他随口一句话却没想到被那中年人听了进去,却不曾想他居然是右佥都御史、保定巡抚辛自修。现在他们两人就是被张知府“请进”句容衙门“掘井抗旱”的。

这要是不能“掘井抗旱”,到时候张御史可是会追究他责任的。

“既然公子如此说,那老夫自然不能眼见百姓沦为饿殍,这掘井抗旱就拜托公子了!”

张静修一边学着辛自修的口气一边说道。

“你没看他语气不善吗?掘井抗旱,如何掘井?能掘多少井?从古至今那怕单靠挖井抗旱的?”

施奕文笑道。

“可没去做,怎么知道做不成啊呀!”

张静修的脸色变得更难看了。

“你纵观史书,可曾有过单靠水井就能抗旱的?不说别的,单就是挖一口井,得多少银子,多长时间?即便是把深州、甚至保定六府所有的井匠都招齐了,又能挖多少井?”

从古至今确实没有挖井抗旱的。原因再简单不过,挖井不易,费时费力更费钱财。而且收效甚微。

“到时候,他辛自修追究下来,致远,你如何交待?”

面对张静修的担心,施奕文笑道:

“交待?有什么好交待的,子宣,我问你。”

笑看着满面忧色的张静修,施奕文说道。

“是不是只要我把井挖出来就行了?”

“不是你挖出井来就行了,井谁都能挖,你既然说要掘井抗旱,这总不能只有一句话吧。”

满面忧色的看着施奕文,张静修的眉头皱成了一团,正想要开口说话时,就听施奕文说道。

“谁说只是一句话呢?”

施奕文目中精光一闪。

“我要是告诉你,只要有个几千两银子,一个月内,我就能挖井千口,你信不信?”

“几千两银子?挖井千口?”

“对!”

张静修开不解道。

“这怎么可能?”

“寻常的井当然是不可能,可要是换一种井,却还是有可能的。”

施奕文的脸上带着笑,他的心里现在已经有了底,只要有原料,他相信能挖千口井。

“你是说,一个月内真的能挖千口深井?”

张静修再次问道,语气中全都是不敢置信状。

“不过这还得辛御史帮忙,要不然,单凭我一个人,怕是做不到的!”

刚来到后衙的辛自修站在暗处,听着屋里的对话。他的脸色微微一变,立即冲着屋内说道。

“你需要辛某人如何助你?”

正与张静修说话的施奕文,闻言不由一惊,回头时,就看到辛自修已经走了进来,见他神情肃然的盯着自己便说道。

“自然是要人财权,否则,单凭在下一人,又及岂能挖井?”

这是再正常不过的要求,对此,辛自修倒也没有说什么。只是反问道。

“依你的意思,你能挖井千口?”

“或许,还可以挖更多的井,如果投入一定的人力,也许一个月内可以挖井几千口,甚至上万口。”

施奕文倒也没有隐瞒,直接了解的说道。

“兴许,可供全深州百姓抗旱用的。”

原本只以为他是在说大话的辛自修,打量着施奕文,见其满面坦诚,不禁疑惑道,难道他真有这个能耐不成?

“哦,那得多少银子?”

“一口井可能得二三两银子,我估计差不多也就是这个价!”

从北京出发之前,施奕文就已经去过几趟图书馆,在图书馆里找到了一些相关的资料,所以对此也是信心十足。

“要是人工是村子里的百姓,估计还能再便宜一些。”

闻言辛自修背着手,在屋里来回踱了几步。最后意味深长的看着施奕文说道。

“要是真如你所言,那你可非但是深州百姓的救命恩人,我大明不知多少百姓,因此受益无穷!要是你的井法,当真有用,本官自会上书朝廷为你请功,请皇上下旨嘉奖!”

轻轻一笑,施奕文摇头说道。

“在下所图不过只是想活百姓之命而已,至于其它并不在意,况且,没有出井,一切还难说。”

“确实如此!”

辛自修的脸上露出笑意,看着施奕文说道。

“有你这句话,老夫就放心了。……”

盯着施奕文,他又说道。

“你不用担心,本官也不是知道理的糊涂官,先前不过只是一时激奖之法,那有什么若是不能,非治你一个妄言之罪,我大明什么时候有这样的罪名?你只管去做,不论此事,能不能成,本官都不会怪罪你的!”

“抚台客气!”

施奕文揖手说道。

“下午与抚台初见时,在下言语多有不敬,这“掘井抗旱”本就不是常法,抚台为深州百姓活命计,不计个人辱荣,采纳此法,要是在下这掘井之法出了什么问题,抚台清名有损,我也就是难逃其责啊。”

之所以会这么说,完全是因为自信心使然。毕竟,他拥有超越时代的技术。

“看来你是想立下军令状了!”

辛自修笑道。

“这个军令状,是大可不必去立,你只管去做事情,但凡是你有所需,本官绝不会推迟。——致远,你说,需要老夫去做些什么?”

“即便是立下军令状又有何妨?”

自信十足的施奕文笑着说道。

“不过,现在最紧要的事是要筹备原料,还有就是招募人手,要想在短期内挖出尽可能多的井,就非得有足够的人手不!”

“足够的人手,嗯,确实如此。”

辛自修点头说道。

“可即便是招开全深州的井匠又有多少?恐怕还是打不出多少井的。”

突然,像是想到什么似的,辛自修反问道。

“致远,莫非你这井法不同于寻常的井法?”

“那是自然,若是寻常井法,这成本必定居高不下,只是……”

张静修看着施奕文好奇道。

“只是,在下好奇的很,到底是什么井法,能够把二十两才能挖成的井,变成二三两银子就能挖成?”

“本官也是好奇的很。”

施奕文并没有说话,脸上反倒是挂着一缕高深莫测的笑意。

“抚台,你确定要信得过施某?”

辛自修一怔,稍作犹豫,然后咬牙道。

“为天下百姓,本官是不能不信啊!”

(1)北直隶巡抚,又称巡抚京畿地方赞理军务,为明朝中叶设置的一个巡抚职位,其辖区包括北直隶各府。成化八年,因辖区太大,分为顺天巡抚、保定巡抚。

第212章 制井(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两月无雨、河道枯竭……

所有的压力都压在辛自修的身上,身为一方父母,每每想到那些绝望的百姓,整日便是忧心如焚,毕竟,再这么下去的话,一定会饿死很多百姓。

摇曳的油灯将他的身影落在墙上。影子也像他一样坐着。人与影都在做着相同的动作。

“哎,粮价又涨了,这都快一两一石了,可让百姓怎么活啊!”

抬起脸辛自修的脸上尽是忧色,听着有人进来了,他头也不抬的问道。

“这两日,施公子那边可有消息?”

进来的是师爷李辉,手持纸扇的他先揖个礼,然后说道。

“回抚台,这两日,施公子一直在铁匠铺里,就没怎么出来。”

还在那里没出来?

“可知道,他想要干什么?”

辛自修好奇的问道。随后又自言自语道。

“罢了,我不去打扰他,即便用他,总得信他不是?”

信他……见抚台默不言语。李辉便说道。

“抚台,你前两天让在下去查探他的身份,在下已经查探清楚了。”

“哦?”

辛自修又问道。

“回抚台,施公子其实也是朝廷官员,不过却是锦衣卫散职,去年从旧港回朝朝贡的后……”

“是他!”

猛然一惊,辛自修这才想起来确实有这么个人。

“他不是在京郊的庄子里吗?怎么到了这?”

“抚台,在下听说施公子,在卢沟河畔开了几家厂子,而且又与英国公府里一同开有煤窑,实在不知道他为何到了这。”

“开有几家厂子……”

闻言,辛自修坐在那里,沉思片刻后,才说道。

“嗯,这件事,我知道了,那位张公子的身份查到了吗?”

“回抚台,在下令人查过,张公子……倒是有一人与他同名,只是年岁对不上。”

李辉的回答,让辛自修的眉头一跳,好奇道。

“哦,那个同名的人是谁?”

“那人是乌纱胡同张府的公子。”

乌纱胡同张府!

辛自修猛的一下惊站起身来,惊得半天都没有说话出话来,好一会才说道。

“你说是,他们年岁对不上!”

“确、确实对不上。所以,我觉得可能只是同名而已……”

“天下同名之人何其之多,况且张姓本就是大姓,那张公子,不过只是弱冠,想来也就是往京城备考的外地士子而已。”

辛自修看似随意的说道。

“鸣安,你下去吧,这件事就此打住了,至于他们是什么身份,又与你我何干,只要能救这一方百姓既可,明白吗?”

冷冰冰的盯着李辉,辛自修挥挥手示意他下去,然后那双眉头却皱得更紧了,坐在书案后,他像是在思索着什么似的……

“出铁了……”

随着铁匠铺里的一声吼,百斤的铁炉炉口被打开了,接着火红的铁水从铁炉中流出,在铁匠们眼巴巴的盯着铁水时,施奕文的眼睛同样盯着那装着沙模的木盒。

在铁水倒入沙模,沙模的气眼不断的喷吐出烟雾的时候,马老四盯着模盒问道。

“公子,这,这沙模真的能行?”

他的语气中带着怀疑,昨天,衙门里的李典史领着这位施公子来到了铁坊,然后这位施公子拿出了一个图纸来,让他铸造铁器。

“这铸铁,要先制泥模,待泥模阴干后,才能铸造铁器。”

在得知泥模要用至少半个月的功夫才能阴干后,这施公子就突发其想用河砂等原料制成沙模。

“肯定能行!”

施奕文抬起头,看着身边的铁匠说道。

“这沙砂模定型,不需要等泥模阴干,需要在砂子中放入成品零件模型或木制模型,然后在模样周围填满砂子,开箱取出模样以后砂子形成铸模。用起来,比泥模方便……”

其实,现在施奕文在解释许多东西的时候,也有些烦恼,这样的反复解释,总让人有些无奈。

“早知道应该让厂子里先做好东西。”

只不过,那个时候并不清楚,这里到底需要什么。

算了,就这么先对付着吧。

看似信心十足的施奕文,心里却在敲着鼓,毕竟,这些工匠都是第一次用砂模铸造,万一要是有什么意外……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呢?大不了重铸一次就是了。

铁水流淌着,流进砂模中,那些扎出的气眼里不时的喷吐着白烟,很快,十几个铸铁就已经铸成了,在等待铸铁冷却时,施奕文显得有些焦急。

“致远,瞧把你急的,先喝些水吧。”

端着茶杯走过来的张静修,看着地上的砂模,然后轻声说道。

“在卢沟那边,你命人造那些东西都没什么问题,更何况只是这么一个小玩意?”

“哎,子宣,人不一样啊。”

长叹口气,施奕文轻声说道。

“其实,这种东西,还是厂子里制造的更合适一些。而且成本或许会更低些,不过……”

犹豫了一会,施奕文又解释道。

“像这样的小东西,又不能全都由厂子里制造,毕竟运费搁在那里摆着,在厂子里制造的话,受益的百姓顶多也就是附近几百里的百姓,再远了,就力所不能及了,就像铁锅一样,太远了,运费一高,百姓也就用不起了。”

运输,在古代制造贸易的就是运输,在大多数时候,古人都是沿河运输,借助河流、运河贩卖各地物资,可是即便是水运也有太多的限制。

终于,等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砂模被敲碎了,露出了仍然火红的铸件,看着那熟悉的外形,施奕文笑了笑,扭头对张静修说道。

“成了!”

然后他又对铁匠吩咐道。

“好了,接下来,再铸铁棍!”

尽管铸件还没有冷却下来,但是对铸出来的东西,他仍然非常满意,不过其它的还需要很多原料,比如牛皮什么的,不过都是些零碎材料。

在铁匠们忙活着铸铁棍的时候,施奕文又继续忙活着其它的事情,整整一夜,他都没有闲下来,而在他忙碌着的时候,张静修只是在一旁静静的看着,偶尔的眉宇间会闪过一丝忧郁……

第213章 引得黄泉水(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第二天,天色未明,辛自修就与深州知县等人一同到了城外的王家村,虽说王家村临着河,可是那条通往滹沱河的小河的水位也下去了三尺余,只有河道中央仍然有一些河水流淌。附近的百姓为了抗旱,更是成日提着桶将少的可怜的河水提到田里,虽是杯水车薪,可却也救下了几亩田。

可是即便是如此,对于百姓们来说,能救下来一亩,总有一亩的收成,那也是家人活下去,不至于逃荒甚至饿死他乡的希望所在。

这天,田垄前挤满了深州府县各房的官吏,他们大都是好奇的打量着地上的东西——一堆手臂粗六七尺长的铁管搁在地上,而地上还有其它的几件铁器。

“致远,这些都什么?”

辛自修不解的问道。

他这几天,就在铁匠铺子里忙活着造这些东西?

“都是用来打井的东西。”

施奕文笑着说道。

在后世抗旱打井打的都是深层机井,用得都是钻井机,但是这个时代,既没有打井的钻机,也没有抽水机等设备抽水,所以,在图书馆里查找了个几个小时的资料后,书中的一张照片引起了他的注意。照片上是压水井,那种在90年代的农村极为常见的水井。

相比于机井,压水井只需要铸铁造的活塞水井和深入地下的水管,就可以通过活塞运动从十米深的地下提水,也就是三丈多深的地下。尽管人力压水井出水有限,但是在八九十年代,甚至直到二十一世纪的某些地区,仍然被用于局部抗旱,特别是在90年代,压水井更是被经常用于临时应急抗旱。

而且打压水井的设备其实很简单,只需要几根两三米长、直径五六公分粗的铁棍。有一根铁棍的前端装有钻头:这是个头尖尾部比铁棍要粗的装置,就是靠它挤开泥土形成井筒。在打井时,这些铁棍可以通过两端的螺丝连接成一个整体。

技术极为简单而且成本低廉的压水井,无疑是最适合这个时代的“灌溉”设施,当然就是费时费力一些,但是一口井每天的出水仍然可以灌溉几亩地。虽然不够,但却也够用。

“这,这些东西怎么挖井?”

辛自修的问题,换来的是施奕文故作神秘的笑容。

“抚台只管看就行了!如果一切顺利的话,最多一个时辰,就能打出一口井!”

随后,施奕文选了打井的地方,其实,并没有什么技巧,只要够深就行。只然后对一旁的铁匠吩咐道。

“李得胜,就在这吧!”

打压水井的方法很简单,在施奕文的指挥下,李得胜和几个铁匠铺的学徒,在他选好的地方先掘一个坑,然后倒入少量水,使土层变软,接着举起铁棍,尖头向下用力的向下撞击着。

“这,这样也能打井?”

周学昆睁大眼睛,作为挖井匠的他和其它的井匠是被官府请过来。

“周老哥,这样打出来的井,又有个屁用?”

“可不是,从古至今,这打井都是一锹一铲挖出来的,那有这样弄出来的?”

围观的井匠你一言我一语的说着,要不是因为知府老爷在这,估计这些井匠早就甩袖而去了,那里会有现在这样的好脾气。

听着井匠们的言语,知县李益苦着脸,站在辛自修的身边。

“抚台,你瞧,这,这未免也太过胡闹了吧!这,这样那能打井?打井可不是砸井?”

“可不是,即便是这样打出一口三丈深的井来,又有什么用处?不过就是臂粗的井口,恐怕连提水都提不出来……”

“嘿嘿,胳臂粗的井,就是打出来又能有个屁用……”

周围的冷嘲热讽让辛自修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闷声说道。

“只管等一会再看。”

对此,施奕文倒不在意,他只是指挥着几个铁匠“打井”。在铁匠们的努力下使带尖的钻头挤开土层,形成井筒,然后提起,再次撞击。很快一根铁棍就大部深入地内。接上第二根,再次提起撞击,接着又是第三根、第四根,发现越往下土竟然越松软,一次深入半尺!而且也不用提起向下撞了,两个人抓住铁棍用力下压,铁棍就缓缓深入。这下就快了,很快第五根都压入地内,大功告成!

在铁棍抽出来之后,施奕文特意看了一下尖头,尖头处拖上来是滴着水的泥浆。

有水!

“把毛竹拿过来!”

施奕文这边的话声刚落,那边李得胜他们就扛着一根大毛竹过来了,在后世压水井引水管都是用铁管,而在这里施奕文选择了毛竹。它的寿命虽然比不上铁管,但在这个时代来源广泛,数量充足,最重要的是它足够廉价,老百姓能用得起。

忙活了半上午,井筒打成后,在众人的注视中,下了毛竹井管,然后一个铸铁的井头,被按了上去。

井头按好后,早就急不可耐的辛自修急声头号道。

“致远,这就好了吗?”

尽管没见过压水井,可辛自修仍然感觉差不多已经完工了。

“差不多了,等水引水上来,把泥浆排空就行了!”

施奕文一边解释,一边将水桶里的水倒进井头,然后就开始压水了。在众人的注视中,铁制的井口随着他压动铁柄,黄色的泥浆水不时的被压出来。

尽管只是泥浆水,却仍然让众人看傻了眼!

“这,这怎么可能!”

周学昆和其它的井匠,无不是惊愕的睁大眼睛,他们盯着那铁制的井头,盯着从井头里压出来的泥水,喃喃道。

“这,这水是怎么出来的?”

原本绝不可能出水的铁井头里,尽管压出来的是泥水,可却仍然让围观的人无不在惊讶之余露出满面的欢喜。

神情惊愕的辛自修走到水井前,伸手接一捧泥水,尽管泥水仍然很浑浊,但是他仍然激动的喃喃道。

“有水,有水,这下好了,这下深州百姓可有救了,这当真是引的黄泉水,救得天下人的好宝贝啊……”

第214章 井法 (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一望无际的田野。

在枯焦的田禾间,走着一两一少两个人。

“赤地千里!赤地千里啊!”

突然,年迈的老人仰起脸,口里发出一声骇人的长啸。他的声音沙哑,在喊出这句话的时候,那张脸上全是绝望,对将来的绝望。

少年呆呆地在一旁看着,看着老人失魂落魄的模样。恰在这时,前面的田间传来百姓欢呼的喊声。

“出水了,出水了……”

激动的年青人不断的压动着水井的铁柄,似乎想要一下就把那水全都压出来似的,从井口压出的泥浆水顺着田袭流淌着,尽管只是泥浆水,可却让围观的百姓看到希望。

“哎呀,真的出水了,真的出水!”

“这可真是神了,铁棒往地上一戳,再装上根毛竹和井头,一压水就出来了。”

“可不是,我的老天爷,那李井匠呢?当初他可是是说要是这铁井能出水,他就把眼睛给扣出来……”

“就是就是,今个他要是扣眼珠子,也得让他给咱们村打上几口井来。”

“打这铁井,又岂用得了井匠?”

“可不是,只要身体壮实,往地上一戳,半天功夫就能打出四五口中井来……”

压水井的出现,完全颠覆了百姓对于水井的认知,一口口水井的出现,让枯焦的田禾再次返青,也让人们在这大旱中看到了希望。

有时,在这样的时节,所需要的仅仅只是希望而已。

这天傍晚,轿子刚在知府衙门前停好,已经奔波一天的辛自修就从轿中钻了出来。

“老爷这么快就回来了?”

老仆挑高灯笼照着路。

沉着脸,匆匆进门的辛自修,边走边问道。

“阿旺,施公子在吗?我有话问她!”

阿旺听着,连忙说道。

“老爷在见施公子?我这就去喊他……”

“天色都这么晚了,我去见他!”

说罢,辛自修就直奔后院,来到施奕文住的房屋前,就听到屋中传出的话声。

“……压出水井的原理,就是把一根井管通入地下潜水层,井头上面有一个活塞,下面有一个阀门,这个活塞和阀门都是一个单向阀,使空气往上走而不往下走,活塞往上走时,阀门开启,可以将下面管子里的空气抽到上面空腔来,活塞往下走时,阀门关闭,空气从活塞边上冒出来,如此循环将下面管子里抽成真空,水就在大气压的作用下,被抽上来了……”

于房中踱着步子,施奕文说着,张静修则在那里记着。

“致远,这什么是大气压?”

笔尖一顿,张静修好奇的问道。

“这个大气压……”

正想要解释时,施奕文又说道。

“子宣,这大气压解释起来倒也麻烦,其实,我编写这本《压水井法》,就是为了让天下人都知道如何打压水井,至于原理,他们懂不懂倒没有什么关系,最关键的是把这井法传播出去,这样将来要是家家户户都打上一口压水井,我大明就再无大旱之忧!”

施奕文的话,让正准备进屋的辛自修不由一惊,然后听张学敞问道。

“再无大旱之忧?这,可能吗?”

“怎么不可能呢?”

手摇折扇,施奕文笑道,

“打一口压水井,至多也就二两银子,一口压水井每天出得水可以浇十亩地,虽然费些体力,可总好过旱时无水可用吧,这一家一户只要有一口井,即便是碰着大旱,只要有这口井在,就不愁庄稼没有收成,如此,百姓也就再无大旱之忧了。”

闻言辛自修走进屋来,语气显得有些激动。

“致远,你这井法赶紧写出来,待压水井风行天下时,我大明百姓受益者又岂止千百万!待书成后,本官就上书朝廷,将此法推行全国,到那时,天下百姓必定再无大旱之苦。”

相比于南方的偶发的旱情,北方隔三差五的大旱,不知让多少北方家庭流离失所、卖儿鬻女维持生计。作为河南襄城人的辛自修自然看到压水井推行于世的好处。

收起手中的纸扇,施奕文笑道。

“如此,就有劳抚台了。”

“本官这里那谈上什么劳?”

摆摆手,辛自修又说道。

“不过,这压水井关键是要有铁铸的井头,要是没有井头,单有打井的井法,怕也没什么用处。”

看着施奕文,辛自修说道。

“现在,这深州城内外的铁铺虽全力铸造井头,可每天制出来的不过只有区区十几个,这十几个井头,别说是外地,就是深州府自己也不够用啊!现在各村为了争抢井头,纷纷加价购买,即便是加价也不得啊!甚至就县里都没有铁铸井头啊!”

拿起桌上井法草稿,辛自修长叹道。

“这井头虽说简单,可一个井头需要用铁将近三十斤,一个井头看似用铁不多,可单就是一个深州,没有几千个井头是万万不够用的,老夫今日与李知县去乡下的时候,村里的乡绅甚至请老夫许他们把城墙上钟楼里的铁钟拆下来铸井,可即便是如此,也不过只能铸出区区百余个井头,僧多粥少、僧多粥少哇!”

想着乡下各村争抢井头的模样,辛自修忍不住摇头长叹道。

“这个好办。”

听辛自修这么一说,施奕文便笑道。

“铁料不够就办铁厂炼铁就是了,嗯,我在遵化那边就有一家铁厂,如果有需要的话,可以直接从那边买铁过来,甚至直接铸成井头,铁厂生产的井头可以经运河运过来……”

提及自己的铁厂,施奕文的眼前顿时一亮。这倒也是一桩不错的买卖,自己怎么把这茬给忘了。铸压水井也需要大量的铁,这不正是扩大销路的好时机吗?

“哦?是么?”

辛自修脸上立即浮起喜色,他看着施奕文说道。

“你有铁厂?那就再好不过,此事就由的致远操办,不知致远以为如何?”

对于辛自修的这个要求,施奕文当然不会拒绝,救人赚钱两不误,这也是好事。所以也就答应下来了,毕竟,这本身就是件好事。

第215章 分散(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两天后,施奕文一回到工厂,就立即组织工厂开始制模生产压水井的铁井头,与在深州时用砂模铸造不同。因为需要大规模生产,所以改用铁模铸造。

铁模并不是什么新技术,早在春秋战国时,就已经出现在铁范铸造,其中有铁农具范,制作精巧,构造完善,工艺水平很高。直到现在各地铸锅、铸农具等大规模铸件时,也都是用铁模。

因为压力井原本就没有什么技术难度,有了模具以及充足的铁料,不过只是一天的时间,就铸造出了数百个。

“现在一天可以造的600个,按这个产量的话,一个月差不多可以铸两万个……”

沉吟片刻,施奕文摇头说道。

“产量还是低了些,既然是救灾的物件,要赶着天时,这样再增加一些模具,让工人加加班,争取一天造2000个以上,这样一个月就能造六万个……即便是六万个,也还是不多啊。”

施奕文长叹了口气,这个时候,他更加怀念另一个时空里,让人羡慕嫉妒恨的工业能力了。

“北直隶百姓又岂止百万户,受灾的百姓差不多有几十万户,哎,只能说勉强够吧!”

个人的力量总归是有限的,一家工厂的力量也是有限的,即便是把卢沟铁工厂全部的产能都用上,也不可能满足北直隶的需求,面对这样现实,施奕文也显得有些无奈。

“公子,即便是造出六万个,也能活民不下数百万,这也是大功德了,”

徐思诚看着神情无奈的施奕文说道。

“况且,你不是让书楼那里刻印《压水井法》了吗?想来不出几年的时间,这压水井必定会风行于世的。到那时天下苍生也能从中受益。”

天下苍生……徐思诚的话,让施奕文想到了几十年后的崇祯大旱,陕西几年不雨的旷世奇旱,靠着井深只有不到十一米的压水井,有用吗?

不过随后,他又想到另一种可能,也许再过几十年,在自己的努力推动下以到时候技术水平,兴许都已经可以打出深井用蒸汽机,甚至柴油机抽水了。到那时机井的深度可以达到上百米。

“但愿如此吧。”

默默的点点头,施奕文看了一眼图纸,然后说道。

“现在咱们厂的铸造成本是多少?”

“回公子,一个井头用铁三十一斤六两七钱,一斤铁市价是一分银子,虽然咱们厂用的遵化铁厂的铁,成本比市价低上五成,不过在计价上,仍然是按市价采买,所以铁价就是三钱一分六厘加上化铁用焦以及工费,一个井头的成本不超过四钱二分,我初步定下的出厂价是一两一钱五厘。”

在徐思诚一一道出井头的总体成本时,施奕文深思片刻,然后说道。

“我们的成本不到五钱银子,是因为我们的化铁成本低,我深州的时候算过,民间的铁匠铺铸造,成本不会低于八钱,我们卖一两一钱,铁匠铺的利润就会少很多,现在我们需要的是他们把就近生产,在短时间内让尽可能多的百姓受益,所以,我们可以把出厂价提高一些,这样,铁匠铺有利润,他们才会纷纷铸造的井头,他们从中获利的同时,才能让更多的百姓受益。”

有时候,产品定价并不一定会遵循市场规则,就像二战时日本为了动员民营企业生产军火,把武器价格提高了一成,以激发民企生产军火的热情。而在备战时期,国家向地方动员线采购武器的价格,甚至有些产品是用一倍于正规兵工厂的高价。

现在施奕文提高价格的目标,是为了增加“小企业”的利润,让他们有足够的热情投入到井头的生产制造中,从而让更多的百姓受益。

“我明白了,这样的话,井头的最后售价差不多就是二两,再加上打井的费用,应该不会超过二两三钱……百姓们差不多也能负担得起。”

点头表示赞同之余,徐思诚又说道。

“公子,估计到时候各地会需要很多铁,我看铁厂那边的产量可以增加一些,毕竟一个井头要几十斤铁呢,千百万户人家,要是家家都打井的话,到时候需要的铁可是个天文数字。”

“嗯。”

轻应一声,施奕文笑了笑。

“其实,咱们通过卖铁也可以获得不菲的利润。”

其实也就是随口一说,相比于井头获得的利润,施奕文反倒更看重压水井给天下百姓带来的诸多好处。

“等到北方百姓家家户户有了压水井之后,北方百姓就不再纯粹靠天吃饭,小旱无忧、大旱糊口,到时候,咱们的棉布等产品的销量,也会有所增加,嗯,甚至……”

突然,施奕文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先是沉默片刻,然后又说道。

“甚至咱们还可以制造肥料,有了肥料的帮助,不但作物的产量可以成倍的提高,甚至一年两熟也会非常普遍,冬种小麦,夏种玉米……”

想到后世黄河两岸常见的一年的两熟作业,施奕文自然而然的想到了空间里农牧研究所里的农作物标本,也许今年就可以把那些标本取出来进行繁育。那些小麦、水稻、玉米等农作物标本,数量虽然不多,但是只要慢慢的繁育,不出几年的时间,肯定可以成倍的增加农作物的产量。

“制造肥料?”

对于玉米,徐思诚并不陌生,它御用的谷物,最初可能只是在上林苑嘉蔬署这样的地方种植,但是现在已经逐渐传入民间,虽然有些稀罕,但却也能吃得到。相比之下,他更好奇肥料是怎么制造的,之所以会这么好奇,是因为他知道,施奕文口中“制造”的含义。

“难不成,肥料也能像其它的东西一样,在工厂里头制造?”

诧异的看着施奕文,徐思诚的语气中尽是怀疑状。

“嗯,差不多吧,有一些矿石通过简单的处理之后,是可以当作肥料的,甚至就连同咱们硫酸厂的矿渣,也可以用来制造肥料。”

第216章 张公子的算计(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化肥!

尽管开始的时候不过只是灵光一闪,但是当天晚上,仔细寻思了一下,施奕文发现这件事确实大有可为。尤其是在图书馆里查找了一些相关资料后,他有些诧异的发现,化肥的生产制造确实非常简单。

“磷矿石加硫酸……这样就得到了磷肥?”

诧异的看着土法生产化肥的资料,在惊讶之余,施奕文又找起了磷矿的资料。

“张家口市涿鹿县矾山磷矿,嗯,储量差不多两亿吨……这可真是个大矿!”

硫酸、磷矿石!

想到制造酸厂本身就已经过剩的硫酸产量,施奕文自然把念头动到了涿鹿县矾山磷矿上,毕竟,那里距离京城并不算远,只不过在万历七年,并没有涿鹿县,不过却矾山。甚至在蒙元时期,矾山还是一个县。

因为资料中有矾山磷矿的位置资料,所以所需要的仅仅只需派人去开采磷矿既可,而在派人去开采磷矿的同时,施奕文又把念头动在遵化铁工厂炼焦炉上,那些炼焦炉原本只是简易炼焦炉,而这次去遵化,施奕文却是冲着炼焦炉里排出的废气。

“老师,那些焦炉里的废气有什么用?”

徐光启有些不解的问道。

“废气里也有很多东西,煤干馏后可得到焦炭、煤焦油、粗氨水和焦炉气,焦炉气,可以用来升火、点灯,至于这个粗氨水,可以充当肥料,一亩地只需要施上十几斤,就能增加产量几十斤。”

老师的解释让徐光启,有些不解的说道。

“氨水可以增产,这氨水里又是什么?为什么可以增产?”

这自然又涉及到化学知识,在接下来的一路上,施奕文非常难得的履行着自己做为老师的责任,教授着徐光启化学知识,从氮气到氮肥,事无巨细的解释着那些最为基础的化学知识。

有时候,知识的传授总是很困难,幸亏,晚清与世界科学发展之间的割裂差不多也与现在类似,在图书馆里那些清末民初普及向的书籍就显得格外的珍贵,虽然只有电子版,不过倒也正好能满足需求,只需要将一些发现者改头换面就行了。

至于谁发现的并不重要,只要写在书上,然后让徐光启学到这些知识就行,然后……也许,以后可以开一个格致书院吧。

又一次,施奕文的心里动起了开书院的念头。开书院是普及知识最好的方式,尽管通过报纸可以传播某些知识,但是只有通过书院,才能让这个时代的人们,真正接受那些知识。

可是,现在能开书院吗?

想到去年张居正查禁天下私立书院,禁止他人讲学以控制言论的举动,施奕文的眉头皱成了一团,尽管地方官府、士绅的抵制让“查禁书院”变成了一纸空文,但这里是京城,开设书院——这根本就是和张居正对着干。

尽管与皇帝是布衣之交,而且现在也和英国公搭上了线,可是对于熟读史书的施奕文来说,又岂不知道那位张首辅是何等的大权独揽?要是遭了他恨,到时候只怕会死得非常难看。

“再等等吧,等一等,趁着这几年,可以先教几个学生,等再过几年再开书院……”

又一次,面对现实在施奕文选择避让,以避免卷入风暴的他,并不知道,有时候,事情往往是不能如人所愿。有很多时候,意想不到的风波,总是会在不经意间降临。

时值初夏,在往郊外的通衢大道上,来往的香车骏马,络绎不绝,虽说不是初春踏青的时节,可是随着各地士子为明年科考开始云集京城,所以每日总有香车骏马往城外名胜,携美眷与友人一同吟风弄月,尽是道不尽的士子风流。

不过倒也不是所有人都会携美眷寻欢作乐,有时候,不过只是区区几名友人闲聚而已,和往常一样,作为“燕京八景”之一的“卢沟晓月”总会吸引各地的士子前来游玩。

与往常一样,刘勘之与友人一同踱进店堂时,便有小二上前招呼,他本就是原是熟客,信步上楼寻个凭栏处坐了,随意叫了几样酒菜,小二伶俐地应声去了。就在他与友人相谈甚欢时,那边突然有人喊道。

“哎呀,闻道兄。”

刘勘之抬头一看,看到来人是张泰征,立即热情的招呼道。

“哎呀,是鸣台贤弟。”

见他也是携友前来,于是便主动邀其入席,虽说他是首辅的女婿,可张泰征也是次辅的儿子。

因为两人的身份都不一般,所以在席上他人自然也是对他们极尽恭维,两人喝的到也尽性,夜色渐浓时,诸人便来到赏月楼走廊前,欣赏着夜景,虽说的“卢沟晓月”是燕京八景之一,众人无不是心驰神往已久,但对于经常陪友人前来赏景的刘勘之与张泰征来说,倒也不觉有什么。

于是两人便让出了位置,到另一边聊了起来,聊天之中,恰好于夜色中隐约可以看到远处砖场的烟囱,瞧着那幕色中的烟囱与明亮相伴,刘勘之随口说道。

“今夜景致如此优美,只是这烟囱却是煞白风景的很,真不知是谁把砖场建在这,坏了这边的景致。”

“哦?闻道兄与砖场东家不是相熟的很吗?”

张泰征随口说道。

“相熟的很?贤弟这是何意?”

刘勘之不解的时,张泰征又脱口而出道。

“是啊,前些日子,我路过这时,似乎看到……哎呀,许是小弟看花了眼了,花了眼,实在是抱歉的很。”

张泰征的随口一说,让刘勘之吃了一惊,抬头打量张泰征,凝神片刻,神情严肃道。

“贤弟到底看到了什么?”

“这……”

张泰征立即露出一副为难状,直到刘勘之看着他的目光越发冰冷的时候,才吱呒着轻声说道。

“那日,小弟似乎见到嫂夫人似乎往工厂那边去,只以为兄与他是熟人,所以……”

张泰征的话让刘勘之的目光猛然一冷,脸色也变得极为难看,片刻后又冷冰冰的说道。

“贤兄必定是看错了,内子终日于家中礼佛念经,又岂会出府?”



第217章 所谓夫妻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次日上午,从卢沟桥回到家中,刘勘之刚一进家门,家里的丫环、仆佣就看到少爷的脸色不对。

寒着脸来到后宅,在往佛堂去的半路上,刘勘之冷冰冰问道丫环。

“少奶奶呢?”

那丫环急忙施福道。

“回少爷话,少奶奶在佛堂。”

听着她在佛堂,刘勘之便寒着往佛堂走去,在距离佛堂所在的小院还有丈许远的时候,他就闻到了淡淡的檀香。他前脚刚进院,后脚就听着丫环道福。

“婢子见过姑爷。”

道福的是她的贴身婢女小杏,她一边道福一边对佛堂喊道。

“小姐,姑爷来了。”

“小杏,少奶奶呢?”

朝着佛堂看了眼,刘勘之寒着脸问道。

“小姐在堂里念经呢。”

她的话音落下的时候,只听到佛堂中传来一道清脆的话语。

“小杏让他进来吧。”

进了佛堂,刘勘之看到她就那么盘膝坐蒲团上,闭着眼睛,口中念着谁都听不懂的佛经。其实,谁都知道,她念的不是经,是怨。

“有什么事,你就直说吧,没事就请出去吧。”

尽管开口说话,但是她却依然闭着眼睛,她的冷冰冰的没有任何情感的话音,带着拒人千里的味道。

“那个……”

原本还寒着脸的刘勘之,脸色变得更是难看了。

“前阵子你可是去寺里住了几日。是那个寺院?”

盘膝于蒲团上的她依然沉默如故。见她不说话,刘勘之又问道。

“你最近可曾去过卢沟桥?”

听到“卢沟桥”三字,她的心头微微一颤,却仍然沉默着。

“紫萱,你到是说句话啊!”

依然如故的沉默,见她还是沉默不语,刘勘之恼声说道。

“我知道,我就知道,你的心里必定是有他人的,难怪你会愿意来京城,哼哼,弄了半天,是他姓施的要来京城。你正好也跟着来了京……”

话还没说完,刘勘之一下顿住了,他看到张紫萱冷冰冰的盯着他,那双眸子里流露出的冰冷,让他不由一阵心惊。

“刘勘之,你不要血口喷人!”

冷冷的丢出这句话后,张紫萱又寒着脸说道。

“我这次来京,只是因为爷爷去世后,我想于父母身前尽孝而已。”

“那,那你和姓施的,又、又是什么关系。”

“朋友。”

“朋友,好一个朋友,男女又岂会有朋友之说……”

说完这句话后,刘勘之瞪着满是血丝的眼睛,质问道。

“我看是双宿双栖的朋友吧!难不成,这就是张家的家教!”

面对他的质问,张紫萱反倒没有早前以为慌张,甚至显得很平静。

“血口喷人,颠倒黑白不就是你们刘家的家训吗?”

“你!”

盯着张紫萱,刘勘之怒喝道。

“你休得胡说!”

“我胡说!”

猛然站起身来,张紫萱盯着刘勘之质问道:

“若是你们刘家嫌弃权贵,当初为何要请人上门提亲,既然成亲,原本应该好生做个亲家,为何在成亲当天,你爹命人我的嫁妆全锁于宅中,更去信羞辱我爹,你们刘家当直是好算计,世人无不称赞你们刘家不畏权贵,好一个“刚正不阿,不畏权贵”的刘家……”

冷眼盯着刘勘之,张紫萱继续质问道。

“当年你参加乡试,家父不过只是随口一问,你爹听说此事后居然不让你参加考试,表示不沾家父的光,可后来,你官至礼部郎中时,为何不上书拒绝?不过区区数年年,就连升数级官至五品,好一个刚正不阿、好一个不攀附权贵,名声你们刘家全落了,实惠你们刘家也落了!刘家当真是好计量!”

质问之余,泪水从她的脸上滑落下来。终了,她还是再次坐于蒲团上,不再言语了。

“你、你,不可理喻!”

被质问的说不出话来的刘勘之,见她重新坐在蒲团上,又继续念起了不知何意的经文。恰如当年成亲那天一样,这些年,既不同他说话,更不会让他碰她,只是念起不知名的经文,与她说话也不回答,完全当他不存在。

成亲四年来,今天居然是两人第一次说话。平素她从来都不会理会他,四年之中,甚至从没有和他说过一句话。有事都是由丫环代传。

“你,你……”

目光一厉,刘勘之说道。

“虽说你我没有夫妻之实,可你别忘了,你是刘某明媒正娶进门的夫人,若是你干了什么辱没门楣的丑事,到时候……即便是你爹饶得过你,天下人也会不耻于你爹!”

说罢,刘勘之就甩袖而去,他刚一离开,原本一直站在旁边的小杏就嚷嚷道。

“他居然敢这么说小姐,咱回家去,老爷那么心疼你,知道你受了委屈必定不会轻饶他的。”

丫环的话非但没有让张紫萱感觉一丝欣赏,反倒让她痛苦的闭上了眼睛。

“那个家,早就不是我的家了。”

说出这句的话时,她那张绝美的脸庞上闪过的凄凉,只让人一阵心痛。

“小姐……”

看着小姐模样,小杏也是跟着一阵心痛,急忙安慰道。

“都怪婢子,是婢子不会说话,惹了小姐伤心,咱,咱不回去,要不咱,咱去找施公子,让他给拿个主意,他若是知道小姐是女子,必定会……”

不待丫环说完,张紫萱的脸色猛然一变,急声斥道。

“小杏,你乱说什么,我与他只是友人……只是友人而已。”

口中如此说着,她的眉宇间却闪过一丝忧虑,这事会不会给他带来麻烦?对刘家人的了解,让她深信,刘勘之绝对不会善罢干休的。

“这贱人……”

在离开佛堂后,刘勘之痛骂之余,他的脑海之中也浮现出了那张数年前就让他一见倾心绝美娇颜。外人只羡慕他娶得娇妻,可又岂曾知道——想到这几年的遭遇,他的脸色有些发白。同时又想到她前阵子说是住在寺院中,可能是去与那姓施的幽会,他那张看似颇为英俊的脸上顿时变得狰狞非常,目中掠过一丝狠毒之色,那双拳头也是越握越紧……



第218章 首辅看报(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离辰时还差半刻,张四维就走进了内阁院子。辰进申出,这是内阁铁打不动的办公时间,自从设立阁臣以来就一直未曾变动过。内阁建置之初,场地非常狭小,三四个阁臣,挤在一间屋子里办公。后来屡经扩建,才形成今日的规模。这内阁院子现共有三栋小楼,正中间一栋飞角重檐,宏敞富丽,为阁臣办公之所;院子东边的小楼为诰敕房,西边为制敕房,南边原为隙地,后因办公地方不够,在严嵩任首辅期间,又于此造了三大间卷棚,内阁各处一应帮办属吏,都迁来这里。

阁臣的办公楼,进门便是一个大堂,大堂四面都是游廊,阁臣四套值房,门都开在游廊上。楼上房间,有的是会揖朝房,有的是阁臣休息之所。首辅张居正的值房在厅堂南边,窗户正对着卷棚,张四维的值房在其对面。自从吕调阳致仕后,他的值房就一直空着,门上落着锁。值房一套一进两重,共有六间,机要室、文书室、会客室等一应俱全。

张四维刚在值房里坐定,内役还没有把茶泡上来,便有一位吏员进来禀告说首辅有请。一听首辅有召见,张四维立即起身过去,只见张居正端坐在硕大的红木案桌前,看得出他已到了一些时候,桌上摆了几份翻开的折子,显然都已看过。高拱指着文案横头的一张椅子,示意张居正坐下。

“子维,最近保定六府几月没下雨了,按道理可有大股流民涌入京城?可顺天府那边却没有公文过来。”

张居正侧过身子,开口问道。

“确实有大批流民涌入,不过现在流民大都聚集于京郊和卢沟一带。”张四维连忙答道。

“集于京郊和卢沟一带?那他们吃什么?”

张居正的眼角微微一动,不解道。

“没有吃食,会不会聚集生乱?”

首辅的话让张四维答道。

“回首辅,他们聚集在那是因为那里有活干。”

“有活干?”

张居正疑惑道。

“对,不知首辅可记得英国公修的运煤快马路?”

现在已经没有什么人再去提什么铁路了,而是称其为“运煤快马路”,正像张溶当初说的那样,有时候,只要换个名字,就可以打消众人的顾虑,减少事情的发生。

“你是说,他们现在都在那里修路?”

“对,在京中流民增加之后,那条快马路又往南修到了张家湾,这一百多里快马路,总得几千个人忙活上几个月,虽说他们每天只有三十文的工钱,可却也能让家人裹腹,所以相比城内乞讨,那些流民反倒更愿意在工地上干活。”

闻言张居正便点点头说道。

“说是用工几千,可实则活民不下数万,这件事张溶确实有些功劳。”

“首辅,我听说这件事并不张溶去办的。”

张四维又继续说道。

“听说,全都是施奕文去办的。”

“施奕文。”

虽然一时有些诧异,可片刻后张居正还是想起了这个人。

“你是说那个从旧港回来的施奕文?”

“对,我听说他现在就与英国公一同做煤矿生意,那运煤的快马路也是他一手持办的,不但如此,他在卢沟河边还办有铁工厂、纱厂,他的工厂与其它地方不同,铁工厂用水锤锻铁,纱厂用水车纺纱,厂里雇工不下数千人,这阵子又在工厂边盖起了许多供工人住的房子,说起来,那里也雇了数千流民,两边差不多雇了上万流民,这样一来,到京城的流民也就不多了,如果不是因为他挂着锦衣卫同知散职,估计顺天府那边都要向朝廷给他请封赏了。毕竟,这也为朝廷省去了不少麻烦。”

张四维的回答,让张居正点头称赞道。

“这个施奕文,不曾想他居然如此急公好义,当初对他倒是有那么些误解。”

说罢,张居正打量着张四维,好奇道。

“这些事情都是你打听出来的?”

作为首辅最重要的是耳目通畅,这些事情尽管是小事,平常也不怎么在意,但是张四维的“消息灵通”却让张居正暗生警惕。

闻言张四维心头一紧,维恐引首辅不满的他,连忙解释道。

“哎,这事那里要打听,都是我在报纸上看到的。”

“报纸上看的?什么报纸?”

“《晨报》,这报纸最近两个月在京城倒是颇为时兴,听说《晨报》一出,这京中各家报房现在基本上都已经停办了,不过这《晨报》上鲜少刊载邸报上的官事,而专注京中杂七杂八的小事,实在是可惜的很。”

一边解释着,张四维又一边说道。

“其实,我看《晨报》,也不过只是看那个《西游记》而已,这报纸上印有小说,也确实新鲜的很。”

张四维并不知道张居正不知道报纸的事,说这几句话无非是想给自己辩解一下,其实他确实在京城布有耳目,但是这件事确实是他从报纸上看到。

“哦?不闻官事?”

张居正诧异道。

“子维那可有这个《晨报》,我也看上一看。”

当然有,因为《晨报》是上午发卖,张四维的值房里当然有它,毕竟,他确实也在追着《西游记》。不过是片刻的功夫,张四维又就将报纸拿给了张居正。

将报纸递给张居正时,张四维解释道。

“首辅,这《晨报》每天都会印上京城的近几日的奇闻逸事,虽然谈不上天下事,可是有《晨报》确实能了解京城内里近期的事情,但大抵都是与百姓有关的小事。”

“嗯……”

展开报纸,张居正便一门心思放在张四维送来《晨报》上,报纸上印着什么酒楼、剪刀、药铺之类的广告,而且数量相当不少。不过很快他还是找到了想看的新闻,所谓的新闻确实都是京城发生的小事。

“哼哼,这菜市口有地痞横行,百姓怨声在道,顺天府就没有看到吗?”

只是略微看了一眼,张居正的脸色一沉,出气也不匀了。

“这件事情,看似都是小事,可却与百姓是否安居乐业息息相关……”

张居正又看了一会报纸,然后说道。

“往后,每日把报纸也送我这里一份。”

第219章名声在外(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秀才不出门,便知天下事。

过去往往这只是对读书人的抬举,但是现在一张报纸,确实可以让人知道天下的事情。

甚至就是对于身为首辅的张居正来说,他也从《晨报》上知道了许多“新闻”,许多。

“细微之处可解民生。”

看着手中的报纸,张居正忍不住称赞道,恰在这时,报纸上的一篇广告映入他的眼帘。

“水丰牌压水井,可打三丈深井,井费二两!”

念着报纸上的广告,张居正忍不住惊讶道。

“三丈深井!若真是如此的话,那天下的老百姓可不有福了。”

惊诧之余,张居正正想要吩咐吏员照着广告去找这个水井时,却突然想到前阵子从真定府传来的消息。

“一天成压水井百口……难道,就是这个压水井?”

如果是一般地方上的消息,并不会这么快就摆到张居正的面前,可是真定府位于是近畿,而且现在真定一带大旱数月,所以他才会这么关注。

“好像有一份保定巡抚的公文。”

想到这,张居正就连忙翻了一下,果然有一份今天刚刚送到的公函,是保定巡抚辛自修的公函。

看着公函上的内容,张居正的神情显得极为严肃,最后又把目光落到《压水井法》一书上,最后喃喃道。

“这世间还真有这样的奇物?要是如此,那可是真是天下百姓之福了!”

作为首辅的张居正,自然知道天下百姓饱受水旱之灾,相比于水灾,旱灾更是年年都有,尤其是北方,大旱小旱连续不断,北方百姓可谓是深受其苦,作为首辅的他并没有什么好的对策,顶多也就是让地方官厅开设粥厂罢了。

想着先前在报纸上看到了那篇广告,张居正又一次拿出报纸来,看着报纸念念有词道。

“卢沟铁工厂……又是这个卢沟铁工厂!”

唇角轻扬,张居正自言自语道。

“这施致远,倒是弄出了不少动静来。”

口中念念有词的同时,张居正想了一下,喊来了马自强,待他刚一进层,就问道。

“体乾,你可看了保定巡抚的公函?”

“回首辅话,还没看过。”

马自强如实的说道,那公函可没有送到他的案前。不过即便是如此,对于张居正,他也是极为感激的,因为他之所以能入阁,全赖的张居正两次推荐之功,其实早在万历三年的时候,马自强、申时行就与张四维一同被推荐过,去年,在张居正回乡葬父前,内阁中只有吕调阳、张四维二人,张居正疏请增加阁臣。第二次被举荐的他自然对张居正感激涕零。

当然不会因为这点小事对其心生芥蒂。

“那你先看看,”

接过首辅递来的公函,马自强不过只是略微看了一眼,然后脸上就露出惊讶状,接着惊声说道。

“首辅,要是果真如此的话,那可真是天下百姓之福了,古往今来掘井丈许不出水既是荒井,每每到大旱时,河道断流、水井干涸,这三丈深井即便是大旱之年,也能压出水来,可真是难得的很,我这就得给辛自修去信,请他给我留上一些井头,这等宝物,可不能由北直隶独享,陕西父老也需要很。”

马自强是陕西人,也是有明一代,第一个入阁的陕西官员,他心里自然念叨着陕西的乡亲,毕竟,陕西也是经常闹旱灾。

“这倒不急,现在这压水井在京城也有得卖,你要想帮陕西父老,直接买上一些就是了。”

张居正笑着说道。

“不过,我叫你过来,是想让你亲自去这个卢沟铁工厂看一下,辛自修确实是可靠之人,可是却不能冒然把这《压水井法》推行天下,所以,我想让你去与那个施奕文谈上一谈,详细了解一下这个压水井。”

与任何一个政客一样,张居正从《压水井法》里看到了一个机会,一个让他能够笼络天下百姓的机会,百姓可以受益,而他可以从中得到名声。

“施奕文,可是那位施同知?”

从首辅那里得到答案后,马自强突然笑了起来,然后看着张居正说道。

“首辅,说起来,我与施同知倒也有过一面之缘。”

“哦?你们认识?”

张居正有些好奇的问道。

对于施奕文,因为他“贡使”的身份,受火者亚三的教训,他一直都没有去见他,甚至都不准他入朝,现在听说马自强见过他,自然也好奇了起来。

“首辅可记得,去年我染疾病重一事?”

马自强看着首辅问道。

“这如何能不知道,体乾当时的情况可是凶险的很,就连太医也是束手无策。”

张居正点头说道。

当时他曾去马自强府上看过他,他的病情确实不乐观。

“后来不是痊愈了嘛。”

看着马自强,张居正诧异道。

“难道说,是他治了你的病?”

“确实。”

点点头,马自强说道。

“当时,我听说他是从外洋过来,抱着死马当成活马医的念头,去石台庄寻了他,不曾想,他几剂外洋药下来,我的病情缓和了,很快就痊愈了。”

马自强并没有说,他之所知道施奕文会治病,是因为吕调阳的侄子提及,他叔叔的旧疾在南返途中机组巧合被施奕文医治。当时病急乱投医的他,连想都没想就直接上门拜访了。因为吕调阳与首辅之间的旧隙,他自然不方便。

“这么说,你们之间认识?”

“倒也谈不上认识。”

马自强看着首辅如实说道。

“上次,我去他那时,并没有告诉他我的身份,所以,于他来说,我也就是个无名老头罢了。”

听马自强这么说,张居正点了点头,然后笑道。

“这样也正好,这次你光明正大的过去,然后向他询问这《压水井法》尤其是压水井如何铸造、功效,人家既然救了你,那么这个人情,你必定要还的,你告诉他,若是这压水井当真有效,就许他将压水井行销天下,免征关卡税金,如此也好让天下百姓受益。”

第220章 化肥(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这天上午,一辆两轮轻便马车来到了石台庄,现在庄子里的人已经不会再觉得这种在车后驾驶的双轮小马车是庄主独有,毕竟,这阵子京城但凡是达官显贵家里往往都有一辆这种速度快、且灵活非常的小马车。不过因为产量的关系,绝大多数人都是在排队。

马车一驶进庄子,就径直停到了庄中那座三进大宅前,然后车夫下车扣了下门环,片刻后,门闪开了一道缝,然后一个年长的门房看了门外的人。

“请问施公子在家吗?”

看了眼车夫身后的老人,门房摇头说道。

“不巧的很,我们家公子这些天在遵化的铁厂里。”

“在遵化的铁厂?”

马自强一听,便诧异道。

“怎么去了那么远?”

“回先生话,这阵子保定等地大旱,我们家铸的压水井供不应求,为了不让百姓受旱,公子特意去铁厂那边,以保证铁厂的出铁。”

当然,所有的这一切都只是一个冠冕堂皇的理由而已,听起来颇为高大上,即便是写到报纸上,也可以表明施奕文心在百姓,自然能落个好名声。

坐上车后,在离开庄子时马自强不禁感叹道。

“难得一片赤子之心……大成,去遵化在几天?”

“回老爷,咱家的轻便马车快,最多也就是两日的功夫。”

“那去咱们就去一趟遵化吧。”

对于远在遵化的施奕文来说,他当然不知道,有一位内阁辅臣正乘着自家出的轻便马车往遵化赶着,这几天,他一直在铁厂里忙活着,忙活着改造炼焦炉,以便提取其中的粗氨水。

过去对于炼焦副产品,除了煤焦油之外,如焦煤气中的氨气之类的副产品,往往都是直接排放,因为没有办法利用。而现在有意进军“化肥业”的施奕文,自然不会再座视那么多的“优质肥料”浪费,所以一来到铁厂就忙碌了起来。

相比于年关那会,现在的遵化铁厂已经又建了一座高炉,每天铁厂上空都弥漫着黄黑色的烟雾,即有铁厂高炉的烟雾,也有炼焦炉排放的烟雾。而这几天,在炼焦炉的通气道上,多出了几根直径6寸的铸铁管,这些铁管是铁厂现铸的,向上伸长9尺左右,伸到用砖的垒好的放有水的冷却池内,在冷却池里安装有八根连接的细管,细管的一头连接粗管,一头伸出冷却放放出废气,在冷却池内管上,有一个小口接上细按,细管伸冷却池外,氨水溶解于水后就从管里流出来。

在氨水流出的时候,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浓浓的臭鸡蛋味,这味道只呛的徐光启连连皱眉。

“这味道可真臭!”

不但他觉得的臭,就连那些工人也呛得喘不气来,而施奕文呼吸着这熟悉的“化工味”,却显得颇为兴奋。尽管这些氨水的含氮量很低,以后世的眼光来看,这种工业生产是高污染的,而且也是低效的,毕竟氨水的含氮量太低,甚至还含有大量的焦油,严重超标。但是在这个时代,这却是能够制出来最好的化肥之一。

“光启,就是这个味道,别小瞧了这个水,就是这个氨水加放炼磺时剩下的硫璜渣,就能得到硫酸氨,这可是上好的肥料,如果我估计的不错的,每百斤磺渣中可提出硫酸铵三十至四十斤。这些硫酸氨每亩地施用15斤左右,应该可以增加产量4成左右。”

施奕文解释之余,显得有些得意,接着他就指挥起那些工人开始用土法生产“硫酸铵”了。这种硫酸铵的制作方法是五六十年代流行的土法,是首先将硫磺炉渣煆烧氧化过滤,然后加入氨水,再经过浓缩、沉淀即成。生产的方法非常简单,而且原料都是铁厂与硫磺厂的废料。

几个小时后,等到第一批充斥着呛人气味的土制硫酸铵制造出来的时候,尽管它的数量不多,但施奕文仍然显得颇为激动,他看着徐光启说道。

“光启,你看,这……它是这个世界上第一包化肥!”

在说话时,施奕文的语气显得有些激动。

“有了化肥,一年两收就不再是传说,而且充足的肥料,可以让百姓的收成增加许多,就这么一小包化肥,就等于几万斤土肥。”

这边他的话音刚落,就听身后传来一声惊讶。

“几万斤土肥?是什么东西这般神奇?”

循着话声,施奕文看到一个老人走了过来,那个人有点面熟,好像……给他看过病,可他叫什么来着?

“致远。”

走到施奕文面前,马自强揖手说道。

“去年烦劳你给我治病时,还没有好好的谢你,说起来,实在是我的不是。”

哦,是他。

经他这么一提醒,施奕文才想起来,似乎去年自己刚到京城的时候,就是眼前的这个老人拿着一封信请自己看病。而最搞笑的是,施奕文都不知道写那封信的人姓什名什——就是在淮安时有一面之缘的那位。不曾想他自己好了,还介绍起病人来了。

好家伙了,救了一个,又来一个。

得,也就是肺炎而已,几粒阿奇就搞定了。他这找到了遵化,难不成又病了?这事还真惹上了。

可问题是……他叫什么?

“那个,老先生……”

施奕文这边刚开口,那边马自强连忙解释道。

“哎呀,上次来时匆忙,忘记介绍自己了,鄙姓马,名自强,字体乾……”

听着马自强自我介绍,施奕文猛的愣住了。

马自强!

居然是他!

他居然是马自强!

尽管他在历史上没什么名气,可来京城这么长时间,施奕文又岂不知道,马自强是当今辅臣,是张居正的亲信之一。

乖乖,自己居然不明不白的救了一个阁老的命……

“致远,上次若是不是你施以妙手,只恐怕我这身子是熬不过去年冬天的,这救命之恩,我可是一直记在心里的。”

就在马自强出言道谢的时候,施奕文看着他好奇道。

“马阁老,那去年你拿的那封信是谁写的?”

第221章 旧恩(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至少有那么一瞬间,施奕文是处于惊愕中的。

淮安碰到的那位是谁?

吕调阳!

另一位阁老……哦,致仕还乡的阁老——那也是阁老。

自己居然一不小心救了两个阁老。

“哎……”

终于,良久的沉默之后,施奕文摇头之余,又看着马自强长叹道。

“你们瞒得在下好苦啊!”

这一声叹中,多少总有些不满。不过随即也释然了,毕竟,自己当时也没有问他们的身份,他们……下次总归还是要问一下的。

“确实是我的错,我的错,在这给小友赔不是了。”

马自强一边笑认着错,一边看着那堆粉粒状的东西岔开话题问道。

“你刚才说,这些东西顶几万斤土肥?”

心知对方是在岔开话题的施奕文,便配合着说道。

“确实,可能还要更多一些,毕竟,这里有一百多斤。”

“它可以用在田里?”

“化肥也是肥料,只是与普通的土肥、粪肥不一样罢了。”

有些东西是解释不清楚的,施奕文只是简单的介绍了一下,化肥是如何制造出来的,可即便是如此,仍然惊得马自强瞠目结舌一副不敢置信的模样。

“居然是用废气、炉渣制造出来,这可真是,真匪夷所思、匪夷所思,若是当真像你说的那样,一亩只需要上个十几斤,就可以增产四分之一,那天下的百姓可就有福了,从此之后,就再没有饥食之忧了。”

不等马自强说完,施奕文就直接了当的摇头道。

“这不可能,天下的地太多,而化肥的产量太少,就现在的这里的产量,顶多也就十几万斤吧,……”

现在不仅氨水的产量太低,而且硫磺渣的产量也很有限,所以硫酸铵的产量是极为有限的,不过想到正在开发的磷矿,施奕文笑着说道。

“我正在制另一种肥料,如果一切顺利的话,一年总能生产个几千万斤,到时候,总能让一些百姓能用上化肥。”

闻言,原本有些失望的马自强又笑道。

“那到时候,我可得替陕西的乡亲从你这寻上一些,到时候,还请致远多多照顾。”

对此,施奕文只是微微一笑,即便是他有心,可想把化肥运到是陕西,也不一定够本,毕竟……交通是硬伤啊。运费高了,自然也就不够本了。

离开了充满臭鸡蛋味的炼焦厂,施奕文与马自强来到了铁厂附近一处宅子里,相比于充斥着异味的铁厂,这里的环境好了许多。两人又聊了一会,马自强才聊到自己的来意。

“……所以呢,我是奉首辅之命,特意来寻你的。”

看着施奕文,马自强又特意解释道/

“其实,我原本几次都想登门向你道谢,只是这些日子事情繁多,都给耽误了,却不曾想,你我再见,居然是因为公事,实在是失礼的很。”

其实,在内心里马自强是承施奕文这个救命之恩的,但是他的内心也很纠结,因为他知道张居正的态度,因为“火者亚三”的关系,所以张居正对待施奕文也没多少好感。所以马自强一直纠结着,一边是救命之恩,一边是提携之情,两难啊!

现在好了,有了首辅的话,自然也就好办了。可以光明正大的结交了。那份恩情,将来总有机会光明正大的还回去。

“阁老客气。”

施奕文摇了摇头,表面上看似平静的他,心里却是久久难以平静。

张居正终于还是注意到了自己的存在!

对于原本一直心存着闷声发大财的施奕文来说,他甚至不知道,这到底是好事,还是坏事。

能让首辅注意到自己,这确实不是件易事。

其实,换个角度想一下,这种事情也是不可避免的,毕竟,随着自己做的事情越来越多,总有一天,会与张居正发生接触。

只是,现在的接触会不会早了点?

甚至有那么一瞬间,施奕文想到了他的那位布衣好友。将来如何处理两者之间的关系?

不过,让他觉得有些庆幸的是,至少,现在还不用与张居正直接接触。

见施奕文沉默不语,马自强说道。

“你别担心,朝廷让你献出压水井,首辅已经说了,要是压水井当真有效的话,就许你生产的压水井行销天下,不取分文税捐。”

都没做过生意,受限于落后的交通,又怎么可能行销天下,笑了笑,施奕文说道。

“这还要多谢首辅青睐,只是我从来就没有想过,靠压水井挣钱,那《压水井法》中,就有铸造压水井所需要的尺寸、材料,也就是生铁、牛皮,竹管而已,没有什么难的,地方上只要愿意,就可以组织工匠铸造,地方上的工匠也可以自行铸造,而且我还准备印上几千册《压水井法》,往各地发卖,让各地的工匠都能自铸压水井,以便让天下百姓尽快用上压水井,免去受旱之苦。”

施奕文的回答,让马自强不禁称赞道。

“致远拳拳赤子之心,实在是让我等汗颜。”

其实,对于施奕文,马自强一直都很关注,从他大量招工“以工代赈”,让大量的流民免受饥饿起,在内心深处,对施奕文就一直是青睐有加,现在听他这么一说,自然更是觉得自己没人看错人。

“赤子之心……”

施奕文笑了笑,随口说道。

“君子爱财,取之有道,有些财是不需要取的。”

随后在马自强的称赞中,施奕文向他仔细解释着“压水井”。对于这种活塞抽水机的原理,当然不需要解释太多,只需告诉他一些基本原理,并且用保定的事实,让他说明一下,甚至最后,施奕文还特意向他介绍道。

“在铁厂里,就有几台新打的压水井,要是阁老有意的话,不妨去看一看。”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听施奕文这么一说,马自强又岂会拒绝,来到压水井边,看着施奕文轻易的压出水来,马自强也忍不住试了一下,看着在自己的手压下水顺着铁井口流出来,他最后又问道。

“它真的有三丈深?”

第222章 赤诚(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耳听为虚,眼见为实。

想要让他人信服,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拿事实说话。

对于马自强的怀疑,施奕文并没有解释多少,而只是让人新打一口压水井,反正厂子里也需要。

当马自强看到几根铁棍被拧进地下三丈深,然后又换上浸油的毛竹时,例主动问道。

“这就是靠毛竹从地下抽水?”

“是的,”

施奕文点了点头,用毛竹作井管,这种简易竹管压水井,是70年代的“先进经验”,因为钢铁原料迓,所以人们就利用钢管井的原理,因地制宜地推广简易竹管压水井。

“这毛竹最便宜,浸上油后,应该可以用上十年,其实最好的原料,还是用铁铸的镀锌管,可以用上几十年,只是……”

冲着马自强笑了笑,施奕文有些无奈的说道。

“百姓们不一定乐意再花几两银子,换上这种铁管。”

“那也不一定,要是能用几十年的话,我想还是会有百姓愿意用铁管的。”

马自强的话,让施奕文只是微微一笑,有人愿意,也只是少数一些人罢了。随后井匠们就下起了井管,然后固定井头,用油泥封粘井管井头,在他们倒水开始压井抽水时,前后不过只用了的半个时辰。

看着井匠们轮流压着水井,盯着井口里流出的黄色泥水,马自强惊愕的半晌都说不出话来,沉默良久之后才问道。

“这水一直都是这样的泥水?”

“压上半天的水,差不多也就变清了,”

施奕文的回答,让马自强沉默良久,最后已经年过六十的他,甚至主动替井匠压起井来,不停的压着水,看着井口流出的泥水慢慢的发生变化,从泥多水少到水多泥少,压着井,压着井,突然,马自强却有些失态的放声大哭起来。最后甚至不能自制的坐在井边,扶着那井哭了起来。

见状,施奕文连忙走过去问道。

“阁老为何如此?”

哭得涕流满面的马自强,看着地上的水洼里的水,哭泣道。

“我想起了我那可怜的兄弟啊,要是几十年前就有这压水井,我那可怜的兄弟又何至于在大旱时饿死啊……我可怜的兄弟啊……”

看着痛流流涕的马自强,施奕文从不曾想过他居然会有这样的遭遇,而在他痛哭时,周围的工匠们无不是流出了泪来,北方人谁家里没遭过旱,没在旱时饿死过人。

终于片刻的失态之后,马自强看着施奕文,郑重其事的跪拜下去。

“阁老这是为何……”

施奕文连忙搀扶着他,想要把他扶起来,不曾想他仍然跪了下去,然后看着施奕文说道。

“致远,你别拦我,这一跪,你当得,马某是代天下百姓谢谢致远,这可是活命千万的好东西哇!”

在马自强跪下的时候,周围的工匠们无不是冲着施奕文跪下,他们的口中言道着感激,看着跪在地上的这些人,听着他们的感激,直到这个时候,施奕文才意识到一个小小的压水井,对于天下百姓而言意味着什么。

“马阁老请起,诸位都起来吧。”

扶起着马自强的时候,施奕文说道。

“阁老,待我回京后,就印几万册《压水井法》,详细教授大家如何铸井、打井,到时候,还烦请阁老以朝廷的名义送往天下州县……”

“致远……”

闻言马自强又一次紧紧的握着施奕文的手,目光中尽是感激,或许是因为激动,一时间,他甚至都说不出话来。

一个小小的发明,会带来多大的改变?

没有经历过干旱、饥饿以及死亡的施奕文是不能体会的,他甚至无法体会马自强和那些工匠们为什么会那么激动,但是面对这些人,他清楚的知道,自己总还能再多做一些事情。

“我想再铸几百个压水井铁模捐给北方各府吧!”

在回京城的路上,施奕文对马自强说道。

“把井模捐给各府?”

马自强点点头说道,

“这确实是个办法,由各府县组织工匠铸井,这确实可以让天下的百姓尽快用到水井。”

在马自强赞同后,施奕文又道出了自己的想法。

“对,几百个铁模瞧着不多,可是按照每个铁模能铸两三百个井头来算,至少可以让十几万甚至几十万户百姓受益。不过,我并不准确让官府组织铸井。”

“哦?这是为何?”

马自强好奇的看着施奕文问道。

“虽说官府组织效率很高,但是总有些许人情弊病无法避免,况且分配压水井时,难免厚此薄彼,本来是件好事,不定最后官府费了力,还落了埋怨,所以,我想实施招标。”

施奕文当然不会说他担心官府铸造的压水井质量,担心官府分配水井时重绅轻民,这些顾忌和担心心里藏着就行了,没必须当面打人家的脸。

“招标?”

马自强好奇的问道。

“对,就是由各府招集铁匠行,请他们投标,出价最低者中标,当然这个出价要结合当时的铁价、工费等各方面的成本,如果低于成本,商家为了获利势必会偷工减料。这样一来,官府只需要监督质量,监督价格,如此一来,官府就可以置身事外,尽落名声,而不至于落上埋怨。”

当然,这还涉及到后期监督等一些事物,但是在施奕文看来,即便是中间有一些漏洞,也好过旧时的办法。他的解释让马自强长叹道。

“致远此策甚好,我看就照此办了,不过,这绝不能让你吃亏的,我看这制井模的银子,还是由朝廷付给吧。”

对于马自强的提议,施奕文只是摇头拒绝道。

“阁老,井模花了不几个钱的,既然要做好事,就让在下做个全套吧。”

看着施奕文,马自强不禁想到与他结识以来的种种,从最初为他治病时的不取分文,再到现在这印井法、送铁模,这一桩桩一件件无一不尽显他的赤诚之心。

天下如此赤诚之人,着实太过罕见了……

思索片刻,马自强在心里暗自想到。

“无论如何都不能让他这般吃亏了……”

第223章 将军与首辅 (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对于他人心中的想法,施奕文当然不清楚。况且,他一回到京城就忙活了起来。

首先要到书楼去印书,尽管《压水井法》一书早就编写完成了,但是还需要添加一些图样。

忙活了一天,把需要添加的图样绘制出来之后,施奕文便来到的书楼,看着工人摇动石印机印制着书页,随着印机的转动,一张张书页被印出,微微泛黄的纸上墨迹非常清楚。

印书工房里弥漫着一股淡淡的墨香,石印之所以在近代中国倍受欢迎,不仅是因为他类似于传统印刷,容易制版,更重要的一个原因是,作为平版印刷的一种,它可直接使用廉价国产水墨,而且腐蚀石板寿命极长可以印上几万甚至十几万次。

诸如此类的优点,让石印机在中国得到普及,至于铅印取代石印,那也是要等到解放后,随着冶金业、化工业的发展。

“这印的可真清楚啊……”

看着印出来的书册,施奕文不由的感叹道。

“公子,其它如果,咱们的墨要是再掺上两成的水,这字迹不比现在淡到那,还能再降低一些成本。”

作为“启智书楼”的掌柜,孙逢山又一次针对成本提出了他的建议。

“孙掌柜,生意不是这么做的,即便是多加两成水,又能省下多少?就一万五千册《压水井法》,能省多少?是一百两?还是多少?”

摇摇头,施奕文看着孙逢山说道。

“想要降低成本,可以从纸、墨的生产上想办法,不一定要偷工减料,对了,上次我和你说的那个纸,现在制的怎么样了?”

岔开话题,施奕文问道另一件事。

“东家,我原本正想找您的那,请东家移步到楼上。”

到了楼上的隔间里,孙逢山从取出了一张泛黄的纸张,然后说道。

“东家,您看,这是咱们的纸坊低着您的吩咐试制出来的桑皮纸。”

接过那张淡黄色的纸,施奕文特意感受了一下它的手感,纸张坚韧有光泽,声音清脆。摸起来似乎与后世的纸币纸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更厚一些。

“东家,这纸前后用了两个月才做出来,其实用结香做纸,并不稀罕,在南方比较常见,结香皮纸的受墨性非常好,用其写字墨迹不渗不洇,它比普通的桑皮纸更加细腻绵软,纸质也更加细致均匀、平整光滑。不过,现在又加了入了棉、麻后,更坚韧、硬挺了许多……”

看着东家,孙逢山试着说道。

“只是,在下实在不知道,东家为什么不惜工本制这个纸?”

面对孙逢山的不解,施奕文微笑道。

“印银票!”

微微一笑,施奕文又一次拿起它,迎着光看去,可以看到纸间的水印,水印技术并不是什么新鲜的技术,现在很多纸坊就会在纸角增加水印,以标明“品牌”。

果然,正像资料中提到的——三桠纸最大特征就是水印清晰非常。所谓的日本独家的“三桠纸”其实就是中国的皮纸,而日本称为“三桠木”的结香不过只是桑皮纸原料之一,在这个时代,这应该是能找到的最好的“纸币纸”。

“有了它,咱们才能印出仿伪的银票出来。”

含棉麻皮纸、油墨、……这些都是确保银票仿伪的手段,当然,要是再有凹版、甚至防伪变色油墨就更好不过了。

当然,现在这一切都是为将来作准备,毕竟,现在银票的使用并不广泛,主要还是给一个人用,只是偶尔有一些人用罢了。但是什么事情总要提前做好准备。

想到了银票,施奕文自然而然的想到了自己的那个合伙人,这可有阵子没见着他了,也不知道他在忙些什么。

不过转念一想,施奕文也能猜到,他肯定不可能比自己更自在,毕竟,有那么一位“强相”搁在那。想到那位“强相”,施奕文的眉头微微一蹙。

张居正!

现在自己也算是真正入了他的眼,看样子,以后和他的接触是不可避免了,只是他会在什么情况下见自己?

自己又是献书、又是献模具的。

按道理来说,这个时候,张居正应该召见自己才是啊。

难不成他在等着自己主动拜见?

要是这么上门拜见他,会不会太过莽撞了?

需不需要先问一下马自强,相比之下,这几个阁老里,似乎也就马自强欠着自己的人情。至于吕调阳……人家可是在广西哪。

就在施奕文心里寻思着要不是要去见张居正的时候,那边张居正的轿子回到了乌纱胡同的张府门口,这会天色已黑。挂在大门檐下的四盏灯笼亮着柔和的光芒。张居正刚下轿,家仆就连忙上前禀报道。

“老爷,戚大帅已经到了。”

“哦,他在哪里?怎么没派人通知我?”

“是下官让他们不要打扰首辅忙正事的。”

话音响起的同时,戚继光已经大步走出门房,揖手见礼,和往常一样,身为蓟镇总兵的戚继光,在回京城后的第一时间,就来到了张府拜见张居正。尽管首辅不在府中,可是他仍然在门房这边等着,并且特意交待不让下人打扰张居正。一边解释,戚继光一见揖手见礼。

“下官参见首辅。”

见到戚继光,张居正便知道他必定还没有吃饭,门房是不会给来客备饭菜的,便笑着吩咐下人准备饭茶,然后又对戚继光说道。

“元敬,你到了多久?”

“也就是一个时辰而已。”

戚继光毕恭毕敬的说道。

“下官前几日寻视时,猎了一只老虎,此物最补身子,下官寻思着首辅整日操劳国事,难免会伤了身子。便带来给首辅补补身子。”

每隔两三个月,戚继光都会寻借口进京拜见张居正,两人的关系可以说非常亲近,而戚继光每次过来的时候,都会带些野味、特产,对此张居正早已经习以为常了,自然也就没有拒绝。

“也就是你,成天念叨着我,这次来京,就在这里住几天吧。”

张居正笑说着道,然后便与戚继光往书房走去。

第224章 讨人情 (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在往书房去的路上,张居正又问道。

“薰风阁的猪头肉收到了吗?”

“收到了。”

戚继光连忙答道。

戚继光并没有特别的嗜好,也就是有有吃猪头肉的嗜好,而且必吃薰风阁的。所以他时常会派人来京城采购,然后快骑带回蓟镇,而张居正偶尔也会从薰风阁买最好的猪头肉,派专人用骡车送往蓟镇戚继光的行辕。

“只是太多了些,足足有五六百斤,这让下官一个人如何能吃得完。”

“别人不了解你,我又岂不了解你。”

张居正笑着说道。

“别人说你每每好在薰风阁买猪头肉,一买就是百斤,说是逞自己口腹之欲,可却每每分给部将军,往常我送给你的猪头肉,你都会分送给部将,甚至长城哨所的兵士,自己那剩下的,也就是够吃上一顿,解解馋的,所以就吩咐每次都给你多送一点。”

“多谢首辅关爱,”

戚继光看着张居正憔悴的脸色,颇为关切地说道。

“首辅大人,几个月没见,你可是又削瘦多了。”

“事务繁多,由不得我有丝毫懈怠,这些年,大明的事情积压的太多,一时间想经处置个清楚,单就是理出个头绪来,也是烦心至极。”

提及朝中的事情,张居正不由得抚髯长叹道。

“我只想尽快把天下诸事处理妥当,等到将来天下事情处理好了,我也就可以归政陛下了,到那时也好退隐山林好生颐养天年。”

“首辅何出此言?”

戚继光心头一惊。

张居正微微一笑,然后说道:

“陛下已经长大,将来势必是要亲政的,我只是想着趁这几年多办些事情而已,以为我大明江山永固,好了,不提这个了,这次你来京中,可是有什么事情?”

见首辅岔开话题,心知不便继续再问的戚继光,连忙说道。

“其实,这次下官过来,是想向首辅求一个人情。”

“求一个人情?”

笑看着戚继光,张居正笑道。

“元敬,这可不像是你的为人啊,不过,难得你求我,说吧,只要不违反朝廷法律,这个人情我就许了你。”

“多谢首辅,不过,这个人情,不是给下官求的,是下官欠人家的,所以想替人家求个人情。”

戚继光如实的说道。

“哦,你欠人家的?说来听听,你戚大帅欠下什么人的人情,居然要跑到我这,求我帮你还这个人情。”

张居正笑问道。

“首辅可记得,前些日子,我在信中与首辅说过的“迅雷枪”?”

戚继光的询问,让张居正点头说道。

““迅雷枪”以石击发火,快若迅雷,且施入刺刀后可化铳为枪,代之以长枪,确定堪称神珍利器。”

尽管远在京城,但是因为两人时常书信往来,张居正自然知道“迅雷枪”。

“你上次说,要在蓟镇操练全用“迅雷枪”的兵士,我不是已经许你了吗?”

笑看着戚继光,张居正有些好奇他为什么又提到了这件事。

“首辅确定许了下官,可是我当初为了让别人造这个迅雷枪,也许了他,要让九边全用迅雷枪,现在时节已过半年,人家做到了当初我让他做的事情,只是我这边……”

看着首辅,戚继光说道。

“却还没有什么动静,所以想让首辅出面,先让宣大镇试用“迅雷枪”,如此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唯恐首辅以为自己有私,戚继光又特意强调道。

“下官在蓟镇操练万余火枪兵,经下官操演以为,这万余火枪兵战力不下过去三四万人,若是九边全用迅雷铳,不出数载,九边边患必定可以平定。”

戚继光的建议,让张居正打量着他,尽管他并不怀疑其话里的真实性,但是全用迅雷枪的话,这个成本。

“元敬可知道,九边全用迅雷枪需要多少银子?”

“首辅,这正是下官想找您求个人情的原因,因为这个人情,不单是在下欠他,甚至大明都欠他这份人情。”

“哦。”

张居正抚须应了声,这人情……说得有点大。

说话的功夫,戚继光命人取来一支迅雷枪和鸟铳,然后问道,

“首辅请看,这是迅雷枪,这是鸟铳,首辅可知道,这两者售价多少?”

即便是外行人,也能一眼看出铳枪之间的优劣,仔细打量了一下。

“这迅雷枪多出了刺刀和扳簧之类的东西,想必价格应该不匪吧。”

听着首辅的回答,戚继光笑道。

“工部制作一杆鸟铳需要三两二钱银子,以首辅看来,这“迅雷枪”又需要多少钱?”

“嗯,应该不下四两,甚至五两。”

“要是下官说,他把这迅雷铳卖给咱们,只卖三两一钱呢!”

“什么?”

这下轮到张居正也是为之失色了,他诧异的看着那杆做工精致的火枪,怎么也想不到它居然会如此……便宜。

“这,这怎么可能会这么便宜。”

“如何这么便宜,下官不知,但是他造这迅雷枪,必定是挣不到钱的,而且迅雷枪质量上乘,兵士用时全无炸膛的顾虑,军中施放最多的一杆,已经放枪不下数百,仍然使用如常,下官以为,如此优秀的兵器,理应于军中推广。”

戚继光当然不知道,即便是三两一钱的售价,卢沟铁工厂仍然有超过50%的利润,毕竟,有许多工件的加工制造都被简化了,而且从炼铁到枪管制造等生产过程的改进,直接导致成本大幅度下降,当然,这一切都是外人所不情的。

其实,如果施奕文心黑一点的话,完全可以把价格定高一点,但是,对于他来说,相比于高价,他更看重的是市场占有率。

“这……可真是便宜极了!”

张居正颇为感叹的说道,甚至不由自主的拿起迅雷枪,仔细端详了好一会,以确定它是不是有偷工减料的可能。到最后,他抬头看着戚继光问道。

“照你这么说来,那人确实是一片赤诚,你说说,这人是谁?”

“锦衣卫散职的同知施奕文!”

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张居正的眉头微挑,忍不住说道。

“又是他!”

第225章 与张居正的第一次见面(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又一次,当施奕文的大名传到张居正的耳中时,他沉默了。

甚至当天晚上,在戚继光离开之后,张居正的脑海中依然会浮现出戚继光的话,当然还有马自强从遵化回来时,对施奕文的赞赏。

难道真的误会了他?

又一次,张居正自言自语道。

从第一次知道施奕文,知道他的贡使身份,张居正对他就没有太好的印象,毕竟,“火者亚三”的前车之鉴在那搁着。

当年武宗皇帝为什么宠信“火者亚三”,不正是因为那亚三总能给他讲些奇闻逸事?总能讨得武宗皇帝的欢心。这也是张居正不愿意让皇帝与施奕文进行接触的根本原因——皇帝年少,天知道他会不会为施奕文所说的海外奇闻逸事所吸引,进而引其为心腹。

“说到底还是不能让他去见皇帝的,毕竟皇帝的心性不是少年心性,难免总会为新鲜事给迷惑住。”

自言自语中张居正又摇了摇头,赏罚不公,同样也不符合他的性格。

毕竟,施奕文为朝廷是立了大功的。

施奕文……嘴边这么念叨着这个名字,终了,张居正还是自嘲道。

“居然为了这样的小事烦心,你当真是越来越小心了,不就是一个贡使嘛,召他过来见上一面,聊上一聊,总能了解一些心性的。”

到时候,再掂量一下就是了,心下拿定主意,张居正便对亲随吩咐了一声,让他派人去石台庄请施奕文,当然即便是要请,也是明天。

对于首辅的召见,施奕文并没有感觉到丝毫奇怪,反倒觉得他召见的有些晚了,不过尽管如此,既然要见首辅,总要做好准备。

应该准备一些什么?

去见首辅,当然不能空着手去,这礼物既不能太轻,也不能太重。

思来想去,确实也没有什么可拿。

得了,还是水果吧!

于是乎,施奕文又一次祭出了果篮,他甚至有些庆幸,现代人喜欢吃水果,不仅超市里有各种各样的水果,甚至附近还有一家水果店,水果店里甚至还有一间冷库,反正,送几次礼还是够的。

宰相门前七品官,去拜见宰相,门房那里要不是要备银子?

答案显然是否定的,甚至施奕文刚扣响门环,那边门房打开门后,立即客气道。

“是施同知,老爷在书房里侯着您呢。”

门房显得很是客气,然后就领着他往书房走去,在往书房去的时候,施奕文的心里翻滚着无数个念头。

很快自己就要见到那个在历史上号称为大明续命数十年的张居正了,他是什么样的人?

到底是独相?还是权臣?还是忠臣?

在诸如此类的念头翻滚着的时候,施奕文突然又摇头轻笑。

你想的也太多了一些,有什么大不了的……无论他是什么人,与你又有什么关系,你又能左右得了什么?

别说是你的,现在恐怕就是连皇帝也左右什么事情吧。

想通了这一点,自然也就不再像先前那么患得患失了,人反倒也平静了许多。

终于在前脚步入书房的时候,施奕文就听到一阵爽朗的笑声。

“施致远,我对你可是久闻大名啊!今天终于能见到你本人了!”

顺着笑声看去,施奕文终于看到了明史中描述的那位“为人颀面秀眉目,须长至腹,勇敢任事,豪杰自许”的首辅了,虽是年迈但确实是仪表堂堂,相貌英俊,尺长的美髯随着他的话语微微抚动。

“下官见过的首辅。”

施奕文连忙拱手行揖道,尽管内心多少有些感慨,但却显得很是淡定。

“施奕文,施致远。”

张居正同样也在打量着他,只是初次见面,他终于知道为什么马自强、戚继光等人,对他的赞赏不绝于口了,不仅仅是因为他做出的东西,就是少年人英俊的相貌,也很容易引起别人的好感,

“这阵子,老夫对你可谓是闻名已久啊。”

请施奕文坐下后,张居正感叹道,

“你是去年中秋前后进的京,这进京不到一年,你可是办了不少事情,去年冬天卖白菜的是你,开公共马车行的也是你,然后开铁厂非但制出像迅雷枪那样的神兵利器,又制出了一机顶千工的纱机,现在卢沟河两岸,大小布厂十数家,无不是用着大生纱,过去京城尽卖南布,而现在只见北布,北布价廉且质优,百姓尽受其利,还不等我惊讶过来,你又造出了能造福天下仓生的压水井,现在老夫倒是好奇,要是再给你几年的时间,不知你能给老夫带来什么样的惊喜,能给天下苍生带来什么福泽!”

提及施奕文做的一桩桩事情时,张居正甚至用了“福泽”这个词,这样的称赞确实极为罕见,而面对这样的称赞,施奕文犹豫片刻,然后说道。

“首辅少算了一件事。”

取出一本书,施奕文说道。

“下官还开了书局。”

说话的功夫,施奕文便把手中的书呈给张居正说道。

“这是下官回京后着人印制的《压水井法》,眼下已经印成了一万册,随时可以献给朝廷,再由朝廷分派各地。”

看着施奕文呈来的《压水井法》,听着他的话,张居正认真的打量着面前的这个年青人,心底不禁有些触动,这么多年他接触过太多的人,但是像施奕文这样的人,还是第一次见到。

“这《压水井法》可令天下百姓从中受益,从此之后再无饥旱之忧,单就是凭你制井的功劳,老夫都应该上书皇帝,封赏于你,说说你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张居正的问题让施奕文的心底微微一愣。

想要什么样的赏赐?

这是需要我去想的吗?

沉思片刻,施奕文直接说道。

“下官不要任何奖赏!”

“不要奖赏?此话可是真心?”

抬头迎着张居正的目光,施奕文淡定的说道。

“在下当初制井,就是为解天下百姓旱时所用,既然行之有效,在下只有一个念头就是尽快将此井推行各地,让百姓不再受赤地千里所困,不再有旱饥之忧,如此,在下也就心满意足了!”

第226章 势单力薄(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漂亮话人人会说。

施奕文也不知道,自己说的话到底漂不漂亮,他并不知道,但是他说的是实话。

或许他无法体会饥荒带来的灾难,但是内心的同情心使然,却让他不愿坐视这一切,总希望自己可以做些什么,来改变这一切。

这不是出于仁慈,而是因为对于任何一个没有经过饥荒的现代人来说,他都会固执的相信,相信自己可以做一些事情。

压水井只是其中之一。

在说出这句话之后,面对张居正的目光,施奕文笑了笑,没有再继续说下去。

信与不信不重要。

重要的是……漂亮话总是要说的。

“这是你心中所想?”

盯着施奕文,张居正正色反问道。

“嗯,”

轻应之余,施奕文又说道。

“首辅推行改变,为的也是天下苍生,在下位微言轻,不敢像首辅那样操心天下大事,只能作一些力所能及的小事,如此也就足够了。”

“力所能及、力所能及……”

沉吟片刻,张居正看着施奕文的目光显得有些复杂,他终于知道了为什么马自强、戚继光会对他倍加赞赏,不仅仅是因为他的能力,更重要的是这片赤诚之心。

不要封赏?到底是真心还是假意,这并不重要,重要的是,这天底下确实没有多少人愿意把力所能及的小事做好的人,更没有多少人像他一样,能够这么全无机心。

只可惜这样的人……终究是不适合为官的。

心底感叹一声,打量着施奕文,张居正笑了笑,翻开那本《压水井法》说道。

“这井法,你明日就着人送到部里,朝廷会在这几日把它送到各地,哦,对了,还有你说的那个模具,还有招标的办法,都一定送来的,”

站起身来,神情肃穆的张居正对施奕文拱手行礼道。

“老夫代天下百姓,谢过致远了。”

“首辅客气。”

施奕文已经习惯了这些大人物的道谢,随后他们又简单的聊了一些其它事情,在聊天的时候,张居正对施奕文于北直隶推行种植棉花的想法,同样也是大加赞赏,毕竟,即便是朝中官员也无法忽视种植棉花的利润。

“北方地劣,百姓种粮只是勉强糊口,拿出几亩地来种棉,非但不会影响口粮,而且可以卖棉贴补家用,于北方百姓好处诸多,反倒是江南,百姓趋利,弃稻谷取桑棉,实在是不利于天下,毕竟江南水土肥美,百姓种稻既可得其利,现在反而取桑粮,而轻稻谷,实在是舍本求末,待到北棉兴旺之时,想必江南百姓也就会重操本业,如此,天下百姓亦可安稳。”

与施奕文从夺回地利的角度出发不同,张居正更多是粮食的角度出发,在他看来北方种棉花反倒有利于江南重回渔米之乡的旧俗,这自然是再好不过的事情,对此,施奕文只是笑应道。

“首辅所言甚是。”

这是假话,也就是说来听听。

在江南的几个月,他充分见识到这个时代大明,尤其是江南的城市化,仅松江一地就有几十万织布、纺纱工人。数十万人口的城市更是数不胜数,高度的城市化带来的市民阶层的涌现,这也是小说等市民文化繁荣的原因。在江南进入城市化之后,它们是不可能再回到所谓的“鱼米之乡”的。

高度城市化的江南以及庞大的市民阶层,面对来自北方的工业力量冲击,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

重新拿起锄头,重回田地间,显然不可能,他们必定会迫于生计,向其它地方寻找生路,江南未来的生路在什么地方?

谁知道呢?

又过了差不多半个多小时,施奕文从张府告辞后,在回家的路上,脑海中还是会忍不住思索着江南,并不仅仅只是江南的未来,更多的还是思索着未来江南可能的反应。

面对来自北方的竞争,江南士绅集团必定会有所反应,他们又会做出什么样的反应呢?

也许现在江南士绅集团还没有意识到威胁,但是通过对历史的学习,施奕文非常清楚,任何进步,都会面对保守势力的反赴——工业化的北方与手工业化南方势必会发生冲突,而那种冲突势必会牵涉到双方在朝中的代言人。

不太妙哇!

施奕文的心里暗自寻思道。

势单力薄!

这是无法回避的现实问题,相比于用了上百年时间形成的盘根错节的江南士绅集团,自己的力量实在是太过薄弱了。

至于北方的力量……半闭着眼睛,施奕文首先想到了现在朝中与自己关系亲近的几人——英国公府,马自强,然后……势单力薄!

不行,要尽快壮大自己的力量!

又一次想到了,施奕文想到了压水井,然后自言自语道。

“是应该在压水井上做些文章了。”

其实从一开始的时候,之所以想要通过送模具的方式推广压水井,施奕文就有他自己的考虑。

表面上看似大公无私的背后,总还是隐藏着不可告人的秘密。

“力量!”

在吴才的面前,施奕文显得很直接,并没有隐瞒他人想法。

“相比之下,我的力量实在是太过薄弱了,即便是在未来的几年中,卢沟河两岸新兴的工商集团发展壮大起来,也无法改变一个现实问题——我们的影响力,还没有扩散到整个北方!”

在施奕文感叹着势单力薄的时候,吴才并没有说话,他甚至不止一次的提醒过公子势单力薄的现实。

“确实,公子,即便是咱们在卢沟干上十年,到最后,无非也就是拉拢一些京城里的勋臣和本地的士绅,算起来那些人总归还是势单力薄的。”

看着公子,吴才直接了当的说道。

“和江南比,是肯定比不上的,不说天下州县里有多少南直隶、浙江等地官员,就是这京官里头又有多少?咱们现在还没入人家的法眼,等到咱们入人家的法眼之后,到时候,恐怕就会麻烦不断了。”

声音拉长,吴才又叹道。

“别说是咱们,就是京中世代的勋臣,搁那些人眼里,也不够看啊,所以,这法子,必须得早点想。”

第227章 现代化的生活(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谁成为首辅对我更为有利?

有些事情总是需要提前未雨绸缪,提前做好准备,总好过临时来个措手不及,现在是万历七年,万历十年……

那一年,张居正到底是怎么死的来着?

不过,这一切并不重要,重要的是张居正身后怎么办。

对于施奕文来说,这才是他需要考虑的。

“张四维、马自强、申行时……”

念叨着这三个人的名字,施奕文的心里叹了口气,果然和历史上一样,一但张居正发生什么意外,论资排辈到时候就轮到张四维了。

事情不好办啊!

有些事情需要提前做准备,但也就是仅仅只是如此罢了,心知自己无力左右大局的施奕文,最终还是把这一切都隐藏于心底。然后继续着自己的事业,在往铁厂去的路上,他可以清楚的看到现在这里的变化。

曾经一望无际的田地间耸立起了一座座连绵不断的厂房,在过去的一段时间,在卢沟河边又新开了几家布厂,包括英国公在内的京中几家勋臣,也投资创办了织布厂。

现在的卢沟河畔,就像是工业园似的,凭借着水力优势吸引着京城的勋室豪门于这里创办布厂。有了他们的介入,曾经看似铁桶一块的江南布匹对九边布匹供应垄断,也被打开了一条缝隙。

“再有几年的时间,估计江南的布匹就会被挤出北五省的市场了。”

自言自语着,施奕文来到了新村的工地上,在工地上到处都是劳作的工匠,他们正那里修建着一座座宅院,那些宅院是为工厂的工人们准备的。

置身于如棋盘一样整齐排列的红砖瓦房之间,施奕文突然感觉有些时光的错愕,似乎像是置身于后世北方农村似的,一样的红砖瓦房,一样的前后左右整齐排列,只是少了些东西。

高耸围墙、玻璃窗……

前者是为了省砖,降低成本,至于后者,则是因为没有。

“也许,应该办个玻璃厂,生产平板玻璃。”

施奕文自言自语道。

“似乎京城原来就有玻璃作坊。”

尽管玻璃很早就出现在中国,但是玻璃却在中国发生了偏差,朝着仿玉的道路上一去不返,他曾见过这个时代的玻璃制品,根本不符合他的需要。

“回头可以考虑一下,没准还能顺便把玻璃镜给解决了。”

尽管在空间里有很多玻璃以及镜子,而且只要施奕文愿意,随时可以制出很多镜子,但直到现在,他还是没有把玻璃镜卖出去,之所以这么谨慎,一方面是因为那玩意的暴利足以让任何人为之疯狂,另一方面是因为他不能让皇家觉得玻璃镜很廉价。

如果办家玻璃厂,在生产透明玻璃之余,制一些巴掌大小的镜子,顺便挣点小钱,倒也不错,毕竟,各地,尤其是南方的那些土豪可不介意花大价买镜子。

心底这么寻思着,施奕文来到其中的一栋已经盖好的房子里,屋子是典型的80年代北方农家小院——中间是进深8米的堂屋,两边是两间同样大小的偏房,分别隔开成四间卧室,再加上一旁的两间厢房,这屋子确实不错啊。

红砖砌墙、墙缝沟填水泥、屋里内墙用麻泥糊墙,又刷了一层大白,那是用熟石灰调水做成的涂料。尽管每间卧室的面积只有十二平方多一点,但在施奕文仍然显得颇为得意,

“要是再做个顶,这屋子就是搁90年代,那也新潮的很!”

这些房子完全是按照八零、九零年代的标准修建的,能不新潮吗?搁这个时代恐怕就是一般的小地主,也不一定能住上这么好的房子。

“指不定到了明年,这样的红砖大瓦房,就成了大明朝新家的标杆了!”

得意之余,他走进一旁的只有七八平方的厢房,然后说道。

“这间是厨房,这边搁案板,这边搁厨柜,这边……”

话未说完,施奕文顿时愣住了,似乎自己忽视了一件事——厕所……似乎在图纸里也没有这个规划。

“要不然,再弄个卫生间?正好连洗澡都一起解决了。”

卫生间需要什么?

需要抽水马桶,需要瓷砖……但更需要水!需要自来水,除此之外,还需要下水道。

这些显然都在施奕文的计划之外,甚至就是图书馆杂志里的那些新农村规划里,也没有考虑到这些,毕竟,在**十年代……真的没有人考虑到这些。

“得了,就像京城里的百姓那样,直接用木马桶算了。”

尽管嘴上这么说着,可是目光投向远处的工厂时时,施奕文自然而然的想到了将来,将来随着工厂的增加这里的人只会越来越多,工厂、市镇,都会出现在这片土地上,到那时还这么因陋就简吗?

“其实,你自己不也挺怀念抽水马桶的吗?”

在过去的一年中,尽管施奕文一直在适应着这个时代,但总归还是会怀念另一个时空的许多基础的生活设施,自来水、淋浴、抽水马桶等等这些再寻常不过的东西,在这个时代都成了某种奢望。

即便是家财万贯,这一切仍然是可望而不可求的,甚至在他把小台灯悄悄的带入这个世界,供自己夜间读书照明的情况下,这些与自来水有关的生活方式,仍然距离他很难,只能偶尔的在空间里怀念一下那种便捷的现代生活方式。

在大多数时候,其实自己的生活和这个时代的人们并没有什么区别。

“要不然……就试一试?”

朝着远处的卢沟河看去的时候,施奕文的心里忍不住冒出了一个念头来,他甚至想到了当初与万历结识的一幕,那个时候,不就是忽悠着他办自来水厂嘛。

其实,自来水厂又有什么难的?

无非就是一个水厂而已!

自己都办起了好几家工厂,现在在办一家水厂又有什么难的?即便是有些困难,那也不过是一些简单的技术问题罢了。

终于,施奕文的心里作出了一个决定——建一家自来水厂!

第228章 自来水(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我们要在这里建一家自来水厂!”

置身距离工厂足足有数里之远的河边,施奕文指着河边的一块地对徐思诚说道。

“自来水厂?”

徐思诚不解的问道。

“对,就是水厂!现在这里有包括咱们的铁工厂、纱厂在内,一共有了十三家大小不等的工厂,算起来工人已经有七八千人了,这些工人现在是住在宿舍内,但很快,他们会在这里建起房子,就像那些流民一样……”

手指着工厂附近的一些简陋的屋棚,施奕文说道。

“这些原本只是为了在工地上务工,聚集在这里的流民,有很多人已经做起了小买卖,专门做工人的生意,还有不少人进了厂子,这里看起来有些混乱,可谁都能看出来,这里现在已经成为了一个市镇,将来这里的人越来越多,自然有用水的需求,总是靠着水夫拉水车送水,肯定不是办法,水夫拉水车送水,吃水肯定够用,但是将来这里肯定还会出现染布厂之类的用水大户,甚至就连同铁工厂那边,每天也需要很多少,咱们不能等到水不够用的时候,再去考虑这个问题,现在就要着手解决它。就在这……”

手指着河边的空地,施奕文笑道。

“在这建一家自来水厂,就是用管道供水水厂。”

其实,用管道供水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早在罗马时代,就已经使用铅水管供水,即便是在黑暗的中世纪,在英国也有管道供水,当然水只是通过管道运到伦敦中心,居民们必须自己搬水。而早在百年前,伦敦就拥有超五十公里的输水管道,既有木制的,也有铁制的或者铅制的。到了十八世纪中期,铁制的管理基本取代了木制的管道。

因为遵化铁厂的产量足够满足要求,所以施奕文自然选择了铸铁管道,这并没有什么技术困难,相比于管道,真正难题在于自来水厂的整体设计。

尽管有些困难,但最后施奕文还是在图书馆的电子阅览室找到了《农村简单自来水工程》的简易技术资料。

通过地形查勘,施奕文选择建立水厂的位置,位于距离工厂四里有余的河边,那里的海拔高出工厂数米,比较容易借助自然海拔供水,水源的位置既不太高也不过低。

因为这个时代的河水并没有化学污染,所以可以直接套用简单自来水工程里取地表水的方式,直接从河中取水,在河堤的另一边挖掘几个水池——原水反应池、过滤池。

“光启、云山,你们应该知道将明矾溶液,也就是硫酸铝钾倒入浑水,搅拌后,会生成许多絮状沉淀。这些沉淀吸附水中的微小颗粒,逐渐沉演,生水澄清。这就是明矾的“混凝作用”。”

在工人们挖掘着水池的时候,施奕文仔细的向他们解释着自来水处理的原理,因为没有氯气等现代化学水处原料,所以只能按照杂志上的资料,用最原始的方式处理水。即便是在古代明矾也都是常用的水混凝剂,所以,对此徐光启等人倒也不觉得的新鲜。

“而自来水的生产过程是这样,首先将混凝剂倒入原水反立池,充分搅拌混合,待絮状物沉淀,导引上层清水,分流至过滤池,在那里经石英砂过滤,得到澄清洁净水,最后经过风力提水机提到水塔上,再经由水塔加压后输人管网,最后送至千家万户……”

风力提水机并不是什么特别的机械,只是利用风能驱动活塞式水泵提水,无论是前者还是后者,结构都颇为简单,相比之下,甚至比砖砌水塔更容易一些。有铁工厂的那些熟练工人在,无论是制作风车还是活塞式水泵都是比较容易解决的。

“老师,什么是石英砂过滤?”

提问的是李扬,他是工厂学徒班里的学徒,因为非常聪明,才被徐光启拉到了他的学习小组里,他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

“石英砂过滤方法,是一种非常简单清洁法。在野外的时候,如果我们急于取用水,也是用沙子或鹅卵石滤过的方法,生水变得澄净,沙石颧粒小、表面积大,可以吸附杂质絮凝沉定,起到净化水的作用,当然用木炭的效果更好。而石英砂具有坚硬、耐磨、高密度、抗腐浊、载污力强、使用周期长等特点,是水处理的理想材料。用石英砂滤料可用于截留水中的悬浮胶体和颗粒杂质,起到清洁过滤的作用。一般来说,过滤池中的石英砂,使用期3-5年……”

其实还差一个消毒的过程,但是受限于时代的技术水平,也只能因陋就简了。

随后施奕文又领着这些学生,来到正在施工中的水塔,因为地势效高的关系,所以水塔只有六米高,砖砌的水塔内部除了有防渗层外,还需要设立保温层以保证它在冬天时不会结冻。

用来保持和调节给水管网中的水量和水压的水塔现在只是刚修建好一个基座,其实施奕文更愿意修建那种铁架结构的水塔,只不过受限于技术原因,最终还是选择了砖砌水塔。

尽管水塔还没有建成,在水塔朝着“工业园区”的方向,已经挖掘出了一米深的壕沟,考虑到冬天的防冻需求,铸铁水管被直埋在壕沟里,在人宽的壕沟中,工匠们正在用麻丝等手段连接的着铁水管。

这些直径十厘米内径八厘米的铁水管,每一根的长度只有三米,都是在遵守铁厂铸好后送到工地上的。

“通往主城区的主输水管道是内径是八厘米,而支线是内径是五厘米,按照初步的计划,自来水暂时不直接进入百姓家中,而是采用每条街巷留下一个水龙的方式集中供水……”

在施奕文解释着水管管网的直径与组成的时候,他听到有人轻声问道。

“这么多的铁管就这么埋在地下,万一要是有人起了歹心,把水管都给偷走了,到时候怎么办?”

第229章 商埠(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万一要是有人起了歹心,把水管都给偷走了,到时候怎么办?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说话是庄子里佃农的儿子许一鸣,他的话让施奕文愣住了,他想到当然不是地下的水管,而是将来的铁路,万一要是有人偷铁轨怎么办?

“按《大明律》,凡窃盗得财者,以一主为重,并脏论罪,为从者各减一等。按朝廷律令窃盗实为重罪,寻常人绝不敢轻易独犯。”

听着徐光启的解释,施奕文倒没有在意,他突然想到了后世铁路上的备用轨,就那么搁在路边,也没多少被偷,就是再往前满清那会,百姓穷得都揭瓦扒梁了,铁路不也好好的运行了,也没听说有百姓偷盗铁轨导致铁路运行不畅的。甚至一战那会铁价贵到几斤就换一块大洋的时候,也没见着那几条铁路被贪利的百姓给扒光了。

这脑子……施奕文在心底自嘲着自己在这胡思乱想时,那边就有人打趣道,

“一鸣啊,一鸣,你可真是一鸣惊人?这一斤铁才几文钱?水管埋得这么深,有这个功夫挖坑砸铁,还不如到工地上干上一天的活,指不定还轻松一点哪。”

“可不是,一鸣,况且水管一破水一流,流水也是要并脏的,为了几斤铁万一赔上性命,可就不值当了。”

见被众人打趣的许一鸣红了脸,施奕文便笑着说道。

“好了,一鸣也是好心提醒,咱们继续往前走,你们想想这自来水还有什么用处。”

还有什么用处。

当然是用来消防,古代的灭火措施有限,传统的扒钩、水桶、溅筒并不能处理现代工厂面临的消防隐患,也正因如此,在施奕文的规划中,他特意把自来水引入了工厂,毕竟无论是纱厂还是布碱,都有大量的棉花,而棉花本身又是易燃物,引入自来水管,也就可以安装消防栓,再加上油布消防软管、喷枪,基本上也就构成了的近乎于现代化的固定消防系统了。

当然,这一切都需要等到自来水厂建成供水之后。当然,随之而来的就是对业已建成雏形的新村进行改进,增加下水道,下水道都是明挖埋渠,排水渠并不是后世常见的砖砌水渠加顶盖,而窖里烧出来的陶制下水道,相比于水泥砖彻下水道,这种下水道这个时代本身就有生产,而且成本也极为低廉。自然也就是直接拿来主义了。

当然,除了这个采用拿来主义之外,并不仅仅只是拿万历年间的东西,施奕文当然不会忘记自己的空间,有了自来水,自然可以从空间里取来了全新的抽水马桶,甚至还有几十个公厕用的蹲便器,这些东西来自工厂的一间外租的仓库,数量不多,但勉强也够在厂子里建个现代化的公厕的。

其实相比于这种蹲便器,他更倾向那种大通道式的水箱定时冲洗的贴瓷专的老式公厕,但是为了培养习惯,准确的来说是为了让工人们享受到现代卫生的便利,进而在他们的家中修建厕所,施奕文还是决定使用这种“蹲坑”。冲洗厕所用的水是直接从河里抽来,储存在工厂里面的一个简易水塔里,甚至还解决了工厂的用水问题。

如果不是考虑到北方的沼气使用时间短,恐怕施奕文还会弄出一个沼气池,工厂里所有的污水都在这里进行处理。当然,在没有沼气的问题下也要考虑到排污问题,幸好对此,在空间的图书馆里,有太多的新农村建设的经验可供借鉴,毕竟相比于城市,农村并没有资金维持现代化的污水处理设施,所以往往也是因陋就简,用几座化粪池配合以芦苇为主的湿地处理污水系统,所有的一切也就解决了。

对于此时的施奕文来说,似乎再也没有什么比他的“新村建设”更为重要的。

几乎每一天,新村都是渐渐成形。而在这个过程中,施奕文甚至又特意对新村附近的地块进行了规划,以新村附近的一片空地为核心进行了精心的规划和设计,从而构成一个商埠区。

之所以会规划商埠区,是因为在施奕文看来,随着工厂在卢沟河岸边的云集,未来势必会因为大量的工人以及其家庭的存在,而形成一个大型的市镇,与其等到将来杂乱的市镇成形后再建设,不如从现在开始规划建设,而规划中而整个商埠区的布局,也不同于大明传统的棋盘式格局,而是改成放射式的蛛网式道路。

在施奕文的规划之中,商埠区整个市街的中心点,就设在中央广场——那里是一个八卦形的大广场,以中心花园为太极“阴阳”两仪,按八卦方位向外辐射8条主街。这是施奕文借鉴了后世八卦城的设计,即便是从没有到过那里,但是那座城市依然让他印象自然,这个时候,自然也就拿来主义了。

“看来,要补补课了,学习一下建筑学了。”

在完成了商埠区规划之后,看着规划图纸,施奕文自言自语道。对于建筑他基本上就是个外行,也就是把“三角桁架”引入了这个时代,其实这也是必然,毕竟即便是铁路工地上同样也需要用到三角桁架——铁路桥就是另一种三角桁架结构。

可是除此之外,对于建筑,施奕文却完全是个外行。毕竟,他学的并不是建筑学的。

在空间的图书馆里,翻看形形色色的现代建筑,最后施奕文还是把目光放到了解放前的“新中式建筑”上,毕竟那种建筑更容易被这个时代的人们所接受。

当然,不过即便是如此,那些高大的新中式建筑仍然让施奕文有所顾虑,毕竟,古代建房有明确的等级制度,甚至就连同房屋的间数、高度,甚至于就连同门窗也都有与之相对应的规定。

冒然建造这些大半采用民族风格,运用了钢筋混凝土作为梁柱等结构材料的新中式建筑合适吗?

第230章 竹筋混凝土(第一更,求推荐,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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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不合适的。”

面对东家的询问,赵国业直接了当的说道。

“我大明确实有居者之身份、宅第的占地多寡及规制模数、用色及用材之优劣等制定了房屋等第制度,从细微处辨上下,等级俨然,上可以兼下,而下不可以僭上。可这都是洪武年的规矩了,按照规矩除了宗室、勋贵之外,门窗户牖都不许用朱红油漆,可瞧瞧满京城有几家不是雕梁画栋的,还有什么功臣之家,不许在住宅前后左右多占宅地,盖造亭馆,或开掘池塘,作为游玩、歇息之地。这南北二京城,那个功臣家不是园子里面套园子?”

面上带着笑,赵国业鞠着身子说道。

“东家您说的“僭制”,都是百年前的老规模,早在嘉靖年间的时候,就不废而废了,朝廷禁令名存实亡。这几十年即使是庶民百姓,费千金修三间客厅的例子也是数不胜数……逾制,要是循规蹈矩各守本分,这满京城十成十的房子都得拆了。”

赵国业的解释,让施奕文总算是松了一口气,于是他拿出了一本书,对赵国业说道。

“你把这本书拿去研究一下,可以在营造的时候,先弄一些小型建筑试验一下,慢慢来。”

书是施奕文从图书馆里拿来的建筑工程出版社56年出版的《竹筋混凝土》。竹筋混凝土最早由法国人蒙尼亚于1867年发明,因为当时对于竹筋混凝土的防水、防腐及粘着力增强还没有有效的解决方法,所以没有得到普及。一战期间,由于钢材极其缺乏,广州建筑师谭胜负责修建现在的中山医科大学主楼,被迫尝试使用竹筋混凝土代替钢筋混凝土,梁和楼板都是用竹筋灌注以混凝土建成,整幢楼没有用过一根钢筋,相比钢筋,竹子韧性强,抗拉抗压力好,能增强混凝土的整体性。在随后的几年间,仅广州一地就建筑了100多栋竹筋混凝土建筑楼。即便是直到百年后,仍然有竹筋楼屹立在那,历经百年风雨不倒。

在无法提供螺纹钢等建筑用钢材的情况下,施奕文理所当然的选择了竹筋混凝土。毕竟竹筋的抗拉强度可以达到钢材的50%,尽管它的弹性模量只相当于钢材的10%,但是仍然可以基本满足早期建筑的需要,毕竟,现在也不需要盖摩天楼。

“这是《竹筋混凝土》?”

赵国业有些疑惑的看着手中的这本书,然后问道。

“这是什么?”

“一种新的建筑形式,研究好了,将来大明但凡营造肯定离不开它。”

看着赵国业,施奕文开起了玩笑道。

“到那时,你可就是这一行的祖师爷喽。”

说者无心,听着有意,虽然只是简单的一句,但却仍然让赵国业的心头一阵激动,拿着手中的书本时,眼睛更是冒出了光来。

瞧他那模样,就像是拿到武功秘籍的即将成为绝世高手的侠客似的,对此,施奕文只是微微一笑,但凡是人总是会爱好那点虚名,这虚名给了他也没什么,反正对于建筑……自己就是个外行,既然如此,那内行的事情还是交给内行人去做吧。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赵国业就像是魔症了似的,总是不断的尝试着在建筑中使用竹筋混凝土,从小到大,一点点的试验着,按照书上教授的方式对竹筋进行防水、防腐及防虫处理。对此,施奕文只是一旁观察着,等待着,其实在他的书柜中早就准备好了另外几本书。

只待时机成熟的时候,那几本书就会拿给赵国业,最后他会依据那些书本里的知识,去设计建造商埠区的建筑,当然,与此同时,商埠区以及附近的田地也都被施奕文一并花高价买了下来的。

从商埠地的规划,再到新式建筑的研究,当然还有工厂以及运煤快马路的建设,所有的一切都压在施奕文的身上,整天忙忙碌碌的,根本没有多少空闲时间。

“啊……”

趴在案前绘制着图纸的施奕文,在画好图纸后,忍不住的伸了个懒腰。

“少爷,瞧你这几天,一直呆在厂子里,这身上都臭了,要不我会吩咐人烧水,让少爷您泡个澡?”

瞧见少爷伸懒腰的模样,小怜有些心疼的说道,一边说,一边走到少爷的身边给他捏着肩膀,看到桌子上的图纸,便好奇道。

“呀,少爷,这是什么?瞧着挺漂亮的。也是将来的村子?”

在小怜看来,少爷画在图纸上的东西都是“新村”,都是工人们住的地方。

“学校!”

躺靠着椅背,施奕文笑着说道。

“既然要工人们把家安在这里,就要让他们安心工作,所以,这学校总归还是要建的,专供他们的子女上学,到时候,在这个学校里有老师教他们语文、算术,地理、生物……”

慢慢的施奕文的脑海中浮现出了后世的小学以及小学课堂中传出来的读书声,相比于建一家书院可能引起的种种后果,谁又会注意到一所只有几百个小孩子时小学堂呢?

“就像社学一样?”

小怜好奇的问道,在庄子里也有文章、律令及礼制,以及经史历算的社学。

“不一样,这里教授的东西不一样。”

施奕文笑了笑,社学是社学,小学是小学,甚至于就连小学的教材他都选好了,就是解放前的老课本,那些书本的内容基本体现了对中国传统教育的传承和延续,知识并不复杂,拿过来打基础倒是再合适不过。

小学、中学、专门学堂……

在施奕文的内心深处,对于将来这里的教育有着仔细的规划,尽管他很清楚,未来这些学校里很难培养出能够入朝为官的官员,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将来无论是工厂也好,银行也罢,以及未来各行各业,肯定都需要这些人才。

甚至发展到最后,他们将会成为社会的主流,至于传统八股取士出来的官员甚至可能会像在另一个时空中欧洲的贵族官员一样,在专门人才的不断冲击下,一步步的走向消亡……

第231章 商机(第二更,求推荐,求收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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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施奕文在卢沟河畔打造着自己的那一番小天地,试图有所作为的时候,他并不知道,自己已经给这个时代带来了许多改变。

“啧啧,这可真是神了!”

盯着从井口“哗哗”流淌出来的井水,张德义的眼都已经看直了。

“能不神嘛,这可是当朝张阁老请小神制造的神井!”

“那是,能偷黄泉水的神井!”

“什么偷,那叫汲。叫什么来着,哦……“汲得黄泉水,解以天下旱”,这可是好东西啊!”

在百姓们的话语中,张德义就那么眼巴巴的瞧着铁井,目中尽是惊讶。

整整一天,张德义就这么站在路边,看着百姓轮流压水,看着他们将一桶桶的水倒在田禾间,也许是因为他看得太过专注,有小孩嚷嚷道。

“你这人干什么?怎么总盯着俺村的压水井,该不是想偷俺们的井头吧!”

“爹,爹,这人总盯着咱们井头!”

“谁,谁想偷这个了,我,我就是看看……”

张德义急急的解释道。

“过去没见过这样的井,才想多看一会。”

尽管他这么解释着,可村里的百姓却小心了起来,老汉对旁边的人说道。

“你们几个后生得看好了,这井好打,没有铁井头可就压不出水了……”

“没有井头就压不出水?”

当然,村民并没有回答张德义的问题,但张德义最终还是打听到了他想知道的消息。

作为一个东西南北奔走的商人,他几乎可以清楚的意识到这压水井的好来。

“这压水井以三丈六尺的大毛竹为引水管,一直深埋到地下三丈五尺深的地方,引出来的那水可是冰凉的黄泉水啊,就是太阳再毒、天再旱,这黄泉水可是旱不得的,听说这可是张阁老请小神仙制出来的神井,就是为了偷出这黄泉水来帮天下百姓的……”

对于村民们的言语,张德义当然不信,已经年过五十,走南闯北多年的他又岂会相信所谓的“汲得黄泉水,解以天下旱”的说辞,但是,他所看到是商机。

看到爹盯着水井,半晌不语,不过只有二十岁的张鹤龄便好奇道。

“爹,这压水井瞧着是奇怪了些,可也不至于这样瞧上一天吧。”

“龄儿,你不懂啊……”

盯着压水井,张德义长叹道。

“咱们颖州府,那也是十年九旱的地方,世宗皇帝那位,咱们那闹过一次大旱,整整半年没下过一滴雨,城外尽是的赤地一片,颗粒无收,河干井涸,人相食,你知道,可即便如此干旱,城里还是有十几口百年老井有水,那井才多深?尚还不到三丈,那可是淘固了百年的老井,才淘了那么深,井深则水足,要是家家户户口有了这压水井……”

盯着铁铸的井头,张德义长叹道。

“到那时,庄户人家就再不怕天旱的之忧,不用再靠天吃饭了!”

“爹,咱们颖州还没有呢。”

张鹤龄的眼前一亮,轻声说道。

“莫非爹是想在颖州卖它?”

仔细瞧了一眼,张鹤龄轻声说道。

“瞧着是用铁铸,似乎也不甚复杂,依孩儿看,这卖不如造,要不咱们就在老家开铸铁坊造它?”

儿子的话让张德义欣慰的点头说道。

“龄儿,在做生意上,你比你两个兄长要强太多,他们俩好读书,可你却喜欢经商,将来他们考中进士,入朝为官,你经商传家,如此爹也就放心了。”

“孩儿愚钝,让爹您费心了!”

张鹤龄连忙揖首说道。

“不要这么说,咱们家的生意,总得有人做下来,这样你两个哥哥将来读书,你也能贴补他们一些,毕竟,想取功名,并不容易啊。”

说罢,张德义又瞧了眼压水井,对儿子说道。

“龄儿,走,咱们直接去官府,去瞧瞧这水井,到底是怎么个“官督法”,就是花上再多的银子,也要把这个造压水井的法子给拿下来,然后带回颖州老家去。”

虽说颖州与河南相邻,但是因为所有的井模都会分给了更易发生旱灾的北五省,属于南直隶的颖州自然不在其列,自然的如果不是机缘巧合,张德义也不会知道天下还有这样能取“黄泉水”的好东西。

来到了县城的他,不过只花了几十两银子就得到了他想要的东西——一本手抄的《压水井法》,不过这井法里只讲了如何打井的办法,对于铸井,只是一笔带过,为此,他带着儿子来到了府城,终于在府城徐家的铸造坊里,找到了他想要的东西。

尽管和徐家是老熟人,可是张德义并没有和徐家提什么买井模,而是直接掏银子找来了徐家铁坊里工匠。

“员外爷,这个铸井的铁模的呢,其实说起来,倒也不费事,自己也能铸出来,不过自己量出来的,铸出来的东西,总是差了那么点,所以前阵子徐老爷特意去了趟京城,找那个什么卢沟铁厂,买了铸井用的铁模图样、图尺……”

“你是说,有人愿意卖那个铁模?”

张德义诧异的问道。

“何止愿意,人家还手把手的教你怎么用砂模铸铁模,要是用泥模,不阴干上几个月,模坯肯定成不了形,可是沙模不一样,现铸现用……”

平白落了人家五十两银子的匠头,对于张德义父子俩的问题,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毕竟这五十两银子,差不多顶得上他一年的工钱了。

商业间谍古来有之,甚至就是当事人有时候也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是什么行为,尽管工匠看似没有说出什么如何制造压水井井头的办法,但是对于张德义父子来说,他们却仍然从他的话中,知道了自己想要的东西。

在工匠离开之后,看着一直沉思不语的父亲,张鹤龄便说道。

“爹,要不然,孩儿去一趟京城?”

“不!”

摇摇头,张德义对儿子吩咐道。

“你还太年青,这件事还是要为父去办的,嗯,不过,你也不要闲着,你直接回颖州老家,在城外建一座铸坊,要找上好的工匠,还有筹备好铁料,切勿不要耽搁了……咱们张家,不定就看这次了!”

第232章 人情世故 (新书上架,爆更,求首订)

商机是无不处不在的,商人的嗅觉从来都是极为敏锐的。当张家父子在压水井上看到了前所未有的商机时,对于同样身来商人的唐子琪来说,她同样也看到了商机,甚至看到的更早一些。

当然,她看到的并不是压水井,而是——马匹。

“哎呀,这马可真大啊!”

小苹瞧着院子里的高头大马,差点没有给吓了一跳,甚至就连那脸蛋也被吓的一片银白。

“小姐,这马怎么这高。”

“这就是爹爹过去说过的“西洋马”,听说这马过去都是西洋的骑士骑的,身上可负百斤铁甲……”

唐子琪一边说,一边围着这十几匹大小各异的马匹,对于什么“朴拉邦森马”、什么“饿尔等马”还有什么“安大罗西牙马”、什么“饿拉坡马”,她都不懂,但是这些马都是她吩咐人从澳门西洋人那里买来的,有些马甚至来自吕宋的西班牙人。

为了买这些马,她着实花了不少银子,当然更难为的是把马从广东带到南直隶,这一路上,这些高头大马不知道引起了多少人的兴致,如果不是因为这马是打着宗室的名义买下来的,恐怕早就被其它起了心思给豪夺了。

“你看,咱们家的马和它们比起来,就像是小马驹似的,这马大了才能多拉东西……”

尽管内心里挺想留下来几匹,但是唐子琪最后还是吩咐道。

“唐七,你回头亲自把这些马送到京城那边去。”

小苹一听,立即惊讶道。

“啊,小姐,你真的全都送给施公子啊。”

“不是送,是还他的人情,况且,他那边,应该也是需要这些马的,毕竟不管是马车行,或是那个什么运煤快马路,总需要这样的好马。”

尽管嘴上说着什么不欠他人情,可唐子琪心里知道,在肥皂生意上,早就欠下他不知多少人情,这些人情总是要还的,况且……

“小姐,你对他这么好,可施公子却连封信都没有,真是……”

“就你碎嘴!”

娇斥一声,唐子琪懒懒的说道。

“不要乱说话,什么是对他这么好,我这是还他的人情,哦,对了,回头取几瓶香水,给表姐送过去,哎,她去了京城,连个体已的人都没有,真是的,非要去什么京城,搁在南京岂不更好了……”

“也就是您记得表小姐,表小姐可真是命苦的人,长的国色天香的,可碰着的却是那样的人家。”

提到表小姐,小苹也为她抱起了不平来。

“所以,小姐将来要嫁人的话,一定得选好了人家,千万不能再像表小姐那样。”

“嫁人……”

眼帘微微一垂,唐子琪长叹道。

“若是没有合适的,我是万万不会嫁的,我是绝不会像表姐那样认命的,整日里念经……念那些自己都不知道什么意思的歪经,又能改得了命吗?这女子的命……”

目光投向远处,唐子琪语气坚定的说道。

“总是得争上一争的,为何这世间只有男人不服命,女子偏偏却要认那个命?”

尽管神情坚毅,可是在说出这句话之后,唐子琪还是重重的长叹口气,身为女子这几年她未尝没有体会到身为女子的苦楚,况且自己可以这般说,那位苦命的远房表姐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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屋中,弥漫着淡淡的檀香味,尽管正堂里供着一尊观音像,但是侧屋里的装饰却是鲜明的女儿家的闺房,穿着素衣的女子枕臂依窗静静的看着园中的小湖,窗外的斜阳穿透朦胧的薄纱,映射在她脸上,雪白中透着嫩红的脸蛋,乌黑亮丽的细软青丝随意的披散着,一双秋水般的眸里,虽是纯净非常,可里面却沾染了一丝丝清愁。

张紫萱就这么发呆似的看着小湖,嘴里发出了不知是第几次的叹息。

“哎……”

又是一声叹从她的嗓间发出,对于生性好动的她来说,像这样枯坐在佛堂中,本就是难熬的事情,可偏偏现在她不能再像往常一样出去了,尽管她想出去,在这个家中也没有人敢阻拦他。

要不然回家住上几日吧。

可想到上次回家时,到傍晚就被娘催促着回家的经历,她的心情不禁为之一沉。

“难道娘就不知道,这几年女儿是怎么过的吗?”

可……谁会在意她的感受呢?

什么都没有爹的名声更重要!

那怕是现在……那怕是她自己,同样也是这么觉得。

“小姐,你看,这是夫人吩咐人给小姐送来的果子,这可是蕃邦的果子,可稀罕了,比咱们在南京吃的那个……”

听着小杏叽叽喳喳的话音,见她端着果篮进来的时候,看到果篮里的果子时,她不由的一惊,

“草莓!”

篮子里红通通的果子,不正是她在那人家里吃过的草莓吗?家里怎么会有这种果子?

疑惑间,她看到与小杏一同进来的玲喜,她是娘的亲信丫环,便询问道。

“这果子是从那里来的?”

“回大小姐话,婢子听说是前天家里来的一个客人带来了,那人带来的果子都是稀罕的很,夫人见着了,特意吩咐婢子给大小姐送过来。”

玲喜瞧着大小姐憔悴模样,心疼之余又连忙取出了一叠纸来,轻声说道。

“大小姐,这是是裕隆银行的银票,在京城的裕隆银行都能凭票换出银子来,夫人说带给小姐用,要是不够用了,夫人还会再让人送来……”

“让娘费心了……”

张紫萱并没有的拒绝,毕竟,这些年她吃用都是靠着娘家,从不曾吃过刘家的一粒米,一口水,对她来说,刘家是刘家,她是她。不过她却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这会她的心里只剩下一件事——客人。

那个客人会是谁呢?

这草莓在大明可是独一份,出了庄子,在其它地方是万万吃不到的……

又一次,她想到了那人的话来,忍不住拾起一只草莓,浅尝了一口,尽管入口的香甜依旧,可是那双秋水般的眸子里的那丝清愁却更浓了……

“他见着爹了,以爹的脾气,万一惹恼了爹又该如何是好?”

第233章 皇帝与首辅 (第二更,爆更!求首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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经过几天的深思熟虑之后,尽管内心深处还有重重的顾虑,但是最终张居正还是来到了陛下的面前,做他应该做的事情。

虽然对张居正一直都极为尊重,但是每一次面对张先生的时候,朱翊钧都陡然间觉得有些紧张,就像是一个坏学生做了坏事似的,唯恐被他给发现了,不过现在他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被动的等待着张先生的“教导”了,而是知道用一些法子来分散张先生的注意力。

和往常一样他身子挺得直直的坐在御座上,不等张先生开口,朱翊钧便拿起一份奏折对张居正说:

“先生看看这是河南布政使递来的疏文。”

张居正接过阅览,这是一道荐官疏。

居然是要推荐“压水神井”的发明者入朝为官。疏文虽然只有几行字,除非了对他这个首辅于天下推行“压水井”的英明决定倍加称赞之外,从字里行间,张居正还是能够感受到当地百姓是如何从中受益的,想到这,他倒是一阵欣慰,觉得自己没有做错。

这些天,他一直在犹豫着,犹豫着如何嘉奖施奕文,赏罚分明才是他的性格,但是在施奕文的身上,他却犹豫了。如果那个人是政敌,他会毫不犹豫的把他轰出京城,如果那个人是能吏,他会立即把他招入麾下,但是施奕文的身份着实太过特殊了。

不仅仅如此,更重要的是,这么多年,张居正第一次觉得自己看不懂一个人,许多人只要一面,他就能看出那个人想要什么,是求官,还是求名,还是求利,可偏偏在施奕文身上,他压根就看不出他的图谋。

甚至于,就连同施奕文带去的礼物,他也看了足足一个时辰,想了两天。

礼物简单到“令人发指”——一个尺长的竹制小提篮里,只装着小半篮的草莓,这水果虽然是新鲜,甚至闻所未闻,可未免也太……简陋了一些。

尽管张居正从不在乎别人给自己送什么,可从别人送的礼物里,他能够看出对方的图谋。可施奕文图的是什么?

这才是最让张居正纠结的地方。如果看不懂一个人,他是绝不会轻易让那人入朝的,毕竟,看不懂的人可是为友,也可能为敌,对于一直以来想要甩开种种掣肘大干一番事业的张居正来说,这绝不是他可以接受的。

但是施奕文确实是有大功于天下,有大功于朝廷,这样的功劳,他不能视若无睹。

心想着正好,也省得自己开头了,于是便放下折子言道:

“陛下,其实,臣也是为了这件来见陛下的。”

浅浅一笑,尽管只有十几岁,但是朱翊钧刻意仿效那种老成持重的口气说道。

“张先生也是为了这件事?哦,对了,这压水井是张先生下令推广于天下的,又怎能不知道,朕觉得这是一件利国利民的大好事,有了这压水井北五省百姓将不再有旱饥之忧,这可是天大的好事,张先生将此物推行天下,是大功,那人制出这能汲黄泉水,可解天下旱的神井也是奇功一件,朕觉得他这一纸荐官疏没有问题的,朕以为,可按河南所奏令其入工部为官,用其所长,不知道张先生以为如何呢?”

皇帝这一说,让张居正的心头微微动,他悄悄的又把袖里的原本准备拿出来的折子装了起来,然后低头奏道:

“陛下圣明,臣下遵旨,其实原本臣是想荐他一个散爵的……”

朱翊钧咕嘟着嘴巴,随口说道。

“大明的爵位,就是一个散爵,也不是这般就能得到的,常言道选官要量才而用,虽说他是进士出身,或工部不是进士出身的又岂止一二,这任官总是允当的,要是随意授他个散爵,岂不是儿戏”

张居正听罢大为惊讶,他没想到皇帝居然有如此见解,就这么给他个散爵确实有有失公允了,想起来,自己确实也疏忽了。不免心里头一热,肃容奏道:

“陛下所言甚是,是臣疏忽了,臣下如此实乃事出有因,只怪下臣没有及时禀奏。这个发明压水井的施奕文,虽是华夏之人,可却是自外藩朝贡归来,去年陛下授他散锦衣卫世袭同知,虽是散知,可却也是朝廷的官员,所以臣才想可授他散爵,以为嘉奖。现在陛下这么一说,臣下才知道,相比散爵,量才而用令其不至于埋没才能,才是用人之道。让他到工部任职,确实是再妥当不过……”

张居正的解释,让朱翊钧顿时傻了眼,在那一瞬间,他甚至睁大眼睛一时间都说不出话来了。

施奕文!

压水井居然是施奕文发明的!

刚才朱翊钧之所以会说出那一番大道理,也是有原因的,那是因为张居正等人违反祖制请旨封了冯保伯爵一职,这非但引得勋臣们怨声载道,更是让他内心极为不满,大明的爵位就是再怎么着,也不应该封一个太监为伯爵。现在他居然又要荐发明压水井的人散爵,朱翊钧自然不乐意了。

明白了其中原委,想到自己居然把好朋友的爵位给挡着了,朱翊钧忽地脸色一变。那神情难堪到了极点,成天说着什么与他是知己好友,现在倒好,却一下夺去了他的散爵。

这,这如何是好?

要不……反悔得了。

就在朱翊钧不好意思地的考虑着要不要反悔的时候,又听张居正说道。

“嗯,工部屯田司郎中已经空置多年,屯田司郎中也是五品官,品级与锦衣卫同知同等,臣下以为,可让其出任此职,令其以世袭锦衣卫入职工部,也算是陛下格外的恩典了。”

确实是格外的恩典,毕竟,以武职入文官,虽不至于没有前例,但仍然极为罕见,尤其是现在,大明的文官地位可是高过武官,更何况还是一司郎中这样的实职。这样的“提拔”在任何人看来,肯定都是特旨恩典。

至少有那么一瞬间,张居正觉得这样安排倒是更妥当一些。

可有人觉得不妥当!

第234章 心怀愧疚的万历(第三更,爆更,求首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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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妥!

朱翊钧的心里冒出这样的一个念头。

他的心里这时闪动着的念头,就是要把施奕文的散爵给拿回来。可是面对张居生的建议,话临到了嘴边,却又变了味道。

“听先生这么一说,朕觉得先生处事缜密,朕先前也就是随口一说,反倒是先生,把事情全都安排妥当了。”

面对张居正,朱翊钧甚至都没有说不的勇气,尽管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内心懊恼至极。

“陛下处置甚为周全,这是下臣今日亲见,这任职之类的琐事,自然不需要再劳陛下费神了。”

尽管张居正这几句话出自肺腑,可是朱翊钧听了却仍然不高兴。对这位不苟言笑的辅臣和老师,他既然有敬畏也有难以言喻的亲切感,能够得到他的称赞,自然是极为难得的,可问题是,他觉得自己对不起朋友了。

盯着张居正,朱翊钧认真的说道。

“先生,以后国事我还是要多多向你请教的。”

“能辅佐陛下,再造盛世,臣所愿也。”

对于当事人施奕文来说,最近一直在“工业园区”忙活着的他当然不知道,自己突然之间升官了……不,是平调到了工部。

直到这天内官到庄子里宣旨的时候,施奕文才知道,自己居然他么的成了文官。

这,这可真,真……

“施郎中,恭喜恭喜,由武入文官,你可是当朝第一人啊。”

来宣旨的是老熟人,客用恭喜的同时又轻声说道。

“皇爷让你下午去一趟“益膳庄”,说是有话要与你说。”

下午去“益膳庄”?

尽管内心感觉很扯淡,可是皇帝有诏,不能不去啊,况且,大家还是朋友不是?

施奕文的心里这么寻思着,便把下午的事情重新安排了一下,然后进了城。在他到达“益膳庄”的那个雅间的时候,朱翊钧早早的就到了,一见着施奕文,朱翊钧的脸膛就变得通红,看着施奕文时,目光有些躲闪。

“致、致远……”

吱呒着,朱翊钧尴尬的说道。

“那个、那个,我对不起你。”

终于,一咬牙朱翊钧还是说出了这三个字来。

“啊?这是如何说起?”

皇帝和自己赔不是?

施奕文不解的看着朱翊钧,疑惑道。

“那个,那个,原本,原本张先生是想给你散爵的,可,可是我……”

尽管尴尬到了极点,但是朱翊钧还是说出了他的想法。

“当时,我一听说就急了,上次他们给内官一个伯爵,我心里就很不高兴,勋臣们也不高兴,勋臣们的爵位不是自己,就是祖先都是真刀真枪拼杀出来,可他们倒好,居然给了一个内官伯爵,所以……”

看着施奕文,朱翊钧尴尬而又满是歉意的说道。

“他这边一说,我就回了他,然后还是按照河南折子里的建议,同意荐官,等到我知道这发明压水井的人是你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皇帝的歉意,听听也就可以了,尽管作为朋友,也要知道皇帝永远是皇帝,对此施奕文只是笑道。

“哎,明志,这让我怎么说呢?”

看着朱翊钧,施奕文的语气显得很是淡定,云淡风轻的说道。

“这件事说起来也是怪我,要是之前和你打个招呼,也不至于这样。至于什么散爵实爵的,也没有什么大不了的,其实,只要天下的百姓能够在大旱时能有水浇地,我也就心满意足了,毕竟,这国泰民安了,你也能少操点心。”

施奕文平淡的回答,让朱翊钧更是感动的说道。

“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致远,我欠你一个爵位,将来,等……等将来有了机会,我一定还你一个爵位。”

对于皇帝的许诺,施奕文并没有放在心上,尽管觉得要入朝为官很操蛋,但是这个时候,不适合说这些话,而且相比于此,他还有另一件事要办。

“明治,最近我做出了一个好东西,想不想试试。”

岔开话题后,施奕文这才拿出一直放在脚边的提盒,看着朱翊钧笑说道。

“好东西?什么好东西?”

心知施奕文是故意岔开话题的朱翊钧笑道。

“嗯,这个东西嘛……”

说笑着施奕文便打开了木盒,这个木盒里面裹着小棉被,掀开棉被在朱翊钧的注视中,他取出了一碗……冰激凌。

“这是……”

看着那只碗里的几个五颜六色的圆球,朱翊钧诧异道。

“要不要尝尝?”

看似平淡的施奕文,内心显得有些紧张,不过面上仍然带着笑容。

一旁的客用见状连忙说道。

“皇爷,要不让奴婢先……”

客用想要“试吃”的举动,落在朱翊钧的眼里,只引起他的一阵不满,致远拿的东西还需要试吃吗?

“就你多事。”

说话间,朱翊钧已经拿起小匙子,盛了一匙,入口的瞬间,他的眼前就是一亮,然后不敢置信的说道。

“这、这……又冰又爽的,而且还这么香,这是什么?用什么做出来的?”

像连珠炮似的发问之后,朱翊钧已经大口的吃了起来,从未曾吃过冰激凌的他,在第一时间就被它给征服了。

一边吃,一边夸着它。

“致远,这东西可真不错,夏天最适合吃它,你怎么才拿出来,前阵子三伏天的时候,我可是给热的受不了啦,要是那个时候有这个东西,我估计得成天抱着吃……”

见朱翊钧那副贪吃的模样,施奕文的心底微微一笑,不过也就是个没长大的孩子而已,16世纪的孩子和21世纪的没有什么区别,对冰激凌都没有任何抵抗力。

“这叫冰激凌,是用牛奶、蛋清等物制成的,我也是最近才制出来,说起来它虽说不起眼,可制作起来,却着实费了一些功夫,尤其是还需要大量的冰……”

不等施奕文说完,朱翊钧就立即说道,

“冰?没问题,客用,你回头让人给致远送几车冰过去,这冰激凌这样的好东西,我不能独享,娘她们也要尝尝,致远,往后你可得再制……”

话到嘴边,朱翊钧突然打住了,他这才想起来自己是偷跑出宫的,那能把这些东西带进宫里头。

第235章 拯救大明皇帝的冰激凌(大爆发!第四更,求首订!)

见到朱翊钧突然陷入了沉默,和他认识这么长时间的施奕文自然知道他又为难了。原本还寻找着以后怎么办的他,看到他的为难,心头一动笑说道。

“即便是冰送到我那,我那也存不住,也是要化成水的,这样以后要是你想吃,提前说一声,然后我做了,再送过来。”

其实原本是不需要现做的,但是,给朱翊钧吃的冰激凌,并不是普通的冰激凌,而是一种极为特殊的“药”。

其实,从一开始与朱翊钧成为朋友之后,施奕文就一直在考虑一件事情,就是怎么帮他“躲过一劫”。在历史上,万历皇帝最出名的是什么?是作为皇帝,他创造了2年不上朝的世界纪录。

与历史上对他的诸多争议中,最让人费解的是什么?

是万历皇帝9岁登基,天资聪颖,三四岁就能够读书习字,并且在他0岁时就能够书写几尺大的大字,遒劲有力。他从小受教于翰林院,他的主要老师就是张居正、申时行等大学士。在他亲政之后,他也曾励精图治,也曾极为勤奋,试图作为一个有所做为的皇帝,可是突然有一天,他不再上朝了。

一开始别人以为是三五天,可不曾想从此之后,整整二十八年间,他都没有再上过朝。

到底是什么让万历如此“懒政”?

历史上对此是众说纷纭,但所有的一切都归罪于他的“懒”,尽管朱翊钧曾一次次的为自己辩解说是“脚疾”,可是没有任何大臣愿意相信,而作为皇帝的他却也有着不为外人所知的难言之隐。

尽管那次对神宗皇陵的考古挖掘,充满着太多的争议,但是那次考古并不是没有成果,而最大的成功,就是发现万历的尸骨脊柱弯曲,两腿一长一短,形状诡异,和传统的平直下葬差异很大,而结合历史上万历曾经率领百官在万民面前步行十数里乞雨的记载,没有人会觉得他是个瘸子,唯一的可能就是小儿麻痹后遗症造成的肢体残疾。

脊髓灰质炎……并不仅仅只有儿童才会得,成人一样无法逃避,就像大名鼎鼎的罗斯福,也是在三十多岁的时候感染了脊髓灰质炎,造成下半身的残疾。

作为大明的象征,作为皇帝,是不能把自己残疾的一面显现于世人的。所以,皇帝的威严,万历才选择不上朝。然而,他在位期间,天下并没有动乱,说明万历并未荒废朝政,而是在寝宫处理国事。

他不上朝是出于无奈。

可是作为朋友,施奕文并不愿意眼前这个脸上总是充满笑容的小胖子,不会因为肢体上的残疾,影响到他的心情,甚至影响到大明。所以……给他吃糖丸吧。

但是怎么才能让他把糖丸吃下去?

直接给肯定不行,最后思来想去,施奕文还是把心思动到了冰激凌上,毕竟脊髓灰质炎活疫苗糖丸也需要冷冻需要冷藏,放在冰激凌里,可以不露声色的让他吃下去。

唯一需要解决的问题是……糖丸需要吃上几次,而现在朱翊钧对冰激凌的偏爱,倒也解决了问题。

但愿……一切都如自己所愿吧。

看着朱翊钧把冰激凌吃完,施奕文在心里自言自语着。

“致远,你怎么这么看着我?”

吃完了冰激凌后,朱翊钧感觉到施奕文的目光和往常不同,便好奇道。

“我在想……”

看着朱翊钧,施奕文微笑道。

“现在,我成了朝官了,以后可能还要面圣,而陛下本身就是天资聪颖,如今又有能臣辅政,这大明有陛下励精图治,指不定,再过十几二十年,我必定可见到大明盛世,若是如此,也就死而无撼了。”

是了,真的是死而无撼了,至少历史可以改变,文明的进程不会被打断,华夏文明可以得到延续,无论如何,这都是一件值得庆祝的事情。

“致远……”

施奕文的话,让朱翊钧的神情微微一变,然后他认真的说道。

“你放心,我一定不会负你所望的,其实,我从小就想过了,我要做一个名垂青吏的明君,不过到时候,你得帮我,就像我之前对你说的那样,明志而致远,到时候我们君臣二人,一同开创一个国泰民安的盛世!”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朱翊钧的神情极为认真,甚至看着施奕文的目光,也是充满期待,作为皇帝,他没有朋友,当然也没有亲信的大臣,尽管朝中有很多大臣,但是那些人都只是大臣,而施奕文不同,他是朋友!

是可以信任的朋友,从他们认识以来,他从曾在他这里图谋过什么,而是一味的对他好,一味的帮他,他缺银子,就变着法给他“送”银子,他觉得的宫里的饭菜不好,就开了这家饭庄,银子用着不方便,就开了银行,不但如此,还绞尽脑汁帮他挣银子。

这样的好朋友,天底下也就只有施奕文一个了,对于这样的好朋友,自然要倍加珍惜。更何况还是他唯一的朋友。

“陛下……”

施奕文还没开口,朱翊钧就板着脸说道。

“我说过,只有你我的时候,你喊我明志就行,你别以为你不喊我的字,你就能跑得掉,我告诉你,你这个朋友,我认定了,你要是不帮我,我,我就成天缠着你!一直缠到你答应为止。”

又一次,朱翊钧不经意间展露出了他小孩心性的一面,不过发自肺腑的言语,仍然让施奕文颇为感动,他相信在朱翊钧今天的话,并不是以皇帝的身份说出来的,而是朋友。

也许,我们真的是朋友吧。

面对朱翊钧的直白,施奕文在内心感动之余,迎着他的目光说道。

“你放心,我一定不跑,从明天起,我就到工部,老老实实的上班,每天打卡签到……”

施奕文的话还没说完,他那副认真的模样,倒是让朱翊钧哈哈大笑起来。

“哎呀,上班?什么意思?是到工部?那你去上班了,谁给我挣银子?致远你可知道这个屯田司郎中的职位,为什么空置了这么多年?”

第236章 大丈夫不能无权(再次爆发!第五更!求首订)

因为屯田早就明存实亡,自然也就不需要管理屯田司郎中了。

如果不是朱翊钧解释了几句,让施奕文知道了大明官位的“灵活机动”,恐怕他还真不知道,原来这个官位是根据需要闲置的。

不过等第二天,施奕文穿着一身官袍来到工部“报道”的时候,才从工部尚书李幼滋那里知道,为什么有些官位要闲置。

“……自打从屯田荒废之后,朝廷就不再设屯田郎中了,之所以如此,是因为屯田郎中,在其位却谋其政,一边是屯田明存实亡,一边是郎中纠扯屯田,如此自然也就会引起一些问题,所以早在世宗皇帝那位,就已经不再委任屯田郎中……”

打量着施奕文,李幼滋的眼神中尽是轻蔑,一个锦衣卫世袭同知转任的郎中,这简直是……想到与这样的人同衙为官,这心里就极不舒坦。

“不过,既然现在朝廷委了你屯田清水司郎中这个差事,也算是上的格外恩典,好了,往后好好办差,要是有什么事,你再来找我。”

呃,这样就完了?

看着李幼滋这位工部尚书,施奕文曾特意打听过他,他是因为“首倡夺情议”。在同年十二月被升为工部尚书。这人……就是靠拍马屁升得官。

“那下官的公房在……”

他这边话音刚落,就听到一旁的吏员说道。

“哎呀,施郎中,现在部衙用房着实紧张,这屯田司已经多年空置,公房早就分给其它各司了,这一时间也没腾不出来,要不您先回府上,等到腾出房子了,到时候,小的再派人通知您一声?”

好嘛!

连房子都没有!

果然,就像朱翊钧说的那样,这是个不是散职的散职,说起来,施奕文的心里倒是奇了怪了,为什么张居正会把这么一个位置丢给自己。

真是……去年买了个表。

尽管原本对“上班点名”没什么兴致的施奕文,可面对这样的冷遇,心底依然冷笑连连。

可官大一级压死人,即便是心里有所不满,也不能展露出来,于是便笑应了一声,然后就告辞了,不过在转脸的时候,目中仍然闪过一丝冷笑。

恰在这时,他的眼神却落到从门外进来的那人身上,那人见着他微微一愣,然后却没有理会他。

对于大明官制还不够熟悉的施奕文当然没有认出来,那人胸前有团花,是正二品的官员,同样是自己的上官,不知道来者是工部侍郎兼右都御史总理河漕潘季驯。不过对此潘季驯倒也没在意,最近一直忙于治河的他,这次回京,是有事赶回来的,因为不便直接说事,便询问道。

“刚才那位是?”

“一个锦衣卫同知转任的屯田郎中,若不是首辅荐得官,这一面我怕是都不会见的,一个武职转任的文官,想着就让人作呕得很,就这样的人也配和我们同堂为官,真是个笑话。时良,你可有阵子没回来了,怎么,这次回京可是有什么事情?”

对于离开工部后,那里又发生了什么,施奕文根本就不在乎,但是他的脸色却显得有些难看,虽然有了准备,可他不曾想到,自己居然会被这么冷落,当真是……大丈夫不能一日无权,要不然这面子里子什么都没有。古人诚不欺我。没了,全没人拿你当回事儿。

可是现在该怎么办?难不成就让旁人这么冷眼瞧着?

“要不要弄点事出来呢?”

坐在马车上往家里回的路上,施奕文自言自语道。

还从来没有被人那么冷落过的施奕文,心里当然觉得有些发堵,不在其位不谋其政,既然现在自己搁在这个屯田清水司郎中的位置上,那就一定要做些事情。

可是,应该做些什么事情呢?

“公子确定要做些事情?”

在书房里,面对神情不悦的施奕文,吴才反问道。

“哎呀,我这个屯田官,无田可屯,也就无所事事,无所事事,也不为人所重,老话说的好,面子……是靠自己挣的,自己不挣,这面子不会白白送来的,事,当然要做一些!”

“公子可知道,为什么这屯田清水司闲置多年?”

“你来说说。”

“其实国朝一直有屯田,从高皇帝开国,军屯、民屯持续百载,可后来为何屯田渐渐难以推行,说到底还是因为官吏、士绅、太监、外戚、勋贵,纷纷占据闲田,据闲田为私有,而这些人占据闲田后,他们自然担心屯田清水司主持的官屯,害怕自己失去了利益,自然而然的后来这个官职也就的闲置了,其实,不是天下无田可屯,而是无田可供官屯。”

吴才的解释,让施奕文的眉头一挑,冷冰冰的说道。

“哦,你这么说,我倒是明白了,弄了半天,损公肥私的众人为了自己的利益合计着把这个官给弄没了,然后他们可自己屯对吧,官屯没了,私屯自然也就兴旺了。”

“确实如此,”

吴才点点头说道。

“官吏、士绅、宗室、勋臣、太监、外戚,往往不敢强占民田,毕竟政敌、地方不知多少眼睛盯着他们,相比于占民田,他们更乐意占无主闲地,再招人垦田,数年就可成良田,如此即便是被政敌靠到朝中,朝廷也不会追究,甚至可能还会给予嘉奖,毕竟奖励垦田,本身就是朝廷法度,这样的好事,大家伙,自然都不会错过。所以才有了官屯废,私屯兴的现实。”

“哦,……”

轻轻应了一声,施奕文反问道。

“那这么说来,我要是想屯田的话,那到时候肯定势必成为大家的公敌了?”

对于这个身份他觉得倒是有些新鲜,毕竟这么长时间以来,他都是一副与人和善的模样,现在居然成了大家伙儿的公敌。

“公敌?”

吴才沉思片刻,然后说道。

“那倒也不至于,毕竟,官屯与私屯说是水火不融,可是要是选好地方,倒也不至于无地可屯,关键是位置。”

第237章 千万亩良田 (第六更,再次爆发!!求支持!)

关键是位置!

什么样的位置最为合适呢?

三天后,一辆马车在十几匹马的护卫下来到了卫河西岸,这里静海县地界,从马车上下来之后,映入施奕文眼前的是一大片芦苇荡,绵延百里的芦苇荡。而在芦苇荡的深处,那儿有大片的水塘泥沼。长满了比人还高得多的青色芦苇。眼前这片芦苇荡范围之大,远远超过施奕文的想象。

“这么大片地,居然没有人垦殖?”

施奕文不解的看着视线所及的范围,一望无际的尽是芦苇荡。

“公子,你看这片芦苇荡,从卫河一直到净河,净河南是长芦盐场所在,净河北就是这绵延几百里的芦苇荡,从咱们这里往东,要走上几十里,甚至上百里才能到达海边。至于为什么没有人垦殖,公子你看……”

踢了下脚下的土地,吴才说道。

“这样的地,自然不能开垦啊。”

什么样的地?

低下头,可以清楚的看到地上渗出来的白色的盐渍,这是典型的滨海盐碱地。

施奕文在心里暗自想到,似乎到了现代,天津沿海地区也是高盐碱地,但是通过适当的改造,当地也是有许多良田的。关键是要改造啊。

“这样的盐碱地里头,也就只能长些芦苇、野草,就是树在这里也容易被烧死,自然不能种庄稼,可是……”

吴才回头看着若有所思的施奕文说道。

“当地百姓说此地斥卤不所以不能耕种,可是他们根本就不知道斥卤之地其实就是无水则碱,得水则润。要是按照闽、浙沿海治地方法:穿渠灌水未必不能开垦为稻田,可是对于北方人来说,这样的地是绝对不能耕种的,会烧死庄稼的。”

这样一来,自然也就没有人会选择开垦这样的荒地了。

“那就试一试!”

凝视着眼前的这片绵延百里的芦苇荡,施奕文笑说道。

“咱们先在卫河边开垦一片,然后再一点点的向外扩大,毕竟,这片地方这么大,咱们一步步的来,如果利用好了,这上千万亩滨海地,不仅能成为北直隶的大粮仓,甚至还能成为大牧场。”

这么一大片地方,就让他这么闲置着,确实太过浪费了,尤其是一想到即将到来的小冰河期,施奕文自然而然的想到了那时候北方的粮价高涨。

“是应该把空间里良种培育出来了。”

不但空间里的良咱要培育,包括化肥事业也要加以推进。

“公子是准备私垦,还是官垦?”

看着公子,吴才试探着问道。

“当然是官垦,既然现在我是这个屯田司郎中,在其利谋其证,这千万亩芦苇荡,不能就这么荒废了,有个几年的时间,必定可以把这里开垦成良田,不过……”

沉吟片刻,施奕文又说道。

“这里离京城确实远了一些,我在这里坐阵垦殖的话,肯定多少不便,这人手不选啊……”

他不过刚扭头看着吴才,就看到其连连摆手说道。

“公子,我肯定是不行的,这些东西都是我从书上看的。”

“书上?你是说有人一直想要开垦这里?”

施奕文急忙问道。

“要是这样的话,那用这个人在这里屯垦,岂不正好?这个人是谁?”

“这人叫徐贞明,也是朝中的官员,不过公子有所不知,这个人虽说建言主张在北方推行屯田,可是除此之外,他的许多建议着实不堪,比如朝廷从东南将戚师等南兵调来,他说什么东南地区的百姓一向柔弱,不能担负边远地方的防卫。还说这样会造成兵士骨肉分离,而且糜费粮饷,又使得东南地区的百姓困苦,却对朝廷没有实质性的帮助。所以应该仿效匠班制,军户应当担负军务的,每年向他们征收银两,用以召募长期安定在边远地区的人求得足员的便利。他也不想想,现在军户都穷成什么样子的,还向军户征收银两,让他们掏银子雇人,这岂不是笑话,也不怕激起兵变。甚至他建议推行屯田,也是为了让京城粮食自给,从而减少江南漕粮,换句话来说,他所有的出发点,都是想要减轻东南百姓的负担……”

提及徐贞明的好些建议时,吴才的话语间带着嘲讽。在他看来,这些显然都不太现实。

“嗯……”

略微点了下头,从听到他要向军户征收银两的时候,施奕文的心里就已经把这人从心里排除了,人家是劫富济贫,他倒好劫贫济富。当真是不值得评价。

“总是有那么一些人,总觉得的良善可欺,总觉得贫苦可欺,这样的人……”

摇摇头,这样的人别说是用它了,甚至施奕文都耻与他们为伍。

“可是,公子,如果将来这边真的弄出了大片的良田,指不定真会有人觉得,可以取消漕粮。”

吴才的话,让施奕文哈哈大笑道,

“要真是这样,未必不是天下百姓之福,可你总把事情想的太过简单了一些,于官府来说,从来只有他们从百姓的身上掏银子,何曾想过把好不容易掏出来的银子再还回去,即便是这些滨海盐碱地都变成了良田,北直隶平添千万石粮食,江南的漕粮也不会取消,估计会改征粮为征银,到时候,百姓的负担不加重,都已经是谢天谢地了!”

对于这种事情,早就见怪不怪了,就像电里的某峡建设一样,后来等工程完工了,直接换了两个字,继续收水力的,无非就是换个名目而已。

“这……倒也是……”

吴才长叹道。

“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天下最苦的也就是百姓了。”

“这,兴许就是命吧!”

施奕文无奈长叹道,看着眼前的这片一望无际盐碱地,到底这片田地能够给大明带来什么样的改变,他并不清楚,但至少总能让一些百姓得到些许田地,有糊口的粮食吧。

至于未来几十年的小冰河期,自己能做什么呢?

凝视着这片芦苇荡,施奕文心叹一声,然后在心底自言自语道。

“这良种培育和化肥总归还是要抓紧啊。”

沉吟片刻,施奕文又想到了空间超市里售卖的土豆。那些土豆都是生长期只有六十多天的荷兰土豆,也许……等到棉花收获之后,还能再种一季土豆。

只不过超市卖的土豆也太少了点……

得,还是先育种吧!

第238章 土豆 (第一更,求支持)

回到明朝开工厂正文卷第238章土豆土豆。

并不是旧大陆的产物,它原产于美洲,直到哥伦布抵达美洲后,欧洲人才接触到土豆。不过即便是如此,直到二三十年前,土豆才被带回欧洲,定义为来自新大陆的观赏作物,一些贵族妇人将土豆花当作她们的贵重头饰。当时的土豆身价不菲,普通百姓望尘莫及。

其实和辣椒一样,最初也是做为观赏作物,甚至在登陆欧洲后将近一个世纪,土豆都是这种情况,直到差不多两百年后的,18世纪七十年代,土豆种植才在欧洲得到大规模的推广。

土豆什么时候传入大明的?

施奕文并不清楚,他也不知道上林苑有没有土豆。不过即便是有也没有关系,毕竟,传统的土豆生产期长,而且产量有限,根本比不上空间里的荷兰土豆。

现在,所需要的就是把那些土豆种下去。

种植土豆并不复杂,从空间里的超市把土豆都拿出来的后,不过在温暖光亮的地方放了几天的时间,土豆就发芽了。

然后施奕文就在庄口选择了一小块地作为育种的苗圃。

“把这些发芽的土豆切块儿,大土豆可以多切几块,每块上面保证有两到三个芽眼……”

在苗圃边,施奕文指导着村子里的少年们种着土豆。

“将切块的土豆伤口抹上草木灰,不抹也可以。然后放入土壤中,互相间隔大概15厘米左右……”

在指导着他们种土豆的时候,施奕文心里暗自寻思道,按书上的说法,秋季土豆播种时间一般在8月下旬-9月上旬左右。秋季土豆种植,需保证出苗至初霜有60天以上的生长期……现在,应该也差不多吧。

“老师,这些土豆的产量,真的像你说的那么高?”

往苗圃里种着土豆的时候,徐光启有些好奇的问道。

“嗯,如果肥料能供上的话,三四千斤肯定没问题,不过种土豆不能上人畜粪肥,这种肥料会让土豆变的难吃,不过可以上些草木灰。”

提到肥料的时候,施奕文自然想到了去年的大白菜。

大白菜的产量极高,亩产七八千斤甚至上万斤都属于平常的事情,但是因为没有肥料,去年的亩产量大概也就是四五千斤,足足缩水的一半,即便是如此,那也是上了大量的农家肥的关系,农作物的高产量是建立肥料上的。没有肥料,只有良种,并不能带来自己所需要的高产量。

新近刚开始开采的磷矿,也许,可以考虑一下办个化肥厂了,把磷矿石变成磷肥。

化肥厂!

尽管先前在铁厂的时候,就已经用氨水制成了氨肥,但是那些氨肥的数量总归有限,一年的产量最多也就只有几百吨,几百吨化肥才够多地方用的?顶破了天了一两万亩,算起来的话,也就是只有够庄子里培育良种用的。

可是磷肥却不同,只要有磷矿有硫酸一切,就能够源源不断绝生产出磷肥。

足足几百吨磷矿石,就那么搁在制酸厂的棚子下面,这些磷矿石都是从张家口的矾山磷矿开采的。

“矾山磷矿好开采吗?”

一见面,施奕文就问的孙武越,他原本是小煤窑的矿主,把矿卖给施奕文后,人也在留在了京西路矿公司,因为擅长开矿,被施奕文派去开采矾山磷矿。

“开采磷矿倒也不困难,比煤矿容易多了,基本上矿脉都是外露的,可就是运矿石的不太方便,只要能解决这个问题,单就当地的磷矿来说,一年出了两三千万斤矿石肯定没问题。”

二三千万斤。

够几百万亩地用的了。

心里这么寻思着,施奕文说道。

“再等等,等到运煤的快马路修好了,咱们再一点点的往矾山那边修,一直修到磷矿矿口。”

现在,施奕文已经习惯了将铁路称为“运煤快马路”,这是英国公张溶的建议,其实也就是暗渡陈仓,铁路太惹人注意,可运煤的快马路不同,大家只是听着新鲜而已,对于木头铺的轨道,也只是瞧上一眼,然后就不再好奇了。

但是木轨路只是暂时的,将来肯定要被铁路所取代。有时候,一时间的让步,是为了将来更长远的目标。

“那感情好,就是不知道,那快马路,是不是真像公子您说的那样,能拉上几十万斤东西。”

孙武越恭维道。

“要是真能运上几十万斤的煤,那下个月,京城的老百姓可就有福了,毕竟,下个月,他们差不多就开始备冬煤了。”

“冬煤?”

“对,公子,就是过冬煤炕用的煤,家家户户都要备上上千斤煤,这也是矿上一年生意最好的时候。”

孙武越的话,让施奕文不由的一愣,他立即意识到了一个问题——似乎自己还没有作好准备。

甚至都不等施奕文等大批的硫酸制出来,那边从城里赶过来的张维良,就打断他的计划。

“致远,我们得赶紧把矿上到京城的快马路给修通了!”

一见面,张维良就火急火燎的说道。

“下个月,京城里的官民百姓就开始备过冬的煤了,要是咱们还不能把足够的煤运到京城,到时候,只恐怕给事中们弹劾的折子就能咱们给淹死!”

尽管一直以为都瞧不上那些个只知道弹劾他人,干不了一丁点正事的给事中们,可是张维良却很清楚那些人的“破坏力”。

“等等,瞧把你给急的,到底是怎么回事?”

瞧着张维良那副急切状,施奕文的心里反倒是犯起了嘀咕。

“还能是怎么回事?致远,你以为现在京西路矿没有人盯着,这几个月京城里的煤炭紧张,价格居高不下,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咱们,要是等到备冬煤的时候,这煤价还下不来,到时候必定会有人弹劾咱们,到那时候,指不定快马路都得给拆了!”

“我看谁敢!”

施奕文一听,立即冷哼道。

“我倒要瞧瞧,谁那么不开眼!”

“不是开眼不开眼,那些给事中,一个个成天吃饱了没事干,除了弹劾别人,无中生有,又办过什么好事?他们到时候会把京城里煤炭不足的罪名全都推到京西路矿上!到那时,可就全晚了!”

第239章 带锯机(第二更,求支持)

以给事中为代表的大明言官的破坏力到底有多强?

尽管施奕文还没有体会过,但可以肯定的是,即便是张居正那样的强相,对于那些人也是没有太多的办法,要不然也就不会有“夺情”风波。

甚至于,在某种程度上,那些言官就是后世的“键盘侠”,不需要为自己的话语负责的他们从来不会考虑自己说话的后果,反正在他们看来“做事的横竖都是罪;看戏的横竖都有理。”。

对于这种人……别说是有理由,就是鸡蛋里挑骨头他们都能挑出刺要,要是让他们有了理由,那还不得让人褪三层皮?

“祖父让我来,只是为了问致远两句——煤矿那边能满足京城的需要吗?”

张维良的问题,让施奕文沉默片刻,然后说道。

“可以!”

确实可以,在过去的几个月里,煤矿一直在进行技术改造,而且采煤工人也一直在学习新式采煤法,尽管还是手工作业,但是凭借爆破作业等方式,新矿的产量将数倍于过去。

“真的可能?”

“你还不相信我吗?”

施奕文笑着说道。

“现在矿上已经开始采用壁式采煤法,而且采用“炮采”,矿坑里也铺设有木轨,可以直接用马匹把采出的煤炭拉出矿坑,规划中新矿的产量可以达到五……一万万斤吧。”

原本想说五万吨的施奕文话到嘴边,还是改了口,五万吨只是今年的产量,往后的产量还会进一步增加,也许几年之后,就会达到十几甚至三四十万吨的规模,到那时,这个煤矿才真正成为日进斗金的聚宝盘。

甚至再有个十几二十年,这里的产量甚至可能会达到上百万吨,谁知道呢?只要这里有市场需求,门头沟煤矿的产量就会不断增加,毕竟,像这样的优质无烟煤矿并没有几处。

“那就好,现在看来,关键还是运输,主要还是要把煤从山里运出来。”

张维良松下口气的时候,然后颇为急切的的说道。

“看来,还是和路上我想的一样,关键还是这运煤的快马路,还要多长时间才能筑通?要不,咱们现在赶过去看看?”

在施奕文和张维良一行来到了筑路工地的时候,可以看到工地上显得很是繁忙,到处都是忙碌着的劳工,铁路是按照轻便铁路的筑路标准兴建的,其实也就是没有石料的夯土路基。

“东家,其实,如果铺上碎石的话,也许路的效果会好一些,我们在门头沟那边沿山的路段的路基上就铺着碎石,效果很好。”

面对施奕文的询问,李瑞芝直接了当的建议道。

“碎石路基当然好了,只不过,碎石的成本高啊。”

施奕文笑说道。

“没有碎石机,铺开碎石路基似乎不太现实啊。那些碎石都是开山时轰出来的,量不大。”

“其实,矿上有很多闲置的煤矸石,炮采的时候,炸的很碎,也许可以考虑用一下它。”

不等李瑞芝说完,张维良就说道。

“现在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什么时候能修通这条快马路。”

瞧着那条沿着大地延的木轨快马路,张维良的语气显得有些急切,他知道,对于外界来说,这京西路矿是英国公府的,如果不能尽快修通,到时候被人弹劾的可是英国公,是他爷爷。

“现在只差卢沟桥那边的路桥还没有完工,不过最迟这个月月底就能完成,还有就是沿途还有十几里路轨没有铺好,主要还是木器厂那边供应不上路轨。”

“木器厂?那边怎么会有问题?”

施奕文不无疑惑的问道。那里应该没什么问题吧。

“什么?木轨加工不过来?”

来到木器厂的时候,施奕文终于知道,为什么木轨加工不过来了——人力,在这里他终于看到人力拉锯,上百个木匠拿着大锯把产自辽东的硬木锯成所需的5厘米长宽的木方……

疏忽了!

施奕文随即明白了原因,他甚至都没有犹豫,就对张维良说道。

“走,我们去铁工厂。”

回到铁工厂之后,施奕文就一头扑到自己的办公室里,拿起铅笔、尺子画起了图纸,差不多一个小时后,他才喊来徐思诚说道。

“现在赶紧把这个机子造出来,木器厂那边急着要,越快越好。”

机器是一台立式木工带锯机,带锯机的结构非常简单,就是以环状无端的带锯条为锯具,绕在两个铸铁锯轮上作单向连续的直线运动来锯切木材的锯机。主要由床身,锯轮,上锯轮升降和仰俯装置,带锯条张紧装置,锯条导向装置,工作台,导向板等组成。床身由铸铁或钢板焊接制成,这是早在00年代就发明的锯机,尽管它的锯条加工相对复杂,普通工厂无法加工生产,但是工作效率远高于圆锯机,一般的木工带锯机都和木工跑车配套使用,这也是它的工作效率高的原因。

很快,只用了两天的时间,就制出了一台简易水力驱动的带锯机,整个锯机都是由铁厂制造的,甚至包括带锯片,尽管制造锯片的钢材是从工地上取来的圆钢轧压的,但基本上却也堪用。

两天后,伴随着带锯机的轰鸣作响,那些原本还用手工锯锯着木料的木匠们,无不是惊讶的看到,曾经需要锯上几个时辰才能锯通的木方,居然毫不费力的锯开了,在锯木头的时候,他们甚至只需要推着堆车。

带锯机锯木料时的声音极为刺耳,可效率却快的惊人,以至于那些木匠无不是看傻了眼,干了一辈子木匠活的李木匠,更是惊得忘记了抽烟袋,只是握着烟袋愣愣的睁大眼睛看着那瞬间就被锯好的木料。

盯着那根一根足有两丈长的圆木,看着他被轻易的被锯成木方,只不过就是重新调整固定了四次而已,一根一尺长宽的木方就被锯出来了,然后中间锯呈十字锯上两次,曾经需要干上的半天的活,现在……也就是半个时辰。

第240章 办个船厂(第一更,求支持)

回到明朝开工厂正文卷第240章办个船厂伴随着带锯机运转时的轰鸣声,曾经需要费上半天功夫才能锯开的硬木,就那么轻而易举的变成一根根路轨。

路轨刚被锯出来,就被抬到那边的焦油池中,只要浸泡上两天的煤焦油,再晾干就可以直接运到工地上。

这个时候,整个木料厂里的气氛是诡异的,厂里的近两百个工匠,无不是陷入了沉默之中,圆锯机的出现,完全颠覆了他们对力量的认知。

曾几何时,最费时费力的工作,因为机器的介入变得不值一提了。

“这,这未免也、也太快了吧……”

咽了口口水,李木匠突然有些悲哀的发现,他原本最得意的功夫,在这台带锯机的面前,根本就是不值一提,甚至是可笑的。

“李老哥,咱,咱们的别、别从今以后,都,都找不到活干了吧。”

看似随口的一句话,却道出他们之间的担心——往后,他们还有活可干吗?

“谁、谁知道呢……”

李木匠的语气显得有些犹豫,黝黑的脸膛上没有一丝血色,那握着烟袋的手也在颤抖着。

注意到周围气氛的变化,施变文立即出言安抚道。

“大家放心,别说是一台机子,就是十台、二十台机子,也抢不走大家的活。”

其实从一开始,施奕文就想到带锯机对工人的冲击,它会取代很多工人,但也就仅限于此了。机器对生产力的提高,会伴随着大量的失业和大量旧工匠的“改行”。

“非但不会抢走大家的伙,甚至还能让大家挣到更多的工钱,毕竟,从现在起,最费时费力的锯木头已经改成机器干了,大家不需要再用上一天甚至几天的时间,先锯木料,然后再打造木器了,往后大家需要造什么,可以直接用厂子里抽锯出来的木方,这样大家伙就能有更多的时间干木匠活不是?”

施奕文这么一说,原本还是满面忧色的众人,才算是想通一点,而李木匠则随口说道。

“就是就是,往常这活都是孩子们干的,成天就在那拉大锯了,现在好了,还能多学些手艺。”

“瞧你说的,这锯不拉,怎么能锯直了……”

“有了锯机,还愁什么锯直不锯直,你瞧这锯的……多直!就像尺子量出来的一样。”

……

伴随着工人们的话语,施奕文笑了笑,他知道这些木匠至少现在已经接受了这一切,至于将来……将来的事情谁知道呢?

看着那台运转的带锯机,在接下来的几天中,这里还会再安装几台带锯机,等到所需要的木轨完工之后来,这家工厂的将来又是什么?

突然之间,施奕文站在那里愣住了,这是他必须要去面对的现实问题,这家木料厂不可能永远只是生产木轨,毕竟,木轨最终会换成铁轨,至于枕木的需求,眼下就那么几十里路而已……

“要不然,建个船厂吧!”

朝着卢沟河的方向看,施奕文自言自语道。

办个船厂,似乎也是不错的主意,从卢沟河可以直接到三角淀,然后入卫河到大沽,再接着就可以直接出海,卫河,就是后世的海河,与二十一世纪不同,这个时代的卫河也好,卢沟河也罢,都是河宽水阔,事实上在二十世纪五十年代,上千吨的轮船仍然可以直接驶到天津。至于现在的卢沟河……水深足足有七八米啊。

“确实可以考虑一下!”

是可以认真考虑,当然,现在对于施奕文来说,最重要的还是把“木轨快马路”筑通。解决了木料的问题后,施工的速度也快了许多,不过只用了十天的功夫,一直以来制约着通车时间的路桥终于筑通了,这条横跨卢沟河的桥梁与传统的拱桥不同,尽管它同样是用石块砌筑的桥墩,但是桥身的结构却是木制的“豪式桁架”,尽管现在是木桥,将来只要有需要,随时可以更换铁质的桁架桥身。

“六个月,能造成这座桥,也算是奇迹了……”

置身于桥梁上,施奕文对李瑞芝说道。其实,也就是修建桥墩最费时的,木质的桁架桥身,前后不过只用了几天的时间。

“确实挺快的,就是这木桥不持久啊。”

李瑞芝又一次提醒道,何止是木桥,木轨同样也是,都是不能耐久的。

“没关系,先用上几年,等以后咱们再换成铁桥。”

在另外一个时空中,大洋彼岸最初的那条太平洋铁路,除了路轨是铁的,桥梁全都是用木材建的,充分发挥了其丰富的森林资源,甚至就连高达几十米的桥墩也是用木材搭建,然后慢慢的改建成铁桥,有时候,不得不佩服那些资本家的算计,毕竟木材是最廉价的原料。

既然太平洋铁路都可以用木桥,这里自然也可以,只不过因为木料是从辽东运来的,成本确实高了点。

“致远,咱们这路什么时候通车?”

相比于施奕文在心里的胡思乱想,张维良显然更关心通车的问题,毕竟,尽管他曾在工厂里看过在木轨上试运行的“列车”,但是厂里的试车不等于在这路上,不在路上跑上几圈,怎么着也不放心,毕竟,当初施奕文说的可是这样的路上,可以拉上几万斤甚至十几万斤货的。

“总得挑个黄道吉日吧!”

施奕文笑着说道,

“现在厂子里已经制出了四十多辆平板车,依我看,还可以再造几辆客车,门头沟这边不好说,将来张家湾到京城,肯定有这方面的需求,客货运输两不耽误。”

“致远所言甚是,运货是运货,拉人是拉人,都能挣到银子。”

因为这些年英国公府专注于经商,对于挣钱做买卖,张维良自然不排斥,实际上,在大明上下,没有任何人会排斥经商挣钱,无论是宗室也好、勋臣也罢,官员士绅以至于宦官,无不是纷纷直接间接从事商业,无商不富对个人同样也是如此。

“那就这么定了,这边……”

朝着京城的方向看去,施奕文说道。

“我看通车仪式,可以换个方式!”

第241章 木轨路(第二更,求支持)

回到明朝开工厂正文卷第241章木轨路深夜里,赶马车的赵师傅亲自给马棚里的马添了马料,然后又一次检查的马匹,这些马都是口外买来的上等的良马。赶了半辈子马车的他,当然知道良马更需要好好的喂。

精料、吊盐每天都不能少,就是寻常草料也不能短了。

“师父,您老这是干啥,这喂马啥的让俺来就行了。”

当徒弟的瞧见了,连忙过去取过提篮说道。

“明天是东家的大日子,千万可不能亏了马。”

就这样,师徒两先后忙活了好一会,再然后,两人就直接在马棚里眯了一会,待到天将放明的时候,才赶着马朝车站走去。

车站就在矿里面,在那条木轨上,一并排的停着八节货车,那些货车车轮都是铁铸的矮轮,敞篷平板车,车身距离地面的高度只有70公分,因为的车身低,装卸货物极为便利。

“快点,装快点,一辆车一万五千斤,不多,不少,一万五千斤……”

站台上,装煤的工人不断的将一车车的煤推到平板货车上,他们在装煤的时候,还在那里嘀咕着。

“一万五千斤,这可是有四辆车那,加一起足足六万斤东西,就靠这十二匹马能拉来得动?”

其实正在那里抱怨着的工人并不知道,按照最初的设计,每车满载载重可达到8吨。每列连接八节,用12匹马牵引,一次可载重64吨,现在因为改用木轨的关系,所以才把货车减少了一半,其实,这也是为了图稳,要不然,再多拉一两辆车也是没问题的。

“能不能拉得动,试上一试不就知道了?”

赵师傅随口嚷了一句,语气显得有些不舒服。

这也难怪,毕竟,这阵子别说是别人,就是他自己,也不太相信这个什么快马路上十二匹马能拉六万斤东西。

没人能相信,即便是曾铁工厂的试验路上目睹过的十二匹马如何拉动四辆满载货车的张维良也是有些担心。

“致远,这真得能拉得动?”

“你不是看过了吗?”

“那不一样,那才一里多,这一路可是有百十里路哪。”

“那又如何?歇人歇马不歇车。”

施奕文随口吐出一句话来,看着眼前的这条“运煤快马路”,他的心情是复杂的,一方面是为这么短的时间内修成这条路而骄傲,而另一方面,心情却又有些郁结,毕竟原本他的计划可是铁路。

铁路……这才是他的最终目标,甚至于他都曾设想过,回头从空间里带出一辆或者几辆卡车,然后把卡车改成“火车头”,就像当年的地方小铁路一样,然后大明的铁路也就实现了“现代化”,到那时,所有的一切,所有的一切都将会改变,当然,也许到那时候更可能制造出蒸汽机车。

铁路——将会改变大明,改变世界,改变历史。

但是……现在,铁路却变成了一条木轨路,为什么会有这种妥协,并不是因为保守势力,而是因为……因为六部给事中,因为那些言官啊!

想到这,施奕文的心里就了一阵郁结,甚至也就是迫于那些言官们的压力,最近又加快施工。

“早晚有一天得把那些狗东西给收拾了!”

施奕文心里寻思着,看着这四辆正在装货的车,心里却又冒出了另一个念头。

“告诉站上面,再挂四辆车!”

施奕文的话让张维良吓了一跳,连忙说道。

“再挂四辆车,致、致远,你这是怎么了?这可就是八辆车了!”

张维良的紧张,让施奕文笑说道。

“那又如何?不过就是八辆车而已。十二万斤而已……”

一句轻飘飘的“而已”,从施奕文的口中道出时,其它人无不是惊讶的看着他,不明白他为什么要这么“冒险”。

“十二万斤,万一要是拉不动了,到时候,半路上停了下来怎么办?那丢人可就丢大了!”

“没事!”

施奕文笑呵呵的说道。

“咱们在厂子里不是试过了吗?十二匹马能拉十二万斤货,只不过是距离远近,速度快慢的事情,咱们可以在走慢一点,然后马多换几次,歇人歇马不歇车。现在,咱们需要的是什么?”

瞧着身旁的张维良,施奕文笑道。

“咱们现在需要的是轰动!”

“轰动?”

张维良不解的看着施奕文。

“要是想要轰动的话,咱们当初不如直接修铁路了,为什么修木轨路,不就是因为,因为,不想引人瞩目吗?”

张维良的反对,让施奕文微微一笑,然后他说道。

“不想引人瞩目?这个想法当时来说,确实是这样,因为路正在修,所以需要减少外界的关注,减少可能受到了阻力,可是现在不一样,既然现在路已经修成了,那么咱们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招摇过市了,毕竟,有些东西,是瞒不住的而且也不需要瞒,非但不需要瞒,还可以让人瞧瞧、瞧瞧这快马路和能耐!这样,咱们才能拉到除了煤之外的其它货物,你说是不是?”

现在,在某种程度上,施奕文似乎明白了,为什么另一个时空里的在高铁发展的前期要不断的提高,从两百多到三百多,这个提速的就是为了向世人证明他的高速,证明它在速度上的优势,通过一次又一次提速,制造出了新闻,制造出轰动效应,这正是一种营销手段,对于这条“快马路”来说,同样也需要这样的“营销手段。”,需要通过一些手段让世人了解它,最终渴望它。

“咱们今天制造的轰动越大,就越容易让人被它所吸引,就越容易让世人接受它,今天他们能接受十二万斤的木轨路,将来他们就能接受铁路,适应将来所有的改变……”

面对施奕文的解释,张维良沉默片刻,然后他又看了一眼轨路上的大车,又想了一会,然后说道。

“嗯……确实是这样,要是不显出它的能耐,又怎么可能让人其它人信服?这第一次运货,确实需要弄点动静出来。既然如此,那就这么办吧!”

第242章 震动京师 (第一更,求支持)

终于,另外加挂的四辆车都装满了煤,每辆车一万五千斤,说多不多,说少不少。

尽管与另外一个时空无法相比,但是在这个时代,却堪称奇迹了。

在八辆货车上装满了十二万斤煤之后,施奕文来到了“列车”的前方,他看着那十二匹精心挑选出来的马匹,唯一让他不满意的恐怕也就是这些马了,这些蒙古马并不适当充当挽马,如果是欧洲的重挽马的话,也许这十二匹马就可以拉动上百吨的货物。

现在……就这么先用着吧!

施奕文暗自在心里寻思着,然后看着面前的众人说道。

“今天是个好日子,也是咱们的快马路通车的日子,十二万斤货……多吗?”

摇摇头,施奕文笑道。

“多或者不多,今天运一趟货也就知道了,我也没什么好说,只希望咱们路矿公司从今往后,就如那对联上写的那样——“人望百倍利,马驮四方财”,大发吉市,好,就这样,咱们一路骑马跟着,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嘛,你们说对不对。”

简单的开场白之后,在一阵锣鼓声、鞭炮声中,赵师傅坐在前车的座位上,猛的一甩马鞭。

“叭!”

就像是枪声一般的鞭声在空中响起的瞬间,那十二匹马立即向前走去,在挽具绷直的同时,沉重的八辆大车动了起来。

“兹……”

随着十二匹马的挽拉,大车的铸铁木轮动了起来。

“动了,车动了……”

在列车动起来的瞬间,大家伙都跟着惊叹道。

毕竟,在此之前,他们可是从没想到十二匹马能拉十二万斤货,其实这也算不了什么平均每匹马也就是拉个一万斤而已。

按照施奕文在空间图书馆里查到的资料,一匹马驮或拉的典型重量各有不同,驮马可以拉/吨,货车在“软”路上5/吨,在碎石路上2吨,而在铁路上可以高达吨,现在还没有达到铁路上的标准,当然现在这也不是铁路。而且马匹也有一定的区别,不过,可以多换几次马嘛,毕竟,中途还有两家“车站”。

在列车缓慢向前移动的时候,骑在马上的施奕文笑看着已经动起来的“列车”说道。

“走吧,我们跟上去!”

说罢,他的双腿一夹马腹,然后就跟着列车往着京城的方向走去。

黎明时分的门头沟显得分外的安静,只有几十匹马的在奔跑时发出的马蹄声在旷野上回响着,几十匹马发出的马蹄声说大不大,说响不响,恰到好处的回响着,让人们无法忽视它的存在。

一路上,相比于其它人不时的紧张看着马车,施奕文却是有说有笑的。

“益仁,瞧你紧张的,你看,现在车子不是走的好好的,马也走的好好的嘛?”

“是,我知道,可……”

张维良朝着轨道上的“列车”看去,然后说道。

“可难免还是有些担心,咱们现在的速度是不是快了点,一个时辰二十里,我看还是慢点的好,要省着马力。”

因为知道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这条“快马路”,自然的张维良更希望稳妥一些,尽管他同样不反对施奕文所说的“轰动”。

“原本咱们的计划是一个时辰二十五里呢,现在的速度已经慢了些了,你别担心马力不够用,这几十里路上,咱们有两个车站,随时可以换马,保证耗不了多少马力,你瞧那些马,瞧着也不像吃力……”

在他们说着的时候,施奕文偶尔会把目光投向“驾驶台”上驭手,那是赶车老手,他的手里不时扬起大鞭“呼驾”,车轮隆隆的前着,他时而把大鞭甩得叭叭作响,2匹马奋蹄嘶鸣呼呼向前奔去,此前的这个情景真不比火车逊色。

在车辆驶过卢沟河之后,随着距离的京城越来越近,人也越来越多,他们瞧着轰隆驶来的“列车”时,无不是惊讶的看着那十几匹马和马车上的煤。

从门头沟到京城,差不多用了两个半时辰,到达京城的时候尽管是中午,可却也是街市上最热闹的时候。

“你是说,前阵子那个和……”

许德林在路边正就最近城里的出的新闻询问着路人的时候,听着那边有人喊着。

“快点,快点,去瞧瞧能拉十几万斤的大车去……”

“你就吹吧,车能拉十二万斤,说是船还差不多……”

“你不信拉倒,反正那运煤快马车快进城了。”

但凡是人,都会有那么点好奇心,更何况,许德林本身就是“记者”,作为《晨报》的记者,他整日在寻找着新闻,毕竟他的收入是和稿子有关系的。

“运煤的快马路通车了?没听说啊……”

许德林当然知道快马路和报社是一个东家,可怎么报社没有得到通知?

心里疑惑着,他也和很多人一样,朝着那边城外跑了过去,在他到达城外的时候,只看到路边早就挤满了围观的人,那快马路一直修到离城墙不到半里的煤场,人们都挤在那里,瞧着远处。

“来了,来了……”

随着一阵铃声,马蹄声,人们终于看到了所谓的“列车”,在十二匹快马拉着八辆大车沿着木轨跑来的时候,所有人无不是神情惊讶的看着它们。

“我的天,这车可真大!”

“老天爷,这马拉这么多东西,该不会累死吧!”

“你没瞧见马都没累出汗吗?”

在众人的观望中,车上的车夫开始给列车减速,随着他一声喊,后面七辆车上的车手纷纷拉动刹车,列车上的刹车并不是刹死,只是起到减速的作用。

终于,当列车于煤站前停下来的时候,赶车的赵师傅对早就等待多时的煤站管事大声说道。

“陈管事,你瞧,两个半时辰,十二万斤煤,全给你运到了,还请签个字……”其实严格的来说,还有一个验收的过程,不过今天,却把这个过程给省略了,就是为了所有人都看到这一幕。

“我的天,真的是十几万斤啊!”

“可不是,这么大的车,都堆得跟小山似的,能没有十几万斤嘛!”

注视着眼前的这一幕,听着人们的惊讶声,施奕文的神情显得有些得意,他知道,今天……这快马路算是名动京师了,不是靠报纸,而是靠着大家伙的惊讶。

第243章 皇帝拉生意 (第二更,求支持)

回到明朝开工厂正文卷第243章皇帝拉生意惊讶!

当京城里的老少爷们们还在那惊讶着一列车就把十二万斤煤运到京城的时候,不等他们回过神来,又来了一列车,然后又是一列车。

在接下来一天一夜里,前后有十列车把多达一百二十万斤煤运进来了京城。

一时间,整个京城都被惊呆了。

甚至到了第二天的时候,从卢沟河到京城,沿着快马路两边,到处挤满了围观的百姓,人们瞠目结舌的看着十二匹马挽拉的“列车”驶来的时候,也会为其壮观的景象而惊叹。

瞧那模样,似乎与另一个时空中,几百年后人们目睹蒸汽机车时的模样似乎并没有多少区别,只不过与那个时候人们把火车铁路这些洋玩意视为怪物不同,现在人们在注视着列车的时候,神情中尽是浓浓的好奇。

“也不知道,坐在这车上是个啥滋味。”

不知多少人的心里冒出这样念头,至少在短时间内,这快马路引起了所有人的兴致,而在《晨报》上,更是用连篇的新闻,向人们介绍着“运煤快马路”,一时间,这条每天可运数百万斤,甚至千万斤快马路,吸引着所有人的注意力。

而与之相对应的是,原本已经高涨了大半年的煤价,终于随着上百万斤煤炭的运抵,终于应声而落。这倒也让京城的百姓长舒了一口气,毕竟,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实实在在的实惠。

当老百姓们落着实惠的时候,处于深宫中的朱翊钧同样也从报纸上得知了这个消息,看着报纸上的报道,他更是喜上眉梢,在心里头合计着这一天挣了多少银子。

一想到这一天就卖了上千两银子的煤,朱翊钧甚至激动的有些睡不着觉,到最后他甚至特意询问了一下,这宫里头烧火取暖用什么,在得知宫里头还在用木炭的时候,他稍作思索后,便对冯保说道。

“冯大伴,木炭柴火委实太贵了些,朕看报纸上说这一担木炭最便宜的也要三钱半银子,宫里一年要用多少木炭,往少了说也得有几万担,甚至十几万担,张先生一直说宫里要节俭用度,既然如此,我看这宫里还是改用煤球的好,若是按一年十万担炭算得话,这宫里一年单就是炭钱也能省出两三万两银子,你看如何?”

皇帝突然的发问,让冯保整个人不由的一愣,一时间他甚至都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作为总管太监他自然不必关心这样的小事,可是他却知道,宫中的炭柴却是不少太监的财路,要是就这么断了的话……到时候,不知会招多少人忌恨。

寻思着冯保立即出言说道。

“皇爷,这样的小事,还是不必劳烦皇爷的好。”

什么叫不必劳烦,分明就是不答应,听着朱翊钧不愉道。

“什么叫不必劳烦,难不成朕连宫里烧什么用什么都过问不过了吗?张先生说要节俭用度,朕遁着张先生的意思做事情,怎么就成了不必劳烦,朕以为,这件事就这么办好了,冯大伴,这件事就由你出面去办吧。”

尽管不愉可是在说出这番的时候,朱翊钧的心底却仍然有些担心,他甚至强迫自己不要去看冯保,天知道他的心里是吓的提心吊胆的,甚至于他已经想好了,要是冯大伴反对的话,他……是不会坚持的。

可出乎意料的是,下一瞬间,朱翊钧就听到冯保说道。

“老奴遵旨。”

面对皇帝的不愉,即便是在宫中素来都是说一不二的,可冯保仍然只能选择遵从,毕竟,他还是知道尊卑的,不过他的心里却极为不满,他觉得是皇帝在故意为难他,甚至是故意抬出了张居正在难为他。不过,即便是心有不满,面对陛下的旨意,冯保也只有遵从的份。

冯保的退让让朱翊钧的心情立即变得大好,甚至在接下来的两天里,他的心里还在那乐呵着,以至于直到见到施奕文的时候,他仍然颇为得意的说道。

“致远,你看,我这件事办的如何,这可是几百万斤煤的大生意,我一出面,姓冯的也就只遵旨的份。”

看着朱翊钧那副得意的模样,施奕文在心里暗自长叹口气。

看样子朱翊钧对冯保的不满是由来已久的,想来也不奇怪,毕竟,谁都不愿意身边有个眼线把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告诉别人,尤其是冯保还给张居正通风报信,这让屡屡因为自己的一些行为遭张居正训斥的朱翊钧自然会对他生出敌意。

“哎,这事让你费心了,其实,像这样的小事,是不必由你出面的。”

施奕文的回答让原本正吃着冰激凌的朱翊钧一愣,他有些疑惑的问道。

“似乎你不太高兴啊,怎么我给公司拉了这么大笔的生意,你反而不高兴了?”

“谈不上不高兴,只是,我寻思着,这样的小事,不是你应该操心的。”

施奕文的随口一答,让朱翊钧立即辩解道。

“这怎么能是小事呢?致远,公司我也是合伙人,我当然要想着公司的利益。”

“确实是如此,可是身为上位者是要着眼于大局,而不是琐碎的事务,这百万斤煤看似是笔大生意,可实际上也就是几千上万两的生意。犯不上你去费这个心思,就像眼下,咱们办得的有铁厂、纱厂、铁工厂、报纸、书楼、银行、车马行、路矿、甚至还有这家酒楼,你说要是咱们事无巨细的把所有的事情都拢在手里,这样岂不是要累死?”

看着朱翊钧,施奕文笑呵呵的说道。

“所以,我一直都是只问大局,至于他们如何经营,如何竞争,我是很少过问的。”

施奕文的回答,让朱翊钧有些无奈的抿了抿嘴,随口说道。

“你说的这个道理我知道,可是我……也是为了公司。”

“我知道,”

点点头,见朱翊钧有些不愉,正沉闷的与冰激凌“战斗”着,施奕文便笑说道。

“明志,最近倒是有件事挺让人高兴的,你可记得咱们早前办的纱厂?”

第244章 为君之道 (第一更,求收藏,求支持)

“纱厂?”

朱翊钧有些疑惑道。

“纱厂那边可是有什么事?”

“事倒不是什么事,现在纱厂已经扩大成十万锭的规模,以现在的规模来说,它一天纺出来的纱,远远超过十万纺纱工纺出来纱。”

“哦,相当于十万人!”

朱翊钧惊讶道。

“这可真了不得,要不是纱厂在城外,我可真想去看看,看看你说的那个什么机器纺纱到底是怎么纺的。”

一直以来朱翊钧对于机器都有着少年人特有有好奇,注意到转移到机器上的他,立即忘记了先前的不愉。

“嗯,确实不太方便,不过要是你有兴趣的话,我回头可以给你拿几本书过来。”

“书?”

“对,也就是一些机械原理的书籍。”

空间里本身就是清末出版权的一些机械原理的电子书,用来进行机械扫盲倒是再合适不过,当然需要加以修改,也是目前学徒们学习的书籍,里面的知识很简单谈不上深奥,但是却可以让人了解到机械常识。

“嗯,回头你把书放在这,我让客用过来取书。”

然后朱翊钧又说道。

“不过,致远,虽说这公司里的小事我是不问的,可既然你提到了纱厂,有件事我得提醒你一下。”

这小子……心眼可真够细的,见他还记得这些,施奕文心里暗自寻思着,并且考虑着如何弥补先前的“失言”。

“北方素来不种棉花,现在咱们办了十万锭的纱厂,到时候,这棉花能不能供得上,你可得提前把握好,毕竟到了冬天,才是棉布最好卖的时候,而且,到了冬天,这卢沟河可是会结冰的,你上次说的那个水轮机怎么样?确定能过冬吗?”

听听朱翊钧一一道出他的担心,施奕文笑着说道。

“这事我还正好和你说,来的时候,我特意在外头转了一圈,眼下京郊地里种的棉花,差不多都已经快要丰收了,长势分外的喜人,说起来,还是北方更适合种棉花。”

看着朱翊钧,施奕文又说道。

“其实,我当初办纱厂的时候,就想过这个问题,这办纱厂,瞧着是件好事,可是往深远处说,却是利国利民的事情。”

“哦?怎么个利国利民?”

朱翊钧好奇道,对于一直立志做个明君的他来说,自然对“利国利民”极为敏感。

“北方百姓素来贫苦,说到底,还是因为每亩产出有限,小米高梁一亩,即便是上田也不过一石有余,小米一石不过三钱,高粱、麦子也就是六钱,土地产出有限,自然也就贫苦了,毕竟百姓种田,最终还是要卖粮交税、买布添衣,这个贫苦大抵上指的是百姓挣不到银子……毕竟太平盛世的,大多数百姓,总还是能吃得上饭的。”

在皇帝的面前,当然要有所保留,至于所谓的“家家干净”不过只是文人的夸张而已,大多数时候,百姓还是能吃得上饭,至于能不能吃得饱、吃得好,那就有所区别了。

“嗯,确实如此。”

朱翊钧点点头,然后郑重其事的说道。

“可天底下,也有不少百姓吃不饱饭,毕竟,风调雨顺的年景不多,致远,你的那个压水井,可是有大功于天下,活民又岂止千百万人,说起来,就你这个功劳……”

致便是给个伯爵给他,也是理所当然的。

见朱翊钧又一次提到了压水井,施奕文微笑道。

“于百姓有利就好,至于功劳不功劳的,我从来没想过,于百姓有好处,那么就与陛下也必定有好处,毕竟,陛下是替天牧民。是天下百姓的君父。”

尽管类似的话,朱翊钧听过很多,但现在听施奕文这么一说,他的心里却忍不住有些激动,甚至还有些感动,因为施奕文的压水井,着实让百姓从中受益,百姓吃饱了肚子,这天下自然也就太平了。

看着施奕文的时候,朱翊钧心里默默的又把这个功劳记在了心底。然后又问道。

“方才你说到百姓贫苦,是因为没银子,看样子,百姓可以通过种棉花挣到银子?”

其实对于身皇帝的朱翊钧来说,“桑花争田”并不是什么新鲜的事情,江南的百姓乐意种棉花归根到底,还是因为种棉花获远远多过种水稻。想必在北方种棉花也是能挣到银子的。

“确实如此,”

施奕文笑着答道。

“算起来,种棉花的收入数倍于种粮,每家每户的只需要拿出一两亩散地,就能挣到几两银子,几两银子瞧着不多,可却也能让百姓从中得到些许实惠,稍改贫苦的局面。”

然后施奕文又说道。

“今年我还在庄子里培育了棉花的良种,待到明年的时候,在各地推行种植良种棉,一亩地产出个一百多斤是没问题的,那时百姓种一亩棉花获利相当于种三四亩高梁,到那时,百姓贫苦的局面相必是可以得到一定的缓解的……”

当然,百姓手中有银子的同样也会刺激棉布的销量激增,在近代每一次棉花的丰收,总会刺激棉布、棉纱等轻工业产品的生产,这是某种经济上的循环,毕竟只有百姓手里有了银子,他们才敢消费,像另一个时空那样,当百姓把钱全部掏空了,去买了房子的时候,短期内看似鸡得屁猛涨,可实际上却透支了百姓的消费潜力,然后百姓自然也就不敢消费了,于是乎经济也就陷入了困难。

“嗯,要是如此,这百姓的日子总归是能好过一些。”

朱翊钧点了点头,尽管他从不曾出宫接触过农民,可是却能够从大臣们的口中、奏折中得知百姓,尤其是北方百姓的贫苦。作为皇帝的他,非常清楚维持国家平稳的是什么,正是百姓能否安居乐业。

“是啊,其实,古往今来,天下百姓所求的都是最秋简单的,无非就是能吃饱穿暖,能有一屋遮挡风雨,如此这般安居乐业,搁他们眼里就是太平盛世了,明志,其实,这也就是你的责任!”

看着朱翊钧,施奕文郑重其事的说道。

“就是让天下的百姓能够安居乐业,而在朝廷施政的时候,也是要看能不能让百姓得到实惠……”

第246章 合作种植(第一更,求支持)

惭愧!

满面惭愧的站在院门前,孙兴旺的一张老脸通红,他的面前是一堆从他怀中搜出来的棉花。

“那个,那个,我,我愿意认赔,认赔”

不等他开口,那边就有庄丁说道。

“认赔,那也得等少爷有了吩咐,才能让你赔!”

“就是,就是,孙老爷,照理说,你也不差那几把棉花,你说,你这是何必哪。”

“他那是差那点棉花,他分明是想偷咱们家的种子”

“可不是,不定过年那会,咱家的大白菜也是他偷的。”

大家伙心里都跟明镜似的,都知道他为什么偷这些棉花,无非就是想留下种子而已。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施奕文走了出来,看着被抓住的“偷花贼”,他是邻庄的孙兴旺,家里有良田一百多亩,说富倒也谈不上富,算是个小地主吧。

“孙老爷,你拿这些棉花是做什么?莫不是家里就差这点棉花缝衣裳?”

施奕文的玩笑,让孙兴旺的脸膛通红,吱呒着却说不出话来,好一会才说道。

“施、施公子,都是在下的错,这,这我认赔,认赔”

“瞧你说的,什么赔不赔的,不过,我倒是好奇的很,孙老爷为啥在摘这些棉花?”

其实,施奕文又岂不知道是为什么,不过他仍然希望听他自己说出来,

“说出来不怕您笑话,就是想偷些种子,石台庄的棉花一亩能收两百斤上下,这搁着谁都是眼红,这一亩地能得三两银子,说起来,都是在下让猪油蒙了心,让公子见笑了。”

孙兴旺长揖谢罪的时候,施奕文却哈哈笑道。

“我当是什么呢?原来就是想弄些种子啊,若是这样,又何必如此,孙老爷想要种子,大可以直接上门来找嘛!”

说着施奕文就对刘裕吩咐道。

“刘管事,你记下了,回头待棉花脱籽后,给孙老爷那送去两百斤。”

什么!

孙兴旺惊讶的睁大眼睛,盯着施奕文的时候,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的模样。

“公、公子,这,这是真的?真的送给我?”

有这么平白无故把种子送人的吗?

“这还能有假?不过,这在商言商,这种子是不能白送的,今年我送你棉种,明年你的棉花可全都要卖给施某,不知孙老爷以为如何?”

公司提供种子给农户,农户种植,公司包销产出,这是后世典型的“农业合作经营”的方式,对于施奕文来说,这也是掌握生产原料的最简单有效的方式。

“这,这,公子如此厚道,实、实在是让在下汗颜!”

再次长揖道谢的孙兴旺,压根就没有想到,居然会碰到这样的好事。毕竟就他所知,但凡是谁家里有个什么好种子,可不都是藏着掖着,生怕别人得了。

“这有什么,家里既然有良种自然不能敝帚自珍,没什么大不了的,哦,对了,孙老爷可知道,这种棉花也有它的种法,种法不同,也是会影响产量的。”

随后施奕文就请孙兴旺到了堂厅,与他谈起了如何种棉花,甚至还主动的向他推荐了诸如南瓜之类的杂粮瓜果,如果不是因为土豆、红薯都是靠着超市蔬菜区里摆放的那点商品繁育的,数量太过有限,估计他也会拿出来介绍给孙兴旺。

通过去年种大白菜的经验来看,良种的推广不可能依靠小农小户,他们不看到好处,是绝对不会冒险的。相比于相对保守的小农小户,像孙兴旺这样的乡间小地主,无论是对新式农具还是良种,永远都是充满兴趣,毕竟,他们更容易为利益所驱使,而且他们也有资本去冒险、去尝试,在清末时,无论是美棉的引进,还是肥田粉的使用,带头的都是乡间的富农、小地主。在二十一世纪,这叫“大户带头示范”,政府往往都是通过引导大户,让他们发挥的带头示范作用,有了他们带头,附近的百姓自然也会跟进。有时候,相比于官府,百姓更愿意相信身边的大户,尤其是在种地上。

当然,仅仅只是靠着这种自己找上门来的大户还不行,还得有广告,就在石台庄的棉花获得大丰收的时候,自然的在晨报上接连几天都多出了与石台庄棉花丰收有关的新闻,从什么亩产两百斤的高产,再到一亩棉花卖了三两半银子实惠,这些看似不怎么起眼的新闻,恰到好处的向外人表明种棉花能挣着银子,而且种石台庄的“施字棉”能挣到更多的银子。

就像另一个时空的“致富经”一样,那些软文的推广无论真假的都会影响到很多人,更何况“施字棉”是实实在在的利益,于是自然有一些官员商人看到报道后,前往石台庄求购棉种,对此施奕文自然没有拒绝,不过给他们的也不多,往往也就是十几二十斤棉种,可即便是如此,那些人大都也是感恩戴德的。

“公子,咱们就这么把种子给了他们,白给了?”

又一次,在送出了二十斤“施字棉”的种子后,刘裕有些心痛的说道。

“怎么是白给呢?”

施奕文笑道。

“那一袋种子,咱们可是收了一两银子的。”

种子当然不是白给的,给孙兴旺那些附近的百姓,是要约定收购的“定点种植”。至于给外地人,那些种子都是有价的。

“现在如果他们种咱们的棉花,收成了好了,那咱们石台庄将来不论是推广什么种子,他们都会相信咱们,将来啊”

朝着外面看了一眼,施奕文笑着说道。

“咱们石台庄,就是大明的良种繁育基地,到时候,那些种子就会从咱们这里被推广到整个大明,各地的百姓也能从中受益,当然,咱们也能挣到不少银子,毕竟,百姓自留下的种子是会退化,他们留不好种,产量就会降低,咱们只要做好良种的培育,这地里头就有挣不完的银子”

就在施奕文的话音落下的时候,那边有仆人禀报道。

“少爷,有从南边过来的客人求见”



第247章 来自南方的礼物 (第二更,求支持)

回到明朝开工厂正文卷第247章来自南方的礼物南边来的客人?

待见到客人后,施奕文不由一愣。

又是唐家的人。

尽管只在唐家见过唐七一面,可对他倒也是印象深刻,因为他脸上的那道从额头直到脸颊如蜈蚣般的伤疤。

“小的唐七见过施公子。”

见礼之后,唐七又说道。

“小的这次过来是奉我家小姐之命,给公子送些东西。”

送东西?

这个唐子琪……不知道又要给自己什么惊喜,片刻后,待看到唐子琪送来的礼物时,施奕文惊得甚至说不出话来。

这是……看着眼前的这些肩高不下一米六的骏马,施奕文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些马匹肯定来自欧洲,那边体高的应该是骑乘马,至于那几匹体形壮硕的肯定是重挽马。

“公子,您看这四匹是“朴拉邦逊马”,这六匹是“饿尔等马”,这五匹是“安大罗西牙马”、这六匹是“饿拉坡马”,这些马都是我家小姐特意吩咐人从澳门西洋人那里买来的,有些马甚至来自吕宋的西班牙人。”

尽管唐七说的名字在施奕文听起来有些奇怪,但是稍加理解后,他差不多弄清楚“饿尔等马”应该是“阿尔登马”,“安大罗西牙马”就是“安达卢西亚马”,至于“饿拉坡马”很有可能是阿拉伯马。至于那种体型更大“朴拉邦逊马”应该是一种大型重挽马,与阿尔登马有一定的区别。

这当真是人困送枕头,原本自己可正寻思着怎么解决马的问题,毕竟无论是公共马车行或是木轨路那边,都需要性能更加优良的重挽马。

“公子,这马可、可真高、真,真乃神驹!”

睁大眼睛,吴才喃喃道,至于刘裕,瞧着眼前的这些马时,甚至就连双腿都禁不住打颤,这马未免也太大了一些。

“可、可不是,咱,咱家的马和、和它一比,那,那就是头毛驴……”

他们激动,施奕文同样也激动,而在激动之余,他知道自己这次算是真的欠下唐子琪的人情了。

“唐小姐,可有书信让你带过来?”

“回公子,小姐只吩咐小的把马送过来,要是公子有书信,可以交给小的带到南京。”

唐七毕恭毕敬的说道。

没有书信……这个唐子琪啊!

心里长叹一声,施奕文思索片刻,然后说道。

“这样,唐七你先在家里住着,歇上两天再回去,你家小姐送我这份厚礼,我这边不能没什么表示。”

应该还个什么礼呢?

施奕文暗自寻思道,在吩咐下人把马都带到马棚好生照料之后,他又特意进了趟空间,在空间里逛了一圈,最后还是选择了一块落地的穿衣境。

“一会让人用红木做个镜框,尺寸虽然比不上宫里的那两块,可这样的的尺寸,也算是世所罕见了吧!”

心里这么寻思着,施奕文又想到她经常外出,又特意拿出了两面便携的化妆镜。

“这样,差不多够还这个人情了吧。”

当然,再次进入空间,并不仅仅只是为了拿镜子还人情,除了找到《马的育种学》以及《养马学》等几本与养马有关的书之外,他还特意骑着电瓶车到省农牧研究所去寻找所需要设备,在那里如愿以偿的找到了所需的一些设备。

取出那些设备之后,施奕文倒也不着急着用,而是喊来了吴才,对他说道。

“茂达,我想过了,我想把海边的那片芦苇荡开垦成牧场。”

如果说先前只是考虑着将那片有上千万亩之多的芦苇荡开垦成良田的话,那么现在,那十几匹马的到来,倒是让施奕文有了新的想法。

“开垦成牧场?”

吴才不解的看着施奕文诧异道。

“对!”

施奕文点点头。

“开垦成牧场比开垦成良田容易一些,而且相比良田,只需要把芦苇砍掉或者焚烧,然后就可以直接种植耐盐碱的牧草,而且还可以通过种植芨芨草之类的耐盐碱作物,降低土地中的盐碱含量,有个十几年的时间,土地里的盐碱含量就可以降低,到时候牧场可以通过开挖灌渠的方式,直接开垦为良田,这样放牧、垦殖两不误。”

面对吴才,施奕文解释着他的想法,他特意在空间图书馆查过一些资料,在新疆等地通过在盐碱地种植芨芨草等耐盐碱作物,可以大幅度降低盐碱含量,最终可以改造成良田。

这显然是一种成本最低、见效最快的方式。

“公子,就因为那十几匹马?”

吴才不解的看着他问道。

“就为了那十几匹马,值当吗?”

吴才的疑惑落在施奕文的眼中,让他笑说道。

“茂达,你别小看这十几匹马,要是运用得当了,这些马的效果绝对会出乎你的意料意料,我寻思着用这些良马用做种马,繁育咱们所需要的新马,这些马看似不多,可是要采用一些特殊的办法,一匹马一年繁育个几千甚至上万匹马不是没有可能。”

“几千上万匹马?一匹?”

睁大眼睛,吴才只恨不得说,我读书少你别骗我,这世间那么荒诞的事情。

“这怎么可能?”

对于吴才满面惊诧的模样,施奕文也不知道应该如何解释,毕竟人工授经之类的知识对于这个时代的人们来说,实在是太过超前。

“嗯,这个呢,是一种特殊的方法,怎么说呢,咱们的马匹少,想要育马就得另辟蹊径,采用这个方法呢,如果对它进行稀释的话,一匹种公马一年可以配母马几千匹甚至上万匹,这样咱们的这几匹马,可以轻轻松松的育出十几万匹马来。”

施奕文并没有继续解释下去,毕竟他也只是从书上看了一下,即便是他从农牧研究所取来的那些设备,也不过是给牛用的……差不多吧,反正设备倒也不复杂,等以后他们慢慢研究吧。

施奕文在心里这么自言自语之余,又对满面惊诧状的吴才说道。

“这个,现在最要紧的是,一方面要把海滨那些芦苇荡开垦成牧场,而另一方面呢,还要从张家口那边买马,尽可能的多买母马,至少要买上万匹,这件事,你看看让谁去办合适。”

公子的话,吴才惊诧的反问道。

“上万匹?咱们要那么多马干什么?”

第248章 夜晚 (第一更,求支持)

“茂达,你有没有注意,现在京城里头,那种后驾的双轮轻便马车,现在越来越多了。”

面对吴才的疑惑,施奕文笑着说道。

这种轻便马车,原本是19世纪中叶,英国人约翰·亨生明了一种轻便马车,这种在车后驾驶的双轮小马车,刚一明就以其轻便、快捷且灵活受到欢迎。

在施奕文将其引入这个世界后,可以穿街走巷的它立即受到官员富人的追捧,相比于轿子,它的度更快,而养一匹马的成本远远少于几个轿夫,如此一来,物美价廉而且更舒适的轻便马车自然而然的受到人们的欢迎。

“最近确实多了不少,实话不瞒公子,我那家马车行,这一百多辆马车可全都租了出去,没有一辆闲着的。现在我还正寻思着再增加一些马车/”

因为本身就投资了一家出租马车行的关系,所以吴才即便是不直接参与经商,可对此倒也算颇为了解。这么一说,吴才终于明白了东主的意思。

“我明白了,公子的意思是育成马后,卖出去?”

“确实是如此,”

略点下头,施奕文笑道。

“马再多,也不嫌多。毕竟,它的用处多,无论是咱们的马车行,还是将来的铁路,都需要大量的马匹,就是将来民间的马车,也会越来越多,无论是四轮重载马车,还是双轮轻便马车,肯定会越来越普及,到那时,咱们马场育成的高头大马,必定会受市场的欢迎。”

即便是将来有了蒸汽机车,也不会影响到马车,不会影响到马匹,毕竟,在汽车出现之前,马匹一直都是最重要的交通工具。而以后世的经验来看,任何一个国家的近现代化都伴随着马政的现代化,其实也就是引入现代育马学,繁育改良本国马匹。

这一点,在另一个时空中,最为成功的就是日本,用了短短几十年的时间,就彻底改变了本国马匹矮小不堪使用的局面,甚至于在那十四年中,相比于日本人的矮,“东洋大马”与其形成一个颇为滑稽的画面。

现在,自己同样也有机会改良大明的马匹,尽管不能像日本一样以国家的力量推行马政的改良,但是市场……市场推动着人们主动的去改良马匹,毕竟,骏马能卖得上价钱,而且对于达官显贵来说,他们自然也乐意用高头大马,而不是如毛驴一般的蒙古马。

将来,还可以在那片牧场繁育美利奴绵羊,从而获得优质的绵羊毛,毕竟,在将来的小冰河期里,百姓们需要除了棉衣之外诸如毛衣、毛呢之类的保暖衣料。甚至还可以繁育新型的肉猪、肉牛以及奶牛,那片牧场也许会像石台庄一样,成为大明的另一个根基。

想到这,施奕文的内心不禁有些激荡,他的心底甚至升涌出一种特殊的情绪,似乎他已经看到了某种改变,并且在一步步的促成这种改变。

当天晚上,趴在书桌边,在那盏小台灯的照明下,施奕文在那里书写马匹的育成路径。

“以阿拉伯马与蒙古马杂交至第五代再将其后代横交固定,即可产生与顿河马类似的新型马……”

抄写着近代育马的资料时,施奕文一边自言自语道。

“三年一代、差不多需要十五年的时间,哎呀,这可真不是短期内能完成的事情,难怪动不动就是马政二十年计划之类的。”

至于重挽马的繁育上,在后世有着“东北挽马”的成功经验,就是先用轻型马加大本地马的体力,然后用重挽马加大本地马的挽力的先轻后重的育种方法,对东北地区农用马的改良,起到了良好作用。最终据此培育出了马力与一台解放车相等的“铁岭挽马”,对此,自然可以直接拿来主义。

不过,也就仅仅局限于此了,毕竟,在另一个时空中,当新中国开始推行现代育马学的时候,马已经开始为机械所取代,最终所有的繁育工作自然也就没有了后话,但是现在凭借着这些来自后世的资料,施奕文相信自己足以改变大明马政落后的局面,至少在一定程度上进行一些改变。

“这件事要是办成了,没准将来就能把铁路修到全天下了……”

自言自语的时候,施奕文听到身后的脚步声,不用回头他也能听出来是谁,是寇芸。

“少爷,夜深了,今个少爷是在那边歇着?是在书房还是……”

瞧着满面桃红的寇芸,明白她心思的施奕文笑道。

“当然是回屋睡,你来的正好,帮我捏捏肩膀,写了半天的东西,肩膀都酸了……嗯,舒服。”

享受着纤指按捏肩膀的舒爽,施奕文忍不住闭着眼睛享受了起来。

为少爷按着肩膀时,寇芸瞧见桌上台灯旁有一个信封,对那散着明亮白光的台灯,她早就见惯了,也就不觉得新鲜了,这会瞧见那封信,心里不由的微微一酸,轻声说道。

“唐小姐的心思可真够细的,远在南京也知道少爷这边需要什么。”

作为婢女的她,虽然心时有些酸,但却也知道身份悬殊,自然不敢有其它的想法。

“嗯,这次我又欠下了她一个人情,这人情啊……”

不好还啊!

“少爷,你说,她对你的事情这么上心,会不会是对你有什么想法?”

寇芸的话让施奕文不由一愣,在诧异的功夫,又听到寇芸娇声说道。

“少爷,婢子听人说过,唐小姐非但眼光颇多,甚至心里还寻着想要找个上门姑爷的念头,她该不是把心思动到少爷身上了吧,要是真是这样的话,少爷可万万不能答应啊,这上门入赘可是辱没先人的。”

寇芸的担心,让施奕文哈哈笑道。

“你这妮子,心里想得倒是多,对她我自己有分寸……”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施奕文扭头看着寇芸那张与某位小花旦似像非像的脸蛋,手掌不由的按到了她的手上。

“少爷……”

寇芸只觉得少爷的目光看过来时,大胆而热烈……



第249章 琉璃(第二更,求支持)

一夜过去。

第二天一早起床,床边的人儿还在那里熟睡,昨夜,她累坏了。

回想着昨夜的疯狂,懒躺在床上的施奕文,就连他自己都忍不住感叹了一下,这样的日子实在太堕落。

不过是一天。

似乎从来到这个时代之后,他就一天天的堕落了,从享受着婢女们的侍奉,甚至到现在他已经堕落到习惯了寇芸的侍寝。

一个新的念头浮现在他的脑海里,那就是如果能这样一直堕落下去,那他会不会沉沦其中?

想到家中那几个如花似玉的可人儿。

施奕文眉头不由皱紧,他评估了下自己的意志力,然后得出了一个让自己极其鄙视的答案。于是他连忙把那丁点儿念头从脑子里甩出去。

从现在开始——让自己忙起来!

毅然决定抗拒诱惑的施奕文,拍拍床上那只缩成无尾熊似的玉人儿,轻声说道。“你先睡一会,一会自己起来吧,我先进城了。”

懒懒的娇应声后,那娇巧的人儿又一次睡沉了。

起床、刷牙,然后吃早餐……

当然,小怜一直在旁边侍候着。临到出门的时候,她又急急的跟了上来。

“少爷,我跟你一起进城吧!”

看着小怜满面期待的模样,施奕文点点头应下了。这阵子自己好像没怎么让这丫头跟着自己。

“少爷,天气有点冷了,这马车上要装个挡帘了,省得冻着你。”

下车后,听小怜这么说,想着先前车上她冻的缩着身子,施奕文便随口应道。

“嗯,一会让虎子去裁缝铺让人做个帘子挡上。”

九月底天,已经转寒了,不过在中午的时候,太阳一晒倒也是颇为暖和,在街上逛着的时候,施奕文偶尔会把目光朝路边的布店看去。

“少爷,你看,街上有不少人都买布呢。”

瞧出少爷在看着什么的小怜,指着路人拎着布匹娇声说道。

“就是庄子里,今年买布也比往年买得的多,毕竟,现在有卢沟那边布厂出的布,比往年便宜了不少。”

“嗯,确实如此,不过,也不尽然啊,你瞧那些人买得布里,单色布虽然不少,但却比不上花布,如在卢沟那边的布厂虽然能织上好的布料,可京城这边的染坊却染不了花布,只能染些单色布,这将来总是要想办法解决的。”

无论是染花布所需要的工艺还是染布的技术,北方都比不上江南,这需要时间去追赶,其实,施奕文也可以从图书馆里找些书出来,不过,似乎那些书里提到的染料都是合成染料,自然不适合这个时代。

“想要在布匹上赶上江南,看来还是有功课要做啊!”

自言自语中,施奕文和小怜就这样继续在街上逛着,差不多逛了一个小时,施奕文终于来到了自己的目的地——琉璃厂,早些年这里是烧制琉璃瓦地方,嘉靖年间修建外城后,这里变为城区,琉璃厂便不宜于在城里烧窑,而迁往城外,但迁走的是烧制琉璃瓦的厂子,在琉璃厂还有生产琉璃的作坊,所谓的琉璃,也就是玻璃。

尽管京城并不产玻璃,而且用料大都是来自山东的博山,但因为需要为宫廷、权贵就近造些器物,所在在琉璃厂也就有了琉璃作坊,其实,这里的工匠大都也是来自山东的博山。

与其它人一到这里,就直奔孙家、钱家两家或者有名的琉璃坊不同,施奕文选择了一家门市不大不小的作坊走了进去。

之所以选择这家作坊,是因为它的技术比普通的小作坊强一些,但又比不上知名大号,明代的工匠在烧制琉璃时会有意在其中加上大量的混浊剂,达到半透明甚至不透明的质地,越是知名的作坊,越擅长做这些,而这恰恰不是施奕文所需要的。他所需要的仅仅只是掌握烧制玻璃技术的工匠而已,然后让工匠按照他的吩咐,制出他所需要的玻璃。

“这就是你们烧的琉璃器?”

瞧着店中展示的那些半透明的或进颜色泛黄的玻璃器,尽管波利的质量看起来非常一般,但是做工却非常精细。

这正是自己所需要的。施奕文笑着问道。

“公子,让你见笑了。”

一瞧这人的打扮,蒋方钟就知道他必定是进错的铺子,虽然如此,他仍然陪着笑说道。

“小号这里烧制的琉璃,也就是些寻常的东西,公子想要的琉璃器,还是得到大号上的去寻。”

“为什么要到其它地方?”

随手拿起一个泛黄的玻璃碗,施奕文笑道。

“我看这东西烧的倒不错,要是能再清透些,那就再好不过了。”

“再清透些?”

蒋方钟疑惑道。

“公子,这琉璃器素来都是仿着玉色做,那有往清透的里作的做法?”

拿着那个碗来到店铺门口,施奕文笑道。

“再清透些,自然有清透些的好处,你想想,要能把这琉璃变得清透些,而且能变成块平板,然后再镶嵌在窗户上,那屋子里可不是透亮的很?”

施奕文特意把玻璃碗放到阳光下,让阳光透过玻璃碗。

“嵌在窗户上?硫璃窗……透亮。”

看着光透过琉璃碗在地上映出的些许影子,蒋方钟疑惑道。

“这,这样的窗户可不便宜啊。”

窗户纸才值多少钱?

用琉璃当窗户,这,这可能吗?

“一般人用不起,可富人却能用得起,再说了,书房里头,谁不希望更亮堂一些?”

云淡风轻的丢下一句话,施奕文随意说道。

“话说回来,其实,这烧琉璃应该也花不了多少钱,要是把炉子改改,再不去寻思着让琉璃有这样的彩,那样的色,我估摸着这琉璃窗,应该也贵不到那去,至少总比这样的一个碗便宜吧。做好了,应该是个不错的生意。”

看似随口的一句话,听在蒋方钟的耳中,让他的眼前猛然一亮,如果只是单纯只是烧琉璃的话,确实花不了什么银子,甚至他们从博山运来的琉璃料,也值不了什么银子,要是直接把琉璃料制成板子的话,没准……还真是门生意。

就在蒋方钟心头大动的时候,他突然又一皱眉,然后摇头说道。

“公子,这门生意的怕是不好做,毕竟,制这个琉璃板可不容易,一样的费工费时……”

笑看着面前的中年人,施奕文笑道。

“不去试试,你怎么知道?”

第250章 家奴(第一更,求支持)

玻璃的用途非常广泛,尤其是透明玻璃。当然在这个时代最主要的用途还是窗户。相比于窗户纸,透明的玻璃可以让房间变得更加明亮。其实数百年来,国人一直在千方百计的改进窗户的透光性,除了用纸糊窗之外,宋代时就出现半透光明瓦,材料或为片状云母矿石,或由贝壳打磨成,镶嵌于窗格上。明代以后出现用羊角熬成液体制作的明瓦,南京的明瓦廊就以专产明瓦而著名。

至于玻璃……至少在西方的透明玻璃传入前,从不曾有人想过可以将它装在窗户上。或许,是因为它太贵了一些。

确实不便宜。

倒不是因为京城制作琉璃的原料来自博山,而是因为落后的工艺水平,比如熔化玻璃的窖炉结构不合理,温度低、燃料消耗量大,总之,只是在蒋家的作坊里逛上一圈,施奕文差不多就明白了这里不可能生产出他想要的平板玻璃。

不过,除此之外,诸如吹管、钢剪之类的加工玻璃的工具倒也齐全,除此之外还有二十来个工匠、学徒,人手倒也齐全。在作坊里看着蒋方钟亲自尝试着制作平板时,只需要看他的作法,施奕文差不多就知道了答案,不过即便是如此,他仍然是兴致勃勃的看着他在那里进行各种尝试。

差不多用了一个时辰,又一次失败之后,蒋方钟才满面通红的说道。

“哎,公、公子,在、在下手艺不精,让你见笑了,见笑了……”

这会他的的心情非常低落,一直以来他都不满足于现状,但是技不如人的现实,却让他只能无奈的接受现实。现在经人提点,发现了一个新的商机,可却不曾想居然制不出来。

难怪这么多年来,都没有人这样尝试过。

“不是手艺不精,是你不知道应该怎么做而已。”

冲着蒋方钟展颜一笑,施奕文又丢下一句话来。

“要是你想知道怎么造它,这两天去城外的石台庄找我。”

丢下这句话,施奕文转身就离开了。

诧异的着走出作坊的公子,蒋方钟的目中尽是疑惑。

随少爷离开作坊后,小怜不解道。

“少爷,你这是?”

随意的往前走着,施奕文头也不回的说道。

“他会跟过来的!”

果然,下一瞬间,身后传来了蒋方钟的话声。

“公子请留步。”

进了屋,请公子坐下后,蒋方钟毕恭毕敬的说道。

“公子,请恕在下才疏学浅,这平板玻璃,在下确实制不出来,听刚才公子的意思,似乎公子知道怎么造它。”

“我知道怎么造。”

慢吞吞的说了句,然后施奕文又说道。

“非但知道造平板玻璃,而且也知道如何让它变得更通透,透明如水晶一般,而且……价格也会非常廉价。”

看着蒋方钟,施奕文抿抿嘴,并没有继续说下去。

原本他是想要寻几个制玻璃的工匠,但是一家厂子所需要的不仅仅只是几个工匠,还需要管理者,像蒋方钟这样能一个人把生意支撑起来的人,凑合着倒也能当玻璃厂的主事。

只不过,像这样的人,又岂会轻易把自家的生意顶给其它人,然后给他人打工。

“嗯……”

看着面前的这位公子,蒋方钟一时却摸不清他的意思,恰在这时,他看到这人对身边的丫环吩咐道。

“怜儿,把镜子拿出来让他看看。”

“是,少爷。”

应声时小怜小心的取出了一块巴掌大小的竹片,打开它然后递了过去。

“呀!”

接过那竹板,往上面一看,瞧着上面映出的模样,蒋方钟险此没把它摔到地上。

“这、这可是宫、宫里说的那个琉璃镜!”

尽管内心好奇至极,但蒋方钟还是小心翼翼的把镜子送还回去,唯恐一不小心把它给摔碎了。

“没错,就是小了些,将来可以造些大的。”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尽管只是随口的一句话,却在蒋方钟的心里掀起了一阵波澜,他诧异的看着眼前这人,他,他会制琉璃镜!

原本还有些犹豫不决的他,突然像是做出什么决定似的,一下跪到地上,然后说道。

“小的蒋方钟愿意以全部身家和明奎号投献予少爷家中为奴,还请少爷不嫌弃。”

呃……

看着跪在地上的蒋方钟,施奕文愣了一会,然后点头说道。

“你不后悔?”

面对第一次有人投献为家奴,尽管有些惊讶,但施奕文倒也淡定,瞬间,心里就权衡了利弊。

当初自己与宋家决裂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他们想收自己为家人,而寻常人家比不过世家是因为什么?是因为世家“家人”众多。

人从来都是如此,尽管施奕文曾因为别人想收他为“家人”,而与其决裂,但是面对其它人的投献,施奕文并没有拒绝,正如不知是谁说的那样,我们反对特权,但从不反对自己享有特权。

就像每个现代人都会对明朝的投献嗤之以鼻,抨击着这是亡国之道,但是面对他人的投献为奴,往往却又直接笑纳。

特权,从来都是好东西。

没有任何人会反对特权,反倒是平等……嘴上喊着平等的人,往往是最渴望特权的人,比如美国的黑人,他们所呼吁的平等,不过就是索要自身的特权。

“绝不后悔!”

跪在地上的蒋方钟连连摇头说道,在他看来这是个机会,石台庄……除了那位献了价值连城的琉璃镜与宫中的施千户还能是谁?无论怎么看,对他来说,这都是个机会。

“你可知道,施家是有家规在的,若是你敢假借施某的名义作恶,到时候自有家法。”

嘴上这么说着,施奕文的心里却寻思着,这家法也要提上日程了,要不然将来“家人”多了,可不好办啊。

“请少爷放心,老奴既然投于施家,必定严守家法,若犯丝毫,少爷只管请家法……”

再一次磕头,再一次投献,接下来,所有的一切都再简单不过,请来牙行里的牙人作证,签下卖身契,蒋方钟就成了施家的家奴,不过只是外姓家奴。



第251章 人心(第二更,求支持)

以“家奴”经商或者进行手工业生产,或者从事商品经营。非但藩王、勋贵如此,就是缙绅富户也是如此,毕竟,个的人力量是有限的。

而对于来到万历年间已经一年多的施奕文来说,蒋方钟的投献是他第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家奴”,毕竟在内此之前,无论是小怜、寇芸等人,甚至在松江买来的陈浣,都是被动接纳,只有蒋方钟是他主动接纳的。

或许,这也是某种适应时代的表现。

当然这种适应也是因为有这方面的需求。

蒋方钟的投献时带来的琉璃作坊,施奕文自然看不上眼,按着投献的规矩,把作坊重新“赏还”给它,就像投献的土地一样,土地只是名义上归家主而已,投献的同时就要赏还,投献者只是把应该交给官府的赋税、役课交给家主,至于宅田还是要赏还给他的。

要不然没有谁疯到把宅田全献给别人,自己腆着脸到主人那里当奴婢。那不是投献,那是脑残。

相比于蒋家不值一提的家产,施奕文所看重的是人,有了人,有了工匠,这玻璃厂自然也就在卢沟这边办了起来,

玻璃厂的建设倒也快,因为只是想要练习工艺的关系,所以只是在铁厂里建了一个熔制玻璃的反射炉,然后就开始制造起了玻璃。生产玻璃的原料都非常简单——石英砂、石灰石、长石以及纯碱,都是现成的材料,至于天然纯碱主要产于盐湖中,一直都是口外出产的重要商品。

按照从图书馆里找到的玻璃配方,按比例将配好的原料经过反射炉的高温加热,形成均匀的无气泡的玻璃液,这个熔化过程差不多用了八个小时左右。

“少爷,咱家的这炉子,可真不一般,这才四个时辰就化成水了,要是搁在旧炉子上,至少得一天一夜的功夫。”

瞧着炉膛里的原料熔化形成琉璃液,蒋方钟心里再没有丝毫的怀疑,不说其它,单就是冲着这个炉子,这投献到施家就是值得的。他的心里甚至已经寻思着,以后把作坊里的炉子也换成这样的炉子。

瞧着蒋方钟盯着炉子时的眼神的变化,知道他在想什么的施奕文倒也戳破,而是问道。

“现在可以吹制了吗?”

“肯定可以了,都化成水了。”

说话的功夫,蒋方钟的心脏跳到了嗓子眼里,现、现在少爷就要传他制平板玻璃的法子了?

“这样,你先将铁吹筒探入池炉内,蘸取一些玻璃液……”

站在火热的炉膛前,施奕文作起了指导,而蒋方钟则跟着做了起来。

“取出后一边拈转,一边通过吹筒吹气……对,就是这样……你们也看着,要使玻璃液慢慢膨胀成球形,然后放到这半球形铁槽内继续转动,对,就是使球形圆正……”

施奕文一边指导蒋方舟,一边对周围的工匠也注意观看,毕竟将来生产玻璃不是一个人的事。

“这个铁槽内有少许冷水,可以起降温作用。同时,用水冷却吹筒的另一端,以便于把持。你们看,现在玻璃稍微冷却了,这个时候再将吹筒探入池炉,二次蘸取,就这样重复多次,直至玻璃液成为直径达到二十厘米左右的球时,再将其放到一个瓢形铁槽内,一边继续用水冷却吹筒的下端,一边从上端吹气,使球形逐渐涨大,成为空泡……”

看着在蒋方钟吹制下,红通通的玻璃球变成了一个空泡玻璃球,施奕文又继续说道道。

“你们要注意在吹制过程中,要时时转动吹筒,要使球形空泡薄厚均匀,这个非常关键。如果玻璃温度降低,就再将吹筒深入烘炉加热,使玻璃泡变软。这时,再将吹筒悬空垂立于深地槽中,从上端吹气,玻璃泡就会慢慢坠入地槽,形成筒状……”

在施奕文的指导下,蒋方钟亦步亦趋的按他的指导干着活,可是他的心里却有很多疑惑,不是要制平板玻璃吗?这是干什么?

“……这时的玻璃筒厚薄并不均匀,一般底部较厚,顶端较薄。但玻璃筒已冷却凝固,不能再吹,所以还要将其再入烘炉加热,待熔化变软后取出,在深地槽内摆动旋转,同时吹气,目的是使筒壁厚薄均匀。如果又冷却了,则再入烘炉,如此反复,最后吹成一个厚薄均匀的玻璃筒,最长能达到两米……”

当然,受限于技术不够熟练,蒋方舟只吹出了一个长约一米的玻璃筒,不过即便是如此,也超出施奕文的意料。

然后,剩下的也就简单了在玻璃筒吹成后,通过冷热相激的原理使玻璃筒上产生暗纹,接着再变转动边轻击,去掉它的底部,从吹筒上卸下,再用同样方法剪截为数段,将每段纵剖,最后入摊片炉将筒形摊成平片。

如此一来,待到出炉时,几块亮晶晶平板玻璃就成形了,尽管因为工艺的关系,玻璃上难免有暗纹、斑点,可待那几块平板玻璃退火出炉后,蒋方钟和周围的工匠,无不是看傻了眼。

“这,这玻璃真的是吹出来的?”

尽管是自己亲自制出的玻璃,蒋方钟仍然显得很是惊讶。

“对,这种方法叫吹筒摊片法。”

直到二十世纪中前期,这种人工吹筒摊片法都是生产平板玻璃最重要的方法,甚至一直到20世纪后期在许多国家都没有淘汰,正是这种看似落后的方法,让廉价的玻璃窗走进了千家万户。

“少,少爷,这,这法子确实不难,不难……”

惊讶之余,看着那几块亮晶晶的玻璃,尤其是在它们被抬下来的时候,看着近乎于透明的玻璃,蒋方钟的双眼中流露出有些复杂的神色,他的呼吸甚至变得有些急促,那双眼睛盯着玻璃,随着它的移动而移动着。以至于他自己都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神态变化,恰在这时,他听到耳边有人说道。

“怎么样,在想什么?是不是想要自己办家厂子?”

第252章 目标(第一更, 求支持)

是不是想要自己办家厂子?

看似不经意的随口一问,让蒋方钟的心头猛然一颤,他立即意识到现在自己施家的家奴。心思被戳破的他连忙跪下磕头道。

“少爷、少爷,老奴是一时让猪油蒙了心,多亏少爷一言惊醒啊!老奴知罪、老奴知罪。”

周围的工匠们只是静静的瞧着这一幕,尽管他们中有不少人是蒋方钟的亲戚徒弟,可这个时候,他们都不能插话,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

“其实,这也没什么。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

笑眯眯的瞧着蒋方钟,施奕文淡淡的说道。

“你想要办自己的厂子,这没什么大不了的,其实,这吹筒法也瞒不了人的,你们都是制造玻璃的行家,我说了一遍,你们差不多也就知道怎么做了,然后起了心思,这没什么!”

施奕文的语气显得很平静,即便是家奴又如何……家奴也有杀主的。即便是靠着家法,把他留在身边,他还可以把技术传给自己的儿子。毕竟,这种半道卖身投献的家奴,卖的是自己,而不是一家老少。

“强扭的瓜不甜,这样你既然想要办厂子,我拿出五千两银子,办家玻璃厂,这玻璃厂就交给你管,算你一成的份子,你以为如何?”

跪在地上,原本只以为自己会被行家法的蒋方钟都忘记了求饶,他抬起头惊讶的看着少爷,好一会才说道。

“少,少爷,这,这让老奴……”

话未说完,泪水就已经从蒋方钟的脸上流了下来,然后他用力磕头说道。

“请少爷放心,老奴从今往后,必定全心为少爷操办玻璃厂,但凡再敢有丝毫私心,蒋家上下十三口不得好死、断子绝孙……”

誓言发得很重,但是对于施奕文来说倒也是无所谓,实际上,他的内心深处反倒是喜欢这样有野心的人,有野心的人必须要有能力。而更重要的是,面对来自江南的士绅集团,他必须要尽可能的壮大自身的实力。

有时候,像眼前这样的人,也是可以选择的助力。

“公子,为什么要饶过他,这个时候,应该命人乱棍死,正家法才是啊。”

一直旁观的徐思诚不解的反问道。

“现在非但不计较,反倒还让他独管一家工厂,即便是为了笼络人心,这样未免也太宽纵了一些。”

面对徐思诚的反问,施奕文先是沉吟片刻,然后说道。

“你看觉得现在的卢沟是什么?”

他的反问让徐思诚想到过去听施奕文提到的一个名词。

“工业园?”

“不仅仅是工业园,而是孵化机,是工业的孵化机!你看现在这里有什么?”

可惜这办公室不是楼房,而且也没有玻璃窗,要不然推窗户的话,就可以看到这里连绵数里的工厂。

“现在,这里除了咱们的工厂之外,已经有了织布厂,而且还有有染布厂,只用了不到一年的时间,这里就聚集了十几家工厂、作坊,拥有上万名工人,曾经的河边滩地,变成了一座现代化的工业园,这里未来会朝着什么地方发展?”

双眼朝着外面看去,施奕文的语气反倒显得有些凝重。

“未来这里会成为大明工业的基石,这里正在掀起的变革将会颠覆整个大明的传统,工业的力量必定可以摧毁传统的手工业,就像我们的纺纱机,一机顶千工!你说,在工业的力量面前,传统手工业会怎么样?”

施奕文的反问,让徐思诚不觉得一愣,他还真没有考虑过。

“会怎么样?”

“当然会反扑,他们在生产力上是不能够与我们相提并论的,但是他们也绝对不会在生产力上,与我们竞争,他们会通过另一种手段打压我们。”

“公子是说官场?”

徐思诚的神情不由的一滞,语气也发生了变化,本身就是松江人的他又岂不知道江南的布线庄以及各行各业的与官场之间盘根错节的联系,而且许多官员的亲族本身就是经营工商,面对来自卢沟的竞争,他们怎么可能会坐以待毙。

“对,就是官场,他们会借助官场的力量来打压我们,限制我们,技术的力量是强大的,但是权力却可以摧毁一切!”

权力可能性摧毁一切!

尽管看似危言耸听,但是读书人出身的徐思诚又岂不知道,这同样也是事实。

“现在卢沟,看似兴旺,可实际上,却是全无根基,我们既没有江南士绅用两百年时间经营出来的盘根错节的关系网,也没有山西盐商用银子砸出来的保护伞,别忘了,就连咱们次辅,那也是盐商家庭出身,相比之下,咱们有什么?”

抿了抿嘴唇,施奕文反问之余,眼神却变得极为坚定。

“除了技术之外,可以说是一无所有。一但现在有人向我们下黑手,我们甚至连还手之力都没有,你说,这里是什么?不过就是建立在沙滩的堡垒而已,只需要轻轻一推,就能让咱们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看着坐在那的施奕文,原本还在为企业的发展欣喜不已的徐思诚终于意识到了危机。

“那,咱们怎么办?”

“个人的力量是有限的,群体的力量是无穷的,现在,咱们需要的壮大这个群体,自己抓住核心,通过技术输出,壮大这个工商群体的力量。”

又一次,施奕文提到了他这么做的原因。

“可是他……就是一个会做生意匠人啊。”

那个蒋方钟能有什么用?不过就是一个工匠而已。

“他确实是如此,可是,我现在需要的是什么?”

看着徐思诚,施奕文笑道。

“我需要的就是通过他,去告诉所有人,我有点石成金的办法,更有让人飞黄腾达的门道,所以,你们应该抓紧时间赶紧过来拜见我!”

“拜见你?”

徐思诚诧异道。

“谁来拜见你?”

“你说呢?”

冲着徐思诚眨了眼睛,施奕文笑道。

“别忘了,京城不仅仅只有一个英国公。”

第253章 襄城伯(第二更,求支持)

回到明朝开工厂正文卷第253章襄城伯京城并不仅仅只有一个英国公。

看似随口一说,却让徐思诚的眼前猛然一亮。惊声说道。

“公子,你是说京中的勋臣!”

微微一笑,施奕文点说道。

“现在大明成气候的商绅集团,无非就是两股,一股是江南士绅,一股山陕盐商,前者靠的是江南文教兴盛,两百年来朝臣大半出自于江南,而他们又于江南士绅有亲族、同乡等各种盘根错节的关系,是江南士绅的天然保护伞,而山陕盐商呢?他们崛起于九边输粮,早期是靠贿赂,后期是靠银子为自家子弟在官场上砸出一条通道,像张四维就是山西盐商大家,他们自然会给家族以保护。可是我呢?”

看着徐思诚,施奕文反问道。

“什么都没有,除了技术之外,一无所有,我既没有江南士绅的权,也没有盐商的势。我能靠什么?只有技术!”

摇了摇头,施奕文微微一笑,

“靠技术干什么?就是用实打实的利益把一些人拉拢到自己的群体之中,相比官员,勋臣无疑是最好的选择,因为官场之中关系盘根错节,他们能不能雪中送炭我不知道,但是落井下石、见风使舵,却是人之常情,可是勋臣不同,他们不受地域乡谊的限制,甚至与文官也是矛盾重重,从就是成祖开始从制度上限制勋臣参政,再到世宗优抚勋贵,大量任用勋贵参政,数十年来,勋臣与文官冲突不断,英国公为什么被文弹劾?说到底不还是因为两个群体之间的矛盾,虽说现在勋臣在世宗皇帝后倍受打压,可是仍然能保持他们世袭的尊隆地位。现在我所需要的就是把勋臣这个群体笼络到自己这个阵营之中,借他们来保护卢沟……”

把勋臣变成工商资本家!

有了勋贵们的参与,不仅能想让工业这个稚嫩的幼苗得到保护,在江南传统工商群体的打击下得生存下来,而且还可以让明代失控的文官群体得到控制,甚至可以借助勋贵的力量,瓦解掉那个群体。

当然,在内心深处,施奕文还有一个计划,就是借助勋贵甚至宗室摧毁文官群体的同时,同样也会借文官手瓦解勋贵。

无论是勋贵也好,文官也罢,都是大明身上的毒瘤,文官为祸,勋贵是为害,受苦的还是百姓。“鹬蚌相争,渔翁得利”,如何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在他们斗争的时候,让百姓得利、让大明受益,这才是施奕文真正的目的。

现在的问题是,先把他们哄上船,然后再借势自保,自保之后,自然而然也就是……冷冷一笑,施奕文说道。

“到那时,卢沟也就安全了。”

“既然如此,那公子为什么不上门求他们?”

徐思诚不解的反问道。

“上门求人,和别人求你不一样,送上门的肉……不香。”

施奕文笑呵呵的说道。

“利之所驱,最后他们还是会走上门来的,这些个勋贵,在官场被打压,其实生意场上,也不自在啊,别忘记了咱们朝中的那些勋贵手头也不见得宽裕,可挣钱的生意就那么多,他们也就吃点江南、山陕的残羹剩饭而已,你放心,他们比我急,毕竟,家大业大,摊子大了花钱的地方就多啊!”

所谓的勋臣,不过也就是表面上光彩罢了,就像英国公家,除了维持体面的生活之外,其一家上下内外亲族数百人,靠着英国公的那些俸禄,恐怕连西北风都喝上不上,不想办法弄些财路,他们吃什么、喝什么,用什么?

“所以,公子是要等着他们来求咱们?”

点点头,施奕文笑道。

“没错,不过啊,想让他们来求咱们,非得先让他们看到好处才成。要不然,他们是拉不下面子的,所以,咱们就等着,等到他们自己等不下去了,自己找上门来求咱们。”

面子永远都不能拿来当饭吃!

这句话对于襄城伯李应臣来说,可谓是深有体会,身为大明的伯爵,虽说自身有俸禄,可对于传承八代的襄城伯来说,那点俸禄根本就不够养家糊口的,一家老少家奴千余人,要是只指往那点俸禄,可就得全饿死。

可是再怎么着,伯爵的体面要维持,出门要是八抬的大轿……其实心里头他倒是想换辆轻便双轮马车,不是因为它快捷,而是因为它便宜,可是伯爵的体面。

和往常一样,眼瞧着天气转冷,快到年关了,身为襄城伯的李应臣不得不想办法把这个年给“熬”过去。

“大鹿二十只,獐子三十只,狍子三十只,猪五十头,羊一百只,牛十只……,榛、松、桃、杏穰各二口袋……小麦一百石,杂色粱谷各一百石,各色干菜一车,外卖粱谷、牲口各项之银共折银八百六十两……”

听着管家在那里报告着庄子里来送来的“年货”,其实就是租佃,他的脸色显得有些沉闷。

“哎,就这么点东西啊。”

随口的一句话,让鞠着身的管家说道。

“回伯爷话,这才是一个庄子,其它的还有呢,老奴还没说完。”

“我知道,可还是不够哇!”

李应臣闷闷不乐的说了句。

“三叔前阵子添了个孙子,按规矩,府里头一个月得支给三十两银子,这一年就是三百六十两,再加上节庆的,这添一口人,一年怎么着也得拿四百两出去,每个月还得支给一石粮食,这家大业大的,总都是出项哇。”

瞧着在一旁陪着笑的管家,李应臣颇为无奈的说道。

“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过去没袭爵的时候,我只以为这伯爵是风光,可当上了这伯爵,却知道,这风光也就是表面上,这么些年,搁家里头,我是恨不得一文钱掰成两瓣的花,可就那么点银子,总还是不够哇……”

若是李应臣的这番话要是传出去,指不定会让百姓骂死,堂堂伯爵家大业大,居然会说没银子,谁信呢。

旁人不信,可管家得随着话说。

“伯爷操劳,小的们又岂不知道。”

“知道,知道又有什么用,”

摆了摆手,李应臣对管家吩咐道。

“过完年你去打听打听,看看可有愿意投献过来的,这多口人,要是不多个庄子,怕是自熬不过去的……还有,把成功喊过来,他怎么教的儿子,这个月居然花了将近三千两银子,这再大的家业也经不起他这么祸害!这败家子,早晚得把李家的家业给败完了……”

第255章 送礼(第一更,求支持)

寻着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李守琦恨不得咬断自己的舌头。

这吹牛总得有个谱吧!

这没有谱的牛,也就是爷们敢吹。

“小伯爷,今个的牛皮让你吹破了吧!”

一出府,郭义就直接了当的戳破了李守琦的牛皮。

“你懂个屁,不吹那个牛,老头子非往死了收拾我不成,要是你家老头子那么收拾你,什么牛你会不敢吹。况且,你怎么知道我是吹牛!我告诉你,我是真找到了门道。”

丢下这句话,李守琦对郭义吩咐道。

“大义,你看看去寻辆马车过来,咱们出趟城。”

“出城?小伯爷,难不成你想出去避阵子风头?要不咱们去李家庄吧,府上在那……”

“什么避避风头,我告诉你,我是要去石台庄,你没瞧见,这阵子英国公家的煤炭生意那么好嘛,这生意就是石台庄的那个施郎中带给他们家的,咱们去找他给咱们指条财路。”

李守琦说的倒也直接,

“财路?小伯爷,咱们就这么空着手去。”

“瞧你说的,小爷我是那么没有礼数的人吗?甭废话,快去找车!”

往石台庄去的路上,郭义又一次问道身边的小伯爷。

“小爷,你真的带礼物了?”

“当然,小爷我是那么不知礼的人吗?”

知礼,你啥时候是个知礼的人了。

“小爷,这次去,可是咱们找他帮忙。”

“我知道,所以才备了份厚礼。”

礼在那?

郭义又一次打量着小爷,这身上不像是带着礼物啊。

“别看了,我备的可是一份厚礼,小爷我的宝贝!”

嘴里这么说着,李守琦嘟嚷道。

“要不是有事求他……我还真舍不得。”

乘马车用了差不多半个多时辰的功夫,终于到了石台庄,快到庄口的时候,车夫停下了车来。

“公子,前面正修着路哪,您看,我是在这等着,还是?”

“就在这等着吧。”

刚一下车,李守琦就被眼前的这个庄子,给惊得愣了愣,

“小伯爷,这庄子里可都是砖瓦房啊!”

郭义惊讶的看着庄子,庄子里全都是砖瓦房,不少都是今年新建的。

“可不是,瞧着这里的人倒是挺阔绰的。”

再瞧着庄子里的路,也铺着黑色的碎石。不远处,还有一群佃户正在那里忙活着从马车上倒着石头,似乎是在那里铺着路。

“用碎石头铺路……那个施同知倒也能想起来。”

不是能想起来,而是迫于无奈,尽管石台庄庄外就是石铺的官道,可是庄子里却是泥土路,下雨后人一踩车一压就成了泥浆路,为此施奕文一直有修路的想法,可是路该怎么修?

道路问题在工业园同样也存在,为此施奕文倒也是考虑了很多种道路,最后煤矿里大量的煤矸石落到了他的眼中,相比于石头,它的硬度低了些,可用来铺路倒也算合适。

因为沥青和水泥的数量都不足以用来铺路,所以他就按照后世修建泥结碎石路面的方式,用煤矸石在工业区和新村铺设了十几里的碎石路,这用碎石和一定比例的塑土,经过碾压密实后形成的路面,虽然比不上沥青路或者水泥路,从是至少让那里告别了下雨就变成稀泥的泥土路。

两人沿着路往庄子走去的时候,一边走,一边好奇的瞧着左右。这村子似乎和其它地方不太一样,到底是那里不一样,他们还真说不清楚。

“这路修的倒是平整。”

站在碎石路上,使劲蹦了蹦,李守琦随口说道。

“确实如此,就是不知道,这路能不能经雨水泡。”

郭义也跟着附和道。他的话声刚落下,就听旁边有人说道。

“短期内没事,这路的寿命也就是几年的事情,等到过两年,沥青攒够了,到时候,就直接铺成沥青路。”

说话的不是别人,就是施奕文。他这两天一直在庄子里整治、规划着村庄,不仅仅只是道路,还有塘边小公园等设施的规划,这里毕竟是他的家,既然是家,总是要费了一些心思。甚至于,他还在池塘附近给自己重新规划了一座新园子,只等以后有机会再建起来。

正要回家的时候,听到前面这人的话语,自然随口带了句。

“沥青?”

“对,就是炼焦的时候剩下的。”

就是数量不太多,要不然早就直接铺开沥青路了。施奕文心里嘀咕之余,打量着眼前这两位,就随口问道。

“你们来这,可是有什么事?”

“啊,这位公子,这是我们家小公爷,特意来拜访施郎中的,不知施郎中可在庄上?”

郭义连忙行揖答道。

“哦?找我的?”

施奕文愣了愣。

“你就是施郎中?”

李守琦瞧着这人的模样可比自己还年青两三岁,原本虽然知道他年青,可却不想到是这么的年青。

“对,我就是,你是?”

“哎呀,在下是襄城伯府李守琦,久闻施郎中大名,特意前来拜访,冒昧之外,还请见谅。”

哟,居然又是一个勋贵,算起来,打从穿越以来自己可是认识了好几位勋臣子弟了,不过这主动自己找上门来的勋臣,他还是第一个。不过,对于勋臣的拜访,施奕文倒是不觉得意外,毕竟,自己在京郊弄了这么大的动静,要是还没有引起他们的注意,那么这些个勋臣们,未免也就太不现实了吧。

现在有人找上门来,倒也是情理之中。

襄城伯……虽然谈不上显爵,可是地位不高不低,倒也恰当。

见他这么客气,施奕文自然也是客客气气的还了礼。然后便请他们进了屋。

待进屋后,施奕文又客气的请他坐下,待下人上了茶,才笑问道。

“不知李兄找小弟何事?”

“哎呀,这不今天早上碰着了英国公府的维良兄,听维良兄说,施贤弟是个重情谊、讲义气的好兄弟,这不,我最喜欢的就是贤弟这样的人,所以才特意过来拜访,还请贤弟见谅。”

说话的功夫,李守琦已经从袖中取出一本书来,双手递过去。

“区区薄礼,不成敬意,还请贤兄笑纳。”

几乎是小伯爷拿出书的瞬间,一瞧见那书,郭义的脸色就猛然一变。

我的小爷哟……那有送这种礼的啊……

第256章 投资建议 (第二更,求支持)

一本书!

瞧见书的封面走廊,男女依廊欢戏的画面。施奕文的表情变幻。

这是……

有送这礼的嘛?

“哎呀,贤弟,这画册瞧着确实不堪,可册中二十六副却全都是唐伯虎的亲笔书绘,可是稀罕的很……”

瞧着他双手奉上的画册,惊讶着居然是唐伯虎的真迹,施奕文又连连摇头说道。

“这礼太重,受不得,受不得。”

“有什么受不得的,我那还有一本,这本你留着。”

李守琦直接把书放到桌上,嘻笑道。

“改日待贤弟研究好了,为兄再带你到京中花楼里实践一番……”

得,这就是一个满嘴跑马车的主。

“这礼太重了,小弟实在是不能收。”

唐伯虎的手迹,还二十六副……这礼太重,也黄……呃,是荒唐。

“别切,其实,为兄是有事求你,这件事还得施贤弟你帮我。”

帮你?

看着李守琦,施奕文不解道。

“不知李兄有什么事要小弟帮忙的?”

“想请贤弟指条做买卖的路子。”

唯恐施奕文拒绝,李守琦直接说道。

“贤兄可千万不能拒绝,你要是拒绝了,小弟我回到家,非得给打死不可……”

好嘛,居然还有这一出。

“说起来,不怕你笑话,这次为兄之所以到你这来,也是迫于无奈……”

听着李守琦的讲述,施奕文反倒觉得这人倒也坦诚,估且不说那份礼吧,要是能让这样的“浪子回头”,估计搁京城的勋贵圈里头,自己也能扬扬名。

“……所以,这事还只有你能帮我,要不然回到家里,我那老爷子可真得放不过我。”

听他一五一十的说出了原因,施奕文笑道。

“令尊也是爱子心切……”

笑了笑,施奕文想了一会,然后说道。

“你想寻个买卖做,那你想做什么买卖?”

“自然是要挣钱的买卖,最好能像英国公府那样,同你合伙办个矿之类的,这样既然省心,又不愁银子。”

李守琦倒也是直接,一点都没有隐瞒自己的想法。

“这样啊……”

这些个人,倒也会占便宜。合伙人……也不差你这一个。

“可问题是,路矿那边的经营,一直是由维良负责的。”

施奕文笑着道出了一个现实。

“做买卖从来就没有什么省心的买卖,总是需要你自己去办的,你说是不是?”

“这……”

尽管和自己最初想象的不太一样,但李守琦还是问道。

“那,要不然,你给我指条路子?”

“先不着急路子,其实,你想省心,也不是没有办法,关键是要用好人,要是能用好人,这生意上的事情,你基本上也就不怎么需要操心了。”

“人?对,就是用人。”

一听到用人,李守琦立即说道。

“人我有,我们襄城伯府有几百人,会做生意买卖的也不少,不过,就是这当铺什么的生意,实在是太过平常,所以,还请施郎中务必给指条路子。”

“路子……”

沉吟片刻,瞧着桌上那本唐伯虎的画册,施奕文倒是在心里盘算起它的价格了。

一千两。

二千两,或者更多……

哎,就当是咨询费了吧。

“这路子嘛,不是没有,不知李兄可知道松江布。”

心思一转施奕文自然而然的抛出了一条路子来。

“松江布?”

见他有些疑惑,施奕文自然把什么北方各地大都卖着松江布的事情给说了出来,最后自然又说到了现在卢沟这边的织布厂。

“现如今,这卢沟这边布厂越办越多,就像英国公家,上个月就在卢沟办了一家织布厂。”

“你的意思是,我也办布厂?”

李守琦想当然的说道。

“办布厂?”

摇摇头,施奕文直接的否决道。

“现在卢沟一带大小布厂已经有了六家,虽说市场没有饱和,可是生意难免会有竞争,这做生意就是要做人无我有,人有我优,相比于织布,其实还有一个生意,李兄不妨考虑一下。”

“什么生意?”

“染布!”

“染布?开染坊就是这生意?”

显然,李守琦有些瞧不上这样的小生意。

“对,就是染布,李兄别觉得这个生意小,可实际上,染布的利润,远高于织布。”

看着满面疑惑李守琦,施奕文便解释道。

“李兄有所不知,这染布比普通白棉布价格高出一倍以上,而松江布之所以闻名天下,就是因为其染工精良,其它地方出产的布匹穿洗后容易褪色,而松江布却是久洗后依然色泽艳丽,这染布的工本才多少钱?”

解释之余,施奕文又对李守琦说道。

“要是李兄有意开染布厂的话,小弟的铁工厂里可以为你制造染布机。”

尽管从来没有制造过染布机,但是有意把铁工厂变成一座通过设备生产企业的施奕文,倒不介意在研究一下,或许图书馆里的资料大都是化工染料印染,但是在设备上总能给予一定的启示吧。

“如果用染布机染布的话,我想这个人工就能降下来不少,而且产量会远远超过手工染布,这成本自然会大幅度降低,染布比普通白棉布价格高出一倍以上,其实,就我所知,一般的染坊,至少有三到五成的利润,其实那怕只有三成的利润,那利润也是极为可观的,况且,染布厂的成本更低,自然,利润也就更高了!这一天染布千匹,这一天的利润,可就至少有五六百两的利润了。要是有两千匹的话……”

那一天的利润可就是上千两银子!

一年就是几十万两!

只是在心里头一盘算,李守琦就被这诱人的“钱景”给吸引住了,一年挣上几十万两银子,到那时候,还会有谁会说他是败家子?

想着施奕文话语中诱人的钱景,李守琦眼前猛然一亮。压抑内心的欢迎他又苦恼道。

“照你这么说,这个生意确实不错,不错……只是,我压根就不知道这布该怎么染啊。”

见李守琦动了心,施奕文随之笑呵可的说道。

“这种事情,又岂需要东家自己会,不会,可以找会的人,你说是不是这个道理?”

第257章 东家是人才(第一更,求支持)

东家不会,可以找工匠。

这么简单道理,难道你不懂嘛。

施奕文的解释,让李守琦有些尴尬的笑了笑。

“这都慢细枝末节,成大事者,很少考虑这些。”

主动的替李守琦开脱之后,施奕文看着他用尽可能平静的语气说道。

“不过,话虽然这么说,可是要想要找染布的工匠,还是要到松江。”

“松江?”

“对,就是松江!”

双眼盯着李守琦,施奕文淡淡的说道。

“刚才我说过,其他地方所产的布穿洗后容易褪色,而松江布则久洗后依然色泽艳丽,松江布因此在北方极为风行,价格也是最高……”

“那,咱们就从松江请工匠!”

没有丝毫的犹豫,李守琦立即作出了决定。

他的决定,让施奕文心底微微一笑,好了,上套了!

松江布有名,可是松江的染坊与文官集团之间的联系,未尝不够紧密,有这么一个勋臣出面……就这么个二世祖,有他们头痛的。

终于,到了傍晚,亲自把李守琦一行送到村口,目送着他们离开的时候,略带些醉意的施奕文,感觉到吴才在看着自己。

“茂达,你在看什么?”

“公子,你似乎变了。”

“变了?”

“过去你可从不挖坑给别人,这次你可是给他挖了个坑。”

“挖坑给他?”

吴才的话,让施奕文哈哈大笑道。

“我说茂达,要是说李守琦是寻常人家,我这是挖坑给他,可别忘了他是襄城伯家的小伯爷,这样的人,我这个坑,埋不了他,这些勋贵虽然从永乐年后,就不再与皇家联姻,可是彼此之间却是互相联姻,彼此之间可谓是同气连枝,即便是得罪了人,也没人能怎么的他,顶多就是削了他爷爷的官职,可那个官也就是虚职,有什么大不了的?就像英国公一样,反倒也乐得轻松了。李守琦从松江挖人,无论是挖成挖不成,无论是他的染坊能不能办下去,最后无非两个结果……”

看着吴才,施奕文冷冷笑道。

“要么他的染厂办下去,要么办不下去,办下去了,江南的士绅恼他,办不下去,他恼江南的士绅,可无论如何,他们家与士绅与江南文官的梁子是结下了来了,这……”

这是好事啊!

施奕文微微一笑。

无论到时候,那些文官如何还击,如何打压,只会让勋臣集团同气连枝,只会让本就存在的矛盾继续扩大,而这就是自己所需要的。

“这就是我所需要的,我太势单力薄,靠我一个人,很多事情都做不到,所以,我要靠他们/”

“靠他们?勋贵清贵,他们会让你靠吗?”

“大树底下好乘凉,他们让不让我靠没关系,只要把他们拉到卢沟,让他们办了厂子,就把他绑上船上,到时候,勋贵再清贵,也不会清贵的,毕竟,清贵换不来银子,可是工厂能!”

什么是利益集团?

利益集团就是在这样形成的,或许他们之间会有矛盾,但是面对共同的敌人时,面对共同的利益时,他们还会是携手一致。就像江南的文官集团一样,是共同的利益驱使着他们,结成了共同的联盟,而且这个联盟,却又不是铁板一块的。

听着施奕文的回答,吴才愣了愣,他从不曾想到,会从施奕文的口中听到这么一番话,可就是这个看似简单的道理,却让他的心底掀起一阵波涛。以至于久久不能平静。

“没有永远的敌人,只有永远的利益。”

朝着京城的方向看去,施奕文冷冰冰的说道。

“利益才是永恒的,无论是官场,还是生意场上,都是如此……”

随后,施奕文又说道。

“为什么咱们的那位首辅,会推荐马自强与申行时为阁臣?”

话题突然的转移,让吴才甚至有些不太适应。

“因为他们两人皆听命于他吧。”

“不仅如此,马自强是陕西人,张四维是山西人,首辅是湖广人,湖广非江南,所以,无论如何,都要有一个南直隶的阁臣,而申行时,就是南直隶的人,要不然,我大明内阁就会不稳,因为南直隶文风兴盛,我大明三成以上的官员皆出自于南直,你想想,要是阁中没有一个南直隶的官员,你说,朝中可能稳固吗?甚至,当初“夺情风波”之所以那么大,你以为真的是夺情?”

冷冷笑着,施奕文直接说道。

“张氏主阁后,当时阁中没有一个南直籍的阁臣,你让南直官员如何自处?为什么张氏不用南直官员入阁?”

又是一声反问,让吴才愣愣的说不出话来,尽管他比施奕文更了解大明的官场,但是他从来没有站到上帝的视角,不像施奕文那样,是站在历史的视角上去看待问题,甚至站在张居正、张四维、申行时等人的经历上看待问题。

“这,这……这是为何!”

吱呒着,吴才只感觉到心脏剧烈跳动着,他甚至感觉有些窒息。

“因为改革触动利益最多的就是南直隶,南直隶的那些个官员,自然是站在首辅的对立面,过去,他们没有理由,没有借口,现在出了一个夺情风波,他们自然而然的就借题发挥了,至于国事……”

摇摇头,施奕文冷笑道。

“但凡是人都有自己的阶级属性的……”

那个阶级的人,是绝对不会为阶级之外的人考虑的!

当然,他们当然会口口声声的说着为大众,为所有人,为……可是实际上,大家都是为了自己,无论是上是下,大家首先都是站在自己的立场上看待问题。

人的本性都是自私的,是自利的。

所有“冠冕堂皇”的借口背后,实际上都是赤果果的利益。

尽管并不知道什么是“阶级”,可是吴才却也能体会这句话的含意,他反复在心里念叨着这句话,良久之后,才说道。

“致远,陛下不诏你不入朝,确实是埋没了你……”

吴才的话,让施奕文诧异之余,然后他不禁失声大笑起来。

“茂达啊,茂达……你说这个世界上,被埋没的人才还少吗?”

第258章 时代之变(第二更,求支持)

被埋没的人才太多了。

在施奕文看来,在他的身边,就有不少人才是被埋没的,比如说眼前孙富林,他在工部就是一个小小不入流的吏员,但是在过去的一段时间里,他却肩膀起了建设商埠的任务。

甚至于在赵国业在那试验着竹筋的时候,他在试验着的同时,就建起了商埠里的第一栋竹筋混凝土楼房,尽管只有两层高,可即便是如此,当看着这栋古色古的楼宇耸立在商埠的主街边时,施奕文仍然忍不住称赞道。

“松涛,你这倒是给了我一个惊喜啊。”

确实是惊喜,毕竟,在此之前,施奕文还以为要等到明年,才能见到第一栋混凝土建筑,不曾想现在就造了出来。

“施郎中,卑职准备再接再励,抓紧时间再建上几栋楼……”

孙富林的话,让施奕文然后一愣,然后摆手说道。

“现在不行了,这混凝土凝固需要时间,而且温度低了也不行,冬天是不能施工的。”

随后施奕文又解释了一下冬天混凝土凝固等问题,然后才随着他在这片商埠里走着,尽管刚刚开埠几个月,但是现在这里基本上已经形成了一个集市,街道两边既有已经建成的房屋,也有一些闲置的空地。不过即便是闲置的空地上,也摆满了摊子。

当施奕文兴致勃勃的商埠里逛着的时候,在不远处的新村里,孙明跃同样是满怀期待的看着眼前的这栋已经建好的房子。

“三间明堂大瓦房!三间偏房……屋里头的这墙也刷着层白灰……”

嘴里念叨着这房子的好,孙明跃的双眼中对它不禁充满了期待。

“四十八两七钱六分……”

又一次,念叨着这个数字,孙明跃的脸色微微变了变,又显得有些有犹豫。

这是这栋房子的价格,对于一个月能在厂子里挣三两银子的孙明跃来说,这房子确实不贵,相比于京城里头的房子,至少便宜了六七成。

可说到底,这还是城外的房子啊。

心里这么嘀咕着,孙明跃的心里涌现出诸多的想法。

即便是城外的房子,可自己也是在这铁工厂里的工作啊。

是啊,就近买房子,这也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啊。

心里这么寻思着,整整一天,孙明跃的心思都没有静下来,幸好没有影响到手头的活。

就这样,忙活了一天之后,孙明跃在回家的时候,还是朝着卖房的地方去了一趟,仔细询问一番之后,他才犹豫着往家里走去。

家,就在离开新村不远地方,他在那里租了一栋房子,房子是泥坯砌的,虽然是附近的百姓在自家地里建的新房,可是房子里却是黑洞洞的。看上去虽然是新房,可是却仍然像是一座破旧狭小小院,院子的围墙矮又破。无论是房子也好,围墙也罢,都是黄土夯成,这房子肯定比不上那里的明堂大瓦房。

就这么定下吧!

刚一进院子,孙明跃就扯直了嗓子喊了一声。

“桂娘,喜子、二子,快出来,爹买了猪头肉……”

猪头肉最是便宜,隔三差五一的孙明跃会买上一些,再打壶酒,然后自己小酌两杯,酒当然要是烈酒,毕竟,黄酒不够劲,价钱也太贵。

因为在厂子里上班的关系,所以孙明跃一个月能挣三两银子,要是再加上偶尔加班的工资,差不多有三两二钱,这份收入,瞧着似乎比不上他自己在铺子里干活时挣的,可那会却是一年能闲半年,算下来,那时候一年也就只能挣个二三十两银子,而且还有各种各样的琐事,那比得像现在这么轻松。

因为是工匠,自然的日子比起寻常百姓过得要好一些,毕竟京城里不少百姓一年顶多也就挣上十两八两的。在这个京城之中,日子倒也还算凑和。

可是,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他还是得和家里人商量一下。

待回到家的时候,天已经黑得厉害,进了院子就看到媳妇正端着一个木盆正要去河边洗衣服,见到孙明跃回来了。

她便立即说道。

“他爹回来了,喜子、二子,你爹买了肉,快些出来吧……”

堂屋里,两个孩子就在那里就着昏暗的油灯灯光写着作业,正写着作业的喜子抬头答道。

“爹,您先吃着,等我写完作业再吃。”

看着孩子们趴在那写作业的模样,孙明跃笑着说道。

“好嘞,那你爹我就先喝两杯。”

看着在那写着作业的孩子,孙明跃自言自语道。

“好好读书,将来肯定有出息,进了厂子里,一个月挣上十几二十两银子……”

这些娃娃们进的学堂,并不是社学,也不是私熟,而是工厂自办的子弟学堂,说是专门培养工程师的,在当初办学堂的时候,从附近买地地,邻近庄子里的乡老们自然答应了下来,甚至他们愿意用半价出售,条件就是在学堂要多盖上几间教学,让庄里的子弟免费上学,先生的食宿与礼金皆于他们出。这个要求也是很寻常,对此厂里自然是一口答应下来。

“只要厂子办大了,自然不愁不知干,工程师……”

念叨着工程师的收入,他又在心里寻思起来,这家……是得换了。就这样一边喝着酒,一边等着媳妇,待到媳妇回来之后,已经有了些醉意的孙明跃说道。

“那个,桂娘,我准备在新村买一处宅子。”

“买宅子,那宅子,可得几十两银子哪!咱家那有那么多钱?”

桂娘不由的一惊。

“没事,我在那边问过,可以用那个什么银行贷款买,只要多花上几两银子的利息就行,首付十两银子,然后一个月只要一两多银子。我算了算,最多三年就能还清。”

男人的话,让桂娘担心道。

“贷款?这,这靠谱不?别变成驴打滚的利了。”

恰在这时,写好作业喜子笑着说道。

“娘,你就放心吧,我们在学堂里读书的时候,就学到这了,这个贷款的利息是算好,只要按月还款,肯定不会变成高利贷的……”

第259章

回到明朝开工厂正文卷第259章高利贷!

对于寻常百姓来说,他们对于高利贷不陌生,毕竟,一直以为高利贷都是压榨百姓最常用的手段。其实,就是对于达官显贵来说,同样也不陌生。当然,他们之中有放的,自然也有借的。

而借的人中,形形色色,什么样的人都有。

有的人借钱,不过只是一时所需。其实绝大多数人都是如此。过去,京城借银子的地方,只有钱庄、商号,而现在又多了一家“裕隆银行”,相比于钱庄商号,裕隆银行尽管刚刚开办不到一年,但是却因为银票而名声大噪,不到一年的功夫,这京城内外大抵上都知道裕隆的银票,比真金还真。当然,隆裕的贷款利息也远低过钱庄、商号,通常都是京中商绅贷款的首选。

这天,初雪将下的时候,一行数骑停在了西长安街边的银行大门前,从马上跳下来的汉子,约摸三十岁的模样。他跳下马的动作极为娴熟,然后随手把披风、马鞭随手丢给刚下马的随从。

“给你,接着。”

跟在他身后的汉子,连忙接下披风、马鞭,毕恭毕敬的跟在他的身后进了银行,进银行时,他特意打量了这里一番,目光掠过一道一闪而过的异彩。

银行里的职员一见到来的这几人衣着不凡,而且后面的随从带着腰刀,立即感受到这个人身份不凡,于是就迎了过去。

“这位公子……”

不等职员客气,来者就说道。

“我要见你们钱经理。”

说着话,李如松拿出了一张名贴。

“是戚军门介绍我过来的。”

一看名贴是经理发出的,这种名片是一般人得不到的,已经只是看这个名片就能显示出对方的身份不同寻常,职员连忙热情的招呼道。

“这位公子,请随我上楼。”

然后她就引着李如松一行到了楼上,然后那职员先进屋请示了一下,门再次打开时,只见亲自迎出来的钱磊笑呵呵的说道。

“哎呀,不曾想居然是少将军亲自拜访,少将军有什么差遣只接派人过来知会一声就是了,何需少将军亲自上门。”

钱磊的客气,让李如松一愣,在来之前他显然没有想到对方会如此的客气。于是快人快语的说道。

“咱们认识?”

“久闻大名。”

钱磊热情的说道。

“即便是在京师,也是久闻辽东李家皆虎将,也知道若是没有李军门和少将军等诸位将军,又岂有辽东之安宁?”

客气着,钱磊就请他进了经理室,随后又吩咐职员招呼随从到一旁的候见室等着。

亲自给李如松倒了茶,钱磊试探着问道。

“不知少将军来鄙行是为了什么事?”

其实,昨天李如松刚一进城,钱磊就听说了他们,也知道京师不知多少商人在打他们的主意。

戚继光与李成梁两人堪称是大明北方双壁,一直守卫着大明的边境,只不过蒙古人那边有所不同的是,李成梁所面对女真人却会出产不过稀罕物,人参、东珠、貂皮以及其它皮草都是值钱的好东西,而因为李成梁地处偏远的关系,所以每到年前,都会派儿子进京送礼,这送礼不单要送到阁臣那,京城的不少官员也在拜访,而商家们盯着的就是李家带进京的礼。

那可是足足一百多车好东西啊!

“真人面前不说假话,在来京城的路上,我拜见了戚将军。他特意指点我,要是需要用银子,可以在你们这办贷款,你知道的,这么多年,这京城的商人,无不是拿我们李家当成猪……”

李如松冷笑着,言语中尽是对商人的不满。

“估且不说,他们往辽东卖的东西都是价高质次,就是我带到京城里的东西,至少也要压低三成,昨个家里的管事就在街面上寻着了,几家老相与的商号,都说到了年关,银钱紧张,没银子买我带来的东西,他们不是没银子!”

盯着钱磊,李如松毫不隐瞒的说道。

“而是想要压价,他们知道我在京城呆不长,最多半个月就回去,这半个月要拜访不少人,一天都耽误不了,压过今天,到了明天我肯定要去求他们,这东西至少能压下三成,甚至五成出去,过年了……要杀猪,他们想什么,我知道!”

李如松解释时,钱磊只是笑而不语。还没开银行的时候,他就知道李家是名声在外。谁让他们经常袭击女真人,每次俘获的东球、皮草、人参又岂止数十万,这样有钱的边将……不宰,那可真不是商人的本性。

“那少将军的意思是?”

“我想从你们这里贷笔款子,先把事情办了。”

话音落下的时候,李如松拿出了一个鸡蛋大小的东珠,放到桌子上。

“我知道,你们银行的规矩,没有抵押,肯定是不办贷款,所以我想把东西抵押给你们裕隆银行!”

往年,李如松进京的时候,都是忍气吞声,今年,他却不想忍了。毕竟,被人盘剥这么多年,过去是没办法,现在有了机会,自然不愿意再像往一样,被京城的商人当成“年猪”。

“这是……”

“这是东珠,这样鸡蛋大小的东珠,至少值千两银子,钱经理,你我初次见面,区区薄礼不成敬意。”

好“薄”的礼啊!

先看一眼桌上的东珠,然后又打量着李如松,钱磊心知,这正是李家不倒的原因,无他……重金贿赂朝臣!朝臣们自然也就会对他网开一面。

“钱经理,你放心,我肯定不会让你难办的,无论是我带来的皮草、人参或是东珠,于京城都是稀罕的东西,在京城不愁没地方卖,只要把这几天撑过去,到时候他们自然会上门来买东西,毕竟,入了冬天,要用皮草、人参的人海了去了!”

说罢,见他似乎还在犹豫不决,李如松又特意强调道。

“我只借二十万两,半个月还款,按你们最高的利息给,给足两个月的利益,怎么样?”

两个月的利息……

第260章 努尔哈赤(第一更)

虽然下了场小雪,可一大清早,施奕文就乘马车进了城,毕竟,早前就和小皇帝约好了,待到第一场雪下来的时候,两人一起到城外赏雪喝酒。

这年月,没有电话,尽管不知道小皇帝有没有事,但是施奕文仍然如约来到了益膳庄,在确定他还没出宫后,就先到旁边的银行看看,毕竟有些日子没来银行了。

进入银行后,看着眼前与后世银行有几分相似营业厅,施奕文笑了笑。心底微微得意起来。

等过了春,就会在济南、临沂两地把分行开起来,到时候,银票也就能够通行到那里了。银票,这才不过半年的时间,就已经被京城的商家所接受。不仅仅是因为裕隆的信用,更重要的是,大明繁华的商业市场需要携带方便的银票。

“银行……”

只要把银行办好了,将来大明的财政危机,也就不值一提了,银行、融资……心想着这些事情,朝楼上走去的时候,刚一上楼,还不等楼上的职员迎他,施奕文就被惊讶的睁大眼睛。

辫子!

他看到一个光秃秃的脑袋,那后脑勺上,一根老鼠尾巴大小的辫子,就那晃荡着,晃荡着……

辫子!

怎么会有辫子!

这,这不是金钱鼠尾吗?

这,怎么可能?

见东家惊讶的模样,杜志顺着他的目光看去,连忙解释道。

“东家,这是随辽东的李如松一起过来的随从,好像是女真人。”

辽东、李如松、女真人……

这几个字眼,让施奕文的心头猛然一跳,恰在这里等候在外的那个女真人也转过头来,看着那光秃秃的脑袋,他心底一动,走过去笑问道。

“你们是从辽东过来的?”

一见是银行东家询问,那个女真人和另几名随从纷纷起身应道。

“是的,小的们都是辽东过来的,是李军门门下家丁。”

就是家奴了。

亲近的与这几人聊了两句,临到最后,施奕文才看到那个身高至少有一米八的女真人说道。

“你叫什么名字?”

“回东家,在下努尔哈赤·爱新觉罗。”

努尔哈赤毕恭毕敬的答道,他之所以会这么恭敬,是因为他知道大少爷有求于银行,这样的人千万不能得罪了,要不然……想到最近军门对自己的不满,他自然不愿意让大少爷寻着理由,收拾自己。

什么!

几乎是瞬间,施奕文险些没有惊叫出声来。

“你就……是女真人?”

原本想说“努尔哈赤”的施奕文,临到嘴边还是改了口。

他就是努尔哈赤!

这个家伙就是努尔哈赤!

要不要杀了他?

瞬间,施奕文的心底就浮现出这个念头来,杀掉他!

杀掉他的话,就再也没有所谓的满清了……

这个念头在心底一闪而过的同时,施奕文笑看着抱拳揖道行礼的努尔哈赤,他应该没有看到自己流露出的杀机吧。

“我倒是第一次见着女真人,改天要是有机会咱们倒也可以聊聊,我对你们那边倒是挺好奇的。”

随口丢下句话,施奕文便直接进了钱磊的办公室,推开门的时候,恰好看到钱磊显得有些为难。

“两个月的利息……可,少将军,这可还真不是钱的事情。”

正难为着的钱磊,一看门开了,见东家走进来,连忙起身说道。

“东家这位是……”

“我知道,辽东来的李将军!”

揖手见礼时,施奕文自我介绍道。

“某施奕文,字致远。”

“李将军,施东家还是工部屯田司郎中。”

原本还因为有人闯进来有些不悦的李如松,连忙起身连礼道。

“啊,下官见过郎中,不敬之处,请郎中恕罪!”

李如松之所以会这么客气,是因为工部的郎中那也是五品的文官,就是他爹见着了,也要先行礼,更何况是他。

“李将军客气,请座。”

请李如松座下后,施奕文直接问道。

“李将军,不知将军来鄙行,有什么事要办?”

“这……”

见银行的东家是朝臣,李如松为难了起来,就在他犹豫着是不是要开口时,钱磊于一旁说道。

“东家,李将军想从咱们这周转笔款子,但是这件事,却有些棘手/”

“哦?棘手?怎么说”

施奕文反问道,

“是这样的,这每年李将军都会往京城过来,会带些年货过来,一直以为京城的商家都盯着这些年货,都会趁机压价,要是咱们收了货当抵押,只怕会得罪京城商家,毕竟,他们一直都是……”

听着钱磊的解释,李如松的心思一沉,他总算是知道了,事情没有自己想象的那简单,这开门做意最忌讳的就是和县里结下仇,现在倒好,他们家要是收下了这些货,那可就是和京城的商家结下梁子了。这样的事情他们当然为难。

施奕文冷笑道。

“哼哼,果然是一**商!”

冷笑之余,他看到李如松站了起来。

“李将军这是……”

“哎呀,这事是在下考虑不周了,既然如此,在下自然不能让贵行为在下的小事树敌……”

在李如松想要起身告辞时,施奕文起身笑道。

“李将军,你要走了,可就是让那些奸商如愿了!你需要多少银子?”

惊讶的看着施奕文,李如松的目中尽是不解。

“啊,二十万两,施郎中您的意思是?”

“钱经理,这样,嗯,给李将军开个户,给他二十……不,三十万两的信用额度,只要他用钱,就不需要什么抵押。李将军,你看这样如何?”

猛然睁大眼睛,李如松惊讶的看着施奕文,他这是什么意思?惊讶之余,他更多的是感激。

“施郎中,这,这这又如何是好,让,让你为,为在下的事情得罪那么多人……”

这下子,他得罪的人可是太多了。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自己这边的银子使得是利索,可是……他这边呢?指不定会遭多少人忌恨,不定将来会引起什么祸事也不一定。

“这算什么,我与李兄一见如故,你我往后,可以常来往。”

说笑着,施奕文又道出了他的直接目的。

“其实,我倒还有一件事,想要求李兄!”



第261章 李如松的礼物(第二更)

有事相求!

施奕文的话让李如松一愣,他连忙说道。

“郎中尽管吩咐。”

“李兄见外了,以后只管叫我致远既可,李兄请座。”

再次请李如松坐下后,施奕文先是叹口气,然后说道。

“其实,实话不瞒李兄,我这个郎中啊,也就是个有名无实的虚职,平常部里点卯,也是不需要去的,所以大多数时候都是忙着生意,这做生意总免不了东奔西走,不说其它,就是早前去门头沟的时候,也碰着过一次匪盗,那次是险些丢了性命。”

“啊!这天子脚下居然也是如此?”

李如松的话音落下时,钱磊笑道。

“荒山野岭的大抵都是如此,难免肖小以身试法,上次东家可当真是危险。”

“确实如此,穷山恶水出刁民。”

常年行军打仗的李如松深以为然的说道。

“那致远往后出行,可一定得小心为上。毕竟,钱财之是向外之外,另外这身边也得常备几个好手看家护院,保护周全,你说是不是?”

“可是好手难寻啊,寻常庄丁又那是匪盗的对手。”

施奕文这边话音一落,李如松说道。

“这事好办,这次进京随我一起来的,无不是战场见过血杀过人的壮士,明日我就送几个到贤弟府上。”

这年月,送个家丁、家奴就像是送个瓦罐瓷器似的,根本就不是什么事,况且李如松也听出来了,先前对方说的“求”,恐怕也就是为了这事,不过就是几个家奴而已,没什么大不了的,能结交这样一个人物,别说是几个家奴,就是几十个又有何妨?

他这么一说,施奕文倒也不客气,连忙拱手道。

“那小弟就却之不恭了。”

“你我兄弟,何需客气。”

李如松的话音落下时,施奕文在道谢之余又说道。

“李兄,小弟在京中的时候,就常听人说,女真人力可搏虎,方才我看兄的随从里,就有一个女真人,瞧着确实威武的很,若是能得此人为护卫,那小弟往后出行时,也能睡个安稳觉了。”

什么需要好手,什么护卫,不过都是托词,对于施奕文而言,他说了那么多,做了那么多,无非就是为了一个人——努尔哈赤。

现在他是李家的家奴,直接杀他肯定是多少不便,可如果让他成为自己的家奴,到时候,生死还不是全由自己作主!

“贤弟说的是努力尔哈赤,这……”

一听到他要的是努尔哈赤,李如松顿时变得有些为难,在来时的路上,他就已经得知了一件事,只等着回到辽东再算账,现在施奕文的要求,不禁让他感觉有些为难。

这事关系到李家的私事,要是……

就在他为难之余,又听到施奕文问道。

“莫非李兄感觉有些为难,也罢,也罢,只是个家奴而已……”

看似摇头放弃的施奕文这么一说,倒让李如松面子上挂不住了,心想着施奕文帮他那么大的忙,只是想要个家奴,自己居然还感觉有些为难,于是连忙说道。

“瞧贤弟说的,也就只是个家奴,有什么可为难的?况且,他能跟着贤弟,那也是他的福份。这次一同来的,还有穆尔齐、那舒哈,也是勇猛过人,也一并送给贤弟了。”

几乎是一瞬间,李如松就做出了决定,至于爹那边……待回到辽东后,再与他解释吧。

“哎呀,那可就多谢李兄了!”

在施奕文道谢时,李如松又说道。

“你我兄弟,如此客气可就见外了。”

“确实,确实,你我兄弟一见如故,若是再客气,那可就真是见外了。”

如愿以尝的施奕文,自然是心情大好,又与李如松聊了下去,当然聊的也就是辽东的事情,尤其是辽东的边事,他一直很好奇,为什么在李成梁时代,女真都是心甘情愿作大明的奴隶,而后来却突然反水了。

“其实说白了,这治蛮的办法,无外乎几个办法,核心就是“以蛮制蛮,冒头就打”,这“以蛮治蛮”就是让那些土蛮互相讨伐,大明居中煽风点火既可,但是如果有一股势力一但壮大,就必须立即发兵讨伐,灭其族,至于所谓的“远交近攻”、“恩威并行”这些,反倒是都是次要的,毕竟,土蛮敬威而不怀德,不杀人立威,是万万不行的……”

说话间,李如松又轻声说道。

“往后贤兄对那努尔哈赤,也要如此,恩威并施固然是好,可必须要让他敬威,否则,必遭其反噬!”

“小弟受教,受教……”

施奕文应着声,心里暗自寻思道。

我可是准备杀人的……敬威,杀人就是威吧。

随后他们又聊了一会,李如松才起身告辞,施奕文自然是亲自把他送出屋,这边刚出屋,那边李如松就喊来了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

听着吩咐努尔哈赤急忙跑过来下跪叩头道。

“奴才在,主子有何吩咐?”

这动作、这对白,熟啊!

看着跪在那的努尔哈赫,施奕文不禁有些感慨,弄了半天,这动作、这对白,是努尔哈赤开的头啊。

“我与施贤弟一见如故,他经常走南闯北的奔走生意,身边没个人护卫却是不行的,所以我就把你和穆尔齐、那舒哈一起都送给他了,往后,他就是你的亲主子,明白吗?”

啊!

对于原本一直寻思着在回辽东后,立即回到部落里的努尔哈赤来说,这个消息简单如当空霹雳一般,

“主子,奴才……”

努尔哈赤刚想要回绝,李如松就冷冰冰的说道。

“努尔哈赤,别以为这样会辱没你,施贤弟可也是当朝五品郎中,就是我爹见着他,也得先下马见礼,到了他那,好生的侍候着,别丢了咱辽东的脸,至于你那个什么建州卫,穷山恶水的那里比得上京师的繁华,你这命数,可真是不错,当年我爹留你一条性命,把你收在家里,现在好了,你又被贵人给相中……好了,往后就不要再想什么建州卫了,再想就没有了建州卫了!”

看着努尔哈赤,李如松冷冷的提醒了一句,随后又吩咐道。

“还不快点叩见新主子,”

第262章 惊呆的努尔哈赤(第一更,求支持)

再想就没有了建州卫了!

尽管看似似乎是提醒他不要想家,可努尔哈赤又岂没听出他这句里的意思。

大少爷是在告诉他,要是敢不从命,让他丢了人,到时候没命的可不止他一个人,整个建州卫都得陪葬!

军门对京官何等的恭敬,努尔哈赤是见过的,他曾经因为京官的一封信,将一个部落夷为平地,就是为了区区几个东珠而已,为了弄几个东珠讨京官的欢心。

可是惹恼了大少爷……

“奴才叩见主子!”

再一次叩头,再一次认主,但努尔哈赤的心里倒不觉得的什么负担,毕竟,他早就习惯了做奴才。

看着那金钱鼠尾随着他叩头而轻轻摇晃时,施奕文的心情可谓是颇为复杂,一边是心情舒爽到极点,而另一边却不由的想到历史。

“嗯,虽说你现在是施某的家奴,可却出于李府,这旧主之恩,是万万不能忘的,努尔哈赤……”

“奴才在。”

见自己一喊名字,努尔哈赤就麻利的叩了个头,施奕文的心情别提多爽了。心下一动,于是就说道。

“在京城再叫你这个名字,总是多少不便,往后,你就叫李天一吧,至于你那两个兄弟,就是天二、天三,往后,你们就是我施家的家奴,施某自然不会亏待你们的。”

施奕文的随口一说,有没有换来努尔哈赤的感激,他不知道,但是一旁的李如松却拱手道。

“施兄实在是太过客气了,不忘旧主、这,这是……”

“这是理所当然,”

拱手连礼时,施奕文郑重其事的说道。

“这要是忘记了旧主的恩情,这样的人,还有情义可言吗?”

说着话,施奕文便把李如松送了下了楼,在其离开前,又邀请他有空的时候,去石台庄相聚,至于他会不会去,就未尝可知了。

在送走了李如松之后,施奕文转身看着站在那,似乎有些失落的努尔哈赤。

“努尔哈赤。”

“奴才在!”

径直跪在雪地里,努尔哈赤又坦声说道。

“往往主子只管喊奴才李天一就行。”

居然驯服到如此……难怪连李成梁也走了眼,他会走眼,我可不会走眼的,心底冷笑着,施奕文说道。

“这李天一,就是给你上的户籍的汉名,即便是奴婢,也是有户籍的,往后,我还是叫你努尔哈赤了,嗯,往头你把头发蓄上,身上穿着汉人的衣裳,却留着女真的发式,在辽东那边可以,在这可不行,走,随我一起去见个客人。”

“是,奴才遵命。”

努尔哈赤的驯服,远远出乎施奕文的意料,微微一笑,然后便领着他和赵四一同去见小皇帝了。

到了“益膳庄”后,看到全年预留的包间外,站着的客用,施奕文立即挤出笑容说道。

“客公公,您来了。”

“哟,施郎中,瞧你客气的……”

拱手、见礼、再推让,推让之余,客用就觉得一卷纸到了手心里,不用看,必定是张不少于百两的银票,这正是客用喜欢和施奕文打交道的原因,这人客气,知礼数,是难得的好人,难怪皇爷喜欢他。

“好了,好了,你们就别客气了,致远,快点进来,我都等你小半天了,说好的一起赏雪,你倒好……”

两人客气时,朱翊钧已经从包厢里出来了,前脚刚出来,后脚他就注意到施奕文身后站着的随从,毕竟他那脑袋太惹眼。

“哟,女真蛮子,致远,这是从那弄的?”

“李如松送的。”

“李如松?辽东李成梁的儿子?”

虽然年青,可朱翊钧对于朝政万历倒是极为了解,那怕就是李成梁的儿子的姓名也是记在心里的。

“你们怎么认识的?”

“他来京城送年货,想从咱们银行借点银子,这不,也就算认识了。”

“哦,借银子?”

疑惑中,朱翊钧就问了起来,而施奕文自然是事无巨细的一一说出了边将每每到年节时,都要派亲信给京官送礼事情,毕竟对于他来说,有能给文官埋雷的机会,就绝对不能错过。

不过,在施奕文与万历说着话,最后又坐到马车上的时候,一直跟在后面的努尔哈赤却有些懵了,他总觉得似乎有什么不太对劲。以至于骑着马,跟在马车旁边往城外去的时候,他还是有些疑惑的问道。

“赵,赵爷,那,那个小公子,是,是什么人?”

以努尔哈赤的眼力,又岂没看出来,那个“客公公”就是中官太监,在辽东的时候,他可是见过监军太监的,可那个小公子不像啊。

“李天一,你记住了,咱们当家丁的,什么话该问,什么话不该问,一定得想明白了。”

赵四故作稳重的说道,但是什么秘密藏着藏久了都会让人觉得难受。

“那位爷,我告诉你,见着他这眼睛不能直直的看着他,那位爷的身份,尊贵着呢!”

看似随意的一句话后,赵四朝着左右看一眼,然后用下巴点了点前面的客气,小声说道。

“你想公公伺候的人,还能有谁?”

尽管赵四没细说,可努尔哈赤还是被惊呆了,他睁大眼睛看着马车,想着马车里那两人的亲近模样,难道,他,他就是,就是大明大皇帝……

“怎么?吓傻了?”

赵四得意道。

“我告诉你,你别以为咱们家郎中就是个五品官儿,现在是五品,可将来,位极人臣,入朝当宰相,那也是早晚的事,你瞧他们的关系,不用他,还能用谁?你小子也是上辈子烧了高香,能让少爷一眼瞧中你,你就瞧好吧,最多十年八年的,主子肯定得入朝,到那时候……嘿嘿!”

手拉着缰绳,赵四的目光中隐约的带着些期待。

“宰相门前七品官儿,你小子想想,到那时,咱得多光彩。”

他是大皇帝的好友!

居然有人可以和大皇帝同坐一车,眼前的这一切,完全颠覆了努尔哈赤的认知,而接下来,当出城之后,当马车在京郊的一片梅花林前停下时,看着他们两人席地坐在雪地间把酒言欢的模样,更是惊愕的张大嘴,半晌都说不出话来……

第263章 火锅(第二更,求支持)

雪,并不算大,但是下了一夜和雪后,天地之间已经是一片银装素裹。

城外的护城河边不是是何时种了一片梅花树,初雪压枝下,鲜红的梅花在枝头迎着严寒怒放,令人望去精神为之一振。而是梅花树之间,偶尔可见三四人或是四五个人围成一圈,坐在雪中饮酒,他们戴着斗笠穿着披风上,任由雪花飘落大在身上。

这样的雅性,倒也是罕见,尤其是在另一个世界,不过,似乎人们对雪的喜爱,却是一致的,无论是此时或是另一个世界。

因为先前已经和朱翊钧约好了,施奕文自然做好了准备。折叠的大雨伞直接挡住了飞雪,地上也铺了层草垫草垫上又铺了层毛毯,摆上了矮桌,然后一个鸳鸯锅摆到了桌上。

看着桌上的鸳鸯锅,朱翊钧显得有些好奇,他好奇的打量着桌上的菜肴。

除了有肉片、毛肚之外,还有几盘青菜,当然,最让人好奇的,恐怕还是这个像是八卦般的锅了,于是他疑惑道。

“致远,这是要吃什么?”

“火锅。”

“火锅?好吃吗?”

显然,这个时候,或许有火锅这种吃法,但却不一定有这种喊法,施奕文笑着说道。

“一会尝尝你就知道了。”

因为汤本身就是装在保温瓶里的关系,所以炭锅大火下,火锅很快就沸腾了起来,闻着空气中红油汤料特殊的香味,朱翊钧诧异道。

“这是什么味道?怎么这么香?”

他的话让施奕文得意道。

“明志,这可是我亲自熬出来的底料。”

当然,是按照书上的配方。

“来,先涮片牛肉……”

亲自在滚滚的汤水里给朱翊钧涮好牛肉后,施奕文夹递给到他的盘子里。

“沾在料,对,就是这样,然后,小心……”

不等施奕文说“有点辣”,朱翊钧已经一口塞到嘴里,然后猛的睁大眼睛说道。

“好、好辣……”

嘴上喊着辣,朱翊钧手上却不客气,直接从锅里捞出牛肉片,大口吃了起来。一边吃一边说道。

“辣、好辣……但……好吃……这料是怎么做出来的……”

几乎是在瞬间的功夫,朱翊钧的就被开启了一个新的味觉。

看着他那副的模样,施奕文笑说道。

“就是一种辣椒而已,这东西早就传到大明了,只是还没什么人吃它。我在庄子里种了些,正好,今天请你尝尝鲜。”

一边吃着肉,朱翊钧一边说道。

“致远,你今天把这个什么底料给我准备几份,还有这个火锅的做法,我要带到宫里头孝敬母后……”

提到孝敬母后,朱翊钧像是想到什么似的,正在犹豫不决的时候,施奕文于一旁说道。

“明志,若是你有心,不妨就说是听内官提到“益膳庄”的新菜,特意命人学的做法,这样也能表以孝心。”

施奕文的提醒,让朱翊钧的眼前一亮。

“致远,你这个法子好,这样既让我能表以孝心,还能让母后不知道我私自出宫……来,陪我喝两杯。”

酒并不是高度的烈酒,在这个时代,高度的烈酒是劳动人民的“饮料”,有钱人都是喝黄酒,什么状元红、女儿红之类的酿造时间长的黄酒一直深受有钱人的喜爱。皇帝自然也不例外。

几杯酒下肚后,朱翊钧看着施奕文说道。

“刚才来的时候,你提到李家送礼的事情……”

嗯?怎么又提到这件事了?疑惑中,施奕文听到他说。

“你知道,我为何不生气吗?。”

“为什么不生气?”

施奕文不解的看着他。

“送礼的何止一个李成梁,戚继光同样也送,武官送、文官也送,他们要是不送……很多事情是办不成的。”

朝着前方树上的梅花看去,朱翊钧抿抿嘴说道。

“而且,京官清贫,要是没有地方上送的年礼,这日子也不好熬,毕竟高祖皇帝定的俸禄确实不高啊。”

对于经常“没钱”的朱翊钧来说,他自然能够体谅那种没银子用的苦楚。

“你知道?”

施奕文诧异的睁大眼睛。

“那为什么?”

“为什么不惩治他们?剥皮实草,如高祖皇帝那样?可即便是如此,在高祖皇帝那会,也有人贪污受贿啊,书中自有黄金屋,这屋子,又岂是皇帝赏的?”

冷笑一声,喝着酒朱翊钧说道。

“水净则鱼,有时候吧,有些事情,只能睁只眼,闭只眼……”

“可是,这样总不是长久之计。”

既然朱翊钧提到了这里,施奕文自然要说下去。

“边将送礼,银钱是从什么地方来的?地方官送礼,钱财从何处得?说白了,前者是兵血,后者是民膏,这样刮下去,早晚是要出事的。”

“那又能怎么办呢?”

朱翊钧反问道。

“对此张先生,也是懊恼的很,毕竟,一边是天下皆知官员俸禄微薄,即便是想要给他们增加俸禄,朝廷出没有那么银子,所以……”

喝了口酒,朱翊钧说道。

“张先生虽然是忌恶如仇,对此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我也只能如此了,不过,那些奸商确实可恶,幸好你替他出了口恶气,要不然,还真让他们得逞了,堂堂的军门,搁他们的眼里,居然成了猪……”

“可不是,奸商可恶!”

见朱翊钧不愿意继续这个话题,施奕文便继续顺着他的话说道。

“这些奸商屯积居奇、强买强卖,欺行霸市,真是可恶至极,其实……”

看着朱翊钧,施奕文试探着说道。

“其实,要是想要解决朝廷用度的问题,关键还是在这此商人的身上。”

“在商人的身上?”

不解的看着施奕文,朱翊钧疑惑道。

“这怎么说。”

面对朱翊钧的疑惑,施奕文并没有直接回答他,而是先沉思片刻,然后才问道。

“明志,你可知道,这不到一年的时间,咱们挣了多少银钱?”,

“应该挣了不少吧!”

尽管知道挣了不少银子,但是具体到多少朱翊钧并不清楚,他只知道,现在自己不缺银子。

“那明志可知道,咱们又交了多少税?”

第264章 其实可以不交的(第一更,求支持)

咱们又交了多少税?

施奕文的反问让朱翊钧诧异道,

“挣了多少?交了多少?”

“到现在为止,铁厂、银行、酒楼、书坊,当然最大头还是纱厂,咱们挣了不下一百五十万两,可是只交了不到5000两的税!”

不到5000两!

过去只知道明朝的税低,可是低到这种地步,施奕文不能不为之惊讶了,就连同朱翊钧也是惊讶的合不上嘴,愣了好一会才说道。

“挣,挣了一百五十万两,只,只收了不到5000两的税……这,这怎么可能?”

“事实就是如此,而且,就这,我还是按章交税,如果我没算错的话,我们交的税差不多相当于京城杂税的两成左右!”

这个年代从来没有单独的商税,而是与九门税、关市等的杂税混杂在一起。

“其实,如果我不想交的话,只要稍微表示一下,一年最多也就只需要交个两三千两的税,甚至可以不交的。”

看着朱翊钧,施奕文说道。

“这么说吧,赢利最多的是纱厂,而按税例,每张纱机只需要交三钱银子,咱们纱厂一共只有……嗯,30张纱机,一个月,也就只需要交,不到十两银子。”

什么!

睁大眼睛,朱翊钧反问道。

“咱们怎么交那么点税?才不到十两……”

“是啊,可问题是,我这还是按律交纳的。”

施奕文自己都觉得有点可笑。

“咱们的纱机和别人家的不一样,一机顶千机!”

“咱们的纺纱机是1000锭的,按效率来说,顶2000台旧式纺车。”

“……”

朱翊钧张张嘴却没有说出话来。

“所以,我准备再上一百台纺机,毕竟,税交的少嘛。”

“致远,你想说什么?”

朱翊钧看着施奕文反问道。

“我想说,国朝税轻,所以国家用度才有不足,就像咱们的纱厂是按机征税,咱们只有三十张机子,所以自然只需要交纳十几两银子,至于这一万两的里的大头是什么?是咱们设在城里的银行,它是按照钱庄交税,一个月交二百两,咱们在城内和张家湾开设五家银行,因为等级不同,一个月交六百多两,至于车马行就不值一提了,还有一个大头是铁厂,每个月交三十分之一的铁课……”

一一道出出了需要交纳的税后,施奕文看着朱翊钧说道。

“咱们挣一百五十万两,可总共只交了不到百分之一的税,你说,这样的税,合理吗?”

“当然不合理!果然是……”

原本想说奸商的朱翊钧话到嘴边,又自嘲道。

“似乎和奸商没什么关系啊,毕竟,你是按律交的,也就只交这么点。”

“问题就是这么一丁点,大家还要逃税漏税。国朝开国时,高祖皇帝为重建社会经济秩序,对商业采取低税政策。官店钱从最初的十税一降到二十税一,三十税一,可即便是如此,按额缴纳的又有多少?”

看着朱翊钧,施奕文继续说道。

“不说其它,就说朝廷于运河沿岸和水陆要冲设立的的钞关,一年征船钞多少?不过十几万两,可是,明志,这天下货物莫不经水陆码头运输,难道,天下货物往来,只有四五百万两?”

施奕文的反问让朱翊钧愕然道。

“那,那些税呢?”

“一是钞关官员贪墨,但凡商人过关往往都会行以贿赂,原本应缴百两的,只需交十两,五两入官,五两中饱私囊,二则是官员宗室座船优免……”

几乎是施奕文话音刚落下的瞬间,朱翊钧就痛骂道。

“该杀的一群蛀虫!居然胆敢如此中饱私囊,就是他们才让我穷困潦倒如此!”

朱翊钧的痛骂,让施奕文一愣,诧异道。

“这,这又从何说起?”

“致远有所不知,一直以来钞关征收的船钞大都解送内库,供宫内的消费所需。毕竟,内库与户部是互相不干的,而宫中的开支也全部仰赖内库,就连我想花银子,也只有向户部银子,可即便是想要借,他们也不一定给,就像前阵子,我想向太仆寺借十万两银子,供宫里的用度,都给否决了……”

提到借钱而不得的旧事,朱翊钧就是一阵气结,甚至恼声说道。

“什么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搁这也就是说说而已,甚至就连光禄寺因为给宫里做饭超支了,我想向户部借十万两度过难关,他们也不借,朝廷里的人一个个成天就想着从内库里掏银子,甚至就连张先生,也是如此,这两年不知多少该角内库的税,都让解移到了户部,难道,这宫里就不花银子吗?”

朱翊钧之所以如此恼火,是因为明朝特殊的财政体系。皇帝花钱分两种,一种是为国事花钱,比如打仗要花军饷,搞大工程要花工程费,这样的钱都是由主管国家钱财的户部来收支的,可是皇帝自己花钱,就要从内库支出的,而皇室的宫中财政开支主要包括帝、后、妃、缤、皇太子、皇子、公主等皇室成员及伺候他们的各种太监、宫女、奴碑等人役的日常开销以及帝后饮食服御之费、赏踢恩贵

之费、庆典巡幸之费等各种奢靡之费,再加上大量的赏赐,从广义上说,其还包括分封于各地的藩王及其子孙的开梢,因此,其开销是非常庞大的,需要有巨额的收入才能维持。

气恼之余,朱翊钧又说道。

“甚至就是前阵子,还有人把心思动到金花银上,说什么金花银是漕粮折银,应该交给户部,他们把金花银收走了,让我拿什么给京中的武将勋臣发俸禄?”

发了一通闷气之后,朱翊钧又闷闷不乐的说道。

“就像你刚才说的钞关,从成祖皇帝那会起,皇家就与朝廷争持不断,直到世宗皇帝时,才总算是定下了例制,轮流征解,基本上,也就是五五对开吧,有时候争上好一阵,也能多征点,可弄了半天,没想到,大头朝廷没得到,皇家也没得到,居然让一群贪吏给贪没了!”

瞧着朱翊钧恼火的模样,施奕文的心头一动,看着他说道。

“其实,把金花银给他们又何妨!毕竟,有时候,有舍才有得,学会取舍或许会有意外的收获!”

第265章 野猪变家猪(第二更,求支持)

取舍!

人生同样也是如此!

至少对于努尔哈赤而言,他发现自己的人生或许就是如此,从作为李家的家奴,再到现在被少将军转赠给这位施郎中,努尔哈赤发现自己的人生就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

怎么会这样?

原本的他一直想回到建州女真,那怕他是个不受宠的侧室之子,可在部落里,他总归还是……

“努尔哈赤,你就别再想着回建州了,咱们弟兄三是交了好运,你想想,这京城是什么地方,咱们能留在这,可是上辈子做了不知多少好事才轮到咱们……”

躺在炕上的那舒哈说笑道。

“你想想,将来咱们也像明人一样,把头发蓄起来,将来再娶个媳妇,生下的孩子也就是明人了,也像明人那样,上学堂,考状元……”

“你也得有那命!”

说话的是穆尔齐,他虽然是海西女真,可是与努尔哈赤、那舒哈的关系颇为不错,毕竟,他们都是李家的家奴。

“这状元不是张张嘴就能考的。”

“你还别这么说,你没瞧见村子里就有学堂嘛,等将来,咱们的孩子一样在那读书,别人能考,咱们的孩子就能考……”

听着穆尔齐与那舒哈两人在那里谈道着未来,努尔哈赤的心情显得有些复杂,他知道从少主子把他送人的那一刻起,自己就不必再做梦回建州卫了。那只是一个梦。无论如何,主子都不会容许他回去的,即便是他逃回去,主子那怕不把他的脑袋送到京城,送到施家,也会把他打上枷锁送回来。甚至一并送来的,还会有家人的脑袋。老主子那边丢不起逃奴的人。

况且……

心里长叹一声,看着房顶,努尔哈赤的心里可谓是五味杂阵。

李天一……

这是他的汉名了。

往后,就是施家的家奴了!

对于努尔哈赤心里想着什么,施奕文并不清楚,但是他很清楚这个人对大明的破坏力,几乎是在刚回到家之后,他就对李峰吩咐道。

“看好他们三个,如果敢逃的话,就杀他们!”

尽管李峰是煤黑子出身,可是在庄丁之中,也就数他头脑灵活,且又颇为忠心。所以一直以来,都深受施奕文的信任,有些事情吩咐他办,远比吩咐赵四更让人放心。

“少爷放心,我明白!”

点了点头,李峰就退了出去,而在一旁冷眼看着这一切的吴才,不无疑惑的说道。

“就是几个蛮子,至于吗?”

“不是几个蛮子的事,他们是李如松送我的家奴,如果逃了回去,李家的面子挂不住,那么往后,咱们和他们之间的也就不好相与了,毕竟面子挂不住了,很多事情也就不好办了。”

施奕文自然不能说,努尔哈赤的将来如何,所以只能寻个最简单的借口。

“只是个家奴而已。”

吴才不以为意的说道。

“公子这么刻意结交李家,是准备开拓辽东的商路?”

“是有这个想法。”

往辽东看了一眼,然后施奕文说道。

“辽东那边物产丰隆,尤其是林木资源远超过关内,如果利用妥当的话,辽东一年至少可以给咱们带来几百万两的收益。”

现在许多人都认为辽东是苦寒之地,可是在晚清时,随着东北的垦殖,人们才意识到东北是何等的富庶,或许那边冷了点,但是对于大明而言,却不失为一个未来,一个分散未来风险的未来。

“而且更重要的是,辽东地广人稀,将来也许,可以在那里吸引流民开垦拓殖,这些年国内流民渐多,大都是集中在荆襄一带山区,将来要是能加以引导的话,把流民往辽东吸引,也许……于大明而言,也是一件好事吧!”

必定是件好事!

施奕文在心里自言自语道,人口是一切的基础,辽东的陷落在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因为当地人口太少,那么广阔的土地,不过只有一两百万人口,实在是太过稀少了。

如果那里有几百万,甚至上千万人口,也许,所有的一切都会改变,人口形成的经济上的碾压优势,是确保辽东未来安全的根本。

当然,想要解决人口问题,就必须要解决一个问题——食物。

尤其是随着小冰河期的到来,在寒冷的辽东种植什么样的作物以满足居民的裹腹,这才是最重要的。没有食物,难道米粮都从外地购进吗?就像是另一个时空……

施奕文不禁想到了另一个时空中,辽东一石米可以卖到十几两的天价,正是天价的粮食让辽东成为大明沉重的负担,只要解决了粮食问题,所有的问题,都会迎刃而解。

“看来,只有靠它了!”

土豆!

想到种在苗圃里的土豆,施奕文暗自寻思道,那两亩多土豆,是用超市里卖的土豆作苗培育的,数量虽然不多,但有它们作为种源,有几年的时间,差不多也就能培育出足够的种子。现在已经五十多天了,按照荷兰土豆的生长期来说,只要再等个十几天,差不多应该可以收获了。

至少可以裹腹吧。

施奕文在心里暗自寻思着的时候,并没有注意到吴才看着他的目光显得有些复杂。

其实吴才之所以会如此,是因为在他看来,施奕文似乎和很多人都不一样,总有着太多的想法,尤其是对于国家。

难道,这才是施奕文最真实的一面?

回来神来,施奕文笑了笑,看着吴才说道。

“茂达,其实吧,有时候,我也就是会多想一些事情,很多事情,现在只是有一个构想,要是想要实施它们,必定需要先做一些准备,要不然也就只是空想而已,就像想往辽东移民一样,移民实边是好,可问题是……”

话声微顿,施奕文长叹道。

“不在其位,不谋其政,这个不谋,与其说是不谋,倒不如说是无力而为,所以……”

看着吴才,施奕文长叹道。

“想要办事,还是要有权,就像咱们的那位首辅一样,他之所以能够推行改革,不还是因为手中有权力推行嘛!”

提及张居正的改革时,施奕文的心里又冒出了另一个念头,他的改革真的成功了吗?

第266章 各有心思(第一更,求支持)

什么能证明改革是成功的?

古往今来,证明改革成功的标准非常简单——收入的增加、国力的增强,相比于后者,前者更为直观,也更为直接,毕竟,银钱是硬头货,是瞒不得人。

大明朝廷国用紧张,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甚至在万历登基的当年,因为没有银钱发京官的俸禄,不得不用胡椒等实物折抵,以至于京中百官怨气滔天。

总之一句话,都是因为朝廷穷,所以才要增加收入,而增加收入就要改革!

归根结底,之所以改革,其动力并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因为……没钱了!既然没钱了,那就要另外再享新法子。

但是任何改革都有阻力,想要证明改革的成功,就必须要用事实说话,要用朝廷收入增加来说话。

眼瞧着又到了年底,为了堵住天下悠悠众口,于是乎,又一次,又有人把眼睛盯到了“金花银”上的。

又一次,当有官员要求把“金花银”解交入户部折子再次送到案前,朱翊钧就立即紧急召见了张居正。当张居正行过陛见之礼刚刚落座,朱翊钧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张先生,这户部的奏折,又提到了“金花银”,难道说,武将就不发俸禄了吗?宫里帝后就不吃饭了?”

“臣惶恐。”

陛下的质问,让张居正心头微微一颤。这个帽子有点大啊,有人把心思动到金花银上,他当然是知道的,但是他并不反对,正统元年,英宗允许将一部分漕粮折为金银,每年一百万两银为额度,就是所谓的“金花银”。这些钱全部放入内承运库,不再送往南京。除了十来万两银作为武将俸禄外,其他全部归御用。至此,内承运库一部分为京中武将提供了工资,一部分变成了纯粹皇帝的私人财产。值得注意的是,从此户部对内承运库的资金没有任何权力支配了。当然,也正是从这时候,户部有了自己的太仓库。天下钱粮大都是入太仓库。

不过,一直以来,朝廷对于这一百万两金花钱,可是垂涎三尺啊。毕竟,这可是实打打的一百万两白银!所以对于有人上折子,要求把金花银纳入太仓库他从来不曾反对过,当然也不指往全要来,毕竟宫里也是要吃饭的。

“不过,他们也是为了朝廷,毕竟,朝廷开支繁多,这几年老臣虽然苦心维持,可用度总归还是极为紧张的。”

“那以张先生看来,这金花银是应该解交太仓库了?”

“臣以为,祖制里并没有金花银,这金花银设于英宗年间……”

“那祖制里,钞关还有悉数解交内库呢。”

朱翊钧直接了当的说道。

“可钞关开支,全是由户部负担的……”

面对张居正坦诚以答。朱翊钧默然良久,然后又蹙眉问道。

“张先生的意思,是不是说,如果这钞关全由宫里承担开支,就可全归内库”

朱翊钧这个问题问得刁钻。

张居正心下忖道。

“这下让皇帝抓住话柄了,要是同意的话,万一皇帝要走钞关又该如何?一年可是十几万两的收入呢!可要是断然否决的话,那岂不是自己打了自己的耳光?”

思来想去,为了既照顾自己的颜面,又为了让这件事就此揭过的,张居正便清咳一声,答道:

“陛下,臣以为这内官是不是适合出任钞关官吏的,如此与制不和。况且,要是以此为例,那金花银是否也不应由地方官府征收?”

见张居正如此回来,朱翊钧的心里一阵窃喜,果然,就像施奕文意料的那样,故作模样的叹一口气。

“张先生,朕的意思不是说要派内官到地方上征税,而是,既然先生这么说了,那朕自然不能再假公济私了,你说是不是!”

看似无私的回答,让张居正连忙回答道:

“臣以为皇家直接派内官收税,与制不和。”

“是啊,确实与制不和,按制钞关应该一应解交内库的!”

朱翊钧叹道。

“况且,说起来来,张先生推行改革,不也是为了改革我大明身上的恶疾吗?与制不和?旧制不合时宜,当然应该加以修改,这不是张先生经常教导的吗?”

被朱翊钧用自己的话堵了回来的张居正,立即感觉到一阵头痛。

“这件事情错在下臣,请陛下恕罪。”

相比于其它人,张居正认错倒也利索。

“唔”

“户部妄议收回金花银一事,下臣没有制止,反而一味袒护,实在是下臣的错。”

张居正的道歉,朱翊钧听了心里倒是颇为得意,毕竟多年来,从来都是先生训他,那有他教先生的机会,能有这样的机会可真不容易,但这件事不能就这么结束,毕竟,他的心里还有着其它的念想,但是对于这件事能不能成,他的心中却没有底,于是问道:

“张先生,户部所言确实也在理,这金花银由地方征收,地方确实有所糜费,似乎真是朕占了国家的便宜,张先生,你说,朕该怎么办?”

朱翊钧摆出了一副惶恐不安的模样,似乎是真的不愿意“占国家的便宜。”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依臣之见,当大臣的为皇帝办事是理所当然,皇帝大可不必如此自责。”

“你是说就这么任由他人指责朕占国家的便宜,只顾私家而不顾国家?”

朱翊钧的话,让张居正只觉得的后背一凉,即便是精明如他,也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皇帝了。

“下臣、下臣……”

就在犹豫着是不是要建议把上折的官员重办时,张居正听到朱翊钧说道。

“先生一直教导我要节俭度日,宫中开支要尽量削减,不能用顾宫中,而不顾国家,这金花银等款项确实是由地方官府征收,全解内库,确实难免有官员不满,即便是今日斥责一人,他日还是会有人再提此事,长此以往,势必会让天下臣民以为朕是占尽国家便宜,损国库而肥内库的昏君,这绝非明君所为……”

第267章 皇帝的心思(第二更,求支持)

绝非明君所为!

朱翊钧的话说的近乎无懈可击,对于张居正而言,当然也应该觉得有些欣慰,可是他总是隐隐觉得,这件事没有自己想象的那么简单,毕竟,精明如他,又岂不知道,事有反常必有妖的道理。

为什么原本一直反对将金花银纳入户部的皇帝,为什么突然做出这样的转变?

这件事必有古怪。

“陛下如此英明,实在是让下臣汗颜。”

张居正试探道。

“那以陛下看来,此事应该如何处置。”

“这……”

朱翊钧面有难色,张居正的反问打断了他的思路,不过他也没觉得的慌张,而是按原先的打算说道。

“朕以为,这金花银、子粒银以及其它杂色实物,征收解缴有有赖地方,每每增加地方开支,朕深以为然,而地方上也为其所累,而宫中派内监往天下府县征收亦不合适,所以朕以为,可以从金花银中解交户部30万两,充抵各项代征开支,以平息百官不平,张先生以为如此可好?”

啊!

皇帝这是怎么了?

张居正惊讶的看着皇帝,他怎么也想不通,为什么皇帝会有这样的变化,原本别说是三十万两,就是三万两,皇帝也不愿意解交户部,虽说这几年在他的授意下,不少原本应该解交内库的银两、实物都交解户部太仓库。但随着皇帝长大,现在想动内库丝豪,都不是件容易的事情。

“陛下,这样一来,只恐怕宫中用度会极为紧张。”

“还是张先生体谅宫里的难处,不过朕想好了,这国家的便宜,朕是不是能占的,但朝廷也不能成日里光想着内库的那点银子,从金花银中抽走三十万两,也不是平空抽走的,按祖制各地钞关本应全解内库,虽然世宗皇帝那会定下了轮流交解,五五平分的定例,可即便金花银已经解交户部三十万两,那么从明年起,钞关收入就全解内库,不知张先生以为如何?”

啊!

这恐怕才是皇帝的用意吧!

看着皇帝,尽管明白了皇帝的想法,可张居正却不知道皇帝为什么要这么做,毕竟,钞关的收益不过才二十几万两。就在他还没弄清楚皇帝的想法时,又听他说道。

“至于钞关官吏,也不必烦劳户部了,往后,就由朕直接派员督办,如此也没人能再说出话来,张先生以为可否?”

现在张居正几乎已经可以肯定了,陛下的目的就在钞关,他是以退为进,想要用金花银换钞关。看起来似乎对朝廷颇为有利,可……现在应该怎么办?

“陛下,钞关征税是有定制的。”

张居正出言提醒道。

“朕知道,违制征税是重罪,可有税官违制必定严惩。”

“内监不适合充当税官。”

“朕已经想过了,到时候,朕会委派勋臣子弟前往各税官,也算是给他们一个营生,省得整日闲在家里。”

朱翊钧的对答如流,让张居正在心里犯起了嘀咕,一直以来,他最害怕的就是眼下这种摸不着头绪的事情,他喜欢把一切都处在自己的掌握之中,而不是像现在这样,即便是明知道皇帝是另有打算却不知道,到底是什么打算。

“陛下,虽然钞关只有十一处,可是十一处钞关,有官员数十人,吏役不下千百人,若是都收归宫中,官员都由宫中调派勋臣,那么他们该作何想”

“这个无须担心,只是调官而已,至于那些钞关的官员,吏部总是能安置的,至于吏役,钞关征税还是离不开他们的。”

说到这里,见张居正还有些犹豫,朱翊钧又补充道。

“张先生经常教导朕要公私分明,不能公私不分,将金花银部分解交户部,就是为了分清公私,至于收回钞关,也是为了公私分明,他们指责朕公私不分,可却全不看自己混淆公私,实在是可恶至极……”

皇帝的话,让张居正差不多明白了。他的目的不是钞关,而是因为恼火,对于一直以来立志当个明君的皇帝而言,他显然没办法接受这样的指责,他现在做出这样的反应,似乎也是合理的。

但是……真的是这么简单吗?

“陛下,臣以为这钞关之事,还是应该由户部代为掌握,既然其它各样例银都由朝廷代收,这钞关也可以以此例办理,想来往后是不会有人说什么的……”

朱翊钧摇头说道。

“还是不应该占国家便宜的,此事张先生无需多言,朕意已决。”

“可是陛下,这将来还涉及到银两解递、关员委任等诸多事物,这些俗务总不能事事皆劳烦陛下。”

“朕会委任专员负责的,这就不必烦张先生费心了。”

皇帝的决定,让张居正稍一思忖,又说道。

“将钞关悉数交予宫内,此事兹关体大,还容下臣与内阁、户部商量之后,再禀报陛下。”

因为摸不着底,所以张居正并没有直接拒绝,当然,他没有直接拒绝的原因还有一个,就是皇帝从金花银中拿出了三十万两,这一下子就差不多让户部多出了十万两的收入。

“不止是十万两!”

面对首辅带来的消息,尽管惊愕非常,但张四维还是直接说道。

“十一处钞关,每年征税银大概二十万两上下,可各关支出也不下十万两,如果将钞关交给宫里,一年朝廷又可以省下十万两银子,算起来,差不多就等于多了二十万两。如此,于朝廷也是一件好事。”

“可是皇帝为什么要钞关,会不会随意加税?”

申行时这下子问到了关键之处,作为江南人的他很清楚钞关的主要性。

“天下商货过半皆需经过钞关,要是皇帝任意加税的话,只恐怕会不利于天下商民!”

好在张居正早就想过这个问题,立刻说道。

“钞关征税自然有朝廷定制在,多征丝毫,朝廷也可以加以重责……”

端起茶杯,张居正的眉头紧皱道。

“只是,我并不知道,皇帝为什么会盯上钞关,这钞关到底有什么文章可做?”

第268章 “关税”(第一更,求支持)

“大有文章!”

面对吴才的询问,施奕文颇为得意的说道。

“钞关都设立于重要的水陆码头,天下货物五六成以上,都必须经过钞关检验,你说天下货物流通一年有多少?”

施奕文的反问,让吴才疑惑道。

“有多少?”

“这世间货物流通,但凡一切民人从生到死衣食住行所用,都需要各地往来,每年流通的货值恐怕不下十几万万两,即便是按照三十分之一抽税,每年所得也不下数千万两,考虑到不是所有的货物都需要长途贩运,每年一千万两,还是能保证的。”

什么!

惊讶的睁大眼睛,吴才喃喃道。

“一千万两!”

别说是吴才,就是朱翊钧在听到这个数字的时候,也是被吓了一跳,一年一千万两!

对于财政窘迫的大明而言,简直就是一个天文数字,毕竟,张居正改革最大的成就,就是把朝廷的税银增加到区区几百万两。在这一千万两面前,根本就是不值一提。

“一千万两,也是往少的说的,其实,要是对钞关的位置进行重新调整的话,一年收入三四千万两,也是可以的,毕竟……”

原本想说另一个时空满清“厘金”的施奕文,话到嘴边还是停住了,厘金是满清的“救命良药”,靠着值百抽一的厘金,满清不但获得了镇压太平天国的军费,而且获得推行洋务运动、偿还外债等诸多事务的经费,支持他们度过了财政危机,甚至帮助其续命六十年。

满清每年征收多少厘金?

在19世纪中期各地上报的数字就达到千万两之多,到五十年后,甚至达到四千余万两,而对于事实上各地厘金局通过巧立名目、额外浮收、多收少报等方式中饱私囊,每年实际征收的厘金至少十几倍于此,甚至有人估计可能二十倍于此。

也正因为有这个借鉴,施奕文才会对钞关征税充满信心,既然满清包括中饱私囊的实际征收可以达到几亿两,那么换成自己这边,通过钞关怎么着,也能征收个一两千万两吧。

“毕竟,这天下商业越是繁荣,钞关的收的税金就会越高,当然,前提是要保持钞关足够清廉,否则势必会有官员中饱私囊,就像现在这样,大抵上,钞关都应征的税,不是被逃掉了,就是被官员污吏给中饱私囊了。”

“致远,既然钞关如此重要,那你觉得朝廷有可能会把它交给皇帝吗?”

吴才直接反问道。

“会的,因为现在,没有人认识到,钞关的重要性,……”

就像另一个时空中,满清上下没有人意识到海关的重要性,直到海关关税从最初的十几万两增加到几千万两的时候,他们才知道海关是何等的重要,现在的钞关……同样也是如此。

话声微微一顿,施奕文又说道。

“几乎没有人意识到,钞关,其实是征收商税的唯一办法,至于坐地的门市税,进城税,其实根本就是摆设,估且不说门市税有税吏不依实征收,那些门市税,一间酒楼一月才只要缴二三两银子,一间杂货铺不过几百文钱,而且生意要是差的话,还可以免税,其实生意差不差,全在乎税吏……”

摇摇头,施奕文甚至想到了另一个时空中,朋友开的服装店,营业额少于五千是免税的,于是乎他的店从开业到关门的五年中,从来没缴过税,不是没缴过,是把钱交给了其它人,至于发票……这世间又有多少人买东西要发票?甚至就是许多地方的大型超市,也不按规定在收银台装税控机。都是有需要的话凭小票到服务台换发票。可问题在于,有多少人去换发票?不换发票自然也就收到不3%的营业税以及其它相应附加了。

也正因如此,另一个时空里的中国,从来就没有指往在消费环节征税,甚至默许偷税漏税的情况存在,毕竟,店店查办、单单核对的成本,即便是在二十一世纪,也不现实,除非是在有必要的情况下。但是国家的税收需要保证,因此采用通过对商品流转环节征收增值税的方式征收的流转税。

而所谓“厘金”,就是在普通商品的生产、流通和销售诸多环节,普遍征收的商品税收。其实,尽管“厘金”是近代中国最大的恶税,但就一定意义上而言这才是真正的商税,也是国家唯一可以有效掌握的税收。

“这但凡是货物流通,从一地运到一地,就必须要经过水陆码头,毕竟,水运是最廉价的运输方式,至于陆路行商,至多不超过百里,这也是为什么颁布路引的关系,其实大多数时候,小商小贩都不会到百里之外做生意,至于行商长途经商,都是从陆路转水路,然后往大运河、长江等地云集,小船转大船,大明的商品流通就是通过分散在大明各地的河道进行的,而这也是在水陆码头设立钞关的原因,虽然现在只有十一处税关,可沿河沿江流域内的人口却占大明的六成以上,货物流通比例更也运超过于此。”

万历年间有多少人口?

官方数据给出的人口数约为6000万,但由于普遍存在的瞒报人口的情况,后世人粗略估计明中后期人口已经接近2亿,而南北大运河以及沿江流域又有多少人?

庞大的人口基数势必会带来繁荣的商业,商业会刺激商品的流通,而这就是钞关未来收入的保证,对于施奕文而言,这也正是他敢游说万历放弃金花银的原因所在,当然并不是完全放弃,只是牺牲一部分利益而已。

“可是……”

眉头紧皱着,吴才有些担心的说道。

“致远,这只是按最好的情况去算,可万一要是收不到呢?毕竟,有些事情,并不只是说说那么简单啊。到时候,宫里亏了几十万两银子,只恐怕会惹他不满的?”

“亏……”

微微一笑,施奕文得意道。

“我什么时候做过亏本生意?”

他的笑答,让吴才疑惑道。

“收税是生意吗?”

第269章 收税是个生意(第二更,求支持)

“收税当然是一门生意!”

在“益膳庄”二楼的雅间里,施奕文笑着说道。

“哦?收税怎么也成了一门生意?”

朱翊钧反问道。

“做生意的核心就是以一定的成本赚取相对丰厚的利润,这征税也是有成本的,比如说就像京城的店铺吧,要是官府收税,无非两种方式,一种是收固定的门市税,就是按行业以门市大小所在区域分上中下三等,按定额收税,少则百钱,多则数百两,要么就是按值百抽三税制,征收33%的营业税……”

在朱翊钧的面前,朱明忠仔细的给他上起了税收课来。其实,很多人对于税收根本就不了解,甚至有人觉得税收一张嘴就能收到手。可实际情况却极为复杂。

“就像咱们“益膳庄”,每月营业额不下万两,现在按门市以定额收每月只要交区区三十六两……”

“三十六两!这才不到应纳的十分之一啊!”

“益膳庄”的例子,让朱翊钧惊讶道。

“那为什么官府不按值百抽三的税制收?”

“成本!”

施奕文笑说道。

“按值百抽三的税制征收,必须要确定每月的营业额,官府怎么得到这个营业额?”

“可以查帐!”

“那做假帐呢?”

“假帐总归是假的。”

“你要能先查出来是假才行,他将营业额缩水几十倍,官府如何辩别?”

“可以派人到铺子里盯着。”

“可以天天盯着吗?而且京城有店铺上万家,难道每家店铺都派人盯着?这些人一个月需要多少俸禄,而且还有官府需要聘请多少会计?”

一说一驳间,施奕文笑说道。

“这就是征税的成本,成本高了,征一百两的税,却需要支出八十两,这样的代价,无疑是不可接受的,所以国朝现在大抵上都是按门市大小收税,可即便是如此,偷税漏税也是普遍现象,就像咱们这饭庄,就有人递过话,只要一个月交二十两银子,就能把我们的饭店调等成等,每个月只需要交不到三两银子!”

施奕文的回答,让朱翊钧一阵气结,然后闷闷不乐的说道。

“恶吏如此中饱私囊,实在是可恶至极。”

“确实的可恶,所以,以后整顿钞关,关键还是在于用人,在于制度,尤其是制度,如何用制度去约束钞关官员不能贪污受贿,这才是最重要的。”

话题一转,施奕文还是提到了钞关上。对于举国上下的税吏中饱私囊的事情,也就是只能发发牢骚而已,这种事情几百年后都没有办法杜绝,更何况现在。

“制度?”

朱翊钧疑惑道。

在他接受的教育之中,从来都是说“让官员不敢贪污受贿”,从来没听说过什么“不能”。

“怎么才能不能贪?”

对于新鲜的知识,朱翊钧从来都是好奇的,自从认识施奕文之后,他也确实学到了许多新鲜的学问。现在对于“不能贪”同样也是好奇心十足。

“首先要从架构上独立,让它全完独立在官场之外,这样才能不受官场恶习的影响,不过这也没有什么问题,毕竟钞关收回后,就是皇家的私业,自然可以保持独立。”

钞关独立于其他部门,与**的官场隔离,并不仅仅是为了征税,同样施奕文也有自己的私心,他想要的是一个独立于官场,甚至在将来可以对抗传统官场的“官场”。

“总税务司向你直接汇报。各钞关的主要管理职位不用普通官吏,只用勋臣,其中一个重要理由,就勋臣不怕地方官的干预和施压。”

在这一点上,施奕文是借鉴了晚清的海关,甚至于,在未来的钞关整个结构制度上他都充分借鉴了晚清海关,即然晚清海关依靠其制度能够在高度**的晚清官场,保持清廉,那么借鉴他们的制度总归是没错的。

“那些勋臣虽然不怕地方官干预和施压,可是,万一他们要是和那些人沆瀣一气呢?”

显然,即便是朱翊钧也知道,那些勋臣都是什么人,勋臣同样也是人,同样也会贪污,也会受贿。

“所以,这就需要引进一定的制度了。”

面对皇帝的询问,施奕文认真的说道。

“钞关内部,也需引入了独立的监察制度。我打算抛弃了传统的中式记帐法,引入了目前裕隆银行会计、审计、统计制度,这套制度引进来之后,在钞关内部做假账,就会变得非常困难。”

听着施奕文对未来钞关设立运营的解释,朱翊钧不时的点点头,这一阵子他没有少询问钞关的事情。毕竟作为皇帝的他,对于每年少则几百万两,多则上千万两,甚至将来可能达到几千万两的收入,自然是无法坐视的。

“当然,不能只让人干活,不给人饭吃,除了监督制度之外,还应该引进人性化的薪酬福利体系,比如引入了细致的考核制度,考绩优异者将获得1-6个月不等的额外薪金。拟定了合理的职级晋升制度。还有就是高薪酬和丰厚的养老金。这是一笔非常丰厚的报酬,与职员的操守直接挂钩,若被发现有渎职、贪污行为,将被开除,养老金一分也拿不到。对优质福利待遇的珍惜,也可以大幅削弱人违法贪腐的**。”

随后,施奕文又看着朱翊钧解释道。

“我之所以设计这样的廉洁机制,是因为我不相相别人说的“人性本善”。我觉得人性本恶,所以有必要提升职员贪腐的风险和成本。当然,我认为,除了这些之外,当钞关显现其作用的时候,势必还有来自外部的监督,比如朝廷、地方官,他们势必也会以监督之名对钞关关税的收入与去向密切关注,以伺机夺取钞关,外部的“独立监督”也会让钞关官员不敢越雷池半步。”

尽管施奕文关于“人性本恶”的解释,如果传出去必定会引起喧然大波,但是朱翊钧倒不在意,相比于此,他更在意的“钞关”在未来给他带来的收益。

“致远,你的这些构想倒是不错,可还有一个问题!”

第271章 云台召对(第2更,求支持)

宫殿,总有那么几分不同。

不过此时,在内官的引领下进宫的施奕文,脑海中只剩下了一个疑问。

平台召对!

这是他刚刚得知的,原本他以为只是一次掩人耳目的诏见,可却不曾想却是半公开的平台召对。

平台召对!

在大明的历史上,有着极为特殊的含意,不是因为万历后平台召对既停止,而是因为袁崇焕,因为崇祯初年的那次平台召对。

估且不管袁崇焕如何自卖自夸,说什么三年平辽。

但可以肯定的是那次平台召对,直接左右了大明的国运。

现在,又一次当万历于平台诏见自己,这次平台召对会不会也左右大明的国运呢?

心底怀揣着这样的疑问,施奕文的心情甚至有些忐忑不安。

终于,来到了位于建极殿居中向后,高居三躔白玉石栏杆之上与乾清门相对着的云台门,看着坐在龙椅上的朱翊钧,手持象牙笏板的施奕文,持笏行揖道。

“下臣施奕文参见陛下。”

“免礼,赐坐。”

“下臣谢陛下。”

所有的一切,根本就是一场戏,一场演给所有人看的戏,在简单的问答之后,朱翊钧问道。

“施卿家,你是从外洋回来的,朕知道各国法度自有不同,这征税之法,外洋与我大明有何不同,你说出朕来听听。”

“下臣遵旨,”

皇帝发了话,施奕文自然要回答,这种回答当然不是凭着记忆,而是看着手中的笏板。这也是笏板的作用,文武大臣朝见君王时,双手执笏以记录君命或旨意,亦可以将要对君王上奏的话记在笏板上,以防止遗忘。明代规定五品以上的官员执象牙笏,五品以下不执笏,这是因为他们不需要面君。而从清朝开始,笏板就废弃不用了。

有人说什么“笏”的废弃使用是从清朝开始的,原因是满族人是以骑马为主,手要拿鞭子牵马绳,空不出手来拿笏,于是就不用了。可问题是古代官员原则上一人只用一只笏,但公务繁忙的官员则允许用几个,几个拿不下,就备一个袋子,这个袋子后称为“笏囊”,自己背着面圣。既然那时可以背,为什么到了满清那会就背不了?

其实归根到底,还是礼节的变化,因为到了满清那会把视汉为奴隶,令其以三叩九拜的祭天大礼代替了揖礼,这笏板自然也就拿不了了,自然也就废弃了。所谓的用“马鞭”,不过就是一群当不够奴才的家伙,给主子找的遮羞布罢了。

看着手中的笏板,施奕文一一将自己于图书馆中查找到的与西洋关税、税收等资料道出,而坐在龙椅上的朱翊钧则是时而发问。对于他的问题,施奕文自然是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的一一解释。甚至有时候,还会引入一些后世的经验。而在他们对话的时候,一旁则有内官持笔一一记录。

不过垂首持笏奏答的施奕文,并没有注意到,在他奏答时,站在朱翊钧身侧的一个中年内官,一直打量着他,偶尔也会因为他奏答的内容而目露惊讶之色。

这人就是被皇帝称为“大伴”的冯保,也是宫中最有权势的内官,尽管作为皇帝的“大伴”,可身为司礼监掌印太监的他,现在很少跟在皇帝身边,也就是像这样的正式场合,才会跟在皇帝身边,平时都是在司礼监助理事物。

“这小子,倒也是有几分才能。”

在听到施奕文解释着审计等相关内容时,在心里点头称赞之余,冯保的心里又有了些许疑惑。

“皇爷是怎么知道他有这方面的专长的?”

打量着施奕文,冯何的心里疑惑道。也就是在这时候,他听到皇帝问道。

“朕早先读过那本《连环账谱》,你写这本书的时候,必定没有少费心思吧!”

“回陛下,当时下臣闲来无事,发现国朝计账帐法混乱不堪,所以便编写此书,向国朝推广此账,这《连环账谱》与国朝帐法有所不同……”

尽管对于施奕文口中的《连环账谱》不怎么明白,但是冯保还是听出了这种计账法的好处来,在心底暗自寻思着那些干儿子们为什么不把这样的法子推崇给他时,心底却又是暗自一笑,他们又怎么可能作茧自缚呢?

当然,君臣两人的对话,也让冯保明白了,皇帝是如何知道施奕文擅长账法税务的,这倒也让他心底的疑惑全消。或许是因为对账法、审计等内容好奇,甚至心想着要把这些全都说给张阁老听听,让他能取其所长的关系,所以即便是平台召对从最初的半个时辰延长到一个时辰后,冯保也没有提醒皇帝。

终于,差不多将近一个半时辰后,召对才结束,当然最后作为皇帝的朱翊钧自然要有所赏赐。

“冯大伴,取一对鸡缸杯里赏给施卿家!”

“下臣谢陛下!”

嘴上道谢的同时,施奕文的心里却有些小激动。

“啧啧,这次召对,可也算是值票价了。居然给了一成化年斗彩鸡缸杯!这可是国宝啊!”

想到后世成化年斗彩鸡缸杯的天价,施奕文暗自嘀咕道,在来到了宫门外时,从内官的手中接过礼盒,施奕文倒没有立即打开,而是径直往前面走过去,那边几个施家的家奴一见,连忙迎了过来。

一见着主子出了宫门,努尔哈赤连忙迎过去,先是叩头见礼。

“奴才叩见主子。”

然后又对兄弟吩道。

“舒尔哈齐,还不快把主子的车赶过来。”

尽管并不喜欢叩头跪礼,但是施奕文却非常喜欢努尔哈赤他们几个人给自己叩头,每次叩头时,都是心情颇为舒畅。

“主子,这是……”

递给努尔哈赤,施奕文笑道。

“皇帝赏的好东西。”

居然是大皇帝赏的,那这宝贝可得拿牢了。

在接过礼盒时,努尔哈赤只觉得心头一紧,抱着盒子时,更是紧张的后背冒汗,唯恐一不小心摔到了它。

瞧着努尔哈赤的那副紧张模样,施奕文的心里倒是暗自寻思道——要是失手把的它给摔了,那事情可就好办了。

第272章 大事件 (第一更,求支持)

事不如人愿。

一路上,努尔哈赤一直都是稳稳当当的拿着礼盒。

又一次,没了机会,这倒让施奕文的心里有点小失望。不过,也就仅仅只是如此了,毕竟,以后还有机会。

况且,这奴才,使着也顺手。

一回到家,施奕文就颇为得意的对小怜吩咐道。

“小怜,用这个杯子,给我倒碗茶!”

用鸡缸杯喝茶……这日子,也就是这个水平了。

心底得意之余,施奕文当然不知道,今天皇帝平台召对一个半时辰,在京城引起的风波。但第二天,《明报》就在报纸上用几句话刊载了这个新闻,虽然只有区区数十字,但所有人都能从这数十字中,看出皇帝对税法的重视,当然对于阁臣们来说,他们知道,陛下对钞关并不是无得放矢。

“看来,上对于钞关是势在必得了,只是这个……”

看着张居正的脸色,张四维一副欲言又止的模样。

“这个什么?”

张居正追问。

尽管作为阁辅,而且与张居正关系亲密,但张四维在他的面前,仍然小心翼翼的。

“首辅,下官以为,这钞关虽说一个入银只有二十余万两,用它去换三十万两金花银,看似朝廷得了实惠,可万一上在钞关横征暴敛,岂不会坏了章法,况且,这钞关要是交给了大内皇家,这往后与朝廷可就没关系了,开了这个先河之后,将来会怎么样,可说不准啊……”

张居正知道张四维讲的是实情,这个先河开的确实不好,但是在另一方面,他现在之所不反对把钞关交给大内,也是他自己的想法。

“子维,今天我就跟你透个实话吧,其实,倒不是我愿意把钞关给大内,而是不得不给,那天陛下已经恼声提到,难道皇家就不需要吃饭吗?这几年咱们寻种种借口,把不少原本应该解交内库的银款挪到了户部,看似朝廷的收入增加了,可是皇家大内那边的用度却极为紧张,现在又把脑子动到金花银上,陛下岂能不恼火,现在陛下与其说是用金花银换钞关,倒不如说是对我不满啊!”

张居正恼着脸说道。

“对首辅不满?”

张四维心头一惊,立即急声说道。

“首辅这怎么可能?陛下对首辅一直尊敬有加,怎么可以会对首辅不满?”

“唔,宫里的用度这几年,确实有些紧张,难免的会有一些内官在皇帝面前煽风点火,皇帝难免也会为人蛊惑,所以,我寻思着,即便是他想要钞关,那就给了他,等到以后,陛下势必会后悔的,至于内官……”

提到内官,张居正词锋严厉地说道。

“要是内官想要借机插手钞关的话,我必定会奏明陛下,这有违祖制,然后再收回钞关。”

听首辅这么说,张四维又试探着问张居正。

“首辅,可陛下召见施致远,一见就是那么长时间,而且又询问了他许多西洋的税法,要是万一陛下以他负责钞关,又该如何?”

“嗯……”

张居正沉默了片刻,然后说道。

“施致远确实有几分才能,若是陛下以他负责钞关的话,兴许也是一件好事。”

接着,张居正又拿起一本刚命人买来的《连环账谱》,然后问道。

“他的这本《连环账谱》你看过吗?”

张居正是从冯保那里知道的这本书,听说于国有用,便命人买了过来。

“也是刚刚听说,正寻思着命人买一本看上一看。”

“这《连环账谱》确实有用,于国于民都是有大用途的,你先看一看。”

接过《连环账谱》,张四维把书翻开后,一行行仔细看了起来。本身就是出身于盐商世家的他,对于帐谱并不陌生,只不过刚翻看几页,弄清了《连环账谱》的基本原理后,他的面色就显露出惊讶之色。

“这……这可真是个好东西,难怪,难怪他能开设数家银行,且不担心掌柜、伙计从中渔利啊!”

在惊讶之余,张四维心里已经打定主意,今天就把这《连环账谱》送一本给山西老家,家里必定能派上大场。

“你出身于商家,你说这东西可靠么?能推行天下吗?”

尽管敏锐的看到《连环账谱》里的复式计账法等对朝廷的益处,但是张居正并没有直接下定论。

“嗯,确实不错,只是简单的对比了一下,就可以发现比现用的流水记帐法高明许多,要是用来记帐目里钱粮万物来往皆明了清晰,可以说是一眼分明,既然他敢在自己的银行推行这种帐法,想必不会差的,否则他也不敢用把它用在银行之中,毕竟,这关系到他自己的身家。”

在京城并没有什么秘密,几乎所有人都知道裕隆银行是施奕文的产业,

“嗯,确实如此,毕竟银行涉及到的金银又岂止十数万。”

想了一会,张居正问道。

“既然这个记帐法如此高明,莫如先在某个县试用一两年,看看效果再决定是否推行天下,刘先生意下如何?”

尽管张居正处事霸道,但是他办事同样极为谨慎,不会胡乱决定一件关系大明赋税钱粮的大事。

“试用倒不是不可以,不过总归要选好地方,而且……”

不等他把话说完,那边马自强却兴冲冲的走了进来,一进张居正公房说道。

“首辅,下官有一件大事向你禀报!”

“大事?什么大事?”

“首辅今日可还有其它的事情,要是没有的话,不妨与下官一同去一趟城外。”

“去城外?去那?”

“去石台庄。”

“石台庄?”

几乎是在听到这几个字的瞬间,张四维的心中产生不小的震撼,暗忖道:

“看样子,外头传言马自强与施致远关系颇深,倒也不是谣言啊。”

想到这里,张四维好奇道。

“体乾,到底是什么事,让你如此高兴,还要拉着首辅出城,而不是在阁内值班?”“子维有所不知,这件事,因为事关重大,所以才特意拉首辅一同过去的,”

随后,马自强又说道。

“首辅,我保证,这事是闻所未闻的大好事!”

第273章 改变大明的作物(新年快乐!)

闻所未闻的大好事!

“既然是大好事,那就喊上汝默,我们一起过去吧!”

首辅有了吩咐,大家自然遵从。因为是在城外,所以四人便乘两辆双轮轻便马车往城外的石台庄赶去。对于这种单驾双轮轻便马车,张居正倒也不陌生,毕竟,现在这是京城最时兴的马车,只不过,张四维的这辆车与其它的车子还是有所不同。

“子维,你这车子,倒是不错,这车里倒是通透的很,拉开窗子,这窗外的景致倒是能看个清楚……”

透过车厢边的透明车窗,张居正好奇的问道。

“这窗上嵌的是什么?”

“回首辅,这叫“玻璃”与“琉璃”相同,与寻常的琉璃不同,这种玻璃通透非常,不遮光,无论是装在车窗还是书房的窗户上,都通透的很,回头下官让人给首辅公房的窗户换上这玻璃。”

说着话,张四维像是又想到什么似的,对他说道。

“首辅,这玻璃是卢沟的耀华玻璃厂生产的,听说,也是施致远的生意。”

“这个施致远,倒是挺会做买卖的!”

张居正随口说道,然后又问道。

“子维,你觉得体乾说的大好事是什么事?”

“该不会又是什么大白菜吧!”

张四维随口调笑道。

“今年的大白菜,好像卖不上价了,这京郊种大白菜的人可不少啊。”

“去年也就是一时新鲜而已。”

张居正随意说道,他的心里,倒是对这所谓的大好事,好奇的很,毕竟,像马自强那样老成持稳的人,能激动成那副模样,可是少见的很啊。

置身于雪地之中,施奕文的神情不时的变化着。

“到底还是种晚了啊!”

看着满地落雪,施奕文的心情显得有些无奈,现在的冬天来的早,在土豆成熟的时候,就已经下雪,挖出来的土豆有被冻坏的危险,但如果不挖出来,一旦上冻,地里的土豆也会被冻坏。所以要尽快送到窖里。

“地窖准备好了吗?”

“少爷,按您的吩咐都准备好了。”

“嗯,那就好,这土豆不经冻,现在已经下雪了,这边过了称,那边就送到窖里,等明天开春之后再种。”

或许,对于大明而言这是普通的一天,但是在施奕文看来,今天是大日子。

是土豆收获的日子!

高产的土豆将会改变大明,改变所有人的生活。

也正因如此,所以施奕文才会特意邀请马自强过来,即是为了做个见证,也是因为……嗯,陕西更需要土豆!作为陕西人的马自强必定会把土豆送到家乡,并在家乡推广的。

“马阁老来了吗?”

又一次,施奕文有些焦急的询问道。要是再耽误下去,这土豆可是会冻坏的,尽管在空间里自己还留了几十斤作为种薯,但是那样一来想要大面积的推广肯定又要推迟一年。

“方才虎子回来时说,阁老一会就过来。”

就在刘裕附声答话的时候,远处飞来一骑快马,马上的田六一边跑一边喊道。

“车、车来了,两辆马车,还有几匹马跟着……”

两辆马车?

会是谁?

片刻后,看到从车厢里走下来的访客时,施奕文却显得有些惊讶,他怎么来了。

“致远,来我给你介绍一下的。”

不等马自强说话,施奕文就连忙行揖道。

“下官参见首辅、次辅以及诸位阁老!”

乖乖!

几乎是在来客下车的瞬间,吴才就被惊呆了,四个阁老都来了,这几乎是等于整个朝廷都到了石台庄,这可真是,真是……

“免礼,致远,体乾说你有件大好事请他过来看看,到底是什么好事,不知我等可有那个荣幸?”

说话时,张居正朝着左右看去,田庄头站着有不少庄里的佃农,再往田里一看,见田间枯草是自己没见过的,于是便笑道。

“难道好事就在这田里头的。”

“首辅英明!”

闻言施奕文就急忙恭维道。

“大好事确实就在这田里!”

说话时他走到田地间,然后转身看着几位阁老说道。

“这田里种的东西是下官从外洋带来的,众所周知,江南种水稻亩产不过两到三石,至于北方种的小米高粱顶破天也就是一石半,而下官种的这个土豆,亩产可达到三千斤以上!也就是三十石以上!”

几乎是在施奕文话音落下的瞬间,周围的人无不是倒吸口凉气,别说是庄子里的佃农,就是张居正、张四维、申时行、马自强他们饶是见多识广,可却也是听所未听闻所未闻,原本神情谈然的张居正激动道。

“果真?果真能产三十石以上!”

“就是啊,致远,这,这可不能乱说啊!”

尽管激动,但马自强却显得非常谨慎。

“所以,下官才请马阁老过来作个见证,既然今天诸位阁老都来了,正好一同做个见证。”

“致远,你说的土豆呢?”

张四维朝着左右看去,却没看到地里结出土豆来。

“回阁老话,土豆都像萝卜一样长在地里,所以是做不了假的。”

然后施奕文转向张居正说道。

“首辅,你看可否开挖。下官于京城的天时节气不熟,所以晚了几天,这下了雪,再晚下去怕是会冻坏的。”

听施奕文这么一说,张居正连忙说道。

“那还耽搁什么?快些挖出来。”

这边首辅发了话,施奕文便对刘裕点了点头,那边庄里的佃农就忙活了起来,很快就挖出了一堆土豆,那些土豆大的足有两拳大小,即便是小的也有一拳大小,瞧着田里不一会就堆成堆的土豆,张居正显得有些激动,他特意走到田里,从佃农的手中取过农具,自己亲自动手挖了起来,在挖出几个土豆后,见到那些土豆都连着黑枯的藤枝,这才算稍微放下心来,他担心施奕文会不会先埋在地里,不过田里的雪是做不得假的。

因为干活的人多,很快一亩土豆就被挖了出来,在众人的注视中,一筐筐的土豆被抬起来过了称。

第274章 另一个选择(第一更,求支持)

“108斤3两!”

“127斤2两!”

“112斤……”

一筐筐土豆被人抬着不断的过着称,随着佃农的喊声,所有人的脸色都在变化着,即便是再稳重的人,这个时候,也难以继续维持下去。

甚至就连张居正,也感觉自己的心脏随着那边的喊声,而剧烈跳动着。

终于,在最后一筐过了称之后,刘裕大声喊道。

“少爷,算出来了,去掉筐一共3625斤!”

刘裕的喊声在旷野中回响着,在他的喊声中,所有人都放下了手头的活计,人们看着那边成筐的土豆,神情不时的变幻着,突然,有人放声大哭起来,然后更多的人哭了起来。

“娘啊!你瞧着了嘛……”

突然的哭喊声,从马自强的嗓间迸发出来,他的双手抓着筐里的土豆,放声哭喊道。

“有了它,有了它,咱再也不用担心挨饿了,你也不用省着粮食都给俺们吃了……”

别说是马自强这样出身平民家境的人,就连出身南直隶的申时行,看着那些土豆时,也是显得极为激动,但凡是人,都知道亩产三千斤意味着什么。

“这、这……能吃吗?”

“能吃,当然能吃,一会,咱们就吃这个。”

施奕文笑着说道。三千六百斤,尽管比不上在另一个世界,荷兰土豆超过3000公斤的亩产量,但能产出这么多,也远远超出了他的意料,不过想来也是理所当然,毕竟,也施了不少肥,甚至还上了土法生产的磷肥。

在佃农们把土豆抬进地窖的时候,拿起一个土豆,仔细的看着它,张居正尽管非常激动,但仍然尽力克制着自己。可是他的心里差不多有了谱。

“致远,你一共种了多少?多长时间能培育出种子来。”

“土豆和普通的作物不同,它的种子就是本身,只要温度、湿度合适,就会生出芽子来,再把它切成块,每一块都保证有芽子,这样就可以种在地里了。”

尽管张居正没有解释,但是施奕文又岂没有听出来他的想法,于是便解释道。

“现在我这里一共种了两亩一分多地,差不多能出产七千多斤,有了这些土豆作为种薯,明年开春后至少可以种七十亩,到时候种薯差不多就能种2000多亩然后等到天气稍凉,还能再种一季,到时候至少可以种七万亩……”

良种的繁育总是漫长的,它的推广总需要时间,少则十几年,多则数十年。几乎是在施奕文刚说完,马自强就一把抱起一筐土豆说道。

“致远,无论如何,都得给我留两筐,我得把这送回陕西老家去,你不知道,陕西那个地方穷啊,地贫不出东西,老百姓的日子过得苦啊……反正,你不答应也得答应,答应也得答应。”

看着堂堂阁老抱着土豆不松耍起赖来的模样,张居正倒是笑了起来。

“体乾,你看看你,你可是阁老啊。”

“阁老怎么样,这可是能活万民的宝贝!”

马自强的举动,让张居正感叹道。

“何止是万民啊!”

随后他看着施奕文说道。

“今天中午就在你这吃饭,别的不吃,就吃这个土豆,毕竟,耳听为虚,眼见为实,产量高不假,可能不能吃,还得亲自吃过才知道。”

“那是自然!”

施奕文笑了笑,在吩咐了下人让去准备中午的饭菜之后,又对马自强说道。

“马阁老,您就放心吧,一定给您留几筐,您再抱着不松,现在天冷这可是会冻坏的,冻坏了,可就不能当种子了。”

听施奕文这么一说,马自强这才放下心来。

“好好,那得赶紧收好了,千万不能冻坏了……”

随后一行人才进了庄子,到了家中堂厅里,待落坐后,张居正看着施奕文打量了一下,然后才说道。

“致远,看样子,你从海外带回来不少种子啊。”

“回首辅,当初下官归国时就寻思着要在天朝定居,所以也就带回了一些,既有果菜也有像土豆之类的主食,不过相比于土豆,还有一种食物,倒是比土豆更好一些,而且产量也是非常高。”

唯恐张居正继续问下去的施奕文,直接岔开了话题。

“哦?比土豆的产量还高?这又是什么宝贝?在那呢?”

马自强急忙问道。

“差不多吧。”

施奕文连忙说道。

“现在已经过了种它的天时,所以,我今年就没有种下来,因为数量不多,所以一直小心翼翼的保存着。等到明年到了合适的节气,再建苗圃培育它,说起来,它和土豆倒是有点儿像,都是食用根茎,用根茎培育种苗,不过相比于土豆,他更容易保存,土豆最大的问题在于保存时间短,需要建地窖保存,即便是在地窖中保存也容易腐烂,可是它不一样,它可以直接切片晒干保存,像普通的粮食一样。”

说到这,施奕文突然之间明白了,他总算是知道为什么在中国古代红薯的普及率远远超过土豆了,不是因为它的产量比土豆高,而是因为他更容易保存,而且不像土豆那样,不容易保存不说,甚至生了芽子还会有致命的毒素。

想到这,施奕文的话声顿了顿,然后说道。

“不仅如此,它还可以用来养猪,枯叶可以来养羊,都是上好的饲料,其实,这么看的话,对于老百姓来说,它或许比土豆更适合一些。”

“哦?你说的是什么宝贝?”

张居正立即来了兴致。

“红薯,嗯,这样,等到来年种出来之后,下官再请首辅过来品尝,毕竟种薯太少,下官实在是不敢轻易尝试啊!”

施奕文说的是实话,尽管超市里的红薯可以直接作为种薯育苗,但数量实在是太少了一些,不过只有十几斤而已,所以就一直留在空间里,

“这是自然,这是自然!好东西总是金贵一些,要是它真像你说的那么,那于多大明百姓来说,可真是一件大好事啊!有了土豆和红薯将来这天下的百姓,就再也不担心挨饿了!”

第275章 要通海 (第二更,求支持)

饥饿!

这是任何一个朝代都无法绕过去的问题,而对于身为大明首辅的张居正而言,他非常清楚,饥荒会引起什么。

自然灾害所导致的饥荒会导致王朝的覆灭。

而一种高产的作物,在避免饥荒的发生的同时,更有利于天下的稳定。

也正因如此,张居正今天的心情才会显得颇为舒畅。

不一会,饭菜就做好了,瞧着桌子上的饭菜,张居正好奇道。

“这都是土豆?”

“回首辅,这是土豆丝、这是土豆烧牛肉,这是土豆泥……”

指着桌上的饭菜,施奕文特意解释着盆里的土豆泥。

“土豆泥就是将煮好的土豆捣烂,然后洒些盐就可以作为主食,因为土豆不能像米面一样做成面粉,所以要作为主食的话,土豆泥就是最好的选择。”

尽管土豆是四大重要的粮食作物,仅次于小麦、稻谷和玉米。可是在中国即便是几百年之后,它都没有成为主食,而是一直作为蔬菜,而在欧洲的许多国家历史上以土豆为主食时,土豆泥就是最主要的食物方式。

“味道不错!”

只是刚尝了一口,张居正的眼前就是一亮,然后说道。

“土豆泥虽说清淡了一些,可吃起来倒是不错。”

然后他又吃了口菜,味道同样也是极为美味,这倒是让他放心不少。相比于张居正的淡定,马自强等人倒显得颇为激动,不时的出言夸着土豆,当然顺带着也会夸夸施奕文。

虽说桌上的饭菜并不算丰盛,可是因为饭菜的不同,四位阁老倒也显得兴致颇高,甚至言语之间,已经讨论起了如何把土豆推行天下了。对此施奕文自然是乐见其成,毕竟,这也是他种植土豆的原因。

“这土豆倒是不错,既能当饭,也能当菜,要是能推行天下的话,必定为百姓欢迎。”

一番感叹之后,张居正打量着施奕文,然后认真的说道。

“这开海通商这么多年,还不曾听说过这些宝贝,看样子,这海外确实有利国利民的奇珍异物啊!”

看似随口的一句话,让施奕文的眼前一亮,有意无意的说道。

“海外有没有奇珍倒不一定,可是像这样的作物,倒是不只只有土豆、红薯,还有很多适合大明的农作物,要是把那些种子引进过来,百姓自然可以从中受益。”

见张居正点头称是,施奕文看似随意的说道。

“只不过,海商出海往往忽视这些良种的引进,就下官所知,像土豆、红薯之类的作物,在南洋有些地方已经种了数十年,可是却不曾见有人引种到天朝,说起来,还是因为没多少人知道这些东西都是利国利民的好东西。”

几乎是在施奕文话音落下的瞬间,马自强就说道。

“商人言利,不能从中获利,他们自然不愿意引进种子,也就是你,心里念着百姓的生计。”

在出言称赞时,马自强不禁感叹道。

“要是能把那些海外的奇珍良种都引进大明,不知能救多少百姓啊!”

马自强随口的感叹,让张居正点头赞同之余,又说道。

“确实可以救人无数,只是那些海商又岂会愿意为朝廷办理此事,毕竟此事操办起来并不容易啊。”

“普通的海商不愿意,毕竟,良种寻觅本就不是什么轻松的事情,不过其实要是能许以厚利,我想还是会有海商愿意为朝廷奔波的。”

施奕文看似随意的一句话,让张居正打量了他几眼,然后好奇道。

“许以厚利?是什么厚利?”

“回首辅,目前国朝虽然开放海禁多年,可也就是只准漳州、泉州的百姓“准贩东西二洋”,至于其它地方仍然实施海禁,下官以为,如果朝廷能有条件的准许一家船行从天津或者某地出海通商,但是令其从海外搜集良种作为代价,我想海商们还是愿意为朝廷奔波的。”

看似随口的一个建议,其实也是酝酿很长时间的,尽管早在隆庆初年大明就已经开海,可是仅开放月港一口,允许漳、泉二地商民出海贸易,且不准外国商人入境通商,无论从开放范围还是通商制度来看,都具有极大局限性,以局部地区开放来换取全国绝大部分沿海地区的海禁,造成了不平等的海外贸易环境,导致走私贸易再度兴起,最终摧垮了月港合法贸易。

因为了解隆庆开海的弊端,所以施奕文才会有在北方开海的念头,当然这个念头也和他自身的需要有一定的关系,毕竟,海上贸易可以带来的财富是远远超出人们想象的。

过去他曾把希望放在以后,放在万历的身上,但是现在,既然有了这个机会,自然也就不愿意再错过这件事了。

“哎呀,我看这完全没有必要嘛。”

申时行几乎立即提出了反对。

“首辅,如果首辅想要收集海外的良种,大可将此事交给月港的海商办理,不必在天津另设通商港了,况且天津是京畿重地,如果开港贸易的话,势必会引外人窥视,到时候势必会危害大明,下官以为此事不妥!”

不妥!

施奕文下意识的在心底冷笑道。

到底是不妥,还不能?

想到申时行是南直隶人,指不定他就与那些海商有着联系,他现在反对恐怕还是因为利益。施奕文自然不容忍别人坏了自己的好事,于是立即反驳道。

“申阁老所言诧异,在下所说的并不是开港,而只是以一家海商于天津出海贸易,只需要朝廷给其一张特许证,然后准它从天津出海,往东西洋贸易,并令其于海外搜罗海外良种作物、家畜,这是颁布给他们出海特许证的前提。这与普通的开港不同,开港是任由百姓出海,而这不过只是给几条船一个许可而已,目的不外乎为了换取海外良种作物、家畜。”

施奕文说的很轻松,就像是在说着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似的,可是他自己的却很清楚,有时候想要阳光照进来,首先需要撕开一道裂缝……

第276章 新的机遇 (第一更, 求支持)

裂缝!

只要撕开一条裂缝,未来就能把裂缝变成一扇窗户,甚至一扇大门!

就像另一个世界的改革开放一样,最初,也就只是一个特区而已。可是后来呢?

“当然,除此之外也可以换取一些朝廷急需的物资,比如说铜,就下官所知,倭国就盛产铜,而且价格低廉,朝廷完全可以从倭国购铜铸钱,以解燃眉之急。”

施奕文之所以会特意提到铜,是因为大明的铜钱供应一直不足,以至市场上都以八百文换一两白银,而这种铜钱紧张的局面,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原料不足,现在的大明并没有大型铜矿。

“哦,倭国真的盛产铜?”

张居正关切的问道。

“那里的铜是什么价?运到大明后,会不会价格高涨,不能用于铸钱?”

首辅的话让申时行的心头一紧,他知道相比于海外的良种,恐怕首辅更关心银钱,毕竟现在朝廷需要银钱。

“嗯,应该差不多吧,毕竟如果不亲自去的话,那里到底是什么价格,谁都不了解。”

施奕文的回答,让张居正略点下头,但是他并没有说话,就在这时,一旁的张四维说道,

“依下官看,像致远说的那样,给张特许,倒也不是不可以,这个什么特许,也就临时给出一张而已,可以约定个时间,一年?两年?待时间到了,朝廷也得到自己需要的良种了,到时候直接停下来就是了。”

听着张四维的建议,施奕文直接摇头说道。

“张阁老有所不知,海路漫长,而且需要等待季风,一年往往只有几个月适合出来,这一两年的特许肯定是不行的,以下官之见,至少需要十年,否则的话,这件事恐怕只能半途而废。”

十年……

十年可以做很多事情,同样也可以让那家“船商”通过特许,结成广泛的利益同盟,就像欧洲的“东印度公司”一样,一开始的时候,也仅仅只有几家小股东而已,可是后来呢?

利益!

特许经营带来的利益,会让许多人结成紧密的同盟,既得利益群体势必会全力阻止特许权的消失,他们会在到期后千方百计的继续延期,这就是人性。同样也是施奕文所需要的“裂缝”。

一听只是十年而已,而且又不是开港,原本想要反对的申时行倒也不再反对了。

“这么说,十年,倒也不算长。”

张居正随口应了一句,但并没有立即同意下来,而只是岔开了话题,把话题重新带回了良种上。

“致远,刚才你说,海外除了良种之外,还有其它的家畜?莫非这海外的家畜也好过大明?”

“多少总有那么一些家畜好过大明,就像史书的汗血马一样,不就来自西域嘛,这海外,多少总有一些良畜,要是能引进过来,于我大明总归是有些好处的。”

其实相比于土豆,对于什么家畜之类东西,张居正倒也不在意,就这么聊了一会之后,张居正便起身告辞了,不过在临走的时候,他特意看了一眼施奕文,然后说道。

“方才你说的那个什么特许证。回头你列一个条阵,送到我府上,让阁里议上一议。”

看似随意的一个吩咐,让施奕文的内心激动非常,这正是他所需要的,甚至在送几位阁老离开时,他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怎么把这件事抓在自己的手里。

“茂达,你来说说,这件事怎么才能掌握在咱们的手里!”

几乎是在张居正一行刚离开,施奕文就让吴才给自己出起了主意来。

“公子,这件事能办成吗?”

相比于施奕文的激动,吴才倒显得很是淡定。

“毕竟这北方人可是不擅长贩海的。”

“谁说的,你没听说嘛,京城的木头都是从辽东经海路运过来的,怎么就不擅长航海了。”

“那不一样,辽东到京城才多远啊。”

吴才连连摇头说道。

“那么往东西洋贩海,可是少则千里多则数千里,一路上不知有多少风险,冒然出海,我估计和送死差不多。”

“没事,没事,这个你不需要考虑,到时候,我自然有办法,”

不就是海图嘛!

施奕文在心里嘀咕道。

“现在最要紧的是把这件事办成了,只要把这件事办成了,咱们就能把卢沟的棉布和其它的商品卖到的朝鲜、倭国以及南洋各地,对咱们,只有好处,没有一丝坏处,当然,这个特许权,必须得由咱们控制,要是让江南的那些海商掌握了,到时候对咱们来说,可不是什么好事。”

几乎是自然而然的,施奕文就想到了江南的海商,他们会容忍在北方出现一个竞争对手吗?

不过,似乎他们完全不需要担心,毕竟,只是几条船而已。

只不过,有时候,人们并不知道,伟大的事业往往起源于微不足道的开始,几条船也许就能改变历史。就像哥伦布的远航一样,一开始,也不过就只是几条船而已。

见施奕文如此担心,吴才先思索片刻,然后才说道。

“其实,想掌握这件事倒也简单,方才首辅不是说让你列个条阵嘛,你就先列个条阵,可以写的详细一些,然后在见首辅的时候,主动毛遂自荐操办此事,毕竟,在京城应该没有谁比公子您更了解海外,更了解需要带什么种子不是?”

听着吴才的建议,施奕文略微点了点头,又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

“茂达,其实,这是一个好机会!”

“好机会?公子指的是什么?”

看着满脸疑惑的吴才,施奕文说道。

“如果首辅把这件事交给我的话,我准备公开发行西洋公司的股票。”

“发行股票?”

摇了摇头,施奕文说道。

“应该是分开招募股东吧,你说到时候,会有多少人对海外贸易产生兴趣?”

会有多少人感兴趣他并不知道,但是可以肯定的是,这也许是一个新的机会。

不仅仅是那些人的机会,更是他的机会。抓住这个机会的话,甚至可能会改变一切。

第277章 肥肉 (第二更,求支持)

一项伟大壮丽的事业,有时可能以极其平凡的原因开始。

由于一个看似不眼的土豆,在万历七年的大明掀起了前所未有的风波,经过《明报》的报道,京城上下对亩产三千斤的土豆,可谓是人尽皆知,在世人惊讶于它的高产量的同时,同样也对海外的高产作物充满了兴趣。

饥饿的基因早就刻在这个民族的骨子里,以至于当人们发现有可以避免挨饿的作物就在海外的时候,自然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相比于普通人在那里谈论着土豆,皇帝对于土豆的反应也是极为直接的。

几乎是在皇帝通过报纸了解到土豆的第一时间,就如召见了张居正,仔细询问了土豆的产量、口感,甚至还特意派内官前往石台官带来了土豆,在亲自品尝后,自然也询问了一番有关海外良种作物、家畜的事情,最后朱翊钧看着张居正说道。

“张先生,既然海外有如此之多的高产作物、家畜,那不妨就按施奕文所请,由朝廷给他一个特许,让他于天津造船出海寻得作物、家畜吧,也好让天下百姓从此之后,再也不用挨饿。”

没有比这更冠冕堂皇的理由了!

即便是最顽固的反对者,面对这个理由的时候,也提不出任何反驳的话语。

“这不是出海行商,而是为我大明亿兆百姓寻找裹腹之食!”

只需要这一句话,就足以让任何反对者哑口无言,当然,实际上反对者并不多,除了少数与浙江一带海商有紧密关系的官员提出了反对意见外,大多数官员都表示赞同,当然,还有不少人则视此为机会。尤其是一些与张居正交好的勋臣更是视此为良机,毕竟,大家伙都知道,这出海行商往往是十倍的暴利。过去月港远在浙江他们插不上手,现在要在天津造船出海,自然不愿意错过这样的机会。

这天傍晚,刚刚袭爵的成国公朱应桢来到了张府,因为张居正与其祖父朱希忠交好的关系,所以在其袭爵后,张居正对他也是照料有加的,因为两家的关系特殊,所以他倒也不见外。

拿眼看着朱应桢,张居正悠然的品着茶,对于他的来意,早就了解然于胸了,他不是第一个,也不会是最后一个。

现在,京中的勋臣,似乎都看到了通海的利益。

被首辅用眼一瞧,这位新国公的心里一急,口头上又结巴起来:

“咳,咳……其、其实的,下,晚、晚辈的来、来的拜见首辅,也,也不是为了公事,只,只是家中紧张,所,所以听,听说朝、朝廷要、要在天津开海,就、就寻,寻思着,为,为朝廷分忧,还,还请首、首辅照、照料……”

“好了好了,”

张居正笑着打断朱应桢的话。如果让朱应桢这样结巴下去,不知要耽误多少时间。察其言观其色,他看出朱应桢敬畏焦灼的复杂心情,心中也就得到了满足,所谓国公也不过如此罢了。

“往后说话的时候,你不要激动,心平气和地讲,没有谁来逼你,这么结结巴巴的,肯定说不清楚的。”

“好,好。”

朱应桢如释重负道。

张居正又看着他说道。

“朝廷要在天津开海,这是没有议过的事情,估计是外面乱传的。”

“啊,啊……是,是……”

朱应桢连忙应着声。

“不过呢,朝廷确实准备发一张特放,许一家商号从天津出海往海外寻找高产良种以及优良家畜,以供百姓所需,这可不是开港通商啊。”

那不也是一样,这样反而更好,反倒没有人在天津竞争,如此岂不是能挣更多的银钱?不当家不知柴米油盐贵,作为新国公的朱应桢从执掌国公府的那天起,就知道银钱的用途,没有银钱一切都是空谈,国公府的权势是皇帝给的,可是体面却要靠银钱来维持,只靠皇帝发的那点俸禄根本就不够用。这京城不是没有只靠俸禄吃饭的勋贵,那日子过的,也就是比普通人家稍微好上一点,什么体面、排场全都没有,要是过那样的日子,还不让人埋汰死。

“这,这还请首、首辅照顾。”

沉思片刻,朱应桢又说道。

“晚、晚辈,不,不是冒然请求首辅照顾,其实这么多家,家中一直有家奴从事辽东木材海运,对海上的事情倒也算是熟悉,所以晚辈听说后,才寻思着要给朝廷出力,毕竟,这出海不是寻常的事情,没有一些经验是万万不成的。”

相比于刚才,朱应桢已经冷静了下来,也不再那么结巴了,至少知道说出自己的优势所在。

“而且,晚辈那里,船也是现成的,只在首辅同意,就可启程出海,绝对不会耽误朝廷的大事!”

“嗯,你有心了。”

张居正捋着长须,然后说道。

“出海的事情确实不是寻常人随便操持的,既然成国公府上有家奴擅长贩海,那倒也是方便不少,对这件事呢,这两天朝廷就会作出决定,你刚才说的事,我记下了,待回头决定了,再说这件事吧。”

首辅的回答,让朱应桢心下一阵激动,应声之余,见到首辅有意送客,便起身说道。

“那晚辈先告辞了。”

在离开的时候,朱应桢又打了一恭,那怕他是国公,可是在张居正的面前,仍然持着晚辈礼,仍然小心翼翼的。由于心知通商海外的暴利,他显得颇为激动。

在朱应桢离开的时候,张居正看着他那稍显激动的模样,却不禁长叹了口气,然后自言自语道。

“现在又多了一个成国公,这么一件事,不知多少人想去把持了,可这么多人里头,又有几个人是真心为了朝廷,为了百姓呢?”

对于这些人的心思,张居正又岂能不知道,他们一个个的所求的从来不是海外的良种作物,而是通商的暴利,想到这,他不禁感叹道。

“要是把差事交给他们,恐怕真的好心办了坏事!”

第278章 偶遇(第一更,求支持)

又一次,当施奕文来到乌纱胡同的张府时,心情与上一次可谓是大不同,上一次的心情是忐忑不安的,甚至有些激动,毕竟这位可是给大明续命七十的能臣。

而现在……心情却显得很是平静。偶尔的他还会打量一下这张家的府邸,这宅子实际上是朝廷的,现在张家也就只是在这里暂住而已。

“下官施奕文见过首辅。”

毕恭毕敬的见礼后,施奕文就听张居正笑道。

“致远,不必这么多礼,坐。”

待施奕文落了座,张居正又问道,

“上次我让你写的那个条阵,你拟好了吗?”

“已经拟好了,”

取出草拟的条阵,施奕文双手递了过去,不过张居正并没有看,而只是看着施奕文说道。

“你可知道,自从朝廷有意许人在天津通商后,这京中不知多少人纷纷来我这求人情,要求承办此事,其中不泛当朝勋贵,以致远来看,此事,老夫应该如何?”

他的询问,让施奕文的眉头微锁,这种事情,你问我做什么?

“下官以为,首辅应该早有决断在胸。”

轻轻的把皮球踢回去,施奕文的心里倒开始盘算了起来,看来自己还是忽视了人们对通海的兴趣,海外贸易的暴利,他们怎么可能不知道,过去是没有机会,现在有了机会,大家伙自然不愿意错过。

见问题又踢给了自己,张居正微笑道。

“决断,自然是已经有了,不过,我只想问你一句,若是由你操办此事,你会如何操办?”

尽管心里对这件事是志在必得,但是施奕文又岂不知道,这件事没那么容易,不过因为早就有了准备,这时倒也不觉得的突然。

“这件事其实办起来,再简单不过,海外通商确实有暴利可图,但也有诸多风险,尤其是寻找高产良种,更是费时费力,需要耗费大量资金,且不见得可以立即见到成效。所以下官以为,应该以商养船,借通商贸易获得的暴利支持海外搜寻各种作物……”

随后施奕文就仔细解释了起了如何“以商养船”,如何在商船通商的同时,派出搜索船往海外搜寻物种。

“你的意思是,需要专门派出船只搜集物种?不能在商船通商的时候,顺便把海外的物种带回来?”

张居正有些疑问的问道。

“确实如此。”

点点头,施奕文解释道。

“商船通商往往都有其固定的航路,比如往东西两洋无非就是进港贸易,不见得能够获得多少物种,他们的主要精力是在贸易上,而寻找物种可能需要一两年时间,商船不可能长期专注于此事,所以才需要有专门船只、人员从事此事,这就是刚才下官说的“以商养船”。”

什么是“以商养船”?

就是用商业贸易的利润维持一支探险船队,当然,那个探险船队既可以用来“探险”,将来也可以充当海军舰队。

其实,在很多国家,他们的舰队一开始的时候,也就是这样的起步的,几艘小船开始的海军之路,而不是一开始就建立大舰队,而且舰队的扩张本身就是随着海外利益的不断扩大而扩张。

这可以成为基础!建立海军的基础。

当然,这一切施奕文当然不会对外界说出来,这只是他的初步计划,有时候,一些目标可以隐藏在其它的举动之中。

“嗯,这倒也是稳妥。”

张居正点了点头,然后看着他说道。

“这件事我思来想去,还是交给你办更稳妥一些,毕竟,你对海外更了解一些,另外,我还是要给你提个醒的……”

看了施奕文一眼,然后张居正说道。

“现在,京中不少人都对此很有兴趣,现在让你办这个差事,不见得是件好事!到时候,不知会有多少人记恨你的。”

闻言施奕文就笑道。

“其实,这件事,倒也简单,无非就是平衡一下而已,下官在条阵里已经提到了,可以成立一家股份公司。”

“股份公司?是什么?”

“就是一家商号里有多位股东,如果他们有兴趣的话,可以直接投资到公司里,作为公司的股东,参与公司的管理以及分红。”

施奕文随后便解释起了股份公司的种种特点,其实股份公司的起源正是大航海时代,面对航海的高风险,出于风险共担的方式,他们以股份集资的方式成立了股份制公司,像各国的东印度公司就是股份制公司,它既是为了共担风险,同样也是为了平衡利益。毕竟,众所周知香料贸易带来的高利润会让所有的权贵为之疯狂,所以,股份制公司就成了平衡各方利益的最佳选择。

听着施奕文对股份制的解释,张居正只是微微点了点头,他自然知道这是平衡各方利益的办法,对此他并没有太多的兴趣,只是微微点头赞同道。

“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好办法,这件事,你要用心去办吧,待办成了,他日我必定会向皇帝给你请功的。”

见首辅已经有了要送客的意思,施奕文自然也就起身告辞了,毕竟首辅的事务繁多,不能长时间打扰。在起身告辞后,沿着墙边的走廊往外间走去的时候,忽然从一旁的侧门间走出一个人影。一个穿着这个时代仕女服饰的女人走了出来。

几乎是那个盈盈俏立的女子身影映入眼帘的瞬间,施奕文顿时脑中轰鸣一片——是他……她!

这怎么可能?

“啊!”

张紫萱同样也惊讶的看着他,他怎么来了!

目光落在了她的脸上。看她的脸时,施奕文先是疑惑,然后一下子恍惚起来,不可自抑的低呼一声。

“你……你是……”

刚走出来的女子相貌俏美非常,纯美的脸蛋毫无丝毫瑕疵,一对眸子更如夜空中挂着的两颗璀璨的明珠般。而最让人惊讶的并不是她让人惊艳的相貌,而是她竟然长得和张静修毫无二致,甚至就连眉间的那颗微小的黑痣也是一模一样!

片刻的失神后,施奕文疑惑道。

“你是……子宣?”

第279章 冰下的鱼(第二更,求支持)

他怎么会在这里?

至少在这一瞬间,张紫萱的心里闪动过无数个念头,就在她想要装作陌生人的时候,突然的一声轻唤,却打破了她所有的想法。

“你是子宣!”

简单的几个字,传入耳中时,原本脑海中各种情绪混杂的张紫萱,一时间不知道应该如何是好。

因为施奕文的注视,脸上浮现一丝嫣红,亮丽的眸子中出现一丝慌张,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似乎跳到了嗓子眼里,她感觉自己的呼吸有些急促,甚至都有些窒息,她从不曾想到有一天会以这样的方式见到他,并且把自己的真实身份暴露出来。

这简直是……

“小妹……”

他人的一声低呼,同样传到了张敬修的耳中,原本还跟在小妹身旁说笑的他,顿时愣住了,顺着小妹的目光,看到了走廊下站着的男子时,整个人不由的一愣,在对面的这个男人的脸上,他看到了迷茫、疑惑,其中又混杂着欢喜。

他怎么知道小妹的闺名!

再扭头看着小妹,她的脸上同样闪过的不可自抑的激动与紧张,但更多是欢喜,小妹这样的表现让他吓了一跳,顺着小妹的目光看着面前的这个男子,恍然大悟的他心头一紧。

就张紫萱的那双如宝石般的眸子里闪动着激动与欢喜,在紧张的将要窒息之余,冷不防她的肩膀被人按住,一个声音在耳边喝道。

“小妹,这是外客!”

犹如当头棒喝,犹如一盘凉水当头浇下,张紫萱的神色一下子僵住了,保持着先前的姿势,整个人僵立在那儿。

弹指一瞬间,却经历了大喜大悲,大起大落的极端变化!

一句话外客,却是在提醒着她,身为妇人是不是能见外客的。急忙向后退去数步,在身影退入走廊旁的门洞时,一滴泪珠顺着如白玉般的脸颊滑落下来。

“公子,你没事吧?”

鞠着腰身送施奕文出府的张家老仆,见他愣站在那里,便关切道。

“没事、没事”

良久,施奕文的僵硬身体有了变动,他的嘴中低声喃喃自语:

“怎么可能呢,怎么可能呢?”

自己怎么可能会没有认出来她是女子呢?

甚至于自己明明感觉“他”太过漂亮,都没有往那边去想,这,可真是,真是……

老仆耐心的看着喃喃自语的施奕文,他只是垂首不语,只是站立于一旁,似乎这一切都与他无关。只是在将要出门的时候,才轻声说道。

“公子,方才那是我家大小姐,今天是从夫家省亲回来的,让公子见笑了……”

看似简单的一句话的,却清楚的透露了一个信息——她结过婚了。

什么!

前后不过弹指一瞬间,却经历了这样的大起大落的极端变化,怎么能不僵立当场呢!

施奕文的僵硬身体有了变动,他的双肩颓力的松了下来,怎么会这样?

良久之后才恢复了神智的他,再次抬起头来,他的神情低落、语气萧瑟,只是对老仆拱手道。

“是我失礼了。且替我向令小姐说声抱歉,改天我自当亲自登门谢罪。”

说完转身便走,然后施奕文一言不发径自朝着远处走去,直到努尔哈赤追赶上来,才坐上马车离去……

不过施奕文并不知道,在他离开的时候,张敬修一直远远的看着他,直到马车走出了视线,张敬修方才转身回府,然后来到了府中的花园间。在花园湖畔的凉亭中,他看到小妹正痴痴的端站在那里。

“小妹。”

张敬修走了过去。

“方才那个便是你先前说的那个挺有意思的人?”

张紫萱低头看着已经结了薄冰的湖面,隐约的可以看到几条锦鲤在薄冰下游动,听到大哥的问题,便轻应道。

“正是!”

随后又慌忙替施奕文解释道。

“方才并非他无礼,实在是他,他不知道小妹是女子……”

方才见到他的时候,在瞬间的惊讶之后,她能感觉到他的目光灼灼是朝着自己看来。现在闭上眼睛,仿佛犹自能够感受到方才他眼中的惊讶,还有欢喜,那欢喜是因为看到自己吗?

想到这,张紫萱的心底不禁再一次涌起那压抑良久的纯真的情感。尤其是当那灼灼的目光的疑惑之后闪动的柔情,更让她整个人都为之心暖。可是大哥当头棒喝之后,看着他时目中的柔情,全化作揪心的痛楚,那种痛入心扉的痛楚,只有她自己才能体会。原本她以来,从成亲的那天起,自己一直过着半出家的清修生活,心田早已经平静得如碧水深渊一般,甚至以为自己能够忘记他,可却未想今天一见之后,竟然被此人扣动心弦。

若有所思的看着小妹,犹豫片刻后,张敬修才说道。

“小妹,你知道,爹最后悔的就是当年向刘家提亲。”

大哥的话,让张紫萱的心底一阵刺痛。

“后悔……后悔又有什么用呢?”

回过头来,满面凄然的张紫萱看着大哥时,泪如雨下般。

“当年小妹出嫁当天,尚未拜堂时,刘家当众羞辱小妹,将小妹的嫁妆尽数锁起,以显示其不攀龙附凤,那时,若非是为了父亲的颜面,小妹又岂会嫁给他?从那时起,小妹便闭门清修,可又有何用?不过,也就是维持张家的颜面罢了……”

“小妹……”

看着小妹泪如雨下的模样,张敬修心疼道。

“爹和大哥都知道,都知道他们刘家,可,可是爹现在是当进首辅,总,总是要有所顾忌的”

“是啊……”

凄凉的笑了笑,张紫萱说道。

“所以,小妹就只能继续在佛堂里念着自己也不知道的经文,做着刘家名义上的儿媳妇,待到将来入土的时候,就连墓碑上刻得的也是刘张氏……”

微微一笑,神情凄凉的张紫萱,檀口轻启。

“可谁问过我愿不愿啊!”

说出这句话后,她便垂首看着湖中的冰面下的鱼儿,她感觉自己就像这冰下的鱼儿似的,永远跃不出来,死死地困在冰面下……

“小妹,你……”

看着神情凄然的小妹,张敬修问道。

“你喜欢他是吗?”

第280章 君子之交(第一更,求支持)

刚回到家中,几乎是刚一进家,所有人都感觉到了少爷有心事。

见少爷进了后院,刘裕便拉着努尔哈赤问道。

“努尔哈赤,这是怎么了?”

“回管家,小的也不知道,主子出了相府后,就是这个样子了。兴许,兴许是挨了相爷训。”

努尔哈赤连忙鞠着腰答道。他的回答,让刘裕的眉头一锁,然后自言自语道。

“这不可能啊,相爷怎么可能会训少爷呢?”

尽管到了家,可是心魂不定的施奕文,并没有在家中坐着,而是从侧门走出院子,来了池塘边的木台上,他清楚的记得,上一次在这里与他把酒言欢的情景,现在回忆起来,似乎……唇角轻扬,露出一丝笑容,而在笑容之后,又是一声叹息。

“少爷,你怎么了?”

听着怜儿的话,施奕文只是默默的说道。

“她是个女子。”

“少爷说的是谁?谁是女子?”

怜儿疑惑道。

“张静修……如果这是她的名字的话。”

“啊,少爷是说张公子,难怪,难怪她那么漂亮,而且身上……还香香的。”

提到这件事的时候,怜儿的脸蛋微红,似乎又一次想到当初闻到“张公子”身上淡香时的羞涩,还好她是个女子……见少爷似乎有些失落,怜儿便说道。

“少爷,那她……少爷你喜欢她?”

这么问着的时候,怜儿又自问自答道。

“不过她那么漂亮,平时见他是谦谦君子的模样,想必也是知书达礼的女子,要是少爷喜欢她的话,倒也合适……”

“她已经成过亲了……”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施奕文的心情顿时惆怅起来,甚至就连心底也生出了满腔的烦恼。

这鬼老天!

当真是闲来无聊,找自己开心来着?

“什么,少爷,这,这……”

对怜儿笑了笑,然后施奕文就默默的回到了自己的房间。甚至特意吩咐了一句。

“怜儿,一会不要让人打扰我了。”

回到房间,因为天色已暗,施奕文灯也懒得点了,躺在床上,仰望天花板陷入了沉思。尽管内心烦燥非常,但是他仍然迫使自己暂时摒除紊乱的思绪。最后苦笑道。

“罢了,就当是人生的一个经历吧……”

是的,只是一个经历而已,除了她之外,自己还有很多事情要去做。

第二天一大早,非常难得的,施奕文并没有起床跑步,在怜儿的服侍下洗漱完毕后,吃早饭的时候,小怜、寇芸、寇湄,陈浣她们都显得有些拘谨,谁都不敢说什么,唯恐惹少爷不开心。心有所思的施奕文倒也没有注意到这些。

待日上树头的时候,施奕文又一次来到湖边,然后沿着平常习惯的路,沿着池塘边转着弯,此时他的心中尽管仍然有些烦恼,但是所思所想的却是如何开办股份制公司的事宜,但难免的总会还是会浮现出她的身影。

当施奕文因为心神分散,走回家中的时候,一辆马车停在了施家的院门前,再一次,来到这里,张紫萱的心情可谓是五味杂阵。

“小妹,你确定要见他吗?”

张敬修看了一眼小妹,见她点了点头,便走向前去,轻叩记下,大门呀呀打开,满脸惊讶的施奕文出现在门内。

他……不对,是她,怎么来了?

他怎么就在门后?

瞬间,张紫萱通红的小脸此时更是红霞连闪,红着小脸呆呆的站在那儿,片刻后,才道了个福。

“小妹见过施兄。”

经过一晚的沉思,张紫萱终于还是耐不下再见一面的想法,所以,才会特意唤上大哥与自己一起过来。

“……”

姑且,把这一切当做是一场梦吧!

心底闪现这个念头后,看着眼前如仕女图中走出的绝美女子,施奕文在心中长叹一声,脸上难免还是浮现出一丝无奈。

“在下张敬修,见过贤弟,这是舍妹张紫萱,冒昧打扰,还请见谅。”

原来,她叫张紫萱啊,而张敬修是她的兄长……心里自语着,施奕文便笑着请他们进了书房。

步入书房后,待丫环上了茶。简单的客气两句张敬修便起身到书架边说道。

“咦,贤弟这里的书倒是不少,这些似乎是大内的抄本,倒是难。”

在张敬修拿起书,在那认真的翻看起书的时候,张紫萱抬头看了一眼施奕文,然后默默的朝一旁的侧门走去,那是通往屋外池塘的侧门,在她走去的时候,听着身后的脚步声音时,她心中如小鹿的乱撞着。

终于,走到了池塘边的木台上,听着身后的脚步声停下时,张紫萱并没有回身,而是轻声说道。

“其实小妹一直想把真实身份告诉你,只是……我不知道,如果告诉了你,往后你我应该如何相处。”

张紫萱的话让施奕文的心里长叹口气,然后轻声说道。

“其实,你应该告诉我的。”

感觉到话语间的无奈,张紫萱的心里一阵心痛,只是眼帘微垂,一珠泪水滑落下来。

“告诉你什么?待你知道我已经……”

摇摇头,张紫萱神情凄婉的说道。

“我……不能这样的。”

看着木板上滴落的那滴泪水,施奕文的心底轻颤,然后问道。

“不能怎么样?”

“我是张家的女儿,我必须要顾忌家人的声誉,小妹与兄长相识,本就是阴差阳错于偶然,只是君子之交……”

这番话张紫萱不知道是说给他听,还是说给自己听的,但说出这句话后,转过身来的她,垂首道福道。

“先前所隐瞒,还请兄长见谅,往后你我还是不便再相见了。”

看着垂首道福的张紫萱,她的话让施奕文的心情变得有些沉郁,先前她的话多少总在他的心底掀起些波澜,而现在,她这看似决然的话语,却让施奕文感觉有些心痛,忍不住出言道。

“你刚才只说家人的声誉,那么你呢?”

入耳的反问使得张紫萱心叹一声,然后默默的起身离开了。看着她的背景,施奕文问道。

“真的只是君子之交?”

身后的声音,让张紫萱的肩头微颤,在临走近书房侧门时,她侧首轻声说道。

“是……”

第281章 成国公(第二更,求支持)

“说清楚了?”

在小妹再进书房时,张敬修轻声问道。

“嗯,大哥,我们走吧。”

看着小妹满是血丝的双眸,张敬修默默的点点头。对着书房外长叹口气。

“少爷,张,张小姐走了。”

走到少爷的身后,寇芸轻声说道。

走了!

站在池塘边的施奕文,默默的点了点头。

“少爷?”

“嗯?”

轻应时他感觉到寇芸的双臂拥住了自己,诱人的体香随之闯入鼻间。

“婢子知道自己的身份卑微,自然比不上张小姐那般尊贵,可婢子愿意一辈子守着少爷,侍候少爷……”

垂着头抱着少爷的腰身,寇芸低声道。

“婢子不知道那些大道理,也不想知道。我只知道,少爷是我……是我心中最重视的人,为了你……上刀山、下火海,哪怕死后下十八层地狱,我也心甘情愿,只要少爷不嫌弃婢子,婢子就这样守着少爷。”

感觉到寇芸话语中流露出的情意,施奕文轻轻牵住她的手,她的身子一颤,一双水汪汪的眼睛抬起来,情意锦绵地望着他。

看着这双明媚的眸子,感受着其中的情意,施奕文轻声说道。

“我知道、你和小怜,小湄,还有浣儿,都是我最亲近的人,我怎么会嫌弃你呢?”

望了她半晌,施奕文忽地一把将她拥入怀中,揽住了她纤柔圆润的腰肢,尽管不知多少次有过这样的相拥,但是,今天寇芸感受得到和过去抱她时决然不同的感觉。

拥抱着怀中的人儿,感受着她对自己的爱恋,施奕文的目光还是忍不住朝着庄外看去,心里不禁长叹一声。

儿女情长,不过只是偶然的插曲,在接下来的几天之中,真正在京城引起轩然大波的,恐怕还是有关“开港通商”的消息,正如最初传出的消息一样,朝廷确实要在天津通商西洋,但是却不开港。

“……一应通商事宜俱交由西洋公司办理!”

好嘛!

在这个消息传出的瞬间,京城上下无不是为之一惊,估且不说这西洋公司到底是什么东西,就是完全由它他们办理的话,也不怕撑死了!

不过众人的心里还有一个念头——这西洋公司到底是什么来路?

“什么来路,就是个从海外回来的家伙!”

在成国公府里,朱应桢提到西洋公司的时候,语气中充满了敌意。

“首辅可是许过本公的,可,可……”

尽管嘴上抱怨着,可是朱应桢却不敢有显露出对首辅的不满,毕竟,国公家在首辅的面前,同样也是不够看。

“公爷,现在最紧要的倒不是首辅先前的话,而是为什么首辅会把这样的好事许给这么一个人。”

许国富是成国公的家将,按照当年高皇帝定下的规矩,勋臣世代掌军,所以准勋臣留有家将,以教授子弟兵学武艺,久而久之,这家将也是世代相袭,那些传承数代的家将,往往也都是勋臣最信任的人。当然,到了寻常武将那里,家将也就变成了家丁、家奴。

其实大抵上……家将也等于半奴。

“还能是为了什么,不就是因为他了解海外嘛。”

朱应桢哼了一声。

“他了解海外是不假,可他岂了解大明,这通商西洋的可是有十倍的暴利,他自己一个人人吞了,就不怕撑死了,他想吃独食,也得看看咱们的意思!”

国公的冷哼,听在许国富的耳中,让他的眉头微微一皱,他知道国公必定是记恨上这事了。于是便委婉的说道。

“公爷,我听说他和英国公家的关系极深,京西路矿公司就有英国公家的份子,还有……”

不等许国富把话说完,朱应桢就冷笑道。

“怎么,他英国公是国公,我成国公就不是国公了吗?况且,英国公,不过就是一个闭门思过的废物而已!”

勋臣之间同样也分上下,尽管同样为国公,但是成国公的地位却远在英国公之上,毕竟成国公深受首辅的信任,甚至于他的爷爷死后还被封了王,当然这也是使了银子的关系,不过饶是如此,也能显出成国公在朝中的地位来。

也正因如此,他才会瞧不上英国公,在许国富提到英国公的时候,语气中难免尽是轻蔑。

“可是……”

“好了,许三叔,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什么冤家宜解不宜结,可这件事没你想的那么简单。”

摆了摆手,朱应桢冷笑道。

“你以为只有我一个人恼他,这样的独食,他吃下去容易,吐出来难,这么大的京城恼他的人又岂止我一个?即便是现在大家都不说话,可不代表大家没话可说,现在大家都在等着,等着他犯错,但凡是人,总归是会犯错的,一但他出了差池,到时候……”

双眼微敛,朱应桢冷冰冰的说道。

“别说是西洋公司了,就是他的命能不能保住,都得看下手的人想做到什么地步!”

即便是刚刚执掌国公府,对于朝中许多隐秘手段也有一定的了解,自然知道,大家在等什么。尽管现的兵权尽归兵部,在文官的打压下,勋臣看似只剩下了虚假的体面,可是实际上,他们能够在文官的打压下生存到现在,并不仅仅只是靠着巴结文官,他们同样也会报复,也会反击。他们会耐着性子等,一年、两年,甚至十年,二十年,毕竟勋臣是与国同休的,但文官不同,他们总有失势的时候,自然也有失误的时候。

“不过,他的命没人会在乎,毕竟大家伙盯着的是西洋公司……”

恰好就在这时候,又有家奴通报道。

“公爷,英国公府上派人送来一封请柬。”

英国公府的请柬?

别说是朱应桢愣住了,就连同许国富也是满面诧异。

“这是什么意思?”

接过请柬,看着请柬上的内容,朱应桢一头雾水的说道。

“张溶请我到益膳庄,你说他是什么意思?”

就在朱应桢心生疑惑的时候,那边又有一个家将进来小声通禀道。

“国公,方才小的听说,英国公下请柬尽邀京城大小勋臣,于明日齐聚益膳庄。”

第282章 诱饵(上)

在京勋臣齐聚益膳庄!

几乎是在英国公府向各家递出请柬的同时,在京城公伯侯家里的家将就已经将消息禀报了家主,但凡是勋臣都会在京中布有耳目,那怕是他们看似闭门,并不代表不解外界。

勋臣如此,阁臣同样也是如此,身为首辅的张居正自然也有他的渠道获得一些消息,同样也会有人把消息带到他的面前。

“英国公这次是要干什么?”

张四维的声音不大,只是看着首辅说道。

“尽邀在京勋臣齐聚益膳庄,他难不成还能有什么举动不成?”

听着这个消息后,张居正半晌没吱声,长出一口气后,才缓缓说道。

“是施致远要开公司了。”

“首辅?”

抬起头来,张四维疑惑道。

“你的意思是,西洋公司里有英国公的份子?”

“不仅仅只是英国公。”

摇了摇头,张居正说道。

“按施致远的意思,但凡是朝中勋臣,一家不落全都算上。”

“一家不落,全都算上?”

摇头一笑,张四维说道。

“他就不怕鱼龙混杂,人多事多,事情办不成吗?那些人又岂是好相与的?”

“是啊。”

张居正笑了笑,然后说道。

“我告诉他,包括成国公在内,京城至少有四成的勋臣都对通商西洋感兴趣,所以,他说要办什么股份公司,这不,他就通过英国公家下了请柬,估计是为了谈论公司事情。”

首辅的回答让张四维的心底微微一惊。

“子维,你肯定说,我为什么把这一切告诉他。”

看了一眼张四维,张居正继续说下去。

“因为除了他,我实在不知道,这件事交给谁办更合适,其它人的私心实地太重了一些,可把事情交给他办,重利之下,势必会让他成为众矢之的,可若是他连这一关都过不了,肯定也是办不成事的。”

“哎呀,原来首辅是想磨练他一下。”

张四维连忙说道。

“确实有这个意思,”

张居正目光炯炯盯着张四维,然后说道。

“通商西洋,引进海外优良物种,这确实是有益于大明,而老夫既然同意了他去办理这件事,就必定会支持他,但是即便是再支持,也要看他这个是否值得老夫这么去做,如果他能在那么多人眼红的情况下,把这件事办好了,那说明老夫没有选错人,相反如果他没有办成这件事,那么,也就表明,他根本就没有什么用处。”

听完首辅的话,张四维的心里腾地猛烈跳动着,他知道,眼下这件事,应该是首辅对施奕文的考验,同样也表明一件事——施奕文已经落到首辅的眼中,能用这样的事情去磨砺他,表明在首辅的心里,已经有了将来要用他的打算了。

“这是首辅对他的栽培!”

出言称赞之余,张四维又委婉的说道。

“既是这样,可要是他没有办成此事,那会不会耽误朝廷大事呢?”

看了他一眼,张居正随口说道。

“耽误倒也耽误不了什么,毕竟,他办不成,必定还是会有人去办的,只不过是别人私心太重而已,其实,但凡是人又岂能没有私心,而且,老夫也想看看他的本事,也想看看,这么一个小小的西洋公司,怎么就能让那些勋臣们心甘情愿的不给他使拌子,毕竟,生意再怎么做,钱也就只有那么多而已!那么多人分?”

摇摇头,张居正笑道。

“僧多粥少?怎么分?早先你曾部我为什么会觉得,将来西洋公司不会尾大不掉。其实,最关键的就在这里?这口饭,无论是吃独食也好,还是分食也罢,最终都会因为利益之争而分崩瓦解,如此,自然也就成不了势。”

其实,张居正之所以会不怕的西洋公司坐大,正因为他知道其中的利益必定会引起诸多纷争,而这也是最后收回特许的根本原因。

“但是,老夫倒是挺好奇,他要用怎么样的手段才能让所有人都满意。”

别说是张居正好奇,就是英国公张溶同样也是好奇很,至于包括成国公朱应祯在内的京城大大小小近百个勋臣大抵上也是如此,这些勋臣之中,但凡是稍有些门道的都对通商西洋充满了兴趣,当然他们的兴趣完全是来自于对通商西洋可能带来的暴利的期待。

不过,也有一些人则显得无所谓,就像怀柔伯施光祖,在京中勋臣圈子里,英宗时获封的怀柔伯,这些年日子过得一天不如一天,如果不是有皇帝发的俸禄,还有些投献的庄田租佃,估计日子过的也不比寻常百姓好上多少,其实,大抵上,像他这样领虚职的勋臣,日子顶多也就是凑和,也正因如此,才会对所谓的西洋公司没有什么兴趣,有些东西,他们想都不敢像。之所以会过来,完全是因为英国公的面子必须要给,虽然英国公甚至连个虚职都没有,可毕竟人家是国公,这个面子总是要给的。

“平山,你说,你那位本家邀咱们过来,是为了啥?就是为了凑热闹?”

坐在怀柔伯身边的卫国本随口说了句,宣城伯一家也是英宗时获封,自然与怀柔伯亲近一些,不过两家一样的处境——穷,一样的领着虚职,除了皇帝发的那份俸禄外,其它的一无所有。

“你瞧,人都来了,咱们也总得过来一趟吧。”

施光祖随口说道,然后又笑道。

“说是本家,可也谈不上,要是施家有他这样的子弟,也不至于如此不是?”

言语间施光祖难免有些感叹,勋臣家最忌讳的就是子弟不振,这会直接导致家族没落,与国同休不假,可是这官职地位,并不是世世代代的,尤其是在文官的打压下,这官职啊……更是难得的很。大抵上也都是领着虚职。

因为没有什么图谋,自然的心思也就不在这聚会上,偶尔的施光祖会抬头看一眼自己的那位本家,对他说的话倒没什么兴趣,而只是与卫国本聊着天,不过,突然,不知道他说了什么,让这大厅里瞬间乱成了一团。

第283章 诱饵 (中)

怎么了?

就在施光祖还没弄明白发生什么事的时候,就听着领桌的永年伯,也就是当今的国丈惊讶道。

“让写下个数?这西洋公司能挣多少银子,这数又岂是说写就写的?”

“就是,这数怎么张口就来呢?”

……

一时间,整个大厅里乱哄哄的,众人都在那里交头结耳的谈论着,相比于他们,施奕文却显得气定神贤,该说的他已经说了,剩下的,就是他们这些人报个数字而已。

瞧着施奕文那副气定神贤的模样,朱应祯冷笑道。

“施郎中,本公倒是有句话,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国公客气。”

施奕文连忙站起身来,对于一心想要利用勋臣对抗文官的他而言,当然不会拿出文官的架子。

“有事您尽管直言。”

“既然如此,那我倒是想要问题,你方才说让我们自己估个数出来,然后写下来,我想知道,这到底是为什么?”

“国公这个问题问得好啊。”

施奕文笑了笑,然后冲着满屋的勋臣说道。

“银子!之所以让大家写下那个数字,无非就是想知道,大家觉得这通商西洋能挣多少银子,当然,你要是写个几千万两,显然不太现实,这个数字,怎么说呢?”

沉吟片刻,施奕文看着他们说道。

“就是如果让你们通商西洋的话,一年能挣多少银子。几万两?还是十几万两?我想,大家既然对此有兴趣,心里自然有个数字搁那不是?”

说完这番话后,施奕文又笑说道。

“当然,下官之所以让诸位公爷、伯爷、侯爷写下这个数,自然有下官的用意,还请各位据实写下,毕竟,这个数字一会在下还是有大用的!”

一会还有大用?

眉头微微一皱,朱应祯满面疑色的看着施奕文,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国公还有什么要问下官的?”

伸手不打笑脸人,尽管对施奕文独占西洋公司极为不满,但面对他的笑容,朱应祯也只能笑了笑,然后说道。

“其它的问题,倒也没有,既然你这么问了,那我就说个数字吧。十二万两!”

盯着施奕文,朱应祯并没有动笔,而是直接说了个数字。

“成国公所言诧异,这通商西洋是要跟着季节的,可不是想去就去,一年也就只能来回一两趟,靠着这一两趟挣十二万两,恐怕不现实,我觉得还是八万两的靠谱。”

张溶在一旁笑着反驳道。他也曾对通商西洋动过心思,自然也打听过通商后可能获得的利润。其实也就十万两上下而已,这八万两不过只是保守的估计。

“那没事,到时候可以多去几条船嘛。十二万两,还是差不多的,况且,是通商东西洋,而不只是西洋,我觉得的十二万两完全没问题!”

他们两人你一句我一句说道着的时候,其它人的心里大抵上也都有了底,估且不说那些对西洋公司有兴趣的人,就是像卫国本、施光祖那样没有兴趣的,也都有了底,于是也就写了个几万两的数字,当然也有写一万两,甚至几千两的,显然,他们压根对这件事就没有什么兴趣,只是应付一下面子而已。

终于,当众人写下的数字都汇集到施奕文的面前时,看着面前的那一叠纸,施奕文吩咐人算了一下,待到数字出来后,他看了一下眼。

“一共才三百四十六万三千两……”

丢下那张纸,看着众人施奕文又说道。

“而已!”

这两个字让众人不由的一惊,无不是有些诧异的看着施奕文,

“三百多万两银子?很多吗?”

看着众人面上的诧异,施奕文走到大厅中间,然后说道。

“就在下所知,在西洋有专门从事对东方,也就是与大明、印度等国进行贸易的公司,他们在欧洲与大明以及印度之间进行航行,他们从大明、印度进口棉布、硝石、糖,以及欧洲市场紧缺的丝、靛青,而输往印度的则是铜、铅、锡等少量物品。他们每次航行都有高额回报,有时整体利润率高达三倍。在欧洲,这样的公司,大概有数十家,而每家公司每年获利不下数十万两!”

获利数十万两!

别说是其它人,就是原本对西洋公司志在必得的朱应祯,听到这个数字之后,也是惊讶的睁大眼睛,惊声说道。

“这怎么可能?”

“这怎么不可能呢?一艘船上携带的货物,有时可以达到十几万两,往返一趟,利润就可能达到二十万两,一家公司只要有三五艘船,那一年挣到的银子,可就真不少了。”

施奕文的解释让武定侯郭大诚惊讶道。

“那这通商岂不是一本万利,一船货一船银,这买卖可真不错啊!”

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瞧着施奕文的目光也更加的嫉妒了。其它人大抵上也都是如此,面对众人投来的目光中的嫉妒,施奕文摇头说道。

“大家肯定会说,现在我运气好,我这西洋公司有了这个特许,可是大家有所不知,这航海中风险极大,看似挣钱,可要是碰到海难,不但是船货皆沉,还在赔偿船员水手,算起来基本上,风险一半对一半吧。”

见众人似乎有些怀疑,施奕文就拿自己做例子说道。

“就像我吧,当时就碰到了海难,如果不是因为运气,恐怕连性命都会赔上,这海上航行瞬息万变,风险总是难免,要不然,通海行商又怎么可能会有暴利?”

先是强调了一下海上的风险,施奕文又继续说道。

“不过,高风险就意味着高回报,既然西洋人可以通过航海获得几百万甚至上千万的暴利,那我们自然也可以,我相信,只要我们的海船航行的够远,就势必可以获得丰厚的回报,三百多万两……”

笑了笑,施奕文的语气变得极为认真。

“还真算不了什么,毕竟,在海上有太多的可能!”

“施郎中,你说这么多,到底是为了什么?”

面对成国公的问题,施奕文微微一笑。

“我说过了,海上有太多的可能!”

第284章 斗争的平台 (第一更,求支持)

“海上有太多的风险!所以……”

看着众人,施奕文的面上露出笑容来。

“我希望能够采用风险分担的方式,采用与诸位共同出资合办西洋公司……”

不等施奕文把话完,朱应祯就急声说道。

“你说什么?共同出资?怎么个出资法?”

原本对于西洋公司志在必得他,怎么也没想到,施奕文居然拱手把西洋公司让出来。其它人大都也是好奇的看着施奕文,他们的眼神中尽是不解。

“难不成你要把西洋公司让出来不成?”

“让出来?”

施奕文反问道,

“不是让出来,而是成立一家股份公司。”

见众人似乎还有些疑惑,施奕文便解释道。

“因为海上航行的风险很大,所以在西洋各国都是采用合股经营的方式经营,在每次远航之前,他们都会筹集本次的航海经费,根据出资多少划分股份份额,待航行归来后,扣除成本再以股份份额分红……”

对于施奕文说的这个方式,在坐的众人倒也不陌生,毕竟,他们或多或少的都有参与生意经营,也曾听说过这种分红的方式,甚至于,这也是南方海商的经营方式。

“但是这种经营方式,并不适合西洋公司,毕竟西洋公司需要长期经营,所以未来的西洋公司的股东们需要将资产长期储存在公司中,循环使用,并不针对某次航海进行募资。”

尽管并不愿意承认,但是施奕文知道,这种投资模式间接影响了后来的公司,开创了现代社会陌生商人之间协作与互利共赢的新气象。

甚至于,这也是荷兰东印度公司发展状大的原因所在。凭借着这一模式,东印度公司有充足的资金,可以应对频繁的远航,滚动的资金带来巨额收益,形成良性循环。

而且纵观东印度公司的发展史,每次东印度公司发展壮大,几乎都得益于葡萄牙网状贸易的失误,东印度公司每次都能成功接管葡萄牙丢失的战略节点,坐享其成。而这同样也是得益于其资本的良性循环。

“毕竟,想要获得丰厚的利润,就需要长期经营,需要将股本以及赢利都投入到公司的经营之中,这才是长久获利的最佳选择。如果我估计没错的话,如果一切顺利,三年后,西洋公司的年赢利就会突破三百万两,五年后可以翻一番,到那时,诸位每年的分红恐怕都将远远超过大家写在纸上的数字!”

这正是施奕文让他们写下这个数字的原因,他之所以会这么做,不仅仅是因为这些人根本就不知道如何扩大海上贸易的利润,他们的思绪只是停留在“卖货”上,无非就是把大明的货物运到东西洋,然后再把大明需要的货物运回来,仅此而已。

可是实际上,海上贸易的利润,并不仅仅局限于此,这不过只是最初级的玩法。

“哦,施郎中的这个大饼画的可不小哇。”

打量着施奕文,然后又朝着英国公看了一眼,想着张家在京西煤矿上的收益,不由一阵眼热的朱应祯,心里倒是犯起了嘀咕,难不成,他真有什么法子不成?

“这个能挣多少,无非也就是一说,我倒是想要听听,你这个西洋公司怎么个办法,是不是,我们拿出银子来,然后你拿着银子去做买卖,等到年底挣钱了,再给我们分红?这给我们一个坐享分红的机会,说起来,我等是不是还要谢谢你!”

虽然只是随口一问,但这恰恰正是这个时代“合伙生意”的特点,出资人不过问具体经营,只是坐享分红。而同样也是为什么东印度公司被称为第一家股份公司的根本原因。

“坐享分红?”

施奕文笑道。

“这怎么可能呢?之所以成立公司,不仅仅是为了筹集资金,也是为了取纳众人之智,既然公司是由大家共同出资组成,自然要成立股东大会,而股东大会是公司的最高权力机构,而为了便于公司的管理,另设立董事会,它是公司内的一个为员工大会中的股东设立的代理机构。所以未来的西洋公司将是以董事会为最高领导层,由十七个董事组成董事会,公司的具体经营,由董事会决定……”

随后施奕文就把董事会的特点一一加以解释,在解释之余,他可以注意到朱应祯的神情不时变化着,当然也能看到张溶的神色也不太自然,似乎前者看到了机会,后者则是满腹的疑惑与不解。

他们都不明白啊……

其实,之所以设立董事会,甚至将19世纪的股东大会都引入到西洋公司的架构之中,并不是为了公司的经营。如果仅仅只是为了经营公司,施奕文更乐意采用这个时代的那种“合伙经营”,既出资人出资坐享分红,不过问公司运营的模式。

可是施奕文最终还是选择了效率相对较低,看似会有不少内部问题需要平衡的“股份制”。

之所以做出这个选择,施奕文有着更为深远的考虑——政治上的考虑,几乎是在确定了江南士绅集团是自己的敌人之后,他就在考虑如何利用新兴资本集团以及勋臣集团对抗江南士绅集团,前者会通过工商业、商会等多种方式结成松散的利益联盟,但是这个联盟是松散的,而且在朝中的力量有限。所以最后,他还是把脑子动到了勋臣集团上,但是多年来,勋臣集团同样也是一盘散沙,他们之间的缺少共同的利益,甚至没有共同的舞台进么沟通,这也是他们容易被各个击破的原因所在。

所以,施奕文所需要做的就是提供一个平台,让他们在这个平台上进行协商,慢慢的达成共识,或许他们之间会有矛盾,但是没人和银子有仇。就眼下来说,董事会也好、股东大会也罢,看似没什么作用,可是等到江南士绅集团因为利益冲突,把手伸向公司的时候,就等于与整个士绅集团为敌!

“平台,给他们提供一个,让整个士绅集团与其为敌的平台,然后……”

想到几天前与吴才的对话,施奕文在心里冷笑着。

“让他们自己斗去……”

第285章 杀人不见血(第二更,求支持)

退一步海阔天空!

有多少人知道,这退一步指的是什么?又有多少人知道,这海阔天空指的又是什么?

手中拿着棋子,盯着面前的棋盘,施奕文久久都没有落子。

“你怎么不走了”

在益膳庄二楼的雅间里,看着举棋不定的的施奕文,吴才问道。

“我在想下一步棋。”

“你的棋艺太差,现在想的必定不是这个棋吧。”

吴才打量了一眼东主。

施奕文笑一笑算是致歉,然后说道。

“我刚才在想,有了西洋公司这个平台之后,只要两三年,就能把勋臣送到文官的对立面,到时候,我应该如何自处。”

“确实,这招棋是祸水东引,目的就是为了让勋臣与文官斗起来,过去文官之所以可以压制勋臣武将,是因为勋臣们容易被各个击破,毕竟朝中的勋臣多,位置少,有人被文官扳倒了,自然会其它人取而代之,久而久之,不少勋臣自然乐意借文官的手扳倒对手,甚至乐意为其驱使,以取尔代之,这样一来,这勋臣也就是一盘散沙,自然就不值一提了。”

抬头看着施奕文,吴才再次称赞道。

“可这一次,你用西洋公司作饵,把整个勋臣集团至少是京师的勋臣集团都装入盅中,表面上看似是迫不得已,可实际上,却让把堆散沙装到盘子里,看似松散,可只要火候对了,就能烧成一团。这火……就是银子!”

“对!”

点点头,施奕文轻声说道。

“利益很关键,许多勋臣甘愿为文官驱使,是因为土木堡之后,军权尽归兵部,这也意味着军中武职也都是由兵部掌握,而勋臣为得到显要的武职,势必会投靠文官,就像成国公家投靠首辅一般,这是利!而西洋公司……同样也是利!而且还是赤果果的银子!”

“没错!”

打了一个茶嗝,吴才的眼睛中迸发出一种异样的神采。

“无论是成国公也好,还是普通的勋臣也罢,一但他们从东西洋贸易中获得几百万两的利益之后,他们势必想要一心获得更多的利益,那么势必会和江南发生利益冲突,毕竟,市场就那么大,他们每从东西洋挣一百万两,江南就势必会少挣一百万两,这种矛盾一开始看不出什么,可三五年后,当市场被抢占个差不多的时候,江南势必就会反攻了!”

“不单单是反攻,是全面的对立!”

自言自语地点点头,施奕文接着又说道。

“断人财路如同杀人父母,江南要要夺回海外市场,势必会通过打击西洋公司,废止特许权的方式夺回市,到时候那些个勋臣又岂会任由他们的财路这么被人切断?”

施奕文冷冷一笑,将手中的棋子落在棋盘上。

“到时候,必定会是一场腥风血雨!”

“你觉得,勋臣能够击败文官吗?”

吴才的语气中多少带着些担心,

“毕竟,这朝廷可是掌握在文官的手中。”

“可朝廷总归还是皇帝的朝廷!”

施奕文的眼神里又恢复了那种不容抗拒的自信,他望着吴才,一本正经地说:

“你以为到时候,皇帝又岂会置身事外?当年世宗为什么任用勋臣?说白了不还还是想要借勋臣的手去平衡朝中的权力,只不过勋臣内部散乱,容易被利益分解,进而被各个击破,所以才不堪使用。可要是当文官想从他们的碗里抢肉吃……”

冷笑之余,施奕文并没有继续说下去,勋臣从来都不是白莲花,他们能存在上百年,自然有他们的本事,过去他们为了武职依靠文官,可等到文官要切他们财路的时候……

“确实,到时候,皇帝势必也会趁机……”

略顿了顿,然后试探着问道。

“致远,皇帝到时候差不多也该亲政了!”

皇帝亲政……

施奕文自然想到了历史上的三年后,张居正暴病身亡,然后……等待大明的会是什么?

恐怕到那时,大明朝廷的核心不再是改革派与保守派的争斗了,而是勋臣与江南文官之间争斗。

盯着棋盘上的棋子,眼前的棋盘似乎变成了大明政坛,尽管施奕文并不是棋手,但是掌握着未来信息的他知道,自己完全可以操纵这个棋盘,就像现在这样,这个棋盘正在自己的推动下,朝着一个自己所期待的方向行进着。

现在,自己已经布下了棋子,只是……

“致远,其实,我觉得在西洋公司上,你应该再退一退,既然你已经决定要退一步,要让他们去争、去斗,何必还要再趟这池混水?”

又一次,吴才看着施奕文说道。

“毕竟……”

“这池子混水,这两年我必须要去趟,首先,那些人根本就不知道如何进行海外贸易。如果不能让他们看到实实在在的利益,那么所有的计划恐怕就只能胎死腹中了。所以,我要帮他们把公司带到正轨,再则,也只有如此,我才能让公司在我的掌握下行事,毕竟,想要用西洋公司斩断南方的另一条财路,就势必需要亲自己部署一些事情。”

施奕文说话如竹筒倒豆子,然后盯着棋盘说道。

“这几个棋子如果不亲自去下,恐怕效果会让你我大失所望的。”

“可是这样一来,你岂不也就被裹于其中,这岂不就不利于将来了!”

吴才仍然据理力争道。

“既然明知道西洋公司未来势必会与江南为敌,到时候,江南那边的势必会出不知什么毒招整你,到那时候,吃亏的肯定是你啊。”

听出吴才话中的关心,施奕文笑道。

“他们一时间还不会对我动手,我至少有一年半的时间,去筹备这一切。”

吴才一时揣摩不透施奕文的心思,于是便猜测道。

“一年半的时间?恕我直言,这一年半你所需要面对的,可不仅仅只是南边的那些人,其实就是公司内部,也会有许多问题需要你去解决,比如,成国公,他对董事长的位置,可是势在必得啊!”

见施奕文笑而不语,吴才便试探着问道。

“莫非致远的心中另有打算?”

第286章 人人爱银子(第一更,求支持)

另有打算?

微微一笑,施奕文并没有说话,而是继续下着棋,也许是因为吴才心不在焉,所以棋盘上的棋局很快就成了僵局了,看着棋局,施奕文笑道。

“这就是我的打算!”

“什么打算”

“让他们自己斗个两败俱伤。”

施奕文毫不掩饰的说道。

“你看,就像这棋盘上一样,现你我已经变成僵局,可无论是那一股都没有能力消灭另一股,只能给另一股势力造成打击,这就是平衡!对于皇家来说,这种平衡很重要,但无论是勋臣还是江南都会希望重创对方,毕竟到了那时候,已经到了你死我活的地步了,就像……”

顿了顿,施奕文感叹道。

“就像现在改革与反对派,他们都希望通过的霹雳手段把对方赶出朝廷,从而独掌大权,可是单凭自己的力量是做不到的。”

“自己的力量?”

皱了皱眉头,吴才说道。

“莫非,这就是你的打算?”

“对!”

点点头,施奕文冷笑道。

“现在是江南势大,勋臣势小,可如果双方拼起来,鹿死谁手还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是,勋臣无论如何都会存在,毕竟,他们是与国同休的,所以他们会争下去,斗下去,双方势必都希望把对方赶出去,这就是我的机会!”

眼睛眯成条细缝,施奕文得意道。

“卢沟只是表面上的东西,它只一个萌芽,一个基础,是一种隐形的力量,它或许可以影响朝政,影响大明,但并不能左右大明的朝政,不能左右大明的将来,所以,我真正的目的,还是钞关!”

“钞关!”

吴才的心头猛然一惊,惊声说道。

“你是想暗渡陈仓!”

“没错!”

见吴才知道了自己的打算,施奕文只讥诮地评了一句:

“他们想要置对方于死地,势必需要外来的助力,而且不愿意轻易得罪其它人,把别人变成对方的助力,所以,本身就游离在朝廷之外的钞关的地位也就变得微妙了,就会成为他们争取的对象,为了争取咱们的支持,必定会在一些问题上给予妥协!”

“妥协?”

皱了下眉,吴才反问道。

“就凭一个钞关,能有什么用途?”

“哈哈,茂达,你别忘了钞关是什么地方!收银子的地方!这银子谁不喜欢?”

随口说笑之余,想了想,施奕文又说道。

“在很多人看来,现在钞关不过只是一个一年收二十万两银子,只有十一万两小地方,可是当钞关一年收五六百万两,甚至上千万两关税的时候,谁敢小瞧它?”

“可,这些银子不是都要交给内库的吗?”

“户部那天不盯着内库?那天不想着把内库银挪到户部……”

笑了笑,施奕文冷笑道。

“他们只要想要银子,就要作出一些让步,银子,绝对不会平白无故的给,银子,将是咱们影响朝政,直到左右朝政的根本。”

“用银子左右朝政?”

吴才惊讶道。

“这,可能吗?银子再多,能大过权吗?”

“有钱的权肯定大过没钱的权,银子与权力结合在一起,它的力量之大,远超过你的想象。”

晚清的时候,海关是如何影响满清的朝政?靠列强的撑腰?当然不是,归根到底还是靠着银子,因为它掌握着银子,赫德对朝野的影响力的不断扩大,恰恰是因为海关关税收入的不断增长,以及满清财政的不断恶化。到最后甚至到了,离开关税朝廷就无法维持下去的局面。

而施奕文之所以想要做坐在钞关,也是基于同样的经验。

“穷!”

淡淡的吐出一个字,施奕文冷笑道。

“穷人志短,穷朝廷……也是一样的。只要银子掌握在咱们的手中,朝政就势必会为咱们左右,先是十一个常关,等将来咱们伺机,再设新关,掌握海关,如此一步步的稳扎稳打,三五年后,在他们之间互相争斗的日益激烈时,钞关这个小嫩芽,就会长成一株大树,等到他们意识到这一点时,我们也就成为了参天大树!到那时……”

话声顿了顿,施奕文没有继续说下去,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因为所有的一切,都像这棋盘上的棋局一样,非常明朗,甚至不可能出现太多的变化。现在,自己所需要就是一步步的推动着它,朝着自己需要的方向发展。

“可是,致远,我记得你之前说,将来钞关以勋臣子弟为官,这样会不会造成,那些人,把钞关也视为敌对?毕竟,到时候,勋臣和他们是处于敌对的。”

吴才语重心长的提醒道。

“致远,如果你确定要这么做,到时候基本就就等于站到了勋臣的一边,就算你用尽心力,恐怕也不能独善其身,如果因为那些人的出身卷入其中的话,最好的结果也是两败俱伤,鹬蚌相争渔翁得利,你说,那时候还怎么做这个渔翁呢所以呢?”

看了施奕文一眼,吴才试着建议道。

“我觉得还是要用普通的读书人,普通的士子,大不了就专用北五省的士子就是了,这样才好居中保持超然……”

“绝对不可能!”

不等吴才说完,施奕文就冷笑着打断他的话。

“茂达,你是读书人,又岂不知道,读书人靠的是什么?不是一个读书人,而是靠着同窗、同乡、同年、恩师、座师,他们就是靠着这样的关系,从我大明开国的那天起,就建起了一个覆盖整个大明的网络,从而维持了他们势力,我们针对的看似江南,实际上却可能是整个文官体系,无论如何,我都不会冒险的!”

摇了摇头,施奕文认真的说道。

“而且在这件事上我另有打算的!”

长吁一口气,施奕文朝着窗外看去,透过玻璃窗,看着窗外的雪花膏,先是沉思了片刻,然后说道。

“现在已经十一月底了。”

“呃?”

吴才有些疑惑的看着东主。

这有什么关系吗?

“家里要来客人了!”

吴才满面疑色的看着施奕文。

来客人?什么意思?

第287章 故友重逢(第二更,求支持)

到了十一月月底,北直隶已经尽是一片冰天雪地,这些年的冬天,不但来的越来越早,而且越来越冷,非但北直隶如此,甚至就连同江南冬天的雪也越来越大,也越下越多,不过即便是如此,却仍然比不上北方。

入冬后的几场大雪之后,大地一片尽白。即便是晴天,大风一吹,从地上吹起来的雪花就会漫天飞舞,遮盖了天地间的一切,放眼望去天地间只有白茫茫的一片,此时的天地间只有彻骨寒冷的肃杀。

在漫天的飞雪中,伴随着轻轻的“哒哒”声从官道上由远而近传来,那是马蹄踢践冰雪时发出的声音。一辆马车在几名骑手的护卫下急驰驶来,随且又卷起一阵劲风疾速而去。

马车是少见的弹簧四**马车,六挽的大马车速度很快,尽管外面寒风刺骨,可是车厢里却仍然温暖如春。

“哎哟,这致远可真会享受,我这都快热出汗来了。”

躺在坐位上,常玉昆懒洋洋的说道。

“那是因为取暖的煤炉就在座位下面,胖子,你说致远这一年多,在京城过得怎么样?”

对于阔别良久的好友,徐维新倒是挂念的很。

“还能怎么样?这寒冬腊月的天,肯定是抱着他家里的那几个小丫环睡呗,你别说,致远的运气可真不错,那几个丫环搁那都是天资国色,尤其是那个叫浣儿的,等到长开了……”

“胖子,你这样谈论朋友的屋里人可不地道。”

徐维新的话让常玉昆哈哈笑道。

“什么叫谈论,我这只是羡慕他的艳福而已,但凡是个男人都会羡慕,就像唐家的那个似乎也对他颇为有意啊,这样的艳福一般人可还真比不了,你说是不是,弱侯。”

原本只是在一旁笑而不语的焦竑,听常玉昆问到他,顿时变成了哑巴。

“哎,你这胖子……”

笑了笑,徐维新朝着车窗外看了眼,尽管玻璃窗的视线有些扭曲,但是,他仍然轻声说道。

“算算出来的日子,咱们差不多,应该快到京城了吧!终于又能与致远把酒言欢了……”

在这呼啸的寒风中,一车数骑,仍然继续顶风冒雪的朝着前方赶着路。在天色暗下的来的时候,浑身落满雪花的刘锦江,看到远处路口出现一株高大松树后,再朝着远处看去,隐约可以看到两座大风车时,他便来到马车旁边,隔着窗户说道。

“侯爷,前面就到石台庄了!”

“石台庄到了?”

猛的一下拉开车窗,不顾吹进车窗里的风雪,常玉昆急忙坐直身子,问道。

“还有多远?”

“最多三里地。”

“那咱们可得快点。”

瞧见的刘锦江整个人几乎都变成了雪人,常玉昆便说道。

“刘千户,我看你也到车上坐着吧,这一咱上这风吹的。”

“侯爷客气,小的皮糙肉厚,不觉得的冷。”

刘锦江嘿笑道,

对此,常玉昆倒也不坚持,只是点头说道。

“那好!刘千户,那咱们我们就赶快些,争取在天黑前到地方。”

然后常玉昆又笑道。

“我可不想在随便寻个过路店子再对付一晚上了,太活受罪了!”

“好来,今天保证侯爷能住进施兄的大宅子里!”

手中的皮鞭扬起抽马的同时,刘锦江又说道。

“小的先往前给侯爷探个路。”

瞧着刘锦江骑马远去的背影,在关上车窗的时候,常玉昆随口说道。

“这家伙,倒也是个聪明人。”

接过常玉昆的话,徐维新笑道。

“是啊,瞧着粗野,可实际上粗中有细,这次他听说咱们进京,他跟着过来,与其说是要护送咱们,倒不如说是想要寻个新路子,致远现在是工部郎中,而且又要主持西洋公司,将来飞黄腾达不过只是早晚的事情,他现在过来投奔……”

笑了笑,徐维新便不再言语了,其实刘锦江图的是什么,大家都很清楚,自然也不会戳破,而且这一路上,有刘锦江在倒也少了不少麻烦。

“其实,他怎么样,我倒是不关心,我倒是挺好奇,他为什么喊咱们过来!”

常玉昆的眼睛眯成了条细缝,打量着徐维新和焦竑两人,他笑说道。

“你们两个进京倒也是平常,是为了明年的应试,你说,他让我常胖子过来做什么?我常胖子也就是吃喝玩乐还行,其它的……花天酒地似乎也还凑和……”

说笑着的时候,常玉昆那张过度肥胖的圆脸,把眼睛挤成了一条细缝,看似说笑的他,其实心里却一直在揣摩着,揣摩着施奕文的想法。

“那你见到他,直接问就是了,”

徐维新笑道,然后朝着焦竑看去。

“弱侯,你觉得致远为什么喊咱们过来?”

“应该……”

朝着车窗外看了眼,焦竑顿了顿,

“是有什么事情商量吧!”

就在他们说话的时候,马车却停了下来,在马车刚停下来,原本紧闭的车门被打开了,一阵风雪卷入车厢里,被寒风一吹,常玉昆顿时被冻得缩了下肩膀,正要开口时,那双平常只有个细缝的眼睛,却猛的一下睁大了。

“你、你……你怎么在这?”

徐维新往车外看去,车外站着的人可不就是施奕文。

“致、致远!”

直接上了车,看着车厢里的常玉昆、徐维新和焦竑三人,施奕文笑道。

“怎么样?意不意外?惊不惊喜?”

如此反问后,见他们似乎还有些疑惑,他才笑道。

“我刚从城里回来,到路口的时候,正好碰到刘锦江了,惊喜之余听说你们已经到了,就特意过来迎迎,咱们可是有一年多没见了……”

看着面前的三人,施奕文的语气显得极为欢喜,直到这个时候,他才真正理解了,为什么古人会将“他乡遇故知”列为人生三大乐事,毕竟,在这个时代,友人的分别,也许就是意味着终生不能再次相见,现在故友再分别一年多之后于千里之外再次相逢,又怎么可能不高兴?

千言万语完全化成了一句再简单不过的话语。

“我可想死你们了!”

第288章 用人

最简单,最直白的话语,实际上也倒尽了施奕文对他们的,而最终,所有的想念都到了酒里。

酒不再是湿润的黄酒,那酒那柔,后劲太大,道不出内心对朋友的欢迎。

最终还的是白酒。

酒是从超市里拿出来的,已经在地窖里放了一年多的茅台……王子酒。

对于这种香味独特,度数极高的酒,无论是常胖子,还是徐维新或者焦竑,都感觉太过浓烈,显然他们并不习惯这种烈性酒,对此,施奕文也就只能呵呵了。

冬天正是吃火锅的时候,而辣味十足的红油火锅,出人意料的得到他们三人的好评,果然,对于辣味,尽管很新鲜,但是却轻易的征服了他们的味觉。

涮着羊肉、毛肚,品着烈酒,看着火锅里滚滚的红油,酒过三巡之后,醉意同样上了头的施奕文瞧着常玉昆的体形,打趣道。

“侯爷,你可又胖了,这体形可真不配你的身份,堂堂侯爷怎么能这么胖?”

“废话!”

常玉昆一听,就不乐意道。

“就因为我是侯爷才要这么胖,谁让我是侯……”

话未说完,常玉昆突然止住了,睁大眼睛盯着施奕文。

“你,你,你小子可不地道,咱们一见面,你就拿我当猴耍……不行,喝酒,喝酒,要罚你三杯。居然敢说我是猴!”

“不,你是猴爷!”

施奕文笑说道,同时又端起酒杯,与他喝了一杯,酒下肚之后,才看着他说道。

“其实,我这次让你们过来,是想让大家帮我的忙,”

“哦,”

他这么一说,常玉昆、徐维新与焦竑三人都看着他,打量着他,片刻后常玉昆咧嘴笑道。

“我这个好吃懒坐的侯爷能帮你干什么?”

“不是帮我,是帮今上。”

施奕文笑道。

“现在我奉皇命办理钞关,正是用人的时候,因为这是皇差,所以我不需要通过科举选官,现在我手里有十一个钞关要办,最少要任务十一个钞关税务司,怎么样,有兴趣吗?”

税务司!

这是什么官?

见常玉昆、徐维新与焦竑三人都是满面疑色的看着自己,施奕文笑道。

“怎么说呢?这个差事,瞧着不怎么起眼,但是如果办好了,我想,这十一个钞关税务司显赫将不逊于一省巡抚。”

不逊于一省巡抚!

看似随口的一句话,却让三人无不是惊骇道。

“这怎么可能?”

“就是致远,你在开什么玩笑?”

“开玩笑?”

他们的话让施奕文哈哈大笑道。

“你们真以为我是开玩笑吗?如果这十一个税关调整好的话,我敢保证,明年每个税关征收税金将不下50万两!”

五十万两!

施奕文的话让常玉昆、徐维新与焦竑三人无不是惊骇的睁大眼睛,五十万两的税金!南直隶一年才收多少税?除了南直隶大明有那个省的税金能超过五十万两!单就凭这一点来说,这个税务司确实不逊于一省巡抚。

“这,这可能吗?”

看着睁大眼睛,不敢相信自己的徐维新,施奕文反问道。

“我说过大话吗?”

这……他的反问让三人陷入了沉默之中,见他们似乎仍然在思索着这些,施奕文笑道。

“明达,其实,这次请你们过来,不但是想让你们给我帮个忙,还有,就是想让你们给我推荐几个人,毕竟,我这个总税务司至少需要十一个税务司,这十一个税务司我准备都用南京勋臣子弟。”

都用南京勋臣子弟!

这就是施奕文的打算,南京勋贵子,正是他让钞关置身于京城勋贵与江南文官争斗之外的另一个选择。毕竟,京城勋臣和南京勋臣可以说是水火不相融的两个团体,后者大都是当年追随高皇帝获封的勋臣,所以多年来一直游离于朝廷中枢之外,自然更不会受到文官和勋臣争斗的影响。

“全、全用勋臣……”

焦竑惊讶的看着施奕文,他,他这是什么意思?

“因为他们的身份特殊,所以面对地方官时,不会对其心生畏惧,不会受他们影响,坐视关税流失。”

施奕文笑了笑,直接用另一个借口,掩饰了他的目的,其实,一开始的时候,他的打算就很清楚,就是借京师的勋臣去解决文官,借南京的勋臣去收税,这样一样,才能置身事外,在朝廷争斗时,保持地位的超然。

施奕文的解释,让常玉昆笑道。

“你小子可是一肚子坏水啊,你是想让侯爷我替你干活,用侯爷的身份替你挡住地方上插手钞关的可能,到最后,这便宜可都让你小子给占全了,我又能落着什么好处?”

因为是朋友,所以才会无所顾忌,听他这么说,施奕文便笑道。

“其实,好处还真不少……”

见徐维新一直沉默不语,施奕文笑道。

“在勋臣之中,难免有像昆吾这样,怀才不遇、身怀国家的贤良之士,且不少都是侧室旁枝,虽然生活无虑,可却也谈不上宽裕,而为了防止关员贪腐,我准备在钞关内推行高薪养廉!”

“高薪养廉?”

“对,就是除了按品级发俸禄之外,五品的税务司每年还有4000两到8000两不等的绩效奖,这个绩效奖不仅和钞关的征收税金有关,也和年终审计有关,如果发现贪腐等行为,会进行相应该的扣除。”

在“高薪养廉”上,施奕文并没有采用满清所谓的“养廉银”,而是采用晚清海关的“绩效”,通过年终的综合审核发放,当然这笔钱分成两块,一块是随月薪发放,还有一块是带有奖惩制度。

“八千两!这,这可真不少哇!”

别说是一般人,就是常玉昆这个侯爷一听到八千两的时候,也被吓了一跳,毕竟,像戚继光的兵,一年也就十两的军饷。八千两,差不多相当于普通士兵800年的收入!

这样的巨额收入,不能不让人心动,别说是普通人,就是常玉昆都心动了,至于在家中本身就不受待见的徐维新,自然也是心动不已。不过,在沉默良久之后,他才抬起头看着施奕文说道。

“其实,要是你想这么做的话,大可不必用勋臣子弟。”

第289章 毒招

“其实,要是你想这么做的话,大可不必用勋臣子弟。”

徐维新的建议,让施奕文诧异道。

这是什么意思?

难道你不知道我的用意吗?

“昆吾的意思是?”

“用勋臣子弟有用勋臣子弟的好处,可是……”

笑看着施奕文,徐维新反问道。

“可勋臣子弟若是贪腐受贿,你又该如何?”

“自有国法处置!”

虽然嘴上说的大义凛然,可是实际上有没有用,大家心里都很清楚。

“刑不上大夫,国法……”

摇摇头,徐维新颇为无奈的说道。

“勋臣子弟只要不是谋逆,即便是偶有杀人的恶行,大抵上也就是回家闭门思过,勒令其家主严加管教而已,如此又如何能制约得他们!”

呃……

看了徐维新一眼,施奕文沉默了,他沉默着没有说话。因为他知道,徐维新说的是事实,是铁一般的事实!

用勋臣子弟,看似不需要担心地方官的掣肘,但是实际上,却等于自废武功,引进了一群没有制约的东西。

“哎呀,那岂不等于弄进来一群大爷吗?”

常玉昆瞧着施奕文说道。

“不过致远你别担心,到时候我帮你收拾他们!”

“你?常侯爷,你也就是个怀远侯而已,国公家的人,你能收拾吗?你收拾得了吗?”

接连几个反问之后,徐维新双沉默了,他的手指在酒杯边缘划过。

“还请昆吾教我。”

面对施奕文的直接请教,徐维新随口说道。

“其实除了勋臣之外,还有一群人可以用,他们的地位超然,用他们同样不需要担心地方官掣肘。”

“哦?什么人?”

“昆吾,你是说宗室吧!”

一直保持沉默的焦竑直接说道。

“不过,朝廷不是不准宗室科举出仕吗?”

“这是皇差,不是科举出仕!况且,即便是宗室赴科举,也不是不行,这几年,朝廷不是一直在议吗?”

提到此事,徐维新不禁长叹道。

“勋臣子弟虽然不限制科举,可是参与科举却需要朝廷批准才行,至于宗室是不给参加科举的,如此一来,不知埋没了多少人才,不过早在弘历年间,就有官员上书请宗室开科,而后来的,开科之议更是屡屡提及,万历二元,礼科给事中石应岳奏“以不系赐名授爵者,尽驰诸禁,听其士农工商从便为之,其有文学才能者,一体的应举入仕,准王亲事例,不许任京官,握兵权,”请求允许没有赐名授爵但有才能的宗室应举入仕,今上与孝宗不同,非但不曾反对,还让礼部讨论,虽然尚未同意,可的此事已经有了松动,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最多三五年后,此事必定成行。”

其实,与许多人想象的不同,明代宗室同样也有赴科举出仕为官的例子,尽管明朝中前期,宗室人员禁止参加科举考试。但是在万历十八年颁布《宗藩条例》后,对宗室的限制放宽,实行宗室科举。宗室科举是明代科举制度和宗室管理制度的一项重大改革。而根据后人的考证,明代宗室参加科举得到进士功名的共有13人,其中天启朝一人,崇祯朝12人。对此,施奕文当然不太了解,自然也就没想到宗室。

“可现在,不还是没同意嘛。”

“这是皇差,不是出仕,那些人身份尊贵,那怕就是无名粮的庶宗,地方官也不敢怠慢。自然不需要担心地方官掣肘,更重要的是,他们是宗室,游离在国法之外,或许不能以国法惩处,但如果他们贪腐的话,致远可以直接上书皇帝,请皇帝下旨,将其圈禁于中都高墙!”

一句将其圈禁于高墙,让常玉昆听傻了眼,他几乎是喃喃说道。

“还,还是你狠,这,这一招,可,可是比杀人还厉害!”

对于大明宗室而言,他们从不畏惧国法,但是所有人都害怕中都的高墙。

“致远,就,就用他们,一定要用他们,你不知道,他们害怕高墙比什么都厉害!很多宗室子弟犯罪后,宁死也不愿进凤阳高墙。比如,归善王犯罪被流放,事先没告诉他目的地,等归善王看见凤阳高墙,立即一头撞死。再如,徽王得知世宗将把他关入凤阳高墙,立即砍死妻子,自缢而亡。中都的高墙……有这一招,我敢说,他们一个个必定能恪守职责,绝对不敢有丝毫怠慢,昆吾说的不错,用他们比用谁都合适,最重要的是用着方便啊,犯法了,只要你一上书,皇帝下个旨意,都不需要经过会审,不需要走任何形式,直接就丢到高墙里头,一直圈禁到死,死,死都是最轻的,到时候看守太监折磨,都能把他们折磨个半死!”

哟!

怎么提到这,你这么高兴啊!

瞧着常玉昆兴高采烈的模样,施奕文暗自寻思道,不过听他这么一说,倒也是看到了一个新的机会。

用宗室!

似乎也不错啊!

“这宗室能用吗?”

“王爷将军肯定不能用,可没有赐名授爵的宗宗,又何止千百人,用他们又未尝不可?那些人和普通百姓差不多,就是身份不一样,清贵,也就是又清又贵,用他们,肯定比用勋贵强,简单强太多了,最少有个高墙摆在那,我保证,他们一个个的都乖的像孙子一样!”

看着徐维新,常玉昆忍不住佩服道。

“这一招可真高,简单是再高明不过!昆吾,你,你是怎么想起这一招的?”

面对常玉昆的问题,徐维新说道。

“你忘了十三了。”

十三……一听到这个名字,常玉昆变成了哑巴,张张嘴,然后就不再言语了,最后又长叹一声。

“哎,算起来,他给圈禁到里头,差不多有七年了吧!”

“嗯,还是元年的时候,被下旨圈禁于凤阳高墙……”

提及故友,徐维新的眼前一亮,看着施奕文说道,

“其实,如果你要用宗室的话,十三倒是个不错的帮手,你不知道,他才学远在我之上,若是准其科举出仕,不说状元,一个榜眼是少不了他的,而且他性情耿直,用他倒是再合适不过。”

第290章 卫河畔 (第一更,求支持)

卫河,也就是后世的海河边,河边的芦苇荡绵延数十里。虽然是晴天,可寒风吹过,芦苇荡中就旋起一阵雪花。

“哎呀,致远,我说这么冷的天,你非拉着我来这里干什么?”

瑟缩着肩膀,朱应祯忍不住抱怨道。尽管他的身上穿着熊皮大衣,可仍然觉得寒风刺骨。

“国公,西洋公司将来是要通海行商,最紧要的莫过于码头与商船,而现在都这两个都没有,我又岂能不紧张?”

听施奕文这么说,朱应祯倒也直接,直接了当的说道。

“致远,虽、虽说我现在是董事长,可,可你不是那个总裁嘛,这,这个总裁就是“汇总裁决其事”,这公司的事,还是你办的好,我又不懂生意,不懂贩海的……”

对于纵俗过度的朱应祯而言,这么冷的天,到这河坝上吹风,本身就是一件极为痛苦的事情,更何况,对于这些事他根本不懂啊。

“瞧国公说的,总裁也就是干活的,归根到底这公司还是要董事长去管。”

施奕文的面上带着笑,他从来没想过和朱应祯争什么董事长职位,毕竟,西洋公司是他埋下的雷,让勋臣与文官斗个你死我亡的雷,这个雷一旦埋好了,他就会从中抽身。

“况且,下官那边还管着钞关,实在是分身乏术,待到公司步入正轨后,最后还是要靠国公的。”

“也罢,也罢……哎,谁让你小子那边领着皇差呢?得,你说说,这些东西该怎么办?”

忍着刺骨的寒风朱应祯,瞧着面前的这片芦苇荡问道。

“莫非就是要把码头建在这?”

“对,国公,你看这一带河面宽阔,足有百丈有余,而且岸边地势较高,所以我想我们可以把码头建在这里,我差人去打听过,这里的水深足有三丈,即便是岸边三丈浅水的地方,也有两丈左右,只需要稍加整治,就可以作为码头。不过,只有码头还不行……”

手指着芦苇荡,施奕文继续说道。

“码头上要建仓库用来储存货物,而且还需要建船厂,毕竟,咱们现在并没有合适的海船,什么事情都要从头来,如果想要在明年把船派出去,那么现在就要招聘船匠,我算过,从建码头到造船,这些差不多需要五万两银子,现在公司的股本一共有247863两,剩下的银子除了用作备货的股本外,我还想办一所海员学校。”

“海员学校?什么意思?”

朱应祯疑惑道。

“就是专门培训船员的地方,毕竟,南船北马,咱们不能总靠着别人,尤其是江南那边,国公,您是知道的,现在江南那边的海商垄断着海上行商,咱们要是靠着他们,万一他们要是釜底抽薪,把咱们的船长、船员都挖过去,到时候,咱们就是空有船而不能出海了,所以,咱们得用自己人,我想除了在漕军里弄些水手之外,总归还是得自己培训一些船长。”

漕军!

就是专门运输漕粮的军卒,沿运河足有数万人之多,既然是到海上去,自然需要水手,自然而然的大家都把眼睛盯到了漕军上,虽说现在公司还没有一条船,可实际上,在沿河各地漕军之中,早就传遍了——西洋公司以月钱3两招募水手,对于每月挣不了一两银子的漕军来说,自然都是眼巴巴的等着招工点验的时候。

当然,就是船厂的工匠,同样也是在通州、清江、淮安等地漕船船厂作文章,那里有数千熟练工匠,只要有需要,随时都可以拉过一批人,当然价钱也要合适。但相比于此,真正重要的却是船长,毕竟,到了海上一切全都要靠船长。

“毕竟,没有船长,咱们有人有船也是白搭,毕竟,人无头不行,到了海上,没有船长,大家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到什么地方!”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致远考虑的极为妥当,我看这么办也合适。”

对于施奕文的建议,朱应祯自然是全盘接纳。倒不是因为他没有主见,而是因为他确实不怎么了解通海行商,甚至直到现在,他都不知道到底东西洋指的是什么,自然对施奕文的建议唯命是从,但这并不意味着他没有自己的主见,在答应办船员学校的同时,他又问道。

“致远,这水手的事好办,我那边已经和漕军衙门打过招呼了,只要咱们要人,那边随时放人,可,就像你说的船长怎么办?我问过家里的家人,那些人在渤海里跑跑船还凑和,可出了渤海……”

摇摇头,朱应祯毫不隐瞒的说道。

“他们可还没有那个胆子,他们说,出海,不是一般人能出的!越远越是如此。”

原本朱应祯以为出海应该和家仆们从辽东运木头一样,没什么大不了的,可后来他才知道,这其中可是大不相同,这甚至也是他同样成立股份公司的原因,毕竟,出海的风险实在太大了一点。

“确实不是一般人能出得去的!”

施奕文点点头,看着他说道。

“这些天,我一直在考虑这个问题,我想用福建的俞咨皋。”

“俞咨皋?他是谁?”

“是前左都督俞武襄公之子。”

施奕文口中的俞武襄公,就是俞大猷。

“他多年来一直随父东征西讨,熟悉海上,也熟悉航海,我想没谁比他更合适的,毕竟在海上,海盗层出不穷,能以他为船长,我想,至少咱们不需要担心海盗。”

之所以选择俞大猷的儿子,是因为俞大猷一语道破了海战的核心——“海上作战,无非是以大船打小船,以众击寡,以大铳打小铳。”,其实海战基本的核心就是技术对技术,是造船技术、铸炮技术之间斗争。

或许,俞大猷已经死了,但是他儿子还活着。

“这个,俞武襄公不是今年刚去世嘛,他儿子,现在应该在家乡守制吧。”

朱应祯瞧了施奕文一眼。作为张居正的亲信,他又岂不知道其夺情后引发的一系列麻烦。

“为咱这事,让人家夺情……这话出去了,可是会惹麻烦的。”

第291章 海外的那点事(第二更,求支持)

“不是让他夺情,是让他给咱们推荐一些人!”

当然,对于施奕文来说,他更希望用俞咨皋,不过,人家正在家中守制,当然不可能请他出山,况且……至少这三年,还没有必要用俞咨皋,不是再等几年吧。

“不过,下官职微言轻,这事还是得劳烦国公亲自修书一封给他。”

“哦,原来如此啊,这事好办,好办。”

一听不是让人家夺情,只是写封信,朱应祯自然不会拒绝,在满口答应的同时,他又与施奕文在坝子上站了一会,谈了不少关于建码头、造船的事情,当然,也谈到了通海贸易上。

“这做生意的根本是什么呢?不是说直接把东西带过去,然后换了银子回来,这样挣不了多少钱,所以,咱们要看他们需要什么,比如说倭国需要咱们生丝、丝绸、布匹以及糖、铁等东西,咱们就把这些货物运到倭国去,然后看看倭国有什么咱们需要的,比如倭国的铜,听说那里盛产铜,当然也盛产白银,咱们就把这些东西都运回大明,但也不难只运咱们需要的,毕竟,咱们还要开通往西洋的航线,难免会有一些倭国的东西,可以卖到南洋、卖到印度,印度也有货物是倭国需要的,其实,大抵上西洋公司就是通过这样的海上的互通往来,获得利润……”

这是最为肤浅的解释,其中还涉及到什么建立贸易站、租界等一系列大航海时代的玩法,施奕文并没有提及,但即便是如此,在朱应祯听起来,也是新鲜到极点。

“这个,倭国盛产铜,那咱们要是把铜运回来,制成铜器,岂不会获利更多?”

但凡是人,对利益总是极为敏感的,朱应祯自然想到了国内价值昂贵的铜器。

“那是必然的,毕竟,咱们从倭国运来的只是铜条而已。”

“既然如此,那公司是不是应该在这办个铜器厂……”

几乎是下意识的,朱应祯就打住了,为什么要让公司办铜器厂呢?这件事完全可以自己办啊。

“国公,其实,像铜器厂这样的细枝末节,公司是不必经营的,毕竟,这样的器物虽然有利润,但要是也由公司经营,就经营的太过繁杂,加上咱们运回来的铜条有不少都要卖给朝廷,所以,还是由外人办的好……”

听出朱应祯话里意思的施奕文又故意说道。

“下官听说,国公府里有家奴就在京城制铜器,要是作坊搬到卢沟的话,倒也再合适不过,到时候,可以直接用船把铜料送到卢沟,不知国公以为如何?”

“这……这不太好吧,毕竟,我可是公司董事长,又岂能损公肥私。”

嘴上这么说着话,施奕文又岂没瞧出他目中的贪婪,于是便笑道。

“这怎么能是损公肥私呢?毕竟铜条总是要卖的,卖给谁不是卖?况且,卖给别人指不定对方还拖欠银子,卖给国公自然也就没有这方面的顾虑了,您说是不是?”

“哎,这,这事回头,回头再说……”

朱应祯脸上带着笑,瞧着施奕文的眼神也发生了变态,这小子挺懂事的。难怪英国公那对他那么信任,恐怕信任是其次,关键是他有能耐挣银子,这样的能挣银子的人,可应该好好的结交一番,指不定将来还能点条什么财路。

心下这么寻思着,像想起什么事似的,朱应祯便主动示好道。

“致远,有句话,不知当说不当说。”

“哦?国公尽管直言。”

“你进京后,是不是得罪过什么人啊!”

得罪过什么人?

眉头微微一皱,施奕文摇头说道。

“不会啊,在下去年进京后,一直于庄里很少出庄,要不然就是在卢沟那边一门心思办自己的厂子啊。怎么会得罪人啊?”

“真没有得罪?”

默不作声,沉思一会儿,朱应祯试着问道:

“你知道张泰征吗?”

“张泰征?”

施奕文疑惑道,这家伙是谁?

“他是谁?”

“张次辅的儿子!”

尽管周围没有人,但朱应祯仍然把声音压得更低。

“我那不成器的儿子,与他倒也算熟悉,听他说,这张公子对你似乎有所怨言啊。”

“张四维的儿子?是……”

思索片刻,施奕文的心里算是明白了怎么回事,这完全是唐子琪那娘们给自己惹得的祸。但他依然不显山不显水地问道。

“这怎么可能呢?下官和他并没有打过什么交道啊!怎么会得罪他呢?”

“兴许是因为嫉妒吧,毕竟你如此年青就已经身居高位,执掌皇家钞关又主持西洋公司,这嫉妒总归是难免的,不过你要小心一些。”

原本有意借此向施奕文示好的朱应祯,想了一下,又特意提醒道。

“致远,这张公子虽说是出身于大家,可是总归还是年青气盛,既然惹了他的妒恨,还是要想办法妥善处理一下,嗯,这样,回头我看看找个机会,帮你从中说和一下。”

其实,这时候,谁都能听出来朱应祯是在示好,对此施奕文也清楚不过。听他这么说,自然是出言感谢道。

“如此,便多谢国公了。”

说和?

怎么说和?

心底冷笑之余,施奕文倒是明白一件事,那姓张的肯定没忘记那件事,即便是不白之冤,而且是被人带进坑里的,但这个梁子算是结下了……夺妻之恨!那怕就是没夺,只要他这么认为的话。那这仇算是结下了。

尽管知道朱应祯解决不了问题,但施奕文倒也感谢他的提醒,于是便又和他聊起了公司的事情,两人边走边聊,在聊着如何通海行商挣银子的时候,尤其是在聊到有些十倍甚至数十倍的暴利时,朱应祯不禁眉飞色舞,连连说道。

“好,好,这生意就应该这么办,理应这么办,没想到,这海外居然真是有金山银海的地方,过去咱们摸不着,现在可不一样了……”

欢喜之余,他轻轻拍了一下施奕文的肩膀,然后说道。

“致远,往后这公司的事情,还是要以你为主,至于张公子那边……你不用担心,也就是年青人的意气之争而已!”

第292章 刘戡之(第一更,求支持)

意气之争!

有些事情还真不是义气之争。

俗话说“杀父之仇,夺妻之恨”,这两个仇是不共戴天的。

也正因如此,自从几个月前点了炮捻子,在一旁等着那个炮炸响的张泰征,一直都没有等到他想要等的“好消息”。

更出人意料的是,作为事主的刘戡之每天正常去部堂点卯,就像是从来没有发生什么事一般。

“少爷,已经打听清楚了,这阵子刘家少夫人,除了回娘家外,从未不曾单独外出过,一直在家里念着经。”

压低声音,张六和轻声提醒道。

“少爷,既然人家正主都没有了兴趣,您又何必呢?”

家奴的提醒让张泰征冷笑道。

“何必如此!不除了他,又岂能消我心头之恨!”

提及旧事的时候,张泰征的脸上依然带着怒色,他的心底依然记得当时的羞辱。

夺妻之恨,又岂能轻易忘记?

冷笑之余,张泰征的眉头皱了皱,然后说道。

“这件事,说到底还是我失算了,忘记姓刘的娶的也就是名罢了!”

尽管从来没有人说过,但是刘戡之夫妻不和的消息,并不是什么秘密,甚至就连同两人婚后从不曾同床,刘夫人也就是张家大小姐还是完壁的事情,同样也不是秘密,可饶是如此,也改变不了刘戡之是大明首辅乘龙快婿的事实。

“先前这个事不好破,可现如今……”

冷笑数声,张泰征例对家奴吩咐道。

“走,去户部衙堂前的茶馆等着,今个少爷我要再偶遇一下刘郎中。”

其实许多偶遇,实际上都是“故意为之”,所以在衙堂外的大街碰到张泰征的时候,刘戡之倒也不觉得的意外,简单的客套之后,两人便到了一旁的茶馆里,一边喝茶,一边聊着天,聊着聊着自然聊到了最近一段时间风头正劲的西洋公司。

“哎呀,你还别说,那姓施的可真是运气不错,算起来,他不但是我大明最年青的部衙郎中,现在又执掌西洋公司和钞关两个肥差,听说,都是首辅为他谋的差事?”

一句看似随意的听说,让刘戡之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他很清楚姓施的是谁。

“那是首辅欣赏他的才学,说起来,次辅对他也是赞赏有加,现在户部推行的“连环账”,就是他弄出来的,次辅对这个连环账法可是感兴趣的很……”

尽管内心酸楚非常,但是刘戡之仍然故作平静的把话题引到了其它方面。甚至刻意的夸起了施奕文来,而嘴上越夸,心里却越恼火。

尤其是当张泰征提到首辅对施奕文的赏识时,刘戡之的心底更是升腾起一阵怒意,他很清楚如果不是因为首辅的赏识,施奕文绝对不会从武职转任文官,也不可能领那么多肥差。

“哎呀,说起来,国朝这么多年,从武职转任文官的也就只有他一个人了,现在又领了这几个差事,看来首辅可是一心栽培他啊,年纪青青既当上了朝廷郎中,这将来必定是不可限量啊,在下听家父说,首辅对他可是赏识的很……”

看似随口的一句话,可却在刘戡之的心里掀起一阵波浪来,他的眉头紧锁,心里自然也就不在这里了,又喝了两杯茶,便借故离开了茶馆,可是心里的却是久久无法平静。

深夜里,书房里的灯光透过窗户纸映在地上。

“最近这阵子,少奶奶出去了吗?”

放下书,刘戡之冷冰冰的问了声。

“回少爷话,这阵子少奶奶倒是经常回娘家。”

仆人的话让刘戡之的脸色骤然一变,冷冰冰的说道。

“我就知道必定和那贱货脱不了关系!”

少爷的恼怒落到下人的耳中,让他连忙垂下头去,不敢说一句话,任谁都知道,少爷是个面善心狠的人,万一惹恼了少爷,不被打死也得掉层皮。

“哼哼,以武职转入文职,这样的好事,居然轮到了他头上,难不成他真不顾名声了吗?”

刘戡之之所以会如此恼火,说到底还是因为施奕文被特旨赐赏入工部为官,再加上是首辅推荐的,这自然让他理所当然的觉得其中必定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至于什么所谓的“压水井”,又有什么大不了的,居然可以让他从一个锦衣卫的散职不但摇身一变成了实职,甚至还入朝为官,成了文官。他凭什么得到这样的恩惠。

“肯定是张家从中出了力……”

看似恼怒的刘戡之想到张家的时候,脸色微微一变,心底恼火之余,更多是害怕,他害怕的是自己失去的张家的帮助,当年父亲为什么要在他大婚的时候那么做,为的无非就是个名声,可名声是虚的,真正重要的是还是作为张家女婿所得到的好处。

这些年,作为张家的女婿,刘戡之可谓是大获其利,不过二十几岁就挤身朝堂,照此下将,不出二十年,必定可以入内阁,毕竟,张居正正值当壮时,有他的帮衬,未来他的官路会一帆风顺。即便是将来张居正倒台之后,他也不需要担心,到时候他会比其它人下手更狠,而且父亲早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从锁起她的嫁妆,再去信教训张居正的那天起,所有的一切就都安排好了。

但是现在他却感觉到了一种危机,这种危机正是张子萱给他带来的,难道这种名义夫妻要走到了尽头?

想到这,刘戡之的心底不由一紧,这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结局可不是他要的,甚至于,他还想到了另一种可能——突然暴病身亡!

“待到将来他归去之后,多年来遭其打压的众人必然会反戈一击,只要在此之前她染疾仙去……刘家自然可以与其划清界限!”

当年父亲私下里的叮嘱,让刘戡之的心头猛然一阵肉跳,既然父亲能想着让人家的女儿染疾仙去,她爹未必不会让他暴病身亡,万一要是如此,可真是连说冤枉的地方都找不到了。

“当真是好毒的心思啊!”

不行!

绝不能让她如了愿!

第293章 你不仁我不义(第二更,求支持)

整整一夜,刘戡之都没有睡踏实,他翻来覆去在床上翻着身,此时他的脑海中只剩下一个念头——如何自保!

几乎下意识的,刘戡之相信张家必定会对自己下毒手。毕竟,当年刘家可谓是把张家羞辱至极。

“张家必定是在寻机会!”

又一次从床上坐起身来,刘戡之自言自语道。

“这姓张的,可真是能忍啊!”

随后他又自言自语道。

“杀了我,再让那贱人改嫁给那个人,难道他就不顾自己的声誉吗?”

自问之余,刘戡之又自语道。

“什么声誉?妇人改嫁本身就是再寻常不过,嫁出去的女儿泼出去的水,与张家有什么关系?只是……”

突然,刘戡之又皱眉说道。

“我是五品朝官,按道理的即便是我死了,她也是不能改嫁的,张家会那么蠢吗?”

尽管对于市井百姓来说,改嫁极为平常,甚至夫家还会劝说女子改嫁,但凡事也有例外,比如朝廷就有法令不准五品以上的官员改嫁,而刘戡之正是五品官,按道理来说是不能改嫁的。

可事情也非必然,毕竟,那是洪武年的规矩了,早在嘉靖年间就有三品官的家眷改嫁。对此,刘戡之自然也有一定的了解,可了解归了解,他总觉得张家还是要顾那么几分面子的。

“可万一要是不顾呢?”

就这样,整整一夜,忧心着性命的刘戡之都没能入睡,直到鸡鸣时分,才猛然下定决心自语道。

“哼哼,既然你们张家不仁,也就别怪刘某不义了!”

断然下定决心的刘戡之,当天上午一出门,就对车夫吩咐道。

“去槐树胡同张府。”

槐树胡同张府不同于乌纱胡同张府,虽然都姓张,可前者却是次辅的宅邸,后者是首辅宅邸。

在去张家的路上,刘戡之心里暗自寻思道,应该能说服张泰征吧!

接下来的一路上他整个人的心情都有些沉重,甚至忐忑不安,尤其是在马车停下来,看到张府的大门时,刘戡之只觉得的呼吸有些急促,暗自寻思道。

“要不然,就先写封信给父亲,让父亲定夺?可万一要是他们下手的话……”

就在他的心里这么寻思着,正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张府的门开了,张泰征恰好从门内走出来,看到门前犹豫的刘戡之便笑迎过去说道。

“刘兄,您这是来找小弟?”

现在怎么办?

面对张泰征,刘戡之的心头一颤,犹豫间话却说了出来。

“这个,为兄有要事与贤弟商量!”

要事?

打量着刘戡之,张泰征的心头一动,暗自想到,难道他想要对姓施的下手了?于是故作疑惑道。

“不知刘兄有何事要告诉小弟?”

“这……”

朝左右看了眼,刘戡之犹豫的功夫,张秦征便说道。

“刘兄请随我到家里来。”

到了张泰征所住小院书房,待下人上了茶后,张泰征见刘戡之似乎仍然有些犹豫,并没有主动问及他的来意,而是与他谈起了曲乐自然也从曲乐谈起了歌伎美女,而到最后,他更是感叹道。

“哎,大抵上,在友人之中,小弟最佩服的就是刘兄了。”

“佩服我?这是为何?”

刘戡之疑惑道。

“估且不说刘兄年纪青青便身居高位,就是家中娇妻,谁人不羡慕?刘兄真是好福气啊!”

一听到“娇妻”两个字,刘戡之眼皮子一跳,干笑道。

“这也算得上是福气?”

“怎么能不算福气呢?”

张泰征羡慕了起来。

“非但是当朝首辅掌上千金,且姿容堪称国色,这样的福气那里寻去?当年张相千金始龀(1)之年,娇美之名就名满京城,谁人不知?当年张相把千金许给刘家时,不知多少人为之心痛啊。”

若是在过去,或许刘戡之会有些得意,但是现在这些话却让他的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嗫嚅道:

“贤弟所言诧异,这娶妻当娶贤,国色、国色又有何用?”

张泰征的话,触及了刘戡之心头刺,让他恼火道。

“仅有国色而非贤淑之人,娶之何用?”

“刘兄这是何意?”

“贤弟有所不知!”

冷笑一声,刘戡之冷哼道。

“常言道,家丑不可外扬,可贤弟却不是外,在这京城之中,谁人不知贱内自成亲之日起,就常居佛堂读经礼佛,我和她虽只是名义夫妻,却从不曾强求于她,可,可谁知道,谁知道那贱人居然红杏出墙……”

“啊!”

张泰征故作惊讶道。

“这,这怎么可能,嫂夫人可,可是张相的女儿!”

“哼哼,张相,张相也就是教出这样女儿罢了!”

冷哼一声,已经全都说出来的刘戡之,倒也没有了什么顾忌。

“说起来,此事,还要谢过的贤弟,当日要不是你提醒说在卢沟见到那贱妇,为兄又岂能发现那对奸夫yin妇,发现他们的苟且之事?”

啊!

眼睛猛然睁大,张泰征急忙说道。

“刘兄、刘兄……”

表面上看似镇定的他,这会其实心里头已经敲起了鼓来,他压根就没想到刘戡之会把这种事情说出来,就他最初的猜测,刘戡之会装聋作哑,把一切都怪到姓施的身上,然后再想方设法的报复他,毕竟,这事关系到首辅家的脸面声誉,姓刘的无论如何都可能拿这些去冒险,毕竟他所有的一切,都是依靠张家,离开了张居正,他刘戡之又岂能有将来可言?

张泰征只是想借刀杀人,可压跟没想到刘戡之居然想要鱼死网破!

“小、小弟,当时也就是随口一说,一说……”

你姓刘的想鱼死网破,可别扯上我!这事传了出去的话,不论什么结果,到最后,张居正的怒火不还是怪到我的身上。

“多亏贤弟提的得,才让为兄见到她的真面目!”

刘戡之又岂不知道,张泰征想要撇清关系,现在对于已经决心抱上这棵大树的他来说,又岂会容忍张泰征从中抽身而出。

“贤弟,难道就不想搬个家吗?”

看着张泰征,刘戡之轻声说道,他的声音很低。

(1)始龀、髫年:女孩七岁。

第294章 张四维的决定(第一更,求支持)

搬个家吗?

是夜,在张家的书房里,听着儿子的话,张四维越听越是心惊。

“……所以,他现在是想拼个鱼死网破,把这件事捅出去!”

见父亲沉默不语,张泰征试探道。

“爹,他说,只要此事传出,到时候势必会给其造成严重的打击,先是夺情,再是教女不严,有这两项足以让其请辞……”

张泰征的语气显得有些激动,从那句话“想搬个家吗”传到他耳中,从听到刘戡之的法子之后,他的内心比谁都滚烫,毕竟,这是前所未有的机会啊。

在听到刘戡之的话后,张泰征就在那里琢磨着该如何说服父亲,毕竟,确实像刘戡之说的那样,一但张居正辞职,到那时何人能为首辅?自然就是父亲了!

首辅!

这是何等的荣耀,何等的风采,别说刘戡之是别有居心,就是只冲这个位子,张泰征也心甘情愿的主动说服父亲参与其中。

“父亲,孩儿以为,眼下确实是个好机会,去年夺情一事,本就让张居正风声大坏,几乎不容于士林,当日虽然是陛下强令夺情,可是归根结底这事的根还是在他身上,那些人扳其不倒的根源在于,夺情出于上意,如此一来想要扳倒张居正,自然是绝无可能。但其女儿与他人苟且之事,一但传出,那些人势必会群起而攻,到时候新账、旧账一起算,即便是皇帝有心保他,恐怕为平息众怒,张居正也只能辞职,只要他一辞职……”

看着沉默不语的父亲,张泰征有些激动的说道。

“到时候,接替首辅的第一人选自然是次辅,也就是父亲您了!刘戡之说,只要父亲答应,他就立即操办此事,他有十成的把握借此事把张居正扳倒!”

张泰征的神情滚烫,刘戡之的话又一次在他的耳边响起。

“爹,一旦首辅有个三长两短,接替首辅的第一人选便是次辅——当年严嵩取代夏言,徐阶取代严嵩,高拱取代徐阶,张居正取代高拱,无不都是从次辅的位置上扳倒首辅而代之……只要扳倒了张居正,那么势必是令尊接替首辅之位!”

“父亲,我觉得的这件事可行!”

几乎是在张泰征话音落下的瞬间,一直沉默不语的张四维却猛的拿起了茶杯,直接朝着儿子的头上砸了过去,伴着一声惨叫,“咣啷”一声茶杯又摔到地上,原本心情滚烫的张泰征一下子被砸懵了。他愣愣的看着父亲,不知道父亲为什么会这么做,这在这里,他看到父亲怒目圆睁的盯着他,厉声说道。

“你这孽障居然敢陷为父于不忠不义!我又留你何用!”

看着儿子一脸疑色,张四维又对外头大声喊道。

“来人,请家法……”

“老爷!”

进来的家奴惊骇的看着老爷。

“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些动手,再不动手,连你一起打死!”

“爹、爹,孩儿那里错了,那里错了,孩儿不过是把你……”

不待儿子说完,张四维就厉声喊道。

“堵住他的嘴,打完了,连夜送回山西老家,三年之内,不准他出屋!”

冷冰冰的丢下这句话后,尽管门外儿子的惨叫声伴随着板木打肉的“啪啪声”不断的传入耳中,但张四维却只觉得心惊胆战,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因为儿子太蠢,居然蠢到相信刘戡之的话。

他难道就不知道,这件事一但操作起来,会是什么结果吗?

从内心深处讲,张四维巴不得张居正早一天被人扳倒,这样他就能顺理成章的登上首辅之位。可是这个念头他从不敢在张居正的面前表露出来,因为所有人都知道,首辅最大的威胁是谁,就是他这个次辅。也正因如此,张四维才会事事请示,处处小心,为什么如此谨慎,不是因为其它,而是因为张居正这个人!让他不得不小心,唯恐一个不小心,就陷入万劫不复之地。

难道他就不知道,什么是隔墙有耳,即便是这家中没有张居正或者冯保的眼线,又岂能保证刘戡之不把此事传给他人听,到时候,万一让人知道他这个次辅也参与其中,到那时会是什么结果?

别的张四维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在张居正倒台之前,他张四维必定先倒!

“来人!”

想通一切之后,张四维立即对外面吩咐道。

“老爷,有什么吩咐?”

进屋的家奴连忙应道,

“连夜把少爷送回山西老家,现在就送回去,一刻都不能耽误了!”

无论如何,都是自己的骨肉,总得保他一条性命!随后张四维又吩咐道。

“再备辆车,我去乌纱帽胡同!快,现在就去!”

张四维之所以会这么着急,是因为害怕,他害怕让张居正或者冯保得到消息,张居正有没有眼线在他府中,并不清楚,但是冯保那边……这事说不好啊!万一要是冯保知道了,他必定会通知张居正,到那时可就全完了。

心里这么寻思着,张四维人便朝着门外走去,在大门外,看着儿子被台上马车时,吃痛的惨叫模样,他便走过去,看了张泰征一眼,然后冷冰冰哼了声。

“蠢材!”

说罢又一挥手,对家奴吩咐道。

“快,现在就送他出城!”

然后,张四维在坐上马车的时候,看着守在马车边的张六和,便喊他过来“六和,你去办个差事!”

随后,张四维用极低的声音吩咐起来。

听着老爷的吩咐,张六和只是不住的点着头。

“明白了吗?”

张四维盯着张六和问道。

“小的明白!”

“六和,你是张家人,这件事关系甚大,要是……”

张四维打量着张六和,他们家是张家的三代家奴,这件事也就是他办起来让人放心!

“老爷,您放心,小的知道怎么做!”

即便是没有老爷的吩咐,张六和也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

随后又叮嘱了几句,张四维才对车夫吩咐起程,在马车朝着乌纱胡同驶去时,他的心里只剩下一个念头——现在,还来得急吗?

第295章 请罪 (第二更,求支持)

首辅的书房里,这会显得有些沉寂。

本想请罪的张四维,在面对张居正的时候,却犹豫不决起来,他不知道如何开口,更不知道如何开口才能保得住自己。

这时忽然听张居正问道。

“子维,你看到钞关过来的公函了吗?说是沿河钞关设立过多,多次征税,商旅深受其害,而沿江却没有一道钞关,所要把济宁关挪到九江,把徐州关改设于镇江,对此,你怎么看?”

张居正的询问,却张四维的心里起了疑心,毕竟,这刚一过来,就提到了施奕文那边的事情,难道真得像姓刘的说的那样,这件事情确实有隐情?

心下如此寻思着,他便说道。

“想必,他这么做必定有他的道理,这长江千里无钞关,确实有些不合时宜,毕竟,天下货物半数皆是沿江转运的。”

心里有事的张四维,不敢贸然回答,因为他不知道张居正到底是什么意思。

斟酌一番,张四维又回道:

“这将两处运河钞关移往长江,倒也是妥当的,不过,以下臣来看,钞关那边也就只是打个招呼,毕竟,现在钞关已经全交给了皇家,按道理来说,对此朝廷是不宜过问的。”

“你这话等于没说,你说的确实有那么几分道理,现在朝廷确实不宜再过问钞关的事情,不过……”

像鹰一样犀利的眼光在张四维身上扫了下,张居正又说道。

“子维,你今天和往常似乎不一样啊,莫不是有什么心事?可否说给老夫听听?”

啊!

心头猛然一颤,面对张居正的“催问”,本身就心虚的张四维心底只剩下一个念头——他知道了!

一定是知道了!

我就知道,首辅必定广布眼线的。

心虚不已的张四维,心下一急,失声说道。

“下,下臣教子无方,还,还请首辅恕罪!”

突然的请罪,让张居正的浓眉一挑,盯着张四维心底涌起一阵疑惑,他这是什么意思?

“子维,你倒说说,是怎么个教子无方?”

张居正不露声色的问道。

“下,下臣……”

胆战心惊的张四维,一时间不知道应该从什么地方开口,但是垂首长揖请罪的他感觉到张居正的目光后,还是一咬牙把事情说了出来。

开始的时候,张居正只是“诈”他的话,可是当听到张四维提到刘戡之提到他女儿,甚至提到那些难以启齿的事情时,他的脸色变得越来越难看,满面怒容的他盯着张四维时,心底涌起了一阵阵的怒火。

“事,事情就是这样……”

终于,把事情的前因后因都说出来之后,尽管张居正没有说话,但张四维仍然能感觉到他的怒火。

“我,我那逆子,也,也是被人蒙蔽,为、为刘戡之所蛊惑,下,下臣已经行了家法,杖责后将他送回老家,自此之后,再不准他外出。”

“放屁!为什么所蒙蔽,说这样的话,你信吗?你们一个个的先是以不孝坏我名声,又以污蔑小女败我清誉,我张居正何德何能,能让你们如此败坏!”

怒不可遏的张居正手指头戳到张四维的鼻梁上,大声喝道。

“你现在老实交待,得了他们多少好处?居然如此对待老夫!”

“首辅……”

张四维喊了一声却没有下文,张居正看他脸色陡变汗如雨下,已经明白这一“诈”起了作用,便索性一诈到底,他拿起了钞关税务司那边递来的公函在他眼前晃了晃,冷笑一声说道。

“好你个张子维,吃了豹子胆,竟敢如此污辱张某,那施奕文或许是与小女年岁相当,但两人可曾见过一面?可曾有过任何交往,你等一计不成,又生一计,居然要以此事败坏老夫名声,好哇,好哇,这事若是让得逞了,老夫先是不孝后是不教,如此又焉能以帝师自居,焉能以首辅自处,你们当真是好毒的心机啊!”

被这般斥责的张四维顿时双膝一软,扑通跪倒在张居正面前,拖着哭腔说道。

“首辅,下臣,下臣绝无此心啊,下臣一知道此事,就立即斥责那逆子,并且立即来向首辅请罪,这,这事真的与下臣无关啊!这,这事全都是那刘戡之居心叵测啊……”

不等张四维说完,已经气得七窍生烟的张居正,恨不得一脚把他踹出门去。认识了张居正这么多年,从未见过他如此盛怒的张四维,只吓得面如土色,贴身的衣衫已被冷汗浸透。他腰一弯伏地不起,哽咽说道:

“下臣对首辅从不曾有异心,还望首辅念在下臣犬马之忠分上,饶下臣这一回……”

依张居正的性子,恨不能把张四维送进都察院问罪,但顾忌着“家丑不可外扬”,他又强咽下怒火,长叹一声说道。

“你起来说话。”

闻言张四维才瑟缩着爬起来,也不敢落坐,只筛糠似的站在那里。

瞧他那副样子,张居正恨不得啐他一口唾沫。他看看窗外沉默片刻之后,但仍压低声音问道:

“此事,还有谁知道?”

其实现在张居正的心情可谓是极为复杂的,他并不知道女儿与施奕文是否有关系,但可以肯定的事,这件事一但传出去,对他必定是毁灭性的打击,毕竟,他是帝师!身为帝师的他教出来的女儿却与他人苟合,又怎么可能还有脸面面对皇帝,面对满朝文武,到时候,即便是百般的不愿,也就只能请辞了。甚至,这都是最轻的结果。一但他请辞的话,到那时曾经得罪过的那些人势必会竭尽全力反扑,到时候必定是身死族灭啊!

刘戡之!

刘一儒你教出来的儿子,果然是狠毒啊!既扳倒了老夫,又交好了张四维,甚至还成了“倒张”的功臣,到时候必定会论功行赏。

感叹着刘家父子的算计精明,张居正的心底只剩下了浓浓的恨意,新仇旧恨都于心底聚集着。

“下,下臣不知,但,但就那逆子所言,现在只有刘戡之与我那逆子知晓。”

见首辅不说话,张四维犹豫着说道。

“请首辅放心,下臣已经把此事办妥了!”

第296章 主人与家奴(第一更,求支持)

从今往后,记住你自己的身份——张家的奴生子!

其实,还是家奴!

盯着刘家的宅子,张六和又一次以六岁那年他爹带他去张家大宅叩头认家主的场面,那年他只有六岁,以为自己和其它人没什么两样,可实际上……也就是个家奴而已。

可……我也是有儿子的人!

我不想我的儿子也是家奴!

但是这个念头,张六和从来都不敢告诉其它人,毕竟,他是张家的家奴。

“办好了这件差事,就可以放籍了!”

想着老爷的承诺,张六和的心底一阵火热,而在火热之余,他同样也知道,这件差事即便是办成了,自己也活不下来,毕竟,老爷那边是绝对不会容他留下活口的。

“只要办成了,他们娘几个,就不再是张家的家奴了!”

心里这般寻思着,张六和毅然毫不犹豫的朝着刘家的宅子走去,因为是晚上的关后,阴暗的侧巷里没有一个人,进了巷子后,瞧见没人,他就用踩着墙头上到了房顶后,走在房顶上的他手提着油桶,不时的倒着火油。

刘家的宅院里亭台楼榭一应俱全,提着油桶在房顶上倒着油的张六和,偶尔的听到动动的进修,会朝着左右看去,不过这个时候,大抵上即便是家奴也都入睡了。很快,一桶火油就倒完了,不过张六和并没有停下来,而是另外取了一桶火油,朝着旁边的几栋屋宅倒去,直到忙活了一圈,倒了差不多十几桶火油,他才再去来到刘家,然后在刘家的房顶上,用简易的木弓点着火箭,朝邻近的几处射去,看到周围都先后着起火后,在火势还没有升起来的时候,他又顺着柱子下到刘家的宅子里,然后径直闯进了书房。

“是谁?”

原本正写着折子的刘勘之听着动静,刚一抬头就猛的一下被人撞倒了,甚至还不等他尖叫出声,只觉得脖颈间一阵剧痛,然后眼前一黑就昏了过去……

“有怪莫怪,要怪只能怪你的命!”

再一次醒来的时候,刘勘之只觉得浑身上下湿漉漉的,滑腻腻的,虽然头晕脑胀的可是入耳的却有一阵阵的锣声,还有人们的尖叫声。

“走水了,走水啦……”

尖叫声隐约的传入耳中,呛人的烟雾从鼻子涌进嗓子眼里,在呛的不住咳嗽的时候,刘勘之这才感觉到热!

一阵阵热浪扑面而来,

怎么会这么热。

好不容易睁开眼睛,刘勘之顿时就被吓得魂飞魄散,火焰!大火已经吞噬了他的书房。

“张居正……你好狠的心啊……”

几乎下意识的刘勘之相信,必定是张居正对自己下毒手了,可是现在那还顾得了那么多,勉强扶着地想要站起来的时候,刚一站起来却又滑倒在地。

“这是……”

感觉到手上的湿腻,刘勘之拿起来一看,才注意到,自己身上居然淋满了油。

“救命、救命啊……”

在刘勘之想要呼救的时候,那边的火焰已经顺着油烧了过来……

不过只是片刻的功夫,火焰就已经吞噬了整间书房,就在刘勘之想要冲出被烈焰笼罩的书房时,房梁却突然塌了下来……

倾刻间,突如其来的火势就吞噬了半条街,成百上千人甚至还在在睡梦中的时候,就被大火所吞噬……

滔天的烈焰雄雄燃烧着,更夫们不住的敲响铜锣,“走水啦”的喊声在京城里回荡着……

这一夜的京城,注定不是一个平安夜,而在数里外乌纱胡同的张宅,尽管听不到远处和喧天的锣声,但这里同样也不平静。

下臣已经把此事办妥了!

看似简单的一句话,让张居正的眉头猛然一挑。

“你……这是什么意思?”

听着这问话的口气,虽然是有些疑惑,但好像却没有质问的意思。张四维犹豫了一下,然后说道。

“下臣教子不当,给首辅添了那么麻烦,实在不敢再让首辅有任何麻烦,所以就自作了些主张。”

张四维并没有“坦白”,甚至说的话也是模棱两可的。但说出的话如泼出的水,收是收不回来了。

“什么自作主张!”

张居正厉声问道。

“张四维,你到底是什么意思?”

听到首辅的语气已经发生了变化,张四维的心头尽管有些紧张,但是为了求得张居正原谅,不落下个“身死族灭”的下场,也只能去冒这个险了!于是他便含糊答道。

“有些事情必须要痛下决心,果断一些的好,所以,我才自己作主……”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门外有家奴急匆匆的跑过来大声喊道。

“老爷,老爷,不好了,不好了,姑、姑爷那边走水了!”

什么!

原本还不知道张四维到底干了什么的张居正,在这一瞬间全都明白了,以至于他都不敢相信这一切,张四维胆敢如此!是谁给得他这个胆子!

尽管内心又惊又怒,但是张居正并没有立即爆发,而是盯着张四维。见他垂首不语,惊怒不已的他最终还是深吸了一口气。

尽管盯着张四维的目光中透着怒火,但不过只是瞬间的功夫,张居正却又扭头对家奴大声问道。

“小姐呢?小姐怎么样?”

“啊,小,小姐……”

不等家奴答话,张居正的脸色骤变道。

“等等,我这就过去!”

在张居正起身出门的时候,又看头对张四维说道。

“你给老夫在这等着!”

虽然只丢下一句话,但是张四维却能从那句话里中听出来各种复杂的情绪,但更多的却是怒火,满腔的怒火。可尽管如此,张四维并没有觉得害怕,甚至反而长松了口气,自言自语道。

“但、但愿一切顺利吧!”

然后又像是长松口气似的说道。

“还好,还好他把事情办成了,要,要不然,张家可就全完了!”

可一想到张居正临走时铁青的脸色,想到他的女儿可能也葬身火海之中,张四维又自言自语道。

“都是那逆子,闯下滔天之祸,若,若不然……老,老夫又何至于如此……”

第297章 首辅与次辅(第二更,求支持)

到底是死是活?

一个人呆在张居正的书房里,张四维的心情有些忐忑。

他不安的原因倒不是其它,而是刘勘之,无论如何,只要刘勘之死了,所有的一切也全都结束了。

即便是张居正的女儿葬身火海,也没有太大的关系,总之,只要刘勘之一死,张家就保住了。

但……总归还是要付出一些代价的。

尽管出于对张居正的了解,张四维相信,这件事必定会划上一个句号,可要是他的女儿也死于火海,他又会做何反应?

在冷静下来之后,张四维发现自己现在置身于一个两难的境地。即便是用刘勘之的性命去表了忠心,可问题是……他女儿的命,也一同丢了,杀女之恨!他张居正当真能就此掀过?

看来只有如此了,心有所想,张四维又摸了下袖子里的折子,然后便静心坐在那等着首辅。

盏茶的功夫,面色铁青的张居正就再次走了进来,进入书房间,他冷着脸对外吩咐道。

“所有人都退下,不得靠近书房一丈!”

听到这些话后,张四维总算长松了一口气,他知道无论如何自己都保住了性命。

不过,这只是眼下而已。

“你如此这般,欲置老夫于何地!”

感受到张居正的怒意,张四维唯唯诺诺的说道。

“下,下臣只,只知道,大、大明离不开首辅!有些事情,总得有人去做的。”

两道又浓又黑的眉毛锁成了一堆,张居正看着眼前张四维畏畏缩缩的样子,这是他的投名状啊。

可这个投名状里的又是什么?

“老夫的声誉,又岂是任由他人凭空污蔑的?”

想到这里,张居正气便不打一处来,也忍不住数落他几句:

“你这张子维,教子不当,想的是什么?原本的再过几年,待皇帝亲政之后,我也就是功成身退了,到时候,自然是由你接任首辅,这下可好,鲤鱼不跳龙门,却跳进了鬼门,如此,还让老夫如何信得了你。”

闻言张子维便是一副羞愧难当,恨不能找个地缝儿钻进去的模样。扭捏一阵子,方开口说道:

“首辅当头棒喝,犹如巨雷轰顶,下臣已知罪了。下臣此次冒昧前来,除了将此事告知首辅之外,另外还有一事。”

说着,从袖笼里抽出一封折子,恭恭敬敬递给张居正。

“下,下官自入冬后,屡屡染疾,这身子骨实在是不堪折腾,所以,下官想请辞致仕。”

看着张子维递来的折子,张居正并没有伸手去接,而只是始终沉默着,他的心里在思索着这件事。

在那里反复权衡着,权衡着其中的利弊。

最后,张居正把目光投向张四维,看着他送来的折子,他这到底是以退为进,还是……身为首辅,张居正很清楚,自己最大的威胁是谁,从来都不是江南士林中的那些人,或许那些人势力庞大,但是实际上并不对自己构成威胁,真正的威胁恰恰就是次辅!

历来,能扳倒首辅的只有一个人——次辅!

严嵩取代夏言,徐阶取代严嵩,高拱取代徐阶,张居正取代高拱,无不都是从次辅的位置上扳倒首辅而代之。

只有次辅能够对首辅造成实质性的威胁。

所以,张居正一直不敢对张四维掉以轻心,一直都是处处拿捏着他,让他不敢有丝毫异动,而张四维同样也是个聪明人,只是这个聪明人实在是太过聪明了。

这一次,他下手的果断,甚至远远超出张居正的意料,也正因如此,这个人留不得了!

恰好,就在这时,张敬修却闯了进来,失魂落魄的他神情有些恍惚。

“爹、爹……小,小妹,不,不在了……”

“什么!”

猛的站起身来,张居正只觉得的一阵晕眩,要不是扶住了桌子,人差点没倒下去。如遭五雷轰顶一般,他的口中不停地喃喃说道:

“这怎么可能,这怎么可能……紫、紫萱,怎么了……”

“爹,火,火势太大,一烧起来的时候,就,就把后宅整个给烧了起来,小妹和妹夫所在后宅,不过片刻功夫就、就……人,人根本就来不急逃出来……”

张敬修一边说,一边流着泪。而张居正听着后,人就软绵绵的坐到椅上,喃喃道。

“我,我那苦命的女儿啊……”

“首辅节哀……”

见状张四维连忙劝说道。张敬修也跟着劝说起来。

“爹……”

“好了,你先下去吧,我有话要与子维说。”

待张敬修下去后,张居正盯着张四维冷冰冰的说道。

“老夫教女无方,让你见笑了!”

随口的一句话,让张四维的心里“咯噔”一声,然后又听他又奚落道。

“说起来,咱们俩倒了彼此彼此,一个教女无方,一个教子无方,现在我那苦命的女儿已经葬身火海!”

也不等张四维说话,张居正又接着说道。

“当年,张某识人不明,把小女下嫁给刘家,刘一儒那老匹夫是如何待我?大婚之日,将小女嫁妆锁起,自此小女便终日诵经明志,与刘家不过只是名义,我那女儿如此命苦,是谁之过错?是老夫之过,今日小女葬身火海又是谁人之错?亦是老夫之错,若非是他人意在老夫,又岂会在她身上作文章,小女终日于佛堂诵经明志,又岂会做出丧尽门风之事?是老夫害死了她啊!!”

说这番话时,张居正不是雷霆大怒,而是句句动情,到了动情之处,目中都流出了眼睛来,讲到后来他都喉头有些发哽了,坐在他面前的张四维也坐不住了。

抹了抹眼角的泪花,张居正又说道。

“世间最痛者,莫过于白发人送黑发人,我那女儿……”

见首辅满面泪痕的模样,张四维连忙说道。

“听了首辅这席话,下官实在是无地自容,明天我就给皇帝上折子,请辞致仕。”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四维的内心的颤抖着,尽管对于这种结局早就意料到了,但是他还不能确定张居正到底会如何对待这件事,毕竟,死的可是他张居正的掌上明珠!

想到这里,他的衣衫再次被冷汗浸透……

第298章 忧心忡忡的皇帝(第一更,求支持)

冷汗!

有如雨滴似的冷汗不住的往外冒着,张四维只觉得的自己的嗓子发涩,他知道自己的生死现在都在张居正的一念之间。

“子维万万不必如此。”

盯着张四维,张居正用伤感的口气说道。

“子维所做一切,皆是为了老夫,老夫就原谅你这一回,这事就到此为止了。你也不必哭丧着脸,让天底下人都知道你做了什么亏心事。该干啥就干啥,不要心事重重,让人看出破绽。”

在首辅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张四维非但没有感觉到松下口气,反倒是更害怕了,甚至在这一瞬间,他的心里升起一种情绪——完了!

完了!

这正是最坏的结果!

辞职!

如果张居正同意的话,那意味着这件事就此掀开了,可是他居然要挽留,这是什么意思?

只有留在朝中,才有办法徐徐图之!

想通了这一点,张四维立即哭泣道。

“首辅,非是下臣不愿留在朝里给首辅敲个边鼓,实在是下臣无颜见首辅啊!”

说着,那泪水就有如雨下似的流了下来。

“我那逆子闯下了如此大祸,如果下臣不尽力弥补,就会危及他人,现在事件已经平息,下、下臣实在是无颜再居于朝中了……还请首辅成全!”

又一次请求之后,张四维抬头看着张居正,斩钉截铁的说道。

“明天我就给皇帝上折子,请辞致仕。”

盯着张四维,尽管内心愤怒非常,但在沉吟片刻后,张居正便点了点头说道。

“子维,这件事……先缓上几日吧,这几日该干啥就干啥,不要心事重重,让人看出破绽。”

首辅的话,让张四维的心头猛然一颤,他知道,这件事算是结束了。

一想到这件事就此结束了,首辅居然不再记较了,继而他的内心一阵感激涕零。他知道此时已经不宜再留在这里了,便要起身告辞。

“回来,”

张居正喊住张四维,盯着他,片刻后才说道。

“你先回去,这件事就当作没有有发生吧!”

张四维离开之后,张居正厉声斥道。

“刘一儒,你那老狗,真亏我视你为知已,你就是如此对待老夫,你就不怕报应吗?”

随后,他又喟然长叹道。

“这、这就是报应吧,只是我,我那苦命的女儿啊……”

说罢,张居正只觉得的一阵晕眩,人便摔倒下去,片刻后门外的老仆看到倒地上的老爷后,急忙喊道。

“老爷、老爷晕倒了……”

本身就因为姑爷家走水,姑爷小姐下落不明而乱哄哄的张府,顿时更乱了……

第二天,清晨,即使是没有报童叫卖《晨报》时的喊声,整个京城也都已经传遍了,毕竟,昨天晚上的那场火火势太大,足足烧了三条街,数百百姓于梦中葬身火海,其中又有官员数人,家眷数十人,而那些人中间还有户部郎中刘戡之全家,他没有什么名气,可他媳妇却是首辅的掌上明珠。而首辅在得知女儿葬身火海后,随即晕倒,陷入昏迷之中。

这个消息有如雷鸣,非但张党惊愕的说不出话来,就是倒张的一派也沉寂了下来,他们都在那里等待着,等待着确实的消息,众所周知张居正是个记仇的人!如果没有确实的消息,他们是不会擅自行动的。况且,皇帝还在那支持着张居正。

一时间,在眼瞅着新年将至的前夜,京城的暗潮涌动着,首辅病重,身为次辅的张四维自然要临时主持工作,他刚到值阁的时候,就感受到人心的浮动,面对前来查探消息的众人,他只是冷冷的说道。

“我刚去过首辅那,太医吩咐静养,没什么大妨碍,大家只管好生办事!”

好吧,次辅这么一说,大家也就松下口气,尤其是张党众人,毕竟,现在张家是谢客的。

在众人离开后,马自强看着张四维问道。

“首辅真的没事吗?”

面对马自强的发问,张四维只是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皇帝派去的太医没说什么。”

他的回答是模棱两可的,甚至于在说完这句话后,他就关上值阁的房门,吩咐他人要是没有要事就不要打扰他。

要事?

这一天,基本是不会有什么要事的,甚至可以说,这一天大明的钟摆在某种程度上停摆了,次辅关上了门,首辅生死不知。至于宫里,一天之中,连派四名太医到张府探视。

……

暗潮涌动之中,要是说最关心张居正健康的是谁?恐怕也就是宫里的李太后和皇帝了,尤其是后者,尽管平常因为张居正太过严厉,心里多少总有些抵触,但是对于的幼年丧父的朱翊钧而言,对张居正总有一种复杂的情感,在得知他因女儿葬身火海,悲痛欲绝昏迷不醒后,立即派出了内官上门探视,同时又派去了太医诊治。

中午将过,眼瞧着因为那边还没有好消息传来,见皇爷一副心神不定的模样,最近一段时间被冷落的孙海,想在皇爷面前邀功,于是便对坐朱翊钧说道:

“皇爷,要不老奴就去一趟首辅府上,有什么消息,第一时间就回来禀报,皇爷看如何?”

“你,你去了能帮什么忙?尽是添乱。”

心情烦燥的朱翊钧立即说道。

“是,是老奴考虑不同。”

“这太医院里的太医当真是无能的很,到现在还没有个确实的消息……”

朱翊钧有些烦燥的说道。

“一个个都是无能之辈,连个什么病都瞧不出来,当真是养了一群废物,你们一个个的也都是的,平常看着都挺会说话的,一到办事的时候,一个个的都说没有了主意。”

被皇帝这么一训斥,孙海顿时抓耳挠腮,装出一副委屈的样子,正想要寻思着怎么逗皇上开心的的时候,只听到一旁有人说。

“皇帝,小奴倒是有个主意。”

说话的是客用,最近这阵子,他和皇帝走的很近,这也是孙海最嫉妒的。

瞅着他,朱翊钧狐疑问道:

“你有什么主意?快点说来听听。”

“是。”

客用连忙答道。

“皇爷,太医院里的太医不顶用,可小奴觉得有个人兴许会有什么主意。”

第299章 若不杀你(第二更,求支持)

即便是距离尚远,仍然可以闻到一阵烧焦的味道,透过车窗,车窗外的到处都是大火后的断垣残壁,随处可见神情麻木一无所有的百姓。

一场大火,不知夺去了多少人的性命,也不知道让多少人妻离子散,葬身火海。

终于,马车在一片断垣残壁间停了下来,下车后,施奕文看着眼前的仍然冒着烟的废墟,他的心情显得有些沉重。

又一次,施奕文的脑海中浮现出当时与张紫萱初见时的点滴,那是在衙门里,当时只有他一个人挺身而主。

“小弟张静修,字子宣……”

又一次,她的音容相貌都在眼前闪动着。

怎么就没有认出她是女子呢?

回忆着往息的点点滴滴,施奕文发现自己压根就没有怀疑过,或许,这是现代人的固定思维吧,压根就不了解什么男扮女装。

“紫萱……”

默默的念着她的名字,施奕文只觉得的心底一阵刺痛,不仅仅是因为友人死于意外,同样也是因为他发现,自己心底对她那的那比的情愫。尽管竭尽全力想要掩饰,可实际上……

只是君子之交吗?

施奕文的脑海中想到她在决别时,目中滑落的那一滴泪水。

谁曾想到,当初的一语诀别后,从此就是天人两隔了。

“是你!”

突然,一旁的声音打断了施奕文的思绪,顺着声音看去,他看到了张敬修,这才是真正的“敬修”啊。

“见过张兄,您这是?”

看到那边有仆人在那里忙活着,施奕文疑惑道。

“刘家的人暂时还没赶到京城,所以我便代为处理一下,这也算是家事吧。”

张敬修的语气低沉,他看着那边的十几口棺材默默的说道。

“小妹可真是命苦的很,当年出嫁时所托非人,成亲当日受尽……”

默默的看了一眼施奕文,然后他又长叹道,

“现在,即便是走了,也,也寻不着完整的遗骨,火势太大,人,人根本就找不到,只,只是在佛堂里找到几把骨头……”

说话时,张敬修的目中又流出了泪来,看着施奕文摇摇头。

“其实,小妹从不曾想骗你,而且,她那天回去时,也是悲痛致极,只是,她总归是……命苦吧。”

在转身将要离开的时候,他侧扭过头轻声说道。

“回去吧,这里不是你应该来的地方!”

是的,这里确实不是自己应该来的地方!

斯人已逝……

默默的看着那边一长排棺材,施奕文的心里长叹口气,然后就坐了马车,在离开时,还是忍不住朝着那边看去。

当施奕文来到西长安街的裕隆银行时,那边早早的就有人一直侯着,是努尔哈赤,因为今天的事情有些特殊,所以并没有带着他。

“主子,刚才宫里派内官到庄里传旨,让您立即去乌纱胡同张府,给首辅诊治。”

这边的刘锦江一听,一直将施奕文视为“神医”的他立即惊喜道。

“哎呀,皇帝这可以真是有识人之明,老兄,你这次可算是交了好运了,要是把首辅的病治好了……”

瞧着刘锦江的模样,施奕文心里长叹口气,你都四十的人了,喊我“哥”,不觉得的别扭嘛?

“给首辅治病?”

施奕文的心里涌起一阵疑惑。

“这又是那门子事?”

其实,这会施奕文更好奇的是,到底是谁知道自己会治病?是马自强?还是英国公?

尽管心底怀揣着诸多疑惑,可是施奕文也只能朝张府那边赶去,毕竟,这可是皇差吧!

待到了张府,尽管张府闭门谢客,可因为张家的人早就得了皇命,所以倒也没有人阻挡,施奕文就直接进了“相府”,然后在丫环的引领下去了后宅。

“你就是那个施奕文?”

当施奕文被人引入后宅的时候,刚进屋就看到端坐于堂中的老夫人,也就是张居正的母亲,现在首辅昏迷不醒,家里的事情都是老夫人作主。

“在下正是施奕文,见过老夫人。”

毕恭毕敬的冲着老夫人行礼后,施奕文感觉到她似乎是在打量着自己。

兴许是好奇吧。

“皇帝既然下了旨意,请来过来诊治,想来你必定有大国手的本事吧。”

“这……在下略通些许医术。”

“罢了,你到屋里给他瞧瞧吧……”

待施奕文再次揖礼,进屋的瞬间,他的眼睛猛然一睁,目中尽是惊愕状。

“首……”

张居正居然好好的……躺坐在床上。

看到施奕文时,张居正的脸色铁青,想要发脾气的他,却只能忍气吞声,指着一只凳儿说道:

“你且坐下。”

“首辅已经醒了?”

张居正并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而只是冷冰冰的问道。

“你是如何与紫萱认识的!”

啊!

心头猛然剧烈跳动,施奕文甚至不敢拿正眼瞧张居正。

“敬修已经全告诉我了!”

强压着内心的怒火,张居正盯着他厉声问道。

“你居然敢,敢……”

那些话他终究还是没办法说出来的,毕竟这牵涉到他的声誉。

“回首辅,在下只是因缘际会与她认识,但于在下与他只是君子之交!”

“君子之交……好一个君子之交……”

张居正他抬起手指,指着施奕文斥道:

“你、你、可知道,她,她就是你害死的!”

也许是气极了,张居正说话时都喘着粗气,不过听着他中气十足的模样,施奕文差不多看出来了,首辅压根就没有病!不过既然如此,他为什么要装病?

但是现在他根本就没有心情记较这个,对于施奕文来说,他更在乎的是另一件事——自己究竟是怎么害死了她。

“首辅,这是什么意思?”

“什么意思”突然,张居正狂笑起来,这笑声让人听了不寒而栗。只笑的施奕文的心头发毛,待笑过之后,他的双眼盯着施奕文咬牙切齿的说道。

“施奕文,若不是你,小女又怎么可能葬身火海,若不是你,老夫与她又怎么可能天人两隔,若是不杀你,又怎么能泄老夫心头之恨。”

第300章 大明税务司(第一更,求支持)

若是不杀你,又怎么能泄老夫心头之恨!

看似声不大,却有如雷鸣一般,让施奕文惊愕的看着张居正,尽管与皇帝交好,可他却很清楚,现在的大明朝可是张居正的一言堂,他要是想杀自己,简直是易如反掌。

“首辅,这又从何说起?”

眉头紧涣,施奕文冷静的应对道。

“从何说起?”

怒视着施奕文,张居正的脸色铁青,目光中尽是一副恨不得食其骨的模样。这眼神看得施奕文心底发悸。

“你当真不知道?”

“真不知道!”

两人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结果谁都没有说话,毕竟有些话,无论如何都开不了口的,对于张居正而言,这是家门丑事,而施奕文却是身正不怕影子歪。

两人就这么彼此注视着,良久之后,张居正才长叹一声,然后闭上眼睛说道。

“我那女儿着实命苦的很有,俗话说,女怕嫁错郎,想老夫精明一世,却在这件事上犯下大错,耽误女儿一生……作孽啊!作孽……”

喟然长叹之后,张居正摆了摆手,痛苦的闭上眼睛。

“你回去吧,告诉皇帝老臣已经醒来了,请皇帝切勿担心了……”

就这样走了?

来的不明不白,走的也是糊里糊涂的。不过施奕文带出来的消息,却让一直忧心着张居正身体的众人长松了口气。皇帝体谅张居正的丧女之痛,特意准他在家中静养,待年后再上朝。

接着一连几日,京城各大衙门都处在亢奋与骚动之中,亢奋的自然是张党,他们因为张居正的醒来而欢呼,至于那些倒张的反对改革的,则是哀声叹气,但整体上来说,这阵子因为京城的事情太多,谁都没有注意到一些小事,比如什么“钞关税务司”正式挂牌,至于长江上新建了两个钞关,那更是不值一提的小事。似乎对于外界而言,这些都是不值一提的,但是对于有些人来说,这却是大事。

钞关税务司就位于西长安街,原本是离锦衣卫衙门一座闲置多年的院落,经过简单的整治之后,就成了新的衙门,它既不同于内官主持的内衙,也不同于朝廷各衙门,是一个极为特殊的衙门,甚至于就连同里面的人都不一样。

待朱十三步入衙堂的时候,他看到衙堂里已经坐满了人,林林总总二十好几位。

“应该都是和自己一样的宗室子弟吧!”

当然,还要再加上一个无名无禄!

朱十三没有猜错,这二十好几位都是和他一样的无名无禄的宗室子弟,他们之所以来到这里,正是因为皇帝的一道旨意。从山东、河南、山西等地赶到了这里。

寻了一个座位,待朱十三坐下的功夫,旁边就有人主动搭话问道,

“您是那个府的?”

“襄陵王府朱十三,父辈旭未请教。”

因为没有朝廷赐名,所以也就没有列入宗室名册,自然的只能提到父亲的辈份。

“哦,韩王府的,我是陵川王府朱五,父辈勋。都是同辈的兄弟,以后还请老兄多多照顾。”

朱五笑着介绍着自己。

“互相照顾、互相照顾,你我都不过只是无名之辈罢了。”

恰在这里,朱十三看到后帘挑开了,有人走了出来,除了这几天只来得急见上一面的好友徐维新、常玉昆两人外,还有一个年青人以及一个内官。

尽管知道走出来的是衙门里的正主,可是衙堂里的气氛却显得有些怪异,在坐的这些人,不知道是应该起立相迎,还是继续坐着,按道理应该起身迎接,可是他们“天潢贵胄”的身份,却让他们没办法像普通人那样去奉承他,那怕他们不过也就是“无名之辈”。

一时间,这屋子里的气氛变得异样,可实际上,这也正是施奕文所需要的,甚至于就连同这些人,也就是他精挑细选的。

就在气氛越来越尴尬时,施奕文开口说道。

“诸位,相必诸位已经知道了,大老远的请你们过来,不是为了其它,而是为了办好皇家的差事,诸位虽说都是无名无禄,可总归还是宗室,陛下念着亲亲之谊,给你们寻条生计,还请诸位多多珍惜。”

一上来,施奕文倒也直接。

“往后,你们就是钞关的税务司、副税务司、巡察,是要担负起大任的,当然,陛下也不会亏待你们,各关税务司,除了按对应品级发俸禄之外,等同于五品的税务司每年还有4000两到8000两不等的绩效奖,这个绩效奖不仅和钞关的征收税金有关,也和年终审计有关,如果发现贪腐等行为,会进行相应该的扣除。”

八千两!

朱十三等人一听,无不是惊讶的睁大眼睛,要知道即便是他们拿到禄米,一年也就只有百多两。这可是八千两!

“大家别以为这银子好拿,这是皇帝的赏赐不假,是皇帝赏来“高薪养廉”的,要是诸位有谁起了歪念,敢中饱私囊的话,到时候,只要总税务司呈请,到时候自然就是禁于中都高墙!”

说话的是客用,穿着一身内官官袍的他,是代表皇帝过来的,毕竟,这总税务司怎么着都是皇差,皇帝总要派个内官过来,如此才符合大明的规矩。

而客用自然也极为珍惜这个机会,那怕他知道,自己只是在这里挂个名,可只要这边把差事办好,他就能平白落一份功劳,而想把差事办好,自然也就落到这些税务司的身上。两个人有人唱红脸,自然要有人喝白脸,客用的话音一落,包括朱十三在内的所有人,脸色无不是猛然一变,对于高墙的恶名早就是如雷贯耳,至于朱十三,更是险些把命丢在那里。

见众人的脸色煞白,施奕文不由的佩服起徐维新了,当初要不是他想到的高墙,恐怕还想不起来这群人。

“不过,要是办好了差事,除了正常的薪俸之外,皇帝还会特旨赐名,包括你们的子女,这个机会,还请诸位好好珍惜!”

第301章 大刑伺候 (第二更,求支持)

铁打的营盘,流水的官。

这营盘指的不是营,其实是营中的吏。当崇文门钞关转归总税务司,在新税务司赴任的时候,其中的几名税吏无不是像过去一样,自然是极尽恭维。

“哎呀,十三爷,您老可是宗室,清贵的很,往后这关里的杂事,一率都由小的办理,绝对足额收够银子,绝对不会让您老的面子掉下。”

秦文举笑着恭维道。

面对他的恭维,秦文举笑道:

“如此,就有劳秦书吏了,哦,对了,这总税务司那边要让各关呈交去年的账簿,不知账簿可都准备好了?”

“账簿自然准备好了,十三爷请您过目。”

秦文举的脸上依然带着笑。

“十三爷请看,当年给咱们崇文门钞关定额是钞620万贯,银54800两,这今年一共收钞386万贯,银43800两,钱312万文……”

听着秦文举的汇报,朱十三心知,钞关尽管有定额,但仍然不能足额征收,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甚至于,就是这个账本也没有任何作用,因为这上面只需要记上征了多少税既可,至于其它……查不出什么东西来的!

“为什么征不到足额的税款。”

“回十三爷,您有所不知,在京师和张家湾有皇店有官店,它从拦商截货,虽然收落地税,可却仍然影响关税……”

不等秦文举把话说完,朱十三就把手中的账簿一丢,厉声斥道。

“好你个秦文举,胆敢如此欺瞒朱某,你以为你中饱私囊能瞒天过海吗?你每月不过只有二两的官俸,可是却在京中置办有六处宅院、一百零三间铺子,城外也置有一千八百余亩良田,哼哼,我看,这征不到的,都让你给贪了!”

“啊!十三爷,你,你可不能冤枉好人人啊!”

秦文举立即激动的大声喊道。

“小,小人家中可是世代良吏,从不曾贪墨过一文钱……”

“不曾贪墨过?那你说说,这些东西的都是怎么置办下来的?”

“这,这是祖业!”

“放屁,别说你们秦家不过只是不入流的税吏,就是当朝一品,凭俸禄也积攒不下这份家业,你家要是世代良吏,那我大明就没有贪官污吏了!来人,大刑伺候!”

他这边话音一落,那边就有如狼似虎的随员扑上去,用木杖将秦文举掀倒在地,然后按住他,挥起木杖就抽了起来。

“啪……”

伴随着肉杖相击声响,秦文举的嗓间发出一声凄惨至极的惨叫声。

“十三爷,小,小人冤啊……”

“打!”

端起茶杯,朱十三冷冰冰的说道。一旁边的马朋喜、李跃等人无不是被眼前的这一幕吓的大气不敢出,他们同样也是税吏,原本只是寻思着照规矩算上这位“十三爷”一份好处的他们,那里想到居然会上演这一幕。这完全颠覆了他们的认知。原本的不应该花花轿子大家抬,花花银子大家爱吗?怎么现在这位爷非但不喜欢银子,反而想要他们的命?

又是唱的哪一出戏没有人知道,但所有人都知道。眼前的这位爷和其他人不一样。

凄惨至极的惨叫声,在钞关的关堂里回响着,惨叫声一开始还凄惨至极,可慢慢的声音越来越小,看着已经被打成烂肉的秦文举,堂中的税吏无不是被吓的面色煞白。

见众人把目光投在自己身上,知道自己已经躲不过去的李跃便揖道求情道。

“十、十三爷,这,这秦,秦吏员,已、已经快,快不行了,还,还请十三爷慈辈!”

“你叫李跃吧!你是你爷爷那辈进的钞关,前后总共不过也就是不到五十年,你说说,你们家现在有多少东西?”

冷冰冰的话语从朱十三的口中说出来,然后盯着他问道。

“你说,这板子……你能躲得过去吗?”

朱十三的话未说完,李跃的双腿一软,人就跪到地上叩头道。

“十三爷饶命,十三爷饶命啊,小,小人是让猪油蒙了心,往,往后再,再也不敢了……”

这会李跃甚至连想死的心都有了,自己都保不住了,怎么还替其它人说话?

“哼哼,往后……你们呢?”

瞧着堂中的诸人,朱十三的目光在他们的身上掠过,马朋喜他们无不是纷纷跪在地上叩头求饶,但凡是钞关税吏,又有几个人干净。

见大家伙都跪地求饶了,朱十三只是冷笑着,并没有说话。他端着茶杯坐在那里。

啪、啪……

尽管板子声不断的响起,但是惨叫声早就没有了,甚至都没有进气声。

到底打了多少板子,没有人去数,甚至就连朱十三也没有说要打多少。

是一百,还是两百?

终于,待到随员抱拳说道。

“回税务司,秦税吏受不住刑!死了!”

死了,跪在地上的众人,脸色无不是猛然一变,恰在这时,只听朱十三说道。

“死了,通知他的家人来收尸,就是一个贪吏,上书朝廷,请旨抄家,对这样的贪吏,绝对不能手软了!”

面如死灰般的他们一听,立即再次叩头求饶起来。

“哼哼,”

面对他们的求饶,朱十三只是冷笑道。

“你们一个个的眼皮倒是见机的快,饶了你们,不是不可以……”

冷瞧盯着眼前跪于堂中的这些税吏,朱十三冷笑道。

“不过,饶得了一次,却饶不了两次,况且这罪总归是是逃不掉的,要想让朱某放你们一马,也不是不成,将来抓住同僚收受贿赂的,既可以抵罪,朱某自然会既往不咎!望诸位以后还是请好自为之!”

很快,崇文门钞关新任税务司打死了税吏的消息,就传遍了京城,对此,似乎并没有掀起什么波澜,毕竟,没有任何人会给贪官污吏说话,发生这种事情,所有人都会千方百计的和他撇开关系,更何况只是一个不入流的小吏,而更让人恼火的是,一个区区不入流的小吏,居然以二两的官俸积攒下近十万两的家业,这如何不让人心惊,心惊之余自然也是羡慕嫉妒恨了。

第302章 欺硬慑远(求支持,求月票)

伟大的事业开始于微小。在万历八年的这个年初,没有任何人会注意到总税务司成立会给大明带来什么,对于世人而言,这只是一个衙门,尽管在接下来的一个多月里,这个衙门总是不时传出有税吏被杖毙的消息,可伴随着每一次的抄家,总让人心惊于“贪吏”的贪婪,同样也惊讶于钞关税务司是何等的肥差。

不过,大抵上也仅就是如此了。如果是在过去,或许那些清贵的京官们会千方百计的想要得到这个肥差,可是现在他们却没有这个机会了,毕竟他们并不姓朱。

当然相对应的就是这些清贵的京官,无不是在私下里或者公开的场合抨击宫里用宗室为官是不符合祖制的,当然,这一切不过只是刚刚开始罢了。

而与此同时,京城的《晨报》上总是会刊载一些新闻,什么某地九江钞关拦下某位大王家船只,勒令其缴纳税款,什么扬州钞关拦下某位当朝一品家人的船只,勒缴税银数百两。至于什么官员家奴张扬闯关,被税务司扬鞭抽打的事情,更是屡见不鲜。

而对于那些税务司,即便是一方巡抚,也是完全没有任何办法,没法子谁让人家是“天潢贵胄”,是宗室宗亲。如此一来,倒也让普通百姓知道了宫里头为什么要用这些人当钞关税务师。恶人还需恶人磨就是这个道理。

阳春三月,正是春暖花开,冰雪消融的时节,这个时候随着大运河的冰雪消融,停止了数月的南北物流再次畅通起来,而那些沉寂数月的南北商人,突然发现事情发生了变化。沿河的钞关不再像过去那样好打发了,而是直接按照货值征起了3%的关税,若是不缴就不给完税凭条,自然的也就不能准通关。即便是私自闯关,在下一关,还会因为偷税漏税被罚,不但要没收货物,而且还需要支付几倍的罚金。

临清关是经黄河入运河后必经的关口,每到河面解冻之后,千百艘商船官船就会经过这里驶往南北,不过今年似乎与往常不一样,上百艘商船沿河停泊,那模样似乎就像是运河又一次冰封了似的。

不是运河不通,而是商人们都在那里观望着。他们在那里观望着怎么样才能不缴纳一笔关税。连等了几天船上的商人无不是垂头叹气,偶尔的船头船尾还会有几人在那里商量着什么。

“可打听清税务司的喜好吗?告诉他,咱们可以缴五成,往年能交个一成那可就是给他天大的面子了,咱们现在认五成还不行吗?……”

“狗屁,缴个五成,下一关怎么过?下面可是关关验票,这船上可都给钉上关牌了,要是下一关没有关票,按逃税计,罚款十倍……奶奶的,说什么奸商,我看这些个当官的一个比一个奸,咱们的船刚停好,就给船钉了关牌,想冒充山东的船都冒充不成了……”

“可不是这一个个的,可真是一个比一个阴损。”

抱怨着的时候,那人忍不住朝着自己船上看了一眼。这船刚一停下来就有顺利在他们船上定下了这个铜牌,表明船的身份,或许这个牌子可以摘下来。可是那边都已经快马把船的身份等信息送到了下一关。如此一来,即便是摘掉了也没有任何用处,甚至还会被治罪。

就在他们在那里抱怨着的时候,那边突然有一阵燥动。

“来官船了!”

“官船?那哪?那哪?”

“在那,你瞧。”

你听到有关传过来了,大家伙儿自然变得激动起来。众所周知官船夹带私货是约定成熟的规矩。现在来了官船他们倒想瞧瞧那些个欺软怕硬的税吏会怎么办?

“这官船应该不小吧。”

“可不是,你瞧船压的,估计装的货也不比咱们的少……”

“嘿,你们就瞧吧,要是官船过了关,咱们就跟着闯关,大家伙到时候一起哄哄,我还就是不信了,他们还敢杀人不成!”

“对,法不责众!”

“可不是,咱们一闹起来,到时候再让京城里的同乡往朝里递折子,非得拼个鱼死网破!”

“鱼死网破?哼哼,到时候还不知道是谁死呢?”

在商人们的期待中,那艘官船眼瞧着就要大摇大摆驶过关卡的时候,就瞧见一艘舢板快速靠近官船,径直并它拦了下来。

“老爷,钞关的税吏把咱们的船拦下了!”

正在舱中看着书的方万山一听,就皱眉说道。

“他们不知道咱们是官船?”

居然有人敢查验官船。这事情听着倒是稀罕。

“知道,可,可那个什么税务司说,官船也得查验!还说这次是朝廷的法度。”

“岂有此理!”

闻言方万山就怒道。

“当真以为自己是宗室就能胡作非为吗?”

身为正六品的官员,方万山自然知道现在税务司都是什么人,不过在他看来,也就是一群“无名之辈”。现在那些人却欺负到自己的头上了,居然还拿出了什么朝廷的法度来压自己。

这些人当真是把自己当成了人物了!

待面色铁青的方万山来到船头,就看到站在那的税务司,便冷冰冰的说道。

“朱税务司好大的官威啊,难道不知道这官船是可以直接通关的吗?”

“方御史所言不错,官船确实可以直接通关,可要是官船夹带商货,按律可是重罪!”

说话时,朱鹏朝着船边看去,反问道。

“不知方御史这船上装的什么?吃水如此之深?”

“装得是什么,与你何干!”

“当然与我有关,本司既然奉皇命于此办差,就不能坐视他人夹带商货,偷税漏税,”

被朱鹏的话怼到的方万山脸色猛然一变,厉声质问道。

“官船你也敢查?”

“大明那条律令说官船不可以查?”

“这船上可是有本官的家眷,你难道就不怕本官上折子弹劾你吗?”

“哼哼,若是方御史能解释清楚,这船上装的是什么,本司自然不会打扰方御史家眷,只是,你能解释得清吗?”

面带冷笑,朱鹏的手里拿着一根皮鞭,他早就想尝尝这鞭打御史的滋味了,往常这些人的鼻子可都是仰到天上去的。过去想要收拾他们可是没有机会。现在好了正好抓住这个机会,有仇报仇有冤报冤。

“你……”

强压着内心的不满,方万山沉声说道。

“你何必如此欺人太甚?”

“欺人太甚?”

朱鹏朝着远处绵延数里的船只看去,扬起马鞭指了指。

“要是本司任由你过关,这上百艘船就会闯关,到那时,朝廷的脸面何在?”

“你……”

不等方万山出言威胁,朱鹏就说道。

“来人,进舱查验!”

“姓朱的,你敢……啊!”

不等方万山说话,惨叫声就从他的嗓间发出了,朱鹏手中的牛皮马鞭像雨点似的朝他的头上抽了起来。

“姓朱的……你他么的居然敢辱骂宗室内,老子今天就是打死你,也没有敢替你说话……”

恶人还需恶人磨。不,这些蛮横惯了的人自然要拿那些比他们更蛮横的人对付他。一时间雨点似的鞭子落在身上,让方万山惨叫之余,立即清醒过来,连忙祈求道。

“哎呀,朱爷,朱爷,是小的错了,你就小的一马……”

放!

那有那么容易,早在来临清关之前,总税务司可是面授过机宜的。“杀几个税吏,再打几个官员,这钞关的规矩就差不多树立起来了。”

无非就是杀鸡给猴看罢了!

既然你小子头伸过来要当这个鸡,就别怪爷爷我下手无情。

原本因为种种原因一直都没有得到赐名的朱鹏,对这些官员就憋着团火,这会找到机会,自然趁机报复起来,反正鞭子也抽不死人。打的正爽的功夫,那边有税吏禀报道。

“九爷,这舱里装满了绸布,小的估计最少得值两万五千两!”

“两万五千两!好你个姓方的,居然以官船贩卖私货,与民争利如此,把船货查封,八百里加急,将此事禀报总税务司……”

原本正吃着痛的方万山一听,整个人顿时傻了眼,这,大明还有这样的罪名?不过他担心的并不是这个人随口搬出来的罪名,他担心的是自己会不会因此丢掉官职!

至于那些个原本看热闹商贾,同样也傻了眼的,最后无不是长叹道。

“哎呀,他么的,为了点税银,连官都舍得打,咱,咱们也交吧……”

原本的还想要闯关的商人们这会自然的也就不再对闯关抱什么希望了,尤其是当他们看着那艘船被查扣的时候,你头大都在那里暗自滴估着,万一要是自己逃了税,到时候,指不定就是人货全无,甚至还有可能会拖累到主家。

得了也就是那么几两银子的事儿。

尽管大家伙儿的心情都有些沮丧,可是瞧着那些个税吏得意洋洋的模样。他们心里头大都冒出了一个念头来。看样子这钞关是和过去完全不一样了。

第303章 张居正的烦恼 (求支持,求月票)

京城的春天,不仅风大,而且沙多,昨天夜里一场黑压压的狂风,漫天的飞沙吹的人根本就睁不开眼,甚至都喘不过气来的。

直到清晨的时候,这京城的天才总算好那么些,但是对于上朝的百官来说,天好天坏,都没有什么区别,一年四季,从年头到年尾,除非假期或是有病,否则一大清早,他们都会赶着上早朝,每到上朝时,有步行的、有骑马的、有坐轿的,当然也有坐车的,反正是各有各的去法。

在早朝结束之后,各部的官员分别回到各部,不过也有一些官员会到阁臣的值阁禀报。

“反了,反了!都反了天了!”

吏科给事中郑秉性前脚刚进申时行的值阁,就开始嚷嚷了起来。

“秉真,你这是怎么了?”

申时行看着着他疑惑道。

“还能是怎么了,昨天友人邀到我到南直隶会馆坐客,席上听乡人提及钞关就是哀声叹气,无论是士农商贾都说如今钞关盘剥商民,都说榷关苛取远甚于历朝历代,甚至就连同钞关税务司也是趾高气扬,动辄扬鞭抽打商民,即便是官员家眷也是遭他们百般欺凌!阁老,咱们不能由着皇帝这么胡干!”

“胡干?”

申时行沉吟了下,然后说道。

“总税务司那边经宫里转送一份折子来。”

“什么折子”

“你看过就知道了。”

郑秉性从申时行那里接过的折子。虽然他素来是胸有城府处变不惊,但看了折子后仍不免诧异地问道:

“这,这官船夹带商货,本身就是再寻常不过的事情,至于如此吗?”

放下了折子,心里本就带着火气的郑秉性恼声说道。

“这些个钞关,一个个都是贪得无厌,官船就是偶尔夹带,不能睁只眼闭只眼吗?现在非但要把事情闹大,这把这递到宫里,这不是想要人家的命吗?十年寒窗得来的功名,这一年全毁了,至于如此欺人太甚吗?”

郑秉性的回答,让申时行挑眉冷笑道。

“至于如此?别忘了,大明也是有律法,皇帝已看过了,愤怒非常,官船夹带商货,本身就是见不得光的,现在被捅了出来,自然是要议罪的,就这件事上,你说,谁更占理?”

申时行的话,让郑秉性皱了下眉头,但仍然有些愤愤不平的说道。

“难道,就任由宫里胡作非为吗?”

在郑秉性看来,所有的一切根源都在宫里,是宫里胡作非为,才让钞关的税吏无不是贪得无厌。

“你想要如何”

“没想到如何,”

郑秉性鼓着勇气说。

“下官觉得如果任由宫里这么任意而为,早晚为祸害大明,所以下官想要皇上上折,请求皇帝撤回各关税务司,否则长此以往,必定国将不国!”

郑秉性说罢,就看着申时行,然后压低声音说道。

“这件事非但与南直隶同乡有关,而且也与全天下的百姓有关,榷关苛刻必定导致物价腾高,到时候受损的还是普通老百姓,阁老,不觉得应该尽力阻止宫里胡作非为吗?”

尽管郑秉性的话声不高,但是他在说话的时候,却也是一副大义凛然的模样,要是不了解其中见内幕的话,恐怕真得会以为他是在为天下百姓仗义直言,可实际上,他的大义凛然不过只是出于私心罢了。

其实,即便是申时行也知道,郑秉性真正关心的是谁,恐怕还是同乡,或者说他的亲友,毕竟,但凡是南直的官员亲友之中,多少总会有几人经商,难免会受“榷关之害”。自然而然的郑秉性要站出来为“天下百姓”进言了。

即便是申时行最近这些日子同样也是没少有人上门拜访,谈得大抵上也是钞关苛刻的事情,对于此,就像清量土地一样,尽管他的心里有各种意见,但他仍然尽可能的将这一切都压抑在内心深处,他很清楚朝中谁的势力更强。

甚至于在那么多南直隶籍的官员中,他之所以可以成为阁臣,也正因为他“识时务”,现在他所需要的是谨慎再谨慎,而不像那些人一样,一个个自不量力的鸡蛋撞石头,他们就不知道宫里对张居正是何等的信任吗?在这种情况下,与张居正对着干,根本就是拿自己的前途开玩笑。

“阻止……”

看了郑秉性一眼,想了一会申时行不露声色的说道。

“张次辅要辞官致仕了!”

尽管他的声音不大,可是听在郑秉性的耳中,仍然有如一道惊雷。

“什么!”

惊讶的看着申时行,郑秉性不解道。

“这,这怎么可能?”

“怎么不可能?”

朝着门外看了一眼,申时行继续说道。

“你没瞧见,张次辅已经有半个月没来值阁了。”

“不,不是说染上了风寒了嘛?”

郑秉性有些疑惑道。

“所以,往后也就有理由致仕了。”

但凡是致仕总要有个理由,像张四维那样的,最合适的理由就是生病,然后以身体的原因上书。

“这,到底是为什么?张次辅现在正值鼎盛之年,又何必致仕?”

郑秉性有些不解的问道。

“这,这可不太符合常理啊!”

“这件事,恐怕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不过……”

看着郑秉性,申时行冷冰冰的说道。

“现在不是节外生枝的时候,你明白吗?”

申时行的提醒,让郑秉性的眉头微微一皱,他立即明白了阁老的意思,想通其中的关键后,他连忙压低声音说道。

“阁老的意思是?”

“好了,你可以下去了!”

说罢,申时行并没有回答郑秉性的问题,而只是随手展开了桌上的报纸,看起了今天的《晨报》来。看到《晨报》上用简短几句话提及张四维染疾不起的新闻时,他的目中闪过一道异样的神采。

看似简短的新闻,实际上隐隐透出万历八年年初并不平静的政局,看似风平浪静的背后,实际上却是暗潮涌动。而身处风暴中心的正是身为大明首辅的张居正。

这天晚上,在书房里处置着事务的时候,那边有老仆前来推门禀报说傅作舟来访。张居正揉了揉发涩的眼睛,命人将他领进书房。一坐下,傅作舟就轻声问道:

“不知首辅有何事召见下臣?”

“喏,先看看这个折子呢。”

张居正指了指台子上的折匣,傅作舟瞟了一眼,拿起折子一看,不由吃惊道。

“什么!张次辅要辞官致仕。”

傅作舟自己都没有注意到,在说话的时候,他的语气甚至有些发颤,这个消息委实太过惊人了。张四维要致仕回乡,这样的话说出去,恐怕是没有任何人会信的,毕竟,张四维可是“年青”的很。

“对!”

张居正开口说话时声如洪钟。

“最多一个月,皇帝就会同意他辞职,你有什么看法!”

傅作舟是万历二十的进士,一直以来都是张居正的亲信,而且他说话直来直去从不拐弯儿,张居正喜欢他这脾性,所以才会问他的看法。当然也和他资历浅有一定的关系。因为他资历浅所以才能商量这些问题,而不至于让他因此看到入阁的机会,

“看法……”

沉吟片刻,然后傅作舟才说道:

“问题倒不在张次辅致仕,而在于次辅致仕后的朝局,下臣以为,眼下朝廷的局势虽然谈不上如同水火,可是也谈不上平静,如果次辅一但辞职,很有可能有打破目前的局势!”

“什么局势?”

盯着傅作舟,张居正反问道。

“首辅,下臣有一个问题想问,一但次辅辞职的话,会是谁升任次辅?”

“这……自然是申汝墨,他入阁的资历更长一些……”

提到这,张居正的眉头猛然一皱,脸色变得有些难看,当初他为什么推荐申时行入阁?不就是为了安抚南直隶籍的官员吗?在推荐申时行的时候,又岂不知道表面上看似对改革没有意见的他,同样对改革颇有微词,而且他本身是南直隶百官之首,一但他成为次辅,然后再有南直隶百官为他张目的话……

又一次,严嵩取代夏言,徐阶取代严嵩,高拱取代徐阶,他张居正取代高拱,这个自然而然的顺序在张居正的脑海中浮现出来,这么多的教训,无不是在告诉他们,身在次辅的位置上可以从容扳倒首辅,然后取而代之。

申时行!

无论如何都不能成为次辅!

可张四维!

眉头紧锁,张居正心里同样也不愿意把这个对自己构成威胁的人留在朝中。

张四维不行,申时行也不行,可按资历的话,马自强同样也不行。

可是,他们都不行的话,那谁能当次辅呢?要不然就让马自强跳过申时行?这个念头一动,张居正便摇了摇头,有些规矩是多年形成的规矩,非到万不得已,是绝对不能动的!

但是,难不成就让申时行成为次辅,进而对自己构成威胁吗?想到这,张居正的心情越发的沉重,那浓眉也是越皱越紧……

第304章 破解 (求支持,求月票)

官场如沙场,更是杀场。

一招不慎,全盘皆输,棋场上输掉的只一场棋,而在官场上,输掉的可能是身家性命。对于这个道理,张居正自然很熟悉,而他之所以能够成为大明首辅,正是因为高拱的一招不慎。

想着当年严崇的下场,张居正的心情显得有些压抑,他可以放得过高拱,将来别人未必能放过得过他,甚至,张居正相信将来那些人一但得势,为了“杀鸡给猴看”,为要让世人看到招惹他们的结果,估计,自己的下场绝对不比严崇好得了多少。

到那时,丢掉的恐怕就不仅仅只是自己的性命了!

张居正绝不会容忍自己犯下这样的错误,也正因如此,在张四维做出那样的事情时,他仍然可以镇定自若的接受一切。

因为他知道,什么才是对自己最为有利的选择。

而现在,无论是张四维亦或是申时行,都不适合成为次辅,他们两个人都对首辅之位虎视眈眈!

可现在是个死局啊!

“首辅,自从首辅锐意进取以来,我大明中兴在即。船到中流时,不进则退,眼下正是在进退之间,是在节骨眼儿上,是万万不能出丝毫乱子的,所以下臣以为,申时行不行为次辅!”

面对首辅的沉默,作为他的亲信的傅作舟当然不能沉默,况且这也是首辅找他来的原因,些话,就是再难听,也要说出来,绝对不能让首辅作了错误的选择!

“这朝中任何人都可以当次辅,唯独他不行!”

对于傅作舟的直接,张居正倒也没有掩饰什么,而是点头说道。

“可是,子维致仕已经成为定局,不可能慰留他于朝中了。”

这番话是在告诉傅作舟,现在事情已经成了定局,让你来,就是想让你给出个主意破局的。

首辅的意思,傅作舟当然明白,他顿时变得的有些焦急。

“首辅,如此一来,申时行势必会成为江南百官之首,一但他身居次辅的位置,江南百官势必会千方百计的助其成为首辅,进而瓦解首辅苦心经营的一切!到那时,他必定会与首辅为敌的!过去江南百官是群龙无首,可一但申时行成了首辅,一切都会不一样,有了领头羊,到那时,朝廷内必定是党争再起,首辅到时候即便是想要推行改革,恐怕也会被有掣肘!”

抬头看着神情凝重的张居正,傅作舟又一次郑重其事说道。

“还请首辅尽量挽留张次辅,他虽说心怀野心,可总归于他来说,除了盐法之外,其它的没有什么是他看重的。”

傅作舟的话说的非常直白,张四维等人都出身于盐商家族,所以主管盐务的御史官员才说,天下盐务的毁坏就是因为张四维以及其家族。盐商凭借雄厚的财力影响着政局,而作为盐商代言人的张四维,只看重盐法,只看到其家族能否从盐法中获利,所以对于改革自然是加以支持。

许多所谓的“改革”,其实大抵上都是如此,支持的改革的一方,往往也都是想从中渔利,至于反对者,往往也都是因为自身的利益受损。

尽管在内心里张居正非常感激傅作舟的直接,但是他的直接却让人感觉非常不舒服,毕竟,王崇古也好、张四维也罢,都是他张居正的支持者,看重盐法……这岂不是说,自己坐视他们借盐法得利?

那怕这是事实,但也不能搁到台面上说出来啊!有些事情,看透,但是不能说透!

深知改革阻力的张居正,当年就是选择与张四维结盟,然后打击南直隶一系,从而推动改革,当然这种合作不是没有代价的,代价就是盐法,就是王家张家等山西盐商从中获得更为丰厚的利益。

但是……这是众所周知的秘密!

“子维辞职已成必然,这件事,不需要再提了!”

再次把搁在案台上的旨匣瞟了一眼,打断了傅作舟的话,张居正认真的说道。

“这次请你过来,就是想和你商量这件事,至于其它的,今天就不需要再说了。”

尽管张居正没有说那么直接,但是傅作舟还是听出来自己说错了话,连忙补救道。

“是下臣孟浪了,不过,既然次辅致仕,申时行势必成为次辅,这是多年来内阁的规矩,这个规矩是不能破的,而且若是破的话,势必会引起他人的反弹……”

沉思片刻,心知事情已经无可挽回的傅作舟,只能在心里寻思着其它的办法,突然他的眼前一亮,然后看着张居正说道。

“其实,下臣倒是有一个建议,不知道当说不当说!”

“说来听听!”

之所以喊傅作舟过来,就是因为张居正想听听他的建议。如果不是因为没有办法,他也不至于如此苦恼,实在是没有办法啊。

“首辅,之所以不能让申时行成为次辅,是因为他身后有江南士林为他张目,一但他成为次辅,势必会导致朝廷动荡,必定是党争四起。所以呢,下臣觉得,只要有一个资历比他更老的人入阁,他自然也就成不了次辅,南直籍官员也就不可能大张旗鼓,煽动朝野动荡了。”

傅作舟一边说,一这看着首辅,而他的建议,则让张居正的眉头紧锁道。

“资历更老的人,这内阁之中又那有什么……”

突然,张居正的话音打住了,他看着傅作舟说道,

“你是说吕调阳!可是他,已经致仕了啊!”

见首辅明白了自己的意思,傅作舟连忙说道:

“吕调阳堪称国之干材,当初是因为身体原因致仕,不过下臣听到,现在他旧疾已经痊愈,幸亏皇帝英姿天纵,必定不愿老臣埋没于乡间,所以必定会下旨如其入朝的……”

那里是皇帝下旨,分明是建议张居正请旨召吕调阳入朝。

吕调阳!

念叨着这个名字,张居正不禁有些犹豫不决,毕竟,当初吕调阳当次辅的时候,对他也是一个威胁啊。甚至于后来吕调阳接连请求致仕,也是因为两人之间的关系恶化,请他入朝会不会作茧自缚?他会不会与自己为敌?

愣瞧着窗外的槐树,张居正有些出神。

这一招是驱狼吞虎计啊!

“这……万一要是他反对改革怎么办?”

面对首辅的疑问,傅作舟便摇头说道。

“首辅,吕阁老总归还是支持改革的,而且他是一个耿臣,绝对不会因私废公,只要是对大明江山、对天下百姓有好处的事情,他必定都会支持的。况且,他是广西人,即便是为次辅,也不会对朝局造成什么影响,可申时行却不同。”

傅作舟的建议,让回过神来张居正沉思良久,他不断的心里思索着种种可能,但是到最后,所有的可能都归根到一句话上“吕调阳是一个耿臣”,是啊,他确实是一个耿臣,确实不会因私废公,可是,人总是会变的啊,万一他要是变了呢?

随后,他又心想到,都到了那个年纪了,又怎么可能变呢?

想通了一切之后,张居正长叹一声,然后才说道:

“世人皆言老夫是独相,可谁知道老夫于这首辅的位置上却是如履薄冰啊!我张居正却总被逼到如此的地步……”

喟然长叹后,张居正的脸色显得有些异样,似乎是他自己也没想到,有朝一日会面对这样的选择,毕竟过去所有的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那像现在这般,不惜驱狼吞虎,这一计……太险了!

想了想,张居正又摆了摆手。

“你先回去吧。”

既没有答应,也没有否定,似乎所有的一切都和往常一样,可实际上所有的一切都改变了。

在傅作舟离开之后,张居正靠在圈椅上,皱眉思索着,良久之后,叹息之余,他拿起了笔,先写了一份奏折,然后又写了一封信。待书信写好后,他才喊来家仆吩咐道。

“把这封信送到信局,八百里快骑送到桂林。”

随后又坐了一会,像是想起什么事似的,他又一次起身,离开了书房,然后来到了后宅的一间偏院。偏院里的窗户透着灯光,透过窗纸隐约的可以看到人影,待他走进去的时候,就有丫环冲他施福道。

“婢子见过舅老爷。”

“轩儿还在读书?”

“少爷还在书房里读书,婢,婢子这就喊他。”

“不用,不用,我过去就行了。”

默默的点点头,张居正走进了书房,正在书桌前看书的人或许因为太过专注根本就没有注意到他。

看着他专注的模样,张居正又长叹了口气,那人这才回过神来,抬头看到来者,目中闪过一道欢喜,正欲开口说话时,那双眼睛中的神采又黯淡下来。他先起身行揖道。

“侄儿见过舅舅。”

默默的点了点头,又看了他一眼,张居正说道。

“船已经到了,你……收拾一下,准备南返吧。”

说完这句话后,张居正又摇头长叹口气,然后还是转身离开了,是在离开时还是顿了一下……

第305章 大炮(求支持,求月票)

冬去春来,运河的复苏不但让张家湾的码头再次热闹起来,同样的也让卢沟商埠热闹起来,沿河的几座小码头上,停满了船只,产自卢沟的棉布、水井等各种各样的商品将会从这里沿运河以直北直隶的其它多条河流运往各地。

不过只是几个月的时间,曾经颇为荒凉的卢沟河似乎已经成为了一条颇为热闹的的河流,往返于这里的大小商船,让这条河上显出了新的生机。

河流的生机是因为河岸边的大小的工厂,工厂需要的原料以及产品,都需要船只运输,当然工厂的景气,也让工厂周围迅速发展起来,现在这座商埠地甚至已经隐隐成为京城附百里最大的“城市”,像这样一样拥有近六万人却不依城而建的商埠地在大明确定罕见至极。毕竟在过去。像这样的商埠地大多数都是依靠城市而建,反观这里完全是因为几座工厂而兴起。而随着工厂的发展,他们也变得越来越繁华,这完全脱离了千百年以来传统的城市发展模式。

码头、工厂、商埠,这几样事物,相辅相成,成就了这里的繁华。

相比于码头栈桥上的热闹,更为热闹的却是工商埠地的几座工地,新的纱厂、织布厂、染厂等工厂正在兴建。当然,在他们忙碌着的时候远处的卢沟铁工厂比往常更为繁忙,毕竟,那些新工厂所需要的设备都是从这里制造的。

新建工厂的增加,同样刺激着铁工厂的发展,现在的铁工厂,甚至已经成为一座拥有数千名工人、上千部各类设备,拥有机器加工、锻造以及铸造等多种金属加工制造能力的复合工厂,在某种程度上来说,这里就是现在大明工业的“孵化机”,当然,现在只是还没有人认识到它的作用!

当工坊车间里忙碌着的时候,在一座化铁炉边,十数名工人都围在那里忙活着,一个大型的铸造砂盒被行车吊机放到铸坑内,然后随着工人们的吆喝声,化铁炉的炉口打开了,通红的铁水顺着沟槽一直流趟入砂盒之中,一股淡淡的白烟从砂模排气孔内排出。

“应该差不多吧!”

瞧着白色的水蒸气的排出,施奕文默默的心想到,他的眼睛仍然盯着那个砂盒。

尽管卢沟铁工厂已经铸造过数十万个大小不同的铸件,小到迅雷枪的零件大到马车车轮,对于铸造工艺可以说早就是轻车路熟,可是对眼下铸造的商品,施奕文的神情仍然显得有些急切。

毕竟,现在即将要铸造的东西,是一种改变战争进程的武器——火炮!

尽管大明早就有了诸如虎蹲炮、大弗郎机之类的火炮,但是长管加农炮还没有从欧洲传入大明,毕竟,即便是在欧洲类似的火炮也不过只是刚刚发明罢了。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施奕文并没有想到铸造火炮,甚至就连“发明”燧发枪,也不过只是因缘际会,赶鸭子上架而已,即便是现在,之所以要铸造火炮,不过是因为实际需要罢了。

“这个海上行商,当真离不开火炮?”

身为成国公府小公爷的朱鼎臣,有些疑惑的瞧着那一个个砂箱,脸上尽是疑问。

“肯定离不开,”

原本弯腰检查着松木炮身模具的施奕文,起身时特意举例说道。

“就像从张家湾到京城中,不过区区数十里的空地,就因官道的两侧都是田地,所以每到青纱帐起来的季节常有歹徒出没,乘机劫夺单行客商的财物。每年不知有多少冤魂丧命于那条官道上。”

什么是太平盛世,太平盛世也是匪盗不止,对此施奕文自然是深有感触,当初在门头沟可是差点把性命给丢了。不过,现在至少在张家湾到京城的这一段路上,这种杀人劫道的事情已经成为了过去,毕竟那么快马路经过一个冬天的赶工,已经在开春时投入使用。那些单行客商、书生可以直接买票上车,搭乘客车进京,不仅可以免遭风雨之苦,而且还能保住他们的性命。

“光天化日之下的首善之地都是如此,更何况是一望无际,全无王法的大海上?”

反问之余,施奕文指着地上用木工机床精心车制的炮坯模具说道。

“所在在海上,王法不过只是几门大炮,几发炮弹。要是没有炮弹、大炮,出了海的商船不过只是他人眼中的肥肉罢了。”

为什么大明的商船队曾经通行南洋,到最后却消失于历史上,说白了,还是因为没有武装,当然,还有历史等各方面的原因,但是没有武装,就不可能在这个“弱肉强食”的世界生存下去。随后施奕文特意解释道。

“就像那些西洋商人一样,他们来到咱们这的时候,是商人不假,可是在路上他们却同样也扮演着海盗的身份,碰到可以抢的目标,肯定会杀过抢杀一通,要是咱们的船上没有炮,出了海,等于羊入虎口。”

对于施奕文的解释,朱鼎臣听得倒是极为认真,尽管他并不太明白这些,但是最后只是点点头说道。

“嗯,父亲吩咐过,这些事情都以你为主,既然你觉得有用,那就装上吧,不过,这炮不重吧,一艘船上要装12门炮,会不会多了点?炮装多了,货装的可就少了。”

尽管不懂航海,可朱鼎臣也知道船的载重是有限度的,自然担心这些炮太重,到时候会少装很多货。相比于火炮,他更关心出海能挣到多少银子,毕竟按父亲的说法,将来西洋公司可是成国公府的根本。

所以,在对施奕文抱以近乎于“唯命是从”的依赖的同时,他同样也有一些自己的想法。

对朱鼎臣的疑问,施奕文只是笑着解释道。

“咱们的这种炮与普通的炮不同,它的身管短,口径大,重量很轻,每门只有500斤重,占不了多少地方的……”

在铸造火炮的时候,施奕文特意选择了另一个世界的“卡龙炮”,卡龙炮是18世纪末一种非常独特的火炮类型。它的倍径接近于榴弹炮和臼炮,然而使用方法却是像加农炮一样平射。它只有单个炮耳,炮钮上带有圆环,炮口部位没有外扩,反而內缩。它的口径巨大,甚至可以达到64磅,但是重量比同等口径的加农炮要轻很多。

虽然卡龙炮炮身短、装药少,随之带来的是射程短、精度差,但是在海上这种缺陷并不明显。由于在风帆时代的海战中,200码这种很近的距离是正常的射程,卡龙炮的精度和射程完全可以满足这种距离的作战需要,而且其发射的大口径炮弹又破坏力十足。因此海战指导思想为近距离作战的皇家海军开始大量装备卡龙炮,用其代替小口径长炮。此举大大提升了英国战舰在近距离的火力。

这些优点是施奕文选择它们的原因,当然,这也和铁工厂的技术进步,尤其是一批新式的机床投入使用有关,正是得益于那些机床的投入使用,使得他不需要像欧洲人那样铸造出中空的炮身,而是先铸造出圆柱形的实心炮体,然后再用镗孔机钻出炮膛。卧式镗床、砂模铸炮造灰口铸铁等技术的在铁工厂的应用,提高了工厂的生产效率。而这些新技术的应用,也为工厂铸造卡龙炮的出现奠定了基础。

当然,它的技术先进性,也让外人很难仿制它,毕竟,在铸造火炮时代,铸炮尽管复杂,但门槛并不高,可是如果火炮足够精密,那么门槛就大为提高,就像现在,离开了工厂的设备,外人根本不可能制造出同样性能的火炮,这也意味着另一个世界上,大明好不容易培养出来的炮兵,因为几个汉奸的行为,直接送给他满清,满清不仅得到了大炮,而且还得到了铸炮的工匠。这对于大明以及这个民族来说,根本就是一场灾难。但是现在这就不可能了,即便是炮兵背叛了,他们仍然不可能铸造出同样的火炮,因为这些火炮都是工业时代的工业产品。

足够先进的技术,本身就是杜绝仿制的最好选择!

“一门五百斤,十二门就是……六千斤,再加上炮弹、火药的话,怎么着也得有一万多斤吧!不过我去天津那边看过,你那船可不小。”

略微点了点头,朱鼎臣看着施奕文好言宽慰道。

“致远,说起来,这阵子可是辛苦你了,从造船到铸炮,你可是没少操劳。”

面对朱鼎臣的好言宽慰,施奕文只是笑了笑。

“这算不了什么,眼下先忙活好了,等到船长到了,差不多也就可以出海了!”

相比于火炮,甚至船只,真正需要的还是船长啊!在大海上船长才是最重要的,离开了船长一切都是空谈!没有了船长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镜花水月,痴人说罢了。

“船长?”

愣神的功夫,朱鼎臣问道。

“咱们的船长什么时候过来?”

第306章 李将军(求支持,求月票)

王村,是一个典型的福建的城边小镇,镇子里的石板路经过几百年的风吹雨打,明亮的有如镜子一般。因为镇子离城不远所以镇上除了几间客栈之外,还有几间小酒店,大抵上这些小酒店总会吸引着镇上的百姓和附近赶集的乡民、商贩,做工的人,他们往往会站在柜台边,花上个一两文铜钱,买上一两碗酒,然后靠柜外站着,温一碗就喝了它就当是休息了。

而这几间小酒店的掌柜招揽客人的法子倒有不少,同样一文钱一碗的酒,有的店掌柜会多打上些酒,有的会给配上些茴香豆,当作下酒物了,当然,要是有钱的话,愿意掏上个十几文钱,就能买上一样荤菜,但大多数顾客都没有这样阔绰。只有少数一些人可以在店里坐着要酒要菜慢慢的喝,毕竟不是每个人都能喝的起。

“二喜,打酒的时候,提壶一定要提满,咱们家提壶是三两三钱,人家的是三两,手一抖,到了碗里就只剩下二两**了,这做生意要实在,咱们的酒足足的三两三钱……”

和往常一样,鲁掌柜一边打着酒,一边教着伙计,王二喜从九岁起,就在这家德通的咸亨酒店里当伙计,按掌柜的说法。

“你瞧瞧,这酒从坛子里舀出要满,不能漏……就你这功夫当伙计,不再练上两年,还不能自己舀酒……”

几乎每天,掌柜的都是这么唠唠叨叨的,不过王二喜也知道,这是掌柜的说给酒柜旁边的那些客人们听的。毕竟,他们之所以来这喝酒,为得就是这多出来的二三钱酒。

其实酒店里就是这样,有的多给些酒,有的多给些茴香豆,总之喜欢喝酒的会来多给酒的,需要下酒菜的自然会去那边多给茴香豆的。

整天的站在柜台里,虽然总觉得有些单调,有些无聊,可王二喜倒也乐得这样的日子,毕竟一天给10文工钱,虽然钱不多,但却管饭,这对他家来说倒是再好不过事情,毕竟家里就那么几亩薄田。半大的小子吃穷老子,这里能给他一口饭,总能省些家里的粮食。

“温三碗酒!”

又一次,当那个粗旷的话声入耳时,王二喜看到了李将军,他是这个镇子里出过的最大的大人物,

大家都叫他将军,是因为他确实曾是官军里的将军,曾经在海上打过倭寇。不过虽然他是将军,可他却是站着喝酒的人。听人说他并不是没有钱,而是因为当年他把钱都给了手下,给了那些在战场上残废了的弟兄。他身材很高大,脸膛黝黑,面上有些伤痕;一部乱蓬蓬的花白的发须,身上的衣裳虽然看起挺干净,可是却落满了补丁。作为镇上唯一的大人物。却穿成了这副模样。自然的也就成为了大家伙儿眼里的笑话。

他一到店里,喝酒的人便都看着他笑,有的叫道。

“哎呀,李将军,你老又来喝酒了!”

他也不答话,而是对柜里说。

“三碗酒并成一大碗。”

说着话,就摸出了三文钱。瞧见这一幕,他们又故意的高声嚷道。

“哎呀,李将军,你这出来买酒喝,你家夫人知道吗?要是不知道,别回到家又给轰了出来……”

对于他人的哄笑,李将军倒也不气,只是眯着眼,瞧着那酒,在喝酒的时候,他眯着眼睛说道,

“说到底,还是酒好啊……”

“酒好?十八年的女儿红更好,李将军要不然说说当年出海打倭寇的事,咱请你喝两碗!”

“打倭寇,我看也就是吹吧,连个婆娘都管不住,还打倭寇哪。”

对于镇子上的人们来说是似乎李将军就是他们口中的笑柄。无论是他一穷二白的回到家乡,还是家有母老虎。都是众人玩笑的说辞。

在他们的调笑声中,王二喜看到李将军已经涨红了脸,额上的青筋条条绽出,但他却没有争辩,而只是把眼帘一垂,然后就喝起了酒来。

一直以来,对于很多人来说,他似乎都是众人调笑的对象,原因无他,千里做官,只为吃穿,他倒好,做官做的把家业都给败了,出门十几年,回来非但没带回来一两银子,反倒带回了几个残废在家里养着。尽管家里的夫人贤惠,也没有因此怪罪他。可是对他却从来都是不假以颜色。

在这阵阵哄笑声中,店内外充满了快活的空气。王二喜瞧着李将军在那端着大碗喝酒,一天一碗,似乎是雷打不动的。

就这样站在柜边,瞧着店外。似乎,今天和往常没有什么区别,不过似乎又有些不同,随着一阵马蹄声,所有人却诧异中,那两匹马径直停在酒店前,马刚停下来,就有人跳下马,走到酒店前冲着他长揖道。

“可是***将军。”

“你是?”

***放下手中的酒碗,有些诧异的瞧着眼前的这两个人。

“小的成国公府的家仆,有封国公的亲笔信交给将军,这还有封的故俞武襄公府上俞公子的信。”

成国公!

俞武襄公!

哎呀,这可都是大人物啊!

酒店里原本哄笑着的客人们,听着这些名字,无不是惊讶的睁大眼睛,瞧着门口站在柜台旁边的李将军,他就像是没有听到似的,站在那继续喝他的酒,甚至都没有接信,这模样……可真神气!

何止是神气,简直是让人看的目瞪口呆。过去,虽然他们知道李将军是个大人物,可却不曾想到。会是这样的大人物,居然连国公的面子都不给。

送信的那两人也不急,只是恭敬的站在台阶下,直到李将军喝完了酒,才瞧了这两人一眼,然后说道。

“信哪?”

接过信,***先展开大公子的信,仔细看了下信上的内容,沉思了片刻,然后才说道。

“走,马在那里?我和你们一起去京城!”

酒店里的众人听着这话,无不是一阵惊讶,看着李将军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在他们的惊讶中,***瞧了眼柜台后面站着的王二喜,冲他笑了笑。

“二喜,怎么样,愿意跟李老头我一起出去闯荡几年吗?”

说罢,他瞧着这酒店,然后笑道。

“就这酒店,你呆上一辈子,也就是个站柜打酒的伙计,一辈子顶破天了,也就是吃个半饱。想要过上好日子,总归还是要靠自己!”

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事情,王二喜整个人都傻了,就在他不知道如何回答的时候,就听着一旁有酒客说道。

“二喜,你还傻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谢过李将军,你能当上李将军的跟班,那可是上辈了烧了高香……”

一时间,这屋里的人全都是羡慕王二喜好福气的人,这会他们完全忘记了先前对李将军的百般瞧不起看不上,虽然不知道国公爷到底有多大,可是能让国公爷派人不远千里请回京城,那跟着这样的人物那还能过差了。

“二喜,你只管去,回头我和你娘说一声。”

掌柜的话,让王二喜说道。

“可,可我娘,那,那边……”

“你们谁身上带银子了?给我拿十两银子。”

回头看着那两个人,***问道。那人一听连忙取出十两银子来。

“掌柜的,把这银子给二喜家送去,二喜我带上了,这小子窝在这当伙计可就废了!”

说完这句话的时候,他又看着屋子里的酒客,然后冷笑道。

“你们那……”

说罢,他又摇了摇头。最后却没说一句话。只是默默地跳上了马,随后又对王二喜说道。

“你这傻小子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跟着!”

到这个时候王二喜才愣愣的跟着他。在出镇子的时候,王二喜又朝着正值回头看了一眼。他的心里突然有种极为复杂的情绪。

“怎么你这小子有些害怕了?”

***桥看了看面前的这傻小子。然后说到,

“当年我出去的时候,你年岁也不比你大多少。这人嘛一辈子要么就认命。要么就不认命,如果不认命的话就要自己去闯,只要你愿意总能闯出一些名堂来。”

听着李将军的话,王二喜扭头看着站在桥头的将军。然后开口问道。

“那李将军,你呢?”

被他这么一问。***先是愣了愣。正想回答的时候就听到旁边有人说的。

“我说你这楞小子怎么说话呢?你知不知道李将军当年是多么风光?我告诉你将军能带你出去,那可是你上辈子烧了高香才换来的福气。”

“那可不是。这辈子我老陈头能跟上李将军,可不是几辈子的福气换的,你小子能入将军的眼,那可是天大的造化。”

走过来的三个缺胳膊少腿的残废,你一句他一言的说着。瞧这这三个人,二喜知道他们仨就是将军从外头带回来的那几个。

“老弟兄按道理来说,应该让你们在家养老。可我这手头也没人,也就只能喊弟兄几个过来给我帮个忙。”

***看着他们三个人行礼到。

“将军客气,咱们这是要去什么地方?”

“去京城!”

第307章 太后的决断(求支持,求月票)

条条大路通京城!

当***领着王二喜沿着闽南的山间官道朝着京城赶去的时候,在数千里外的京城,同样也是暗潮涌动。尤其是在次辅张四维递交了致仕的折子后,尽管皇帝封还,便所有人都知道,张四维必定会再次上折子,致仕不过只是早晚的事情。

下任次辅是谁?

必定是申时行了。

这是众所周知的事情,但是最终还是要由皇家来决定。在此期间会不会出现什么变数?没有人知道。

或许也正因如此,京城才显得有些沉寂,似乎正在酝酿着一场风暴,

而就在这个时候,有关钞关苛刻的折子还是被给事中递到了皇帝的面前,因为涉及到宗室,所以朱翊钧倒也不便自作主张,直接询问了太后的意思。

“钧儿,你是皇上!”

一听他们对钞关有意见,李太后秀眉一竖,加重语气说道。

“他们说钞关苛刻,可过去钞关他们管着的时候,一个个税吏贪污受贿,中饱私囊,却没有任何人说他们,也就是见不得银钞到了皇家,王侯勋戚的事,得皇帝亲自来管,外臣就不要插口了,至于文武百官那头,内阁不是一直问着嘛,把这个折子交给内阁。”

李太后之所以会这么气恼,一方面固然是因为外臣动不动就指责宗室,另一方面是因为宫中的用度确实紧张,尤其朱翊钧不与她商量,直接把金花银转了一半给太仓,虽然得了钞关,可宫里的用度却一下少了几十万两,自然也就捉襟见肘。也就是这个月,总算是松了口气,倒不是因为查抄贪吏抄没了几十万两银子,而且钞关税务司的折子,不过区区三个月钞关征税银100余万两,钞2400余万贯,远远超过往年朝廷执掌钞关时的收益。

人总归是现实的,即便是李太后也同样如此。本身正为宫中的用度紧张头痛李太后,面对这一百万两白银、2400万贯宝钞,自然而然的更倾向于钞关,而不是给事中们。

毕竟一直以来宫里头缺银子是铁打的现实。作为太后,她没有办法那么多银子视而不见。

“内阁,内阁,”

朱翊钧不停地嘟哝着,有些焦虑的说道。

“张先生恐怕也不好处置。”

想到现在张四维请求致仕,他身边又少了一个帮手。处置起事情来自然不会像过去那样得心应手。

“如果朝廷中尽是顺心的事,还要内阁首辅干什么?”

李太后重重地拍了拍绣椅的扶手,断然说道。

“疾风知劲草,张先生如果真是匡时救弊之才,就一定能想出办法,能马事情处置妥当,况且,这钞关征钞银也没有违背祖制,是按高皇帝定下的值百抽三抽的税,这不算苛刻,过去这些都被那些贪官给私吞了。”

人从来都是现实的,即便是贵为太后,同样也会向现实妥协,如果说没有钞关给的那么多银子,或许,李太后会倾向于给事中,倾向于朝廷,但是现在,她更倾向于宫中。况且这件事儿怎么看,对于宫里,对于朝廷都不是什么坏事儿。

宫里头有钱了,自然也就不需要动不动就从朝廷里借钱。现在之所以会有人在这里说三道四,肯定是因为他们想要夺走钞关,抢走这块肥肉好像过去一样中饱私囊。

“哦,儿知道母后的意思……”

朱翊钧正欲说下去,李太后伸手阻拦了他,又说道:

“这张四维要致仕了,内阁就张先生一个首辅,也真亏累了他,我看,得给他再找个助手了。”

一直立于一旁的冯保,这时插话道:

“张先生自己也好像有这个意思。”

“你怎么知道?”

李太后严厉的目光扫过来,冯保吓得一哆嗦,赶紧垂首答道:

“张先生今天送了折子进来,请万岁爷增补阁臣。”

“啊,他都提了哪些人选?”

“提了三个人,让儿臣最好奇的是,他居然提了去年致仕的吕调阳。”

答话的是立于一旁的朱翊钧。

“钧儿看过折子了?”

“看过,儿在东阁看了一上午折子。”

“很好,”

李太后冷冰冰的脸色稍有缓解。

“钧儿,这三位大臣,你看哪位合适?”

朱翊钧又恢复他那小大人的神态,扳着指头说。

“折子上摆在第一的是……”

“第一个不能用。”

甚至都没有听到名字,李太后就干脆地否决。对于用人她有自己的一些看法。

“母后,这个是为什么?”

朱翊钧问道。

“既是摆在第一,就肯定与张先生私交深厚,而且也是他愿意推荐的人。内辅大臣,还是互相牵制一点好,当初之所以让申时行入阁,就是因为他和江南的诸臣不对付,所以才要用他,用它的目的并不仅仅是要给张先生找个帮手。这个帮手还要能牵制住张先生。这天底下的忠臣要是没有了牵制,那可就不一定是了。”

看似对张居正非常信任的李太后,实际上,选人用人上还是有自己的一些主见的。至于对于所谓的忠臣,也有自己的一些看法。

虽说年少,可本就聪明非常的朱翊钧,被母后这么一点拨,他立刻就明白其中奥妙,心里头佩服着母后的同时,他又笑道:

“母后,那我就用吕调阳。”

“这是为何?”

太后看着自己的儿子,笑问道。

“吕调阳在折子上头摆在第三。”

朱翊钧直接了当的说出了他用人的原因。

“还有呢?”

“儿还是太子的时候,吕调阳是詹事府詹事,是儿的老师,他在经筵上讲课很最好。还有上次吕调阳入阁时,因为他一身学究气,所以从不拉帮结派。算是纯臣。”

“还有呢?”

李太后不依不饶的问道。

“还有,还有,还……”

思索片刻,朱翊钧说道。

“还有就是,我听说上次吕调阳之所以致辞仕,并不仅仅是因为身体,还有张先生的原因,所以调他入阁,应该不会与张先生结党,也不可能为其所用,再则,吕调阳为人公允,不会因私废公。处处牵绊张先生。”

朱翊钧的解释,让李太后连连点着头的同时,甚至连看着他的目光都显得有些欣慰。

“那,母后同意用他?”

朱翊钧看着母后的时候眼光里格外显得欢喜,毕竟这样的大事儿能够得到母后的夸奖可真是不容易。

“同意是同意了,既然皇帝您已经决定了,还有什么不能同意?”

思忖了一会,李太后又字斟句酌地说。

“选拔吕调阳入阁,从目下来看,或许也是再好不过的选择,他本身就是次辅,再入阁为次辅,倒不至于掣肘朝政,坏了朝纲。冯公公!”

“老奴在。”

冯保连忙欠身应答。于一旁听太后与皇帝两人对话时,他听得是惊心动魄,甚至只感到前胸后背粘乎乎地都湿透了。平素喊着张先生,可这话里话外的意思,再明白不过,太后皇爷把这朝政摸的透透的,把的稳稳的!即便是看似精明至极的首辅,在太后的眼前也不过就是……哎,这从古至今能够成为太后的人,又有几个是简单的人物?

心里这般想着他自然有些走神。

也许是因为冯保有些异样,李太后又瞟了他一眼,问:

“冯保,你脸色怎么这么白,累了吗?”

“唉,有一点,啊不,老奴素来有头晕的毛病,进屋时发过一阵子,现在好了。”

冯保极力掩饰着内心的想法,自然是更显得不自然,好在李太后并没有深究,而是对他吩咐道。

“准备纸笔,替皇帝拟旨吧。”

东阁内,纸笔墨砚啥时候都是现成的,冯保坐到书案前,李太后又说道。

“拟两道旨,一道给内阁,一道给吕调阳,就按方才咱与皇帝商量的拟文。记住,这两道旨今夜就得送到通政司,明儿一早,就要送出去,还有,从内库里选几件东西,赐给吕调阳,毕竟,老臣再次蒙诏,虽是数不尽的恩典,可却不能薄了人家。”

随后李太后又吩咐了几句。到最后又特意看了一眼冯保,然后对他说道。

“宫里头的事情,终究还是宫里头的事情。你说对吗?冯保。”

“太后说的对极了。”

冯保连忙与一旁说道,他又怎么可能没听出来太后话里的弦外之音是在告诉他之前说的话一定要烂在肚子里头。

在离开东阁之后。冯保的心里闪动着各种各样的念,要一想到先前太后和皇帝之间的对话,她就感觉到后背直冒冷汗。在心里头感叹着太后的精明之余,脑子里又在那里寻思着和张居正之间的关系,张居正对他一直都是客客气气的,甚至可以说是有求必应。

为什么会这样对他,除了表人之间需要互相配合之外。不还是为了在必要的时候给他通个风报个信。

“这件事儿到底应不应该告诉他呢?”

心里头这般寻思着。冯保又反复在心底权衡着各种利弊。到最后又自言自语道。

“这件事儿不好办啊!”

第308章 私心(武汉加油,愿平安!)

尽管是宫里的太后与皇帝两人之间的秘谈,可是当晚这话还是传到了张居正的耳中。

毕竟多年来张居正和冯宝之间早就结成了亲密的利益同盟。他们之间彼此互通消息,更是再常不过的事情。

不过对于此,张居正倒不觉得有什么意外。甚至所有的一切都是意料之中,就连推荐人选的时候,他也是故意把吕调阳放在最后,所谓的圣意难测。其实不过只是当大臣的一种说辞罢了,其实之所以能够做到现在这个位置,正是因为对于圣意的揣摩。可是太后的话,仍然让张居正陡然感到了天威难测的沉重压力。

或许圣意难测是假,但是伴君如伴虎这个道理。任何一个当大臣的都是牢牢地记在心里,哪怕是他说面对的不是皇帝而是太后。也是同样的道理。

也正因如此,自从接任首辅以来,张居正一直谨慎从事。他一直汲取前任削籍的教训,当然还有历任首辅离任的经验,一直兢兢业业,可即便如此他最担心的是谗谮乘之,离间君臣关系。

尽管今天的这件事谈不上是“谗谮乘之”。这件事儿和外人没有任何关系,完全是太后和皇帝之间的对话,是太后对他的看法。

或许正因为如此,他的脑海里才会浮出《易》中的两句话。

“君不密则失臣,臣不密则**。”

君失此臣,尚有彼臣可代;臣若**,何可代之?

考虑虑着这一层,张居正惊出一身冷汗。他暗透一口气,望着窗外,然后自言自语道。

“当真不愧是请了八年安的李太后啊!”

张居正之所以会有这番感叹,是因为李太后本身是宫女,完全是母凭子贵的,因为儿子做了皇帝,才成了太后,先帝另有皇后,也就是现在的仁圣皇太后。尽管作为慈圣皇太后因为照顾皇帝起居,借照顾皇帝的名义逐渐干预朝政。但是贵为太后的她,并没有因此而得意,非但每天都会带着皇帝到仁圣太后那里请安,甚至在用膳时也不和皇帝和仁圣皇太后平起平坐,只能站在他们身后。

这样的女子,着实不简单啊!

或许,也正因如此,张居正才从没有瞧不起这个泥瓦匠家庭出身的李太后,这会听说她对用人的分析,同样也是胆战心惊。

而在胆战心惊之余,却又长松了口气,至少就眼下来说太后和皇帝对他还是极为信任的。而且他们也在用一些手段去维持着这种信任。就像现在同意用吕调阳一样。太后和皇帝所需要的是平衡。是制约。只要这种平衡和制约仍然存在,太后和皇帝对他的信任就不会有丝毫的改变,而自己所需要的就是小心翼翼地维持着这种平衡。

至少要让太后觉得这种平衡一直在他的掌握之中,只有如此才能够维持现在对他的信任。

吕调阳啊!

想到这张居正不由得长叹一声。

“也不知道,我这么做,到底是对还是错啊!”

如此感叹,张居正又无奈叹息道。

“幸好,吕调阳可以算是纯臣!”

确实或许吕调阳不可能对他唯命是从,但是同样也不会因私废公,眼睛里不会只有私利而没有大明的江山社稷。这样的纯臣或许不可能为他所用,但是对于大明的江山社稷来说倒也不失为最好的选择。

“但愿这一年来他没有什么改变吧!”

沉思片刻,想到那个被踢到内阁的皮球,张居正思索片刻,然后喊来老仆吩咐道:

“你去一趟张次辅的府上,告诉他,钞关实属宫中私事,既不曾违制,外官不宜喧嚣。”

在老仆就要退了出去。刚走出花厅门,张居正又喊住他,吩咐道:

“再去一趟马阁辅那里,把同样的话重复一遍,他知道该怎么做。”

“小的知道了。”

在老仆退出去后,感觉已经安排个差不多的,张居正总算长松了口气。

“还好所有的一切都在老夫的掌握之中。”

又过了一会,有门房通报吏部侍郎王篆求见。与他简单的客套之后,张居正看着王篆问道。

“介东,收到宫里的旨意了,你如何看?”

王篆素来对张居正都是唯命是从,此刻他心里惶恐的很,答道:

“回首辅,陛下此次再召吕次辅入阁,莫不是想要大用他?下臣听说,皇帝命内官从内库中取物颁赐赏给他,皇帝这么绕开内阁直接下旨,下臣实在看不懂啊。”

“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张居正心里头,没来由的早出的这句话来,尽管这正是他所需要的,但是他却没要想到,太后居然会下这样的棋,似乎是担心他反对。

但表面上,他却不能这么说。毕竟,电视再恼火也不能忘了尊卑,并且这样的话传出去那恐怕就不仅仅只是大不敬了,杀人不过诛心。这样的话万一传到太后的耳中,到时候会是什么下场?

有些话也就是在心里想想而已。

“吕次辅也是难得的贤臣,诏他再次入阁,也是宽慰老臣之心,这倒也是件好事。”

直接岔开这个话题,张居正朝着远处看了一眼,然后说道。

“国家国家,皇上既要治国,又要治家,家事掺进到国事之中,国事就难办了。”

精明如王篆自然明白了张居正的意思,于是顺竿儿爬帮腔道。

“其实,这钞关苛刻现在可谓是世人皆知,就是京城,没有谁不知道崇文门的朱十三个是个掉钱眼里的人,说起来,他们也实是在太过了,就连官船也不不过,这阵子,他们以官船夹带商货,从宫里转来的折子都有五十几封,按律都是要革职查办的,可官船夹带商货,却是世人皆知的事情,这官船尚是如此,更何况商民?”

“如此,确实苛刻了一些,可事到如今,暂时我也不便插手哇!”

张居正叹了一口气,声音低得几乎自己都听不见。

“将钞关交给宫里,是我作的主,现在有人递这个折子,我看是项庄舞剑啊!我看这后头有人指使。”

这些年一直主持改革的张居正,又怎么可能不知道那些人总是在千方百计的想办法扳倒自己,只要给他们一个理由,他们就绝不会错过任何机会。

那些人啊!

眼下就看到了这个机会。

“啊?”

“你说,按道理来说,子维请求致仕之后,申时行自然而然的升为次辅,所以这倒也消停了不少,可怎么会为又突然有人拿钞关这件事做文章呢?莫不是,他已经得知了这个消息?”

尽管引吕调朝入朝是机密,可王篆却也是知道的,听首辅这么一分析,王篆才感到这场风雨大有来头,他先把眉头紧锁,思索了好一会,才狐疑地问。

“可是知道此事的人,不过只有五人而已。究竟是谁呢,有这大的能耐,能从宫里头得到消息?”

“宫里头……”

沉吟片刻,张居正摇摇头说道。

“宫里头也不知道我想推荐的是他,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必定是还是有其它人知道了这件事,所以才提前发动,想要借此打乱我的阵脚啊。”

在大明朝无论是做什么事情总有他的目的。于张居正看来,那些人之所以会做出这些事情。肯定有他们的用意,他们会是什么用意呢?

无非就是想分散自己的注意力,然后……还是有人不愿意让吕调阳回朝啊!

可又会是谁呢?

自然而然的,张居正想到了那个自己一手提拔的人,除了他没有任何人会做这件事,这个人还是有点心急了。

这也难怪有时候,到临头的时候人总会惊慌失措。总会忘记多年的掩饰。就像现在他原本可是已经把那个位子视为己有了自然不容忍有人横刀夺爱。

他啊!

还是少了那么点功夫。

将眼睛眯成一条缝,张居正冷笑道。

“你说,我又岂能让他们打乱阵脚,哪些人拿钞关做文章,势必是因为钞关触及他们的利益,不过三个月,就征税银百万两,宝钞2400万,算起来,这可是顶得上过去三四年了,一个月收了一年,这些真金白银可都是从那些人的亲朋好友身上收的!他们又岂会善罢甘休?”

尽管首辅没有提到是什么人,但是不用动脑子,王篆也知道,首辅指的是什么人,自然是南直隶的那些人,对于身为宜昌人的他来说,对此当然没有任何看法,反倒是附和道。

“首辅,这么看来,他们必定是要拿钞关作文章了。”

“钞关……”

冷冷一笑,张居正说道。

“他们想拿钞关作文章,我又岂能让他们顺了心,即便他们想借题发挥,那我就给他们来个借花献佛!”

“借花献佛?”

王篆愣了愣,反问道,

“首辅的意思是?”

“原本的他们没把心思动到这方面,想借此打乱换我的阵脚,我还没发现,相比其它,这钞关更让他们肉痛,所以……”

冷冷一笑,张居正低声说道。

“来而不往非礼也!”

第309章 申时行的烦恼(新春快乐!)

(祝新春快乐!祝你们所有人健康平安!)

晴天霹雳!

几乎是在皇帝特旨召吕调阳归朝入阁的消息传出时,在京城百官为之震动不已的时候。申时行就只觉得一道晴天霹雳当头炸响。

甚至于在听到这个消息时,他压根儿就不敢相信这是真的。甚至一度他以为这会不会是个虚假的消息?

“怎么会这样!”

呆若木鸡的申时行惊愕的睁大眼睛,半晌都没有回过神来。

召吕调阳入朝!

而吕调阳在内阁中的资历远胜于申时行,一但他还朝,那到时候次辅自然会落到吕调阳头上,至于他申时行,岂不还是老三!还要再等以后?

等到什么时候是个头?

“元辅这是什么意思?”

眉头紧锁,尽管申时行的心底尽是满腔的怒火,可是他更多的却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恐惧,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入阁的原因。和其他人入阁不同,他之所以入阁是为了平衡矛盾。

前年张居正夺情期间,为了巩固元辅的位置,当然也是为了平息风波,向皇上提出增补礼部尚书、文渊阁大学士马自强和他申时行二人为阁臣,也正是从那个时候起,他申时行成了大明的阁臣。

在外人看来,他申时行之所以入阁是因为他本是张居正执掌翰林院时的门生,为人温文尔雅谦虚冲和,所以一直得到张居正的信任和提携,此次人阁也在情理之中。

可是实际上,申时行非常清楚,自己之所以为阁臣的根本原因是因为张居正想要安抚南直隶籍的官员,是为了让他们在“夺情事件”中让步。当然在申时行看来,这同样也是他的机会,而在得知张四维辞职时,他内心更是变得滚烫,这正是他期待已久的机会!

成为了次辅!

成为次辅之后,待到时机成熟的时候,就可以取而代之了!不想成为首辅的次辅绝对不是好的次辅,况且对于他来说,成为首辅还可以实现一直以来的愿望。就是推翻张居正所有的改革。毕竟张居正的改革,对于江南来说绝对不是一个好消息。尤其是对于他们来说,多年以来,他一直在等待着这个机会。

可是现在,这个机会却因为宫里的安排,一下化为了泡影。

不仅化为了泡影。甚至还让他看到了新的危机。这个危机就是首府对他的怀疑!哪怕是首辅从来没有相信过他。但是过去最起码还对他有那么一点信任。至少在表面上如此。可是现在他这样的安排。是在表明,两人之间的表面上的信任已经不复存在了。

而这也意味着很有可能在未来的什么时间里张居正会找一个合适的机会,把他从阁臣的位置上赶下去。

之所以会有这个判断,是因为对于张居正的了解。一旦他对哪一个人产生怀疑的话,那么,他就一定会想尽办法打击那个人。以防止对方的反扑。

“实在不行的话,那么就现在动手呢?”

申时行心里冒出这样一个念头,但是他随即又想到。

“到底是元辅的主意,还是宫里的想法?万一要是宫里的主意呢?”

整整一夜,申时行都没有入睡,第二天一大清早,在去内阁的路上,申时行总感觉所有人都在看着自己,大家的眼神显得有些古怪,有的幸灾乐祸,有的深表同情,当然也有很多愤愤不平,不过大家都没有说话,所有人都知道,风暴即便开始。

待申时行这边刚到值阁,那边就是书吏告诉他首辅有请。待他到了张居正的值阁时,看到张四维、吕调阳两人都在。

“汝默来了,坐。”

指着一旁的椅子,张居正又拿出一份折子递了过去。

“这里有份从宫里转来的折子!”

接过折子,待看清上面的内容,申时行的眉头猛然一皱。

如果说昨天晚上还不明白的话,现在看了这份折子之后,申时行总算是明白了一切,明白了为什么是眼下这种情况。

原因再简单不过——自己成为次辅对张居正是个威胁,无论是宫里,还是元辅都看得清清楚楚,甚至于……想到前两天有人递折子要求查办钞关,他的心里一阵苦笑。

总有人坏事啊!

原本的他以为是张居正对他的信任不在。但是,这一切确实有原因的。原因并不在他那里,而在那些迫不及待的人身上。

那些人难道就连这么一点耐性都没有吗?

钞关,那里只是表面上那么简单啊!

你们现在攻击钞关,势必是要借钞关打击首辅,于宫里来说,于首辅这里,都会把这些事情当成信号,当成要攻击首辅的信号,一群蠢货,成事不足,败事有余!难道就不知道忍上几个月吗?

如果你们能够再忍上几个月的话,等到我成为次辅,又怎么可能会像现在这么被动?

现在,首辅拿出这份折子是什么意思?

哦,是了,来而不往非礼也!首辅这是要借钞关打击南直隶众人啊!

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明白了。

那些人迫不及待的坏了事,而现在轮到首辅了,轮到张居正反击了。既然他反击了,你们还能承受的了吗?

“这折子是总税务司那边递来的,要增加四处钞关,不知汝默以为如何?”

张居正瞅了申时行一眼,见他满面疲态,便知道昨天晚上他必定没有休息好,不过他倒也没有询问,如果能睡好反倒是怪事!这倒也证明了最初的猜测,申时行总归还是南直隶人啊!到底还不是自己的人啊!

“新设四处钞关,关税解朝廷三成?”

沉思片刻,申时行皱眉说道:

“看似让朝廷得了税银,可如此一来,那与贿赂朝廷又有什么区别?往后,是不是只要遵循这个类子,钞关就可以随意增设?”

这就是张居正的手段了。申时行在心里默默地想到,但是怎么样才能够破解他的这个手段呢?

“要是,这样的话,那来老百姓可就要深受其苦了。”

听他这么一说张四维连忙站出来说到。

“哎呀,也不能这么说嘛,这新设的四个钞关,与其说是新设,不如说是恢复,毕竟这几处钞关都是高祖、成祖那会就有的,后来为朝中体恤商民才加以裁撤,现在钞关集中于运河与长江,而南运河和岭南之间、西北等地却没有一处钞关,恢复旧时钞关……”

不等张四维把话说完,申时行就说道。

“当年朝廷体恤商民加以裁撤,怎么现在反倒不愿意体恤商民了?”

申时行的话音刚落,张居正就冷笑道。

“这商民当然是要体恤的,而且这么多年,朝廷是何等的体恤,世人皆言钞关苛刻,可这几个月按律缴纳,每月可得银数十万两,往年呢?我倒是好奇,这是不是体恤太过了,莫不如把这钞关都废止了,才算是体恤?”

瞬间,申时行只觉得首辅眼光像锥子一般盯在他身上,他一紧张,竟满头冒汗。张居正盯着他,继续说道:

“自从今年钞关移交宫里,每岁所得甚至不下田赋,有官员言道“钞关苛刻”,可却全都忘记“以税抑商”的祖制,到底是钞关苛刻,还是其它什么原因,让他们为奸商张目,汝默是否知道”

随后张居正看着申时行目光中闪过一道寒意,甚至就就连语气也发生了变化。

“启禀首辅,下,下臣不知。”

本身就心虚的申时行如今面对首辅的质问,非但感觉有些心虚,甚至就连大气也不敢出,腰都挺不直,他感到首辅在拿眼光戳着他,他竭力想镇静下来,可是身子晃动得厉害,张居正在原地走了两步,继续说道:

“新设钞关,于国于民实属两利之事,钞关商税多一分,天下百姓总少一分负担,只是这三成移交太仓,实在太少了一些,这原有八关既然已经成为定制,这新关理应按旧制以五五之数,分缴太仓、内库,不知诸位以为如何?”

回头看着其他人的张居正。与其说是询问,倒不如说是在那里拍板做出了决定,他的语气中尽是不容置疑。

“首辅所言甚是。”

张四维立即出言附和道,出身盐商家族的他,对于值百抽三的钞关关税……根本就无所谓,反倒乐意看到首辅借的钞关打击江南商贾,毕竟天下的生意就那么多。不让南方的那些人做完了,山西人做什么生意呢?

现在正是一个好机会!

“下臣也没有意见。”

见马自强也同意了,知道已经不可能再有挽回余地的申时行,犹豫片刻才说道。

“首辅所言,下臣不敢驳,只是这设新关事关重大,下臣希望由总税务司亲理此事。”

尽管他显得有些犹豫。可是他的语气同样也是非常坚定,既然你想用钞关来打击江南,那就要想办法断你一条臂膀!

“唔,”

张居正鼻子里哼了一声,朝着申时行扫了一眼。他的眼光中闪过一丝冷笑。随后他又无所谓的点了点头,然后轻声应道。

“就这么办吧!”

第310章 钦差大臣 (愿大家平安健康)

(武汉加油!中国加油!愿大家平安健康!)

内阁这边刚作过决定。甚至消息还没传出来,张居正趁热打铁将宫里转来的增设新关的折子署上“内阁并无异议”的字样,然后呈进宫里,尽管对于内阁“狮子大开口一下要了五成关税”着实心痛,可是,唯恐夜长梦多的皇帝还是立即批准了,批谕是“总税务司往南直隶操办此事。”,之所以批准的这么利索是因为他知道。现在能让内阁松了口已经很不容易。万一拖下去不知道会发生什么变故。

宫里的旨意很快就下达到总税务司,被点了名的施奕文只能再次启程往南直隶筹备新关。不过与过去不同的是,现在他是“钦差”。

对此自然要领旨谢恩,当然在走之前,施奕文还是去见了一次皇帝。

“这件事,肯定没有他们说的那么简单。你过去啊,万事一定要小心。”

尽管作为皇帝,可是朱翊钧也知道这件事情里透着一些蹊跷。

“为什么这么说?”

“你想啊,要是没有什么内幕的话,他们能答应的那么利索吗?我估计他们不定打的什么主意呢?要不然也不会让你亲自过去。”

虽然年少但是朱翊钧也知道从来都没有那么简单的事,那些人答应的那么利索,肯定有他们的想法。

“这么说的话,那我可真要小心点了。”

施奕文的对他笑着说道,其实他自己也知道这件事没有那么简单。

“可不是要小心点。你要知道平常那些人,你想从他们手里拿一两银子。都要不知费多少功夫。这是他们居然这么轻而易举的就答应了我觉得吧……”

盯着施奕文,朱翊钧的语气显得非常认真。

“无论如何你都要小心点。不过你也不要太担心。出了什么事儿都有我来给你兜着。毕竟,咱们俩可是好朋友。”

好朋友是其一。其实还有另一个原因就是朱翊钧那种内心的离不开施奕文,觉得他是自己人,既然是自己人那就要给他撑腰。

“放心吧!你就安心在京城等着我的好消息就行。”

其实,尽管这番话说得极为自信,但是施奕文的心里却没有什么底气,毕竟他知道,自己这次过去可真是入龙潭闯虎穴。

“钦差不好当啊!”

在张家湾的一间酒楼内,马自强面对施奕文,直接提醒道。

“这次汝默既然点了你的差,必定是有他的目的,此次设新关,有江南有两处,夺人钱财如杀人父母,你到了南京后可要谨慎从事啊!”

或许是因为欠下施奕文的救命之恩,也可能是因为对他的那片赤子之心的欣赏,一直以来马自强对施奕文都是照顾有加。

而因为地域等关系,原本马自强对申时行就颇有微词,这次施奕文被其点了将,在他看来这种事情,绝没有那么简单。

“我知道,南京是南直隶的大本营,到了那不知多少明枪暗箭等着我,其它的我不知道,反正就一句话,事事禀公办事,绝不敢有丝毫私心,我想……”

笑了笑,施奕文说道。

“这样,即便是他们想做什么,恐怕也不一定能有机会吧。”

其实这些话不过都是场面话而已。在内心里,施奕文很清楚那些人的手段。毕竟当初在南京的时候他就曾经见过。

“说是这说么,明枪易躲,暗箭难防,总之到了那你尽量小心些,哦,对了,我这里有几封信给南京的老友,往日联系不多,这次正好你去南京,就我捎上几封。”

看似捎信,可施奕文又岂不知道马自强的用意,这几个人必定是在他看来能够帮到自己的。对于这份情谊自然是默默地心领了。

“阁老客气了!”

接过那几封信,施奕文又说道。

“我这就南下了,想必京城这边最近应该不会平静,阁老还请保住。”

“翻不起浪来的!”

摇摇头,马自强朝着南方看去,看似随意的说道。

“此次陛下召吕和卿归朝,以致仕之身再次入阁,非但是对老臣的恩典,对首辅同样也是,如此一来,也算是解决了宰位不受觊觎的后顾之忧,朝廷是不会出乱子的。”

尽管在“夺情风波”中,马自强并没有站在张居正的一边,但是他却是主张改革的,所以在得到张居正的推荐入阁,他自己也感到意外,感情上顿时对张居正亲近了几分。正因为他支持改革,所以并不愿意看到申时行站成为次辅,到那时才会出乱子。

现在,是绝不会出乱子的。

“陛下英明。”

现在除了这么说,施奕文根本不知道应该怎么说这阵子的变故,他没有想到自己这只“蝴蝶翅膀”扇起来之后,会引起这么大的连锁反应。

历史上,张四维应该在张居正身故后,接替他的职位,可是不曾想他却因为某些不为人知的原因请求致仕,甚至就连历史上应该早就死去的吕调阳、马自强都因为自己的关系,还好好的活在这个世上。

甚至于,吕调阳还被皇帝召回,再次入阁为次辅。这样的变化,对大明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

对此施奕文并不清楚,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对自己必定是有数不尽的好处,毕竟,四位阁臣之中,有两个都欠自己的救命之恩!

就这么方面来说,确实是件好事,只是这样的变化,同样会给未来的朝局带来许多变化,未来的朝局变化还有可能像书上写的那样发展吗?

“这边肯定是翻不起浪,可是等你到了南边南边不一定会没有人兴风作浪,这才是我最担心的事情。”

或许是因为施奕文太过年青,所以马自强又特意叮嘱一番需要注意的事情,显然是拿他视若子侄一般关心。

“若是有什么事情需要人帮忙的,你就直接拿我的名帖去找那几位,他们必定会帮你的。”

对于马自强的这种关心,施奕文自然是颇为感激,尤其是在这个时代,他并没有什么亲人。在施奕文再次表示感激时,却听到马自强又叮嘱道。

“总之,还是那句话,万事小心,再小心!毕竟,那里是南直隶啊!”

在马自强叮嘱一番离开之后,施奕文便回到了官船上,就看到在船头来回踱着步子的,显得一副兴高采烈状的吴才,施奕文便笑道。

“怎么,回南京是不是很高兴?”

“东主,常言道,衣锦不还乡如锦衣夜行,这次回南京,不才也算是锦衣还乡了!”

他的话让施奕文哈哈一笑,

“你啊,还是那副得兴,不过,你不要以为,这次咱们回南京就么容易,现在的南京对我来说,可是龙潭虎穴啊!”

又一次,施奕文把南京当成了龙潭虎穴,那些人会用什么样的手段等待着自己?他们到底会怎么对付自己?

这些全都是疑问,但可以肯定的是这一趟南京之行绝对没有那么简单,甚至可能会是自己所面对的最大的考验。

“哎呀,瞧东主你说的,南京那边肯定有人在等着你,等着找机会扳倒你,他们的手段,其实也无外乎那几种而已,其实,这官场上比手段,关键是不在于防,而在于……”

放低声音,吴才小声说道。

“在于奸!”

“奸?”

施奕文有些诧异的反问。

“对,就是比谁更奸,更狠,南京那边肯定有不少手段等着你,如果你要是带了女眷,你这边一下船,那边就会有折子弹劾,说你荒淫无度。”

“所以,你才不让小怜她随行?那现在呢?”

原来不让女眷跟过来就是因为这个原因。是为了避嫌。

“现在,自然是说你沿途宣淫,招歌妓入船宣淫。”

“可我没干啊?”

嘴上这么解释,施奕文心里却很明白,那些个给事中、御史什么的可不管他干没干什么事,他们必定会不计代价的攻击自己。

“管你干不干,风闻奏事,嘴在他们身上,他们想说什么自然就可以说什么。你有没有做,根本就没有人在乎,也压根儿就不重要,总之,你无论做什么,不做什么,他们都会找出毛病来。即便是挑不出毛病来,说也要把你的名声给败坏了!至于什么真真假假谁又在乎呢?反正只要败坏了名声,其它的……自然也就好办了!”

“那怎么办?”

施奕文皱了下眉头。

“所以,要比奸、要比狠!”

吴才刻意压低声音说道。

“对付那些人自然要比他们还奸,比他们还狠。只有这样他们才会害怕你。才会不敢轻举妄动。”

打量着吴才,施奕文的脑海中不由得想起曾经看过的那部老港片中的那句话。

“贪官奸,做清官要比贪官还奸。”

难道这才是官场中为官的道理?

尽管心里有些疑问,但是施奕文还是反问道。

“怎么个奸,怎么个狠?”

面对施奕文的反问,吴才并没有立即回答,而是朝着南方看了一眼,然后说道。

“杀鸡给猴看!”

“杀鸡?”

眉头微微一挑,施奕文反问道。

“鸡在那?”

第311章 上门的(祝平安健康)

鸡!

到处都是鸡!

对此施奕文当然很清楚,即使是他不去寻,那些“鸡”也会主动找上门来,毕竟,现在他在江南可以说早就是“臭名远扬”了。

“这一次,就杀他个遍地鸡毛吧!”

躺在舱里,施奕文默默的想到,因为睡前喝了两杯,自然也就睡下了。

在接下来的几天中,官船沿运河一路南下,除非经过钞关,否则施奕文绝对不会下船到岸上,即便是到了岸上,也只是在钞关公堂接见税务司、税吏。之所以如此,不过只是因为不想给他人弹劾的机会。

不过即便是如此,仍然有一双双眼睛在盯着施奕文,盯着他的一举一动。尤其是在船过临清之后,更是每天都有快马,把他的一举一动报回南京某些的案前。

离开秦淮河的花船,被夜风一吹,酒意就淡去几分,待回到家的时候,再喝了两杯茶李祯的酒意已醒了过来,眼神也恢复了清明。正待想要看会书的时候,看见家奴李六进来来了,他便摆摆手说。

“直接过来说话!”

即便是领了吩咐,可李六仍然行礼道。

“小见过老爷。”

作为家奴,这些规矩总归还是要守着的,不能没有尊卑。

见刚刚赶了几百里快马回到南京的李六,一副风尘仆仆的模样,见状李祯推过一杯茶,说道。

“坐下歇口气,先喝口茶。”

“小的谢过老爷。”

喝了口茶后,李六才坐下来。

“这些日子你辛苦了,我让你打听的消息怎么样了?”

李六一听,连忙放下茶杯说道。

“老爷,小人从济南一路跟着他,沿途那个人除了去钞关,其它地方都没去过,即便是去钞关,也是在公堂上接见税务司和税吏……”

他说到这里,李六显然对自己的成绩十分自豪,所以神情显得有些得意,他拿起杯来喝了一口润了下喉咙,然后从怀中取出一个小本子,双手递过来道。

“老爷,小的所查的东西都记在这上边。我先说说那人一路上干了什么,那人一路上,去钞关里,表面上是为了公事,可实际上,却是为了督税,他甚至要求各地的钞关,必须要把各种商货的价格,一一查探清楚,将货物分成了罗列了数百种,然后再根据货物不同,各自征税,就像过去运酒一样,过去无非就是黄酒或者蒸酒,价格都是按每百斤两百钱计,可现在单就是黄酒,都要分成上、中、下三等,下等酒按每百斤百钱,而上等酒百斤可能高达十几两银子,小人觉得,他这一路上,那里是来开设新关,分明就是来刮地皮,要是照他这么干下去,估计咱们南直隶的商家,得有一多半都会倒闭。”

尽管是家奴,可是作为老爷亲信的李六也有自己的买卖,他当然知道,这样按种类不同以其价格各自税征的才最合理,但是在他看来,这根本就是“官府盘剥”。

“当真是恶吏!”

家奴的话,让李祯听地蹩起了眉头:

“赋税过重,短期看收利颇丰,可实际上不过只是涸泽而渔,如此恶吏,居然领有皇命,充任钦差,难道京城诸君就不知道天下百姓之苦吗?就不知道,如此盘剥百姓,对国家和天下大为不利……”

嘴上这么抱怨着,李祯又说道。

“不过这些手段,恐怕是他蓄谋已久的,这次首辅之所以同意新设四处钞关,恐怕就是为了打压我南直隶诸君,想要借他的手,把这池子水给搅浑了,这张居正,当真是好毒的心思啊!。”

他沉吟良久,又在心里暗暗盘算了一阵才问道。

“这件事我知道了,他可有其他不法行为可供弹劾的?”

闻言李六的眉头微微一皱,然后他摇摇头说道。

“这一路上,他做得可以说是滴水不漏,停的是钞关码头,沿途从不曾靠近任何地方,即便是上到了钞关,也是在公房接见众人,然后就上船离开,从不曾接受过任何人的礼物。”

顿了顿,然后李六又胸有成竹地说道。

“不过,即便是如此,小人在扮成卖酒食的小贩时,还是从钞关的税吏那里得知,似乎他每次上船下船的时候,都会抬下来抬上去几口箱子,而且份量颇沉的,小的以为,那些箱子里,必定有见不得人的东西,指不定,那些箱子里装的就是各钞关的孝敬,毕竟,钞关自古就是肥差,那些个税务司们的手脚又怎么可能干净了?他们不过只是卡住普通的税吏罢了!”

看着若有所思的老爷,李六轻声说道。

“所以,小的以为,现在他的船上,必定是装满了银货。而且,似乎那船的吃水也越来越深,小的估计,待到了南京的时候,他那船上势必将会装下不十几二十万两银子,毕竟,现在这钞关一个月收的可顶过去一年了!”

“好一个贪吏!”

哼了一声,李祯的眉头猛然紧皱,然后恼声说道。

“不过只是区区总税务司居然如此贪婪,不惜收入十数万两的巨额贿赂,当真以为我大明没有王法吗?”

虽说是南京刑部侍郎,可是李祯却知道官场的规矩,上官造访,那些个税务司们必定会纷纷敬孝上官,这是自古以来的官场规矩,一个钞关供上个万两银子当然是轻而易举的事情,所以对此自然是不加任何怀疑。

“老爷,瞧您说的,他怕什么王法,现在他可是钦差大臣,按照规矩,别说是钞关了,就是沿途的官吏,见着他也得先礼,毕竟人家可是钦差!”

家奴看似随口一说,却让李祯听的怒不可遏,“啪”的一趴桌子,大声嚷道。

“想不到我大明朗朗乾坤之下,居然还有这等贪官污吏,难怪天下百姓苦钞关久矣,让这样的贪官持掌的钞关,天下百姓又岂能不为其所苦,若是此次不能整治他,李某又岂能对得起天下百姓……”

话说的是大义凛然,说完这番话后,李祯又对李六吩咐道。

“李六,有一件事你去办一下,现在就去……”

第312章 杀招(祝大家平安健康!)

(祝大家平安健康!愿所有的医护人员平安!武汉加油!中国加油!)

雕梁画栋的官船沿着大运河一路南下,过扬州入长江,随后又是一路逆江而上,待经过镇江之后,因为水流等原因,这一带只能依靠纤夫挽拉。所以船便在镇江临时靠了码头,以招集纤夫。

和往日不同的是,今天施奕文换了一身道袍,即便是船上还有十几名护卫,以他的打扮相貌也只会被人当成风度翩翩少年郎,而不是官员。

“终于快要到南京了!”

提及南京时,施奕文的语气中带着一种颇为特殊的情感,甚至有一种重回故里的错觉,毕竟,他最初就是穿越到这里。

“哎,可惜了……”

想到抵达南京后可能面对的事情,施奕文的唇角轻扬,然后冷笑道。

“既然如此,就杀他个一地鸡毛吧!”

就在作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抬头朝着岸边看去,却看到岸边的亭子里着着一个身着湖蓝长裙的俏丽女子,正站在那里,似乎在欣赏着江景,或许是女子发现有人在看她,便扭头朝这边看来,虽然只是侧脸转身可是那举指间更娇媚非常,令人为之失神。

尽管只是匆匆一瞥,虽说女子的面上带着薄纱,但是施奕文仍然有些心驰神往。

难不成是“憋”久了?

摇头暗叹的功夫,再次抬头朝亭子看去时,先前的女子已经远去了。

又过了一会,终于拉船的纤夫到了,纤夫们抬拉船的纤绳上船、系纤,忙活了差不多半个时辰,船才离开镇江码头,待出了码头后,纤夫才转上小船,沿着江岸一拉挽拉着官船往南京赶去。在纤夫的拉动下,船行的很慢,直到过了那一段江面之后,才再次扬帆逆流而上,眼瞧着距离南京越来越近,不知为何,施奕文的心情却越发的忐忑。

“东主,似乎有些不太对劲。”

吴才出言提醒道。

“这一路上,开始时候,还有折子弹劾你,怎么这离南京越近,反倒是越发的平静了。”

“是从过了镇江开始的吧!”

施奕文点了点头,然后眉头紧锁道。

“这是暴风雨前的宁静啊!”

其实,从过了镇江之后,施奕文同样感觉有些异样,毕竟,这一路上,他可是被人弹劾了好几次,按道理来说,现在应该也不会消停再是,可是这两天反倒民消停了。

其实,施奕文并没有被动的忍受这一切,他同样也派出了税务司的人在搜罗他人的罪名,鱼死网破,他从来都没想过,但是既然你做初一,那么我就要做十五,搜罗罪名不过只是为了最后的反击。

而在搜罗他人罪名的时候,施奕文当然也了解道,那些人正在想办法给自己致命的一击,可问题是——他们想要怎么下手?

“东主,山雨欲来风满楼啊!”

吴才的感叹,让施奕文点点头,然后说道。

“那就让他们来吧!”

终于,经过十几天的航行,船到了南京秦淮河畔的码头,原本施奕文还以为待到了南京的时候,会没有什么人来迎接自己这位“钦差大臣”,可是不曾想,船还没靠岸,就看到岸上一阵人鲜衣怒马,大队人马似乎正在码头迎接着自己。

“咦,不对劲啊!”

只不过搭眼一瞧,刘锦江就疑惑道。

“总司,似乎有些不对劲!”

“怎么说?”

“您看,岸上的人里有不少都是锦衣卫,按道理来说,锦衣卫是不需要迎接咱的,”

现在已经调往总税务司的刘锦江因为出身锦衣卫的关系,自然对其中的门道摸的很是清楚。

“确实不太对劲,东主……”

甚至都不等吴才把话说完,船刚靠上岸,施奕文就看到一队锦衣卫朝着栈桥赶了过来,领头的是两个穿着官袍的人,瞧见来人,刘锦江连忙轻声说道。

“领头的是诚意伯刘世延,旁边的是刑部侍郎李祯,按道理来说……”

这边甚至还不等刘锦江说完,那边刘世延一行人就已经闯到船上,见状施奕文连忙迎过去,揖手说道。

“哎呀,不知伯爷驾道,实在是有失远迎。”

对于这位诚意伯,施奕文多少总有那么些了解,他是嘉靖封的诚意伯,是历经三朝的老臣,但这不是关键,关键是在嘉靖的默许下,他逐步参与国政,他每每通过各种手段刷存在,不过,他的手段低下,也就是与文官对着干而已,完全没有章法,而这个糟老头子一生数次被勒令罢职,但每一次都很快又因优待勋贵政策而复爵。

不过,现在他怎么跑到自己这边了,难道是因为……甚至不等施奕文想弄清楚发生了什么事情,就看到面色难看的刘世延一挥手。

“给我搜!”

一个“搜”字,让施奕文傻了眼,这是唱的那出戏?

不等他说话,一旁的刑部侍郎李祯就说道。

“哎呀,伯爷,这,这可是钦差大臣的官船,可万万搜不得啊。”

“搜不得?怎么搜不得?”

刘世延一听,立即恼声说道。

“别说只是艘官员,就是钦差大臣的宅子,老夫今日也要好好的搜上一搜,若是搜出了人来……”

冷眼盯着施奕文,然后刘世延说道。

“到时候,即便是官司到皇帝面前,老夫也要讨个公道!”

“伯爷,这是什么意思!”

见来者不善,施奕文面上的笑容自然消失了,冷冰冰的瞧着他反问道。

“本官虽说只是四品小吏,可却也是领有皇命的钦差,伯爷如此这般,又置皇命于何处!”

面对施奕文的质问,刘世延冷哼一声。

“好一个皇命,你做了什么事情,还能不清楚。你身为钦差,却见色起意、劫夺官眷,犯下如此恶行,又岂能对得起皇帝,对得起朝廷!”

什么!

尽管还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但是刘世延的话,却让施奕文的心头一紧,一路上所担心的事情,终于还是来了!

这一路上,尤其是过了镇江之后,施奕文就在考虑着他们会怎么对仗自己。现在终于明白了。

这难不成就是那些人的杀招?

第313章 (愿大家平安健康)

(愿大家平安健康,致敬所有的医务人员!)

杀招?

可是这个杀招又是什么呢?

难道说他们是想籍此败坏自己的名声?

名声?

费尽心机不过只是一定要自己的清誉。这样,他们未免也太……不对!

如果仅仅只是文官也就罢了,可现在头露面的却是堂堂诚意伯。他和那些文官可是天生尿不到一个壶里。可现在他为什么要出头露面呢?

按道理来说,这些年与文官势同水火的刘世延绝对不会帮助江南的文官打击自己,要是说对付那些文官的话,恐怕在江南他才是自己最大的帮手,可是现在他却文官来对付自己。

显然这件事儿没有那么简单。现在他既然领着人找上了门,那必定……不是无的放矢了。

可,劫夺官眷!

这又是什么意思?

这个罪名未免也太让人匪夷所思了吧。你什么时候干了这种事情?

心底疑惑之余,施奕文知道此事必定不可能善了,人家既然已经找上了门,那么肯定是有所准备了。

“来人,给我搜!”

这边刘世延再次下令时,施奕文的脸色变得冰冷,冷哼道。

“诚意伯好大的官威啊!”

话里也就没有了先前的客气,甚至就连看着对方的目光也变得冰冷,施奕文冷冰冰的说道。

“诚意伯,你可要想清楚,在下虽是小吏,可却也是钦差,这船既是钦差坐船,你这一上来,就要搜本官的座船,置朝廷于何处?”

施奕文的质问,让刘世延冷笑道。

“要是搜不出个所以然,到时候,本伯自然会向你谢罪!来人,给我搜!”

“我看谁敢搜!”

冷笑之余,已经打定主意不让步的施奕文立即对周围的随从吩咐道。

“谁敢硬闯,杀无赦!”

这边的随员、家奴一听无不是纷纷取出火铳,那边拿着刀剑的锦衣卫一瞧见对方带有火器,顿时傻了眼。原本他们不过只是以为这些人带着刀枪。可却不曾想到好家伙,一出手就是火枪好像还是边军用的“迅雷枪”。这要是移动起手来恐怕还没杀过去大家伙儿就被一通乱枪放倒了。

原本还气势汹汹的锦衣卫们,气势顿时为之一弱。只是握着刀恶狠狠的看着对方。但是双脚却不曾迈出一步。

“哎呀,哎呀,使不得,使得不,伯爷、施总司,大家同殿为臣,何必如此,何必动刀动枪的?”

眼见两边就要打了起来,李祯连忙于一旁周旋道。

“施总司,你瞧,诚意伯也是心急爱女的下落,这不,这不有人说,说在镇江时见到……”

“见到什么!”

冷眼瞧着李祯,施奕文冷冰冰的反问道。

“见到有人把小女绑到官船上,哼哼,姓施的,你敢做就要敢当,你真以为刘某是好欺负的吗?”

什么?

把他女儿绑到船上?

这是那一出?

几乎下意识的,施奕文把这件事同栽脏陷害联系在一起,打从来到这个世界,他就发现官场的险恶甚至远胜过小说,一个个无不是心狠手辣,做事也是不拖泥带水。

无论是当初莫名其妙死在衙门里的赵大人,还是在这莫名其妙扣在自己脑袋上的屎盆子。不是在颠覆者他对官场的认知。

这些人下手可真是狠啊!这样的罪名落在身上,一要是坐实了,自己的性命可就难保了。看着对方的心狠手辣。施奕文冷眼瞧着眼前的这位诚意伯。

“诚意伯,这话可不能乱说!”

无论对方打的是什么主意,可以肯定的是,他们必定是想要自己的性命,而诚意伯不过是他们手里的枪而已。

“是不是乱说,本伯一搜便知!”

身为诚意伯的刘世延怒气冲冲的说道。

打从知道女儿被眼前的这家伙给绑到了船上,他就恨不得食其骨,这小子也不打听打听她的身份,居然敢就这样强掳女子,他真以为她是寻常百姓人家的女儿吗?

这件事儿无论如何都要有个交代!即便他是皇上的宠臣,那又怎么样?难道说,是皇上眼前的红人就能胡作非为吗?

“这是钦差官驾,若是让你搜了,朝廷的颜面何在?”

施奕文一开口就把朝廷的颜面他拉来做掩护。所以是如此,是因为她知道无论如何都不能让对方搜船。

既然他姓刘的能够找到这船上,那么肯定是什么依仗。

栽赃陷害。

对于那些人来说可是轻车熟路的事情。只要他们上了船,不定会使什么坏。

“你,姓施的,你真以为老夫不敢搜吗?”

刘世延怒气冲冲的盯着眼前的这个人。如果不是因为知道他是皇帝眼前的红人,恐怕这会儿他早就一脚把这家伙从船上踹到河里。

可是现在即便是明知道女儿在他的船上。刘世延也不能那么做,因为这小子是皇帝面前的红人。万一要是有什么差池,那可就是大麻烦。

眼见两边陷入僵局,李祯连忙和稀泥道。

“那个,那个,施总司,要,要不然,就是鄙人进舱看上一看,若是……”

“是什么?你又是什么东西!居然敢搜本钦差的船。”

施奕文语气不善的质问道。

因为知道这件事必定是那些人的手段,所以他才会恶语相向,毕竟他很清楚,这些人既然做了自己的“活”,那么肯定不会无得放矢,这舱里头有没有诚意伯的女儿,尚不可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姓李的往舱里一搜,肯定能搜出证据来。

现在最要紧的不是洗刷清白,而是……不能让他们搜船!

硬是把眼前的这两位得罪到死,也不能让他们这么轻易的搜船。只要他们一上船,谁知道他们会使出什么样的手段?

万一要是栽赃陷害自己,而且还让他们得了手。到时候丢性命的可是自己啊!

这个时候什么清白不清白的可就不重要了。

“施总税务司,本官是留都刑部侍郎,按我大明律令,即便是官船也是可以搜得的!”

被施奕文一呛,李祯的语气也变得不善。

“若是你想证明清白,还请让本官搜上一搜!如此也算是给大家伙儿一个交代。”

“哼哼,清白?交代?我倒想知道是什么交代!”

施奕文反问道。

“这既无人证,也无物证,你们直接堵在码头,一上来就是搜船,又岂有给施某证明清白的机会?搜船!”

冷笑之余,施奕文转身对身后税司衙门的番子,吩咐道。

“要是有人敢硬闯,格杀勿论!”

又一次,施奕文的话让船头的气氛变得紧张起来。

“好,好你个姓施的!”

刘世延恶狠狠对身边锦衣卫番子命令道。

“来人,给我把这船层层围起来,我倒要看看,今天他姓施的还能飞了!”

对于身后的话,施奕文甚至都没有理会,而是面色铁青的直接进了舱。

“总司。”

“东主……”

这边刚进舱,那边就有几人围上来说道。

“姓刘的肯定是和那些文官一起联手对付咱……”

“不是联手,是有人想借他的手除掉东主!”

看着面色铁青的东主,吴才又说道。

“如果我所料不差的话,他们既然敢搜,必定是有什么依仗。这事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吴才的话,让施奕文点了点头,然后问道。

“这两天,可有什么外人上船吗?”

“在镇江的时候,只有纤夫上过船……难不成是他们?”

刘锦江随后又自言自语道。

“可,不太大可能啊,这一个大活人,又岂能在船上藏个两三天?”

眉头皱了皱,施奕文吩咐道。

“到各个舱里去查一下,既然他们要陷害,肯定是要栽脏的。”

然后,施奕文又特意强调道。

“咱们的时间不多了,得抢在他们之前把这件事弄个清楚。”

能不能弄清楚,施奕文并不知道,但可以肯定的一点是,那些人绝对不会给他留时间的,现在只是来了一个刑部侍郎,一会还会来什么人,尚不可知,但可以肯定的是,只要他们从舱里搜出诚意伯的女儿,无论是死是活,自己的都是姓命难保,即便是小皇帝再站在自己这一边,这小命恐怕也是保不住的。

这些人,当真是好狠的心啊!

这根本就是想要自己的命!

官船并不大,很快他们就回到舱中禀报道。

“各舱都没有发现异样。”

“底舱的箱子也都查过了。”

因为刘锦江出身锦衣卫的关系,所以对他搜人搜物的本事,施奕文并不怀疑,可是既然什么都没有,他们到底是什么目的?

“要不然,就再查一遍?”

摇了摇头,施奕文说道。

“先想想,他们到底为什么要搜船!如果,我没有猜错的话,他们必定是想要搜出个什么,底舱……”

顿了顿,施奕文的眉头一锁,沉吟片刻后,才看刘锦江、吴才等人说道。

“底舱那边,不需要这么大费周折,他们既然把诚意伯都拉了过来,就是想要把这件事情闹大,如果我没猜错的话,他们必定是想要我的命!要不然的话,就绝对不会闹成这副样子!”

朝着舱外看去,施奕文笑道。

“她肯定在船上!”

第314章 客气的魏国公 (祝大家平安健康)

(致敬所有的医务人员!祝他们平安归来!祝大家平安健康!)

那个人肯定在船上,可是会在什么地方呢?

这艘船虽说是官船,可也就那么点大的地方,按道理来说是压根儿就藏不住人的。

一个大活人怎么可能藏在这里?

现在船上的各个地方都已经搜过了,还有什么地方没有搜?

既然他们敢在码头堵着自己,肯定是有把握的!也就是说,这船上肯定有他们要找的东西。

“找不到人就找东西,看看船上有什么东西不是咱们的。”

想了一下,施奕文的眉头紧皱道。

“再搜一遍!那些人肯定不会无的放矢的,他们既然敢来,这船上就肯定有他们要找的东西……”

没有人证,哪怕是有个物证也能让自己有口难辩。即便是到最后自己侥幸逃过一劫,这名声可就全完了。

这年月,一但名声扫地了,可就什么事情都做不成,什么事情也都做不了了。

沉吟片刻,施奕文又问道。

“茂达,在南京,有什么人可以搜咱们的船吗?”

吴才思索片刻,然后答道。

“有一个人可以!”

“谁?”

“魏国公徐邦瑞。”

听到这个名字,施奕文自然想到了徐维新,因为当年徐鹏举想要废长立幼的关系,所以徐维新一直不为其所喜。因为和她是好朋友,所以对于徐家多少总有那么一些了解。

“魏国公历代领皇命的守备南京兼掌中军都督府事,负责南京内外安全,只要他愿意自然是可以搜查官船,那怕是钦差的坐船,他想查也是可以查的,毕竟,他也是领皇命守备南京的重臣。”

吴才的话让施奕文的眉头紧锁。

“那魏国公会帮他吗?”

想了想,施奕文又想到了另一桩旧事。

“说起来当年徐邦瑞与刘世延之间似乎还有些过节吧!”

上一代魏国公徐鹏举一直想废长立幼,不但把两个儿子都送到兵部学军事,还结好于诚意伯刘世延,送给他金银珠宝,跟他商量废长立幼的事,尽管最后事情败露未能成功,可是当年姓刘的,可是为这件事儿没少忙活。当然也没少收徐家的好处。而在徐鹏举死后,最终还是徐邦瑞继承爵位。但是现在徐邦瑞与刘世延之间显然早有旧时恩怨的,按道理来说,他应该在旁边看笑话才对。

“即便是两家有些旧怨,也不过是当年的旧事而已,已经过去那么多年,勋臣之间同气还枝,即便是有一些过节,可在场面上大家还是会互相帮衬一下的,现在诚意伯女儿被人掳走,魏国公自然是会出面的,要不然肯定会引起众人的不满,这个面子他总归还是要给的。”

听说有人能查自己的船,原本还想凭借着钦差大臣的身份把对方拦在船外的施奕文的眉头紧锁,想了一个又吩咐道。

“再仔细搜一遍!我一个人呆一会。”

说罢,丢下这句话,施奕文就进了内舱,置身于并不算宽敞的内舱中,躺坐在床上,他的心里充满了疑问。

这样的一个大活人,是怎么藏在船上的。

如果真的藏着人,那她是怎么到船上的呢?

如果没有藏人的话那肯定会藏东西,可是都会藏什么东西呢?

可无论是什么东西必定会把矛头指向自己。

心底充满各种疑问,施奕文意识到,这恐怕是自己面对的最危险的一次挑战,一但过一会魏国公来了,他上了船,万一要是在船上搜出什么来,到时候可就全完了。

劫夺勋贵之女,无论是不是自己做的,都足以让自己掉脑袋。即便是侥幸活下来,没准儿也会掉一层皮。

“该死的,是谁这么狠毒?居然这么陷害我,这分明是想要老子的性命!”

就在施奕文恼的破口大骂的功夫,突然,他又听到从床底下似乎传来了一些动静。

“难道……”

猛的一下坐起身来,低头朝床下看去,床侧的雕花木板挡住了他的视线,

难道人藏在这下面?

好不容易拆开一块床板,施奕文的眼睛顿时睁大了。

这……怎么会!

真的有一个大活人!

准确的来说,是一个被布绑成了木乃伊的大活人,这人的嘴巴被人用布堵住了,一双大大的眼睛里流露出的尽是惶恐不安。

“你……”

还不等施奕文回过神来想要弄明白怎么回事,他就听到舱外有人通禀道。

“总司,魏国公到了!”

怕什么,偏偏来什么!

盯着床底下被绑成木乃伊的女子,施奕文这下全都明白了,这就是他们欢迎自己的“大礼”啊!

可现在怎么办?

这么一个大活人搁在这,自己就是有嘴也说不清啊!

一旦姓徐的上了船,在自己的仓里搜出这个人。那可就全完了。

那怎么办?船就这么大。这么一个大活人怎么藏?

难道理还藏在床底下,伤害自己的人,既然把他藏在了自己的床下,到时候他们肯定会搜这个地方。

继续让人藏在这里岂不是找死?

“总司,总司,国公请你过去!”

就在这时,门外的喊声让施奕文的心头一紧,连忙对门外说道。

“我这就过去,”

过去……容易。

可接下来怎么办?

怎么办!

在施奕文盯着床下的女子时,她同样也看着施奕文,她的目光中尽管充满恐惧,可同样也闪动着疑惑。

“得罪了……”

就她还有没弄清楚怎么回事的时候,人就被拖了出来……

片刻后,面色铁青的施奕文走出了舱室,出来的时候,依然是一副怒气冲冲的模样。

一出舱,他就看到站在舱前的吴才冲自己摇了摇头,而舱中还有一个穿着便装的人。

“国公,这就是我们家总司。”

从吴才的口中得知这人的身份后,施奕文连长揖道。

“下官钞关总税务司施奕文见过魏国公。”

无论如何,眼前的这位都是国公,即便是在恼火这礼数总还是要顾得。

“施总司免礼,无须这么客气。”

徐邦瑞倒是一副平易近人的模样,甚至就连说话的语气也充满了歉意。

“施总司,这实在是抱歉的很,这诚意伯的爱女被人于镇江码头劫夺,有人看到说是被送到往南京来的官船上,可那天也就只有你这艘官员在从镇江过来。这不他求到了我那,虽说我相信此事与总司绝没有任何关系,可是……”

国公的满歉意的话落在施奕文耳中,倒是让他感觉有些诧异,但是转念一想想,到眼前这位当初心惊胆战的过了那么多年,好不容易才熬成了国公,肯定也是一个能屈能伸的主。这样的人说话做事绝对不会像普通的勋贵那样趾高气扬。

苦笑一声音,满面歉意的徐邦瑞说道。

“可诚意伯既然求上了门,我却不能不帮他,还请总司见谅。待老夫命人查看后,必定亲自给总司赔礼。”

“国公客气。”

施奕文的脸依然寒着,不过与先前的强硬不同,知道对方有搜查官船的权力后,自然也就不能像先前那样强硬了。这时候再硬可就是给自己树敌了。

“不知国公想要从什么地方查起?”

见状徐邦瑞又连忙说道。

“哎呀,我吧也就是跟着看看,搜查的事情还是要劳烦刑部的李侍郎,不知施总司以为如何?”

对于原本就不想趟这浑水的他来说,自然不会去给自己找麻烦。这种事情还是让别人干的好,自己不过也就是递个话。

“一切全听国公吩咐!”

说罢,施奕文就往一旁坐去,然后对吴才吩咐道。

“吴才,你陪李侍郎搜船,让他好好的搜,我倒要看看,他能搜出个什么来!”

丢下这么一句话,施奕文又冲徐邦瑞抱歉道。

“在下一时气愤难当,让国公见笑了。”

“哎呀,瞧你说的,这事搁谁身上,都是一样的生气,也亏得总司好脾气,要是搁我身上,估计我早就直接抽人了,这不是坏人清名嘛!”

喝着茶徐邦瑞看了一眼施奕文,似有所指的说道。

“没准有些人也就是想闹这么一出,哎,只可惜有人给当枪使了。”

是谁给人当了枪使?

徐邦瑞指的自然是诚意伯,即便是有旧时的恩怨,可他仍然站出来帮他一把,其实归根到底,还是因为勋臣之间的一些潜规则,即便是内斗,可在有些事情,必须要步调一致。

毕竟现在这年月,文官在什么地方都高过他们一头,要是大家不能联手一致对外的话,那可就真就任人揉捏了。

“国公英明。”

施奕文笑了笑,不以为意的说到

“诚意伯也是因为急着家人的安危,这才被人当成枪使了,这些事情下官心里头明白。”

“明白就好,明白就好。”

然后他们两人聊了起来,其间他们谁都没有提徐维新,似乎就像是他们两都不认识那个人似的。就在两人聊天的时候,终于李祯再次来到中舱,毕恭毕敬的行揖道。

“下官见过国公。”

放下茶杯,头也未抬的徐邦瑞问道。

“可曾搜到踪迹?”

“回国公话,下官只搜了一半,就被人拦住了!”

第315章 搜船(祝平安健康)

“下官只搜了一半,就被人拦住了!”

李祯的话声不大,在说话的时候,他甚至特意往施奕文看了一眼。那语气里似乎还有些委屈。好像所有的一切都是出自于他的授意一般。

听他这么一说。原本一直跟着他的,努尔哈赤要开口说话时,就看到主子轻轻摇了摇头,于是连忙向后退去。

对此当做没看到的徐邦瑞有些疑惑的问道。

“致远,这是为何?”

施奕文哼了一声并没有回答,全然是一副气呼呼的模样。站在一旁的吴才连忙恭敬地回答道。

“回国公话,李侍郎刚才在底舱,要求把所有的箱子都打开,那些箱子里装的都是我家总司的私人之物,他说打开,万一要是丢了怎么办?”

吴才的话没说完,李祯就冷笑道。

“私人之物?足足三十几口箱子,总司的私物可真不少哇!怕是这一路上没少见下属吧!”

他话里话外全是一副意有所指的模样。只差没有说施奕文一路上受贿无数了。

“李侍郎是什么意思!”

冷眼瞧着李祯,施奕文反问道。

“莫非李侍郎以为那些箱子里装的都是金银?”

“箱子里装的是什么,本官不知道,可本官既然是奉国公之命,上船搜查,若是不打开箱子,本官又岂能搜出个所以然来?”

说罢,李祯又把目光投向徐邦瑞深揖道。

“还请国公吩咐。”

“这……”

徐邦瑞顿时犯了难,一边他并不想得罪施奕文,而另一边,他还要维护勋臣同气连枝的关系,就在他为难之余,施奕文的话声传到耳中。

“哼哼,弄了半天,李侍郎以为施某人是个贪官,估计这所谓“搜查”,还是想要从我那舱中搜出银子来吧!”

“总司误会。”

不等李祯说完,施奕文就冷冰冰的说道。

“误会,什么误会!我看你根本就是存心想要毫以干,吴才,让人把那些箱子都抬出来,让李侍郎好好的查查,要不然,不定这天下人会怎么说我!”

这边领了吩咐,那边自然就命人下船把箱子都抬出来,足足三十六口大木箱,先后被抬出来舱,抬到了码头上,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都放到了那些箱子上。刘世延更是满怀希望的看着那些箱子。

“致远,这是……”

瞧着一排排箱子,徐邦瑞疑惑道。

“这就让国公看个明白。”

施奕文厉喝道。

“打开!”

箱子,都打开了,一口口箱子里,无一例外的都装满了书。

“这……,这是什么?”

所有人的脸上都流露出疑问。而李祯的脸上更是充满了疑问,他不住的喃喃道。

“怎么,怎么可能会是书?”

“这……这些书是?”

“回国公,下官当初流落南京时,幸得南京百姓照料,一直想要报答本地父老,所以这次从京城回来后,特意买下各种书籍十万册,准备在南京开办一家图书馆。”

“图书馆?”

“对,就是专供世人看书、借书的地方。”

“那不就是藏书楼?”

“不一样,在下要办的这个图书馆,对所有人开放,任何人只要愿意都可以进去看书,要是办了借书证,可以把书借回家借阅,这一批是十万册,等到明年,下官还会再捐书万册,以后每年都会捐,如此也算是报答当初南京父老收留在下的情意……”

做戏就要做全套。当初之所以会带这些书过来,原本就是想要给这些人一个机会,让他们误以为自己沿途收受贿赂。

可是谁曾想到这些人却准备了一个更大的“惊喜”,在那里等着自己。相比之下,你还是低估了那些人的底线,不是低估了他们,而是因为那些人压根儿就没有底线。

无毒不丈夫!他们一个个可都是真丈夫!

这当真都是一群大丈夫啊!

在内心里如此感叹着,施奕文没有浪费眼下的大好机会。趁机把自己的打算给说了出来。

其实这个打算原本也就是为了给自己扬扬名,赚些好名声罢了,况且,这些书都是自家书局印的。压根儿就值不了多少钱。不过有不少都是宫里的珍藏翻印,在外界极为罕见。

“原来,这就是图书馆!”

打量了施奕文一眼,徐邦瑞感叹道。

“如此可真是让南京百姓受益的义举啊!”

有国公在那里称赞,其他人自然也是不甘落后的,纷纷出言称赞。花花轿子众人抬,几句好话大家总是都喜欢听。

“受益的何此是南京百姓,但凡往来南京的士子,无不是可以从中受益,尤其是寒门子弟,从此之后,就再也不需要到处求人借书了。”

……

一时间周围尽是赞叹声,但这些赞叹声落在李祯的耳中,却让他的脸色变得极为难看。

不过即便是脸色难看,他仍然也要强撑着笑容在那里跟着其他人附和着。不过他的心里却是各种滋味。

书!

怎么可能都是书!

既然是书的话,他又岂需要每到钞关时,就搬上搬下的,难道,他是故意的……突然,李祯的心头一紧,他想到了另一种可能,就是施奕文故意让人抬着书搬上搬下的,故意让人以为他收受了许多贿赂,然后……他分明是想借这个机会扬名江南!是想用书去示好江南士林!

想要败坏一个人的名声,怎么去败坏?就是从声誉上去打击他,那怕就是捏造,歪曲,都没有问题,毕竟,多说几遍就不会有人怀疑,尤其是士林中人本身就是嫉恶如仇,又怎么可能会容忍一个贪官!

可是现在却不一样了,他施奕文带来的书是给所有人看的,受益最多的是谁?自然是江南的寒门子弟,这样一来,那些人势必会到处宣传施奕文的好,宣传这图书馆,到时候,还怎么可能再去败坏他的名声?

现在倒是好了,自己非但没有坏掉他的名声,反而不用帮他扬起名了。

这姓施的可真是……不行!不行让他如意了,况且,这边还有杀招在等着他,脸色瞬间恢复正常后,李祯长揖道。

“本官代江南百姓谢过施总司义举,只是这图书馆虽好,可总司的清名更为要紧,这船上还有几个地方,本官还未搜查,还请总司行个方便……”

李祯的话语说的是客气,他的话音刚落下的时候,那边的刘世延就急声说道。

“就是就是,这书归书,事归事!”

“这个,施总司,你看……”

徐邦瑞勉强了笑了笑,他知道,这下无论如何都把眼前的施奕文给得罪了。

不过,现在施奕文倒没有兴趣再去理会徐邦瑞,而是打量着李祯说道。

“既然李侍郎要搜,那就继续搜吧!国公,请恕在下告辞。”

然后,面色显得极为难看的施奕文就甩袖转身回到船上。随后他就坐在中舱,看着李祯等人搜查,看似喝着茶的他,眼睛总是不断的在这些人的身上盯着。

他们肯定会去搜自己的舱室,但关键是他们之中,谁知道这件事?

那些人把一个大活人放到自己的舱中,绑得像个木乃伊似的,肯定不会是“放着玩”,他们必定是有所图谋,谋的是什么?无非就是借刘世延的手除掉自己,可问题是,是谁操作了这一切?

但是幕后真凶真的会亲自下场吗?

恰在此时,李祯指着后舱问道。

“后面可是总司的住处?”

“怎么,施某住的舱室也要搜吗?”

放下茶杯,施奕文冷冰冰的说道。

果然不出所料,他们必定是要搜那里的。难道就是就是这个姓李的做的这一切。

不对。

虽然说这姓李的官儿不小了,但是他绝对不会是幕后真凶。嗯,他的口音他像是北方人,一个北方人,为什么要替南直隶的人出头?

心里怀揣着这些疑惑。施奕文打量了一下这个人,如果他是受命于人,不是幕后真凶的话,那幕后真凶会是谁呢?

“在下职责所在,还请总司恕罪!”

不过至少在表面上这家伙还是客客气气的,不过跟在一旁的努尔哈赤立即挡到了门前,然后气呼呼的说道。

“那是主子住的地方又岂是你说搜就搜的,主子,咱们不能让他这么欺负。”

“努尔哈赤,让开,今天就让他们搜个痛快!”

尽管看似有些恼火,但是施奕文却仍然看着他们说到。

“好,好,今天既然你们想要搜,让你们收个底朝天……那请吧!”

说罢,施奕文就起身推开房门,进到房间里,然后对李祯说道。

“我这舱室小的很,一眼就能看个清楚,怎么样,你看看有没有地方藏人,要是没有,本官可就关门了。”

就在施奕文作势要关门的时候,李祯哪能会让他关门,他的脸色一沉,伸手挡着门,然后厉声说道。

“且慢,总司,虽然这地方不大,可却总还有些地方是能够藏的住人的,要是不仔细搜一搜,只怕本官难以向城意伯交代。还请总司行个方便,让李某看一看床下和书柜……”

第316章 肉票(祝大家平安健康)

秦淮河畔,冬霜巷内的一座宅子于周围的宅子中,并不怎么显现,不过大门左右长约十数丈的院墙却也显出了这座宅子的不同之外,这院门外立着几个番子,警惕的看着周围。

而在院里大堂中,面色铁青的施奕文冷冰冰的问道。

“他是什么人!”

“回东主话,李祯是刑部侍郎。”

“这我知道!”

施奕文的语气冰冷。

“我要知道的是其它事情!”

东主的话,让吴才能够感受到他憋在心里的怒气,怎么可能不生气,刚到南京就被人给了这么一个下马威,而且还被扣上那样一顶帽子,这事即便是现在与东主没有关系,可对于捕风捉影的人来说,仍然会把这当成茶余饭后的笑话。

或许在船上什么都没有查出来,即便是魏国公、诚意伯都赔了不是,李祯也表示了歉意,可是无论如何,东主这次都是吃了亏。

东主又怎么可能不记恨上那个人!想通其中的环节后,吴才连忙说道。

“李祯此人扬名,皆与当年傅应祯上书引三不成之说,抨击考成法为首辅下狱有关,在其下狱后,给事中徐贞明与御史李祯、乔岩一起前往探狱,并以送傅应祯

入锦衣狱坐请下诏狱,同乡同事皆其送至狱门而返……李祯他是隆庆五年进士,亦为张居正的门生,初任高平县知县,征授御史。因前往监狱看护傅应祯,被贬为长芦盐运司知事,后来几经辗转,今年刚刚晋为刑部侍郎……”

吴才的回答让施奕文冷笑道。

“好一个自请入狱,这入狱是假,借想此扬名恐怕才是真,大明就是毁在这种伪君子的手里,好啊,好啊……”

接连点着头,施奕文冷笑道。

“我敢说,这件事必定和他脱不了干系,给我好好的查查他,把他给我查个底朝天,杀鸡给猴看……这鸡,就是他了!”

就是他了!

不需要再找其它人了,几乎是李祯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施奕文就相信此事必定与他有关。如此明目张胆的说出书柜、床低,甚至在床板被掀开的时候,可以清楚的看到李祯脸上一闪而过的异色。

“既然他们做了初一,就别怨我做十五了!”

寒着脸施奕文的心底冷笑着,然后冷冰冰的说道。

“新设三关,现在立即设立开关,征税方式按照货值征税,他们不是想暗算我吗?那我就把报复放在明面上,让他们知道,总税务司是不好惹的,还有,通过各关,从今天起,但凡是江南的船货,一率严格检查,但凡有夹带而未申报的,一率按律行事……”

东主的话让吴才的心头一紧,连忙说道。

“东主,按律行事,那可就是流三千里了,这,这可真的过了……”

“过了?什么是过了,既然他们没有底线,那么咱们也就不能有什么顾忌。就这么定下了!”

丢下这句话后,不顾吴才的反对,施奕文就转身离开了正堂,回到自己的房里,闩上了门,又看了窗户,确定没有缝隙后,这才走到床边,掀开床帘,可以看到床上躺着个被包得像是木乃伊的女子。这就是刘世延的小女儿,尽管她的嘴上被绑着布,可是仍然可以看出她的相貌娇美可人,那姓刘的倒也是好福气,居然有个这么漂亮的女儿。

当然,让施奕文庆幸的是,当时心急之下把她藏到空间里,并没有给她还来伤害,尽管之前曾尝试过在空间里放置动物,但“藏人”,却还是第一次。

见她正睁着的眼睛望着床顶,看到施奕文过来了,忙闭上眼睛。见状,施奕文就说道。

“我不知道,你是怎么被绑到我的船上,可是别人之所以绑架你,就是为了陷害我。”

说话时,又拉过被来,盖在她身上。只见她的脸颊苍白,长长的睫毛不住颤动,显然心中十分害怕。

“你不用怕,我不会杀了你的,过得几天,就放你出去。”

床上的女子这才睁开眼来,瞧了他一眼,那双眼睛的目光复杂,神情却是又羞又急,窘不可言。

“怎么了?”

施奕文这边刚问,那边她的脸色更红了。鼻尖上已有一滴滴细微汗渗了出来。见状他就说道。

“我把你嘴上的布给松开,到时候你要保证不……”

话未说完,施奕文又摇头自嘲道。

“即便是喊,恐怕也没人理会的。”

“嗯嗯……”

女子连连点着头。施奕文这才解开捆着她嘴巴的布条,布条松开的时候,她长出了口气,然后看着施奕文,又窘又羞的说道。

“你……你可,可以松,松开我吗?……我保证不跑的……”

女子声音清脆娇嫩,带著柔软的南京口音。再瞧着那张似玉的娇颜,施奕文的脑海中浮现出在镇江码头上的惊鸿一见,当时尽管她的脸上带着轻纱,可隐约的还是觉得她就是码头上的那个女子。

女孩的保证,让施奕文笑了笑,有没有这个保证,都是要松开的。况且这是在自己的家中,即便是给她松了绑也没有什么大不了。

捆着她的布扎的很紧,在给她松绑的时候,难免会有身体上的触碰,等到好不容易松开时,女孩的一张小脸胀得通红。

“好了,你自己先活动一下身子,被绑了这么长时间,估计身子早就僵了。”

施奕文这边的话音刚落,那边就听到些许异响,然后看到满面羞红的女子紧闭着眼睛,用软糯的话音轻轻的说道:

“我,我有,有些内,内急……”

这个“急”字,当真细若蚊鸣,耳音稍稍差著半点,可再也听不出来,饶是如此,说出这番话时她的脸上已经是羞得通红。

“那个,隔壁就可以……”

终于,待到一切都结束的时候,看着满面通红的女子再次走出来时,还不等施奕文开口,就只见她的泪水一滴滴的流下来。

“你,刚才说,说放我过,可你什么时候会放我走?”

“就这两天吧。”

施奕文倒也没有犹豫,在一口答应的同时,又问道。

“不过,我想知道,你是怎么被人绑架的?”

第317章 要死要活(愿大家平安健康)

当施奕文在阔别已久的宅中询问着与绑架案有关的细节时,数里外的李祯却是惶惶不可终日,他来回的渡着步子,脑海中只剩下一个疑问。

人在那!

人去那了?

一个大活人,怎么就消失了。

不是应该就藏在床底下吗?怎么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

“小的见过老……”

不等李六行礼,李祯就劈头盖脸的问道。

“李六,到底是怎么回事!人呢?人在那?”

面对刚进门的李六,李祯的语气显得极为焦急,他能不急吗?

丢的那位可是诚意伯的女儿,原本的对于李祯来说,他不过只是想冒个险而已,只是想借诚意伯把施奕文送进死囚大牢里,只要在施奕文的舱里搜出他的女儿,到时候,即便是姓施的有一百张嘴也说不清楚,皇帝为了平息勋臣们的怒气,也就只能借他的脑袋用用。

可是现在,如意算盘却在瞬间被打得粉碎,人没了!

诚意伯的女儿没有了,下落不明!

这意味着什么?

“人,人在船上啊,小,小的亲自送上去的。”

“船上个屁!”

李祯怒气冲冲的吼道。

“船上,船上什么人都没有,你可知道,现在人没了,这案子就会一直查下去,万一要是东窗事发,到时候,非但你的小命难保,就是老爷我的命也保不住!”

绑架勋臣子女、栽赃大臣,这那一桩不是要命的罪名。原本的按照李祯的计划,只是不过“借”人用一用,等到把人搜出来,这件事就会随着施奕文的死而尘埃落地,至于什么从箱子里搜出来的银子,只是证明他是个贪官污吏的证明罢了。

现在倒了,箱子里装的根本不是银子,甚至就连同人,也消失了。

这人一丢,各个衙门必定会千方百计的去寻人,万一要是找到了什么能和自己联系在一起的证据……

想到这,李祯的视线自然落到了李六的身上,见他的面色煞白,便急声问道。

“你一五一十的告诉我,当时是怎么绑的人?”

“老爷,就是按您的吩咐啊,趁着没人的时候,小的和那几个人,直接在码头绑起来的,然后倒也没有直接送上船,而是等出了镇江,纤夫收绳的时候,才趁机把人藏到了那人的舱里头……”

说着绑人的过程时,李六惶恐的跪了下去。

“老爷,您,您可一定得救小人啊,小,小人对老爷可是忠心耿耿,您可一定得救小人啊……”

李六一边说,一边叩着头。

“人哪,人哪!”

又一次,李祯厉声问道。

“我想知道,人去那了!”

“小,小的也不知道啊,那,那船上一直都没有动静啊,就,就算是沉到了江里,那,那多少也总得有动静不是……”

这一路上,李六一直盯着那艘船,可却压根就没有看到什么动静。

他的回答让李祯同样也沉默了下来。

确实如此,一路上那人没有把她沉到江里,即便是到了秦淮河码头,周围被人盯着,肯定也没办法把人扔到河里,可问题是人在那?如果不在床底下,他又把人藏到了什么地方?

既然他把人藏了起来,必定还有后招!

盯着跪在地上的李六,李祯知道他是唯一一个能把这件事与自己联系上的人,想了想,他就吩咐道。

“李六,别说老爷不救你,你现在就回老家躲起来,记住了,这件事打今天起就烂在肚子里了,你明白吗?一会你去帐房拿二百两银子……”

“小的明白,小的明白……”

李六连忙叩头感激着老爷,在他离开之后,李祯的脸色一寒,锁眉沉吟片刻,又喊来了另一个家奴,对他悄声吩咐了两句……

几乎是在李六急匆匆的离开李家的时候,一直在远处盯着的努尔哈赤就盯上了他,他是奉主子的命来李家盯着的。

“果然不出主子所料!”

其实一开始的时候努尔哈赤并没有注意到李六,而是在李六离开后,他就看到李家又出来一个人,那人盯着李六行踪显得很是可疑。

“这人肯定是想要对那个人下手。”

努尔哈赤便悄悄的跟了上去……

就在努尔哈赤跟上李六的时候,施奕文却在自家的临湖的书房里,看着眼前的女子。

难办啊!

这个人是留在家里,还是放出去?可无论是那一个选择,都有些为难啊!

怎么办?

放了她,不行,留下她,又有数不尽的麻烦!

“总司是担心放小女子回去后,会连累总司清名吗?”

微微垂首,刘如意再次道福道。

“总司对小女子有救命之恩,小女子是绝不会告诉外人此事的。”

尽管之前听他说会放自己回家,可刘如意仍然有些不太放心,毕竟,现在她差不多明白了这件事里里外外的原由,自然也知道,是有人想要借自己陷害施奕文,同样也明白这是那些人在报复父亲。

“哎,如意姑娘,非是我不相信姑娘,只是……”

沉吟片刻,施奕文颇有些无奈的说道。

“只是现在还不能放你回家,这次有人想借你来陷害施某,若是让你回了家,此事反倒泄露出来,要是不能找出这个人,你冒然回去,势必会有一定风险……”

嘴上说的是关心,可实际上,施奕文真正的目的是想借此让对方心急之下下错棋,毕竟,他们知道刘如意在自己的船上,但是现在她却是下落不明,生死不知,如果只是普通的女子也就罢了,可这位却是诚意伯堂堂伯爵的女儿,只要她一天不出来,这件事就不会结束,他们必然害怕这件事查到自己的身上,心乱之余自然也就会犯下错误,而这就是自己的机会。

况且,眼前的刘如意,现在也是奇货可居,如果利用好的话,甚至可以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多谢总司关心,只是……”

抬头看着施奕文,刘如意又问道。

“那么小女子是否可以给家人去封信呢?”

当然……不可以。

尽管刘如意的那双漂亮的眸子里闪动着楚楚可怜的乞色,但是施奕文仍然非常坚定的拒绝了。

不过在见到刘如意那张漂亮的脸蛋上闪动着的失望时,施奕文想了想,便让人端一篮子零食说道。

“如意姑娘,这些吃物都是给您准备的,这几日你可以在这书房里看看书,无聊了便吃些东西,要是有什么需要的,你只管吩咐就行……”

嘴上这么说着,施奕文的心里只能对她表示抱歉了,这或许就是软禁吧。

“哦。”

轻轻应了一声,刘如意的脸上尽是失望,不过性格温柔的她倒也没有表露出太多的情绪,最后甚至还道谢道。

“让总司费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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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傍晚,就有人在江边发现了一具尸体,对于此,衙门里也就是象征性的派来推官衙役看了看,然后,自然也就变成了无头悬案,毕竟像这种江上漂来的尸体,即便是查下去也查不出一个所以然来。

对于南京的人们来说,这不过只是一桩不值一提的小事而已,甚至都没有传到城里头,毕竟,现在城里头最大的事情,恐怕就是搜寻诚意伯女儿下落了,堂堂伯爷的女儿在镇江进香时,被歹人绑架失踪,这不是拉大明朝的脸面嘛。太平盛世、光天化日之下,居然会发生这样的案子,这让大明朝的脸面往那搁。

一时间非但衙役到处搜集线索,甚至就连锦衣卫缇骑也是前往镇江调查此事,而与此同时,却有一个人悄悄的来到施奕文宅中。

跪在地上的李六这会甚至连头都不敢抬,他知道坐在椅子上的那个人是谁,当然也知道,如果不是这个人,恐怕他现在已经性命归西了。

打量着跪在地上的人,施奕文朝努尔哈赤看去时,目标略带些欣慰。倒不是因为现在总算是有些进展,而是因此现在他确实成了自己的家奴。

“知道我是谁吗?”

“小、小人知道的……您,您是大明钞关的总税务司。要,要不是您派去的刘爷救下了小人,估计小人的性命这会早就丢了。”

即便是直到现在,李六仍然觉得有些侥幸,老爷明着让他走,可背地里却又让人要他的性命,如是不是碰着这家人,恐怕这小命也就赔上了。

“即然知道我是谁,那就把事情,一五一十的都说给我听听吧!”

端着茶杯,施奕文的心底冷笑着,姓李的可真是个蠢货,要杀人灭口不在家里动手,非等人家出去再动手,难不成他真以为自己会蠢到不派人盯着他?

不过只用几个时辰,刘锦江那边就传来了消息。这当真是得来全不费功夫啊!有了眼前的这个人,非但可以洗刷清白,还可以把李祯拿下,但是……仅仅只是这样就满足了吗?

看着跪在地上的李六,施奕文倒是觉得这个人就是眼下的奇货,关键在于怎么把利用好他以及这件事!

皱眉思索之余,施奕文不时的打量李六,就这样思索了好一会之后,他才问道。

“李六,你是想死,还是想活!”

第318章 大事件

谁会不想活!

但凡是人都想活,蝼蚁尚且惜生,更何况是人?

非但李六想活,就连同李祯一样的也想活!不然的话,他又何必派出家奴灭口。

可是当他派人去灭口后,可是却没有任何消息。

“怎么了?该不会是出事了吧!”

“万一出事了,那可怎么办?”

一时间,李祯甚至后悔了,为什么要和那些南人搅和在一起,自己明明是北方人啊。

可,毕竟是自己的座师啊!

而且,要是这件事办成了,他们可是保证过让自己往京城任职,到那时飞黄腾达是指日可待,待到了京城再与马自强马阁老搭上线,然后他日入阁下阁臣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但是,这件事的风险太大了啊!

想到这件事万一泄露出去的后果,他的后背不由的冒出一阵冷汗。

“万一,万一,那可就全完了!”

到时候,完的可不仅仅只是他一个人,甚至就连整个李家也跟着完了!

就在他惶恐不安的等待着家奴的回信时,那边却突然有一个消息传出——钦差大臣施奕文当街遭袭。

“什么!是谁那么大胆?”

李祯惊恐的叫喊道,他起身就要冲出去,毕竟他是刑部侍郎,这件事他必要过问。

“快,备轿……”

话音一落,要刚走出房门的时候,他又止住了脚步,然后说道。

“罢了,罢了,再等等,再等等……”

在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李祯又想到。

“万一要是老师他老人家下的手呢?”

他之所以会动这个念头,是因为他知道,那些人对施奕文的态度,差不多是恨之入骨。即使是自己这边失手了,他们那边也会想办法下手的。

“哎呀,这些人,这些人,也太大胆了,当街行刺钦差大臣,这事,这事可是大明朝开国以来从没有过的事情啊!”

李祯自言自语的时候,心里却不住的为那些人的心狠手辣而胆寒,暗自寻思道。

“他们也太狠了吧,万一要是……”

突然,他又想到了自己,想到自己会不会被人给灭口,瞬间,那冷汗就冒了出来。

就在李祯为自己的性命忧心时,在城外的一间别业里,两个便装打扮的老者却在那里下着棋,在听到下人禀报时,其中一个老人看着对面的友人,皱眉说道。

“不会是他动的手吧,这样,未免也太荒唐了,就是想要除掉他,也不必这么张扬啊!”

“他不是那么不知轻重的人,即便是想要除了他,也得等他离开南直隶再说……我看,这可真是山雨欲来了……将军!”

老者下棋将军时,那边突然响起了一声霹雳,雨下来了……

钦差大臣遇袭!

尽管袭击者当场被捕获,但是这一事件震惊了整个南京,在南京为之震动的同时,南京镇守太监的秘报就以八百里加急急报南京。

第二天上午,张居正刚来到值房不一会儿,申时行就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汝默,有什么事?”

张居正做个手势请申时行入座。

“首辅,出大事了!你看,留都那边刚送来过的折子。”

申时行紧张的说道,接着就把手上的一个折子递上,张居正接过后只是略微看了一眼,整个人就恼声说道。

“是什么人居然如此大胆!”

说完这句话后,张居正心中极度的恼火,但他仍然尽量克制。

“居然敢行刺钦差大臣,难道就不知道王法吗!查,一查到底,连幕后的黑手,都一并查出来!”

原本的张居正以为施奕文在南京顶多是面对一些阻力,可却不曾想到,居然刚到南京,这边钞关还没办起来,那边就当街遇袭了!如此这般,让大明的脸面往那搁?

申时行的脸色微变道:

“兴许是那人得了失心疯也不一定。”

听出话风不对的申时行,立即紧张的答道:

“首辅,愚职就是想请亲自处理此事。”

申时行用了“亲自”二字,而张居正听了之后,却皱眉问道:

“你一个阁臣,亲自处置这件事,难不成要到南京去?”

申时行想了想,说道:

“钦差遇袭,想必其中必定有不少内幕,可不论内幕如何,愚职以为朝廷处理此事要非常之谨慎不可,否则不知会引起多少乱子。愚职以为,要想处置此事,就非得有重臣前往南京,亲自处理,否则万一引起什么乱子,必定不是朝廷所愿意见到的。再则,钦差大臣遇袭,这种事情于我大明来说,可是从未有过的事情,要是不派重臣前往,只恐怕南直隶必定人心不稳,所以愚职以为,非得有重臣前往不可!”

申时行表面上是在请示,可是话里话里却已经透出了一个意思来——他要去南直隶,他之所以会提出这个请求,是因为他知道,这件事必定有太多的内幕,到底是不是失心疯,他不知道,但是他的内心很清楚,要是认真的查起来的话,势必与钞关有关系,和钞关有关的话,那么势必就与他的乡党有关。所以,无论,这件事他都不能袖手旁观,他这一番表白,尽管表明了这件事非同小可,但也隐隐的告诉张居正,这件事很有可能会导致局面恶化,所以,需要他出面化解,当然最后还要首辅表态。

这点子小九九,张居正还能看不透?他正琢磨着如何回答,书办探头进来禀报马自强求见,张居正吩咐让马自强的进来。申时行见马自强来了,便起身提出告辞,说等人走了再来领示。

张居正却要他留下,说道。

“今天这件事非常重要,我得问问他的意见,你也应该听听。”

话音刚落,马自强已是风风火火跨进门来,他一进屋就急忙说道:

“首辅,汝默,出大事了,出大事了,总税务司于南京当街被袭,这件事要是不处置好,怕是会出乱子。”

好嘛!

都是说这个案子的。张居正朝申时行看了一眼,申时行也正在看他,四目相对,他在心里暗叹一声,他又岂不知道马自强与施奕文的关系极为亲近?

张居正掉头问刚落坐的马自强。

“那以你之见,应该如何处置此事?”

“此事事关重大,非得有重臣处置不可。”

马自强一欠身正欲禀报,申时行截住他的话头说。

“哎呀,这咱们可是想到一块去了,我这就向首辅请示,亲自前往南京处置此事呢。”

申时行的话音刚落,马自强说摇头道。

“汝默不合适!”

言者无心,听者却有意,张居正当即问道:

“为什么汝默不合适?”

“汝默是南直隶人,这事难免会涉及一些南直隶的人,汝默去,总会得罪乡党,所以不合适!”

申时行闻言连忙说道。

“哎呀,这有什么,不过只是得罪几个人而已。”

“嗯,体乾说的甚至是有理,”

张居正当即就安慰起了申时行来。

“这件事,你去处理确实有所不便,毕竟,都是同乡,处理起来,总归会得罪人,虽说为了国事,无所谓私情,可总还是要顾忌一些的,我看这件事还是由其它人办的好。”

“这个……”

申时行看着张居正的脸色,欲言又止。

“这个什么?”

张居正追问。

心知自己不能再插手这件事的申时行,看着张居正斗胆说道:

“愚职担心会不会有人借此大作文章,到时候,只恐怕会把南直隶官民的心都搞凉了,那里可是朝廷税赋重地!”

张居正知道申时行讲的是实情,但是他同样也意识到,这件事绝对没有表面上那么简单,于是想了一下,看着马自强问道。

“体乾,那么以你之见,谁去合适呢?”

张居正反问道。

“你合适吗?”

“我?”

马自强一听,立即摇头说道。

“卑职同样不合适,倒不是说卑职不能禀公处理,而是因为从京城到南京,沿途至少需要十几天,难免会耽搁时间,这件事,宜早不宜迟,越早调查,越容易查明真相,所以,卑职以为,还是其它人更为合适一些。”

“唔,”

张居正点点头,词锋严厉地说道。

“体乾,你说了半天,也没有说出一个所以然来,你不合适,汝默也不合适,那么谁合适?”

见到首辅似乎有些恼火,马自强便试探着问道张居正。

“卑职以为和卿倒是挺合适的,算算日子他差不多应该已经过了九江了吧,从九江到南京,不过只需要两日时间,他原本就是阁臣,也是朝中重臣,由他处置此事,倒是再合适不过。”

和卿就是吕调阳,从接到皇帝的圣旨后,他就一路从广西往京城赶,要走运河进京城的他必定经过南京,在马自强看来,他是最合适的人选,当然,他之所以会提出这个建议,还有另一个原因——他与施奕文是故交。

“嗯……和卿,倒也合适。”

张居正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我就,就着他去吧,不过,除了他之外,还要再给他派个帮手。”

就在张居正的话声落下的时候,那边就有内宫过来通禀道。

“皇帝有旨!召张先生觐见!”

第319章 暴风雨前的宁静

“咣”的一声,在门外站着的太监的心头猛然一紧,皇帝又摔东西了!

“是谁!是谁那么大的胆子!”

气恼下摔了一个茶杯的朱翊钧,盯着张居正大声质问道。

“难道他们就不知道他是钦差大臣,是朕的……是朕派去吗?居然敢当街刺杀,他们就不怕诛九族吗?”

在得知施奕文当街遇袭之后,朱翊钧可谓是恼怒至极。尽管在此之前他曾经想到施奕文的这趟南直隶之行没有那么轻松,可无论如何也不曾想到,居然有人敢在光天化日之下刺杀钦差大臣。

“光天化日之下居然有人敢刺杀钦差大臣,难道这就是大明的朗朗乾坤吗?就是你们说的太平盛世吗?”

朱翊钧所以会这么生气,并不仅仅是因为担心施奕文的安危,也不是因为对他的愧疚,而是因为这就相当于给了他一耳光,毕竟钦差大臣是皇帝派出去的,而且还是他为了一点银子做出来的妥协,施奕文才去的那里,现在他却在那个地方被人当街袭击。

各种情绪交织在一起,自然也就是怒火中烧,暴跳如雷了。甚至就连面对张居正的时候也不像过去那样有许多顾忌。

“陛下,这确实是我大明开国以来从未曾有过的事情,这件事臣一定派人严查,绝对会给陛下给天下一个交代。”

张居正的心里却有些疑惑。皇帝为什么会这么生气?恐怕并不仅仅是因为钦差大臣遇袭那么简单。再怎么说那只是一个青菜大臣,按道理来说,皇上即便生气也不会在自己面前这么失态。

难道说皇帝和施奕文之间有什么不为人知的关系。对于一直以来都千方百计防范皇帝身边出现一个宠臣的张居正来说。他首先想到的是这两个人年龄相仿。这会不会让他们之间并不仅仅只是君臣关系那么简单。

如果说施奕文是皇帝的心腹。这倒没什么,如,但是如果是皇帝的宠臣,那可就……眉头微微一皱,就在张居正心里暗生警惕的时候。朱翊钧查到他人群中的异样立即意识到自己失态了,于是便连忙补救道。

“张先生这件事儿我并不是要你给我一个交代,而是要给天下人一个交代,毕竟钦差大臣是我派过去的,而且这个青菜大臣也是替宫里头收关税的,现在居然在光天化日之下被人袭击,这个消息传出去天下百姓会怎么想?他们会不会想是因为我把他派过去是要搜刮百姓的钱才所以才激起民怨,到时候天底下的百姓又如何看朕,如何看我这个皇帝?”

皇帝这么玉说张居正只觉得后背冒出一股冷汗。他立即想到这件事确确实实是和皇帝的生育联系在一起的,并不仅仅只是一次袭击钦差大臣那么简单,于是连忙回答道。

“请陛下放心,臣已经命人处理此事,必定会这件事查个水落石出。给陛下给天下一个交代的!”

这天上午,秦淮河的码头上下停泊了一只不知从什么地方过来的客船,靠上码头待到船停好之后,船夫才对舱里坐着的一主一仆说。

“老爷,船到了南京城了,您二位确定从这里下船?”

舱中那位主人打扮的点点头,随即走出舱外,踏过跳板上岸,仆人在后面紧跟着。走在前面的主人约摸六十岁年纪,在走出船舱的时候,他的步履缓慢且稳重,沿着码头的石阶拾级而上。此人正是张居正前两天念叨了一个晚上的吕调阳,他是在芜湖接到的圣旨。

钦差大臣遇袭!

皇帝震怒!

朝廷颜面不存!

然后作为复召老臣的吕调阳,刚刚行抵到芜湖就接到皇帝的圣旨,便立即改变行程,火速赶到了南京。

跟在后面的仆人名叫吕伍,要是施奕文到了这,一定不会觉得的陌生,毕竟,当初两人也是有过一面之缘的,多年来,他既是吕调阳家仆,也是他的护卫,这么多年从来不曾变过。

“老爷。”

吕伍轻轻地喊一声。

“咱们先到什么地方?是六部衙门,还是?”

“先去见一见施致远!”

吕调阳随口说道。

“按道理来说,我这个钦差大臣是应该通知他们接船的,可我为什么从芜湖换船,说到底,还不是因为这池子水太深了啊!六部衙门那边,咱们不急,先见见正主的好,伍子,你说,当初咱们在清河驿第一次见到他的时候,你不是还觉得人家占了咱的便宜嘛,说起来,咱们让了一间房,他却救了老夫一条命啊。”

“是!”

吕伍连忙说道。

“老爷,说起来,这都是小的见识短,不过施公子倒也奇怪,明明有大国手的医术,到了京城却偏偏没有借此扬名,反倒是成了这个钞关的总税务司,这见船征按货征税,不知断了多少人的财路,断人财路如杀人父母!他在南京遇袭,估计还是和钞关有关。”

吕调阳没有作声,只是轻轻地点一下头,最后又长叹道。

“所以,这事水深啊!”

何止是水深,简直是深不可测啊!

自从去年致仕还乡之后,吕调阳就一直在思索着这些年得失,当然那个时候,他从不曾想到有朝一日会再度复出,也正因如此,他的心情才平静下来,可以平静的思索一些事情。

就在他对当前国家的形势陷入思索的时候,那边突如其来的旨意,却打破了他原本看似平静的生活——皇帝召他还朝入阁!

再度入阁,这样的恩宠,也是世所罕见了。

作大臣的所能做的也就只有感谢皇恩浩荡了。当然,因为身体康复的原因,他也希望能够重新为国效力,于是接到圣旨后,他就日夜兼程的朝京城赶来。这一路上,他甚至已经打定了主意,一定要不辜负皇帝的信任,不辜负天下百姓,一定要好好的做一番事业。

可是不曾想,芜湖关的一道圣旨,却打乱了他的全部计划!

主持调查钦差大臣遇袭一事!

这件事看似好办,可实际上,吕调阳比谁都清楚,这池子水深,甚至是是深不可测,到底是什么人意图刺杀施奕文,又是因为什么?尽管这些都尚是疑问,但可以肯定的是,肯定和钞关脱不了关系。

“钞关……”

坐在车上,吕调阳的心里念叨着主两个字,然后又长叹口气,过去钞关对于大明来说,无非就是提供着二十来万两银子,但是现在……现在钞关一年收入几乎不逊于朝廷一年的赋税,这如何不让人眼红,又如何不让人心痛?

“看样子,这一次首辅是打中了他们的七寸了!”

可是报应却落到了施奕文的身上。

哎……

一声长叹后,车子已经靠近了城墙,抬头凝望眼前号称天下第一的南京城墙时,吕调阳不禁又双眉紧皱起来。尽管这南京城墙依然会让觉得甚为雄伟壮观,气概不凡!但是,对于吕调阳来说,他现在的心里却是思绪万千,眼前的这座城墙就像是南直隶的形势一样,是针扎不进,水泼不进。

“致远不过只是稍动其七寸,他们居然就下此黑手,要是长此以往,恐怕真就是国将不国了!”

感叹着施奕的遭遇,吕调阳的又是满面的愁容,他的心里只剩一个念头——大明的将来何!

过去,吕调阳只是知道,南直隶士宦同气连枝把持朝政,抵触改革,而现在,一个小小的钞关,却激起他们这么大的反应,将来……怎么办!如果改革继续推进下去,那些人今天可以杀钦差,将来又会干什么?

之所以会有这种顾虑,是因为吕调阳知道,天下进士半数出于江南的现实,使得南直隶的官员只要愿意,就可以轻易把持朝政,就可以结党,可以营私,到那时恐怕真就会国将不国了!

心里这般想着,吕调阳的眉头越皱越紧,尤其是在看着南都的繁华兴旺的景色时,他甚至想到党争纷起,国家变乱的一幕,想到这,他自然又想了,想到当年考中进士时的豪情满怀,那时候,他曾立志要干一番烈烈轰轰、名垂青史的大事业!

而到最后……每每却受制于现实,受制于种种原由,在没有致仕时,他并不觉得有什么,但是眼下的再次复出之后,尽管眼前南都的那种繁华兴旺远胜于几十年前第一次途径南京时所目睹的景象,但是在吕调阳非但不觉得高兴,反而有些担心,担心着将来的党争,会毁掉大明的江山社稷。

突然,吕调阳对自己会有这样的想法感到有些奇怪,毕竟,按道理来说,这可是太平盛世,可偏偏在这个太平盛世里,却冒出这样的念头,这当真是……

“看来,这盛世之中也是危机四伏啊!”

他心里这般寻思着,但随后又觉得或许之所以会这么想,是国灰今日的心情大异于先前了吧!

是啊,过去一门心思只为了做官,而现在……吕调阳闭着眼睛,回想起当年致仕后于家中书宅里的反思,现在,是为了做事情了!

“那就给大明,好好办一件大事吧!”

(推荐一袖乾坤巨的《我要做阁老》,一本非常不错的明代小说!)

第320章 大明朝的弊病

再一次见到吕调阳,两人的身份却已经有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去年在清河时,施奕文是前途未卜的“外使”,而吕调阳是致仕官员。而现在呢?

历史或许已经改变了吧!

看着正在喝茶的吕调阳,施奕文的心里冒出这样的一个念头。

确实已经改变了,无论两年后,张居正是生是死,大明的下一次首辅很有可能就是吕调阳,而不是张四维,那么的话,未来的发展或许将会走向另一个方向……历史已经改变了。

只是,这样的改变当真是好事吗?

对于未来,施奕文已经不太确定了,但至少可以肯定的一点是,吕调阳当首辅,对自己应该是有利的。

“上次清河匆匆一别,算算日子,可是快一年了。”

“确实。”

吕调阳点点头说道。

“这一年可是发生了不知多少事情。”

感叹之余,吕调阳笑道。

“上次,致远说自己是个懒人,现在看来,那怕你就是个懒人,恐怕也是不容你懒的。”

吕调阳的调笑,让施奕文颇为无奈的摇头说道。

“我倒是愿意当个懒人,可是眼下大明的局势,却是容不得我懒的!”

“哦,说来听听。”

“其实,何必我说,阁老也是知道的。”

施奕文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在反问之后,看着吕调阳说道。

“阁老这一年两次往返大江南北,恐怕对于这一切,早就已经了若指掌了吧!”

“哎……”

吕调阳长叹口气,良久后才说道。

“看似盛世,可实则却是危机四伏啊!”

“嗯。”

点了点头,施奕文又感叹道。

“看起来似乎问题很多,可实际上,所有的问题根源就只有一个问题。”

“只有一个问题?”

吕调阳诧异反问道。

“致远为什么这么说?”

“是的。”

抿抿嘴,施奕文认真的说道。

“所有的问题根源不在于其它,而在于“财政”,在于“钱财”,财政庶政之基,钱是一切问题的根本,其实,当年首辅之所以推行改革,不也是因为大明朝廷没有了钱,甚至连百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了。”

听施奕文提及旧事,吕调阳无奈的苦笑一声,当年皇帝刚刚登基,朝廷就没有银子发百官的俸禄,最后不得不用苏木、胡椒顶账,一时间京中到处都是官员售卖苏木、胡椒,因为数量太多,以至于根本就卖不出去,那时候差点有京官饿死。

朝廷穷啊!

“哎,一言难尽啊!”

“朝廷为什么会这么穷?说到底,还是因为地方上的税收不上来,所以才要有考成法,以税收来考核地方官。”

“其实,税收不上来,倒也不能全怪地方官。”

吕调阳看着施奕文无长叹道。

“这个根子,说到底,其实还是在高皇帝那,当初高皇帝登极之初体恤贫苦百姓,准贫下户缓缴税粮,开始的时候,只是一些真正的贫苦百姓因灾缓缴,可到后来其它人也是纷纷效仿,只要有了理由,大家就会利用。到后来下至贫民百姓上至达官显绅,谁家里没拖欠上几十年的税粮,如此也就越积越多,所以,从正统年间开始,每到新皇登极改元,朝廷都会免除拖欠,今上刚登基时,就曾下旨隆庆元前之前的拖欠免除,隆庆四年至万历元年的拖欠赋税只需缴纳七成……”

呃……

这下轮到施奕文诧异了,他没想到居然还有这种操作,甚至惊讶道。

“你、你说什么?普通老百姓敢拖欠朝廷的赋税?”

这不对啊!

不是说都是士绅们拖欠吗?

“致远,这叫法不责众!况且,这逋赋蠲免是太祖高皇帝的训示。“国朝重恤民隐,凡遇水旱灾伤,则蠲免租税,或遣官赈济,蝗蝻生发,则委官打捕,皆有其法云。”

虽然看了不少书,可对国朝的事情,施奕文确实没有吕调阳的那么精通,惊诧道。

“这不是只限有灾的时候才免的吗?”

“虽说按朝廷的法度上来说,只有逢着灾荒年才能缓缴,可是你翻翻方志看看,有多少地方,年年风调雨顺,不是今年旱就是明年涝?其就是寻一个借口而已。”

借口……只是一个不交税的借口!

惊诧之余施奕文又反问道。

“那些寻常百姓也不交?他们就不怕官府追究吗?”

听施奕文这么一说,反倒轮着吕调阳诧异了,他睁大眼睛看着施奕文说道。

“公子,太祖高皇帝有祖训在——“四民之中,惟农最苦,有终岁勤动尚不得食者,其令有司务加存抚。有非强苛刻者,重罪之。”,换句话来说,若是有地方官敢强征,轻则罢官,重则是要掉脑袋的!”

呃!

这……这未免太匪夷所思了吧!

惊诧中,施奕文反问道。

“普通百姓怎么就敢不交呢?他们不应该畏官似虎吗?”

“致远,瞧您说的,普通百姓才多少地啊?说到底这天下的地不还是达官显贵地方士绅家的多嘛,他们地多,自然更不愿意交税,普通百姓势不及人,可是人多,这地多的不想交,地少的也不想交,要是有地方官敢强征,地多的就煽动地少的,大家往衙门里一冲,有曰抗粮,有高皇帝的祖训在那,这知县的官帽也戴不稳了不是?穷也好、富也罢的都一样,反正都不想交赋税,士绅人数少可有势,百姓无势可人多,两边加在一起,一边有势一边人多,两边互相配合,这钱粮虽不至于不交,可总能少交不少,这拖欠自然也就的越积越多,反正吃亏的不是自己就行,至于朝廷……谁会在乎。”

好一句话谁会在乎,吕调阳的一句话,终于让施奕文明白了,那里是士绅把大明给掏空了,分明就大家伙合起伙来一同掏空了大明。

“其实他们也不是交,只是先拖着,等拖到最后,官府自然也就给大家打折了,至于拖欠的先挂在那,等过上个十几年,等到全天下的积欠越多越多的时候,自然有官员动辄鼓吹蠲免赋税显示皇家仁爱,现在谁家要是交足了,将来一蠲免反倒吃亏了,你说天底下谁愿意吃这个亏?”

第321章 主持公道

你说天底下谁愿意吃这个亏?

吕调阳的反问,让施奕文整个人都陷入了沉默,这个时候,他突然想到了在另一个时空中的耳熟能详的话语。

雪崩之下没有一片雪花是无辜的。

后人说士绅拖欠田赋,却从来没有提到,普通百姓同样也拖欠,只是拖欠的多于少的问题,就像后世的偷税漏税一样,大企业在偷税漏税,家庭作坊同样也要偷税漏税。

“其实,从正统年间开始,这田赋拖欠就已经是常态,当然,说那些都已经远了,不过从景泰年间,新皇登极每一件事,就是大赦天下,就是免除至少五年前的拖欠,五年来拖欠也是按七八折征收,如此一来,官员自然是皆称其仁义,天下臣民不无不是广沐皇恩,皇恩浩荡啊。就像隆庆皇帝刚即位那会,就大赦天下,免除嘉靖四十三年以前全国拖欠的田赋,减免次年天下的一半田赋。这些举措能不大得人心吗?可是大得人心的代是什么?是朝廷没有银子!甚至今上继位的时候,户部太仓库里的空得都能跑老鼠了,就连百官的俸禄都发不出来了,可是天下臣民呢?”

瞧着施奕文,吕调阳冷笑道。

“天下臣民却深受其利,嘉靖四十三年以前全国拖欠的田赋有多少?即便是只拖欠三成,折成银子的话那可就是几千万两!毕竟,这十几年拖欠下来,谁家没有拖欠上几两银子?可是即便是如此,今上登极,仍然要大赦天下,将自隆庆改元以前通租,悉踢蠲除,将隆庆四年以前的免三征七,哼哼这可早就是大明的传统了,天底下谁人不知,谁人不晓?以至于有无知小民甚至祈盼帝君驾崩,以免其拖欠,皇恩仁爱,所换得的不过只是如此!”

嘲讽之余,吕调阳的神色又微变,正色说道。

“可是自从张江陵任首辅以来,为了增加田赋收入,缓解财政危机,不得不接二连三地下令清理积欠的租赋。所清理的,自然是其任首辅以来的拖欠,所谓“考成法”,其实就是勒令天下的地方官,严格征收田赋,清理积欠,可即便是如此,即便是江陵也常说“能征得九成者,既是良吏”,毕竟,这清欠虽说是朝廷大事,可祖制却要体恤百姓疾苦,万一要是有人煽动百姓,掀起民变,到那时,即便是追究为首者责任,可是地方官同样也会受处置,轻则罢官流放,重则是要掉脑袋的。”

吕调阳的话让施奕文诧异的睁大眼睛,疑惑道。

“这,这是什么道理?官员清欠反倒要被追责?”

“清欠是要清,可清出了民变,就是官员无能,所以,现在各地征税,往往都是地方官与士绅商议,往往都是士绅收七成,甚至五成,然后再让他们说服百姓出九成,这样算起来,差不多也就有能收个八成上下,如此一来,算是对朝廷有了交待,可最后埋怨全都落到江陵的身上,毕竟,过去士绅们才收个两三成,百姓也就收个六七成,现在士绅们等于多交一倍,而百姓也多交了两三成,如此自然是怨声载道,还有就是清量土地,清量土地更是得罪人,毕竟藏地匿地本就是人所共知的事情,别说是官绅之家,就是寻常百姓家里也有少则几分多则数亩的无粮白地,这清量土地,到底会清出多少地来?尚未可知,但可以肯定,这清欠也好、清量也罢,损失最严重的就是南直隶,就是浙江,是江南,所以,一直以来,反对江陵最甚的也就是江南……”

一一道出了张居正改革最大的阻力以及其原因之后,吕调阳才看着施奕文说道。

“现在你知道,为什么你到江南来,江南的反应会那么大了吧!”

“看样子,是有人觉得我是江陵的人?”

摇摇头,吕调阳说道。

“你是不是不重要,重要的在江南添设钞关,损失最严重的是南直隶、浙江等地士绅,他们与官场之间的关系盘根错节,如此,自然也就不会坐视你在这里设立钞关,致远,你说你要在江南设立的这几个钞关,一年能收多少关税?”

询问之余,吕调阳的眼睛盯着施奕文。

“嗯,初步计算,天下商货半数出于江南,按值百抽三计算的话,应该不下六百万两!”

双眼猛然睁大,惊讶了好一会儿,吕调阳才说道。

“难怪,难怪他们想要杀人啊!致远,这夺人财路有如杀人父母,你一下拿走人家这么多银子,人家能不起杀心吗?”

“这……”

眼帘微微一垂,施奕文冷笑道。

“难道,就任由他们尽得商利,而不交一文吗?”

一声反问后,施奕文又说道。

“以税抑商,以商恤农,这才是国家的根本,现在国家财政紧张,将来要是遭逢什么变故,恐怕只能从田赋中加税,苛捐杂税猛如虎,历朝历代最后动乱无非就是苛捐杂税引发百姓起事,难道我大明也要重蹈覆辙吗?所以,我以为以税关征商税,以商恤农才是解决问题的唯一手段,首辅苦心开源,历时数年推行改革,所得不过区区数百万两,而今年钞关收入必将超过田赋,于大明来说,设立钞关征税是有百利而无一害。”

当然,并非没有害处,最大的害处恐怕就是出口贸易,钞关征税提高了商品售价,自然不利于出口,可是现在的出口贸易每年不过只是区区几百万两罢了,远不能同晚清相比,当然现在很多出口产量,本身就是卖方市场,适当的提点价并没有什么影响,并且按施奕文的计划,将来肯定还是要建立出口退税机制。

“可是对那些人呢?”

盯着施奕文,吕调阳反问道。

“对于他们来说,恐怕就有如杀其父母一般,如此一来,你施致远可就是众矢之的,就是他们的眼中钉、肉中刺,是非除你不可了!”

“是啊……”

笑看着吕调阳,施奕文反问道。

“只是不知道,此次阁老过来,准备如何给在下主持公道,这公道又要主持到什么程度?”

第324章 儿女情长(明白)

南京的街道与京城相仿,都是以长条青石铺垫而成,一场雨水之后,将青石冲洗的极为清洁。街道上车水马龙的好不热闹,单从繁华程度来说,南京甚至远胜于京师。

不过,对于坐在马车上的施奕文来说,他现在的心情却压根不在这上面,而是紧握着一封信,眉头紧锁着,心头涌起无数个疑问。

“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怀揣着万千的疑惑,施奕文终于来到了唐家,再一次来到唐家时,这边德子刚通报过他的姓名,那边门房就笑道。

“小姐吩咐了,施公子来了,直接往书斋过去就行了。”

“德子,你在门房里面侯着,”

对德子吩咐一声,施奕文便随着丫环往书斋走去,每一次来唐家,他都会感叹着百年大家豪宅的奢华,这是典型的江南园林,一路上墙边廊亭处处可见花草,花墙垂下藤萝,只让唐家的园子有如仙境一般。

园中的小湖内假山叠石,水面上莲叶荷花,与假山相映成趣……

这园子……感叹着园子景致的优美,施奕文又一次想到了要不是在石台庄修一个更大、更漂亮的园子。终于,来到了书斋前,隐约的可以听到一阵琴声,这琴声似乎有些熟悉,到了门前,引路的丫环曲膝行礼道。

“公子,小姐就在斋内,您自己进去便成了。”

“有劳姑娘。”

说罢,施奕文便进了书斋,原本悠扬的琴声更是传入耳来,婉约的琴声透着道不尽的缠绵,好似情人间的耳鬓厮磨,轻扬的琴声听着似乎有些耳熟,琴声于耳畔盘旋着。循声向琴声走去,只见一个青袍书生坐于书斋后方的廊台下弹着琴,尽管廊台处的薄纱随风摆动,让人看不清他的相貌,但仍难掩他过人的风姿。

他是谁?

疑惑中,朝前走了几步,不过只是瞧了一眼,施奕文整个人不觉怔在那里。尽管还没有看清他的相貌,但是从后面看去他的身材似乎有些熟悉,就像……

这怎么可能?

可是现在人却就近在眼前,按耐着内心的激动,施奕文再往前走去仔细一瞧,整个人完全愣住了。

是她!

或许是听到身后的脚步声,琴声嘎然而止。

“表妹……”

回过头时,施奕文终于看到了那个曾无数次于他的梦中出现的人。

依然如初见时那般,唇红齿白极是俊逸,可是英眉朗目间却没有丝毫脂粉气。任谁看起来,也能会把她当成男人……不,分明就是个男子,只不过是个极为漂亮的男子。

“啊!”

看清身后的人时,她的双凤目霍地睁大了,惊讶间她的眸子睁得大大的,很快就红了,那双乌黑的眸子里似乎要溢出了泪,看得让人心疼。

“你……”

尽管内心有无数的疑问,但此时施奕文只是痴痴的望着她,看着她。

“在下见过公子!”

就在泪水似乎溢出的瞬间,她却吃地一笑,轻笑道。

“在下江宁王子轩,见过公子,不知公子来此可是来找我家表姐?”

“表姐?”

尽管还没反应过来“表姐”是何人,但是瞧着“他”那嫣然一笑百媚生的模样,施奕文怎么也想不起来,自己当初是怎么把她当成男子,而且还相处那么长时间,当时怎么没认出来呢?

盯着“他”的俏颜看了一会,施奕文才恍然大悟,原来问题出在这啊!她当真是好厉害啊!这并不是什么易容术,仔细看一下她的眉眼五官,虽然精致俊美,但与过去初见时的相貌只八分相似。

现在她只是将穿着打扮加以改变,而去年初见她时,男装打扮的她却将眉毛嘴唇都稍加些许修饰,那神情气质便再也看不出半点女人的脂粉气,所以明明容颜未改,但看起来却已经是判若两人,甚至连声音也变的中姓的很,所以自已也才看走了眼。

张静修。

张紫萱。

王子宣……

到底那个才是你啊!还有在京城死的又是何人?

尽管心里充满疑惑,但是再次见到她,更多的却是激动,按耐下心底的激动,施奕文见她以男装打扮说话,便强忍着内心的千言万语笑道。

“原来是张公子,眼拙眼拙,在下与令表姐是故交,此次回南京势必是要来拜访的,可不曾想却与此与公子相遇,这相逢既是缘,这次在下是不愿再错过了!”

不愿再错过了!

千言万语都在这句话中,而这句话也让张紫萱强忍着的泪水险些没流出来,最后她还是强忍着将一双秋水明眸投注在他身上,神色间透着些哀怨,她深深地望了施奕文一眼,然后说道。

“错过又有何妨,毕竟,过去总归已经过去了。”

“你真这么以为吗?”

施奕文盯着她问道,眼睛就这么望着她,她却把目光投向外面的小湖。

见状,施奕文冲动地向前跨了一步,柔声唤道。

“萱儿。”

“你……”

再次回头时,施奕文看到她的小嘴一抿,好似要哭出来,看得他心底一疼。

痴痴的看着他,良久,张紫萱才轻轻一叹,说道。

“当时一别,实在是情非得已,还请兄长见谅。”

“我知道。”

施奕文点了点头,从在那封信上看到她的笔迹时,他就知道那场火没有那么简单,甚至联想到了京城随后的诸多变故。

张四维辞职,吕调阳回京……所有的这一切,也许都和眼前的这个人有着扯不清的关系,甚至也和自己有关。

这是不是不蝴蝶的翅膀,施奕文不清楚,可是在得知她葬身火海时,他的心里更多的是婉惜与心痛,当然还有后悔,如果自己当初抓住她,会不会……可是,这怎么可能呢?毕竟她已经嫁予他人,那怕只是名义上的夫妻,可是在这个时代,这仍然是有违社会道德的,更何况她还是张居正的女儿!

教子无方!

这样的罪名,张居正担不起!

难道是张居正下的手?尽管内心有些疑惑,可施奕文这会却全不顾得这些了,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见他就这么痴望着自己,脸上闪过一道红晕,然后她才轻轻一叹。

“你、你是怎么知道我在这里的。”

恰在这时,一道声音从一旁传出来。

“是我送的信。”

第322章 良机(祝平安健康)

这公道主持到什么程度?

施奕文看似随意的反问,落在吕调阳的耳中,让他的眉头微皱道。

“致远这是何意?”

笑了笑,施奕文端起茶杯喝了口茶,并没有说话,而只是在那里品着茶,他这般模样,倒是让吕调阳把眉头越皱越紧。

“致远是想让老夫为你主持正义?寻个公道吗?”

施奕文依然是悠然自得的喝着茶,压根就没有理会吕调阳。

“致远……”

见施奕文始终不说话,吕调阳反倒有些摸不着头脑了,他不知道施奕文的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沉思片刻,他才开口说道。

“致远,虽说你我有故,可是你要知道,老夫做事素来是公私分明的。”

“哦。”

施奕文轻应了一声,并没有说话,而是用杯盖撇开茶杯里飘浮的茶叶,继续喝着茶。

见他仍然没有说话,吕调阳的眉头越皱越紧,也同样沉默了下来。

就这样,房间里越来越沉默,两人一时居然皆是无言。而吕调阳时而把目光投向施奕文,心中暗讨道,他到底是什么意思?

公道?

这个公道又是什么意思?

主持到什么地步?

主持公道,就是主持公道啊。

难道还有折扣不成?

是了,就是折扣,他是担心这个问题吗?

良久,像是想通了一切的吕调阳才开口长叹道。

“致远,你可是担心老夫会徇私?”

“徇私?”

终于,放下茶杯,施奕文反问道。

“阁老以为在下所图的仅仅只是个人的公道?”

“呃?致远的意思是?”

面对吕调阳的疑惑,施奕文正色说道。

“方才在下问阁老,这公道主持到什么程度?若仅仅只是为了在下的一已之私,在下又岂会问阁老这个问题?在下所要的公道绝不是在个人的公道,而是大明的公道!是世间的公道!”

大明的公道!

世间的公道!

“致远,这是何意?”

面对施奕文的要求,吕调阳诧异道。

“何意?方才阁老说了那么多,难道还不明白在下的意思吗?那些人为何欲杀施某,为什么竭尽全力反对改革,归根结底还是为了一已私利,为的是不纳粮、不交税,现在江陵在,尚能加以弹压,他们还不敢不交税,可要是江陵故去了?又会是什么模样?到时候,他们依然会寻机煽动百姓,抗税抗粮,依然会为一已私利,而不顾天下安危,如此天下公道何在?我大明的公道何在!”

施奕文的接连反问,让吕调阳不禁有些惊愕,他惊讶的盯着面前的这个年青人,无论如何,他都不曾想到施奕文居然会提出这么一个要求,原本在他看来,施奕文顶多也就是要求查出真凶,从重处罚,可是现在施奕文提出的要求,却是……这是想要与整个江南士林为敌啊!

“致远,你可知道,你想要老夫做的是什么?”

盯着施奕文,吕调阳的语气肃穆起来。

“是想要老夫与天下士林为敌吗?为了你一人!”

“非也!”

摇摇头,施奕文直接了当的答道。

“非是为了施某一个人,而是为了大明的天下,为了全天下的百姓!”

“好,好一个为了大明的天下,好一个为了全天下的百姓,你可知道,要是老夫依你的意思办的话,到时候,南直隶士林必定视老夫为眼中钉,肉中刺,他们必定恨不得食老夫之血肉!”

“阁老怕了?”

微微一笑,施奕文反问道。

“若是如此,阁老又何必应诏还朝?”

他的反问,让吕调阳陷入了沉默,可施奕文的话却没有停下。

“阁老要是怕了,就当在下没有说这些话,但是眼下的现实就是如此,如果阁老想要做好人,这改革必然是成就不得的,即便是江陵一意推行,也只能勉强维持,而我大明积病已久,许多问题不能从根本上解决,所有的改革不过只是裱糊匠裱糊维持罢了,既不能持久,更不能帮助大明摆脱眼下的困境,今日江陵在,改革尚可继续,他日江陵去,改革必定前功尽弃,至于大明……不过只是勉强续命数十年而已,阁老能不能见着,在下不知道,可在下知道,若是不能快刀斩乱麻,从根本上解决问题,他日下官必定能够生见大明天下尽失的一天!”

“大胆!”

不等施奕文继续说下去,吕调阳就厉声训斥道。

“施奕文你好大的胆子,居然敢如此诅咒我大明天下,你当真以为老夫欠你些许人情,就会任你胡言乱语吗?”

面对吕调阳怒气冲冲的训斥,施奕文哈哈大笑道。

“胡言乱语,要是我施奕文真是胡言乱语的话,阁老又何必拖老迈之躯应诏入朝,阁老之所以入朝,不正是因为对大明天下的担忧吗?在下都能看得清的事情,阁老又岂看不清?”

施奕文之所以会这么说,完全是得益于在图书馆里查阅的资料,尽管在历史上,吕调阳回乡不久后就病故,但是他仍然留下了一些手稿,在手稿中尽是对大明将来的担心,尤其是在他回乡时于途中目睹的一切,更是被他视为“亡国之兆”,他同样也感叹着改革的艰难,感叹着长久以往必定是国将不国。

也正因如此,施奕文才会说出这些话,才会提出这样的请求,因此他知道,眼前的吕调阳经历了大起大落之后,对时局看得更清楚,而且更加珍惜眼下的这个机会,并且希望做更多的事情,在这一点上来说,两人可以说是天然的盟友,因为两人都希望从挽救大明江山。当然,对于施奕文而言,他所希望拯救的是华夏的文明,尽管现在努尔哈赤是他的奴才,可谁知道将来会不会出现一个努尔哈白,哈黑的。

所以,施奕文才会把自己内心的想法,一一表露出来,原本,在吕调阳来之前,他心里只是隐隐有这个想法,但是吕调阳的到来,让他坚定了最初的打算。

“难道,阁老就没有看出来吗?”

迎着吕调阳的视线,施奕文神情凝重的说道。

“大明江山危矣,眼下如此大好良机要是错过了,只恐怕,错过的就是拯救大明江山的良机啊!”

第323章 阁老的野望

“阁老。”

施奕文正了正身子,以素日少见的严肃态度端坐在椅子上,托出他一番深思熟虑的计划来。

“当今天下形势,处在一触即发之时。虽有有江陵于朝中苦心经营,勉力维持,可是大明的局势却如同卧危楼,游浪尖,看似大明江山稳固,可随时都有灭顶之灾。以晚生看来,江陵一旦下台,则天下局面将无人可收拾,而随着皇帝年岁越来越长,他日亲政之时,就是江陵挂冠之日。一但江陵去职,若是改革无法推行,那么大明财力必定日益紧张,要是平时无事还好,可若是一但遭逢灾荒,万一流民四起,必定会有陈胜吴广者煽动起事,那时,民患于内,鞑虏威胁于外,我大明二百年江山也就岌岌可危了。归根结底,所有的问题都是财政问题,如果朝廷有充足的银钱,自然可以用于赈济难民,抵御外患,如此自然无虑,可如果天下士绅,皆拖欠田赋税捐,到那时,大明如何维持。在下虽说刚刚回天朝不久,可是环顾天下,天下实际上已经是危机四伏,原本,在下还寻思着如何能拯救危亡,这次在下遇袭,恰好就是一个机会,今日能救我大明者,唯有阁老一人而已。只要阁老抓住机会,必定可以纠出幕后真凶,到那时,可以趁机清理南直隶,谋害钦差,形同大逆,既是大逆,必可以夷九族!”

一句“夷九族”,让吕调阳神情悚然起来,在暗自佩服施奕文对局势看得深透,分析得精辟之余,看着他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

“本来,”

施奕文换成了平缓的口气,条理井然地说下去。

“在下从不曾行此霹雳手段,但是现在大明局势如此,容不得从重计议,务请阁老以社稷为重,决断行事,如此大明江山可保,而他日江陵去职,阁老身居首辅。这样,上有贤君,下有干练威断之阁老,大明江山即使遭遇暴风骤雨之袭击、天崩地裂之灾祸,也可上下同心,朝野协力,共度危难,稳如磐石。如此,大人对国家的贡献必定可千年青史,即便是今日之手段亦不过只是阁老忠贞为国之赤心而不得已为之!”

施奕文越说越意气昂扬,吕调阳则越听越冷静。他看着眼前这个年青人的目光越发的不同,聪明异常的年青人人,这么多年,吕调阳见过太多,但是如此赤诚却又远谋深算,处心积虑的年青人,还是第一次见,一边是拳拳赤子之心,一边的处心积虑,这个年青人确实和其它人不同啊。

但他毕竟是个年轻的书生,阅世尚浅。但是他又岂知道天下的局势?

“致远,你可知道,南直隶官员为何能于朝中兴风作浪,而任何人都不敢轻视?”

“人多!”

“岂止是如此,南直隶官员非但人多,而且通过师徒、同窗、同年、座师、门生早就联成了一个盘根错节的关系网,这些人里头又岂止南直隶的官员,即便是北方官员,难免也与南直隶官员有同窗、同年、座师、门生之情,他们看似为官,可实则却执掌国家大权,如果你想对他们下手,他们又岂会坐以待毙?到时候,他们又会干什么?如果没有万全之策,这样岂不是自讨苦吃。再说,以江陵的手段,为什么对他们仍然束手无策,不正是投鼠忌器?江陵勉强维持,与他们在明争暗斗,也是迫于无奈啊,现在要是老夫行霹雳手段,胜负尚且不知,但你我又何必要介入这中间呢!在静观时局变化,以不变应万变,乃是目前的上佳的选择!”

语重心长的和施奕文这么说着,吕调阳又语气严肃的说道:

“致远,你的想法很好,但是,现在你我势单力薄,这么行事,岂不是太过冒险,以你的年岁,二十年后,必定可以入阁为阁辅之臣,有皇帝信任,到时候,你再行此手段,又有二十年积聚力量,岂不更有胜算?”

面对吕调阳的劝说,施奕文摇头说道。

“二十年……太久!大明一天也拖不得!再说天下的局势瞬息万变,也不允许我拖延。阁老,二十年!你能等得了吗?”

看着已经年过六十的吕调阳,施奕文的这句话,不可不谓之扎心。

“老夫……”

等不了啊!

吕调阳有些痛苦的闭上眼睛,一边是他明知道大明江山危机的现实,而另一边他同样也知道看似风平浪静的背后,实则是暗潮涌动,操之不甚的话,那可能是要出大乱的。

痛苦的闭着眼睛,沉思良久之后,吕调阳再次睁开眼睛时,盯着施奕文说道。

“致远,你可知道,要是走出一步棋来,这步棋既可能救大明江山,也有可能害了大明,你可知道,他们绝对不会坐以待毙,甘为鱼肉的,一但失察,有朝臣与藩王勾结,到那时内外合谋,政变于宫闱,到那时,你我可就是千古罪人!”

这话说的已经再直接不过了,一语道出了他的担心。

“政变于宫闱……”

原本施奕文确实不曾想到他们会有那么大胆,但是转念一想,施奕文却想到了大明的不同——那么多藩王宗亲,可都是等着当皇帝哪,要是有一群朝臣以君上荒唐为由废了万历的帝位,这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政变!

这风险确实挺大的。可是……

“其实,阁老,有时候,他们不会坐以待毙,反倒省去了我们的一些功夫,毕竟,罗织罪名,那比得过他们主动送上门来,既然如此,眼下大可以引蛇出洞,一但他们有所异动的话。”

说到这里,施奕文偷看了一眼吕调阳,只见他坐在那,低着头似乎是在深思。

“便行以霹雳手段,如此,快刀斩乱麻后,大明天下可定!”

“嗯?”

眉头挑了一下,吕调阳看着施奕文反问道。

“你这是什么意思?”

没有直接回答吕调的问题,然后施奕文以茶代墨在桌子上写出了几个字。

仔细看去时,吕调阳的双目猛睁,然后嘴角边泛出一丝苦笑,心头涌出一股悲凉……

最后,他看着施奕文反问道。

“你可知道,江陵也派人来南京了。”

“在下知道。”

“那你,为何如何逼迫老夫?”

吕调阳盯着施奕文反驳道。

“因为您是次辅,他日皇帝亲政之时,就是江陵功成身退之日,也是阁老接任首辅之期,若是阁老不能以霹雳手段威慑宵小,只恐怕他人必定会趁江陵去职之机,借攻击江陵,请旨废除改革,如此,江陵与阁老苦心经营的一切,也就前功尽弃了!所以……”

“所以,你才要老夫立下杀名是吗?”

吕调阳的语气显得有些不快,或许他忧心国事,但是他处事一直极为公道,即便是反对改革的人,也认同这一点,现在施奕文的要求显然超出了他的底线。

“所以,你就要老夫罗织罪名,让人攀咬是吗?”

“阁老,在下会如此下作吗?”

反问之余,施奕文又说道。

“在下之所以相信阁老,是因为阁老的清誉天下皆知,天下人必定会信阁老的公允,而在下自然也不敢奢望阁老会徇私,既然在下敢让阁老这么做,那也是有证据的!”

“证据!”

吕调阳诧异的看着施奕文,然后疑惑道。

“你的证据是什么?”

“阁老,可知道,是何人指使刺客意图行刺在下?”

“是何人指使?”

笑了笑,施奕文哼了一声。

“说起来,我与他倒也算是认识,当初刚来南京的时候,就是他搜的我的船。”

“你是说李祯!”

没有丝毫的犹豫,吕调阳直接说出了李祯的名字,至于什么魏国公,什么诚意伯,在他看来,根本就不可能干出这种事情,一来是没有必要,二来……他们犯不着冒这么大的风险,甚至就是诚意伯,那怕他再恼怒,也不会为了一个女儿赔上诚意伯家的将来。

剩下的人自然也就只有一个李祯了。

“是他!”

眉头皱了皱,然后吕调阳像是想通什么似的轻声说道。

“他是……嗯,难道……”

抬头看着施奕文,吕调阳问道。

“你可有证据?”

“刺客被我家的家奴,当场擒获,如果阁老愿意,随时可以审问。”

“刺客还活着?”

就在吕调阳刚想要询问的时候,只听到书房外有人禀报道。

“主子,刚才有人给您送来一封信。”

努尔哈赤进来,打断了施奕文的话。

“嗯,我知道了。”

站起起身,施奕文对吕调阳说道。

“现在见不见刺客并不要紧,要紧的还是那句话,阁老准备把这个公道主持到什么地步,李祯出的手,可幕后黑手是谁,我想阁老比我要清楚。”

说话时,施奕文从努尔哈赤的手中接过信来,信封上并没有署名,不过细看时,看着那字迹时,施奕文连连摇摇头道。

“这,这怎么可能……”

展开信时,略微扫视一眼,就连忙对吕调阳说道。

“阁老,在下有些事情先行告辞……”

说罢就急匆匆的离开了……

第325章 姐妹

“是我送的信。”

声音传来时,一个穿着水绿色长衣的女子已经飘然走进房来。她的步履轻盈,宛若仙子般。

“小女子唐子琪,见过施公子。”

说话间唐子琪向施奕文福身见礼。她今天却没有戴面纱,尽管已经有过数面之缘,但这还是施奕文第一次看到她的相貌。

她的相貌气质截然不同于张紫萱的恬静,要是说姿色,无论是芸儿姐妹还是沅儿姿色并不比她差,甚至还要稍胜上一筹,但是与她一比,根本就是个未长开的黄毛丫头,她身上风韵气质完全不同于施奕文接触过的其它女子,倒不是说风情,而是一种让他感觉颇为熟悉的气质,或许更像是古装打扮的现代女孩,这种发自内心的独立性,是其它女子所没有的。

漆黑发亮的秀发只用一支玉簪挽于脑后,衬着如雪般晶莹的肤色,白嫩如同凝脂。精致的五官、婉约的举止,再加上那种类似现代女性的气质,让施奕文忍不住多看了她一会。

见状唐子琪一双灵动的眸子在施奕文的脸上,然后柔声说道。

“你这呆子,亏得你是读书人,居然如此无礼!”

说罢,唐子琪莞尔一笑,显然是在开玩笑。

“是你!”

突然,施奕文想到了当初刚来到明朝时于城外与险些被马碰到时遇见的那个女子。不曾想到两人还有这个“缘份”的他,哑然笑道。

“这可真是巧了,”

感叹之余,施奕文又拱了拱手算是见了礼。

“见过唐小姐。”

眼睛望向张紫萱,却不知她们到底是什么关系。

见状张紫萱连忙轻笑道。

“子琪是我的表姐,她娘是我大姨,只是平时两家很少来往,也就是……在南京时,也就只有她陪我解闷……”

提及旧事,她又是忍不住一声长叹,当初,除了表姐,谁知道自己内心的凄苦,谁又能体谅自己,想着当初的一切,看着表姐时,张紫萱的目中尽是感激,并不仅仅是因为多年来照料,还有就是现在她的安排了,至少可以再见他一面,也算了去了一些心愿。

呃……

盯着面前的这两女子,施奕文心底暗生诧异。

这世界可真小啊!

唐子琪居然是张居正的侄女,这么说唐家也是……想到这,他的心里又一阵笑叹。

要是在官府没有那么点亲缘,唐家的生意能做这么大吗?

官商官商……看来天底下的事情,总是有那么点共通的地方。

那双春水笼烟般的美丽眸子里,此时却透着一股让他心寒的陌生冷意。

“好了,表妹,且不说这个了,你看,我今天把你想着的人给喊来了。”

说话时,唐子琪举起纤手,随手将鬓边秀发掠到的耳廓后边,那姿态优美且妖娆,然后她冲着施奕文嫣然笑道。

“施公子,真不知道,你给我这表妹吃了什么**药……”

“表姐!”

张紫萱闻言,连忙娇声打断她的话。

“你不要胡说……”

“什么是胡说。”

唐子琪看着张紫萱说道。

“是谁在回到南京后,经常茶不思饭不想,又是谁在知道谁到了南京后欢喜的跑到河边观望,又是谁在得知那人遇袭后,心急如焚,恨不得以身相代?”

“表、表姐,我,我只是担心……”

被表姐的接连反问给呛住的张紫萱刚想要解释,却又连伸手掩住了嘴唇,仿佛说漏了嘴似的,乌溜溜的大眼睛中闪过一丝慌乱和羞怯。

“是,是担心故友……”

“真的只是朋友?”

唐子琪嫣然一笑,将目光投在施奕文的身上。

“你们真的只是朋友吗?”

就在这样反问之时,唐子琪又把目光投向表妹问道。

“现在,他已经来了,方才我也听到他想说的话了,施公子,我表妹实在是命苦的很,当年所托非人,想必你也是知道的,虽是完壁之身,可总归是嫁过人的,而且,后来又出了那么多事情,现她不过只是王家侧室养女而已……”

“我不在乎。”

施奕文眼睛仍然望着张紫萱。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我认识的那个张静修……”

咬了咬唇,张紫萱垂下眼帘,却没有说话。然后默默的往廊边走去,或许是因为忘记了调整步姿,纤细的腰肢轻轻地扭动着,那优美动人的韵律让施奕文的目光不由自主地追随过去。

走到廊边,一手扶着廊边扶栏,片刻后,张紫萱忽又咬着唇回头一望,看着施奕文说道。

“你不在乎,我却在乎,你可知道,对于外界来说,张紫萱已经死了,你,你是朝中官员,若,若你我……又如何向世人交待,若是让外人知道我还活着,又置家父于何境地?”

摇着头,直视着施奕文,张紫萱漂亮的大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其实,只要知道你的心意,知道你还好着,我也就心满意足了,从今以后,我会和过去一样,于佛堂中念经礼佛,为你祈福……”

“念经?念的那经能保佑得了谁?可曾保佑过你?”

打断表妹的话,唐子琪瞪起眼睛恨恨地看着施奕文说道。

“亏你还是个男人,表妹话都说到这了,你这个人,难道就没有丝毫表示吗?”

唐子琪的质问让施奕文不由大窘,只能尴尬地笑了笑,要是说张紫萱的话不让他感动,那是废话,可是,眼下的事情。

“表姐,你知道,这,这根本就不可能的……”

吸着鼻子,张紫萱的眼泪已一串串的流了下来,确实是不可能啊,两个人的身份搁在那。

“他是朝廷命官,娶妻是要赐浩命的,我与他,绝,绝对不可能的。”

颤抖着声音,张紫萱抬起头来,泪眼盈盈地说道。

“施大哥,只要你心里有萱儿,萱儿也就知足了!”

终于,说出这句话时,她那张如白玉般的脸也随之涨红了起来。

看着张紫萱,听着她话语中流露出的深情,根本没有办法拒绝这份情意,更不愿意伤害眼前这个女孩的施奕文深思片刻,然后咬牙说道。

“紫萱,有什么不可能的?在大明不能娶你为妻,大不了我便辞官不做了,我当时从海外,就带你回海外就是了。”

是了,有什么大不了的,此处不留爷自有留爷处,现在的东南亚有那么多地方可以供自己居住,别说是居住了,自己愿意的话,甚至可以在那边开邦建国,在异域成为一国之王。

至于大明……现在自己不是已经把努尔哈赤留了下来了嘛,要是几十年后,在大明的边疆又出了个努尔哈黑,只能说是大明自己的问题了。至于李自成……罢了,罢了,几百年一个轮回,又何必纠结这个问题呢?

况且,只要自己把江南士绅们都解决了,到时候,手中掌握着钞关一年三四千万两的财政收入,且又还能把田赋税务足够收上来,一年六七千万两的税收,有这些银子,又怎么可能赈济不了灾民,又何必裁撤驿站?

况且,还有压水井不是,压水井可以从地下十几米抽水,即便是将来陕西大旱,三年不雨,有压水井、有土豆、有玉米等作物的帮助,又有什么闯不过去的难关?

有什么可怕的,你不是都已经安排好了一切了嘛!

既然已经安排好了一切,那即使是与紫萱一同避去海外,又有何不可?

想通了所有一切之后,施奕文走向前去,握着她的手,然后认真的说道。

“现在我正在办一件事,快则两三个月,慢则半年,多则一年,一但事成,我就与你扬帆海外,到了海外,又有谁认得你?到时候,你张紫萱就是我明媒正娶的结发妻子!你信我吗?”

在这一瞬间,什么家国天下,似乎都不再重要了,似乎没有什么比眼前这个女子更重要的事情了。

“我信,我信……”

张紫萱的嘴角已忍不住扯起一抹甜蜜的笑来,她忽然纵身扑入施奕奕文怀中,目中含着泪水,却又满面羞涩地说道。

“我知道的,你心里肯定是有我的……”

看着这两个人在自己的面前拥抱着,唐子琪的心中不由一酸,其实对施奕文,她一直心存好感,甚至怀有特殊的情愫,可在知道表妹喜欢的男子是他时,她却千方百计的想要成全她们两人,毕竟表妹实在太过命苦了。

此时,看着他们两人,想着他们要远遁海外,这些天来一下强忍的那个念头,却在此时怦地跳上她的心头,然后她又思索了一会,随后深吸一口气。静静的看着眼前的这两个人,她平静下来,淡淡一笑道。

“好了,好了,你们先分开以后,以后你们有的是时间粘在一起。”

“表姐!”

看着满面羞红的表妹,唐子琪说道。

“其实,你们大可不必抛开一切远遁海外,我倒有一个办法,既能成全你们,又能让你们留在这。”

“什么办法?”

施奕文与张紫萱同时看着她。

面对他们投来目光,尽管内心紧张,呼吸也变得极端急促,但是唐子琪仍然挺起胸膛,走到施奕文的面前嫣然笑道。

“这个办法就是你娶我为妻!”

第326章 便宜你了

什么!

瞬间,这书斋中的气氛就变得有些异样。施奕文与张紫萱呆在了那里,满面不解的看着他,张紫萱甚至还有些紧张的拉住了施奕文的手。

“表妹,你别那么怕,我不是要和你抢他。”

轻轻扭过头来看着施奕文,然后就那么盯着他,而后又浅浅一笑,把目光转身张紫萱轻声道。

“表妹,你可记得,我过去曾说过,若是找不到合适的男人,我是绝不会嫁人的。”

“表姐,莫非你,他……”

张紫萱显得有些紧张。

“他不过也就是个寻常男子而已。”

“呃……”

唐子琪的话,让施奕文变得有些尴尬了,但心里却忍不住好奇起来。

既然我是寻常男子,那你为什么对我那么上心?

觉察到施奕文的异样,唐子琪眼波一闪,瞧见他神色,不禁莞尔一笑,走到茶几边拈起茶杯抿了一口道。

“呵呵,虽说我唐子琪只是寻常女子,可却不想像其它女子那样,随随便便的嫁人,一生依附着男人生活,况且当初我说过,唐家……”

朝着周围看了一眼,唐子琪的神情显得有些落寂。

“唐家的家业传到我的手中,是万万不能给他人的,所以呢?表妹,我是不会轻易嫁人的。”

“表姐……”

“表妹,你听我说。”

打断张紫萱的话,唐子琪继续说道。

“可是我今年已经二十三岁了,若是再不考虑将来,难道将来唐家的家业真的便宜那些外门的亲戚?所以呢?刚才见你们又是死,又是活,又是要逃往海外的,才会动了这个心思,既是帮你,也是帮我自己吧。”

她们姐妹二人之间说话,施奕文也不便接碴,他假借喝茶尽量不参于其中。可是心里头却是掀起一阵阵波涛。

娶她?

这和紫萱有什么关系?

“至于这个男人吧,表妹,虽说他只是寻常男子,可你确实也挺会选的,这个男子倒也还算聪明,而且又擅长经商,这一点倒是符合我的条件……”

说话时唐子琪轻轻瞟着他,今天施奕文一袭淡青的道袍,瞧着眉清目秀的,虽然淡不上貌似潘安,可却也差不了多少,这样的英俊男子,确实是难得一见的,心头不由轻轻一叹。

要不是因为表妹,自己又岂会轻易……罢了,这辈子怕是再难遇得上一位像他这样少年得意、人品出众的翩翩公子了,可该多好呢?

嗯,就当是帮表妹一个忙吧,既解决了他们之间的难题,也算是……哎,了却一个心愿吧。

将视线投向远处,唐子琪幽幽说道。

“所以吧,我才会说出先前那句话……”

她说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再次投向施奕文,

“要你娶我为妻,而表妹作用通房丫环一同嫁入施家,不过,成亲后,京城的石台庄,我是不会常住的,唐家在京城有自己的宅子。到时候,你和紫萱双宿双飞,绝不会有人说出什么的,毕竟,对于外界而言,我才是施公子明媒正娶的夫人!就是到时候拜堂,由表妹去拜堂,也无不可。”

听着表姐的安排,张紫萱已经流出了泪来,她感动的说道。

“表姐,不,不能为了我赔上你的一生!”

“赔上一生?”

唐子琪那张本就娇美若仙的脸蛋儿闪过一丝轻笑。

“我唐子琪十七岁行商,又岂曾做过亏本生意,我只有一个要求,就是将来我生下的子女,全都姓唐!”

说完,唐子琪的确那双眸子就一眨不眨的盯着施奕文,紧张地等着他的回答。

其实,很早之前,甚至早在去年施奕文离开南京时,她就已经对眼前的这个男子动心了,上次去京城,说是顺道,可内心里只有她自己知道真实的目的,甚至之所以会对施奕文的事情那么上心,也是因为对他的好感。可是后来在表妹诈死,躲到唐家之后,与表妹聊天时,知道她两样喜欢这个男子时,她就暗自想要斩断情丝。

这些天来她已细细盘算过,如今表妹的身份是绝不可能与施奕文有什么结果,毕竟,他们今天的身份已经是今非昔比,表妹的身份是永远见不得光的,即便是他们重逢了,两人也只能偷偷摸摸。所以,唐子琪看到了一个机会,既可以成全表妹,同样也可以成全自己。

尽管并不是寻常女子,可是在说出这些话之后,唐子琪同样也变得呼吸急促,满面通红,心底甚至暗自寻思道。

要是这个男人拒绝了自己怎么办?

他应该不会拒绝自己吧!

自己的相貌虽说不算国色天香,可,可却也堪称国色,至少不比表妹差,他……

本就是心性高傲的她,甚至不知道,如果他万一要是拒绝了,到时候应该如何收场。

就在唐子琪患得患失时,张紫萱却已经感动的满脸尽是泪水,她紧紧的抓着表姐的手,喃喃道。

“我答应,我答应……”

“你答应……你问过我吗?”

看着那张如玉的娇颜,若是说不心动,那是假的,可是这会施奕文的心里却是无法平静,原因再简单不过。

这个女人那里是想嫁给自己,分明,分明就是想找自己……就是想和自己要个孩子,好继承唐家的家业而已,自己这又算什么?

种马?

这事又算是什么事?

尽管内心觉得有这事有些扯淡,但施奕文还是不动声色地呷了口茶,然后轻叹道。

“我又是何德何能,能得唐小姐青睐,这真是……”

听他如此说,唐子琪心中不禁有些失望,就在她不知所措时,一旁的张紫萱却说道。

“施奕文,我表姐国色天香,那点配不上你,若,若你不答应的话,我,我也是绝不会嫁给你的!”

呃!

这是什么情况?

看着满面羞红的张紫萱,再看着故作坚强,实际上早就是满面通红的唐子琪,施奕文心底疑惑道。

“你……不会吃醋吗?”

“哼哼,吃醋……”

张紫萱“嗤”地一声笑,说道。

“你家中有美婢数人,若是吃醋早就酸死了,况且,但凡男子又有谁不是三妻四妾?现在我和表妹效仿娥皇女英嫁给你,这可是便宜你了!”

说罢张紫萱就羞的再也说不出话来了……

第327章 良机

第327章

道不尽的缠绵,说不尽的缱绻。

许久,许久,当一切都结束的时候,房间中的娇媚婉吟也随之结束了。

一切就像是梦中一样。

直到第二天清晨,当再一次醒来的时候,轻轻的风吹动着窗纱。清晨的阳光,映入房间内,唤醒了一夜未曾安睡的两个人。

初为人妇的张紫萱,尽管睡了一夜,可却仍然浑身酸软地瘫在床上,懒洋洋的连手脚一动也不想动,薄丝被凌乱地盖在身上,雪嫩的香肩若隐若现。

躺在床上的施奕文,偶尔会把目光投向她,看着她的相貌,他甚至感觉有些可笑,当初怎么就把她当成男子。她身上散发着的淡淡的香气,在鼻尖弥漫着。施奕文的手轻轻抚摸着她的香肩。

就这样依偎在施奕文的怀中,好一会张紫萱才似从梦中醒来似的昵声道。

“夫君,萱儿终于是了你的人了。你,你一定有很多问题想要问萱儿吧?”

“嗯。”

看着那双眸子,施奕文轻轻的叹口气。

“其实,那天发生大火的时候,我并不在刘家,当天因为娘的身体不太舒服,所以我并没有回去,一直呆在娘家,后来突然有人禀报发生了大火,然后我爹就让我躲了起来,然后我是从大哥的口中知道了这一切,再后来,我才知道,那场大火其实是与我有关,我爹后来曾质问过我,问我,问我和你,有没有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

张紫萱的眼帘微垂尽管她并不知道到底是谁放了火,可是从父亲的话中,她知道必定是和自己脱不开关系的。

“哦,你这么一说,我差不多也就明白了。”

轻抚着她的身子,施奕文低声问道。

“我和你的事,你爹知道了?”

“什么事?”

疑惑之余,感觉到身后的人不老实了张紫萱满面羞红的摇头说道。

“那时候,我,我于你只是张静修,你我,只、只是朋友而已。”

“真的只是朋友?”

施奕文笑着反问道。

先是叹口气,然后张紫萱幽幽地说道。

“当时,我与你误会甚多,况且,我,我的身份,那个时候即使是我钟意于你,却也只能藏于心底,是绝对不敢逾越礼数的。”

“那现在呢?”

翻身将身边的玉人儿压到身下,张紫萱娇吟道。

“天,天亮了……”

“天亮了又有何妨?”

施奕文的话音落下时,盯着身下的人儿,两人一时无言,只有轻轻的呼吸喷洒在对方的肌肤上,就在气息充得越来越腻人的时候,忽地有人在窗外喊道。

“施公子,施公子,府上派人来寻你呢,说是有要事禀报!”

窗外的话,让施奕文一愣,在他愣神的时候,只听到身下的人儿说道。

“快些去忙你的事情吧,我在南京等你。”

“嗯!”

应声后,在张紫萱的服侍下施奕文便穿好衣服,而在穿衣时自然也少不得缠绵些许,待到出去的时,恰好碰到了唐子琪。

“唐小姐。”

“啊,表姐……”张紫萱羞羞答答的应道。

正好也走出门的张紫萱,尽管发髻整齐,但却是面带绯红,眉梢眼角春情一片,那双水汪汪的眸里透着道不尽的风情,只要不是瞎子,都看出方才发生了什么事。“你的人都会快闯进来了,你赶紧过去看看吧。”

唐子琪看似平静的说道。

“多谢唐……”

原本想说唐小姐的施奕文,话到嘴边还是改口说道。

“多谢子琪了,往后还请子琪、紫萱你们多多保重,待到……”

不等施奕文说完,唐子琪就说道。

“好了,好了,你的人要是寻不着你,估计非得把我家给拆了,这阵子你先忙你的事情,待到了京城,再把该办的事情给办了。”

唐子琪倒是显得很是豁达,可是实际上,在看到表妹满面春光的模样,她的心里却颇有些不是味,毕竟,……罢了,为什么还要和表妹争这个呢?于是便故作无所谓的说道。

“快些去吧!”

“多谢子琪……”

再一次与她们二人告别后,施奕文才往外院走去,在出门时,可以看到德子、努尔哈赤他们正没头苍蝇地四处乱叫,一见他现身才放下心来。

“主子”

努尔哈赤急匆匆走到主子身边说道。

“家里过来人通知您,说是有首辅派来协助吕阁老查办此事的人过来了,还带来了皇帝的旨意,说是有极紧要的事见你,奴才这才急着找您回去。”

施奕文听了脸色不由一变,这次皇帝先派了吕调阳,接着张居正又派了一个人过来,看样子,张居正也是想要趁此机会,把有些人一网打尽了。

心下这么寻思着,施奕文立即问道。

“来得是谁?”

“傅作舟”。

听到这个名字,施奕文的眉头微微一扬,傅作舟可是张居正的心腹,他这个时候把傅作舟派过来,肯定是要有所图谋了。

在回家的路上,施奕文的脑海中,一直在盘算着如何把傅作舟,把张居正拉下水,在心里反复权衡之后,心底总还是有些犹豫,甚至直到回到家的时候,吴才瞧见东主的脸色不对,忙迎上前去,然后轻声说道。

“傅作舟来了,他是首辅派来的。”

“我知道了。”

点点头,施奕文说道。

“他可能说了什么?”

“傅作舟隐约透出一个意思,首辅震怒非常,说是在彻查到底,绝不姑息!”

吴才透露出的信息,让施奕文默默的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这话是傅作舟告诉你的?”

“我只不过是稍一试探,他就说了出来,说是首辅的意思。”

吴才的唇角一扬,轻声说道。

“他倒是打了一手好算盘,这次无论结果如何,到最后,恐怕这埋怨还是得落在你身上,毕竟,这事件是因你而起。”

“嗯……”

点了下头,施奕文说道。

“这件事,谁都想抓住机会,这也是首辅的意思,同样傅作舟也是想让你告诉我首辅的意思,然后让我照首辅的意思办事,咱们的这个首辅啊,有机会是绝不会错过的!”

第328章 私心

房间里静悄悄的,谁都没有说话。

当然,这一切是在最初的客套之后,无论是施奕文,还是傅作舟,他们两个人都是端着茶杯,在那里默默的喝着茶。

这个沉默,至少在这长达几分钟的时间里,谁都没有主动打破它。

良久,在放下茶杯后,傅作舟才开口说道。

“首辅很担心你的安全。”

“让首辅牵挂了。”

“首辅必定会查出真凶,还你一个公道。”

“哦,”

抬起头,施奕文反问道。

“这公道在那?”

“呃?这是什么意思?”

“公道,我怎么看不到这公道呢?”

放下茶杯的时候,施奕文的手指在杯边打着转。

“其实,大家都知道,是何人对我下的手,可是到现在,大家伙又做了什么公道?那刺客就在大牢里头,只要拉他出来一问,就能知道是谁指使的,可这又有什么用?”

“刺客在大牢里!”

傅作舟忍不住一惊。

“什么叫有什么用?这顺藤摸瓜,肯定能找到幕后真凶的。”

“找到了真凶又如何?”

施奕文冷冷的反问道。

“自然是还致远你一个公道了。”

“哼哼,公道?要是此事,涉及千百人,那还能把这千百人全都杀了?”

再一次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施奕文长叹道。

“恐怕就是首辅也是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吧,至于公道,谁会在乎?”

“这……”

傅作舟不由变成了哑巴,在他来南京之前,首辅就已经交待过了他的想法,无非就是趁机打击的一下江南官绅,让他们不敢再像过去一样反对改革,只要是他们能够妥协,首辅也必定会放他们一马的,现在被施奕文戳穿了真正的目的后,他自然不好再说些什么。

“这,朝廷自在法律”。

傅作舟的回答,让施奕文冷笑道。

“法律,若是法律有用,首辅又岂需考成,岂需要追欠?我想根本就不需要吧。”

看着傅作舟,施奕文继续说道。

“其实首辅想什么,在下倒是清楚的很,无非就是想要趁此机会让曾经反对改革的退让一二,不再像过去那样与首辅为敌,处处掣肘首辅,这次,明眼人谁不知道,是何人针对施某人,可是于首辅而言,又岂在乎施某人个人?”

“致远……”

不等傅作舟开口,施奕文又打断他继续说道。

“你不用解释,当然,施某人也不是一个计较个人得失的人,我只有一句话想问。”

“你说,”

“你以为,即便是今天借施某人一事,去让他们暂时退让一二,这暂时的退让能维持多长时间?半年?一年?待到一年后,他们会不会再次反扑?会不会再次处处掣肘首辅?阻挡改革?”

施奕文的反问让傅作舟的眉头紧锁,却没有说道。

“到那时,于首辅来说,能不能再寻着这样的机会?机会……”

摇了摇头,施奕文长叹道。

“稍纵即逝,若是不抓住的话,只恐怕会就此错过,到将来,再后悔恐怕就来不及了。”

“致远,你说的倒是轻松,这机会难得,谁不知道,可是,你难不成真的要让首辅杀人,夷人九族不成?”

傅作舟有些恼火的说道。

“你知不知道,要是你这个案子认真查下去,肯定会牵涉不下千百人,涉及其亲族恐怕不下数万人,我想问你,到时候如何收场?那些人是杀,还是不杀?按朝廷律令,不但要杀了他们,还要诛九族,即使是涉及的相关人等,也要流三族,刺杀钦差,形同大逆,可,我大明朝,除了当年高祖、成祖皇帝之外,那个皇帝有这样的胆色,那个大臣愿意担负这样的名声?”

其实,早在京城的时候,傅作舟就已经在首辅那里得到了答案,首辅同样也是为难到极点,尽管他看到了这次解决江南问题的机会,但是谁的手上愿意沾那么多血,或者说谁又敢沾那么多血?之所以快马加鞭的赶到江南,其实也是首辅的意思,就是想让傅作舟与那些人达成共识,换取一些回报罢了,毕竟,沾血……不是谁都有那个胆量的!

“哼哼,若是如此,又如何能成大事?”

施奕文冷冰冰的哼道。从历史上看大明朝的官场颇有些“滑稽”,尽管大家对政治对手往往都是置之死地,但是却从来不敢扩大化,似乎除了高皇帝的“胡蓝案”和燕王入京之外,大家基本上都是“只诛首恶”,可是实际上,大家私下来的手段却都是无所不用其极,就像他们在张居正死后对他的清算,还有就是当初在南京的那个经历。

这些人啊……

“成大事?你说的倒是轻松!你要知道,那可是几万,甚至十几万人的性命,谁敢下那个手,别说是首辅,就是皇帝恐怕……”

不等傅作舟把话说完,施奕文就反问道。

“谁说一定要杀人!”

“不杀人的话,怎么办?把他们流到云南、流到辽东,到最后不还是要还朝的,不还是会千方百计的用故友学生继续阻止改革!越是把他们流放到边域,他们就越坚定的反对改革,他们还会千方百计的还朝……”

“那就不让他们回来!”

盯着傅作舟,施奕文说道。

“为什么还要让他们回来?要流,就把他们流的远远的,流就不要流他们一个人,要流就流九族,云南?”

摇了摇头,施奕文冷笑道。

“太近了,那里离大明实在是太近了,要流把他们流的几千里、甚至几万里之外,比如流到旧港,那里离开大明可不是一般的远,即使是想要递一封信,恐怕都要拖上两三个月,即便是他们得知朝里的事情,一来一回,也就耽搁个差不多了,他们远离大明几万里,还怎么影响朝廷,怎么指使他人?况且,九族流放,朝中又还有谁能为他们驱使?”

“把他们流放到旧港,就是你来的那地方,那里不是已经让土人占了吗?莫非……”

盯着施奕文,傅作舟说道。

“我明白了,说到底,你还是想要回去的!”

第599章 汽车公司



战争是解决问题最简单的办法,不但能够解决政治上的问题,而且还能解决许多国内的隐患,但是对于曾经经历过战争的朱简煜来说,他深知战争不但不能解决问题,甚至还可能带来另一个结果。

“到那时候,死的最多的还是平民百姓的孩子,你以为战争可以摧毁他们吗?”

看着有些恼火的钱东,朱简煜无奈的笑叹道。

“他们都是高级军官,即使是他们的儿子们,也都是军官,战争或许可以夺走他们中一些人的生命,但是,同样也会给他们带来更多的财富,别忘了,他们拥有全大明绝大多数的钢铁公司,还有大量的工厂,战争总离不开工业生产,他们之所以喜欢战争,正是因为战争不仅仅可以带来军功,更能带来财富。”

然后朱简煜站起身来,走到窗边,盯着窗外的花园,默默的说道。

“其实,无论是人为制造经济危机,还是通过战争,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前者是杀敌八百,自损一千,而后者……只会让他们进一步状大,毕竟,战争可以带来军功,可以……”

抿了下嘴唇,朱简煜有些懊恼的说道。

“有人曾经给我出过一个主意,他们说授文官勋位,每有文官升至阁臣,就授他们勋位,用这个办法看似可以瓦解勋臣体系,但是,他们显然忘了我大明的祖训“非军功不封爵,谏者斩,违者废!”,还好,这是私下里说说,要不然的话,就是这一条,也是要杀人的……”

“世祖皇帝是让烈宗朝的文臣把持朝政的旧事给吓到了。”

钱东颇为无奈的说道。

“不是烈宗一朝,实际上从“牛李党之争”,士家大族被科举进士击败后,文官一家独大就不可避免了,所谓“弱宋”根子上,还是科举取士,还是文官一家独大,到我朝也是如此,其实,后来世宗用“文官考试”取代科举,就已经在某种程度上瓦解了同窗、同年、老师、座师等科考导致的文官关系网的弊端,再加上广兴学校,再一味的壮大勋臣团体,就有些……”

摇了摇头,朱简煜又回头看着钱东然后岔开了话题。

“算了,不说这个了,无论是经济危机也好,战争也罢,都不是最好的选项,但是你记住这一点,每一次技术变革都会淘汰大量的旧式企业,这几年他们扩张的很快,这意味着他们大量的资本都用于扩张,在面对技术变革时,是否有那个资金迎接技术变革就成了一个未知数,所以呢……”

凝视着远处,朱简煜顿了顿,然后说道。

“技术变革,或许是淘汰他们,把他们从市场上排挤出去最好的选择,嗯,朱铭和那个人……你可以多接近他一些,哦,对了,他不是想要高速公路两边的加油站吗?就给他吧,但是你也不能吃亏了,交情归交情,生意是生意,亲兄弟还要明算账。”

对钱东叮嘱一番之后,朱简煜又一次陷入了沉思。

“其实,他能找一个大油田,对于我们来说也是一个好消息,至少,可以打破那些人的垄断!这是一件好事,就帮他一把啊,也等于帮我们自己。”

话题又一次回到高速公路上之后,朱简煜又对钱东叮嘱了一些他需要注意到了的事情,毕竟,对他而言,钱东几乎相当于他半个儿子。直到最后,在钱东要离开的时候,他还特意询问道。

“朱铭和这阵子在忙着什么?你不妨和他多接触一些,参与一些他的投资,我想,在这方面的回报率,肯定会超过高速公路的。”

“我知道了。”

在离开太子东宫之后,坐在车上的钱东特意问到自己的司机。

“知道朱铭和这些天忙什么吗?查一查……”

其实压根就不需要查,在忽悠着钱东建高速公路,朱明忠特意委托李勒,对大明的加油站进行了调查,现在李勒主持的“蓝天调查事所”已经成为一家雇员超过百人的调查公司,在对勋贵们展开调查的同时,同样也为公司提供大量的调查情报。

“全国约有0万个加油站。这些油站建设迅猛,以满足增加的燃料需求,他们大都是属于家公司,这家公司无一例外的都是各地的勋臣资本……”

在汽车驶进加油站的时候,听着李勒的朱明忠特意打量着这座的加油站。

“看来,并不仅仅只是加油站啊,我看看,卖的还有其它的东西,嗯,没有多少区别。”

确实没有什么区别,和另一直世界的加油站并没有太多的区别,同样也兼营其它包括零售、餐饮等副业。

“这么看来,如果咱们不办加油站的话,这油肯定是卖不出去了?”

“是的,这么多年,他们之所以能够垄断石油业,就是因为他们和这家公司达成的垄断协议,他们向家公司供油,但不涉足加油业,而这些公司则不能从其它公司购进成品油,所以,他们也就轻易的垄断了市场,想开加油站的个人买不到油,而想进口石油的卖不掉油。”

李勒的话让朱明忠笑道。

“这就是垄断的力量啊,好了,我知道该怎么做了,咱们就先把加油站办起来吧,你先把这一块给它调查清楚,嗯,先集中在南直隶、山东这边,调查清楚这些地方那些加油站的营业额最多,还有原因,然后形成一份报告递过来,我们要办加油站的话,主要还是要看你的这份报告,知道吗?”

“好的,老板,还有其它的事情吗?”

想了想,朱明忠又说道。

“这样,给我找几个保镖,上次去文明半岛那边,确实有些担心。”

随后,在下一个路口李勒下车之前,朱明忠又安排了另外几件事,然后在他下车后,汽车继续往前行驶着,在汽车行驶着的时候,他又一次拿出了记事本,在纸上勾勒着汽车的外观。

“这个外观,国人差不多应该能够接受吧?”

其实,朱明忠勾勒出来的汽车外形,就是另一个世界里久负盛名的甲壳虫汽车,尽管在另一个世界上,希特勒那个“要让每个德国家庭都有一辆轿车”的梦想,从未在他的手中实现,但是因此这一梦想而设计的甲壳虫汽车,确实是历史上最成功的车型,而对于朱明忠而言,似乎只有这辆能够实现他的愿望——“让每个家庭都有一辆轿车”,因此它足够廉价。

“哎,也就是完善一下外形……”

心里这么嘀咕着的时候,朱明忠再次抬头朝前方看去的时候,就看到了映入视线中的“乌骓汽车公司”,这是一家年产量只有五万辆的汽车企业,在大明的汽车制造企业中它的规模中等,不过因为经营不善的原因,正处于破产的边缘,两前天,被朱明忠以万的低价收购,现在的“乌骓汽车公司”已经姓“朱”了。

在抵达汽车公司之后,朱明忠并没有感受到任何工业力量的冲击——工厂已经停产长达一个半月,如果不是他的收购,最多再过半个月,工厂就会破产,进而被银行拍卖。

而对于急需一家汽车制造公司的朱明忠来说,这正是他最好选择的选择,毕竟这里有现成的设备、人员,只要对生产线进行改造,就可以迅速生产出新的车型。

“朱先生,按照您的要求,现在所有汽车研发工程师,都在这里,请问您有什么安排吗?”

韩渭毕恭毕敬的站在新老板的面前,一一介绍着这些工程师,对于这些工程师来说,他们自然感激眼前这位把他们从失业的边缘拯救出来的老板,尽管他非常年青。言语之中无不是充满了恭维。

在和这些工程师们一一见面之前,朱明忠笑着说道。

“我们大家伙都知道,现在乌骓汽车公司已经被我收购,作为一个商人,收购这座公司自然是为了制造汽车,但是众所周知的是——乌骓汽车,正是因此不被市场所接受,才导致的破产,而这意味着我们必须要重新设计一台新型的汽车,才有可能重新进入汽车,现在,我想问的问题是,对于新的汽车,你们有什么建议吗?”

朱明忠并没有拿出他绘制的“甲壳虫汽车”的外壳,同样也没有拿出他的技术建议,而只是在询问着这些工程师,相比于他,这些工程师或许更了解市场,至少更了解这个世界的汽车市场。

突如其来的询问让工程师们,无不是纷纷交头接耳,不知道如何是好,显然这个问题超出了他们的意料,所以一时间根本就不知道,应该如何回答这个问题,就在朱明忠有些失望的时候,在人群的中间,举起一只手来,然后一个声音传到朱他的耳中。

“老板,我们应该制造一种廉价的汽车!”

传入耳中的声音,让朱明忠的眉头微扬,朝人群中看去,然后说道。

“你到前面来说说你的想法。”

第330章 大型伺候

在过去的几天之中,李祯陷入了前所未有的恐惧之中,他惶恐不安等待着各处传来的消息,而所有的消息都是语焉不详的,甚至是自相矛盾的。这只是加剧了他的惶恐不安,尤其是当他以刑部侍郎的身份,再次要求提审“刺客”却被拒绝时,更是进一步加剧了这种惶恐。

“会是谁派出的刺客呢?”

想到老师那天语焉不详的话语,他的心思微沉,然后暗自寻思道。

“莫非真的不是他们?”

可不是他们,又会是谁?

恰就在李祯于公房中思索着这些问题的时候,那边有人通禀道。

“李侍郎,吕阁老请您过去一趟。”

“吕阁老?”

闻言,李祯连忙摸出一锭银子,递给传话的官差问道。

“小兄弟可知道吕阁老找我有什么事情?”

“哎呀,这种事情,小人那里知道!”

官差苦笑着,却又接过银子说道。

“不过,小的听说,今天可能是要请刺客上堂,小人也是听说的。”

听官差这么说,李祯总算是长松了口气,便说道

“好吧,我知道了,多谢小兄弟,小兄弟,你先回去禀报阁老,就说我随后就到。”

在差役离开后,李祯的脸上总算是露出了一丝笑容,心里暗自寻思着。

“这件事差不多应该了啦,现在让我过去,必定是三堂会审,要审理此案。”

就在李祯整理衣冠往南京大理寺衙堂走去的时候,在衙堂里傅作舟的脸色变得极以难看。

“这个败类,不杀他,如何能平民愤,命家奴刺杀钦差大臣,根本就是目无君父!就是形同大逆!”

看完口供的傅作舟一副恨不得食其骨的模样,牙齿也是咬得吱吱作响。实际上,他早就知道了这一切,现在所有的一切都是演给旁边的人看的。

“可不正是如此,不杀他不足以平民愤,不过,现在的当务之急是要对他加以审理,以找到幕后真凶,毕竟,在老夫看来,以他的胆色,他是绝不敢犯下如此大逆不道之事的。”

吕调阳眯着眼睛随口说道,说话时,他把目光投向一旁的大理寺卿董宜臣,他出身于松江董家,董家是松江大户,董家一直都是反对改革的马前卒,甚至早前被奴仆杀死的董传策,也是因为反对改革才被罢官。

这件事情有没有涉及到董家?

见吕调阳的目光投在自己的身上,董宜臣的心里不禁叫起苦来,这件事怎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样子?

其实,对于这件事董宜臣是非常清楚的,一开始的时候,无非就是想要给姓施的一个下马威,让他知道江南不是一个他任意取之的地方,可是却不曾想,后来他们觉得要把姓施的脑袋给摘了,才能给张居正一个信号,让他知道南直隶众人的态度,从而有所顾忌。

可谁曾想到,在借诚意侯的女儿把施奕文的脑袋计划破产后,不知道是谁铤而走险派刺杀施奕,那人要是得手了一切都还好说,可偏偏没有得手,非但没得手,甚至就连人也被姓施的给拿了,一直关在他府里。

现在好了,吕阁老到了,傅作舟也到了,直接过堂了,可是口供一拿出来,董宜臣的后背就被冷汗给浸透了。

刺客居然是刑部侍郎李祯的家奴!

这,这李祯的胆子也太大了!

他是受谁指使?他怎么敢这么做?

当然,现在董宜臣担心的问题不是这些,而是担心会不会牵涉到自己。

现在怎么办?

姓李的一会就过来了,要是他咬出自己的话……其实,就在方才他还不知道请李祯过来,居然是因为他涉案,而是以为让他参与审案,吕阁老也是这么说的,可现在这份口供摆在面前。

晚了!现在就是想要动手也晚了!这姓吕的可真狠啊!!

“董寺卿以为如何?”

尽管没听清吕阁老说什么,但心不在焉的董宜臣还是连忙应了下来。

“一切全听阁老吩咐。”

“好,既然如此,那等李祯过来了,就直接过堂听审,这样的奸徒,要是不用大刑,那他肯定是不会招的!”

吕调阳的话音刚落,董宜臣就连忙点头赞同道。

“是,是,阁老所言甚是!”

好了!

现在有机会了,只要有机会上刑,那到时候……这里可是大理寺,这些年经董宜昌的手审得案子又岂止一件,既然要上刑,那么就有一百年法子让他把命丢在这大堂上。

现在既然有了刺客的口供,到时候,再把李祯一打死,那这件事自然也就了了,不过能不能了,恐怕还是要看他的……心里这么寻思着,董宜臣把目光投向傅作舟,这家伙可是张居正派过来的,首辅为什么派他过来,恐怕还是想要借这件事做文章,还是想让大家伙有所让步。

“这次恐怕真的要让步了……”

想到张居正一直以来想要推行的“一条鞭法”,董宜臣在心里长叹口气,过去大家还能一起扛着一些,这次姓张的要是借这件事大做文章的话,恐怕大家就只能乖乖的配合了!

这当真是老天不助我啊……

就在董宜臣这么想着的时候,那边李祯却已经过来,“下官李……”

就在他刚要见礼时,不等他说完,那边吕调阳就猛然一拍惊堂木,大声喝道。

“大胆李祯,你可知罪!”

“知罪?”

心头猛然一颤,被吓了一跳的李祯连忙说道。

“下,下官何罪?”

“那李六可是你家家奴,你指使家奴刺差钦差,形同大逆,你可知罪!”

李六还活着!

李祯的惊讶落在董宜臣的眼中,让他的心里像明镜似的,这家伙恐怕是真得干了这件事!

“下,下官不,不知啊……”

“还敢狡辩,来人,大刑伺候!”

吕调阳的话音刚落,李祯就急声说道。

“我,我是朝廷命官,你,你不能对本官动刑。”

“不能!”

吕调阳冷哼一声,然后说道。

“把皇帝赐的尚方宝剑取来,老夫已经接到皇帝圣旨,彻查此案,即便是宗室勋臣涉及此案,本官也可先斩后奏!上刑!”

第331章 攀咬

“上刑!”

几乎是在这两个字传入耳中的瞬间,还不等李祯喊出声来,心下焦急不已的董宜臣就对着衙差使了一个眼神,尽管只是轻飘飘的一个眼神,可是在他的右手搁到左手,食指在左手面上看似随意的划了半圈时,那衙差立即明白了他的意思,就在衙差不露声色的领命时,在刑部当了这么长时间侍郎的李祯,同样也注意到了那个手势。

这……他这是想要老子的命啊!

在衙堂上有很多衙堂里的规矩,那个手势就是在告诉衙差——往死里打,这些吃这碗饭的衙差没别的能耐,却有即能让人挨上一百板子没什么内伤的本事,也有能让人十几板子丢掉性命的本领。

这个能耐不知让多少好人没了性命,让多少恶人保住了脑袋。现在董宜臣一打手势,心里就像明镜似的李祯又岂会不知,不等衙差把他按倒,他就大声喊道。

“董宜臣,你好狠的心啊!”

然后他又连忙叩头求饶道。

“阁老饶命,阁老饶命啊,这,这事虽说与小的有关,可我也是受人指使啊……”

李祯话还没说完,董宜臣就连忙嚷嚷道。

“好你个李祯,还没上刑就要这里攀咬他人,你就不怕大明的王法吗?还愣着干什么,上刑!”

这边董宜臣急切,落在吕调阳的眼中,让他的脸色微变道。

“董宜臣,你当真以为老夫不在这堂上吗?”

“就是,董宜臣这里又岂轮得着你说话。”

傅作舟也在一旁落井下石道。

“有阁老在,那能轮得着你,我看看,没有阁老的吩咐,谁敢用刑?”

两人的一唱一喝,让董宜臣顿时傻了眼,而在地上一直叩着头的李祯更是进一步补刀说道。

“禀报阁老,小的做出的这件事,董宜臣也是知道的,也是参与其中的!”

事到这个地步,李祯倒也非常干脆,他知道既然姓董的想要他的性命,要是不能把他拖下水,只恐怕自己连明天的太阳都见不着,想着那些人的手段,李祯也不再迟疑了,在咬出了董宜臣之后,又急声说道。

“小的还知道其它人也参与其中!”

“李祯,你,你……”

在董宜臣惊恐的指着李祯就要破口大骂时,傅作舟则在那冷笑道。

“董宜臣,这件事恐怕你还得好好的解释解释,你到底是怎么个参与其中的!”

事成了!

只要他们开始攀咬彼此,这件事也就成了!

施致远啊,你这算盘打的倒是挺精的!

于心底感叹着,傅作舟往董宜臣看去,然后冷冰冰的对他说道。

“董寺卿还有没有什么话要说的?”

“我,我是冤枉的,他,他李祯是胡乱攀咬。”

“我是胡乱攀咬?董宜臣,半个月前,在阅江楼天字号包厢里,你敢说没有你!当时非但有你,还有其它人……”

李祯的话一出口,董宜臣的脸色就立即充得煞白,这会他甚至就连死的心也有了,李祯他就不怕死吗?

见状傅作舟冷笑之余,又对朝着吕调阳看,只听到他对一旁的卫士吩咐道。

“来啊,把董宜臣拿下,我倒要好好审审,那天阅江楼里到底有什么事?”

就在吕调阳冷冰冰的丢下这句话时,衙堂外的一个书吏在目睹了这一切之后,立即悄无声息的退了出去,一出衙门就急匆匆的给别人送信去了!

“老九,吕调阳这下子可是给我们胸口上插了一刀子,要是李祯和董宜臣两个人攀咬起来,那可比外间的议论要厉害得多啊!”

屋子里发须皆白的老人以求援的眼神望着比个稍年青几岁的老人说道。

“你看此事如何平息?”

然后他又对另一个人说道。

“学孔,你也说说,我们三人来商量一个两全之策。”

“小弟一定会给两位兄长分忧的。”

刘一儒怀着被信任的感激之情说道,他本身并不是南直隶人,却能够得到他们的信任,参与商议这样的机密大事,这又如何能不让他感动。当然,他也知道,这种信任的一个原因就是……儿子的死!

勘之的死必定和张居正脱不开关系!

杀子之恨,要是不扳倒张居正,又岂能对得起死去的儿子!

“现在李祯已经招了,董宜臣那边……”

“董宜臣本身就是个无胆鼠辈,我怀疑,只要吕调阳好好的吓一吓他,估计他也会招出来!”

“这好办,直接命人把他们两个都杀了,来个死无对证也就行了。”

刘一儒不假思索地脱口而出。

“可不是,当初要是在李祯事败之后,直接把他给除掉了,这件事也就不会变成现在这副模样,”

“可不是,现在要是杀了他们两个人,可不就是此地无银三百两,更别给别人提供攻击的口实?”

发须皆白的长者不同意这个简单的处理办法。

“可要是不能痛下杀手的话,只恐怕接下来他们两个必定会不民攀咬他人,到时候,这局面可就无法收拾了!”

刘一儒又一次提醒道。

“是倒是这样,不过即便是杀了他们,恐怕吕调阳那边也有了他们的口供,这件事想要处理恐怕也不容易呀!”

另一个人背着手踱步,没有想出一个好主意,但他总觉得刘一儒这个办法不妥。

“确实是如此,总不能连吕调阳也一起杀了吧。”

要是那样的话,那可真就出大乱子了。

“其实,我觉得的……”

沉思片刻,另一位比刘一儒年岁稍长的老人再次开口了。

“我揣摩着张居正的意思,估计他还是想用较为稳妥的办法,不很露声色地来处理的这件事,无非也就是想要借此让咱们妥协,我看,他之所以把傅作舟派过来,恐怕也就是为了和咱们谈一谈。”

“确实……”

尽管并不愿意承认,但是刘一儒点点头。

“张居正那个人,虽然有几分胆色,可是他却不敢把事件扩大,更不敢借此杀人无数,他还没有那个胆量,毕竟,如果这件事一直查下去的话,到时候不知会牵涉到多少人,他还没有胆量一下杀那么多的人……”

第332章 张居正的抉择

又一次从噩梦中惊醒之后,张居正只觉得后背的衣衫都湿透了,从床上站起身来,他默默的走到了窗边,因为窗子换成了玻璃窗的关系,即使是隔着窗子也能看到窗外的明月。

“唉!”

盯着满天的星月,张居正忍不住再次长叹一声。

“老夫,终究还是下不了那个狠手啊!”

试问这天底下又有多少人能下得了那样的狠手呢?

会牵涉到多少人?

既便是现在还没有一个答案,但是张居正的仍然能够料想得到,一但彻查的话,必定会牵连许多人。

“他们啊,也太过无法无天了!”

太无法无天了,现在敢当街杀钦差大臣,那么将来呢?

眉头紧锁着,张居正的脸色显得极为难看,一边感叹着那些人心狠手辣,另一边却又不知道应该如何处理此事。

“即便是现在借助这件事对他们加以打击,可也就是让他们沉寂一两年的功夫,往后呢?”

其实,那里会沉寂一两年,这些年与他们在官场上明争暗斗的张居正又岂不知道,那些人可是屡败屡战从不曾气馁过,毕竟,这一切都牵涉到他们的根本利益。

“这些人啊,当真非得要老夫杀人吗?”

自言自语之余,张居正又岂不知道,杀人……只会把问题激化,而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

杀人不是最好的选择,除非,能把他们全都杀了,可这样的事,他张居正没有那个魄力,就是皇帝也没有那个胆量。

“难啊!”

喟然长叹后,张居正就这样站在那里,默默的看着满天的星月,一时间,居然不知应该如何应对了……

其实,一早也就做出了决定,只不过对于那个决定,张居正多少总有那么一些不甘心,毕竟这可是机会难得啊!

“机会难得……”

清晨,半夜醒来后就没有入睡的张居正,坐在书房中心里念叨着这个难得的机会时,那边游七却急匆匆的走了进来。

“老爷,南京那边来信了!”

这边一拿出信递过去,张居正就连忙撕开,然后仔细扫视了一眼,脸色微变的他想了一会,才对游七说道。

“游七,你也看看。”

作为张居正心腹的游七,在很多时候都是作为张居正的幕僚,听着老爷的吩咐,他接过信手,不过只是看了一眼,便惊喜道。

“老爷,这可是个好事啊!”

“哦,说来听听!”

张居正不露声色的问道。

“先前老爷不是一直担心着如何处理这件事吗?现在傅作舟在信中提到的这个办法,算起来的话,恐怕是最好的办法了。”

沉吟片刻,他又继续说道。

“之前,老爷不是曾经说过吗?除非是高祖皇帝在世,否则谁也处理不了江南的事情,即使是成祖,杀了那么多的人……到最后不也迁都京师了吗?其实归根结底,不还是因为江南士宦之家大都同气连枝,或是同窗、或是同年,或是师徒,又或是亲朋故旧,总之,牵一发而动全身,即便是杀上几个人,看似消停了,可实际上他们只是沉寂一时,还在等待着机会,正因如此,老爷才会如此为难,杀一人,只会激怒千百人,杀数十人,只恐怕会激怒数万人,牵一发而动全身,所以历年来,对南直隶等江南诸地都是慎之又慎,可现在傅作舟的这个办法……”

抬头看着张居正,游七冷笑道。

“虽然不是直接拿刀杀人,可却是斩草除根计,直接借着“谋逆”的大罪,直接流放九族于海外,无论是旧港也好,或是南洋其它什么地方都罢,只要把他们丢的远远的,他们又岂能再祸害地方,又怎么可能再给首辅添绊子使乱子?”

相比于张居正的谨慎,游七倒是忍不住称赞起这个主意的妙处来,见老爷沉默不语,他又说道。

“而且,如此一来,势必可以敲山震虎,这些年,为什么朝中给事中每每上书牵绊老爷,千方百计的阻挠改革,说白了,不就是因为他们无论做什么事,都不需要付出代价嘛,即使是代价,无非也就是削官,或者到边地为官,这又能如何呢?早晚有一天他们总归还是能还朝的,只要能够打倒老爷,只要老爷一倒,他们就会立即风光还朝,而且还会加官进爵,他们自然也就是前扑后继了,可现在……”

点着那几张纸,游七这时候总算是明白了为什么傅作舟会用八百里加急把信送过来,这那里是信,分明就是让老爷成为真正独相的法宝。

“只要按此行事,往后若是有人再敢阻挠改革,大可直接把他们流放到海外,海外几万里之遥,姑且不说那地方瘴气横生,就是那个相隔几万里海路,海上的风险不说,就是把他们往那里一流,哼哼……自此之后,也就永生难回中原了,即使是对老爷有怨气,也不过只是几万里之外的报怨,至于留在这里的人……”

冷笑着,游七的双眼眯成一条细缝。

“有了那些人作前车之鉴,他们也就自然会收敛许多,即便是他日老爷功成身退时,有人想要从海外接回流放之人,恐怕也是为时已晚,而且其间势必会有诸多困难,况且……”

把目光投向老爷,游七用并不算大的声音说道。

“那里说是大明的土司,可实际上却等于化外土国,即便是皇命到了那,受与不受都是一说,况且,于当地土司来说人丁就是国力,他们自然会千方百计的加在阻挠,比如说什么海上风高浪急了,比如说什么人已经死了,或者就千方百计的拖着,这样一来,老爷即使是功成致仕之后,也不需要担心他们将来会不会还朝反扑的问题,而我大明江山自然也就可永保太平了!”

听游七在那分析着其中的各种利弊,张居正只是默默的点了点头,但一时间并没有说话,只是在那沉默着,对于他来说,这同样也是一个极其难做出的决定。

“况且,小的曾听老爷提过,施致远年龄与皇帝相仿,而且两人似乎也颇为亲近,且皇帝对对他极为信任,他日钞关税务司每年岁入千百万两,有这么多银两自然会让其深得皇家信任,他日会不会成为皇帝宠臣,甚至遗害朝政?这都是未知数,既然老爷有这方面的担心,那不妨借此机会,把他送还海外,这恰好也是他的图谋,如此一来他势必不会反对的……”

压低声音游七又说道。

“况且,还有小姐,要是到了海外,就可以永绝后患……”

“游七!”

听游七提到了女儿,张居正的脸色微变,沉声说道。

“她已经死了!”

“是,是,小的明白……”

游七的脸色微微一变,因为他是张居正的心腹,所以才会知道其中的内幕,可无论如何小姐都死了!

早就死了!

见游七垂首称是,张居正站起身来,默默的走到窗边,然后才慢吞吞的说道。

“其实,老夫考虑的不是这些问题,而是一下子将这么多人流放到海外,只恐怕自此之后,江南恐怕就是文风不在了!”

提及“江南文风不在”时,张居正的目中闪过一道精光,多年来江南正是凭着本地兴盛的文风,才把持着南榜,把那些人流放到海外,自然也就极湖广等腾出了南榜的名额,到那时,这朝中的风气势必大为改观。

看来,这一计,确实对大明有百利而无一害啊!

“可不是嘛,到时候,其它各地的士子,自然会对老爷感激涕零,有他们相助,想必老爷的改革也会事半功倍的!”

游七轻声恭维着,他知道这件事对老爷的好处,至于于大明的好处,他并不关心。

“你啊……”

摇了摇头,张居正不禁感叹道。

“只恐怕到时候,南直隶百姓会恨不得食老夫之骨啊!罢了,罢了,这改革总归是要得罪人的,百年之后,想必天下人自会有公论!”

老爷的这一声长叹,让游七知道老爷已经做出了决定,其实这个决定倒是再简单不过,毕竟,相比于其它的选择,这确实是最简单的办法,也是最为可行的办法。

“嗯,立即给南京那边送信过去,就依他信中所说吧!”

点头同意之余,张居正又说道。

“不过,这件事操办起来,确实没有那么容易,毕竟,一下子流放那么多人,到时候,这些人怎么送出去,送到什么地方,可都是麻烦事,这件事要是不处置好了,只恐怕这件事最终还是无法成行……”

沉思片刻,张居正又对游七吩咐道。

“在信里告诉他,让施致远回京,既然他想要从中捞着好处,总是要出力的,他出了这么一个主意,不帮忙把事情处置好怎么行?这件事,还是得让他去办,他想让老夫为天下人所恨,他自己也不能置身于外!”

“是,老爷……”

听着老爷话语中似乎仍然带着对施奕文的不满,游七像是想到什么似的又轻声说道。

“老爷,听说施致远与表小姐一直交好……”

第333章 人自迷

南京外城的秦淮河上,不仅仅有众多的画舫,而河两岸也有众多的园林,这些园林早期大都是勋贵之家,早在洪武年间,勋臣们就在外城大兴土木兴建豪华园林,而现在,他们大多数时候也都是住在那些有如仙境一般的园林之中,当然,后来,随着商人越发富有,尤其是宅禁规制形同虚设之后,这秦淮河畔也就多出了的富贾巨绅的园林,他们的园林相比于勋贵家的也是毫不逊色,甚至更加富丽几分。这一带的河岸密匝匝儿地长满了高槐垂柳。在富丽堂皇的屋宇鳞次栉比,而每年春秋两季,来河边赏玩景色的游人不少,河中也尽是画舫,而河边的十几座名园,终日里飞红舞翠,笙歌不绝。与河中的画舫相衬,尽是一副盛巨奢迷之色。

而唐家的香茗园就在这里,在河边众多的私家园林中,算是规模颇大的一座了,不过对于唐家来说,这座园子不过只是其家中别业而已,在外城之外,还有一座规模更大的园子,两百年的豪富世家,往往有着他人难以岂及的家业。

至少,对于每一次来唐家的施奕文来说,他总是会感叹着唐家家业的不凡,这天薄暮,一乘轻便后挽马车在香茗园的门前停下,一个人从车上里下来,这便是施奕文。只见他穿着一件淡青直裰。单看这身打扮,如果不认识,还以为他是南京城内最常见的寻常士子。

施奕文为何轻车简从,突然到这香茗庐来,说到底还是那点儿女情长,这边人不过是刚一下车,那边门房就急匆匆的打开门,见着他就连毕恭毕敬的行礼道。

“小的见过姑爷。”

虽说还没有成亲,可因为两天前媒婆下了娉礼,现在南京城又有几人不知道,唐家“老姑娘”终于定亲了,而亲事正是早前那位遇袭的钦差大臣,对于南京来说,这不能不说是件大事,毕竟,唐家在南京虽然不是王公勋贵可却也是名门望族,也是豪富之家。自然的,唐家的家仆丫环也都改口称他为“姑爷”,那怕是还没成亲。

“姑爷,小姐在后宅,还请姑爷在书房等上一会,小姐马上就过的。”

小翠在说话的时候,看着姑爷时心里忍不住想到。

“姑爷可真俊……”

脸膛不由一红,当初实见他时,可怎么也没想到有一天施公子会成为自家的姑爷,想到自己身为小姐的贴身丫环,将来必定是要……想到,那俏丽的脸蛋顿时更红了,甚至整个人都喘不过气来。

“嗯,好了,小翠,你先下去吧。”

“是,姑爷,您有什么吩咐,只管喊婢子。”

在小丫环退出去的时候,置身于书斋的施奕文便挑开窗帘走到湖边,看着眼前这说大不大,说小不小的小湖,瞧着这美轮美奂的中式园林,他忍不住感叹。

“这园子的景致可还真不错,只可惜……”

不等他说完,就听着身后有人娇声说道。

“要是你喜欢的话,这园林就当是我的嫁妆吧。”

是唐子琪,循着声音回头一看,在那张如玉般的娇颜映入视线时,施奕文看到她那双乌溜溜的眼珠儿一转,笑嘻嘻地道。

“哦,对了,你往后肯定是常住京城,那便把京城的那座园子也一并当成嫁妆吧。”

呃……难道这就是豪门,送园子都是送一赠一。

“这倒再好不过,我在城内还真没有合适的住处。”

施奕文微笑着望了她一眼,今天唐子琪穿了身月淡粉色白裙,虽不过只是简单的梳妆,但是却依然妩媚非常。

“咦,你不应该感觉很生气吗?”

打量着施奕文,唐子琪显得有些诧异,这几年,她不知道见过多少所谓的青年才俊,一个个无不是表现的视金钱为粪土,要是提到唐家的家业,都是一副不愿沾染的模样,可实际上,他们骨子里所看重的也就是唐家的家业罢了,甚至就是宋家……

“为什么要生气?”

“你不觉得这样很伤自尊吗?”

唐子琪的反问,让施奕文哈哈笑道。

“伤自尊?你整个人都是我的了,你的就是我的,我的就是你的,又何必分彼此?又有什么可伤的?”

他的回答,让唐子琪愣神之余又哈哈笑了起来,然后闪动着那双明眸的眼睛,嫣然笑道。

“你这个人,和其它人不一样。”

“要是一样的话,你也不会嫁给我不是?”

看着她开心快乐的样子,施奕文的心中也是颇为高兴。这个女人说起来,确实挺命苦的,一个女人在这个时代,抛头露面撑起这份家业,甚至如果不是因为自己的出现,她这辈子能不能碰到好人家也都不一定。说起来这些年或许这就只有这几天,才是她真正无忧无虑、开心快乐的日子吧!

看着她这么开心,施奕文的心情倒也好了不少。

“子萱呢?”

见施奕文问表妹时,眼睛也朝着自己的身后看去,唐子琪的心里不禁有些失望,但仍然笑道。

“中午我和表妹小酌两杯,她还在睡着。”

话的功夫,唐子琪挺起身体,迎着那透过薄莎吹过来的风,脸似乎还带着些许醉意。已经二十三岁她不像寇芸、子萱那么青涩,巳轻开始初显成熟女人的风韵。合体的衫裙在腰带勒衬下,把细细的小蛮腰充满显露出来,当然还有显得更为饱满的上身。欣赏着眼前的“美景,情不自禁地一种莫名的情感袭上了心头。

感觉到他目光的异样,唐子琪嫣然道。

“奕文,我们到楼上去,饮茶赏景吧,那里能看到秦淮河的景致。”

闻言,施奕文微笑道。

“一切皆听从子琪小姐安排。”

笑着望了他一眼,唐子琪满面笑靥的说道。

“真的吗?那你可不要反悔啊。”

有什么好反悔的呢?

置身于书斋楼上,尽管纱蔓飘荡,暮色中施奕文看着身畔的丽人,听着她的话语,享受着这种惬意悠然的他,不禁有些沉迷其中,手不禁攀上了她的肩头……

第334章 离别

酒不醉人人自醉,色不迷人人自迷。

那天之后,施奕文和她的关系发生了根本的变化,对此,当天晚上子萱也看在了眼里,当然她并没有什么复杂的情绪,依然如过去一般开心,似乎对她来说,有了现在的这一切就已经足够了。

当施奕文沉迷在“娥皇女英”在惬意生活时,外界已经被吕调阳彻查钦差遇刺案的举动震惊了,尤其是当户部侍郎李祯、大理寺卿董宜臣被拿下的消息传出,整个江南为之震动,谁都不知道吕调阳要查到什么地步,一时间整个南京都在议论纷纷,当然对于这一切,施奕文并不在意,他知道,事情正在按自己想象中的一样推动,现在……只需要静观其变即可。

只不过,快乐的日子是短暂的,就在施奕文沉迷于美色之中时,来自京城的一纸八百里加急,却把他再次招回了京城。

又一次要离开南京了,唐子琪依稀记得上一次自己想要来送别时,他的船已经远去了,现在……再一次为施奕文送行时,于外界来说,唐子琪是施奕文未过门的媳妇。

站在码头边她微微一笑,眼波投向施奕文,唐子琪娇声说道。

“你这就要回京城了,一切顺风吧,往后还要多保重知道吗?我……”

朝着一旁丫环打扮的表妹看去,看着她那副依依不舍的模样,唐子琪想了想说道。

“小萱,让你给姑爷带的东西带了吗?”

对于外界来说,现在王子萱就是唐子琪的贴身丫环,将来会作为通房丫环随主人一同嫁到施家,至于现在有没有通床,恐怕只有两人才会知道了。

“是,小姐。”

说话时,垂首的子萱抬眼看着施奕文,目中尽是不舍,她捧着一件披风递过去说道。

“这件披风你带上,现在天气已经凉了,水上寒气大。”

“多谢小萱。”

接过披风时,两人的手在披风下握了一会,施奕文才留恋着松开她的手,轻声说道。

“小萱,你自己多保重,等回到京城后,我就会着手安排好一切。”

“好了,外面人多。”

唐子琪适当的提醒了一声,然后又看着施奕文说道。

“你赶紧走吧,别牵挂我们,京城那边我已经安排好了。”

安排好了?

尽管有些疑惑,但施奕文并没有细问,在上船之前,施奕文又特意叮嘱她们两人要好好照顾好自己,然后才上船离开,在船驶离开码头的时候,他默默的看着码头边站着的两个女人,心里不禁升起一种莫名的牵挂。就像一直以来对小怜、芸儿她们的牵挂一样,现在她们同样也是自己的家人,在这个时代是他仅有家人了。

“希望一切顺利吧!”

尽管是坐船离开的,但是施奕文并没有乘船前往京城,因为张居正的八百里加急里说的很清楚,要他即刻返回京城,所以船只把他送到长江对岸,然后从那乘马车离开了,沿着通往京城的官道一路北上,而努尔哈赤等人则是骑着马护卫在马车两旁。就这样日夜兼程,仍然用了三天三夜才算赶到了京城,幸好一路上有驿站可以换马,要不然恐怕这马非得累死不可,第四天的清晨,当京城如卧龙般绵延的城墙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一路奔波的施奕文,整个人完全没有一点精神。

“这他么的……八百加急还不把人累死……”

嘴里这么说着,施奕文又对努尔哈赤吩咐道。

“努尔哈赤一会去燕子胡同的唐家别院,咱们先在那休息一天,他张江陵想见我,也得等我睡饱了休息好了再说。”

过去来燕子胡同的时候,施奕文觉得这是外人的地方,现在倒是不觉得的见外,在他到了燕子胡同的时候,那边努尔哈赤不过刚和门房说一声,那边门后就有人连忙迎了出来。

“小的唐九见过姑爷!”

“是你!”

施奕文诧异看着眼前这个相貌不起眼的年青人,在南京的时候,曾和他有过数面之缘,他不是在南京吗?

“你怎么到了京城。”

“回姑爷,这几天,小的弟兄几个一直在京城侯着姑爷,我们先走了一步。”

然后唐九又压低声音说道。

“姑爷,小姐说了,从今往后,我和老十、十二弟,还有小十七,我们弟兄四个就是施家的家奴,往后少爷有什么事,只管吩咐我们。”

看着唐九和他身后的三个人,施奕文感觉有些诧异,难道这就是唐子琪的安排?送几个家奴给自己?就在疑惑的功夫,已经见过礼的唐九,靠近了用更低的声音说道。

“小的打听到乌纱胡同那边之所以召少爷回来,是因为江南的事情,现在江南那边暗潮涌动,听说这几天已经牵涉到的人已经不下百人,少爷还是早做打算的好。”

在解释之余,唐九又说道。

“小的弟兄四个,在唐家一直负责打探各种消息,小姐说,少爷往后能用着我们。”

他们岂不就是探子?

施奕文忍不住朝着一旁的刘锦江看去,见公子把目光投向自己,早就累的只剩半条命的刘锦江,便凑到他身边说道。

“公子,南京都知道,唐家最擅长打探消息,唐小姐派来的人,肯定对你有大用。”

简单的几句话,却包含很大的信息量,因为太过疲惫的关系,施奕文倒也没有在细问,只是对唐九吩咐道。

“嗯,我知道了,好了,我先睡一下,派个人去施家庄通知一声,就说我已经回来过了,等明天再回庄子里。”

“是,小的明白,”

唐九扭头对身后兄弟吩咐道。

“十七,你去施家庄知会一声。”

在进院的时候,施奕文并没有像过去那样欣赏这座园子,倒不是因为这座园子很快就会姓施,而是因为在他的心底还有更要紧的事情需要考虑。

“张居正、江南……”

尽管不知道唐九从那里打探到的消息,但施奕文却忍不住犯起了嘀咕,他张居正为什么这么急切的把自己喊过来,他是什么目的?

第335章 首辅的心思

再一次见到张居正的时候,施奕文的心情不可不谓之复杂,毕竟,自己……至少在事实上,他算是自己的岳父大人吧。

心里这么嘀咕着,施奕文毕恭毕敬的行了礼。

“下官见过首辅。”

“坐!”

放下手中的书,张居正并没有立即提及正事,而是笑着说道。

“往后不用这样见外了,子琪是内子的侄女,既然你们已经定了亲,那也就是自家人了。”

尽管嘴上说着自家人,可是张居正却没有说应该称他为“姨父”,显然……压根就没有把他当成“自家人”。

“是,是。”

嘴上笑着,施奕文便直奔主题道。

“不知姨父招小侄回京,可是有什么吩咐?”

那怕是张居正没有把他当成“自家人”,也不妨碍施奕文把他当成“自家人”,毕竟,谁让自己和他女儿在一起了呢?人家女儿没名没份的,这事……自己理亏不是。

“也谈不上什么吩咐。”

打量着眼前这个年青人,张居正的心底可谓是五味杂阵,自然的又一次想到自己的女儿,若不是因为他,女儿又何至于隐名埋姓,自己又岂会……罢了,自己那苦命的女儿,即便是没有他,这命已经凄苦如此,说到底不还都是自己害的吗?

女怕嫁错度郎啊!

如果他能早回大明几年,或许……

哎,心叹一声,在寻思着子琪找到良配的时候,突然,张居正的心头猛然一跳,他立即想到女儿就藏身于唐家,万一……莫非,他们已经见了面,要是这样的话,他们之间会不会……

脸色骤然一变,尽管心底意识到那种可能,但是张居正看着他不动声色的说道。

“你在南京对傅作舟提的那个建议,老夫已经知道了。”

说罢,他就盯着施奕文,反问道。

“看来,你总归还是想要回旧港啊!”

尽管不知道张居正的想法,但施奕文可以肯定的是,他这么问,肯定是在试探自己。

“人难免念旧,况且,旧港亦是大明故土,施家受成祖之命为大明旧港宣慰使,世代为大明守土,如今却失土百年,每每念及失土之痛,小侄总会觉得愧对大明,愧对陛下……”

施奕文的这一番话,说的倒也民冠冕堂皇,那怕就是任何人听到这番话,也不能说他心存异志。

“嗯,你能这么想,也不枉陛下如此信任你!”

略微点了下头,张居正又说道。

“那你也要知道,以现在的形势来说,大明所忧着无非就是蒙古边患,至于西洋……”

摇着头张居正用无可奈何的语气说道。

“在这个时候,大明是不可能腾出任何精力用于西洋的,所以,朝廷是不可能出兵助你收回旧港的。”

这就是张居正请施奕文过来的原因,不为其它,就是因为他知道朝廷百官绝对不会同意朝廷用兵西洋,至于赞同收复旧港,更是天文夜谈。而想要解决流放的问题,首先必须要在那里有一个合适的地方可以流放那些人,要不然所有的一切都不过只是空中楼阁罢了。

尽管在傅作舟的信中,已经提到了海外与大明的不同,但是对于张居正而言,他所需要的并不仅仅只是空谈,也正因如此,他才会旧事重提,才会特意把施奕文从南京招过来。

“不需要朝廷一兵一卒!”

迎着张居正的目光,心知对方为什么这么问的施奕文解释道。

“姨父有所不知,南……西洋,其实相比于大明来说,那里应该叫南洋才对,那里不同于大明,那里虽然小国林立,可是小国国土不过区区百余里,其它地区大都是一片荒蛮,西洋……就是欧罗巴佛郎机、荷兰、西班牙等西洋诸国,他们于南洋各地建立城市,港口,无不是寻找一处合适的地方,然后直接筑城筑港,当地土人对此也是不闻不问,即使是有土酋询问,无非也就是软硬兼施,大都是给几百两银子长租,然后再适当展示一下力量,如此,也就可以在当地立足了。”

因为这个时代的人们还没有形成“南洋”的概念,所以施奕文总还是要解释一下,然后才能引出欧洲诸国。想着那些外来的和尚那么轻易的就把南洋给占了,他的心里不禁有些可惜,华夏在南洋经营的更早,可是又有什么意义呢?最终不还是便宜了西洋人,甚至于英国、荷兰、西班牙人之所以能够在那里站稳脚,还是得益于明人的帮助——大量大明移民推动了城市的发展,而到最后,那些大明的移民又落个什么下场?

想到这,施奕文的心里不禁有些感叹,同样也暗自想着,同样的事情绝对不能在这个世界再次上演!

在他话声落下时,张居正疑惑道。

“这,天底还有这种事情?”

“怎么能没有呢?就像澳门一样,佛郎机人一样可以于租我大明的澳门,更何况是那些根本不知道什么是家国天下的土人?”

这个时代的南洋土人确实没有家国天下的观点,甚至直到百年之后,许多人仍然没有国家观念,这种观念恰恰是西洋人给他们带来的,通过西洋文化的传播才在那些地区形成这种观点,而这种原始的意识形态,正是西洋人能够在那里开拓殖民地而没有遭遇多少抵抗的根本原因。

“这……”施奕文这样的解释,倒是让张居正相信了几分,毕竟,澳门确实被大明租给了佛郎机,那怕那是地方官自做主张。可总归现在也是事实。但是澳门总归是澳门,自己所需要的并不是澳门,而是一个远在海外的,不用费大明一兵一卒就能得到的地方,只有如此才能安置那些人,把那些碍眼的家伙扔得远远的!

“若是这么简单的话,那事情倒也好办,不过……”

沉吟片刻,张居正看着施奕文问道。

“可是,这件事总归是空口无凭,若是当地没有筑城,只恐怕朝中诸臣是绝对不会冒然同意,把几万人流放到那里的……”

第336章 孤注一掷

其实又何止几万人啊!

提到几万人的时候,张居正的心里长叹一声。

千余人!

九族流放!

恐怕不下十几,甚至几十万人啊!

这些人家无不是江南传承百年的世家大族,甚至就是家奴都不下百万……把这些人都流放到海外之后。

估且不说其它,恐怕自此之后,没有百年的时间,江南的文风是不可能再次兴盛了。甚至可能需要更长的时间。

他知道,自己这么做的后果,当然也明白做出这一切的代价。

但是,这样也不错,至少对于国家来说是有好处的,没有了那些江南的世家大族的阻碍,改革可以得到迅速推行,甚至就是寒门出身的江南士人也能够从中得到好处——他们可以更轻易的入仕为官,到那时,他们就新政的支持者,就是他张居正的拥护者!

想到这件事与国与民与已的诸多益处,顿了顿,张居正看着施奕文继续说道。

“你这一路上只顾得赶路,想必还不知道,现在南直隶已经经乱了起来,按李祯、董宜臣两人的口供,吕调阳已经下令关押提审了近两百名官员和本地士绅,按密信所奏,根据目前的口供来看,涉及其中的恐怕不下千人,这些人无论是涉及多少,但意图行刺钦差,总归都是形成谋逆,所以,最后至少是流九族……”

朝着施奕文看去,一副悲天悯人状的张居正不禁感叹道。

“千人九族又岂止的数万人,这么多条人命,要是不加以妥善安置,不能先解决问题的话,只恐怕……”

闭上眼睛,张居正颇为无奈的长叹口气。

有时候,不是他不愿意下狠手,是因为即便是他也不敢一次杀上千人,大明除了高皇帝和成祖之外,又有那个皇帝有那样的胆气?这也是张居正在面对南直隶等反对改革的官员步步紧逼,而无能为力的原因,因为他一直都不能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想要从根本上解决问题,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杀掉他们,可是……皇帝是不会同意的。况且杀了他们,还有他们的子女亲族,那些人会前扑后继的与自己,与新政为敌,才是投鼠忌器的根本原因。毕竟,不可能杀了他们所有人。

但是现在,施奕文的提议却解决了所有人的问题。

流放!

虽然有一定的风险,可总归他还是有信心能够说服皇帝答应的,但是想要做成这件事有一个前提,就是必须要有地方安置那些人。

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盯着施奕文,张居正说道。

“现在非但南京,就是京城也是暗潮涌动,要是没有个妥善的地方,只恐怕……”

摇摇头,张居正长叹道。

“无论如何,他们都竭尽全力反对流放的……”

看着满面无奈的张居正,施奕文可以体谅到他的这种无奈,在任何一个时代,对于改革者来说,最大的阻力是什么?就是内部的阻力。

可如何清理内部的阻力呢?

难啊……

感叹之余,看着无奈长叹的张居正,施奕文的眼睛一眯,然后说道。

“他们又怎么可能竭尽全力反对!”

说话时,施奕文语气特意加重了“力”两个字,这样的提醒,让张居正的眉头猛然一挑,疑惑道。

“贤侄,你这是什么意思?”

瞬间,那称呼就发生了变化,张居正盯着施奕文,目光中尽是疑惑。

“哼哼,姨父以为流放,是给他们一条生命,可万一要是他们做垂死挣扎,孤注一掷呢?到那时,姨父又该如何?”

垂死挣扎,孤注一掷!

这几个字落入张居正的耳中时,只让他的心头猛然一颤,在此之前,他压根就没有往这边去想过,但是现在施奕文的提醒,却让他意识到有这种可能,毕竟,那些人是绝对不可能束手就擒的……

“姨父真的以为,他们为束手就擒吗?”

施奕文再次反问道。

其实过去,在没有穿越到这个时代的时候,他还对土木堡之变以及正德的死因等所谓的“阴谋论”持半信半疑的态度,但是在这个世界,或许是因为在空间里看了太多的书籍,也许是因为经历了太多的事情,所以,现在施奕文反倒不怀疑了,他深信那些个看似温文尔雅的文官们真面目是什么,他们无不是心狠手辣,为达目的不择手段的主,甚至就是眼前的这一切……未尝不是如此啊!

也正因如此,施奕文才深信那些文官面对这样的打击,必定会孤注一掷的!

“你的意思是,他们会……”

盯着施奕文,张居正摇头说道。

“他们绝对不敢的,再说……”

眉头微微一皱,张居正又摇头说道。

“他们也没有那个胆量啊!”

“哼哼,怎么会没有那个胆量呢?”

施奕文冷笑道。

“既然姨父要把他们都流放到海外,他们又怎么可能坐以待毙,又怎么可能束手就擒而不自救,刚才姨父说了,牵涉到的人已经多达千人,千人千家又岂止几十万人,这么多人里就又岂都是甘心束手就擒,坐以待毙的,到时候,他们必定会垂死挣扎,孤注一掷,小侄只想问姨父,到那时又该怎么应对?”

胆量!

绝对不需要怀疑那些人的担心,他们既然敢不惜牺牲大明的皇帝勋臣以及大量文官,甚至谋害皇帝,那么他们必定就敢做出更加胆大妄为的事情,其实,那两件事就已经够胆大包天了。

“他们……”

尽管施奕文如此提醒,但是张居正仍然固执的说道。

“他们没有那个胆量!他们不敢……”

“他们怎么不敢了?”

施奕文冷笑道。

“难道说,非得他们把刀架到脖子上时候,姨父才相信他们会有那个胆量吗?”

“你……”

猛然睁大眼睛,张居正盯着施奕文质问道。

“你一切就是你想要的吗?什么为国,什么为了大明,为了天下,我看你是为了自己的一已私利,是想让我大明……”

怒形于色的张居正似乎也没有了什么顾忌,面对他的恼怒,施奕文非但没有感到害怕,反倒是逼问道。

“想让大明怎么样!”

面对他的逼问,饶是正在气头上的张居正也是愣了愣,然后整个人一下软软的坐到了椅子上,半晌都没有说出话来……

第337章 帝友

“一定要出海吗?”

在石台庄湖塘边的木亭中,朱翊钧看着施奕文,在得知他已经回到京城之后,他立即火急火燎的赶到了石台庄,不曾想,刚一到这,就听说了这件事。

“嗯!”

点点头,施奕言笑了笑。

“这海,总是要出去,毕竟,除了我之外,别人并不了解那里,也不知道应该把商站设立在什么地方。”

“你可以告诉别人嘛!”

他的话音一落,朱翊钧就有些急切的说道。

“毕竟,这出海的风险可是大得很,最好还是不要出海,我看书上有人写过,出海都是九死一生的风险,致远,我……就你这么一个朋友,我可不希望你出什么意外,至于银子,挣多挣少都无所谓……”

听着朱翊钧情真意切的话语,施奕文的心底不禁有些感动,毕竟他是皇帝,能够说出这样的话,本身就是难得的很。

“明志,这南洋总归还是要下的,至于安全,大可不必担心,当年三宝太监几次下西洋,也没有任何风险不是?况且,这下南洋不仅仅是挣点银子的事情,而是关系到大明的万世之基,所以无论如何,我都必要亲自过去一趟!”

“万世之基?致远这是什么意思?”

朱翊钧疑惑道。

“流民!”

看着小皇帝,施奕文吐出了两个字。

“历朝历代流民问题都是层出不穷,尤其是太平盛世,既有权贵兼并土地,又有人丁滋生,人多地少自然会有百姓沦为流民,流民的大量出现,增加了社会不稳定的因素,百姓流离失所,甚铤而走险,为盗为匪。所以自太祖皇帝以来,我大明每朝都会尽量安置流民,给予土地、耕牛,让他们安置归乡,可是现在朝中可有田地安置流民?如陕西、河南等地流民大都是逃往荆襄山区,垦山为生,万一要是其中有陈胜吴广之辈,煽动叛乱,必定会危及大明江山的……”

虽然年少,可是朱翊钧对流民问题的严重性,自然非常了解,毕竟,这是大明历代皇帝都必须学习的,也是皇明祖训中特意提及,毕竟太祖皇帝本身就是乞丐流民,自然知道流民中会生出什么来。

“这,与南洋又有什么联系?”

“联系可大了!”

见朱翊钧有些疑惑,施奕文便解释道。

“明志有所不知,南洋与我大明不同,我大明的土地经过几千年开垦,可供开垦的土地已经是少之又少,可是南洋各地却都是人烟稀少,那里河流密布,四季如夏,要是能派遣移民于当地开垦农田,种植水稻的话,一年可收三季水稻,像湄公河两岸,要是加以开垦,只需要数十年,就可以成为另一个江南,成为我大明的粮仓。”

提及粮仓的时候,施奕文继续说道。

“古话常说江南鱼米之乡,当年隋朝修大运河,就是江南米粮北运,可是到了我朝江南的粮食却不够自用,因为天下承平,江南人口日益增长,所以到我朝又有了“湖广熟天下足”的说法,这湖广米粮取代了江南米粮,即使是江南,每年都需要从湖广购进数百万石米粮,可明志,若是我们往前看去,在秦汉时江南是瘴疫横行的恶地,到了晋代衣冠南渡,数百万北方人为逃避五胡避入江南,才有了江南后来的繁盛,至于湖广,于宋代时同样也是瘴气恶疫横行,直到南宋时才开始为移民开发,到了我朝,湖广取代江南成为新的“鱼米之乡”,可是将来呢?”

感叹着世间的桑田沧海的变迁,反问之后,施奕文看着神情凝重的小皇帝。

“现在湖广人烟越来越多,最后也会和江南一样人稠地窄。待到湖广产出的粮食只够当地食用时,依赖湖广米粮的江南必定会出现粮价上涨,遍地饥荒,甚至于人相食的局面,到那时必定是盗寇四起啊……”

这当然是在危言耸听,毕竟,施奕文从仓库中拿出了土豆、玉米等高产作物,这些作物不挑地,都可以在山间坡地上正常生长,这足以养活更多的百姓,但是,现在他所需要并不仅仅只是这些,他需要的是把小皇帝的眼光引向海外。

熟读史书的朱翊钧很清楚,在历史上的三次“衣冠南渡”,从“永嘉之乱”再到“靖康之耻”,千百万汉人从北方渡江来到江南,让天下的重心从中原转移到了江南!这样的桑田沧海的巨变,在史书中尽管并没有太多的提及,但是谁都能从那些只言片语中感受到那些巨变。

“你是说将来南洋会成为大明的另一个江南?”

“明志,像爪哇岛更是土地肥沃远胜于江南,至于湄公河流域也是水土肥美的地方,只是现在人烟稀少,要是有移民开垦,亩产两三石米粮更是轻轻松松的事情,那里没有四季之分,一年都是夏天,一年三熟的高产,只要有人垦殖,成为另一个湖广、另一个江南,不过是早晚的事情。”

当然,前提是要有人!

只要有了人,南洋必定会成为另一个江南,成为另一个鱼米之乡,或许当地有着这样那样的不足,但那些都是可以克服的,毕竟,在另一个时空中,东南亚一直都是世界上最重要的大米输出地,在0世纪初,东南亚更是号称亚洲的粮仓——法属中南、泰国、荷属东印度以及缅甸,每年出口上千万吨大米。或许就现在看来,那些大米对于大明来说,并不重要,可是几十年后呢?尤其是随着小冰河期的到来,北方的干旱、寒冷导致各地粮食减产之后,大明的粮食安全怎么保证?

这些问题或许是这个时代的人们无法看到的,但是施奕文却必须要考虑到这一切,当然还需要考虑到几十年后,小冰河期到来时北方数以千百万计的流民,那些流民,不是这个时代的工厂所能够吸纳的。想要安置他们,东南亚是最好的选择。

“可是,可是海路确实风险很大啊!”

“风险?有海图就没有风险了啊!”

看着小皇帝,施奕文笑道。

“宫里不是有三宝太监的海图嘛!”

第338章 小皇帝的诺言

郑和海图!

在另一个世界里,有关它的下落,一直是众说纷纭。当然最为广泛的传说就是他被刘大夏给烧毁了。

郑和海图,全名“自宝船厂开船从龙江官出水直抵外国诸番图”,详细记录了郑和七下西洋时代,自刘家港至东非大地的所有水文航线,更包括沿途各主要国家的天气地貌甚至风俗民情。每一个字甚至每一笔图,都是数十位航海家的心血结晶。其全面的文献记录和精确的资料整理,更堪称人类航海史上的文明遗珍。以“价值连城”来形容,丝毫不过分。

但如此重大的文明遗宝,却在明朝中期以后,神奇般的消失无踪影。只在明朝人矛元仪的《武备志》中,保留其相关图纸目录。

面对郑和下西洋时波澜壮阔阵仗,近代面对西洋的入侵,国人们更是悲愤满腔,以梁启超愤懑的呼号说郑和之后,再无郑和。

那么,为什么会再无郑和?

因为作为浓缩这场文明盛世的一大瑰宝《郑和海图》,早已被无情的焚毁,隐没在历史的尘烟中。

是谁烧了海图?

有人说是刘大夏,可是实际上,这不过只是一个家的漏洞百出的戏说而已。

真相在那?

郑和海图到底是怎么消失的?它去了哪儿?

过去,施奕文并不清楚,但是在过去的一年中,通过对大内藏书的翻印,他总算是得知了答案,有明一代,郑和海图都好好的保存于大内中,从来没有被别人给销毁过。它应该是与几百万卷大内藏书一同被满清焚毁,从此消失在世界上。

“只要有了三宝太监的海图,我必定可以安全返回大明的!”

一听那朱翊钧连忙扭头问道身后的客用。

“郑和海图在那?”

因为这段时间课用一直在负责大内密藏的抄写,所以他对这件事肯定最为了解。

“回皇爷,郑公公下西洋的海线图、宝船图原本来都放在南京内藏的,后来都随着南京的藏书一同运到了京城,在南京大内秘藏送回时,当时是想着再下西洋的时候估计能用着海图,所以就一直留在宫里,在大内秘藏里好好的放着呢。”客用的解释让施奕文心头的疑惑总算是得到了解答,果然,所谓的刘大夏烧图说不过只是他人的戏说,毕竟,《大明律》明文规定凡弃毁制书及起马御宝圣旨,起船符验,若各衙门印信及夜巡铜牌者,斩!若毁弃官文书者,杖一百!仅以法律说,刘大夏若真做了此事,下场可想而知。

即便是刘大夏烧图一时没人问,他后来一直做到弘历、正德两朝,其间经历过的风雨自然数不胜数,一但有政敌拿这件做文章,他刘大夏又岂能从中脱身,可问题是,即使是他的政敌,也没有人提及这件事,显然这不过只是无稽之谈罢了。所谓的被他给烧毁,不过只是后人的牵强附会或者猜测而已。

现在好了,既然图在,那就……正好可以收藏一下!其实也就仅仅只是可供收藏罢了。毕竟相比于这个时代,他有更加现代化的地图和航海手段,压根儿就不需要郑和海图的指引。

听施奕文说海图这么重要,朱翊钧便立即对吩咐道。

“既然如此,客用,回宫后,就把海图取出来交给致远。”

好朋友要出海,他可不能让自己的朋友在海上碰着什么样的风险。

“把原图拿出来,省的万一抄错了。”

“小奴遵旨。”

因为一直负责抄写大内秘藏藏书,所以客用对那些书目,倒也有一定的了解,于是便又补充道。

“施总司,除了海图之外,还有当年诸人记录的西洋各地风土人情,不知总司可需要这些书,要是小的没有记错的话,应该有00余册。”

闻言,施奕文听了身子一震,脱口说道

“什么?有00余册记录各地风土人情的书册?”

或许海图对于他来说并不重要,但是那些路子当地风土人情的资料却非常重要,这可以说是将来大明踏出最关键一步的关键所在。

“正是,都是当年船队抵达各地作的记录,要是总司有兴趣的话,小的一并命人送过来。”

客用认真的说道。其实他同样不希望施奕文去海上,因为他很清楚,之所以现在受到皇帝的宠幸,相当一部分原因是因为眼前的这个人只要他在皇帝就会靠自己维持和他之间的联系。

现在既然他一定要到海上去,那能帮得上忙的,他一定会尽量帮忙,好让他平安的回到大明。毕竟,这同样也关系到自己的利益。

“要,当然要……”

施奕文的证据显得有些激动,他更是激动的险些叫出声来,毕竟,后世有关郑和下西洋的资料实在太少了,只有一些简单的文字记录,海图没有了,航海日志也没有了,他到达过什么地方,当地的环境如何,诸如此类的问题,一直困扰着后世的学者们,甚至于还有一些所谓的专家学者怀疑郑和曾经航行到了那里,当然也有人推测他的团队曾经抵达过美洲,但是所有的一切不过只是只言片语的文字记录,或者说人们的传说推测而已。现在有了那些书册或者说“航海日志”,所有的答案都可以得到解答,船被当年到底航行到了什么地方,见过什么事物?只有那些记录能够说明一切。嗯,至于相比那些航海日志,至于当地的风土人情,施奕文根本就不在乎,毕竟,所谓风土人情也强不过大炮。

“百卷万国公法不如几门大炮,数册友好条约不如一筐弹药”,在个这个丛林法则的时代,“入乡随俗”从来都是殖民者的选择,殖民者也不会在意这一切,毕竟,他们的目的是为了统治!

心底激动着,施奕文又对客用说道。

“如此,就有劳公公尽快把海图和书册都送过来,毕竟,我这边要抓紧时间造船出海,以免错过今年的季风。”

见他这般急切的模样,朱翊钧颇有些感叹的说道。

“致远,看来你的心里还是想着旧港啊。”

想到这儿,他不禁有些不舍,为他突然产生一种直觉,自己的好朋友也许有一天会离开他离开大明,也许到了那个时候两人可能会终身难见。

呃……见状,施奕文连忙解释道。

“旧港,也是大明治下之土啊,不过,这一次,我是不会去旧港的,那里……”旧港那里现在是什么人在统治?荷兰人,还是当地的土著?这都不重要,重要的是自己即将率领大明的舰队进入南洋,大明将来再一次踏上南洋的土地。

现在是南洋,然后就是西洋,就是——整个世界!

“那里现在为外人占据着,还是等到将来有机会再说吧!”

“让外人占着?那没什么!”

摆了摆手,朱翊钧盯着施奕文说道。

“等到将来有机会,我就让你领兵过去,把旧港收回来,到时候,再封你做……”

话到嘴边,朱翊钧突然不再说话了,他并不希望再也见不到自己的好朋友,他看着施奕文,好一会才说道。

“到,到时候,那你我……不行,不行……”

摇着头,朱翊钧盯着施奕文,用极为认真的语气说道。

“到时候你不能去南洋,那里离开大明太远,你是我的朋友,咱们还要一起喝酒,一起吃肉呢,将来,我的儿子还要娶你家的女儿,我家女儿还要嫁给你家儿子!还是要做儿女亲家的!”

在说出这番话的时候,他并没有太多的想法,完全是出于对朋友的不舍,完全出自于内心的情感。

朱翊钧的话让施奕文的心里一阵感动,而在感动之余,因为他的话,又暗自想到另一件事,也不知道他和皇后的身体调养的怎么样了,如果要是王皇后能有所生养的话,或许,未来会大不一样。

一个月前为了避免发生在历史上的那件事情,或者说想要改变历史,不想让历史上的明光宗朱常洛出生,施奕文特意悄悄的给小皇帝进贡了一些药物,其实就是些维生素e之类的药物,希望能够改善皇帝的身体,让他和皇后能够尽早生出子嗣,进而彻底改变历史。

现在施奕文的心里更想知道那些药的效果。有没有效果,总得有个音信吧!怎么这么长时间连个音都没有?

见施奕文陷入了沉默,只以为他心里或许还记着南京的事情,朱翊钧又认真的说道。

“致远,你不要担心这里,南京那件事,我必定会给你一个交待的!”

小皇帝的话,让施奕文不由一愣,交待?什么样的交待?

面对皇帝的这个承诺,施奕文一时间甚至说不出话来,毕竟任何人都知道皇帝是绝对不会轻易对其他人做出任何许诺的,但是现在这个小皇帝却对自己做出这样的承诺。

尽管并不知道这样的承诺意味着什么。但是可以肯定的是,他必定会给自己一个交代。

那么自己应该如何回报他?

第339章 不辨忠奸

清晨的薄雾笼罩着大明的留都南京,尽管年关将至,可是往日热闹繁华的江边码头此刻却显得萧瑟而又寂静。随着新设的三个钞关开始征税,往日里流畅的沿江航运也跟着停滞了下来。多年来已经习惯了不交税的商贾们,无不是怨声载道,就连同拿了他们好处的士子们,也是慷慨激昂的指责着朝廷与民争利,指责着钞关“恶吏们”敲骨吸髓的百般盘剥。

如果是在往日,或许士子们的振臂一挥,恐怕早就引起万民响应,进而百姓冲击钞关了,可现在情况却和过去不同,尽管士人们慷慨激昂的呼吁着百姓奋起,为自身的福祉斗争,可是百姓们却大都是一副充耳不闻的模样。

之所以如此,并不仅仅是因为两个月前,原本只在京城发行的《晨报》在南京开设分社,于南京、苏州、松江等地发行《晨报》,让这一廉价的新闻纸进入了千家万户,进而他们知道,设立钞关征税的原因——百姓种田纳粮就是天经地意,商人无捐不税难道就是“世间公理”,在报纸上的主动宣传下,百姓们自然不会像过去那样容易的为人所煽动,甚至于他们也乐意看到“奸商痛哭”。

设立于各地钞关在征税,一文不少的足额征收,奸商们无不是“深受其害”,见煽动民意没了效果,于是他们纷纷找到自家人,请他们在朝中为自己说话,但是现在,几乎所有人都变得越发小心谨慎起来。

“钦差大臣遇刺案”这件已经纠缠了整整一个月的大案,现在已经搅动了整个大明,让大明朝堂的局势处于一种前所未来的风波之中,在吕调阳、傅作舟大张旗鼓的不断派出锦衣卫不断拿索人犯的时候,江南士绅无不是变得焦虑不安起来,甚至于就连同钞关税务司新设十六钞关的呈请都没有回绝,所有人都在等待着。在局势尚未明朗之前,谁都不肯轻易的拿自己的身家做赌注。

尽管冬天的到来,会让北方的运河冻结从而冷清下来,可是长江却没有冻结,可往日里往返于沿江各的船只,这会却大都呆在码头,就连同商人们也在那里等着的。眼看着大量的货物囤积码头,码头上的苦力们却只能无所事事地看着空荡荡的江水的流逝而去。当然也有些急着要糊口的苦力依旧起早贪黑着等在码头,希望能有商船靠岸,能得到几文工钱换来裹腹之粮。

但是对于这些市井小民来说,压根就没有什么人在意他们的生计。现在整个江南,都被寄绊着……城中流传着的小道让人们的心不时的紧抽,焦虑不安的心情也在所有人的心底弥漫着,人们甚至对即将到来的新年也没了什么兴致。各种流言蜚语在整个江南弥漫着,一直弥漫到江南的每一个角落。各种小道消息让人们不禁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重新揣测起来年的时运来。

其实不仅是那些牵涉其中的士绅,甚至就是普通的平民百姓也感受到了气氛的异样,至于身处旋涡深处的当事人,更是惶恐不安的注视着这一切,曾几何时,南直隶、浙江等地的士绅们,凭着文教兴盛,凭着科举制占据着天下选官之半,从而把持朝政,让任何人都不敢轻易触碰这个群体。但是现在短短数十天里,急转直下的形势让所有人无不是惊愕不已。

吕调阳想查到什么地步?

张居正又想要干什么?

难道他想对整个江南士林赶尽杀绝吗?

他们什么时候才会收手?

而层层的疑问更是让他们辗转反侧不能心定。

一直以来投鼠忌器的张居正,怎么就这么大起胆子来了?

之前有没有过预兆?

他真的要杀尽江南士林吗?

是谁给了他这个胆子?

除了皇帝肯定没有别人了!

同样的疑问自然也都浮现在所有人的心头。

却见此刻的密室之中,无论是居乡的乡贤士绅,还是在朝的清流士宦,此时无不是一副愁眉苦脸,一副坐立不安的模样。当然,还有一些人坐在角落里默不作声,曾几何时,他们也曾在这里商议过机密,也曾在这里商议过如何利用钦差南下的时机,把他的名声整臭,进而抓住机会废除钞关,可是所有的一切现在都化成了泡影。

“刺杀钦差……他李祯好大的胆子!”

又一次,在密室中,有一个声音响起,任谁都能听得出说话那人语气中的不满。

“可不是,我早就说过,那姓李的不是江南人,不可信任,指不定他就是张江陵的探子,就是故意这么干的,这下好了,他张江陵有借口了!”

“可不是,要不然,他怎么就敢擅自行事了!”

“自行事,刺杀钦差!到底是谁让他干的?”

“哼哼,谁让他干的不知道,反正现在他把这个罪名推给了董宜臣,他董宜臣居然也攀咬起来,”

“锦衣卫的手段一使上,谁能不攀咬,你们又不是不知道!”

“今天姓吕的可又拿了两个人!”

“哎,再这么下去,我估计,咱们江南非得让张吕二人全毁了不可!”

眼看着现场的气氛越来越诡异,有人按耐不住心中愤慨的一个站起身发话道“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陛下怎么会就这么任由张江陵胡来呢?诸位,你们说说,陛下到底是在想什么?难道他就不知道,现在张江陵如此大胆妄为,他先借口钦差一案,杀尽江南士林,到最后,他可就是要篡位夺权啊!”

他这么一说,立即也跟着跳起来哭泣道。

“陛下啊,难道您就看不清楚忠奸嘛,居然让张江陵那样奸臣把持朝政,任由他残害忠良。”

说到这儿,那人又抹了一把眼泪,然后又捶胸顿足着大声哭诉起来。

“陛下啊,陛下。您怎么就这样不分忠奸呢……”

眼看着有人这样做作的哭诉,其他人也开始跟着抹起眼泪来。一瞬间屋子里充满了鬼哭狼嚎之声……

第340章 忠臣义士

“陛下啊!你怎么就看不清张居正的狼子野心啊!”

“高皇帝啊!大明江山危殆……”

这间密室里,尽是一片哭声,似乎所有人都是忠臣义士,似乎他们所有人都是拳拳赤子之心却不被皇帝所理解,以至于无不是满腔的委屈。

如果是不值钱的人必定会以为这绝对是一群大明的忠臣义士。但是实际上,即便是他们自己也知道这一切不过只是做戏罢了。

有时候演戏并不仅仅是演给别人来看,同样也是在演给自己看。突然就在这时有人发话打断了众人的哭诉。

“陛下如此不辩忠奸,任由奸臣把持朝政,我等身为大明忠臣,难道就任由陛下年少妄为吗?诸位如今的大明正处于生死存亡之际,不是我们大伙唉声叹气,自怨自哀的时刻。别忘了张江陵正处心积虑想要除掉我等忠臣义士。我等身为大明的臣子就算是粉身碎骨也要力保大明的江山毁于昏君奸臣之手。”

这一席铿锵有力的说词,顿时就让整个房间又安静了下来。刚才还在干嚎着的众人立刻又换了一副嘴脸,纷纷点头称是起来。其实,他们之所以这般做作,也就是为了引出这句话。

师出有名!

无论要做什么,总归离不开这四个大字,所以,他们自然要通过这样的哭泣来向世人说明,他们即将作出的决定,是多么的“无奈”,是如何为了“大明江山”,是如何的一片赤胆忠心忠心。

而这也是他们之前演戏的原因。

“如今朝中奸臣把持朝政,百般寻找借口试图对我等大明忠臣义士一网打尽,但凡稍有良知者,又岂能坐视,虽然我等屡屡不惜以身犯险,上书陛下,可惜朝中幼主非但年少,且行事荒唐,昏君无道如此,要是我们不果断行事,只恐怕他日死后,也无颜见高皇帝!”

“正是,若是我等这般坐视,大明江山必定不保!”

“既然如此,那我们现在应该怎么办?”

怎么办?

其实每一个人的心里都冒出了一个答案,毕竟,在史书之中,那个答案早就清楚的写在了那里,甚至于现在的帝系,也正是凭此起家的。

清君侧!

“清君侧”是造反的好借口,简单且粗暴,历史上很多人都用过的它。但是历史上又有那一次是为了攘除奸臣,真正“清君侧”的?

答案当然是“零”……不,成祖皇帝就是真正的“清君侧”……至少,现在大家都这么说。

尽管所有人的心里都知道答案,但是谁都没有主动的说出来,毕竟,他们都是文人都是“爱惜羽毛”的,他们绝对不是什么逆臣,更不是野心勃勃的野心家,怎么可能是叛逆呢?

自然的即便是想要做这件事,也不能这就样把“清君侧”这三个大字给说出来。

不能说这三个字,并不代表不能说这件事。

“这件事……恐怕不那么好办啊!想要办成它的话,这非得掌握兵权不可。”

“兵权!京营不就在兵部的掌握之中吗?”

在嘉靖年间,为了避免武宗年间,京营为宦官掌握、武将亦骄横的局面再次发生,兵部侍郎王邦瑞提议“尽撤提督、监枪者”,而以大将一员统帅,称总督京营戎政;以文臣一员辅佐,称协理京营戎政。从而让兵部得已重新掌握京营。其实从“土木堡之变”之后,大明的兵权就一直在兵部的掌握之中,这同样也是他们会冒出这个念头的原因,因为他们的手中有兵。

相比之下,皇帝的手里反倒是无兵可用。当然也并不是说兵权全都在兵部,至少在名义上,还有其他的制约。

“可是这总督京营戎政可都是勋臣,成国公可是他张居正的人!”

“成国公?就是一个蠢材罢了,他一年去几次京营?京营之中,任免不都是由兵部任命?”

所谓的“总督京营戎政”尽管是京营戎政的最高统帅,可是实际上也就是挂个名,这和许多勋臣在军中的职务一样,也就是挂名拿俸禄,真正的大权在“理京营戎政”手中,而这一职务都是由兵部尚书、侍郎或右都督御史担任,其掌握的京营操练事务。

不过即便是如此,也没有人觉得这件事儿会那么容易。还有其他的一些问题需要解决。

“就是现在的京营协理,也是咱们的人,只要说服了他,一切就都好办了!”

“可,这件事办起来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吧!”

“可不是,即使是协理是咱们的人,可是那些个领兵的参将、副将,游击,可不是咱们的人,咱们要是想动手的话,非得有他们不可!”

“这个事情简单,但凡是当这个协理的,谁在军中没有几个亲信?只要他们愿意参与其中,这件事自然也就成了。”

确实,在官场在闯荡这么多年,他们又岂不知道这一点,谁都会有几个心腹,只要让他们把兵领进来,那么一切自然也就好办了。

“只是,这,这么做,会不会太过、太过……”

“太过什么样?这个时候,可不是说什么妇人之仁的时候,他姓张的没有给咱们留活路,咱们要是不拼死一搏,非但性命难保,恐怕就是大明江山最后也得落到他张居正的手中,他张居正就是我大明的王莽!要是不断然行事,我等又岂能对得起先帝,对得起天下!”

任何时候,“大义”都能让人们为之激动,这一番义正词严的话语,更是在人们心中燃起了冉冉的斗志。其实,现在众人也都很清楚,如果他们想要自保,或许这是最后的选择了。

只不过,很快,他们就从如何“清君侧”的问题上,在那里讨论起了将来皇位继承人上。而这个问题刚一开始讨论,就显得火药味十足。

“要是没有藩王宗亲起身牵头的话,只恐怕难以让天下人信服!”

立即又有人指出了想要做成这件事的另一个需要解决的事情。

“是啊,应该有藩王宗室牵头才是!”

当大臣的当然不能够“清君侧”,但是要是有藩王牵头的话,这件事自然也就顺理成章了。毕竟当年成祖皇帝不也就是这样起家的?

既然当祖宗的可以这么做,那么当子孙的同样也可以这么做。至于他们这些大臣,不过只是……听命从事而已。

在史书上绝对不会落下他们是“乱臣贼子”的字样,电视有什么罪名,那也是当皇帝的那个人来担。

“不,应该先废昏君,再拥立新主。”

“即便是如此,也应该先定下新主的人选。”

“可是,今上无子,且世宗一系,只剩下了今上一脉,这新主又该选谁?”

“按道理自然应该是益王,他是宪宗第六子,当年世宗在武宗驾崩后继承大统,不正是因为兴献王是孝宗的的弟弟,是宪宗第五子,按“父死子继,兄终弟及”的皇明祖训,按理应由宪宗第六子益王系继承大统!”

“可是益王朱翊鈏已经年迈,是不适合继承大统的。”

“荣王宽厚仁德,亦是合适的人选。”

“荣王也不小了……”

“那就衡王吧。”

“衡王……他的年岁也不小哇……”

这个提议又被人反对后,众人无不是一阵哑然,因为除了这三位大王之外,就再也没有其它更合适的选择了。

尽管宪宗有十几个儿子,可是封国的除了兴献王一系是帝系之外,也就只剩下几下益、衡荣三藩,其它像岐、雍、寿、汝、泾、申几国都因为无子而除国,自然的除非了他们三藩之外,再往前找,也就只有宪宗他叔叔那辈也就是仁宗皇帝儿子那辈封藩的宗亲里寻找了,这未免也太远了。这都是想隔几代人的仁宗皇帝帝系了,这显然无法说服天下人。

可问题宪宗世系的这几位都不适合啊。年龄太大,不好掌握啊!

恰在这时,有人于一旁轻声提醒道。

“依老夫看,衡王之孙虽然刚满三岁,可却素有神童之名,且性情温和知礼,实乃是新主之选。”

好一个温和知礼。

好一个素有神童之名。

对于他们来说,是不是神童?是不是温和知礼并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只有三岁!

三岁的皇帝……

这意味着,在将来的十几年里,他们都有机会把持朝政。都有机会按照自己的想法去制定法律。让大明朝完全在他们的掌握之中。

这才是最重要的。

尽管先前这一个人选那一个人选大家都觉得不合适,可是当这么一个人选被推出来的时候,没有任何人会觉得他不合适。

年龄太小不是问题。

正是因为年龄小所以才容易掌握。

“可是,他年龄这么小,又怎么可能站起来做那件事情呢?”

“他是不可以,但是他爷爷他爹都行。你们就没有听说过功成身退这个词吗?这几十年的书都读到什么地方去了?”

终于,在这间密室之中,密室里的人们终于达成了共识……

第341章 飞剪船

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风平浪静!

对于施奕文来说,他似乎远离了大明朝局的暗潮涌动。毕竟,天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是远离了大明中枢朝廷的,他之所以到这,完全是因为张居正。从二十天前,张居正让他想办法解决流放地的问题起,他就一头扎在海河边的船厂中,在这里造起了船来。

其实原本船厂里已经造了两艘大船,与传统的中式沙船或者鸟船不同的是,这两艘大船是“老闸船”,这是早在几十年前的葡萄牙人在澳门发展出来的一种帆船。有传统中式帆装和流线型的西式船身,比传统中式帆船快,比西式帆船需要更少人手,建造维修也较简易,比传统的中国帆船适应远洋航行。

只不过施奕文让人建造的“老闸船”,是世纪中期的船型,结构更坚固,载重量更大,而且为了阻挡海盗袭击,它还可以配置二三十门火炮,这种武装商船在这个时代倒是再合适不过。

但是现在施奕文需要是速度更快的船,毕竟,他并不愿意把太多的时间浪费在漫长的海上航行中,必须要速战速决,所以在接到任务的第一时间,他就从空间图书馆里找到了适合完成这一任务的船只。剩下的问题就是建造这艘船,其实在大航海时代,木船的建造速度很快,只要有充足的原料和工人,有时候,只需十几天的时间,就可以建造一艘上千吨的大船,经过十六天的紧张施工,在海河边的造船厂的船台上停着两条新造的式样十分新颖的帆船。

这两艘船并不是很大,排水量也只有千吨左右的样子,但是船型却极为优美,船舷低矮,它的船型极为新颖,可以说是一种完全新型的船型。这艘式样新颖的帆船,长宽比很大,其水线部位特别优美,首部水线面有内凹,长长而尖削的曲线剪刀型首柱呈一种可以在海上能劈开波浪前进,以减小波浪阻力的形态。

这两艘造型优美都拥有三个船桅,从横桅的宽大尺寸可以看出来,它能够悬挂面积非常大的船帆,远远超出了船体的宽度。而且船桅很高,基本上可以达到船只总长的四分之三,是一种罕见的高桅,而且因为船体比例较长,三个船桅之间相互干扰会比较小。

当然,这条船的武装看起来并不是很强,只有上层甲板安置有火炮,似乎它压根就没有考虑自卫的问题,不过因为船体很长的关系,所以这条船尽管只有上层甲板安装火炮,但是左右两舷的炮位仍然多达四十二门火炮。所以它的武力仍然不算弱小。

此时,尽管这两艘船还没有下水,但是任何人在见到它们之后,第一印象就是它们肯定是速度很快的船只。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觉得,这样航速在大海上有什么意义,至少对于来说,他并不觉得这样的快速船能派上多大的用处。

“总司,其实,我觉得,即便是船速再快,到了海上……其实也没什么大用,”

抿了下嘴,看着身边凝视着两艘大船的钞关总税务司,就是他把自己招到了京城,招进了这家西洋公司里,可对他做的一些事情,很难理解。

其实,相比于这两艘船,他更喜欢那两艘“鸭屁股”,相比过去打倭寇时用的福船,它的船身打造的非常坚固,船板厚达一尺,和福船单薄的船体截然不同,而是相比福船,它行驶更为灵活,在海上非但能够抵御风浪,而且凭着坚固的船身以及火炮更能抵抗海盗袭击。但是……现在,总司却让他改用这两艘什么“飞剪船”。

“哦?没什么大用?怎么说?”

施奕文不解的反问道,对于曾经多次在海上重创倭寇的,虽然谈不上言听计从,可是作为一个外行人,总需要尊重内行的意见。

“总司,这船到了海上,无非就是靠牵星板、罗盘指明方向,再就是顺着水流和风向航行,速度快了,反倒不利于掌握航向,况且从大沽出海后,一路南下要尽量沿着黄水洋和黑水洋航行,这样可以避免迷失航向,可是这里水浅且多礁石,速度快了,万一碰到礁石,就是船毁人亡……”

听着的解释,施奕文笑道。

“哦,原来如此……既然这样,那咱们就到深海去,去黑水洋的深处。”

所谓的黄水洋其实就是沿海浅海区,古代的海上航行大都是沿着海岸线航行,这是避免海上迷航最好的选择。当然,在沿海地区礁石、暗沙都是航行中随时都可能碰到的威胁,但是相比于黑水洋,也就是远海迷航的威胁,这些风险都是可以接受的。

但对于施奕文而言,他当然不会为了稳妥让自己的船舶继续在浅海与深海交界的地方航行,毕竟,将来它们总是要走向远洋的,既然要开海通商,走向远洋,到欧洲、到美洲才是最终的目的。

“去黑水洋!”

睁大眼睛,不解的看着总司反问道。

“总司,到黑水洋那可是九死一生的风险,不到万不得已,这黑水洋还是不进的好。”

面对的劝阻,施奕文反问道。

“李将军,要是咱们不去黑水洋,那将来怎么去日本,去倭国通商呢?”

“总司,到时候只需要跟着季风走就行,咱们这次去的是西洋,那些地方在下也没去过,这么冒冒失失的闯进黑水洋,指不定是要赔上性命的。”

站在李将军身边的王二喜听他这么说,心里顿时紧张起来,这该不会真的赔上性命吧,在他把有些紧张的目光投向那位总司的时候,就听总司说道。

“海上航行难免会有一些风险,这些风险都是可以接受的,怎么,李将军你怕了?”

面对施奕文的质疑,恼声说道。

“总司,在下不是担心自己,而是担心你和船上的弟兄,毕竟总司身份尊贵。”

其实他更想说自己担心弟兄们白白赔上性命。听着他的回答,施奕文哈哈笔道。

“既然你都说我的身份这么尊贵,我自己都不担心,你有什么好担心的,只管到海上去,既然我敢这么说,自然有我自己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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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2章 愤怒的李将军

飞剪船的航速非常快!

即便是对于习惯了另一个世界高速航行的朱明忠而言,他同样惊讶于飞剪船的高速。

当第一丝曙光来临时,施奕文始用六分仪对测量轮船所在纬度,从纬度上可以判断现在“新希望号”已经驶进了台湾海峡,这一路上船都是在抢风航行,因为抢风,所以现在“新希望号”与“新天地号”并不在传统的航线上,或许,也是因为这个原因,才让他们这一路上根本就没有遭遇海盗,毕竟这个时代的海盗都是在固定的航线附近“守株待兔”。

“他在干什么?”

又一次,当看到施奕文在那摆弄着他的仪器时,的心里充满了疑惑,但是疑惑之余,更多的却是有些恼火。

“他难不成真的想要把大家伙往绝路上带吗?”

的心里之所以会有这样的念头,是因为,从船出海之后,这个施总司就在把大家伙往绝路上带。

估且不说其它,就是让船驶入“黑水洋”,就不知冒着多大的风险,尽管相信凭借着自己的本领,还是能够让大家伙安全的回到陆地,可是再这么任由他胡闹下去,肯定是会出大事的。

不行!

不能再让他这样胡作非为了!

心里打定主意,便走到舷边,他看到施总司正在那里算着什么,于是便说道。

“总司,在下有一句话,必须要对你说!”

“哦?什么话?”

刚刚得出船只所在纬度的施奕文诧异道,尽管刚刚出海两三天,他也能感觉到对自己的抵触。

“我想到舱里说更合适。”

“好了,张勤,你们每隔一个小时进行一次测量,还有,计算一下我们航速。”

对学生们叮嘱着他们需要完成的事务之后,施奕文便和一同到了船长舱中,进入船长舱时,即使是对施奕文满腹的意见,但是仍然忍不住的感叹着船长舱的明亮,透明的玻璃窗让阳光可以照进舱室里,让习惯了船舱昏暗的总会感叹着这艘船的与众不同。

“将军,有什么事情吗?”

尽管现在并不是朝廷的将军,但施奕文还是会这样称呼他。

“这个……嗯……”

犹豫了一下,说道。

“是这样的,施总司,虽说你身份尊贵,但是在船上,你应该听我的,毕竟,我才是一船之长。”

因为对方身份尊贵的原因,所以尽管心里有些不满,但是语气仍然显得很客气。

“我知道,船上船长最大!”

施奕文点了点头,然后说道。

“请你放心,我绝对赞同这一点,而且不会影响到你的权威!”

在船上船长第一,这是大航海时代的核心因素,也是西方列强能够纵横四海的根本原因,当然,在大明的船上同样也是如此,只不过在很多时候,船长需要让步于权贵。

“而且,我也认为身为船长的你,应该拥有在船长的绝对权威,任何人到了你的船上,都必须要服从于你的指挥!”

见施奕文说的这么干脆,不禁松了口气,然后试着说道。

“既然如此,我希望你能够不再干扰我的指挥,我一会下令让船朝西航行,这样很快我们就会看到沿海的岛屿和海岸线,然后我们就可以顺着风向一路南下……”

尽管是要“夺回”指挥权,但是的语气仍然显得很客气。

“不知道,总司以为如何?”

“不行!”

施奕文直接了当的拒绝道。

“李将军,你不要误会我的意思,我并不是要和你争夺指挥权。相比于在深海区域航行,靠近海岸航行风险很大,姑且不说可能遭遇的海盗,就是沿海凌乱的风向、洋流以及礁石,都会给航行带来很多影响,我希望你能够明白,我现在并不是在胡乱的指挥。”

想到先前自己对船长指挥权的维护,施奕文又解释道。

“李将军,嗯,我想这是一场科学试验,在这个试验中,作为船长,你的意见我会尊重,但是,请你务必相信我,这个试验如果成功的话,将会从根本上改变航海技术。”

在过去的一个月中,施奕文并没有闲着,在工匠们造着船的时候,他一直在空间图书馆里搜寻着各种航海书籍,在那里研究着航海学,尽管那些航海学书籍里并没有告诉他,应该如何操作帆船,但是通过那些书籍中,他学会了利用六分仪测量纬度、利用钟表测量经度。也正如此,他才会特意在此期间回了一趟京城,将然后将石台庄的那个天文台——其实就只有从空间图书馆拿出来的天文望远镜等简单天文器材,作为本初子午线的,然后对地图进行了重新归划。

不过,在这次航行中,施奕文作了两手准备,一边是以石台庄为本初子午线的“新地图”为依据,一边又参考了另一个世界的地图。所以也算是有双重保障吧,自然的也就对航行充满了信心。

“试验?”

“对,就是试验,嗯,就是对最新航海技术的一种尝试……”

看着,施奕文试图说服他。

“这个新式的航海技术,并不仅仅只是六分仪、钟表这些导航工具,包括我们现在乘座的这艘飞剪船,也是新式的船只,它的速度至少两三倍于普通的船只,但是它的高速需要在深海中航行,以避开沿海地区的暗礁等风险,所以呢,这就需要更先进的导航手段作为补充,而现在,我们进行的试验,就是这一试验……”

几乎是在施奕文的话声落下的瞬间,就有些激动的说道。

“可是,施总司,就是再试验,也不能拿弟兄们的性命冒险啊!”

面对的质问,施奕文并没有解释什么,而是抬起手腕看了下手表,然后慢吞吞的说道。

“李将军,如果我没有算错的过,再过一半个小时,我们就应该抵达澎湖了。”

“这根本不可能,你不可能知道这些……”

二十年的航海经验让显得很是固执。面对他的固执,施奕文微笑道。

“一个半小时后,我们不就可以知道答案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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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3章 抵达新天地

“发现岛屿!”

几乎是在时针指向正午时的时候,整个“新希望号”上都响彻着了望手从桅杆顶部喊出的声音。

顺着了望手手指的方向看去,隐约的看到岛屿出现在海平线上的时候,的脸色变得有些异样,甚至就连看着施奕文的目光也发生了变化。

他,他是怎么做到的!

他怎么可能在海上这么准确的清楚自己的位置,难道就是靠那个什么六分仪?

面对这样的惊讶,施奕文甚至都没有去解释什么,他只是笑了笑,然后展开那张地图自言自语道。

“位置还是有点差距。”

随后,施奕文又用笔在台湾岛北部的基隆以及淡水画了一个圈,然后自言自语道。

“以后可以考虑在这两个位置设立据点。”

事实胜于雄辩!

面对施奕文准确的“预言”,几十年的航海经验完全被颠覆后在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冲击之余,同样也对这种新式的航海术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毕竟,他很清楚在海上能够找准自己的位置是何等的重要。当然,澎湖岛的出现,也让他就再不怀疑这种新式航海技术。

“将军,总司真的能知道咱们在海上的位置?”

王二喜有些好奇的问道。

“这个,你可以去问问他。”

看着施奕文身边跟着的两个学生,说道。

“确实应该向总司好好的请教一下。”

其实,知道自己应该向总司道歉,当然相比于此,他更好奇总司是怎么知道船在海上的位置的,而在他主动的提出这个问题的时候,施奕文便拿着手中的六分仪说道。

“这个是六分仪。”

这个六分仪是他从图书馆的展览室里拿出来的。

“六分仪用来测量远方两个目标之间夹角的光学仪器。通常用它测量某一时刻太阳或其他天体与海平线或地平线的夹角﹐以便迅速得知海船所在位置的纬度……”

六分仪的原理是牛顿首先提出的,现在当然还没有被发明出来,所以理所当然的也就成了施奕文的发明。

“……它的组成部分包括一架小望远镜,一个半透明半反射的固定平面镜即地平镜﹐一个与指标相联的活动反射镜即指标镜。六分仪的刻度弧为圆周的。使用时﹐观测者手持六分仪﹐转动指标镜……就像这样,”

施奕文一边操作着六分仪,一边解释道。

“使在视场里同时出现的天体与海平线重合。根据指标镜的转角可以读出天体的高度角﹐其误差约为±0°~±°。六分仪的特点是轻便﹐可以在摆动着的物体如船舶上观测。缺点是阴雨天不能使用……”

最后施奕文看着说道。

“怎么样?想试一下吗?”

答案当然是肯定的,在依照施奕文教授的办法去学习使用六分仪测量纬度时,尽管他的算术很好,但是一时间还是无法代入公式进行计算,甚至可以说根本就摸不着头脑,最后不得不放弃道。

“这用是会用了,可即使是量出来来了,又有什么用?”

见一脸茫然的模样,对此施奕文只是笑着说道。

“李将军,用六分仪测量纬度是离不开数学的,事实上,学习航海学本身就必要学习数学,孙久亮,你来测量一下我们的纬度。”

“是,先生。”

孙久亮是石台庄社学的学生,虽然只学了不到两年数学,可以现在他已经能够熟练的使用六分仪计算纬度,毕竟,他是经过“专业训练”的“专业人员”,不过只是几分钟后,他就给出了一个所在的纬度,面对他给出的数字,不解的问道。

“总司,这个纬度是什么?”

面对的询问,施奕文便和他解释了起来,毕竟,往后的绝大多数时间都会在海上,这些都是他必须要学会,而且要掌握好的知识,在接下来的航行中,已经年过四十的,更多的时候就像是个学生似的,从施奕文那里学习着有关航海的知识,尤其是是经纬度的测量。两天后,当他第一次用了差不多半个小时的时间在六分仪的帮助下计算出船只所在的纬度时,在欢喜之余又问道。

“施先生,现在测量出了纬度,是不是就知道了船在海上的位置了?”

“这只是第一步?你看,就像……”

指着衣袖上的布匹,施奕文说道。

“就像这些布丝一样,现在我们知道了纬度之后,还不能够找准自己身处的位置,想要解决这个问题,就必须还要得到经度,你看……”

手指着布料布丝经纬,施奕文说道。

“这茫茫大海,就像是一块布料,只要我们得出了经度以及纬度,自然也就知道了自己身处的位置……”

在用最简单的话语和他解释了经纬度之后,施奕文又用了半天的时间和他解释什么是经度,这些知识在这个时代的大明可以说是极为新奇的,即便是在同期的欧洲,也不过只是刚刚开始有人研究罢了。

面对这些新鲜的知识,本身就是读书人的,显得极为好奇,好学的他更是如饥似渴的学习着这些知识,对施奕文更是佩服到了骨子里,毕竟,这些航行的知识都是他闻所未闻的,完全颠覆了他对航行的认识。

现在的“新希望号”与其说是在“探险”倒不如说是在“教练”。船长在那学习着新式的航海术,而船员们同样也需要学习操作火炮,毕竟,对于他们而言,操作火炮同样也是一种极其新鲜的工作,有时候他们会把空木桶扔到海上,然后集中炮火轰击它,尽管在绝大多数时候,都很难命中这一两百米外的木桶,但可以肯定的是,如果换成船的话,

就这样,在驶出台湾海峡的第四天,陆地再一次出现在了望手的视线之中。

“陆地!”

伴随着了望手的喊声,已经在深海上航行了天的水手们,无不是变得有些激动,当灰绿色的陆地出现在视线中的时候,施奕文自言自语道。

“终于到了!”

第344章 征服者

万历八年十一月十三,当大明绝大多数天地都被冰雪覆盖的时候,在万里之外的南洋,这里依然是一副盛夏的模样。

尽管昨天下午陆地就已经出现在视线中,但是施奕文并没有下令登陆,而是命令减速然后围绕着陆地航行,很快,他们就找到了宽敞的河口,然后在距离河口五里左右的位置泊停下来。

在接下来的时间里,施奕文就那样站在船艉,身着一身品红官袍的他,神情凝重的凝视着这片遍布着密林的土地。此时他的心情可以说是有些激荡。

或许其它人并不知道,这一切意味幸存什么,但是他却很清楚这一次航行的意义。

或许,也正因如此,他才会命令船只泊停,然后耐心等待第二天的天亮。

十一月十三,清晨,在朝阳升起之后,在水手们都享用了一顿丰盛的早餐之后,登陆开始了,“新希望号”和“新天地号”两艘船先驶到距离海岸两里左右的位置,然后放下了四艘小舢板,这四艘单桅小艇尽管很小,但是却携带有四门小型火炮。

置身于艇首的施奕文就这样开始了他的登陆,统帅乘飘扬着大明旗帜的武装小艇上岸——甚至就连同这面“日月旗”也是在在他请示了万历皇帝后,专门为这次航行准备的。

除了“新希望号”的李德生之外,“新天地号”的船长马隆林和他的弟弟马隆基也也乘各自的小艇上岸。小艇驶进了河口,然后抵达了雨林密林的陆地,在登陆之后,他们举行了特别隆重的登陆仪式。

穿着一身大明五品官员的大红官袍的施奕文,腰佩玉带双手高举大明的旗帜,两个全副武装的船长分别扛着红色的“明”字旗,这是大明最传统的旗帜,有别于施奕文制作的“日月旗”。其他的船员紧紧跟随在他们的身后登陆。这里的空气特别清新,使人心旷神怡。徐徐的海风吹来时,船员们个个激动而兴奋,一个个都在那里精神十足的打量着这片陌生的土地。那怕他们视线中的土地尽是一片雨林。

其实,也不仅仅是雨林,至少在河口一带还有绵延到内陆几百米的海边的草甸,这也是施奕文选择这里登陆的原因。

“或许,这也是莱佛士选择在这里进行登陆的原因吧!”

不过,施奕文并没有生出太多感慨,整个人都显得颇为激动的他,在上岸后的第一时间,就首先双膝跪地,亲吻海滩上的砂石和泥土,然后激动到已经流出眼睛的他满含热泪的说道。

“苍天保佑让我们抵达这片土地!”

或许其它人并不知道施奕文为什么会这么激动,但是全体随行人员也还是纷纷仿效他的做法跪下亲吻土地,他们内心同样也很激动,因为他们都很清楚,今天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将会为大明开疆拓土。

这时赤道附近明媚的阳光照射下,沙滩和大海反射出强烈的甚至令人目眩的光芒,在最初的准备之后,接下来就是要举行了占领仪式,所有的这些对于这个时代的国人而言,既然熟悉也陌生,熟悉的是在史书之中有关“燕然勒功”记载可谓是不绝于史书,而陌生的是,这种占领仪式又不同于传统的“燕然勒功”。

穿着一身大明朝服的朱明忠,双手持笏,然后,对着这片土地大声且又庄严的宣布。

“我,大明钞关税务总司施奕文,在众人面前,正式声明以大明天朝皇帝陛下的名义占领此地!此地自此之后,既为我大明天朝之土地!”

在话音落下的时候,施奕文甚至又抽出万历皇帝赐赏的尚方宝剑挥剑斫去身边的几根树枝和茅草,象征着征服行动的完成,这种征服是不需要武力的,也不需要当地土人同意的。

“好了,现在请诸位做出声名,见证这次征服!”

在场的人听到吩咐后,纷纷应他所请,做了口头声明。随后,又叫来船队的文书将施奕文和其他人的声明记录在案,并且加以封存。施奕文甚至并不知道,自己开创了什么,而从此以后,大明的探险家、船长们每一次航行的时候,公证人、笔、纸和墨水都成了他们必不可少的装备。

“以大明皇帝陛下赐予我的权力,我正式将此地命名为“南天门”!”

其实,另一个世界这个岛屿被称为“新加坡”,但是现在,施奕文之所以把这里命名为“南天门”,是因为他希望这里能够成为大明未来的南大门,把一切危险阻挡于门外的南大门。

“总司,接下来干什么?”

在占领仪式结束后,神情有些恍惚的***,在说出这句话的时候,仍然感觉像是在作梦,就这样……就算是开疆拓土了?

这未免也太儿戏了吧!

确实,对于这个时代的国人来说,他们很难理解这样的征服,在他们看来,征服应该是大军杀到,然后攻城灭国的,他们从不曾想到会有这样的征服,而且如此的冠冕堂皇,这样未免也不拿当地人当人了吧。

“筑城!”

手指着河口边的这片平坦的草地,施奕文直接了当的道出了一个国人最擅长的工作。

“筑城?”

面对众人的疑惑,施奕文继续说道。

“这周围都是雨林,从今天开始,我们的船员每天下来一半的人伐木建城,另外再组织探险队,沿河口向内陆深入,如果有土人的话,尝试着与他们进行沟通,向他们表明咱们的身份,我想他们中肯定有人愿意帮助咱们建城……”

只要给予他们的足够的金钱!

在这个世界,西洋人之所以能够征服大半个世界,让大半个世界成为他们的殖民地,从来都不仅仅只是依靠船坚炮利,不仅仅只是依靠自己,而是依靠当地的带路党。

带路党……这里应该也不少吧!毕竟,在另一个世界里,就是英国人史丹福·莱佛士之所以能够占领新加皮靠着也正是带路党。

更何况,现在是给大明天朝带路!

第345章 激动的土王

带路党,什么时候都有,只要提供足够的利益。

只不过施奕文并不知道的是,几乎是在船只刚刚泊停在河口的时候,在茂密的雨林中,就有几双眼睛盯上了他们,不过尽管盯上了他们,但是这些土人却并没有主动的站出,而是立即派人向柔佛城的素丹禀报。

在柔佛城素丹的王宫内,面对海边臣民的禀报,阿捞丁·里阿耶特·夏三世显得有些激动。

“你们确定他们的旗帜上,有这个字是吗?”

“是的,尊贵的素丹,这个符号,非常容易认出来,而且为首的人穿着的也是红色的衣服。”

跪伏于地的土人话音刚落,旁边就有人训斥道。

“什么“符号”,这是天朝的“明”,是天朝的汉字!”

说话的是站在素丹身边的大臣,尽管他的相貌与其它的土人没有太多的区别,但是他的装扮却与其它人明显不同,他穿着一袭明式的儒袍。和素丹一样,李天赐同样非常激动,他是明人……至少一直以明人自居,那怕是早在曾祖父那代就已经出海来到马六甲,甚至他的曾祖母、祖母、母亲,都是土人,可他仍然以明人自居,少年时他学习着曾祖父留下来以及各种渠道获得的大明书籍,成年后他像明人一样蓄发,每当结识明人的时候,都觉得认识了一个亲人,现在听说有天朝的官员过来,内心自然是激动非常,就像是流落在外的游子,终于能够看到母亲一般。

“这么说他们必定是天朝的官军了,哎呀,上主保佑,天朝终于派兵了!”

阿捞丁·里阿耶特·夏三世显得有些激动,从几十年前,在葡萄牙人的入侵中失去马六甲王城的那天起,他的祖先就不止一次的幻想过天朝的救援,甚至他们也曾派出过信使到天朝,但是求援却是石沉大海一般,没有任何回复。

但是,现在天朝的援军终于来了,让他怎么可能不激动。毕竟,二十几年前,这座城市就曾被亚齐人攻克,他的父亲被掠到亚齐,死在监狱之中。从失去马六甲到宾坦岛之战,出身于马六甲系的柔佛素丹国将被进一步放到边缘位置,甚至只能在内陆苟且偷安,甚至每每惶恐不可终日,现在,大明天朝到来的消息,让他终于不需要再像原本那样惶恐不安了。

“快,快,备好大象和米粮肉果,我们要去犒劳天朝天官。”

“尊贵的素丹,我们现在还不知道他们的来意,就这么冒然过去,会不会引起什么误解。”

说话的是首相迈哈德,他的话音一落,就见阿捞丁·里阿耶特·夏三世激动的说道。

“什么误解,那可是天朝的天官,别忘了,一百多年前,就是天官三宝太监助我的先祖开创王朝,并且册封先祖为马六甲王。”

当然,也正是三宝太监把上主传播到这里,让原本信奉异端佛教的先祖成为信徒。

“素丹所言甚是,现在我国内忧外患严重,要是能得到天朝的帮助,必定可以重建昨日辉煌,素丹事不宜迟,还是要抓紧过去恭迎天官的好,以免失了礼数。”

很快,天朝天使到来的消息,就在整个柔佛城传开了,无论是土人也好,还是城中少数明人的后代,都显得极为激动,毕竟,多年来面对葡萄牙人和亚齐人的入侵,他们都曾不止一次的幻想过天朝,那个只存在于遥远记忆中的国家能够帮助他们摆脱这种水深火热的日子。只不过幻想从来都是幻想,但是现在……天朝,终于来了!

激动非常的人们在素丹的“号召”下“贡献”出自己的财物以迎接天朝的到来,几十头牛被奴隶驱赶着,驼着大量的大米和水果,随着素丹的卫队,朝着海边走去,除了素丹和王宫里的大臣之外,还跟着许多自备口粮看热闹的土人。

一天后,当这支浩浩荡荡的队伍出现在雨林的边缘时,原本正在筑城的水手们,无不是紧张的拿起来了迅雷铳,“新希望号”和“新天地号”两艘船上的水手们也是立即为火炮装填炮弹。

跟随船队一同南下的李度一,这位礼部的官员,紧张的握着剑,甚至就连声音也有些颤抖。

“施,施总司,他,他们是什么人……”

“他们,就是咱们要见的人,让所有人都不必紧张!”

相比于其它人,施奕文显得很是平静,其实,从登陆的那天起,他就一直在等待着他们的到来——柔佛素丹,他是这片土地的统治者,只不过他的日子并不好过,从马六甲城被葡萄牙人占领的那天起,柔佛国就是江河日下,一天不如一天,尤其是在宾坦岛之战战败之后,他们就只能看着自己的权力迅速丧失。

现在,他们的到来倒正是时候,正好可以趁机把这块肉吃下来。

“真,真的是天,天朝天官,没错,没错……”

坐在大象坐驾上的素丹显得有些激动,即使是隔着海峡,他也能够看到对面的旗帜,在王宫的画作中清楚的描绘着那些旗帜,只有天朝才会用那样的旗帜。

“快,快,李天赐,你快点过去,过去询问一下,若是天朝天官,告诉他们小王久盼天官,特意过来迎接天官……”

阿捞丁并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失态,甚至就连眼泪也差点流出来了,毕竟,这些年他成天最担心的就是亚齐人或者葡萄牙人打过来,然后把他虏到监狱中,然后被慢慢的折磨死,现在有了天朝,有了天官,就……再也不害怕那些人了。

双方隔着柔佛海峡打量着彼此的时候,施奕文看到对面有一条小船驶来,船上站着一个穿着儒袍的……明人?不过相貌有点像土人。

“对岸的可是大明天官!”

在距离岸边还有十几丈远的时候,尽管疑惑着天官为什么会在这里筑城,但是李天赐仍然大声的喊道。

“鄙人是柔佛素丹的信使,还请通禀天官大人……”

第346章 应尽的本份

欢迎的仪式是隆重的,至少对于土人来说,他们从不曾见过这么盛大的场面。当然在他们看来,这同样也是理所当然的,毕竟,这些人是天朝大明来的天官!

在盛大的欢迎仪式之后,自然要杀牛犒劳这些远道而来的“天兵”,成堆的牛肉水果,甚至还有酒水,当然,也不少不少跳舞助性的舞女,在欢快的音乐声中,现场的气氛也达到了顶点。

作为信徒阿捞丁本身是不能喝酒的,不过,他并不是什么虔诚的信徒,甚至当年他的祖先,之所以会成为信徒,也是因为三宝太监的原因——作为信徒更容易得到他的支持,这也是马六甲立国的根本原因。

几碗天朝的状元红下肚后,已经醉意上头的阿捞丁看着后方筑起的木墙,说道。

“小、小臣见,见天官在,在这筑城,莫,莫非是要在这里常驻?……”

通过李天赐的翻译,知道他的问题后,施奕文点头说道。

“大王,几十年前,陛下得知马六甲为西洋红毛夷进犯后,可谓是心急如焚,只可惜当年国内事物繁多,不能派兵助你收回马六甲,所以一直自责不已,时至今日,陛下锐意革新,自然不能容忍红毛夷占我大明之地,威胁我大明臣子,所以才派在下与此筑城,一来是为保护素凡,二来嘛,也是为了在时机成熟时,派兵收复马六甲”……

从李天赐那得知天官说什么之后,阿捞丁立即激动的跪在地上说着一串谁都听不懂的土语。

“啊!皇帝天恩,小臣无以为报,唯愿粉骨碎身报效大明……”

他是这么说的吗?

施奕文好奇的看着李天赐,看着这个以明国人自居的家伙。见天官的目光投在自己身上,李天赐只是笑了笑,然后又对素丹说了几句土话。

原本跪在地上的阿捞丁听到李天赐的话后,先是愣了一会,然后又连连点头似乎是在同意着什么。

“禀报天官,既然天朝大军要在这里常驻,阿捞丁愿意把这里以及宾坦岛全都一并献给大明……”

什么!

尽管原本打定主意要先让这个土酋把这个岛割让出来的施奕文,没想到对方会这么上道,居然主动要割地。

“还请天官不要拒绝,此为小人一番心意!”

长揖过顶时,李天赐轻声说道。

几乎是在看到那面木墙的瞬间,李天赐就猜出了这些从天朝过来的大人们,想要干什么?他们绝对不是路过这里,而是要在这里长驻,作为生长在这里的明人,他自然希望看到天朝在这里筑城。所以他才会灵机一动,自作主张把施奕文的话改动了一下,然后建议素丹把这几座“小岛”献给大明,一来是“驱虎吞狼”,二来借兵自保。

多年来一直忧心忡忡担心自己被亚齐人掠为阶下囚的阿捞丁,那里会拒绝这样的好事,几乎是不加思索的同意了下来,在他看来,能够靠上这样的大树,根本就是上主保佑。,

而身为礼部官员的李度一更瞠目结舌的看着眼前的这一幕,他甚至喃喃自语道。

“就,就这样就行了……”

李度一之所以看傻了眼,是因为昨天的征服在他看来,不过就是一场“闹剧”,而眼前的这场闹剧,更是出乎他的意料。

堂堂的土王,居然就这么心甘情愿的把土地献给大明,这也太匪夷所思了吧!

接下来的一切,对于李度一来说,就像是在目睹一出匪夷所思的戏剧一般,他看着施奕文在称赞着土王对大明的忠心,但却又“义正词严”的表示,绝对不能占土王的便宜,而土王却激动的硬把土地送出去,最近“迫于无奈”,施奕文表示愿意以000两银子买下这些地方,如此才算是宾主尽欢。当然也看到,土王是怎么样拍着胸脯表示,将会派出000壮丁协助大明筑城,总之一句话,眼前的这个土王就像“傻子”似的不仅把国土卖给了大明,还送出了壮丁来筑城。

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

尽管惊讶至极,但是李度一仍然不得不承认,这或许是大明有史以来最廉价的一次“开疆拓土”,只是这里距离大明如此的遥远,将来大明又如何统治这片土地呢?

“……待到此城筑成之后,南天门与柔佛就是邻居,正所谓唇亡齿寒,两地之间也是休戚相关。保护柔佛,是我大明的责任。那些红夷强盗只知劫掠,不知营生才会将这一方沃土搞得乌烟瘴气。待到将来大明官军到来,必定定能像一股清泉一般一扫此地污秽之气。”

眼看着施奕文说得如此正义凛然,李度一的心里却冒出了另一个念头,他对这里这么上心,莫非是……是为了自己?

不仅仅只是为了自己啊!

终于,当宴会结束之后,已经醉意十足的施奕文摇摇晃晃的走到海边,感受着海上吹来的清风,凝视着一望无际的大海,尽管并不知道,宾坦岛有多大,但他仍然可以肯定一点,只要有了这几座岛屿组成的“南天门”,近代的威胁就绝对不可能再从海上袭来。

“先是南天门,然后是……”

“小的见过总司。”

突然,身后的话声打断了施奕文的浮想联翩,回头看着李度一,他笑道。

“原来是李天赐,哎呀,这次能和土酋签属条约,你可是为朝廷立了大功啊!待到回朝后,本官必定会向陛下如实禀奏你的的功劳,到时候,朝廷必定会另有封赏给你!”

闻言李天赐的脸膛不由一烫,连忙说道。

“总司客气,小的,小的只是做了一个明人应该做的事情而已,绝不曾想过任何封赏。”

“哦?”

闻言施奕文打量着李天赐,然后反问道。

“那你告诉本官,什么是明人应该做的事情?”

“回总司,小人虽身在异域,可从不曾敢忘记自己是明人,既然是大明人,就理应报效朝廷,维护大明的利益就是我明人应该做的事情……”

第347章 天涯海角

终于,经过十天的紧张施工,在近三千名土人壮丁的努力下周长5里的“天涯城”的城墙就建成了,如果以城池的标准来说,这座用木柱和夯土筑成的城墙,根本是不值一提的,无论以任何眼光来看,高不过三米的城墙,远谈上“雄伟”,即使是借鉴了棱堡的设计,四面多出四个“棱堡马面”,这座城池也无法同真正的城池相比。不过,能够在十天内筑成这样的一座“城”,而且又在其中修建了几座房屋,也已经很不容易了。

有了它,也就有了大明在南洋的据点,无论是这个据点将来是自己的,还是大明的,可以肯定的一点是,这一次“龙”绝对不会再从南洋收回自己的爪牙。

城墙筑好了,房屋也建成了,不过房子是因陋就简的竹楼。

在竹楼中,坐桌前施奕文看着桌边的几个人。

李峰、努尔哈赫、穆尔齐、张德昆,他们都有一个共同的身份——施家家奴,哦,还有李天赐,现在他已经成了南天门“知县”,那怕是没有朝廷的委任,不过按照朝廷给他的权力,他可以直接委任五品以下的土官,只需在回京后上报朝廷就行。

“敬达,往后,这南天门可就靠你了。”

亲自给李天赐倒上一杯酒,施奕文神情严肃的说道。

“将来,这是可是大明在立足南洋的根本,也是我南洋宣慰司的根本所在!”

南洋宣慰司,尽管现在还没有设立,但是按照施奕文与张居正两人达成的协议,他必定会成为南洋宣慰使,而且这个职务是——世袭的!换句话来说,这座“木城”将会是他的“王城”。

“请总司放心,小的一定不负总司的栽培!”

对于李天赐来说,成为“南天门知县”是他从来都不曾想过的事情,那怕这个知县是“土知县”,那也意味着他是大明的“官”,这可是李家莫大的荣耀!

“敬达,往后你在这里的,注意招揽移民垦荒拓殖,就是土人招来也没有关系,还有就是要协调好与土酋的关系,你从柔佛王廷出来,对那里的情况很了解,也知道他是想利用我们自保,利用大明对抗亚齐,你要充分利用他们之间的矛盾扩大,我们影响力,当然,最近几年,我们要先站稳脚,然后再考虑其它问题……”

对李天赐一一叮嘱之后,施奕文又把目光又落在另外四个人身上,他们都是自己的家奴,也是护卫随从,现在文的有了,武的留谁呢?

在主子把目光投在自己的身上,努尔哈赤不由自主的挺起了胸膛,他已经猜到了主子的打算,必定是要留下一个人统领卫兵——现在城里不仅30个从水手中招募的兵士,还有300个土兵。要是成为他们的头目的话……就在努尔哈赤心念之余,主子的声音传到他的耳中。

“李峰,你和穆尔齐留下来,你们一个是队长,一个副队长,统领城卫队,记住了,一切都要听从李知县的,知道是吗?”

“是,老爷!”

原本压根就没有想到这样的好事会轮到自己头上的李峰一听,显得极为激动,即便是再无知,他也知道这是个出人头地的机会。即使是被留在南天门也没有什么,不仅仅只是因为他是施家的家奴,而是因为他从家主那里知道,南洋宣慰司将来就是施家的家业,现在他成了护卫队队长,这岂不意味着将来他就是主子最信任的心腹?甚至于是戏文里的“开国元勋”。

主子的安排,让努尔哈赤的心里涌起一阵不满,主子怎么就没考虑自己呢?他李峰的什么本事?不就是一个煤黑子吗?

尽管他的不满是一闪而过,或仍然落在施奕文的眼中,从把他要进家里圈养起来,就一直在“熬鹰”施奕文,心底冷笑之余,又不露声色的说道。

“李峰,你在戚军门那里学过一阵子,务必把行伍中学到的落到实处,这三百人可是南洋宣慰司能不能在南洋站住脚的根本,明白吗?”

看似不是解释,可努尔哈赤还是听出了主子选择李峰的原因,李峰确实什么都不是,可是他却被送到戚继光麾下学习过几个月。

他会练兵!

这正是施奕文选择李峰的原因,当初之所以要把李峰等人送到戚继光那,一来是为了训练家丁,二来也是出于海外通商的需求,毕竟,这个时代是持剑经商的时代,没有武力的保驾护航,最终只会沦为他人的盘中餐。现在正好派上了用场。至于努尔哈赤,这条猎狗还是留在身边当看门狗的好!这条狗还需要再调教几年,到时候,必定会成为自己在南洋立足的助力。

终于,到了启程回家的时候,第二天,“新希望”与“新天地”两艘飞剪船在水手们划动的舢板的拖曳下,缓缓的驶离了河口,置身于船上的施奕文注视着岸上的城市,心情不可不谓之复杂,这里,或许就是将来自己安身立命所在了!

恰在这里,送行的礼炮声响起了,城墙上的几门火炮接连响起,而两艘即将北上返程的船只,也纷纷回以礼炮。

在风的推动下,满帆的船只缓缓驶入深海,渐渐的南天门也从他们的视线中消失了。而施奕文仍然静静的站在那里,凝视着已经看不到的城市和陆地。

“总司这次可是为我大明立下了汗马功劳啊!”

李度一走到舷边,看着施奕文说道。

“待回到京城后,天下人必定会为总司开疆拓土之功而惊讶,能不费一兵一座,开疆数百里,这可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事情……”

后无来者吗?

笑看着李度一,施奕文摇头说道。

“不会后无来者的,施某只不过是开了个头而已,其实,只要我大明愿意,这天下之下,到处都是任我取,任我占的地方!就是……人太少了点!”

人太少了……

感叹之余,施奕文忍不住想到国内,也不知道现在那边的局势怎么样了,是不是已经给自己准备好了一切……

第348章 死无葬身之地

这一次值得载入史册的伟大航行!

当施奕率领着两艘飞剪船朝着大明的方向返回时,他在心里默默的想到。

或许没有任何人比他更清楚,这次航行意味着什么,不仅仅意味着“龙”再一次把目光投向海洋,同样也意味着,华夏文明将会掀起一个新的篇章。

“明皇永治南天!”

或许,在另一个世界,这不过只是流落在异域不甘为异族奴役的明乡人的某种自许,但是,现在,在这个世界,随着南天门筑城以及南洋宣慰司的建议,这不再是表明心迹的言语,而是事实。

无论将来大明发生什么,只要南洋宣慰司在,华夏文明就会得延续,明皇永治南天,也就会成为事实……当然,这个“明皇”是在施奕文和他的子孙认可的前提下。

“但愿一切顺利吧!”

施奕文默默的心念着,心念着将来,大明的,同样也是自己的将来。

几乎是在扬帆远航南下的时候,施奕文就知道,这次航行不仅仅只是为了大明,更多的是为了自己。

南洋宣慰司!

那里会成为自己未来的归宿,到那时,自己完全可以按照自己的意志,在那里推行政策。

或许可以在那里推行工业革命。

似乎南洋并没有大的煤矿。

南洋没有,澳大利亚有啊!

对,还有澳大利亚。

还有新西兰的……

一时间,施奕文的脑海中闪过无数个念头,有关未来的各种想法都在那里浮现着,什么教化土著,什么抚夷归夏……

诸如此类的念头在施奕文的脑海中翻滚着,但是他很清楚,想要实现这一切的前提是什么。

人!

“最关键的还是人啊!”

凝视着大海,施奕文不禁长叹道。

除非他想和西洋人一样,仅仅只是在南洋建立殖民统治,把南洋当成殖民地,否则他就必须考虑到人的问题。

没有足够的人,最终建立的不过只是一个“殖民政权”罢了,依然会被土人排斥,依然会不可避免的在近现代陷入动荡不安。

可是人从那里来呢?

凝视着北方,施奕文在心里的默默的想道。

“你们可不要让我失望啊!”

此时施奕文心中所想的“你们”,并不仅仅只是推行改革的张居正、吕调阳、马自强等人,同样也包括那些反对改革的人。从吕调阳在南京借口钦差大臣遇刺案开始,大明的政局就朝着一个全新的未来发展着,只是如何发展,完全不在施奕文的掌握之中,就像现在,即使是他无数次进入图书馆,想要从中查找答案却一无所获一样。

历史已经发生了改变,没有任何人知道,未来会朝着什么地方发展。

但是可以肯定的一点是,现在的大明正是暗潮涌动的时候。对此即便是身在大海上的施奕文也非常清楚,念及大明的局势,施奕文的眉头顿时皱成了一团,想了一会,他对船长吩咐道。

“李将军,我们这趟不直接,从长江口进长江,去南京吧!在那里装了货,顺便去一趟倭国,要是没挣着银子的话,估计西洋公司的股东肯定是有话说的!”

当然,这不过只是借口罢了,理智告诉施奕文,现在京城正是暗潮涌动的时候,在局势未明的情况下,最明智的选择还是坐山观虎斗,如果局势……至少还可以扬帆海外。

可是他们都在京城啊!。

想到怜儿、寇芸她们都在京城,施奕文的心思又是微微一沉,脸色也变得有些难看,还有小皇帝,他那么信任自己,自己就这么估坐山观虎斗,会不会太、太不仗义了?

有时候,人就是这么纠结,即使是理智做出了选择,但是内心仍然会有些犹豫。

终于,施奕文还是长叹道。

“哎……先去南京,如果,就去京城……反正无论如何,都不能负他!”

先去南京看看局势,如果局势不妙的话,自己身在南京,还有办法挽回大局,或许这是最好的选择了!

当施奕文率领的船队朝着长江口驶去的时候,他并不知道,同一天,青州府城内的衡王府中,一辆运粪车在清晨时分驶出了王府,不过粪车并没有前往城外的粪场,而是直接消失在城外,没有人知道,刚刚袭封的衡王朱载封也在同一天消失了,即便是衡王府里的太监、宫女也都不知道衡王已经离开了王府……

暴风雨来临的前夜,总是平静的,至少万历八年的岁末,原本应该震荡不已的朝局,却显得分外的平静,其实,这几天的朝局并不太平,随着吕调阳在南京抓捕了大量涉案的官员、士绅,已经有多位京城的六部官员涉及其中,几天来,锦衣卫缇骑四出,已经有数十几位官员被捕入大狱之中,一时间这京城中的官员无不是人人自危,唯恐涉及到自己。

“哼哼,好一个吕调阳!好一个忠厚老实的吕调阳!”

又一次,当得知又有数人被捕入大狱之后,在京城内的一间秘室中,就着昏暗的灯光,在冷笑声接连响起的时候,昏暗中又有人说道。

“看来,江陵是要逼咱们动手啊!”

“可不是,朝中奸佞横行,要是你我再不痛下决心,只恐怕大明必定是国将不国啊!”

似乎,这间秘室中的人无不是忧心忡忡的担心着国事,可是他们自己比谁都清楚,他们所关心的从来都不是国事,他们所关心的不过只是个人的利益罢了。对他们而言,没有什么比个人的利益更为重要。

“现在还不是时候。”

“现在不是时候,什么时候是?”

立即有人反驳道。

“难不成要等到江陵把咱们通通打进大牢里,才是时候吗?到那时候,只恐怕你我都是死无葬身之地!”

“你们慌什么!”

阴影中的人冷哼道。

“有什么可慌的?不过就是一个张江陵而已,现在咱们已经处置好了一切,只待时机成熟,随时都可以发动,到时候,死无葬身之地的,只是那些奸臣!”

第349章 阁老与藩王

朝中奸臣横行!

万历八年的岁末,不知道什么时候起,在大江南北,其实主要还是在江南,在南直隶在浙江等地就开始流传着类似的言语,而毫无疑问的奸臣必定是张居正以及那些支持改革的大臣。甚至还流传着张居正与李太后苟合从而把持朝政的流言蜚语。

而这些流言蜚语为什么会流行。

或许其它人不清楚,但是至少这间昏暗的秘室中的人们却非常清楚,正是他们授意传出去的,并不仅仅是为了发动士林,同样也是为了打下“舆论基础”。

“现在朝野不过刚刚发现张居正的狼子野心,我等要是仓促行事的话,只会让天下人以为咱们是叛逆,所以,总归还是要再等等,至少要等到衡王过来……”

总是要先有一个藩王宗室领头啊!

“理应如此,理应如此,只是……蓟镇那边的戚继光怎么办?那位可是张江陵的心腹,万一他要是动了起来,只恐怕到时候会出乱子的!”

“就是啊,蓟镇那边听说可是几万清一色的火铳兵,用的全是清一色的迅雷铳!”

“就是就是,前阵子北蛮小王子进犯辽东的时候,就让戚继光的火铳兵重创,京营这边可没有什么迅雷铳。”

当初迅雷铳刚出来的时候,在很多人看来它没什么大不了的,可是三个月前,北蛮小王子领兵五千进犯辽东,戚继光派遣三千火铳兵往辽东助阵,一战杀虏两千余人,自身伤亡不过一百多人,伤亡惨重的小王子更是夺路而逃,上千北虏投降后被李成梁砍了脑袋。

“迅雷铳”一战扬名,让九边的将领看到了它的威力,于是乎九边无不是纷纷向卢沟铁工厂定购迅雷铳,而对于“迅雷铳”的威力,大家伙自然也就念在了心里。

“哎呀,现在说起来,这件事可真是办错了,当初要是兵部不阻拦的话,指不定现在京营也都是清一色的迅雷铳了。”

“可不是嘛,当初谁想到会有这么一出啊!”

其实去年的时候,张居正曾经建议京营换用“迅雷铳”,但是兵部官员却千方百计的阻挠,可不曾想现在却是作茧自缚,

“即便是他有迅雷铳有火铳兵,又能怎么办?”

有人冷笑道。

“擒贼先擒王,只要把张江陵拿下了,即使是他戚继光有三头六臂,有几万火铳兵,也只能束手就擒,除非他想抗旨!”

一句抗旨让众人的眼前一亮,是啊,到时候只要有了皇帝上的圣旨,他戚继光不论是否愿意,总是要服从的,要不然他就是乱臣贼子,当然,那个时候,皇帝发不发圣旨,不全都是他们说的算?

就在众人继续商量着接下来的事情时,那边有人悄悄的走了进来,对影子里的人轻声说了一句,然后那人点点头,轻声说道。

“好,我知道了!”

然后影子里的人咳了一声,才慢吞吞的说道。

“好了,衡王已经到了张家湾了,这件事,开始准备吧!”

权力!

对于权力的渴望,总会让人做出一些匪夷所思的选择,即便是直到现在朱载封,仍然觉得有些恍惚,作为衡王府庶三子的他,原本被封为武定王,从来不曾想到有一天会成为衡王,可大哥无子身后由二哥继承王位,而二哥在几个月前身故,他从武定王摇身成为衡王。

这仍然不是最匪夷所思的,最让人意想不到的是,一个多月前,在他衡王墓地中,他的老师对他说的话那番话——朝中奸佞横行,藩王理应清君侧!老师的话惊得他有些不知所以,但是接下来的那位话,却又让他禁不住为之心动。

“衡王仁义,理应继承大统!”

好嘛!

这些家伙要清君侧,拉着我来牵头……尽管明白那些人的用意,可是朱载封还是没有办法拒绝。试问天底下谁能拒绝这样的诱惑?

“大哥、二哥都是无子绝嗣,然后才轮到我继承衡王王位,难不成,这就是天命所归?”

这一路上,朱载封一直在思索这个问题,对于是不是天命所归他并不清楚,甚至对于张居正等人是不是奸佞,他也不在乎,他唯一在乎的就是皇位,就是那些的的许诺。

如果仅仅只是几个大臣的许诺,或许他早就揭发了,但是参与其中的不仅仅只是几个大臣,而是几百个、上千个大臣!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藏身在粪车中逃离青州王府,一路赶到京城。

“哼哼,待到孤登极之后,再好好的收拾你们,朱家的天下,总归是朱家的……”

就在朱载封的心里冒出他日“鸟尽弓藏”的时候,身后却传来一个声音。

“啊,臣参见大王!”

身后的声音让朱载封连忙转过身。

“哎呀,申阁老!”

见到申行时时,朱载封显得很是客气,从老师透露给他的消息来看,申行时是那些人在京城的领头人,居然连阁老也涉及其中,万历那黄口小儿当真是……无能至极!

心里念着,朱载封的客客气气对申行时说道。

“不知阁老请小王过来,是为何事?”

大家都是揣着明白装糊涂,即使是直到现在,朱载封仍然在那里装着。

“自然是请大王过来主持大局!”

申行时面带着微笑,对于这个衡王,他并不怎么了解,唯一的了解是什么?就是他有一个三岁的儿子,在大家刚把目标投在他身上的时候,他还是武定王,还在那等着继承衡王王位,为了能让他名正言顺的继承大统,所以才会打破惯例,匆匆下旨让其继承王位,但是……他只是衡王而已,至于将来的皇帝……是他儿子!

“哎呀,阁老客气,这大局有阁老主持就行了,按祖制,我这个藩王是不能与外臣结交的……”

这边朱载封的话音刚落,就听申行时笑说道。

“是啊,按祖制大王擅自离开封地,离开王府,就已经是大逆了!”

看似随口的一句话,让朱载封的脸色猛然一变,原本还想和申行时争上一争的他,立即意识从自己踏出王府的那一瞬间,其实他就失去了谈判的筹码。

“阁、阁老说笑了……”

朱载封连忙客客气气的说道。

“不知阁老有什么吩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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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0章 忧虑的张居正

对权力的渴望并非渴望有行善权力,而是渴望占有权力本身。可以说,在人的种种贪欲中,权欲最专横,也最具犯罪倾向。为了获得权力,人们会甘愿冒险,乐意不惜代价,当然为了巩固权力,人们同样也会不惜一切。

对于一个曾经拥有权力,而又失去权力的人来说,他对权力的渴望往往又远超过常人,至少对于张四维而言,他正是如此,尽管他接连三次上书以身体原因致仕,可是在他的内心深处,非常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

他想要的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权力。但是现在,因为儿子的胡作非为,都化成了泡影,而更为致命的是什么?

是张居正对他的忌恨!

张居正从来都不是一个大度的人!

他甚至是一个记仇的人!

这是张四维对他的了解,也正因如此,一直以来他最担心的就是张居正的报复,毕竟自己与他那可是有杀死之恨啊!

这是只有他们两人知道的秘密,即使是现在,面对匆匆赶到驿站的申行时,张四维也没有来,他只是默默的喝着茶,与申行时聊着半真半假的话语。其实,从申行时半夜乔装赶过来,张四维基本就已经猜出了他的来意。

他们忍不住了!

可是,他们想要干什么?

“子维,”

盯着张四维,申行时语重心长的说道。

“这次子维之所以致仕,恐怕还是因为首辅吧!”

“哎,汝默,瞧你说的,我是因为久疾缠身,才请求致仕还乡的。”

“哦?当真?”

申行时的反问让张四维沉默了,良久后,他才长叹口气,但却没有再说一个字。

“子维以为致仕就能自保吗?”

面对张四维的沉默,申行时冷笑道。

“往日江陵改革所依仗的正是子维等山陕官员,以子维等人打压我江南士宦,既然他现在能借口刺杀钦差,他日必定可以寻其它借口打压山陕,毕竟,一但我江南士林为其重创后,山陕官员恐怕也是独木难撑了!”

见张四维仍然没有说话,申行时直接了当的说道。

“怎么?子维不信?自从江陵身居首辅以来,就一味清量土地、推行改革,江南人士无不是怨声载道,而江陵所图的是什么?无非就是田赋税银,等到将来江南事定之后,子维以为江陵会任由晋商把持官盐!”

每一个人都有他的软肋,而张四维的软肋就在于盐,当年他和舅舅之所以会倾力支持张居正的改革,正是因为他没有更改盐法的意思。但那个时候,他是专心“田赋”,可一但这个目标完成的话,那么下一个目标必定就是盐了。

“大明盐税每年应得多少?朝廷每年所得不过区区百多万两而已,可明眼人都知道要是足额征收的话,恐怕不下千百万两,相比之下,又岂是田赋所能相比……”

盯着张四维,申行时冷笑道。

“过去,他不碰盐法,是因为需要你们的支持,好去打压江南,但是现在……子维以为待到江南被江陵驯服之后,下一个会轮到谁?”

面对这样的问题,张四维只是抿了抿嘴,然后反问道。

“那么,你们想要干什么?”

在他话音落下的时候,只申行时随手在桌子上写下几个字,盯着那几个字,张四维的双目猛睁,目中尽是惊讶之色。

“这,这……这怎么可以……”

“子维,以为除此之外,还有别的什么办法吗?”

申行时反问一声,随后又说道。

“现在万事俱备,只欠东风,只要子维愿意助我,此事必定成功!”

在申行时的话音落下时,张四维并没有一口答应下来,而是在心里反复权衡着,偶尔的他会把目光投到桌上,盯着桌上用茶水写的三个字,一时间尽是心惊肉跳……

身为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大明首辅,张居正总是小心翼翼的控制着内阁,控制着朝廷,他千方百计的想要避免自己重蹈高拱等人的下场,所以,对他而言,最大的威胁就是随时可能取而代之阁臣。

从张四维再到申行时,张居正都小心谨慎的让次辅在自己的掌握之中,一但脱离自己的掌握,他会毫不犹豫的换人。而现在,出乎意料的是他意识到朝局,正在朝着脱离自己掌控的局面发展着。

这天下午,放下游七送来的秘信,张居正沉默了很长时间,良久之后才颇为感叹的说道。

“游七,你说老夫我是奸臣吗?”

“老爷要是奸臣,只恐怕这世间就再也没有忠臣了!”

“可是很多人觉得老夫是奸臣!”

张居正的声音变得越发冰冷,甚至就连脸上也还着怒容。

“非但申行时那些人这么觉得,甚至就连同致仕的张四维也这么觉得……”

抖了抖手中的秘信,张居正冷笑道。

“他张四维没有回山西,而是病倒了,在离开不到百里的驿站里休养呢,好一个张子维,老夫不与他记较杀女之恨,他倒是想要和那些人联手了!”

在道出这句话的时候,张居正第一次动了杀心,自从成为大明的首辅以来,为了推行改革,他对张四维等人败坏盐法持以纵容态度,原因无他,他需要包括王崇古、张四维等人的支持,而他们都出身于盐商家族,所以主管盐务的御史官员才曾上折说,天下盐务的毁坏就是因为张四维家族。

可是对此,张居正从来都是视而不见,因为他需要张四维的唯命是从,需要山西官员的唯命是从,而那些官员又多少与山西盐商有一定的关系。这也是他宁可牺牲盐法的关键原因。

甚至就是在张四维的儿子企图让自己身败名裂的情况下,他仍然网开一面,那怕代价是自己的女儿!但是张居正从不曾想到,自己的宽宏大量最后换来的却是张四维的背叛。

张居正之所以会如此的愤怒,是因为他非常清楚张四维会干出什么事情!

为了杀人自保,他甚至不惜放火烧掉几条街,上千百姓死于大火之中,如此心狠手辣的人,现在和申行时勾结在一起,又会干出什么事情?

第351章 先生救我

张四维!

申行时……

一个又一个人都冒了出来,他们都站到了改革的对立面。

这些人有多大的能量,张居正又怎么可能不知道。是接下来,他们会做什么呢?

对此,张居正无法预料,但是他可以肯定的一点是,一但他们动手的话,绝对不会给自己生还的余地,非但是自己,甚至就连同皇帝、连同太后……

想到早先与施奕文的那次夜谈,张居正的脸色微微一变,他先是沉默片刻,然后才对游七吩咐道。

“游七,你拿老夫亲笔信去一趟蓟镇……”

在命令心腹去蓟镇之后,张居正仍然有些坐立不安,他又想了一会,然后才长叹口气,然后再次起身乘着马车直奔宫中。

尽管已经到了二月,可是当张居正走进会极门,沿着东边甬道穿过会极中极建极三大殿,终于来到云台门口时,他的额头上已经渗了一层细碎的汗珠。趁他揩汗时,领路的牙牌太监低声说道?

“请张先生稍稍留步,奴才先进去禀告一声。”?

管事牌子刚进去,须臾间就有一个有些沙哑的声音传出来,是皇帝的声音,现在朱翊钧的话声已经不见了少年的清脆。

“请张先生进来。”?

张居正先习惯地整了整官袍,抚了抚本来就很熨贴的长须,然后才提起袍角抬脚进门。一进去,他就看到李太后与冯保都在里头。三人所坐位置与上次会见时大略相同。他立即持笏长揖过顶行君臣之礼,朗声说道?

“臣张居正参见皇上,参见李太后。”?

今年面对张居正的时候,朱翊钧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心怀畏惧,或许是“钱壮人胆”吧,自从用了施奕文办了钞关税务司之后,每月征税足有六七十万两,即使是扣除各种开支,每月入内库的银子也不下五十万两,单就银两上来说,内库的收入甚至超过了户部,这又如何能让朱翊钧不得意,当然得意之余,面对张居正也不那么畏惧了。

“赐坐,请先生坐下说话。”?

一名小内侍给张居正搬来了凳子,张居正刚坐定,朱翊钧就开口说话了。

“先生要见朕,还要见太后,不知道是不是有什么要事?”

这阵子朱翊钧的心情着实不错,并不仅仅是因为现在内库用度充足,还有一个原因是上个月,皇后诊出了喜脉有了身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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